《我的危险弟子》 第1章 《我的危险弟子》作者:梦蜉蝣【cp完结】 简介: 这是个满级大佬收徒不成,反被天才少年推倒,酱酱酿酿的故事。 外冷内热固执少侠x外热内冷成熟美人 游南音作为大乘期大佬,遭受徒弟背叛、爱人被杀、肉身封印的多重打击后,独自在玉佩里自闭几百年,不料被一个奇怪的小子捡起来,别在腰上,一别就是十二年。 这个小子天赋极高,认真坚韧,正直又一根筋。 于是又动了凡心,把人救下来,大发慈悲收人做徒弟,不料被拒绝…… 怒而捉弄他、玩弄他,呃,玩上瘾了…… 直到被长大后的小子扑倒才惊觉——他是想收徒,不是想找老公啊喂! ———— 李秀白天之骄子,遭遇母亲被杀、父亲中蛊、身受重伤后,悲痛欲死,却被某大佬所救。 大佬人住玉佩,深不可测,非要自己当徒弟。 ——不可不可,不可背叛李家先祖,遂拒绝。 大佬以调戏自己为乐,斗不过,逃不了,干脆躺平任调戏。 只是大佬长得太美,做什么都像引诱……嗯,他想睡大佬。 大佬那么爱调戏,绝对是想做自己老婆——睡老婆天经地义! 大佬:我的弟子很危险。 徒弟:我的师父最迷人。 食用指南:年下不肯当徒弟攻x大美人硬要当师父受,强剧情流,前期主徒弟攻视角,无穿越重生,主角头铁一命通关。 标签:强剧情战斗主攻强强 卷一凡尘俗务犹难断 第1章 李秀白 尧光城是李秀白下山后经过的第一座城镇,临近年关,城内张灯结彩,他牵着马儿,留心去听路口早餐铺老板的闲言。 “……当今修真界年轻一辈天才济济,这其中最富盛名的,当属下江李家,李秀白。” 终于聊到自己头上了,李秀白暗暗点头,他苦修一年,前段时间突破筑基期后,就知道江湖上又会多一个有关自己的传说,他倒想听听这些江湖人士又要编排他什么。 “十六岁筑基,此等天赋!此等速度!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无人能出其右,又是贵门独子,啧啧啧……” 人群中传来赞叹声,李秀白挺直腰杆,嘴角不由得上翘,不错不错,也不枉他这一年废寝忘食地修行。 在同行人看过来之前,李秀白立刻压下笑意,装作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 那老板却忽然摇了摇头,仿若惋惜地长叹一声: “唉,若不是家中出意外,定能长成一个人物。” 听到这里李秀白皱眉,有听众也好奇:“李家怎么了?” 老板压低声音,却瞒不过李秀白的耳朵:“事情才发生没多久,还没有定论,家主李若锦和丈夫结发几十年,对外那是伉俪情深,哪儿能想到呀,啧啧……自己丈夫居然会勾结外戚夺权,联手把自己送进地牢了。” 另有听众自以为了解内情,意味深长道:“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入赘,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委屈,哎哟——” 说话的这位听众猛地捂住后脑勺,回头一看,一块石子落在地上,大声质问: “是谁?” 没有别人,只看到前方两个俊俏的青年公子,一人笑脸,手戴一串金貌貅,一人冷脸,腰别一块方玉佩,均穿着上好的毛裘大氅。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手扔石头的人。 李秀白把手藏进衣袖,低声道:“一派胡言。” 与他同行的李非铮立马顺着说:“是啊,秀白,你父母情深意笃,定是有什么误会,那些人捕风捉影,编出这些夸张的故事!” 这话也不对,李秀白皱眉,他父母琴瑟和鸣,连争吵都很少发生,怎会出现夺权这样的误会?他上个月还收到了母亲的家书,说家中一切安好,叫他在山上专心修炼。 但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都没有再收到过家中的回信,说不定……李秀白定了定神,对李非铮说: “非铮,我们快些赶路吧。” 说罢,李秀白飞身上马,推动缰绳,催促马儿飞奔过集市,李非铮脸上没了笑意,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李秀白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追上去。 到了傍晚,暮色深沉,又陡然降下暴风雪,李秀白在林子里拉着两匹不肯前进的马儿寻找落脚之地,李非铮顶着雪探路回来,跟李秀白说: “这里离青山镇不远了。” 他大概指了个方向。 “估计还有三四里路,我们到青山镇就休息吧?” “好。” 李秀白点了一下头,跟着他往城镇走,他的心头压着一块石头,却也明白不可急躁,大概率只是别人随口一说,搏人眼球的奇闻异事罢了。 只是,那又是自己父母。 “唉,你也不要太担心,”李非铮接过自己的缰绳,看见他冷峻的表情,安慰:“我爹是家主的兄长,真打起来,他定会帮你娘的,再说了,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话不如不说,李秀白不满地瞥他一眼,李非铮立刻闭嘴了,两人沉默赶路。 走了没多远,李秀白忽然察觉到了一道陌生的气息,他停下脚步,后背绷紧。 怎么还有筑基期修士?李秀白暗中调动灵力,聚集在眼底。 就见不远处,似乎倒下一个人,李非铮也看见了,二人对视一眼,赶紧走近打探情况。 风雪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吸入肺中,倒在树边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姑娘,半身染血,右手不自然地下垂,显然处于脱臼状态,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无力地抬起头。 “有……” 有什么? 这姑娘目光涣散,嘴唇已被冻得发紫,说不出话来,若是放在这里不管,不出半个时辰就得被冻成人棍。 李秀白马上蹲下去,从储物锦囊中拿出一颗上等的治疗丹药,递给她,这一抬头,便注意到她的银质耳环,有半个巴掌那样大,形似太阳,又像眼睛,不似中原的产物。 姑娘吞下丹药后稍作调息,脸上才有了血色,她撑着树干站起身,总算能开口讲话了。 “多谢,你们……快走,这里有白狼群……” ! 白狼是一类妖兽,成年之后体型大过成年男子,性情凶猛,群居行动。 李秀白立马起身,警惕四周。 李非铮摇摇头:“中原怎么可能有野生白狼群?它们应该在西北方活动。” 李秀白没说话,让姑娘先上马,自己牵着马加速往青山镇走去。 无论如何,能把筑基期修士伤成这样的东西,李秀白都不想碰上。 风雪不知不觉减弱了,李非铮在前方领路,雪地里难以辨别方向,也难以判断距离,李秀白心下有些蹊跷,他们走得似乎太久了一些,远超三里路的正常时间,他抬头看一眼李非铮,那人在前面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出声叫他。 “李非铮。” 这一开口,李非铮居然被吓了一跳,回过头,那表情像是在心虚,李秀白皱眉,还以为他迷了路。 “怎么回事?青山镇还有多远?” “青山镇……” 他又张望了起来,莫名的,李秀白感觉心慌,像是有某种预兆,不好的预兆,他往前走了两步,李非铮忽然大喝: “别过来!” 不等他发出疑虑,一阵凛冽的寒风便灌进体内,带来好几道肃杀之气。 什么东西? 李秀白放缓呼吸,五感像触角向四周延伸。 次啦、次啦—— 好像有什么尖锐的物体正在切割空气,向己方加速靠近。 好快! 李秀白转身,浑身紧绷,本能唤出黑刀,仍只来得及将刀横至胸前。 叮—— 胸口处传来剧痛,巨大的推力让李秀白后退,一时间气血翻涌,却来不及调整,对方再次进攻。 咯吱—— 硬物与刀锋相切,振得右臂发麻,李秀白抬头,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竖瞳,顿时汗毛倒竖。 真是妖兽白狼! 风雪隐蔽之处,好几双泛着冷光的眼睛幽幽亮起。 后背顿时冒出冷汗。 李秀白挡开眼前的白狼,后退两步稳住身形,他的手有点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李秀白,冷静下来,不要害怕。 “你没事吧!”马背上的姑娘惊呼。 李秀白摇摇头,用力拍了一下马屁股,让马带着那姑娘先逃走,随后看向战圈之外的李非铮,因为紧张,他的掌心也汗津津的。 李秀白稳住声音,沉声问:“怎么回事?” 那人却一言不发,默默退后,眼睁睁看着李秀白被白狼群包围。 于是李秀白也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李非铮在搞鬼。 不要怕!李秀白双手握刀,呼吸放缓,慢慢的,手终于也稳住了。 漆黑的刀身倒映出少年沉静的眼睛,李秀白与几头白狼对峙,丝毫不敢松懈。 第2章 “给我杀了他!”李非铮狠声发出命令。 李秀白的心脏瞬间收紧,下一刻,几头白狼一跃而起,转瞬便来到面前。 “唔……” 李秀白闷哼一声,硬抗一爪,肩膀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它们是针对自己来的,李秀白再次看向李非铮,更多的狼扑上来,李秀白无暇思考这其中的缘由,提刀抵御狼群的围攻。 疼与血激发了他的战意。 刀锋凛冽,“轰隆”落地,犹如一道闷雷,只听一声悲戚的长嚎,狼爪断裂,鲜血喷涌。 李秀白浑身浴血,分不清是狼血还是人血,他杀红了眼,几乎没有休整,右脚蹬地,再次扬起刀锋。 这一回,他斩断了狼的脖颈,那脑袋咕噜噜滚了几圈,停在李非铮的脚下。 黑色长刀深深插入泥土,李秀白慢慢抬头,盯着李非铮的眼睛,缓声质问:“你要我死?” 同伴的惨死让剩下几只狼畏惧,它们围着李秀白,却没有再进攻。 “是的,”李非铮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慌,他咽了咽口水,怕这人死了还要来砍自己,于是说:“你可别恨错人了,是我爹要我这么做的!今天你死在这里,李家直系才能断绝,之后等用蛊控制住你爹,再杀了你娘,我爹就能坐上家主之位了。” 他们要害的是自己的父母。 雪夜里,李秀白的眼睛比狼眼更亮,带着迫人的气势,他的双手再次放于刀柄上,李非铮更怕了,他后退几步,不敢再看李秀白,垂眸又对上白狼断头死不瞑目的眼睛,心下更慌,这些牲畜是南疆的人养的,指不定吃掉李秀白后野性大发,转头把自己也吃了。 他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句“你就老实死在这里吧”,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秀白已经用尽灵力,但他不敢松懈,全身的力量都撑在刀上,剩下的白狼围着他,看见被斩断的狼头,它们发出几声怒嚎,准备继续进攻。 李秀白耳边轰鸣,眼前发黑,却仍然缓慢地举起刀,神色逐渐坚毅。 ——爹、娘,孩儿不孝,自己大概真的要战死在这里了。 千钧一发之时,以李秀白为中心,陡然卷起一阵暴风雪,那雪中隐含着可怕的威压,让狼群本能地恐惧。 叮铃铃—— 风雪之中,似乎传来细微的铃铛声,飘渺诡谲,两头狼低头“呜呜”叫了几声,犹如臣服,后退几步,叼起同伴的头颅,终究慢慢远去。 李秀白不知道它们为何会放过自己,他大口呼吸着,因失血过多,眼前一片黑暗。 他往前直挺挺地栽进雪地里。 第2章 大佬喜怒无常 黑暗中,李秀白感觉有一片羽毛拂过身体,带来细细的痒意,他不由得皱眉。 直到那不安分的羽毛靠近鼻子,变成一只手,捏紧,让他无法呼吸。 李秀白睁开眼睛。 眼前空无一人,只剩漫天飘雪,四周白茫茫一片,更远处,则是连绵的雪山。 这里就像是一座冰雪的牢狱。 李秀白坐起来,惊觉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衣,理应觉得冷,却没有,而且身上也没有伤。 他要回去将李非铮他们的阴谋告诉父母! 念及此,李秀白一下子站起来,随后,又有些茫然。 自己如今是活着,还是死了? 看此处的景象,自己约莫是死了。 李秀白戚戚然往前走,他已身死,只愿父母能躲过此劫。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看见远处有一凉亭,它孤零零立在风雪中,顶上却没有积雪,相当突兀,凉亭之下堆积的似乎是….. 酒罐子? 保险起见,李秀白调动灵力靠近亭台。 走近几步,才发现那些酒罐大部分已经开瓶,像是谁喝完了又随手扔在一边,它们敞口倒在地上,不待他细看,一只削瘦的手臂冷不丁抬起来,手里还拎着一罐酒,衣袖滑落,露出一大截冷白的肌肤,仿佛感受不到寒冷。 李秀白一惊,他分明感知不到任何活物,这又是人是鬼? 哗啦啦—— 酒罐滑落,一个人慢慢从中间坐起来,银发披散,遮挡了上半张脸,仅露出一片红唇,他抬手饮酒,烈酒入喉,部分酒液沿着嘴角滑落,将白衣打湿。 很冷、很美。 宛如风雪中诞生的精怪。 啪—— 酒罐落地,惊醒了少年。 “你……是什么人?” 那人偏了一下头,银发与白雪融为一体,他潇洒地将长发拨到背后,露出极漂亮的面容,眉如远山,眼若桃花,可那双眼里没有温度,被他看上一眼,好似连心脏都被冰封了。 “你可以叫我……南谷尊者。” 他肆意一笑,转瞬间,寒冰崩裂。 这是个男人。 如此漂亮的男人,称得上艳丽了。 他一手撑到背后,双目染上湿润的酒意,他朝李秀白勾勾手,那少年就像被勾了魂,乖乖走到他面前。 “小子,你终于来了,喝酒吗?”尊者眉眼一弯,双眸中似有寒星闪烁,鬼使神差地,李秀白点了一下头。 “坐。”南谷尊者拍拍身侧,李秀白便老实坐下来。 “你叫什么?” “李秀白。” “嗯,不错,”尊者拍开一坛酒,递给李秀白,得意道:“这可是我多年珍藏!” 李秀白喝了一口,这是他头一次饮酒,酒液如火,瞬间烧遍全身,他被辣得直咳嗽,脸红脖子粗的,脑子反倒清明了,意识到眼下情况很不对劲。 “南谷……尊者,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死了吗?” “哈哈哈……”尊者抚掌大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食指轻点上他的额头:“这里是幻境,你自己闯进来的。” 指尖冰凉,李秀白依旧懵懂:“我之前在一片树林里,遇到了狼,还受了伤,那应该不是幻境。” “嗯,那几只小畜牲你还打得那样吃力,”南谷尊者嫌弃地摇头,“不过你也别担心,你还活着,你的身体现在还算安全。” “我的身体?” “咦?你不知道吗?”南谷尊者眨眨眼,似乎在嫌他笨,“你的元神在我这里,而你的身体在现实中啦。” “我不知道,”李秀白想起自己躺在雪地里失血过多的身体,以及李非铮,立刻站起来,“我要回去。” 南谷尊者抄起手,仰头道:“那可不行,既然你来了,就别想再走,我看你天资尚可,心性也强韧,念在你曾经把本尊从泥里捞出来的份儿上,本尊可以收你做徒弟!” 见李秀白直愣愣看着自己,尊者十分疑惑:“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给为师磕头?能做本尊的徒弟,是你的福气。” 简直荒唐! “你——”李秀白气急,冲到这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不做你的徒弟,你得……你得放我回去。” 南谷尊者看了他许久,忽然侧过身,他拢好衣领,双手背到身后,慢悠悠走进凉亭,李秀白扭头看他。 尊者的脸上没了笑意,整个人都变得冷肃。 “哼!本尊又没囚禁你,你怎么来,就怎么走。” 陡然间,狂风扑面,风卷着雪珠子劈头盖脸地砸在脸上,李秀白脸颊生疼,不得不抬袖抵挡,在这疯狂的世界里,只有南谷尊者不动如山。 他是能创造出如此逼真宏大的幻境的存在,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也无法做到,这人一根手指就能压死自己,没必要把他困在幻境中。 “尊者!”李秀白大喊,“我闯进您的幻境是我不好,可是,我的家人处于危险之中,我很担心!” 他不知道尊者有没有听见,但风与雪都停了下来,万籁俱寂,南谷尊者看了他好一会儿,神情才逐渐柔和,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轻声道:“年轻人,别这么急躁,回忆一下你是怎么来的?” 李秀白恭敬地深深作揖:“是我失礼了。” 随后,他盘腿而坐,灵力的流转没有阻塞,与现实世界基本一致,甚至也能修炼,不知道幻境里提升的实力会不会与现实同步。 他是怎么来的? 南谷尊者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 昏迷之后,身体很痛,很冷,眼前一片黑暗,好像再也见不到光明,于是寻着温暖,摸到了腰间。 挂在腰间的是……玉佩! 李秀白猛地睁开眼。 身体的疼痛顿时淹没神经,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公子,你终于醒了!” 听见声音,李秀白缓缓转头,看见姑娘的脸,记忆一点点回笼。 是他昨晚救起来的那个姑娘。 “公子,你的锦囊外边是下江李家的绣样,请问你可是李秀白?” 李秀白颔首:“正是,姑娘……你救了我?” “不算是,”姑娘摇摇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从马上掉下来后回去找你们,那里已经没有白狼了,就只看见你躺在雪地里……哎,你别动!” 第3章 李秀白艰难地盘坐起来,低头便看见腰间从小到大都跟着自己的方形玉佩,他小时候在水中练体,某次在李家后山池塘里捡到了这枚玉佩,表面既没有雕花,也不见署名,摸在手里又是冰冰凉凉,十分舒服,他怕是旁人不小心将这玉落在了这里,便捡了出去,却一直也没找到原主。 这里头居然住了个人吗? 李秀白将玉佩拿在掌心,冰凉滑腻,让他想起南谷尊者的手指。 那个深不可测的漂亮男人是谁? 全身的剧痛让他回神,经脉同样空空如也,是灵力用尽之兆,李秀白摇摇头,暂且把那孤影赶出脑海,却见那姑娘朝自己一拱手。 “我来自南疆,名为谢莹,我们与李家曾是故交,你救我一命,我感激不尽。” “谢姑娘,”对于她的来历,李秀白并无意外,他点头还礼,“劳烦谢姑娘帮忙护法。” 谢莹点头应下,李秀白吞下两颗丹药,灵力运转一个周天,身体暖了,药力被激发,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等实力恢复个七成,李秀白结束打坐,他推开客栈的窗户,才发现外面天光大亮,楼下是熟悉的闹市,行人熙熙攘攘。 怎么又回到了尧光? 看出他的疑惑,谢莹在后面斟酌道:“你昏迷了两天,我昨天往南走,遇到了一支商队,请求他们带我们来城市。” 已经过了两天!李秀白回头,看着谢莹。 “只有我和你?” “嗯,我没有找到其他人。” 看来李非铮已经去了下江本家,家中如何了?李秀白皱眉,他披上外衣,不顾谢莹的阻拦,离开客栈。 他又一次来到路口,铺子的老板还在讲修真界的新鲜事,依旧在说李家: “这李家啊……最近大换血嘞!不好说,搞不好要死人……” 李秀白心中一紧,插话进去:“您前两天不是说……只是家主和她丈夫反目吗?” “啊?是,你也在啊?”老板冲他一笑,讳莫如深,“局面急转直下了,就昨天的事。” 他压低声音:“李若锦的兄弟也掺和进来了,跟她丈夫狼狈为奸,据说啊,他们昨夜重伤家主,现在旁系和外戚都杀进李府,可能要对李若锦动手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哦!” 李秀白后退一步,面色苍白,他的父亲要杀掉……他的母亲?李非铮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桓—— 用蛊控制你爹,再杀了你娘! 自己得回家,尽快回家! 返回客栈,一看见李秀白的脸色,谢莹就知道他得知了李家的噩耗。 “李公子!” 李秀白没空与她拉扯,拱手道:“谢姑娘,我现在要立刻赶回下江,就此别过,你已救我一命,我们互不相欠,后会有期!” 他急着收拾行李,谢莹静了半晌,缓缓开口:“李秀白,如果我告诉你,你家的变故与南疆蛊虫有关呢?” 南疆的确以巫蛊闻明! 李秀白猛然回头,目光如炬,谢莹坦白: “我就是因为蛊虫之事来到中原,前些日子,南疆有弟子叛逃,带走了几只特殊的蛊虫,这蛊虫能控制人的精神,只需将子虫放于任意七窍之上,自会钻入体内,所针对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化神期修士。” 他父母都是化神期,李秀白握紧双拳,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谢莹。 “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尽快回家。” 李秀白大步流星,在马厩买下一匹马,不想谢莹还是跟上了自己。 “谢姑娘,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不需要跟着我。” 谢莹面色阴沉:“这件事与我南疆有关,巫蛊之术不是为了让人家破人亡的,我有责任,我可以帮忙解蛊。” 李秀白没有多说了,翻身上马,二人日夜兼程,在第二日上午,就赶到下江。 第3章 大佬闪亮登场 李家已大乱。 昔日家主被捆仙索绑住手脚,关在地牢。 李儒踏进牢房,女人抬起头,她有一双不服输的眼睛,此时仿佛淬了毒,盯着眼前的男人。 “家主,我的好堂妹,”李儒昂首站在她面前:“您别这么看我,这世道都是胜者为王,你儿子已经被我儿子杀了,下江十三城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已向我俯首,这是大势所趋——再说,像本家那样一脉单传下去,李家又如何能称霸修真界?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李家……” “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李若锦怒喝,“李儒,你勾结外戚!与魔鬼合作屠害家人,你会让整个李家万劫不复的!你也会不得好死!” 李儒踹了她一脚,冷笑道:“那你也死在我的前面。” 他一声令下,下人把李若锦压出牢房,将她推到李家前厅,主家忠仆死的死,散的散,剩余皆为反叛之流,李若锦死死盯着在场每一个人,好像要把他们的模样刻入灵魂。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李儒身边的男人身上。 她的丈夫,范正卿。 此时,他面无表情,仿若提线木偶,提着刀,刀锋正对自己。 李若锦目眦尽裂,心痛地嘶吼:“糊涂啊!范正卿你糊涂啊!你为什么要信这贼人的鬼话?” 已被蛊虫控制的人自然无法回应,有人点了她的哑穴,李若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诸位修士,”李儒走到众人前面,“今日,我已将李若锦这魔道控制,此一脉单传百年,假装李家正统,偷李家气运三百年!实则为歪门邪道,有其夫范正卿为证,眼下正是肃清之时……” “杀了她!” “杀——” 李家庭院外,有一棵百年老槐树,树冠高于围墙,小时候,李秀白常借其树枝爬到外面,而今天,他趴在树冠上,看着里面,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家…… 有人拦住他的身体,宛如最坚硬的铁链,仿佛要将他勒死,叫他一动也不能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剑,刺入母亲的胸膛。 好疼啊……李秀白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放开我!”李秀白看向身边的人,双目血红,分明压抑着血海深仇。 “你爹被蛊虫控制了!”谢莹在他耳边低吼,“你要去送死吗?难道你想让你爹再给你一刀?就算到时候解了蛊,你叫一个亲手杀死自己妻子和孩子的男人怎么活下去?你想你们全家都去死吗?” 李秀白不动了,他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他想,如果只能看着一切的发生,他还不如死去。 “你要去给你父亲解蛊,李秀白,你听到了吗?你要救你爸爸!你要给你妈妈复仇!”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李秀白仰望苍天,又慢慢低下头,他的目光凝聚了,那深黑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无尽血泪,让谢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解?”李秀白哑声问。 “杀死母蛊!” 他杀不了李儒,知道母蛊所在位置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李秀白脑海里浮现一个名字——李非铮。 他不得不再次扫视那染血的前厅。李非铮不在。 谢莹继续说:“母蛊应该就在这里,这蛊术的子母蛊相隔不能过百步,否则无法下达这么准确的命令!” 李秀白一刻也等不了,挣脱谢莹,纵身跳入庭院,他悄无声息,此处是他生长的地方,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见他走远了,谢莹撇撇嘴,没好气地嘟囔一句“非得回来找死”,之后皱了一下鼻子,又喃喃“别死啊,我要先去救你娘”,说着也跳进李府,往李秀白相反的方向去了。 李秀白绕过前厅,在后院见到一守门小厮,手里悄然握住匕首,矮身上前,刀锋贴上脖子。 那小厮惊惧交加。 “大、大公子!” “闭嘴!不然杀了你!” 小厮恐惧地点点头。 “我问什么,你老实回答。” 继续点头。 “反叛首领是谁?” “李儒一派,勾结了……范家子弟。” 李非铮的亲爹,仇恨之火烧得李秀白浑身都在疼,脖颈有鲜血渗出,那小厮双腿发软,哭诉: “公子,我们都是些小喽啰,您饶小的一命……” “李非铮在哪里?” “在……西厢房。” 李秀白一掌打晕这厮,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做得还算熟练,心跳得飞快,简直要将胸口震裂,到了西厢,下手没了轻重,将看门小厮打吐了血,一脚踹开屋门。 站在屋内的正是李非铮,见到李秀白,脸上先闪过一丝惊恐,随后阴森地笑起来。 “李秀白,你居然没死?还真敢回来啊?算你有种!” 回答他的是李秀白的刀,这一刀来势汹汹,灵力浓郁,连刀身都在嗡鸣。 李非铮脸色大变,他只有练气期,挨上这一刀,不死也得去大半条命,他慌张地开启护身法器。 第4章 当—— 刀与盾相接,发出一声长鸣。 盾没有破。 李非铮这才长舒一口气,看向发疯的李秀白。 “你要杀我?” “把母蛊交出来!”说着,第二刀已砍下,更强于上一刀,落在盾上,李秀白血色尽失。 灵力灌进,是不要命的打法,李非铮确定他破不了防御,冷笑一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呵!别白费力气,这个盾你是打不破的。” 李秀白不信邪地砍下第三刀,李非铮双手抱胸,欣赏他的困兽之斗,只觉得失去了身份,一直高高在上的李秀白也不过如此,甚至有点可笑。 “我与你一同长大……”李秀白痛急,顿了一下才能继续说:“无冤无仇,我的父母亦没有苛责过你,你为何要害他们?为什么!” “呵,苛责?仇怨?你当然没有,”李非铮讽刺地一笑,“你看不起我,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哪里会知道什么仇怨?” 李秀白难以置信地抬头。 两人斗了这半天,已经惊动了护卫,一群人鱼贯而入,武器对准李秀白,他迅速被包围了,李非铮更得意,高高抬起头。 “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你就算来送死也没用,我没办法帮你,因为母蛊并不在我手里,呵呵呵……真正害你父母的可不是我们,你不如问问你父母得罪了谁?如果他们还能活下来……” 李秀白以一挡十,其中不乏筑基中期强者,很快负伤,听到他的话猛回头。 “是谁?” 刀尖刺入肩膀,李秀白浑然不觉,他能挡开短剑,却挡不开长枪,围攻之下,他被人压住双手,却死也不下跪,只好将他整个人压在地上。 他看着李非铮的笑脸,双眸中有火焰跃动。 “告诉我!” 李非铮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一步,转眼看见压制李秀白的众人,心下稍安。 垂死挣扎,不足为惧。 一把宝剑出现在李非铮的手里,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李秀白,举起剑,贯穿李秀白的胸膛。 鲜血染红白衣。 李秀白面色惨白,到此时,他依然执着地瞪着李非铮的脸。 “恨我吗?” 李非铮满足地蹲下去,笑着拍了拍他的脸。 李秀白只问:“是……谁?” 是谁害他全家? 李非铮笑容一僵,森然道:“你看,我就说你看不起我吧?我就算要杀你,你也不把我当回事,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 冰冷的剑一点点抽出体内,割裂血肉,剧烈的疼痛让李秀白恍惚,却又因为仇恨,而无法合上双眼。 “筑基期又怎么样?天才?李家唯一的直系子孙?呸!” 鞋尖踢过伤口,鲜血在地面积成血洼,李秀白感觉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连握拳的力量都不再有。 他想杀了他们。 杀掉他们所有人! 可……他是如此弱小。 李非铮慢慢擦净剑身的血迹,呢喃:“还不是得死在我手里?” 他再次举剑,决定一击毙命,千钧一发之时,一个声音从每个人的识海深处响起—— “住手。” 刺骨的寒意从体内向外蔓延,血液瞬间凝结成冰,随之而来的是风,凛冽的寒风如刀锋割过每一个人的脸。 两根指尖轻飘飘地点在剑身,任李非铮如何使力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接着是叫人心惊的一步。 男人自虚空中踏出,露出全貌,银发高束,身姿风流,他站在李秀白身前,带来深入骨髓的冷。 如此强大、如此美丽,犹如巍峨的雪山,在场诸人无不屏住呼吸,灵魂因恐惧而颤栗。 是南谷尊者。 莫名的,李秀白松了口气,失去意识前,只记得对方月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了自己的血。 虽飘渺,却让人安心。 此等威压之下,李非铮拿不住剑,长剑“叮叮当”掉在地上,境界更高者亦上前,战战兢兢,深深弯腰,竟是连他的脸都不敢正视。 “晚辈……李鑫,敢问前辈、前辈……” 南谷尊者淡淡扫了他一眼,这男人就不敢说话了,随后,尊者的视线落在李秀白身上。 “今日,本尊为这小子而来。” “前辈,他跟我……”李非铮才说几个字,便感到一阵压力,防护完全起不了效果,背后好像压了一座山,越来越重,压弯了他的腰,也压断了他的腿,李非铮做不出任何抵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好冷、好重。 连灵力都凝滞了。 重压之下,李非铮双目充血,脑子里的某个想法越来越清晰,就像浮出水面的浮木—— 他会死。 在此等存在面前,所有人皆为蝼蚁。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寒冷,他发起抖来。 “还有人要阻止本尊吗?”南谷尊者看向其他人,这一回,他等了近半刻钟也无人敢发声。 众目睽睽下,南谷尊者拎起李秀白的后衣领,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他们离开后很久,李非铮都瘫坐在地上,不仅是他,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敢动。 为什么会有大乘期的神尊来救李秀白?李非铮不甘心地握紧拳头,这十多年,他听从爹的话在李秀白身边忍辱负重,鞍前马后,伏低做小,却从未听他提过这样一个大乘期的修士! 可恶!李秀白还瞒着自己什么? 第4章 面对现实吧 第二次进入幻境,寒冷依旧,却没有下雪,李秀白元神出窍,看着自己重伤的身体,黯然神伤。 南谷尊者倚在长杆上,见他半天都不搭理自己,不满地开口: “小白——李秀白!听到我说话没有?今天要是没有我,你可就死喽!” 李秀白终于转过头,此时的尊者收起了威压,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害的普通人,李秀白就这么看着他,好像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花来,半晌,迈步上前,撩起衣袍,直挺挺跪在他面前,尊者挑眉。 “你做什么?要拜我为师啊?” “感谢尊者救我性命,请尊者救我父亲。” 南谷尊者沉默,李秀白抬起头,挺直脊梁,双眼通红,是少年不甘又压抑的眼睛。 “我做不到,”南谷尊者轻叹一声,他是看着李秀白长大的,不忍心地闭了闭眼,“我没有身体,力量完全被禁锢在这片空间中,只是把你带走,就消耗了我大量的元神之力,在外界,我的力量不过是绣花枕头,难以有实质性的伤害,不如庆幸当时没有真正的强者,若我离开这里,在救你父母之前,我会先魂飞魄散。” 李秀白垂下手,握紧双拳。 “那我得出去,我去救他们。” “你救不了他们。” 李秀白猛地抬头:“那就与他们同死!” 南谷尊者一时无言,良久,他上前扶起少年,看着李秀白倔强的眼睛,南谷尊者长叹道:“如果你只有死这一条路,去死倒也无妨,可你在我这里,有活下去的选择,你不想复仇吗?” 三日过后。 李秀白盘坐在雪地上,闭眼修行,他心无旁骛,为了恢复灵力,将功法运转到极致,以他为中心仿佛出现一道漩涡,将外界灵力疯狂吸入体内。 这是他在此间幻境中被逼出来的修炼之法。 灵力层层暴涨,达到顶峰,李秀白睁开眼,抬手唤刀,一跃而起,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飞向凉亭。 他的目标是凉亭门口的南谷尊者。 此人依旧穿着他那件松松垮垮的白袍,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连鞋都没穿,此时正卷着头发玩。 刀锋逼近,他却只是轻轻侧身,便躲开了李秀白的全力一击,黑刀扑空砍到地面。 南谷尊者一脚踩上刀背,看似漫不经心的一脚,刀背却仿佛压了千斤重,李秀白抬起头,对上南谷尊者的眸子,这人悠然道:“我说了,如果你无法突破我的封锁,也可以试试想个出去不送死的法子,我很讲道理的,只要能让我满意,我就让你的元神回归身体,允许你离开。” 李秀白的身体伤势过重,在入幻境时灵体分离,眼下南谷尊者修好了他的身体,却不准他元神回归。 李秀白抿了抿唇,目露凶光:“那本来就是我的身体!” “是吧?”南谷尊者勾了勾耳边的发丝,笑道:“可你并不珍惜,被捅了个大窟窿,叫我捡走了,我还修补好了,你又要拿回去糟蹋?” 南谷尊者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想都别想。” 李秀白无法将刀从他脚下抽出,深深吸气:“我不会糟蹋!” 南谷尊者点点头,笑眯眯反问:“那你打算如何做?” “我要离开这里,救我爹,给我娘报仇!” 李秀白全身用力,不想南谷尊者忽然收了脚,李秀白用力过猛,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南谷尊者矜贵地冲他挑了挑下巴。 第5章 “怎么救?怎么报?” 李秀白眼眶泛红,瞪着眼前的男人,他先前说了好几个计划,无论是潜伏还是硬闯,都不能叫尊者满意,他简直怀疑这人是在报复自己,因为自己拒绝做他弟子。 “你到底想让我如何?” “再想想。” 自己的父亲在敌人手里受辱,母亲生死不明,他却只能待在幻境里苟活,这如何不让他心急如焚?他忍无可忍,沉声道: “我怎么做都行,总之不是在这里被你像老鼠一样戏弄!” 南谷尊者脸上的笑意变浅,他扫了一眼李秀白,淡淡道:“我不放你走,是因为你没有找到活路,你不过是想要发泄仇恨,说到底是想送死。” “你觉得痛苦,因为你还活着,你想凭一腔热血杀进李家,啊,那倒是一劳永逸,不痛苦了……” 说到此,尊者顿了顿,抬眸看向少年通红的眼睛,沉声道: “因为你死了啊,多简单,无非是亲者痛,仇者快,却不用面对一切,不用解决任何问题,还能死得体面,搏个美名——嘿!李家大公子因救父母牺牲!” 李秀白被他刺痛了,不管不顾地挥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又觉得痛了,他痛得无以复加,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他的家人,为什么连这个人都要说这种话? 这一回,李秀白当真动了杀意。 南谷尊者勾起一抹冷笑,后退半步,抬手劈下他的刀,接着一个转身,直接掐住他的后颈,毫不留情地把人的脑袋摁进雪地里。 砰! 一时间,李秀白的鼻间满是冰雪的气息。 尊者的嗓音传入耳中,飘渺又残酷:“小白,如果你真的想死,我现在就满足你如何?” 冰冷的雪灌进口鼻,一睁眼,只有满目雪白,当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李秀白眨了眨眼睛,陡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我从没这样想过……” 李秀白的嗓音是哑的,非常低沉,带着颤音,没多久,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偏头瞪着尊者的脸,大吼:“我从没那么想过!” 泪水淌了满脸,看着他的眼泪,尊者的手缓缓松开了,李秀白却不爬起来,就这么执着地盯着他,好像非要讨个说法不可,半晌,尊者叹了口气,只好又把人从雪地里捞起来,拿袖子扫开他脸上的雪与泪,轻声道: “我知道,小白,有时活着是更不容易的事情。” “像个懦夫一样轻松地死去,还是背负责任痛苦地活?你想选什么?” 天空又飘下雪来。 发泄过后,李秀白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他擦净眼泪,再次盘腿坐下,恢复状态。 这一次,他不单单只是修炼,脑海里还在反复回想南谷尊者的话。 说到底就是要面对现实,在能力范围内出手。 几个周天结束,李秀白睁开眼,他感觉自己的境界有所精进,可作为元神,他不知道精进了多少。 见他在原地发呆,尊者好奇,坐起身子,忍不住问: “呐,小白,怎么这回不砍我了?” 李秀白不理他的逗弄,走到他身边,木着脸说:“我想到一个办法。” 南谷尊者洗耳恭听:“嗯,说说看。” “下江除了李家,还有个周家,他们与我们是世交,我父母与他们交情深厚,我与对方女儿也是打小相识。” 尊者沉吟半晌。 “你打算去找你的小未婚妻,帮你摆平你家的事情?” “不是未婚妻,“李秀白已经逐渐习惯了这个家伙的胡言乱语,“只是朋友,也不要她摆平,现在没人能帮我摆平,但我必须知道我家如今的情况。” “这个法子……”尊者卖了个关子,李秀白已经做好被打击的准备,毕竟前几次都是这样,不想他话锋一转:“可以一试。” 见李秀白眼睛亮了,南谷尊者不由得摸摸他的脑袋,他的表情十分慈祥,然而开口依旧没有什么好话:“虽然天真了点,不过比起之前直接去送死,你这个想法还算动了点脑子。” 说罢还夸张地拿袖口擦了擦眼角。 “看来这些天的教导,还是有成长的,你真的不要拜本尊为师吗?” 李秀白脸黑了。 “不要。” 南谷尊者巴巴看着他。 “喂喂,想当年别人求着做我弟子,我可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的!” 这人眼睛亮晶晶的,李秀白不由得偏过头,说: “我先去把我家的事情弄清楚。” 说着便想回到身体,却再次被一道金光挡住,李秀白扭头,恼怒地望向南谷尊者。 “你出尔反尔?” “不是哦,”尊者摇头,他打了个响指,一具与李秀白外表一模一样的身体出现在眼前,“小朋友,你这法子也不是什么好法子,所以只能让你用这具躯体出去打探,如果遇到意外,你的元神会直接传送进幻境。” “南、谷、尊、者!” 那人“哎”了一声,抬了抬手:“稍安勿躁,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继续接受我的指导也不错?” 李秀白就算气昏了头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他也明白尊者不会害自己,到底选择进入了这个躯壳,离开幻境前,还听见尊者的嘱咐: “这具身体是泥做的,小心点用哈!” 再次回到现世,李秀白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四周昏暗,他慢慢站起身,这具泥做的身体与他原本的身体外表并无差别,不过他无法以身体为媒介调动灵力,而只能继续通过元神—— 偏偏这具躯体是以灵力驱动的,他必须一直用元神摄入灵力,一边吸收,一边输送,用量还得精确到每一根手指。 就像是用丝线控制与人体一比一大小的人偶。 很困难,他原地摔了好几个狗吃屎,脑海里传来南谷尊者哈哈大笑的声音,李秀白大惊。 ——尊者,你怎么能跟我说话了? 那人冠冕堂皇: ——当然是因为我留了一缕神识在泥人身上,方便监视你的表现。 过了好一会儿,李秀白才适应了身体,吃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往前走,尊者温润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识海: ——怎么样?这个泥人还不错吧?控制这个身体可是锻炼元神的好办法。 李秀白没心思搭理他,全心全意控制身体,同时打量周围的环境,此处为一个山洞,方形玉佩就躺在脚边,李秀白没动它,只别上了储物袋,问: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以前用来睡午觉的小窝,离下江城不远,但是一般人找不到这里,你先出去。 李秀白离开洞口,外面树影重重,浓雾缭绕,无法分辨方位。 ——小白,听我的话来走,我直接送你去城门口。 李秀白没吱声,脚下倒是很乖,南谷尊者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大亮,李秀白快走几步,眼前景色猛然清晰了,他眨眨眼,看清前路,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下江城的城门口。 李家祠堂,李儒端坐于高位,听完李鑫的叙述,面沉如水。 待屋内只剩下他一人,李儒一下子站起来,双手颤抖,忍了又忍,终究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茶案。 “大乘期,大乘期!死了个李若锦又来一个大乘期!为什么会有大乘期修士?怎么回事?无梦真人!真人!” 他气急败坏地大吼,门边的空气一阵扭曲,随后,一个黑衣男子走出来,站在阴影中,灵力流转间,也出现了大乘期修士特有的金光。 光华渐弱。 “那是我要找的人,”男人开口了,他的嗓音冷而沉,仿佛一条毒蛇,“他救了李秀白?” “正是,李非铮没能杀死李秀白,他定会回来报仇!谁又能挡得住大乘期修士!” “呵,这么怕的话,为什么非得杀了李若锦?”无梦真人双手背到身后,冷笑一声,想到一个主意,“不如放出消息,说李若锦还没有死,她儿子应该会回来救人的,若那大乘期修士现身,我会出手。” 李儒冷静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老怪物,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分明只是想引出那大乘期修者,完全没把他们的命当回事。 即便心有不甘,李儒也不得不顺从,谁叫他只有元婴期的修为,李儒躬身,咬牙道:“既如此,真人能否将母蛊还给我了?” “李儒,”男人叫了他的名字,李儒便出了一身冷汗,“不要对我提要求,你没有与我叫板的实力。” 第5章 就这么欺了少年穷 李秀白戴着斗笠,站在下江城城门口,看见自己的画像贴在告示牌上,想必不仅在这里,下江十三城的每一个城镇都已经贴满了他的通缉令。 一夜之间,天之骄子变成“魔道后代”,他的人头值黄金百两。 李秀白不由得自嘲一笑。 “诶,那谁——说你呢!” 第6章 城门口两个侍卫走近李秀白,他们身上佩戴着李家的木牌,李秀白回过神,压低声音增加自己的年龄,开口道: “几位大哥,我从尧光城赶回来过年的,就我一个人,回家来探望老母亲。” “把斗笠摘了,让我们瞧瞧你的脸!” 李秀白皱眉,他不懂易容之术,难道要把这二人打晕? 李秀白抿了抿嘴,侍卫不耐烦地大喝。 “快点!” 说着还伸手掀他的斗笠,李秀白心跳加速,正准备动手时,南谷尊者发话了。 ——别怕,让他掀。 一个愣神的功夫,李秀白的脸便露了出来,两个侍卫瞅瞅他的脸,把斗笠还给他,示意他可以进城了。 李秀白重新戴好斗笠,不动声色地往城里走。 ——怎么回事? 尊者嗤笑一声。 ——一点小幻觉罢了。 进城后,走过小道,天色逐渐明亮了起来,南谷尊者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一路问个不停。 ——那是什么铺子? ——包子铺。 ——味道如何? ——一般,前面那家更好。 ——你吃过? ——嗯,小时候,我娘经常带我去。 ——可惜我现在吃不到,诶?那是卖布匹的?那件蓝色的布料挺好看…… 走在青石板上,路边熟悉的叫卖声、笑闹声充斥耳膜,李秀白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眼前是他熟悉的城市,可他已经无家可归。 好在还有个南谷尊者不停地打岔,李秀白闭上眼,大步穿过市井集市,径直来到周家府宅门口。 大门紧闭。 李秀白深深呼吸,平复内心汹涌的情绪,长这么大,他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李家大公子,何时想到会有来求人的一天? ——拉不下脸也没关系,要我说,跟我在幻境里切磋,好好修炼几年,才是更好的选择。 南谷尊者语重心长的话语在识海中响起,李秀白抿了抿唇。 ——你闭嘴。 南谷尊者当真闭嘴了,李秀白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握拳,半晌,咬牙敲响周家大门。 不久,小厮拉开门,看见戴着斗笠的李秀白,面露警惕。 “请问阁下是……” 李秀白简单行过礼,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玉珠,上面刻着一个“李”字。 “我求见周家家主。” 小厮认出玉珠,面色微变,将玉珠塞回他手中。 “抱歉,家主最近身体抱恙,不方便见人,李公子还是另寻他人吧。” 说罢直接合上门,“砰”的一声,像是怕极了他会纠缠。 面对紧闭的大门,李秀白的脸一点点白了,他浑身因羞耻而发热,没过多久,从侧门又出来一个婢女,给他行了礼,却叫他去别处。 分明是在赶他走。 李秀白僵硬地抬起手,拉低帽檐,走进阴影里。 曾经,这些人见了他无一不是满嘴夸赞,把他捧到天上,一夜之间,自己反倒成了过街老鼠,失去了身份,他的天赋、他的修为好像也都不复存在。 羞耻感犹如蚂蚁在身上乱爬,叫他难受又无可奈何,体内憋着一股浊气,越积越多,良久,他怒喝一声,用力挥拳,打在面前的墙壁上。 手指的疼痛让他冷静下来。 南谷尊者倒是毫不意外。 ——世态炎凉,古来皆是如此,有道是趋炎附势,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都跟你说了…… ——我必须见周姑娘一面。 李秀白打断他的絮絮叨叨,他闭了闭眼,遮住眼中的惊涛骇浪,再次睁眼时,他的眼神变得坚定。 周家是下江除自家外的第二大家族了,除了周慕羽,没人有能力帮他。 ——周家跟李家绑定颇深,定是能知道内情的,我只想知道我父母的消息,我的母亲她是否还……活着。 也不知是防着什么,周家大宅附近设下了强力禁制,凭李秀白的力量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只好先离开,不知不觉,竟走到李家本宅,同样是大门紧闭,这里就显得沉闷多了,四周连商贩都无法接近,仿佛还留有血腥气。 远远看了一眼,李秀白便调转方向,走上拱桥,他不得不承认南谷尊者是对的,自己没有硬碰硬的实力,得想别的法子。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冒了头,李秀白仰头看着天阳,他如今接近元神状态,对周遭环境更加敏锐,即便是细微的交谈声,也能钻入识海被识别出来。 “上好的夜明珠,客官要不要观赏一下?都是打南洋来的,还有这灵绡,据说是鲛人传来的手艺……” “还有什么奇珍异宝?尽管拿出来!” 这个声音一出来,李秀白整个人都僵直了。 李非铮! “要适合下聘礼的,周家小姐下月生辰,若是她喜欢,与我们公子成了好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诶,那真是大喜事,李公子,您看这……” 周家的女儿,李秀白只认得一个,那就是周慕羽,李非铮要娶周慕羽?那姑娘与自己青梅竹马,虽无爱慕,也有友情,甚至称得上是对妹妹的爱护之情,而抛开这些不谈,在李秀白看来,周慕羽是个一心求道的修者,比起私人情爱,更看重修为的提升,与李非铮完全不是一路人。 “这位公子——” 身边的呼唤让李秀白回过神,隔着黑纱看去,来者是一位陌生的姑娘,李秀白没有应声。 “公子可是姓李?我们家姑娘邀请您去茶楼小叙。” 李秀白心下有了猜测,跟她往城郊走,来到小茶楼,便确定了。 找他的人正是周慕羽。 ——南谷尊者,把我脸上的幻术先解一解 摘下斗笠前,李秀白在识海里说,南谷尊者哼哼两声,给他解了幻术,周慕羽看着他,眼里似有泪光,半晌,才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二人见礼。 “太好了,秀白哥哥,你果然没事!李家的事,我、我们……” “与你们无关,”李秀白抬手打断她,“是李家内讧,慕羽,今日我回来,主要是想知道我父母,我的母亲……可还健在?” “在的,只是,据说身负重伤了,被关押在地牢,应该也是为了引你出来,我爹其实也不喜那李儒一流,只是眼下他风头正盛……秀白哥哥,你可千万要沉住气,你若是落在了他们手里,你们一家三口谁都别想活了。” “我知道,”李秀白双拳紧握,“我心里有数。” 二人沉默地喝了半杯茶,李秀白想起方才在桥上听见的,他看向对面的姑娘,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醒她一下: “我刚刚路过商铺,听见李非铮在为你挑选生辰贺礼……” “嗯,”周慕羽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苦笑一声,“他们为了尽快在下江站稳脚跟,跟我爹提了亲,李儒快把我家门槛踏烂了,好在我爹还没松口。” 李秀白皱眉:“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无事,我已与父母说好,下个月生辰后,我便会入上清宗,斩断俗世,专心修行。” 上清宗是北方修真界三大宗门之一,对求道者来说再适合不过。 李秀白点头:“这样也好。” 周慕羽深深看着他:“秀白哥哥,你一心向道,天赋又高,现下你若愿意加入宗门,想必也简单。” 李秀白摇头:“这么多年,我修的是李家秘法,不可能荒废去另学其它流派,而且我身上还有血海深仇,无法走普通的求道之路了。” 周慕羽哑然,好一会儿才说:“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李秀白原本只打算探听消息,但知道母亲可能还活着,内心又想要做更多:“有一件事。” “你说,我尽力。” “希望你能放出消息,就说喜欢王家铺子的夜明珠。” 周慕羽有些疑惑:“这倒是不难,我今日回去就找人放话,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感激不尽。”李秀白低头道谢,周慕羽摇摇头。 “我们之间,就无须说这些客套话了。” “好,”李秀白点点头,许下诺言:“今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李秀白离开茶楼,从城郊走到闹市,南谷尊者都没有开口,一直聒噪的人忽然哑巴了,李秀白还有些不习惯。 ——南谷尊者?你在吗? 南谷尊者调侃: ——嗯哼,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倒称得上情意绵绵啊。 李秀白只当他胡言乱语: ——别胡说了,尊者,您的幻术最高能瞒到哪个境界? ——大乘之下,无人能出其右! 南谷尊者十分自信,随后又道: ——啧,你方才说你心里有数,就是这么有数的?动什么歪心思了? 李秀白收起斗笠,来到先前李非铮到过的店铺门口。 第7章 ——我要去地牢看一眼,我绝不胡来,就算救人是痴心妄想,但我一定要确认一下我娘的性命,尊者,能帮帮我吗? 南谷尊者冷哼一声。 ——腿长在你身上,我还能阻止你不成? 这是答应的意思,李秀白摸清了一点这位尊者的脾气,敛目一笑,道一声多谢。 李秀白踏入王家铺子的店门。 “老板,请问这里还缺杂役不?” 李秀白进入了王家铺做了个小杂役,每日早出晚归,靠着一身修为,迅速将这铺子探了个底,周慕羽的喜好也传到了李非铮耳朵里。 不出所料,李非铮订下了店里所有的夜明珠,再过半月,等南洋最新鲜的一批货到货后,几个伙计会被安排去李家送货,李秀白跟管事打好关系,明里暗里提自己想要去“见见世面”,又送了点礼,便成功出现在送货名单上。 他用的假名,叫“小木”。 送货当日,小木躲在队伍中间,一路混进李府,为避免意外,全程低头不与人对视,李非铮从他身边经过时,他把舌尖咬出血来,才压住滔天的恨意。 点货途中,他借口如厕,靠近地牢入口,这边的禁制他很熟,轻而易举地避开,来到地下。 地牢漆黑,李秀白摊开手掌,点起一小簇火光,走过一间间牢房。 他的母亲在哪里?母亲…… 最终,他走到地牢尽头,看见平躺在其中的女人,仿佛睡着了一般。 “娘!” 李秀白抓住牢房,用气声喊,地牢灯光昏暗,当李秀白蹲下后,才看见李若锦胸口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不是活人。 ——小白!快点走,你娘已经没了,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南谷尊者的声音格外冷烈,李秀白崩溃地抓住牢门,这牢房由精铁铸成,即便是元婴期强者也无法毁坏,他一点一点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觉得自己的胸口也破了一个洞,在往外滴血,与此同时,他又前所未有地冷静,他必须要逃出去。 李秀白跪在牢房面前,深深磕下三个头,抹了一把脸,再站起来,神情隐忍而坚韧。 此仇此恨,他定当奉还。 李秀白转身离去,然而,踏上阶梯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心头,就像一抬头,看见高山坠落,连灵魂都在颤抖。 危险! 危险! 绝对的力量! 识海中,南谷尊者大喊: ——李秀白!马上舍弃这具身体回幻境! 第6章 危险弟子一号 一只手凭空出现,掐住“李秀白”的脖子。 “嗯?”伴随着一声疑惑的鼻音,一身黑衣的男人现身于地牢,他的手里,“李秀白”的脖子以人类无法做到的角度后仰。 没有生命气息。 “魂器么?逃得还挺快。”男人讽笑,松了手,这具躯壳软倒在地,可没过多久,它扭了扭头,如同提线木偶,上半身缓缓坐直。 “无梦……,殷无梦……居然是你……” 它的外表飞速变换,黑衣男子的神情随之越来越沉凝。 待这“木偶”化作南谷尊者的模样,黑衣男子的双眼陡然变得疯狂,他伸手,一把掐住眼前这个男人的下巴。 与记忆里别无二致的银发,以及艳丽、深邃的五官,眉眼中自带的一丝悲悯,让这张脸各外惊心动魄。 “哈,游南音!你虚弱太多了……” 殷无梦迫他抬头,俯身贴近他的耳朵,亲昵地唤他的名字,一字一句,犹如情人低语。 “我的师父,您果然还活着,我算到您将再入尘世,不料这么快就能见面,您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您?” 在殷无梦面前,游南音再无南谷尊者的活泼,他神色阴郁,苍白的脸上笼罩着化不开的愁,李秀白还没有彻底安全,肉身有可能被追踪到,他强压下万千心绪,想办法抓住这人的注意力。 “当年剑神那一剑没能杀死你,当真可惜。” “呵呵呵……”殷无梦低笑出声,他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笑起来格外邪性:“是挺可惜的,您知道我在可惜什么吗?可惜我还是让您逃了,可惜我没能把您留在我的身边。”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脸。 “告诉我吧,师父,您现在元神在何处?” 见游南音不打算开口,殷无梦也不急。 “您最好自己告诉我,”手缓缓下落,抚上纤细的脖颈,缓缓收紧,“师父,您知道,我不喜欢玩捉迷藏,若是太麻烦,我就控制不住地想杀人,尤其是您看重的人,例如唐静中。” 游南音被迫仰起头,目光闪了闪,久违的,他的心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刺痛,这个名字太遥远,太久没听人提起,从前的刻骨铭心,那些爱与恨,现在居然也有一丝陌生了,往事种种,也只剩下眼前背叛自己的殷无梦。 “殷无梦,”游南音定了定神,“我收了一个新的弟子,名为李秀白,我很喜欢他。” “哦?”殷无梦眼里流露出怨毒,他在愤怒,游南音却很平静,平静地激怒对方。 “他会比你更强,我知道,他会杀了你。” 回到幻境,李秀白神魂激荡,方才他撤退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仍然被那个男人震伤,他甚至没看清男人是如何动手的,不过简单一击,不仅损坏了身体,还伤及元神。 他是谁?是伤害他家人的真凶?那人身上的金光像是大乘期才有的功德之光,可……为什么? 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元神剧烈颤抖,竟有崩散的危险。 一道清润灵气自灵台降落,犹如雪山清泉,一下子浇灭他满心邪火,南谷尊者的话语紧随其后—— “李秀白,元神归位!” 李秀白对元神的控制远不是最开始能比拟,他化作一道流光,沉入身体,乍一下竟觉得头晕目眩,难以自控。 南谷尊者冷清的嗓音再次传入耳中:“摈除杂念,巩固神魂!” 灵气精纯,源源不断注入体内,是南谷尊者在帮自己,李秀白坐起身,运转李家功法,干涸的经脉重新活跃,很快,这具原本就属于他的身体运转起来,他进入入定的状态。 见已步入正轨,点在他眉心的手指才收回,南谷尊者负手观察他的状态,确认灵气稳定,气势也在节节攀升,方才放下心,掀袍坐在李秀白身边,变出一张茶几,煮酒。 幻境又一次下雪了,雪落于掌心,并不化开,游南音自嘲一笑,现在的他比雪更冷。 为何要帮这小子呢? 在玉佩里待了几百年,明明连心都冷了,不想会被一个孩子戴在身上。 李秀白。游南音原本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影子。 大概是天意吧,这是他们的机缘。 这个小孩是个天才,难得的是,他还很认真,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偷懒”。 几岁大的孩子,做功课即便不被监督,也绝不偷工减料,要求挥剑一百次,那一定只会超过一百次,功法说背十遍,也不会只背九遍。 就连清洗配饰这点小事也同样,有一次,玉佩沾上了污秽,小李秀白便来到溪水边,一丝不苟地将每一个缝隙都洗净,又重新佩戴在腰间。 他用手,捂热了冰冷的玉。 当年炼制这魂器时,特意将外表做得朴实无华,又有阵法加持,绝不会让人觉得它是宝贝,这么多年,玉佩经历了无数次转手,最终沉入湖底。 游南音忍受着无边的黑暗与孤寂,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浑浑噩噩不知多少年,因李秀白而得以重见天日。 十二年时光,可以说游南音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因此,在李秀白遇到生命危险时,才会忍不住出手相救,冲动之下,甚至生出了再次收徒的念想。 游南音垂眸,捻起一缕银发在指尖。 今日又见到故人,他才想起来,自己是不适合做师父的。 烈酒煮沸,酒香四溢,游南音拿起酒盏倒上一杯,放在鼻间轻嗅,骤然仰头,一口饮尽。 酒盏换了一杯又一杯,不知过了多久,李秀白终于结束打坐,他睁开眼,虽然仍是筑基初期,整个人却更加内敛,犹如宝剑藏锋。 又一次被尊者所救。 李秀白仰头看见天空的飘雪,又看见独自饮酒的男人,心下明了。 “尊者,你心情不好?” 游南音扭头看他,双眸湿润,这一眼看得李秀白颇为心惊肉跳,游南音却垂了眸子,不搭理他的问话。 “现在感觉如何?” 李秀白虚虚握拳,他感觉自己强了许多,若是再遇上三只白狼,也有战胜的把握了。 “境界没有提升,但……应该变强了。” 明明变强了,修为却仍在筑基初期停滞不前,李秀白的表情有些疑惑。 游南音搁下酒杯,支起下巴。 第8章 “过来。” 李秀白乖乖坐了过去,任由这人搭上自己的脉搏。 “元神的修炼在境界上的回馈并不是立竿见影的……”游南音说话懒洋洋的,很是随意,叫李秀白也逐渐放松,“元神修炼更像是挖渠,若将灵气比做水,那么挖的渠越深,蓄的水也就越多,引水再简单不过,挖渠却很费力。” “眼下,你积累的灵力虽然还只有筑基初期,可你的渠已经远远超过这个境界……小子,这回你怎么不吵着要出去了?" “我太弱了,我不能一直让你来救我的命。”李秀白垂下眸子,整个人都陷入阴霾中。 游南音挑眉,逗他: “小白,你想开了?” 李秀白摇头,认真道: “对方太强,我差太远,不过我李家功法有一条流路,可以让人快速突破,虽说有一点后遗症,但眼下也顾不得……” 尊者一手掐住他的脸,打断他:“倒也不必如此着急,殷无梦一时半会儿杀不到这里。” 李秀白仰头,定定望着尊者,游南音摸摸鼻子,到底是透了点底:“不只是你有仇恨,李秀白,地牢里的那个男人,我认得,他名为殷无梦。” 李秀白讶然:“您认得他?” 游南音苦笑一声:“嗯,是他让我沦落到这一方玉佩之中的,算下来,离我与他的那场大战,也有近三百年了。” 南谷尊者居然跟那个大乘期修士是同辈人,李秀白好不容易将这个信息消化,南谷尊者又丢下一个惊雷。 “我与他恩怨未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我,你若拿我为筹码,说不定会有谈判机会。” 李秀白陷入沉默,一边是亲人,一边不过是住在玉佩里的一缕游魂。 寒风吹散那满头银发,发丝与飘雪融为一体,南谷尊者依旧笑吟吟的,超然物外,好似混不在意李秀白的选择。 他曾有与大乘期修士大战的实力,该是何等风光?眼下却只能蜗居在巴掌大的玉佩之中。 “不,”李秀白说,“还不行,殷无梦太过强大,我根本没有与他对抗的资格,如今,不管有什么筹码在我手里,我与他对上也是送死。” 啪啪啪。 南谷尊者干巴巴地鼓了几下掌。 “不错,会动脑子了哈,其实我认为,在找到你之前,他们是不会杀你父亲的,殷无梦一定要找到你,进而抓住我,李非铮他爹也需要你爹来证明他的正当性,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你爹实力强悍,是一把好刀。” 李秀白用力握紧拳头,南谷尊者拉过他的手,让他离自己更近一些。 “他们都会用你父亲做人质,所以,我建议你沉住气,稳扎稳打地修行,保证自己的实力。” “好。” 李秀白好像变得乖巧很多,有道是挫折使人成长,游南音摸摸下巴,沉吟道:“不过这里离下江太近,殷无梦又已经接触过我们,咱们还是得换一个安全点的地方。” “我出去找。”听他这么说,李秀白立马又要走,被尊者拉住手腕。 “诶,等我说完,这回你要去的地方,你有选择权。” 李秀白没想到南谷尊者连这都给自己想到了,于是耐着性子听。 “一个在北冥,海底秘境,是我当年修行过的地方,比较危险,凶兽繁杂,势力众多,在那里定会经历无数战斗,要命的也不少,除此之外,如果没有突破元婴,是不能离开秘境的,另一个是我的洞穴,也在极北,大雪山,我的地盘自然是安全的,可以慢慢修炼,里头也有许多奇珍异宝……” “尊者,我去海底。”不等游南音说完,李秀白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必须逼迫自己成长。 游南音愣了一下,旋即洒脱一笑。 “好,那咱们就去海底!” 第7章 小白同学又支棱起来了 决定好去处,南谷尊者又问他:“你一个世家大公子,身上应该带有不少保命的宝物吧?” 李秀白却摇头,李家功法偏进攻,防御类的灵器很少,少有的几件都在府中,不过他还是把所有家当全拿出来,摆在南谷尊者面前,供人评鉴。 南谷尊者一边看一边摇头: “聚火炉?中品法器,不怎么样……传音符、清心符……品质太差,扔了,丹药也是……” 这些都是李家最好的宝贝,被南谷尊者贬得一文不值,李秀白心有不服,游南音瞅他一眼,调笑道:“不服气啊,小白?” 李秀白偏头,闷闷不乐道:“没有,您这样的大能见识过的东西,我们李家定然是比不上的。” “还说没有不服气?”游南音挑眉,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人的脑袋掰正,低声道:“小白,既然我说了这样的话,那代表我这里有更好的东西,明白吗?好好孝敬我……” 不等李秀白从这人突然放大的脸中回神,游南音余光一转,扫到那把黑刀,已然松开李秀白,伸手过去:“看来看去,还是这把刀不错。” 在李秀白阻止前,游南音已经将长刀握在手里。 这是一把怪刀,刀身通体漆黑,明明薄如蝉翼,却又坚韧沉重,远远看去,如一片狭长的阴影,内敛、锋利,带有亡者的气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游南音细细打量:“这是你的本命灵器?” “是。”成为本命灵器后,除了李秀白自己,南谷尊者是第二个拿起这把刀的。 “不错,”南谷尊者的指尖触碰刀锋,没有受到攻击,意味着刀的主人对他没有丝毫敌意,游南音抬眼看向李秀白,问:“叫什么名字?” “无相。” 南谷尊者将刀递还给李秀白,轻笑道:“果然这种沉闷坚硬如磐石的东西,最适合你。” 李秀白默默收好刀,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 “能保命的基本没有……”南谷尊者闭上眼,烦恼地卷着鬓发,也不发话,李秀白等了又等,终究没沉住气。 “尊者您……您说您有更好的宝物……” “那是自然,”游南音睨他,老神在在道:“你给本尊磕两个头认我为师,我就给你。” 李秀白的头低了下去,闷不做声,他当然明白,没有尊者,就没有自己的今日,可是…… 等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李秀白都没松口,游南音轻叹一声,恨铁不成钢:“你是牛吗?李秀白,我可救了你的命,怎么还这么犟呢?” 李秀白深吸一口气,撩起下袍,跪在南谷尊者面前:“南谷尊者,我李秀白的命是您救的,这一点我绝不会忘,您要我的命,我随时可以给您,但我是李家直系子孙,此生只会修炼李家功法,母亲不在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能……” “行了,”游南音打断他,被这小子弄得没脾气了,“我又不是差你这个徒弟,也没不准你修李家的功法,你起来吧。” 李秀白确认尊者是真的不气了,才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站在尊者面前,他个子已经跟游南音差不多高了,游南音摸了摸他的头,说:“丹药符箓我这里多得是,不过灵器嘛……你如今境界太低,根本用不了。” 忽然想起什么:“有一个小宝贝——” 他摊开手,掌心聚起一道金光,李秀白好奇地看过去,待光芒消散,一根鸦羽躺在他手中。 “这是黑羽斗篷。”南谷尊者向羽毛内灌注灵力,很快,无数黑羽如鳞片堆叠,当真变成了一件黑色斗篷。 “它能放大灵力进行防御,金丹期修士使用,甚至能抵挡化神期的一击,此外,注入不同的灵力流路,它还会有隐身功能。” 李秀白盯着斗篷,只见黑色布料逐渐透明,当真在眼前消失了,这样使用方便,变化多端的灵器十分少见,他在李家都没见过。 “上品灵器?” “是。”灵力撤回,斗篷再次化作羽毛,南谷尊者将其递给李秀白。 即便是李家本家,上品灵器也十分稀有,总共也不过两件。 眼下,南谷尊者好像随手就给出了一件,就李秀白所知,李家的那两件的品质也绝比不上这个斗篷,李秀白试探着将灵力灌入,羽毛却并没有变化,南谷尊者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不过这灵器有一个缺陷,它对使用者的境界有要求,只有筑基后期以上的修士才有资格使用。” 李秀白眼里带上些许笑意:“尊者,我的元神已能承受筑基后期的灵力,我是打算在这里突破后,再去北海的。” 原本打好的腹稿不用说了,南谷尊者摸摸鼻子,悻悻道:“那正好,那正好……” 李秀白收起黑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虽然我无法学习您的道法,但还请尊者教我易容之术。” “什么易容,那叫幻术,”南谷尊者略一仰头:“这倒是小法术,不过你若是要学,就得好好学学,不准再跟我顶嘴,我骂你,也别不服气……” 李秀白即刻道:“好。” 第9章 虽说只需要引气,可加上巩固境界、跟南谷尊者学习,李秀白仍在此地留了近半年。 六月,下江一带均已入夏,郊外山林的洞穴中,一道冷光闪过,少年凭空出现,一身黑色简装,干脆利落。 黑羽衣穿在身上能幻化出各种款式,非常方便。 在幻境里呆得太久,李秀白都快忘了现实世界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玉佩,重新穿绳,将其戴在脖子上,藏在胸口,走出洞穴。 南谷尊者分了一缕神识在李秀白的识海,让他们得以在外界对话。 ——小白,试试自己破除这里的幻境。 ——嗯。 眼前的树林依旧虚实难辨,根据尊者时常给他讲解的阵法幻术之法,李秀白运转特殊的灵力流路,再看树林时,迷障消失,只剩下一条再简单不过的路。 这回他没有走传送阵回下江,而是直接走出迷障,靠自己走过才发现南谷尊者阵法的巧妙,若非有心,根本无法发现此处的玄机。 下江地区位于中南,即便是清晨,树林也有些闷热,走了没多久,李秀白便觉得热。 北海路途遥远,只靠两条腿,怕不是要走上几个月才能到,因此李秀白最先要做的,是进城买一匹马,下江城是去不得了,李秀白绕过城门往西北走,约莫到傍晚,才完全走出林子,看见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大字一﹣ 运风城。 居然是这里。 运风城李秀白并不陌生,他在这里还有两个朋友,是一对兄妹,值得去见一见,只是…… 想到那二人,李秀白难免得觉得头疼。 李秀白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通缉令前走过。 运风城说是城市,更像是一个小镇,镇上就两个土地主,一个做商会的夏家,一个开当铺的钟家,二者分庭抗礼,原本也都与李家交易往来,两家抱着李家大树,也算是半个家臣。 可眼下,李儒上台,为收拢旧日家主势力,他无所不用其极,威逼利诱下,钟家先弯了腰献媚,夏家自然成了打压对象。 短短半年,夏家的商运车队一缩再缩,若不是跟北方几家修仙宗门还有生意往来,眼下怕只能喝西北风了。 刚过拂晓,城口附近的街道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一个三四辆马车的车队,车队前方,夏家大姑娘夏青宁一脸不忿。 “气死人了!什么叫我们的货不好?不好又价贵?所以去找钟家合作啦?他们半年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趋炎附势的东西!” 为了这批货,他们日夜兼程,却不想钟家后来一步,居然还成功抢了单,对方明显是李儒的人。 这一大批货眼看要砸手里。 “这下江地区就没有正常的生意人了吗?” 与她并行的夏青玉叼一棵野草在嘴里,活像个纨绔公子哥,他吊儿郎当地摊手。 “没办法咯,李儒现在为了拉拢商队,下了重本,他背后是底蕴深厚的李家,我们遇到的袭击越来越多了,没人敢继续为我们走商,再这么下去,下江十三城的生意今后怕是都难做哦。” “卑鄙!”夏青宁骂了一句,她也明白这些,只是依旧不甘心:“难道就只能往北方去了吗?李儒一行人手段下作,害了李家主,我们难道一丁点忙都帮不上?” “唉,只能等了,”夏青玉撅嘴,晃着嘴里的草茎,“倒也不是没有希望,李大哥这半年都没有消息,可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谈话间,一道火光从侧方突袭,转眼已冲至面前。 夏家不是修真世家,兄妹二人还是修的李家功法,不过刚刚炼气,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火焰炸开,夏青宁首当其冲,马匹受惊,她被掀翻在地,夏青玉回头喊: “青宁——” 夏青宁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起来,捂住流血的手臂,爆炸的余波伤及皮肉,已是血肉模糊。 “我没事!”夏青宁咬牙大喝,调动灵力警惕四周,“哥哥你当心!注意保护货物——” 说话间,又是两枚火球袭来,直取夏青宁,少年“呸”地吐掉草茎,驱马赶到妹妹身前,翻手拿出几张防护符篆,启动防护,挡在二人面前。 “轰轰”两声,浓烟四起。 符篆能挡攻击,却挡不了烟尘,夏青玉身下的马受惊,他果断翻下马背,跑到妹妹的身边,隐隐看见浓烟中又冒出火光,夏青宁也看到了,大叫一声—— “哥!他们要炸我们的货!”女孩跳起来往马车的方向跑,夏青玉一个激灵,这批货是夏家压箱底的好货,虽说老主顾放了鸽子,可也不是完全卖不出去,若是在这里被毁才是亏大了。 已经连续亏损了半年,若是这里再出问题,夏家怕是要关门大吉了。 夏青玉咬牙,一改玩世不恭的模样,灵力全聚于脚底,拼全力想要挡下攻击,然而他实力有限,仍然是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火球爆炸。 完了。 四周传来下人的呼救,夏青玉一边护着妹妹,同时被强光刺得闭上眼,爆炸的热浪袭来,他的心却一片冰凉,这批货物里有许多蚕丝布料,都是易燃物品,马车虽能防火,却无法防爆。 待硝烟散去,夏青玉擦干被烟尘激出的泪水,绝望地睁开眼,意料之中的大火并没有燃起来,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见自家运货马车车顶站着一个人。 的确是一个人。 看这身形挺直……十分熟悉,可惜一身黑袍,头戴大斗笠,一时间看不清脸。 夏青宁先反应过来,看向前方的偷袭者,为首的那个格外眼熟,夏青宁怒火中烧—— “钟狄——你个无耻小人!” “真是不好意思,夏姑娘,”钟狄装模作样地拱手,脸上却笑得不怀好意,“看大清早街上没人,想试试新得手灵器威力如何。” 说着示意手下将手炮拿出来,炫耀地挥了挥,他的目光落在夏青宁受伤的手臂上。 “看来还不错?” 那手炮李秀白认得,以前来夏家时,夏青宁还献宝似地告诉自己,那是中品灵器,是夏家的传家宝“虎啸”,居然落到钟家这个草包小儿子手里了。 “钟狄!你——烧我货物、抢夺我夏家宝物!简直欺人太甚!” 夏家兄妹二人都是有血性的,眼看都要发作,李秀白一把摘下斗笠放进储物袋,他用幻术调整了脸部轮廓,现在看上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平凡男子。 他跃下马车,站在众人身前,面对钟家。 那几人的实力都不高,钟狄是个草包,他带的几个护卫最多不过筑基期修为,在小城里为所欲为倒是够用了。 “这位修士,是打算管夏家的闲事了?”钟狄将炮口对准黑衣人。 “不是闲事,夏家老爷顾我来当守卫。” 钟狄冷哼一声,不与他废话,启动虎啸,火球正对着黑衣人高速接近。 这灵器对金丹期修士都能造成伤害,在他看来,这男人绝对没有金丹期实力,正面虎啸的威力,受伤是肯定的,更遑论他这边还有这么多帮手,收拾他一个绰绰有余。 黑衣人不躲不闪,他轻飘飘地抬起衣袖,主动接触到火球。 简直是找死! 夏家兄妹都忍不住出声提醒。 根本来不及,火球与衣料碰撞,瞬间炸开,火光大盛,夏家兄妹的脸色难看极了,钟狄更加得意,都不需要他的守卫动手,靠他自己就能解决…… 面前陡然传来一阵劲风,吹散了火与烟,露出毫发无伤的黑衣男子。 钟狄大骇:“你——” 黑衣人振了振衣袖,冷着脸往前迈步。 “轰轰”两发火球再次被他轻飘飘抵挡,好像那不过是一点烟尘,挥一挥衣袖,就能打散。 每多走一步,黑衣人的气势便强上一分,直到显现出金丹期的压迫感。 他停在钟狄面前。 “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出手啊!”钟狄一个炼气初期,吓得两股战战,他咬紧牙关怒喝,却没有守卫动手。 终于,钟狄右手边的守卫战战兢兢开口了,他是这里头修为最高的,已经是筑基后期,可面对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的黑衣人,冷汗早已浸湿后背。 “这位……前辈,我家少爷年少轻狂,有不敬之处还请谅解……” 第8章 残党 修真界的修士都明白,小境界内尚有下克上的能力,若差了大境界则不可能了。 即便是筑基期最强,在金丹期面前也不过是鱼肉,这是绝对的实力差距,就像鸡蛋撞不碎石头,多少鸡蛋都不行。 “这位……前辈,我家少爷年少轻狂,有不敬之处还请……” “你说什么呢?快把他给我拿下!”钟狄愤怒地叫嚣。 “这位是金丹期前辈!” 筑基期是普通人想象的上限,至于金丹期,往往只会出现在市井传说中,凡人一辈子都很难接触一次,已算得上修仙中的“仙”的范畴,钟狄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第10章 “金、金丹期,夏家怎么可能请得到金丹期!不可能,你不要骗我!快杀了他!” 一把长刀冷不丁架在钟狄脖子上,这人终于闭上了嘴。 “你要杀了谁?”李秀白淡淡问,钟狄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守卫连忙阻止。 “前辈刀下留人!若钟家子弟在此地出事,您绝对会被追杀,钟家或许没有大能,可若是下江李家呢?您又何必惹这样的麻烦?” 李秀白不应声,只看着钟狄一人,杀意越来越重。 “我……我……”钟狄浑身发抖,见无人为自己出头,虽不甘心,到底还是惜命,“是我……冒犯了。” 李秀白垂眸看着他手里的灵器,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南谷尊者时,那人的语气,有些僵硬地模仿道: “我看这小玩意儿挺有意思……与其叫你拿着胡作非为,倒不如给我赔罪。” “你——” 刀往下沉了沉,杀意浸透脖颈。 “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道理可讲,钟狄吓得魂飞魄散,只得道:“区区……中品灵器,前辈喜欢,拿去便是。”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秀白拿过虎啸,走到早已目瞪口呆的夏家兄妹二人身边。 “就此别过,钟小公子。” 钟狄简直气得吐血,咬牙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李秀白没理他,转身跃上夏家的马车,夏家兄妹俩草草包扎了伤,晕晕乎乎组织车队,往夏家府宅驶去。 南谷尊者在识海里看完这出戏,出声调侃: ——啧啧啧,小子,学会唬人了,不错嘛! 李秀白不以为意,倚在马车口,眯起眼,任由夏日的阳光落在自己脸上,他不觉得热,反而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 到夏家门口,兄妹俩还很恍惚,见到从车上背着手走下来的李秀白,小心翼翼地叫他“前辈”,等走进前院,关上府门,李秀白才开口。 “前辈不敢当。” 李秀白长袖拂面,一改平凡,露出原本英俊的容貌,夏家兄妹俩看他的眼神由疑惑道震惊,最后,惊喜地大叫—— “李大哥!” 时隔多日,李秀白总算露出一个轻松的浅笑:“青玉、青宁,别来无恙。” 这样的热情欢迎在李秀白处境下,显得格外珍贵,李秀白先拿了丹药给夏青宁治伤,接着从储物袋中将“虎啸”拿出来,递给夏青宁,女孩抿了抿嘴,不肯伸手接。 李秀白摇头:“这本是保护夏家的宝物,留在我手里,倒是失了它的使命。” 妹妹还在犹豫,哥哥倒是先伸手接过了虎啸,夏青玉浑然不觉妹妹怒瞪的目光,咧嘴一笑:“那我们就先收下了,毕竟是金丹期前辈的要求。” 夏青宁这才想起这茬儿。 “李大哥,你真的突破金丹期了?” “还没有突破,”李秀白耸耸肩,他只是有金丹实力的元神,并且有一件能抵御金丹期攻击的灵器罢了,“刚刚吓唬他们的。” “哈哈哈,是这样!就该吓吓那些家伙!”夏青宁挥舞拳头,眼睛亮亮的。 李秀白默默移开视线,崇拜李秀白的人不少,可独独这姑娘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他仍记得自己十岁,夏青宁九岁的时候,夏青宁掐着自己脖子非要拜堂的场景,那是相当惊悚,吓得李秀白两年绕着运风城走。 夏青玉自然也记得自己妹妹以前的生猛行为,他拍拍李秀白的后背。 “有什么话进屋再谈,今日我爹走商去了,娘在家,见到你,她一定很高兴。” 这些天,夏家夫人老爷为了探听消息,四处奔波,可外头的小门小户自保都来不及,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唯一一个钟家,现下还已成了敌人。 主屋屋门被推开,带来夏日的清风与阳光,夏青宁大步流星进屋。 “娘,你猜我遇见了谁?” 这姑娘两步跑到娘身边,夏夫人焦急地站起来,拉过她绑着绷带的手臂。 “怎么受伤了?” “这个啊,碰到了钟狄。” “他敢伤你?” 见娘亲发怒了,夏青宁赶紧扯了绷带给她看。 “没事的娘,已经把他解决了,李大哥给了我丹药,我伤都快好了。” 夏夫人一看,果然只见淡淡的疤痕,这才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李大哥”,再看门口,恰好见李秀白迈步进屋,朝长辈作揖。 “夏夫人,晚辈李秀白,路过运风城,特来拜访,空手而来……” 夏青宁不满地皱眉,打断道:“什么空手而来,你可救了我们!娘,要不是李大哥,我跟青玉怕是保不住这批货,钟家流氓行径,找一群筑基期修士攻击我们,拿的还是我们家的宝贝!” 夏青玉此时也站在了妹妹身边,拿出“虎啸”,放在桌上。 “是李大哥击退了钟家那群人,保住货物,还帮我们抢回了传家宝。” 夏夫人上前,一把拉住李秀白的手,泪眼朦胧,“快别说了,孩子,你受苦了。” 待几人入座,方才谈起近来种种麻烦。 “李家主可还安好?”夏夫人问出最要紧的,李秀白想起地牢里的母亲,沉重的仇恨再次浮现,他深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 “半年前,我见到了娘的……尸首。” “当真如此……”夏夫人捂住嘴,泪水簌簌而下。 李秀白顿了顿,才能往下说:“我爹中了蛊,被李儒控制,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秀白,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李秀白握了握夏夫人的手,感知到如母亲般的温暖,眼眶发热,他不敢贪恋,收回了手,点头称是。 “李家主心善,救了我的一双儿女,夏家只要还是我们掌控,就不会背叛,只是,还得暂避锋芒。” 夏青宁一脸怒气,用力拍桌子道:“哼,避什么避!钟狄那坨臭狗屎!欺负到我头上了,我非得叫他好看不可!” “宁儿。”夫人的语气十分严厉,夏青宁撅嘴,却闭上了嘴,夏夫人继续说。 “李儒掌控李家后,对于不肯俯首的家族,采取武力灭亡的态度,若非夏家是纯商人,眼下怕是也已被血洗,即便如此,依旧难逃打压,我夏家底蕴不足,经不起接连的亏损,我跟老爷都决定,不如先关了下江几个主要商道,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秀白啊,你这边又是如何打算的?” “我打算去北海秘境,提升修为。” “北海秘境!”夏青玉皱眉,“听说那是个极度危险的地方,无数修士有去无回啊!你不过十七岁,便已接近金丹期修为,以你的天赋,在外界稳扎稳打修炼,想必会很快突破回去夺权,我们这些残党也会帮你,何必去犯那个险?” 李秀白摇摇头,“再快也快不过秘境,我的时间很少,李家的事,不仅是李儒一派的背叛,背后有大能为虎作伥,保守估计得有渡劫期往上,他在找我,我手里有他要抢的东西,若我没有自保之力,等他找到我,就是我全家的死期,谁都帮不了我,因此,眼下我的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不惜一切代价变强。” 为了避免他们过于担忧,李秀白没说殷无梦的真实实力。 “我一定会回来,只是我这一去,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他的坚定震住了这兄妹俩,夏夫人眼中流露出赞赏,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秀白,你大可放心,我们关了下江附近的商路,就代表有更多的精力暗中给李儒使绊子,李家那边我们会盯着的,我夏家会竭尽所能,保护李家直系势力。” 夏青宁也仰头表态:“李大哥,这些凡人的事,你交给我们便好!” 夏青玉一看自家妹妹,内心无奈至极,这姑娘对李秀白的仰慕怕是很难消除了,只是李秀白此人一心求道,或许现在还多了个一心复仇,怎么看都不是会找伴侣的类型。 算了,这也轮不到自己操心。夏青玉摇摇头。 “娘,我认为这次李大哥去北海,我们也可以一起去,”夏青宁说,“我们这批货总得出手,既然要开拓楚河以北修真界的商路,与其等未来什么时候,不如现在就开始着手。” 夏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你说得也有道理,容我考虑一晚,秀白也在这里住一晚吧。” 李秀白刚想拒绝,夏夫人抬手打断他。 “孩子,我知道你很着急,可你此去便是几年时光,这一晚还是等得起的,好好休息,你现在绷得太紧容易出事的。” 南谷尊者同样说: ——小白,她说得没错,急于求成没有好结果,休整一晚吧。 李秀白这才应下了夏夫人的邀请。 晚些时候,夏老爷也回来了,李秀白与夏家四口人吃饭、聊天,聊起李、夏两家的渊源,夫妻俩老来得龙凤胎,兄妹俩早年身体奇差,有夭折之危,是李家主将他们接到李家,与李秀白同修李家功法,这才将身子骨救回来。 第11章 “夏家不求仙途,但求平安,”夏夫人双手合十祈祷,“李家主活菩萨,允许我们一个外姓人家修炼本家功法,我们这次若能护住你,也算是因果轮回。” 李秀白无言,旁人都道李家功法只给直系血脉修炼,实则不然,他家功法特殊,迄今为止,除了直系血脉,其他人修炼都无法有所成就,为不误他人前途,李家子弟都不会随意将功法传与外人。 ——呵,就你那功法,若非你修,大概也就起个强身健体的作用咯。 识海里响起南谷尊者突兀的嘲讽,李秀白暗暗吃惊。 ——尊者,你对我家功法有了解? ——嗯?你都在我眼前修炼那么多次了,早看出来了,我说,你自己也不知道这功法的凶险? 第9章 拔苗助长的天才 在夏家的这晚,李秀白久违地住上了厢房,待入了夜,回到房间,他设下禁制,盘腿坐于床头,拿出胸前的玉佩,触碰额头,以元神进入幻境。 无尽雪地消失了,漫天风雪也不见了,李秀白站在陌生的庭院前,好久都回不过神—— 积满雪的假山石桥,蜿蜒流水,以及巨大的桑树,男人斜斜倚在大树之下,双眼轻阖,身前两罐开了瓶的酒。 比起之前,多了太多的人气,李秀白走到他面前,慢慢下蹲,低声轻唤: “尊者。” 南谷尊者悠悠转醒,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隔得近了,李秀白甚至能看清他微醺后泛红的眼眶,像是抹了胭脂,格外魅惑。 “小白,你来啦?怎么也不给为师带壶酒?” 这人甩了甩袖子,坐直了,迎面扑来一阵风雪的寒意,隐含酒香,李秀白垂下头,有点不敢直视他,都忘了反驳他的自称。 “有事找我?”南谷尊者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李秀白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尊者,我……关于我的功法,您先前说的凶险是什么意思?” “那个啊……”南谷尊者目光悠远,仿佛正从醉酒的状态苏醒,直白道:“你修的那功法不怎么样。” 李秀白猛地抬头,下意识反驳:“这是李家的家传功法,李家每代人都是天才。” “就算是天才,也被这功法耽搁成庸才,”南谷尊者轻笑一声,在李秀白反驳前继续道:“因为功法本身的激进特性,你们家代代主修最为暴力的火灵根,却从没出过大乘期,大乘期都没有,更遑论得道成仙?开不了仙门,李家永远无法渡过楚河,进入北方真正的修真界。” 李秀白哑口无言。 “修炼此法的修士,修炼前期进步神速,被称为天才,但是,我猜,会逐渐停滞,大概率连渡劫期都没出现过。” 没错,自己的母亲多年困于化神期,前人们最多也只能攀至合体期,便含恨陨落。 “这是为何?”李秀白目光灼灼地盯着南谷尊者,南谷尊者被他看得偏过头,很快咳嗽两声,垂眸睨他。 “哼,有求于我就来找我,还空手来!平常都不见个影,也不肯做我徒弟,把我当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的确是自己的疏忽,李秀白反省,暗自记下这件事,不过虽然还是寒冬,但幻境里无风无雪的,尊者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差。 “我昨晚才离开这里,尊者,”李秀白跪坐在树下,想了想,拉住他的衣袖,尝试着道歉:“我之后定带好酒来,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南谷尊者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从他手里抽回衣袖,嘟囔一句“这还差不多”,站起来,抄着手倚靠树干。 “你说你这功法是你们的传家功法,旁人应该难以修行吧?只因这功法是个罕有的逆流之法。” “逆流……”李秀白仰着头,面露疑惑。 “寻常功法适用的经脉流路是由甲走到乙,而你家的功法则是反过来,因此,此法也只能由你们这一脉修行,旁人没有你们特殊的身体,修行起来,要么驻足筑基初期,若是强行突破,怕是要经脉寸断,严重一些,甚至是爆体而亡。” “逆流之法,最初修行速度极快,像你,甚至罕见地十六岁筑基,十七岁居然就快要金丹了,按正常修炼速度,这至少需要十年,而且比起常人,灵力更汹涌,更有攻击性,可你们的上限比常人要低,低很多,即便有大乘期的天赋,最终也只会在合体期停滞不前,不过对你来说还是很久远的事了。” 没有什么比求道者听闻自己永不能得道更绝望的事情了,见李秀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南谷尊者心生不忍。 “倒也不是没办法正过来,现在还来得及,只需找一位与你一样,同属火灵根的大能帮你,你一边逆流散功,对方一边正流替换你全身灵力即可,不过置换成功后再休此道,你的修炼速度大概会减半,不知道还能不能被称作天才。” 李秀白垂下脑袋,若是家中出事前,他还会考虑换个稳扎稳打的求道之路,可如今…… 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这逆行之法虽截断了我的仙途,可也给了我无与伦比的修炼速度,眼下,我需要这个速度,我只想快一点,更快地变强。” 南谷尊者低头看着少年的眼睛,半晌无言,他历尽千帆,有太多道理可说,许多利弊能够权衡,他可以说修行须得斩断凡心,他还可以讲拔苗助长的故事,可是,他终究只是轻轻揉了揉李秀白的脑袋。 第二日,夏家精拣出一车货物,三匹马,让三个少年上路了。 夏青宁跟她哥走在前方,李秀白断后,兄妹俩没走多远就开始拌嘴,一个说走水路,一个说走山路。 “李大哥,要我说,还是走楚河更好,你认为呢?” 夏青宁压下速度,跟李秀白并行,夏青玉皱眉。 “我们有这么多货,怎么看都该走山路。” “水路快,楚河两岸有成熟的渡运交易,既能渡人,也能渡物。” 若非李秀白那个大储物袋跟南谷尊者的泥人一起落在了地牢,完全可以把这些货全装进储物袋中,可他如今只剩下一个小的,勉强还能装下三分之一马车,没什么用。 玉佩倒是有储物功能,也能容纳活物,但李秀白直觉若自己开口,尊者要跟他闹。 “李大哥,你去过楚河以北没有?” “嗯,三年前去大雪山入道,当时横跨了整个北方。” “入道?”夏青宁疑惑,夏青玉也压下马速,二人都是头一次听说。 “所有想走修道之路的凡人,都得去极北大雪山入道,入道成功,得到天道的承认,才能褪去凡人之躯,真正开启仙途。” 兄妹俩都没去过大雪山,夏青玉问:“若不去呢?” “那代表放弃修行,修为只能在凡人的极限一一筑基初期停留终生,无法长生。” “那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夏青玉嘟囔,他对修行或长生都没有执念,甚至觉得活一百年都太长,夏青宁一看就知道自己哥哥的心思。 “夏青玉!能不能有点上进心啊你!” “你有上进心不也跟我一样……” 眼看妹妹要发火,夏青玉闭上嘴,赶快跑回车头,这兄妹俩先天不足,灵根更是乱七八糟,这辈子想走正统修行得道怕是不可能,可夏青宁似乎很向往修真的世界。 ——尊者,有适合他们的功法吗? 李秀白私下问。 ——没有,多灵根杂糅,身子骨也不好,没有任何求道的希望,小白,别以为你身边大都是有修为的,修道就是一件容易的事,说到底,这世上符合修道条件的本就稀少,能称得上有天赋的更是万万里挑一,再说,人生之路并非只有修道一途。 这人还教育起自己来了,李秀白垂眸浅浅一笑,摸了摸马儿的鬓毛。 随着进入城郊,人烟逐渐稀少,树木则越来越多,树影重重,遮挡夏日午间毒辣的太阳。 李秀白提出午休,嘱咐夏家兄妹不要乱跑,自己却往前溜达,不一会儿便在树林里消失了踪迹。 先前在城里的怪异感在进入树林后得到了证实。 他施了个小障眼法,隔绝普通人的五感后,停下脚步,倏地回头,漆黑的双眸看向后方。 他的眼神犹如利刃,直指目标所在。 一个身着黑斗篷的人慢慢自林间走出来。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开口是沙哑的男声,李秀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全身紧绷,不理会他的问话。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金丹期,若非他的元神已迈入金丹,他还无法这么快察觉到对方。 对方冷冷一笑,气势爆涨,属于金丹初期的压力排山倒海,扑向李秀白。 他提气抵挡,感受到宛如实质的杀意,第一反应是李儒派来的人,可他如今没有以李秀白的面容示人,此人如何发现的? 李秀白皱眉:“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取我性命?” 那人回:“有人出高价买那兄妹的命。” 第12章 随后,再次进攻。 火系与金系的灵力碰撞带来强风,一时间,飞沙走石,夏青宁抬起袖子,不解: “怎么忽然起这么大风?” 夏青玉也觉得奇怪。 “李秀白去哪里了?” 说罢,站起来往李秀白离开的方向瞅,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 作为漩涡中心,只是灵力的对撞,李秀白都能感受到黑衣人极强的攻击性。 这人大概率是钟家的人。 不过稍一晃神,李秀白便失去了目标,眼前空无一人,他心道不好。 去了哪里? 李秀白集中注意力,通过元神感知,捕捉到细微的波动,他无暇辨认这波动是否真实,即刻反手,通体漆黑的长刀突兀地出现在背后。 哐当一一 金属碰撞的声音,位于后背,心脏的位置,带着尖锐的灵力,犹如一颗石子,从高空砸下来,李秀白的灵力不过筑基后期,几乎瞬间,他的防御便碎裂了,他重心前倾,向外推刀同时就地一滚,才化解掉这一击。 体内气血翻涌。 待李秀白稳住身形,对方也已再次隐匿,这一次,即便全神贯注,李秀白仍旧失去了他的位置。 心跳越来越快,李秀白屏息。 黑衣人会从何处攻击? 精神感知展开到极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李秀白甚至能抓住落叶的轨迹,却无法找到那么大一个人。 此人的隐匿能力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可他的修为也不过是金丹初期,这种程度的隐藏,李秀白只在南谷尊者身上见识过。 ——小白,他是个杀手。 南谷尊者的话让他精神一凝,不等他细想,贴着左侧脖颈传来一股寒意,仿佛毒蛇探寻猎物时吐出的冰冷蛇信,让李秀白汗毛倒竖,本能地抬起刀。 叮—— 刀锋相接,攻击的物体立马转向,深深钉入树干中,李秀白这才发现来的是一柄薄如纸片的小刀。 他的左侧脖颈出现一丝血线,缕缕鲜血渗出。 刀片进攻的角度刁钻,若非李秀白本能挡了一刀,此刻他已被割断了脖子。 李秀白内心骇然,用指尖按压伤口,用力抹净血液,血滴溅在落叶表面,甚至能听见细微的碰撞声。 安静。 二人都将气息运用到极致,一个用于隐匿,一个用于搜寻。 汗水浸透后背,李秀白在等,他处于被动,只能等待下次攻击,找到对方的位置,他必须在这里打败对方,否则若是他越过自己去暗杀夏家兄妹,李秀白没保证那二人的周全。 微风吹起衣角,同时,刀锋刺破空气,转眼便行至眼前。 是三枚刀片!从三个不同方向,进攻李秀白的命门,他冷哼一声,黑刀挥砍,将三枚暗器一并斩落。 次啦。 下身传来轻微的声音。 竟是还有第四枚小刀,直奔他的右膝盖,不料被外衣抵挡,南谷尊者给他的羽衣帮他挡下这一击,却也被割裂了一道裂口。 他注入的灵力足以让黑羽衣挡下金丹初期的攻击,李秀白猜测这是对方的尽力一击。 他捕捉到了那个杀手。 那人在远离,是准备撤退吗?不,不对,李秀白皱紧眉头。 那人在往夏家兄妹的方向去! 第10章 是杀手也是哥哥 李秀白心下一慌,立刻追赶,同时双手结印,增强幻境,让杀手难以方位,南谷尊者的声音在识海响起: ——别急,这人主暗杀,虽然修为高于你,但你与他硬碰硬也不是完全没有贏面。 莫名的,李秀白便安了心。 ——嗯。 黑衣人的身影已出现在视线内,那人见他紧追不舍,也注意到四周的树林越来越密集,明显是障眼法,他停了下来,狠毒的目光落在李秀白的脸上。 “这么想找死吗?” 他看着李秀白,好像在看一个死人,李秀白不应他,灵力聚于脚下,整个人的速度不减反增,爆冲至黑衣人身前,举刀。 直接、毫无花哨的砍击。 黑衣人终于接招。 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撞,黑衣人眼中闪烁出精光,一时间灵力大涨,攻向眼前的少年。 几个瞬息,二人的灵力已经历上百轮的绞杀,互相蚕食,再退开时,李秀白的气息有些乱了,他的心沉了下去。 自己落了下风。 敌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剑身突刺,带来汹涌的灵压,那是背负着人命的杀意,远非一个从未杀过人的少年能比拟。 李秀白翻身躲开锋芒。 对方出招极快,凶狠而狡猾,刺挡之间,让李秀白频频吃亏,一时间只能作出防御,而每当他欲进攻,他的灵力都会被对方的攻势打散。 体内的灵力飞速减少,二人的灵气都在大量输出,可即便是比消耗,筑基后期也是远比不上金丹初期的。 李秀白马上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会败。 南谷尊者在识海里看着干着急。 ——李秀白!你在玩过家家吗?你一个修逆行功法的,居然连凶狠都比不上人家?跟他硬碰硬啊!这是你唯一的优势了! 黑衣人再次突刺,李秀白原本打算继续防御,听罢南谷尊者的话,宛如大梦初醒。 他还是太温和了,无论是对敌人,还是自己。 李秀白眼神一厉,翻转长刀,放弃防御,任由长剑刺入左肩,二人距离拉近,他看见对方眼中的错愕。 二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李秀白隐去无相,一掌拍向黑衣人的胸口。 暴虐的火系灵力顿时在对方体内炸开,犹如烈火焚身。 黑衣人闷哼一声,抽剑后退,仔细打量李秀白。 这是多么蛮横的火! 李秀白的肩膀处,鲜血汩汩流出,对方的灵气顺着伤口破坏李秀白的灵力流路,他无视体内的翻江倒海,强行调动灵气,步步紧逼,全部灵力聚于掌心,无相再次出现。 挥砍。 由于距离近过无相的长度,这一刀叫人避无可避。 黑衣人抬剑,他有些仓惶了,因此,又被逼得后退一步,李秀白回想对方的攻击节奏,再次翻身硬砍,力量更强,他有体修的底子,单拼肉体的力量,寻常修士根本不是对手,更遑论无相是一把彻头彻尾的重刃。 黑刀接连落下,带着恐怖的重压,力量累计之下,攻击一次强于一次,直接而有效,李秀白在用他的方式夺回主动权。 他这才明白了何谓南谷尊者所说的“硬碰硬”。 又一次对上李秀白的刀锋后,黑衣人气息彻底乱了,炙热的灵力冲撞过后,竟呕出一大口鲜血,面露惊骇。 在疯狂的灵力对轰之下,居然是他先乱了灵力流路,这是怎么样的功法?见所未见!简直像要将人体内的血液逆流了似的,而且哪有人实战时用这么简单粗暴的灵力对轰的?毫无性价比! 黑衣人迅速后退,盯着李秀白的脸,此时李秀白早已没了余力维持幻术,露出他本来的面容。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人的声音更哑了。 李秀白面色煞白,鲜血让黑袍更黑,头发都炸了起来,看上去宛如一头带伤的野兽,充满了攻击性。 体内金系与火系灵力纠缠,让他产生了内脏都扭作一团的错觉,李秀白疼得直冒冷汗,血腥气上涌,他强咽下一口血,咬牙回答。 “下江李家,李秀白,阁下既做了杀手,要买那对兄妹的命,倒不如说说价格多少,假以时日,我李某人定加倍还你!但若您今日非要取人性命,那你就要先踏过我的尸体,我拼死都会把这逆流之法送到你体内!” 这是威胁了,寻常修士的流路若被强行逆行,将直接爆体而亡。 黑衣人的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忽然问:“你今年十七岁?” 连自己的年岁都知道,看来此人对李家并非全无了解。 “是。”李秀白调整内息,勉力压下体内狂暴混乱的灵力。 “小子,你威胁我是没有用的,”对面,黑衣人恶声恶气道,“你我差一个大境界,而你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李秀白缓缓下蹲,双手握刀,冷声道:“你大可以试试看。” 这杀手与他对峙半晌,忽然冷笑一声:“呵,小子,我不想杀你,杀你没好处拿,还要被人戳脊梁骨……这样吧,若你愿与我走一趟,我倒是能饶你们几人性命。” 跟他走一趟?李秀白错愕,这人说话没头没脑的。 “敢问有何事?” 黑衣人皱眉。 “你只管跟我走便是!不会害你,既不带你见钟家,也不抓你去李家,是要你帮个小忙,你若同意,我便放了夏家那两个小的,否则,我还会找机会出手。”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秀白也无法拒绝,不过,虽然自己无法奈何他,可若是要逃,这人也拦不住自己,权衡过后,李秀白收了刀,再次看向对面。 第13章 “好,既如此,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哼,容天钰。” 很陌生的名字,这样年轻的金系金丹期,自己在下江一带却从未听见过他的姓名,当真怪事。 李秀白向夏家兄妹俩掐诀传讯,告诉他们自己被要事耽搁,叫他们先往北走,随后含了几颗南谷尊者给的丹药,暗中化开调息,慢吞吞跟上容天钰。 丹药均是顶尖,药力吸收后,李秀白身上的外伤很快结痂,容天钰见了也不阻止,脚下加快速度,来到林深深处,李秀白一眼便看出此地有简单的幻阵。 容天钰解下阵法,露出林中小院。 “清理一下,别留血腥气。”容天钰沉着脸嘱咐。 虽然不解,李秀白还是照做了。 他掐了个凝水诀,转眼见容天钰也在掐诀,仔细打理自己,末了居然还低头去闻衣服上的味道,心中升起某种诡异感。 南谷尊者同样觉得诡异。 ——他做什么呢?无端地这么爱干净了? 容天钰推开院门,回头看了李秀白一眼,示意他跟上。 院内阳光正好,左手边种了矮桑树和花圃,右边则是一片菜园子。 ——看不出这小子挺有生活情调?分明是个杀手。 南谷尊者嘟嚷。 木门忽然被推开,李秀白转头,见一个瘦弱的少年走出来,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病气,听他叫了容天钰一声“哥哥”,走到容天钰身边,好奇地打量自己。 与容天钰截然不同,此人有一双干净、不谙世事的眸子。 “这位公子是……哥哥的朋友吗?” 这二人站在一起,倒是能看出他们相似的眉眼,称得上是兄弟了,但这二人的气场实在大相径庭,李秀白沉默。 ——这孩子活不了几年。 南谷尊者忽然道,李秀白惊愕。 ——什么意思? ——身体太差,被人拿一口气吊着,再过个两三年,神仙都救不了。 “哥哥很少带人回家,先坐吧,”这位弟弟拉李秀白坐在石凳上,垂眸浅笑,“他看上去冷冰冰,怪吓人的,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还头一次听人称赞杀手温柔。 是啊,容天钰跟这个词根本搭不上边,容天钰略有愠色。 “容灵彦!别胡说八道,去备茶!” 被呵斥的人也不怵,冲李秀白摊了摊手,进屋去了,容天钰这才坐在他对面,捻起桌面的桑叶。 “他是我弟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身体不好。” 李秀白大概能猜到这人要他来做什么的了。 “我不会医术。” “医术?呵,”容天钰讥笑一声,“这些年,我奔波于楚河南北,寻了无数名医,他们都束手无策,若非钟家那里还有体修的路子,我也不会……容灵彦先天不足,又被人损毁经脉,再好的医术也救不了他,只有修道才能改他的命。” 这下李秀白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容天钰自己就是个修道的,还是金丹期,带弟弟入道总不是难事。 “三年前,因为一些意外,容灵彦经脉断绝,寻常功法只会加速他的死亡,李秀白,如果你们李家的功法能救他,就算我容天钰欠你一条命。” 欠一条命,这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承诺。 “李秀白?”容灵彦端着茶具出来,恰好听见他哥的话,瞪大了眼,他大步走到石桌前,“啪”地放下茶盏,直勾勾盯着李秀白的脸,“你是下江李家那个,李秀白?” “啊……是我。” 容灵彦一巴掌拍向桌子,十分激动。 “天呐!李秀白,哥,你居然把他请到我们家了!” 容天钰冷冷瞥了自家弟弟一眼。 “快泡茶。” “哦对对对,泡茶,”容灵彦忙不迭给李秀白斟茶,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不瞒你说,我可崇拜你了。” “..……谢谢。” 李秀白不动声色地接过茶。 “你的名声可大呢,十四岁练气中期,就大闹莲湖会,还有三年之约……” 这件事居然还有人记得,这对李秀白来说并非什么好的回忆,他自觉脸皮火热,连忙打断道:“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年少无知,不提也罢。” “对了,再过几天今年的莲湖会又开始了,你这回如果参加,应该能夺魁吧?” 这人兴冲冲的,想必一直被保护在深林里,深居简出,还没听说李家的变故。 “容灵彦,你话太多了,”容天钰教训完弟弟,转头看向李秀白的眼睛,“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吗?李秀白。” ——尊者,他能修炼我的功法吗? ——说不好,灵根倒是干净,探探他的经脉,我来把关。 于是李秀白说:“让我看看他的情况。” 容灵彦原地盘坐,李秀白站在他身前,开放识海,与南谷尊者共视,并指点在容灵彦的额头,一缕灵息进入他的体内,李秀白的灵力有着火系灵根的炽热与暴烈,即便只是探查的一丁点,也让容灵彦感觉疼痛。 “不要排斥我。”李秀白沉声道,随着深入体内,他的表情逐渐凝重,南谷尊者说这人能活两三年,可当他看见容灵彦的经脉情况时,简直怀疑这人能不能活过明天。 就好比原就是一座断桥,还被人轰成了碎片,这样的情况在他体内四处存在,现在要做的,是用这些碎片重新建起完整的桥。 ——经脉被毁的情况比我想象中更严重,不过,你的逆流之法倒是恰好能帮他,寻常功法太过温和,挨不到入道,他小命就没了,逆流之法虽然凶险,却提升飞速,他有基础,加上外力帮助,一年之内就能送他进筑基,再去大雪山入道,单水灵根,修仙的天赋倒是拔尖,我都想收他为徒…… 李秀白陡然收了灵息,容灵彦没能适应,一下子白了脸色。 第11章 收了个小弟 “咳咳咳……” 容灵彦剧烈地咳嗽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咳出来。 “你做什么?”容天钰瞪了一眼李秀白。 是自己撤得太急,李秀白移开眼,僵硬地找补:“我与他……主灵根相悖,他无法适应。” 容天钰搂住容灵彦瘦弱的身躯,额头相抵,度灵气给他,等容灵彦稳定下来,李秀白才开口:“我的功法可以传给他,不过,我必须要提醒你们,外人修炼李家功法,大概率不会有大成就,更何况他还是主水灵根。” “无妨,”容天钰细致地帮弟弟整理好衣领,站起身,“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只求他平安陪在我身边。” 当事人可不一定这样想,李秀白看向容灵彦,那少年面色灰白,苦笑一声:“如今哪还追求什么成就,不过是多讨几年苟活,若我早死了,我哥不得发疯……” 容天钰似是要被他气疯了,大吼:“容灵彦!” 容灵彦吐了吐舌头,不敢讲话了。 若是寻常人传授功法,只需连通流路,引气入体便可,但容灵彦不同,他一个残破之躯,靠自己通流路是不可能,必须靠李秀白一点点重新搭建经脉。 花了几个时辰,也不过投入一丝灵气为引,容灵彦嘴角渗出鲜血,眼看已到极限,李秀白收了手,眉头紧皱。 推进实在困难,不仅仅是因为经脉。 "你以前,是不是有过修为?" 容灵彦怔了怔,失神点头:“嗯。” 看骨龄,这人与自己同龄,单水灵根,天赋极高,正常修炼也是天才级别的,若肯苦修,成就不会比自己低,却被震碎灵根,成为一个废人,李秀白不由得恻隐: “是谁将你的经脉变成如今这模样的?” “天庆城的郭杰,郭家是出了名的体修世家,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而郭杰则是他们这一代修为最高者,”容灵彦五指收紧,露出痛恨之情,“我们也参加了三年前的莲湖大会,在莲湖外围埋伏时,我与哥哥分开了,遇到了郭杰,我看不惯他欺辱他人,跟他动了手,却不敌他人多势众……我真恨啊!” 李秀白皱紧眉头,因为一点矛盾,居然做到这个地步,心肠未免太过毒辣。 容天钰打断容灵彦的回忆,问:“怎么?有什么问题?” 李秀白摇头:“我与他灵根相悖,水火不容,若他没有过修为,我倒是能强行搭一搭,可他现在有水系灵力残余,这样只会害死他,除非有一位水系修士,也修我李氏功法,帮他引气入体……” 说到此,李秀白想到什么,沉吟着停下来,却见容天钰双目泛红。 “那让我自废修为,你将功法传与我,我再——” “哥,你敢!”容灵彦打断他,一掌放至自己胸前,那是打算自我了断,“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如今就死在这里。” 容灵彦一介病躯,此时却气势逼人,甚至盖过了容天钰。 “容灵彦!” 容天钰又暴跳如雷了,李秀白有些头疼道:“二位,且听我一言……无需自废修为,或许有别的法子。” 第14章 识海里,却已求上了南谷尊者: ——尊者,您愿意帮忙吗? ——你要带他进幻境?那可不行,除非让他做我徒弟,否则我才不让他进来。 李秀白假装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您是水系修士,却能将灵力灌注给我,是如何做到的? ——哼,自然是我有将灵力转化为无属性的能力,旁人是绝对学不会的,不过,这枚玉佩由我炼制,也可以将灵力过滤为无属性,只是你必须多走一步,消耗会很大,说到底,你为何要这样帮助他们?别忘了,容天钰之前还准备杀了你。 ——毕竟是救人一命,容灵彦没有错,他亦是求道者,我不忍看他就此陨落。 ——哼,随便你咯! 李秀白垂眸,眼里闪过一丝浅笑,抬头与兄弟二人道:“我有秘宝,可以过滤灵力的属性,还希望二位能保密。” 再次盘坐,李秀白的掌心放于容灵彦的后背,让每一缕灵力都流经玉佩,暴露在南谷尊者的面前。 冰雪幻境是个人幻境,算得上游南音识海的显化,纯净的火系灵力流过冰雪世界的天空,带来太阳般的暖意,这意味着二人的精神交融——水与火,寒冰与烈日,这是前所未有的信任,即便是亲生父母,李秀白也从未如此“坦白”过自己。 因为这种坦诚,他感受到过电般的颤栗,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重新运转灵力。 火系灵力输出前,被玉佩过滤为无属性,李秀白控制着它们进入容灵彦的体内,重塑经脉,虽然依旧艰难,却能往前推进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空黑了又亮,直到第二天上午,阳光落在二人的身上,李秀白才收了掌,站起身时,感觉到一阵晕眩。 一直盯着他们的容天钰也立马起身,焦急地问:“如何?” 精神及灵力的巨大消耗,让李秀白一时间说不出话,容灵彦慢慢睁开眼,略带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掌心,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在体内流转。 “我……又能修炼了?”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这一次,他的眼中蒙上喜悦,笃定道:“我又能修炼了!” 听罢,李秀白松了口气,坐在石凳上,将冷茶一口饮尽,功法飞速运转,默默恢复灵力,容天钰两步走到他面前,手握腰间的佩剑,神色依旧冷峻。 李秀白眯眼看他,这人又要做什么?不会出尔反尔…… 啪嗒,佩剑落地,容天钰向李秀白单膝下跪,低头道: “我容天钰以此身修为起誓,从今往后,我的命归李秀白所有。” 李秀白惊讶地挑眉,没想到这人来真的,他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倒是有些无措了。 ——啧,小白啊,你这手下的命有一半归我哈。 李秀白正苦恼着,见南谷尊者还跟他开玩笑,闷声回: ——我不想要他的命。 ——他非要给,你就收着,这人怕不是个死脑筋,你不答应他能一直跪着。 李秀白眉头紧皱,这也是个一根筋的,南谷尊者叹气: ——小白,夏家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一家老小净是普通人,暗地里怕是吃了不少钟家的亏。 李秀白这才松了口:“若你一定要报恩,那还请你保护好运风城的夏家,他们一家人都是普通人,不该卷进修真界的争斗中。” 容天钰称一声“好”,站起来又问他:“你打算去哪儿?” “北方,北冥。” “我建议你去一趟天庆城,参加下个月的莲湖大会,据我所知,今年莲湖大会的奖励中,有李家秘宝——七重塔。” 李秀白瞳孔紧缩……那是他母亲的本命灵器,那是李家的根本—— 相传,上古时期有一燃灯道人,手托烈火神器,名黄金七宝玲珑塔,流落凡间后,化作七重塔,即李家镇家之宝。 每一任李家家主继位之时,都将继承此物,有它在,李家人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力量,除了传承或身死,李家后人不可能将此物交与其他人。 李儒疯了吗? 离开容家兄弟的小院后,李秀白匆匆赶往天庆城,路上,南谷尊者发问。 ——七重塔居然在李家?这可是传说中的十大神器之一,你们家连大乘期都没出过,怎么能守住这种级别的宝物? ——只有李家人才能使用这座塔。 ——为何? 李秀白抿了抿唇,这已经涉及到李家的核心机密了,他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透露了一点秘辛。 ——李家家主的交接,是伴随着七重塔传授的。 南谷尊者沉默了,他一言不发,让李秀白有些不安,过了小半刻钟,南谷尊者才再次开口: ——你打算去莲湖会? ——我必须去。 ——你打算夺回七重塔?在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 ——嗯。 ——你等等。 李秀白以为这人又要阻止自己,不想南谷尊者居然说: ——莲湖会下月开始,你先来幻境,跟我过上几招,如今你空有修为,却不会战斗,到时候别说夺塔,遇到敌人,怕又只会挨打。 李秀白没说什么,脚下却转了方向,脚尖轻点,跃上一棵茂密的大树,设了个小障眼法隐蔽身形,确保禁制被破坏定会惊醒自己后,他盘坐在树干上,拿出胸前的玉佩贴于额头。 元神离体。 转眼,树林变雪山,四处皆为银白峭壁,在那最高处,南谷尊者立于山巅悬崖,眺望这冰雪世界,一头银发高束于头顶,雪花在他周身盘旋,整个人都宛如冰雪所化,飘渺冷清,又强悍至极,叫李秀白看得痴了。 直到他转过头,那双无悲无喜的眸中倒映出少年的身影,旋即眉眼一弯,染上人情味。 “李秀白。” 被呼唤姓名的人方才大梦初醒,简单行礼后,大步走到他面前,平视他的眼睛。 “尊者。” 李秀白的眼睛热烈而充满信任,让游南音晃了一下神,敛目感慨:“你长高了啊。” 南谷尊者将双手背到身后,李秀白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感觉眼前一晃,那人便与自己拉开距离,他缓缓抬起手,泛着淡淡银光的雪花一点点聚集,最终化作一柄冰雪长剑,剑尖直指李秀白。 这一刻,天地都为之失色。 第12章 来自大佬的教诲 被锁定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这还是李秀白头一次直面南谷尊者的敌意,或者说,战意,来自大乘期的压力让他头皮发麻,他毫不犹豫地唤出无相。 刀锋未动,风雪先行,灵力在经脉飞速运转,抵挡幻境中无处不在的雪。 多么可怕的压迫感!好像不是在面对某个人,而是与雪山之上的暴风雪为敌。 他在对抗这个世界! 游南音看着李秀白微微颤抖的手,缓缓开口:“害怕了吗?” 就算没有刻意释放压力,大乘期灵力流转带出的漩涡都足以让李秀白心惊。 李秀白说不出话,不知不觉,冷汗从额头流下,他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什么叫毫无胜算,但如果今日自己因实力差距而不敢动手,那就永远不可能打败殷无梦。 南谷尊者微微仰头,轻声命令:“来,攻击我。” 攻击! 李秀白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刀柄,放低重心,将功法运行到极致。 突进! 刀锋以极快的速度劈开雪幕,攻向游南音。 他一开始就用尽了全力,风雪迷眼,却迷不了神识,转眼,李秀白便行至游南音面前,这男人却只是轻轻抬起剑,正面迎击,刀剑相撞。 轰! 水系灵力荡开,轻而易举便将爆裂的火系灵力打散,高温使冰雪瞬间便化成水蒸气,又被大风吹散,四周顿时变得雾蒙蒙的。 李秀白眼中露出骇然,面前的男人看似柔弱,撞上去却犹如一道铜墙铁壁。 攻不破! 李秀白即刻翻转手腕卸力。 呲啦—— 刀锋划过冰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是个机会! 李秀白双眸微暗,无相刀从右手消失,继而出现在左手,从另一侧再次挥刀,这次他对准了游南音左侧脖颈。 左手手臂一麻,李秀白暗道不好,游南音已精准捏住了他的左手手腕,灵力入侵,冰冻经脉,无相落在地上,下一刻,长剑便横在了李秀白的右侧脖颈。 李秀白动不了了,二人近在咫尺,姿态亲密,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看清了游南音眼中冰冷、极致的杀意。 这漫天的冰雪仿佛都变作冰刃,对准了他,游南音的气势比容天钰可怕得多了,甚至就连殷无梦也无法比拟,好像只要李秀白敢挣扎,他就会杀了自己。 一瞬即永恒。 战还是降? 李秀白眼神微凝,火系灵力在右手汇聚,握拳砸向往游南音,哪怕是容天钰硬碰这一拳也得重伤,游南音却散了冰剑,抬手直接接住这一击。 第15章 李秀白慌了,事到如今却无法半路收手,只得将拳重重砸进游南音的手心。 冰与火交融,散出阵阵白雾,游南音五指收紧,稍一用力,便将他拉到跟前。 李秀白抬眸,对上游南音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耳边传来游南音的低喃:“这样的攻击可无法让我满意。” 寒风呼啸。 身前传来一阵无法抵挡的强力,破开层层防守,落在腹部。 李秀白被一脚踢得倒飞出去,他匆忙用灵力笼罩住身体,仍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堪堪停下,不待他动作,前方追来的一柄冰刃便直指鼻尖。 游南音。 他的气势如刀锋般尖利,深深刺入李秀白的心脏。 噗通、噗通。 他单膝跪地,怔愣地张了张嘴。 “是我……输了。” 心服口服。 剑身化作冰晶消散,南谷尊者勾唇浅笑,整个人又变得柔和。 “太慢了,小白,不过敢跟我正面对抗,也算你不错。” 他伸出手,李秀白摸了摸脖子,抓住游南音的手站起来,脑海中依旧盘桓着这人的剑影,犹如千年寒冰般冰冷的剑意,加上万丈高山那样厚重的防御,无论哪一种,都似乎是求道者能到达的极致。 没想到这样的存在居然会站在自己的面前。 半晌,李秀白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尊者,你是剑修?” “不是,”游南音像是想起来什么,垂眸掩盖眼中的情绪,喃喃道:“面对大乘期的剑修,你不会想对他出刀的。” 当今世上不存在什么大乘期的剑修,为何游南音的言语间会带着怀念呢? “你的问题,一个是慢,还有一个,死脑筋,”游南音的话拉回李秀白的注意,“后者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至于前者,我可以教你一个空间法术,缩地成寸,你现在的境界勉强能用上一用了。” 游南音向后迈出一小步,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李秀白眨了眨眼,发现游南音竟与自己拉开了一丈的距离。 李秀白双眼发亮,重是无相自带的一大缺陷,虽能使出千斤之力,却灵巧不足,这个术法能大大增强实战的机动性。 李秀白拱手行礼:“还请尊者赐教!” 下一刻,游南音又一步走到他面前,执起他的手,游南音的手是冰冷的,指尖修长而白皙,他慢条斯理地将李秀白的手摆弄成诀,李秀白的手指变得滚烫。 “此法名为神行诀,你的实力有限,如今必须依靠手诀辅助才能完成。” 游南音轻缓的嗓音传入耳朵,好半天,李秀白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游南音收回手。 “你记住了吗?” “我……” 游南音见他两眼发直,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不满:“走神去哪儿了?” 李秀白用力闭了闭眼,摒除杂念,回忆方才的动作。 神行。 李秀白往前迈出一步,身边景色陡然转换,他脚底踉跄,一下子扑到雪里,一时间眼冒金星,体内灵气还没了三分之一,心下大惊。 “哈哈哈,小白,你怎么也不看看方向!” 背后传来游南音的嘲笑,李秀白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摔倒,而是直接一头撞到了峭壁上。 这可真是……有够丢人的。 他懊恼地转过身,见自己这一步竟走了两丈远,心里这才好受一些,游南音还在捧腹大笑,李秀白恼了,抹干净脸上的雪,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这人身前,生硬地说:“我记住了。” “好啦好啦,”游南音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眼里依旧剩有笑意,“表扬你了,很有天赋,不愧是修真天才,不过这撞墙术还是之后去外界练习吧。” 他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调笑,这是哄小孩儿呢? 李秀白闷闷道:“我下次不会撞墙。” “我拭目以待,”游南音捏他的脸,压下笑意,“你修火系功法的,会哪些火系法诀?” 李秀白扭头不让这人捏,嘴上回答:“大部分是一些基础的引火诀,用来修炼本命之火。” “本命之火吗?可惜我是水灵根,等等,我来看看……”南谷尊者伸手,一本古书出现在他手心,他翻开来仔细研究,李秀白站在他身边,低头看去。 这是一本古老的法诀全书,大概只有游南音才能随手拿出这样珍贵的古籍,他正在看的是火系法术,李秀白看了一会儿流路指法,便觉目眩,便知道这里头都是极其强大的法诀。 大概可以算得上禁术。 “这金乌火……你可以试试,眼下正好是夏天,小白,你看——” 李秀白凑到他跟前,仔细去看书里的内容,同样是引火诀,此火却并非普通的火焰,而是源自太阳的金乌之火,焚身煎魂,乃神火。 李秀白看得认真,没注意到游南音正看着自己脸,那目光悠远而温柔,仿佛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记牢了吗?”游南音轻声问。 李秀白抬头,直直看向游南音的眼睛:“嗯。” 游南音移开目光:“去外界引火吧。” 李秀白离开幻境,盘坐在树上恢复灵力后,尝试着掐诀引火。 今日艳阳高照,金乌火诀结束,李秀白便察觉到自己的灵力如滚滚流水,倾泻而出,他赶紧阻拦,却毫无用处,灵力喷涌,转眼竟消耗了八成,他脸色大变。 这法诀不能中止的吗? 眼看到达极限,李秀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好像拉着一匹烈马狂奔,直到濒临透支,这失控总算停了下来,还不等他松口气,一道炽热的金火自天空降落,带来可怖的热浪,直逼李秀白。 怎么回事? 他心下骇然。 灵力所剩无几,可若是那道火焰炸在自己身上,他绝对会死! 在死亡的威胁下,李秀白耗尽最后一丝灵力,控制火焰的方向,让它降落到稍远的空地上。 “轰”的一声,眼前炸开刺目的火光,热浪袭来,李秀白虚脱地喘息,面色苍白,缓了好一会儿才跳到树下,望着眼前的火海心有余悸。 ——尊者!这是怎么回事?法诀不可控? 李秀白靠着树干,全身都在疼。 ——是可控的,这就是最弱的效果了,我没想到你会控制不住…… 游南音越说声音越小,明显心虚。 ——不然你试试把这些火收进体内?金乌火靠普通的水是无法扑灭的,放任不管它能把整个林子都吞噬掉,既然是你召唤的,应该不会对你有敌意,金乌火对火系修者来说也算是大补…… 李秀白压下去幻境揍人的冲动,沉着脸,望向眼前的树林。 体内一点灵力都榨不出来,他不敢冒进,抬起右手,本命离火在指尖跃动,吸引周围一切与火相关的事物,金乌火发现了它,似乎有些雀跃地飘过来,靠近李秀白。 金火与离火接触,就像孩子找到了母亲,欢快地投入到离火的怀抱,李秀白即刻收回自己的火,原地盘坐。 其它的金乌火绕着李秀白打转,似乎有些彷惶和委屈,李秀白不管它们,闭上眼,内视自己的状况,确认本命离火没有问题,甚至还变强了不少,才他放下心,再次放出离火,感受到与金乌火的联系后,将正在吞噬树林的火焰召回自己身边,逐一吸收。 本命元素极难修炼,一般也很少在战斗中使用它们,比灵力更加珍贵,李秀白用寻常的引火诀修炼了这十七年,也不过点燃了一个手掌心那么多的火焰,而当他吞完这些金乌火后,他的本命火焰已变成金红色,火焰的热度更甚,毁灭性也变强了,而且,现下他甚至能将一整条手臂都覆盖上火焰。 再次睁开眼时,四周已是一片漆黑,璀璨的金光在李秀白双眸中一闪而过,灵力恢复了大半,整个人的状态更加精神了,他看着眼前一片焦土的树林,把引火的事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再次进入幻境,见南谷尊者居然还倚着长案优哉游哉地喝酒,几步跨上前,双手撑着案板,咬牙切齿: “南谷尊者!你给我的这法诀是修本命之火的?” 刚刚把人坑了一遭,南谷尊者心虚,抬眼望天,干笑道:“哈哈,我没说吗……” 李秀白盯着他的脸,看着又倔,又有点委屈,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对不起啦……”游南音也知道这事儿有点大条了,虽然结果是好的,那也是李秀白反应快,若没有第一时间将火转向,那么多金乌火瞬间进入体内,直接灰飞烟灭也是有可能的。 南谷尊者抬眼望着他,见他还梗着脖子,招手哄道:“别生气啦,过来,给我看看你现在的情况。” 李秀白憋着气,却是坐在了他身边,游南音笑了笑,冰凉的手掌覆住他的后颈,二人距离瞬间拉近,耳边传来轻声的呢喃: “我是水灵根,用来探查你的本命之火你可能会难受,但是,不要排斥我,好吗?” 第16章 从李秀白的角度,能看见南谷尊者纤细的脖颈,以及锁骨,肌肤白皙细腻,大概是金乌火作祟,他莫名感觉热,哪哪儿都热,他不由得闭上眼,哑声说了个“好”,随后便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自己的额头。 第13章 天庆城 清凉的癸水进入体内,让一切烈火平息,游南音的幻境多是劲风寒雪,给李秀白的却是至柔之水,缠绕着,包裹着,叫人生不出丝毫反抗之意。 游南音看见了他的火,那熊熊燃烧的金红烈火在角落里默默燃烧,蜷缩着,生怕伤了他。 “李秀白,金乌火与你的本源之火融合得很好,”游南音睁开眼,手掌离开少年的后颈,“这金乌火并不是人人都能引来的,倒不如说能引来才是奇迹,但你一次就成,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今后,你可以依靠太阳来修炼自己的火焰了。” 他笑起来,偏头看着李秀白,这一刻,整个世界安静无声。 “你很强啊,小白。” 刷的一下,李秀白的脸红透了。 得到金乌火后,李秀白的本命之火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保留了李家功法暴虐的同时,侵蚀性大大增强,相较于燃烧,更接近是腐蚀,连带着他的元神都强上好几个台阶。 虽没有与别人较量过,但游南音给出的评价是:同等修为下,非水灵根,此火无敌。 只是本命火珍贵,特异性也极强,为保存实力,李秀白不会随意使用。 除此以外,由于金乌火的亲火性,即便他不用引火诀,外界火源也会源源不断地吸入体内,也就是说就算他不主动修炼,金乌火也会缓慢成长。 李秀白花了半个多月来掌控金乌火,随后继续北行——天庆城应该是在运风城的正北方。 为了熟练掌握神行之术,李秀白走走停停,以他如今的修为,神行一丈就要消耗近两成的灵力,因此这个法术须得在关键时刻使用,出其不意才有效果。 因为要求方向与距离,神行对精确度要求极高,一路上,李秀白频频撞树,自是引得游南音不断发笑,他不得不憋着气,努力修行,好在他功法特殊,恢复起来也快,到天庆城附近时,游南音已经找不到机会嘲笑他了。 天庆城北接莲湖,已不属于下江地界,作为中部地区最大的枢纽城市,此地聚集了大量楚河以南的修士,加上临近三年一度的莲湖大会,城门口已然排起长队,这大概是南方修真界最活跃的时候。 每一届莲湖会参会者都有近百人,其修为必须低于金丹期,且年龄小于二十五岁,经过竞争,最终将有七人抢得天道莲花,成为本届莲湖会的魁首。 此外,莲湖会作为一场闻名遐迩的修士竞赛,各魁首也会赢得各大家族的青睐,换句话说,这也是各大家族的一次选拔大会。 许多魁首都会投入某个大家族的门下。 李秀白记得每三年,有莲湖会的那个夏天,母亲都会将家中事务留给父亲,自己来莲湖会招揽有前途的修士,李秀白对此十分好奇,因此做过一些蠢事,譬如……报名参赛。 三年前,李秀白不过十四岁,刚在雪山入道,回程路上恰逢莲湖会,被这热闹景象感染,又遇见好友,二人年龄相仿,修为相当,皆是孩子脾性,冲动之下以莲湖会魁首为赌约,都杀来了莲湖。 李秀白年龄最小,却一路横冲直撞,结果还真差点闯进了前七名,虽然最终落选,仍是出了个大风头。 后续自然被母亲一顿好骂。 李秀白站进城门口的队伍里,半天过不了几个人,眼看临近正午,前面几位青年心生不耐。 “……唉,上一届莲湖会期间也没这么查啊!几大家族不都有化神期老怪坐镇吗?至于防咱几个筑基期?” 一个消息灵通的冒头出来,鬼鬼祟崇道: “上一届能跟这一届比吗?那时候李家还没出事呢!” “下江李家?他们家不是正常来人了?” “是啊,来人了,家主却换了,你不知道吧?你看城门口的告示,啧啧,大名鼎鼎的李秀白都被打成魔道之后了,李家今年的奖励也不一般……” 更多人支起耳朵来听,李秀白心下奇怪,照理说李家只在下江一带有控制权,莲湖这边没有太大势力,为何还会通缉自己? “李家秘宝——七重塔,都听说过吧?” 一个姑娘插话进来。 “李秀白是魔道之后?” 众人看去,是个头戴帏帽的姑娘,听声音冷冷的,听上去很年轻。 “通缉令上这么写的……” “哼,他多久没出现过了?” “谁知道?半年多了吧,有没有命活都不确定呢,想当年,李秀白还信誓旦旦说今年定夺魁首……” 当真是三人成虎!李秀白往下拉了拉斗笠,这句话根本不是自己说的。 当年与他一同参赛的伙伴在离开时,非常嚣张地留下一句“三年之后,定夺魁首”的喊话,由于李秀白名声更大,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这句话就落在了他头上。 “不少人是因为李秀白才参加莲湖会的吧?少年天才啊,眼下也不知还活着没有,可见做人不能太嚣张……” 众人一阵唏嘘。 李秀白面无表情地听着,好像他们的讨论与自己无关。 队伍陆陆续续前进,终于轮到自己,他脱下斗笠,守卫看了一眼他的脸,摊开一张纸开始问话。 “姓名。” “游木。” “为何进城?” “参加莲湖会。” “年龄。” “十九。” 守卫一把握住他的腕骨,检查骨龄,李秀白面不改色——无相原本无相,不过是一堆细小的黑色粉末,随李秀白的心意变换形态,附在骨头上,也可以迷惑他人,修改骨龄。 守卫确认了年龄,朝他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把他赶进城了。 李秀白走在街道上,心下疑虑。 外部审查怎么看都像是李儒的手笔,但天庆城是上官家的地盘,同为大修真世家,上官家的势力比一脉单传的李家要大得多了,自己母亲也与上官家主交好,这也是李秀白敢来天庆的原因。 可眼下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天庆城很不对劲,在李秀白印象中,这里理应是个繁华的大城市,作为南方修真者的枢纽之一,在此来往的多为修行之人,因此商业也发达,但今日,别说摊贩吆喝,连商铺都没几家开门的。 就连南谷尊者都在感慨天庆城不如运风城热闹,除了新进城的散修,街上几乎没有居民。 走上主干道,李秀白记忆里上官家的店铺大多也大门紧闭。 ——喂,小白,那是酒楼吗?白、云、边……去看看嘛,是好酒吧?你还欠我一顿酒,我都让你跟我姓了,快去看看! 南谷尊者在识海里聒噪,李秀白看了眼招牌,走进楼里,掌柜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绑着条粗麻花辫,笑起来一对酒窝,十分面善。 “客人您好,吃饭还是住店?一个人吗?” “喝酒,一个人。” “那二楼请吧,二楼宽敞些。”姑娘把李秀白请上楼,李秀白坐在窗边,要了两壶酒,随便点几碗小菜,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家那两位暂且不用考虑,他们会不会经过这里都不确定,天庆城里,跟李秀白有点渊源的,还有个上官家的大儿子,上官缨。 就是那个三年前跟他打赌报名莲湖会的小子。 算起来,上官家与李家直系有几百年的交情,两家有结亲的历史,往上追溯,说不定李秀白跟上官缨还勉强算个兄弟。 虽然两人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李家出事的这半年多,上官家完全没有动作,有过前车之鉴,李秀白不打算贸然去寻人。 离莲湖会开始还有五天时间,按他的经验,先到莲湖者优势更大,不如尽早去莲湖…… 窗外忽然一阵嘈杂。 “我拿你东西,是看得起你——以后这南方修真界该由我们郭家称霸了!”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有人发出此等恶霸宣言。 李秀白皱眉,先将两壶酒传进玉佩中,扭头看向街道。 就见一行人从对面的商铺里搬东西,看样子是家珠宝店,来往都是些糙汉子,乒乒乓乓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宝贝。 “哎呀,郭大老爷,咱们还得做买卖,十天前,我们已经把孝敬您的宝贝送您府上去了……” 掌柜的追着一位雄壮高大的男人出门,明显敢怒不敢言,那男人看着二十来岁,体型庞大,有着夸张的肌肉,凶神恶煞的,像是个体修。 他一掌将年迈的掌柜推倒,冷笑道:“你打发叫花子呢?就那两颗小珠子,我郭家是那么好打发的?” 随后大手一挥,恶狠狠地命令:“全给我搬走!” 眼看陆陆续续有修士来围观,看样子有想出头的,肌肉男双手抱胸,目中无人地站在店门口,释放出的灵压竟然也是筑基后期。 第17章 筑基后期的体修! 这下众人都踌躇起来。 李秀白皱紧眉头,起身打算下楼,却见一位单薄的姑娘走到人前。 “这位……郭修士,您这样是不对的,杨伯伯尊重郭家,他孝敬您的都是顶好的珍珠和夜明珠,还请您放他一条生路。” 她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李秀白认出来,姑娘是这家酒馆的掌柜,她灵气稀薄,分明没有修为。 “哟!小妞儿,你哪儿来的?长得倒是好看,”姓郭的那位狞笑起来,脸上横肉堆积,把姑娘吓得后退一步,“你今天是打算给你杨伯伯出头了?” “只是……讲道理……啊一一”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却陡然尖叫了一声,竟是被男人扯住了辫子,那姓郭的猛地将她拉到跟前。 “讲道理?我郭杰就是道理!” 听见这个名字,李秀白一下子站起来——是那个毁了容灵彦经脉的郭杰! “叫我放了他,也可以,那你用自己来换这些宝贝,如何?小美人?你愿意不?” 女孩脸色立马白了。 “不、不愿意……” 酒馆内跑出来一个女人,一到街上,扑通一下就给男人跪下磕头。 “大老爷,郭大老爷,我们家阿燕不懂事,冲撞了老爷,还望老爷不要跟她计较……” 姑娘心焦:“娘!你别出来!” 竟是女孩的母亲。姓郭的不顾女孩的挣扎,冷笑一声:“哼!晚了!” 他一手将女孩搂进怀里,一手指向脖子上戴着黑色铁圈的某个手下。 “你——把这些宝贝送进白云边酒馆!” 郭杰拍了拍姑娘的脸。 “小爷我说了!用她——换宝贝!谁有意见?”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爆破声,郭杰察觉到危机,面色微变,推开女孩,后退了一大步,全身肌肉绷紧,抬脚踢向空中。 轰—— 热浪在身前炸开,郭杰脸上、头上的毛发迅速焦化,皮肤火辣辣的疼,可怕的热度让人心生畏惧,待火光散去,女孩已被一个黑袍青年护到身后。 众人看得清楚,他方才出拳时双拳包裹火焰,危险激进,而此时散开掌,火焰熄灭之后,又显得冷酷沉稳。 “你——” 这郭某人虽没受伤,形象却相当狼狈,眉毛和睫毛都烧没了,几根烧焦的头发丝也立在头顶。 李秀白展现出了可以匹敌的实力,于是路人们纷纷聚在他身边,形成与恶霸对抗的小包围圈。 “好、好!敢拦我是吧?你叫什么名字?” 李秀白神色冰冷,沉声回答:“游木。” 李秀白双手背后,握拳随时准备战斗,同时观察对方实力,除了肌肉男,其他人倒是修为平平,除了那个戴着铁圈的…… 不对。 李秀白看清对方的脸,眼里流露出震惊,险些失声叫出对方的名字—— 上官缨! 是他花了眼还是没睡醒? 否则怎会看见上官家大公子戴着项圈像狗一样做恶霸的手下?! 第14章 欺负老实人 眼看围在黑衣青年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郭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人抹了一把脸,整张脸的毛簌簌下落,活像一颗卤蛋,很是滑稽。 他的视线从这群人脸上一一滑过,最终定在李秀白的脸上。 “游木是吧?呵,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看样子打不起来,李秀白双手背到身后,只是这句话实在耳熟,上一个这样放狠话的请来了容天钰报复,李秀白开始考虑在这里把人控制的可能性,他又看向那个上官缨模样的人—— 黑发束成马尾,瓜子脸,配上一双凌厉的丹凤眼,神情阴郁,无论怎么看,他的外表就是上官缨本人。 真是新鲜了。 最终,李秀白还是没有跟对方发生正面冲突,郭杰先行离去,很快,四周的路人也都散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背着双手走近,小声提醒: “唉,小兄弟,被郭家盯上,你得当心咯!” 李秀白想起刚才看到的上官缨,心知这莲湖地区也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变故。 他不动声色地反问:“郭家很厉害?” 中年男子讳莫如深:“你才到天庆?外地人吧?上官家听说过不?南方修真界第一大家,被他们取而代之。” 李秀白有心再问,这厢却不欲多说,摆手离开。 ——小白,我得提醒你哈,融入金乌火后,你的火焰独一无二,就算你再改容貌,只要用火,见过你火焰的人都能认出你。 游南音语调微扬,比起教育,更像是调侃,李秀白却不以为意。 ——我知道,但没有强者躲在弱者背后的道理。 ——嗯哼……看在她们家酒不错的份上,你做得不错! “这位公子……” 女孩的母亲先反应过来,走到李秀白身前,躬身欲行礼。 “感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秀白不受长辈的礼,拿一道灵气托住女人,摆手道:“举手之劳。” 女孩上前,她认出李秀白是二楼独自饮酒的客人,忙把他往店里请。 “您救了我们,请一定要让我感谢您。” 李秀白原本也没打算走,进了酒馆,钟林燕亲自给李秀白斟酒,钟母关了店门,到后厨去做菜。 “游公子年少有为,是来天庆参加莲湖会的吗?” “是,”李秀白抿了口酒,食指描摹杯沿,他年纪轻,尚不能赏味醇酒之美,“姑娘,几年前,我曾来过一回天庆,这并不是一个恶霸横行的城市。” 钟林燕垂眸苦笑,“呵,是啊,之前上官家掌权时,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人敢在大街上作恶的?正因如此,我与母亲才选择在此开酒馆,可惜,半年前……” 又是半年,李秀白偏过头,压声音:“半年前,又如何?” “不知道游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下江的李家?” “烈火世家,自然听说过。” 钟林燕叹息:“上官家的老爷半年前受李家邀请,前去赴一场晚宴,他单刀赴会,被现任李家家主重伤,至今生死不明。” 李秀白暗自握拳:“李家家主?” “新上任的那个,李儒。” 李秀白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他眼前再次出现了上官缨的脸。 “之后呢?” “那李儒与郭家狼狈为奸,派人把上官老爷的本命灵器大张旗鼓地送至上官府,上官家大公子岂能忍得?当即冲出去被活捉了……” 虽然气场不合,但上官缨是什么性子,李秀白还是很清楚的,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混世魔王。 “没过几天,郭家与李家拿上官公子做人质,又联合几个狼子野心的二流家族,将上官府血洗了。” 李秀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半年前,李儒刚坐上家主之位,却是连上官家都一起算计了吗?从何时开始的? 可是上官家与李家不同,他们家族庞大,不可能一夜倾覆,李秀白心下思索,关键大概还是上官缨和上官老家主都被捉去做了人质。 那是李儒一贯卑鄙的做派。 以李秀白的了解,上官家青黄不接,除了上官缨一个长子,其余净是懵懂幼儿,没人能挑大梁,因此不得不蛰伏,上官缨给人当杂役,怕是恨得要吐血了。 不过,李秀白对他的同情倒是有限。 李秀白无意识地抿了口酒,口中一片苦涩,立刻又将酒杯放下,问:“刚刚那郭杰……?” 钟林燕接话:“郭杰是郭家老大,唉,眼下代替上官家统治天庆的,为首就是郭家了,他们家三个儿子,在我们天庆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当真可恶至极!” 钟林燕说得愤怒,又念及方才的委屈,一时间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什么可恶至极,”钟母端着鸡汤出来,瞪一眼女儿,“吃的教训还不够吗?还不快小点儿声!” 为了感谢李秀白,钟母摆了一桌子菜,虽已能辟谷,李秀白仍是认认真真吃了饭菜,最后还多要了几壶酒,钟林燕将陈年好酒都搬出来给他,还不收他钱。 “游公子,我钟林燕修为微末,报你的恩怕是不能了,你要非给我钱,我会良心不安的。” 听罢,李秀白便不推辞,收下酒,向母女俩辞行。 上官缨的事不能袖手旁观。 穿过两道小巷,再出现在大街时,李秀白又换了一副面孔,变成一个十五六岁面黄肌瘦的少年人,他戴上斗笠,将黑羽衣化做普通的深色布衣,接近原上官府邸门口。 映入眼帘的是“郭府”两个大字,四周安静,无人敢靠近,李秀白藏身于阴影中,等到傍晚,才见郭杰一行人出现,李秀白调动灵力去听他们的对话。 “一群废物!本事没我高,还敢做我的护卫?” 郭杰抬起手就往下人脸上扇,看样子力气很大,被扇的那人当即吐了血,随后又被踹了两脚,郭杰出手又狠又快,下人来不及抵挡便飞倒在地,当场不省人事。 第18章 看得全程的少年往前踏出一步,又想起什么,脸色极其难看地停下脚步,他的动作被郭杰察觉。 “上官缨——” 郭杰讽笑,一手抓住上官缨后脖颈垂下的锁链,迫人仰头。 “你不服啊?你还有本事不服吗?我告诉你,想活命就乖乖当我的狗,明不明白?” 锁链叮叮当当地响,就在李秀白以为他会暴起时,却见上官缨的面色陡然变得惨白,仿佛无法呼吸,下一刻就要晕厥,他目光怨毒,过了好一会儿,却从牙缝里应了一声 “明……白……” 郭杰出了口恶气,这才满意了,松开手踱步远离。 “还以为自己是上官大少爷呢,哈哈哈哈……” 上官缨如此能忍,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让李秀白意外,南谷尊者看出他的在意,于是说: ——那小子脖子上的东西管着他的命。 李秀白眯起眼,仔细去看那黑色锁链,约两指粗,若非缠在脖子上,根本不引人注目。 ——那是什么? ——用特殊方法炼制而成的灵器,锁魂链,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束缚元神。 元神即灵魂,那是修士的禁地——神台自由清明,那么即便修为低下,也能逍遥恣意,若受制于人,那即便这人有再强的修为,也半点都用不出来。 通常来说,修士之间神识互相排斥,至于控制元神的宝物也只在书中见过,现存的那些几乎是传说,炼器之法更是禁术,早已禁止传承。 没想到会用到上官缨身上。 那个被郭杰撂倒的下人躺在夕阳里,没有人管,眼见气息渐弱,李秀白想了想,收了斗笠,隐去修为,出去给那人疗伤。 他拿出水壶,假意灌水,实际上慢慢给人注入灵气,此人脸颊肿得老高,这倒不是最麻烦的,主要是经脉断了几条,伤得很深,让李秀白想起容灵彦,他翻手将丹药藏在掌心。 “喂——你个小乞丐做什么呢!” 从侧门出来一个管事,嫌弃地瞅一眼李秀白。 “去去去,离远点儿,脏了我们郭府的台阶!” 药力刚化开一半,管事的走近了,李秀白只好收手,站起身。 “小子,你这么爱管闲事,怎么?想替他受罪?我看你这样子,想必没什么修为,我劝你还是早些走。” 离近了,管事压低声音赶人,李秀白仔细打量他,这八字胡管家十分眼熟,之前曾是上官家的大管家,心下有了计划。 “我记得此地原是上官府。” 管事的脸色变了。 “喂,你说话小心一点,这里可没有什么上官家!” “我来天庆,原是想找上官缨,”李秀白蹲下去背起重伤的下人,将剩下的药理送入他体内,声音压得极低,“既然他不在,我先告辞。” 管事的面色一变再变,内心天人交战,在李秀白转身的瞬间,终究是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把人往府里拖,凶狠道: “臭小子!我说了要你别管闲事!你是不是想死?” 两人拉拉扯扯,从小门进了府,很快,惊动了郭家真正的管事—— 一个头戴珠翠的中年妇人进入偏院,不巧背后的男人要醒,李秀白立马入侵对方的识海,神识入侵,这人自然反抗得厉害,李秀白的修为高他一个大境界,直接暴力镇压让这人几个时辰内都别想醒来。 “郭夫人,惊动您了。”管事的脸上堆起笑,深深弯腰,妇人看了一眼李秀白和他身边昏迷的男人。 “怎么回事?金管家,怎么胡乱带人回来?” “郭夫人,这是唐明的弟弟唐木,大少爷把人打昏了,正好被他瞧见,我想着要是在门口闹来,对郭家的名声不好,最近正招下人呢,这谁还敢来呀?” 金管家陪笑着,郭夫人昂首走到李秀白面前,打量这个面黄肌瘦的小鬼,嘴上讥讽: “金管家,我知道你还念着你老东家呢,他们宅心仁厚,不比我们,又毒辣,还胡作非为。” 金管家汗颜。 “不敢不敢,夫人,我已经是郭家的人了……” 李秀白出声替他解围,扬声道: “夫人,我兄长被大公子无缘无故打伤,我只想讨个公道!” “公道?”郭夫人一偏头,给身边的人一个眼神,几人上前,就将昏迷的男人拖走,李秀白赶忙伸手去护,跟人起了冲突。 他将修为压到筑基初期,按理说敌不过,于是故意受了几掌,又被两人以灵力压制,控制双手压倒在地。 他的“哥哥”自然被拖走了。 一双绣花鞋出现在眼前。 啪—— 郭夫人一巴掌甩到李秀白脸上,力量不算大,仍是将他打偏了头,更像是侮辱,李秀白握了握拳。 得忍。 金管家看得心慌,忙开口救人。 “夫人,这小子年少无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放他一命……” 却见李秀白微微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金管家怔了一下。 比起受困,这更像是野兽的眼睛,让他想到了上官大公子。 “放他?我看他身手不错,什么修为啊?” 李秀白不答,只说:“把我哥放了!” 却有旁人替他答了:“筑基初期。” “这不是还不错嘛,”郭夫人嗤笑,“金管家——” “诶,夫人。” “他哥之前做什么的?” “不过是个小护卫。” “哦,”郭夫人踢了一下李秀白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哥那伤若不治,怕是活不了了,我也不是什么心肠歹毒之人,我允许你留下来接你哥的班,给他赚医疗费,你看如何?” 第15章 来一点神魂交融 上官府变成郭府,里头的景象也大变样了,院子里几乎找不到过去的痕迹,金管家带李秀白走进小路。 “护卫的卧房在里头,八人一间,若不轮值,晚上能正常休息,你若是不想在此做护卫也……” “无妨,”李秀白打断他,“这样也好,此后的事情,你无需插手。” “上官公子他……” “交给我。” 金管家深深弯腰,准备退下,李秀白又叫住他。 “我那个哥哥,被关去哪里了?他今晚应该会醒来。” “您放心,这个交给我,我会放他平安离去。” 李秀白点点头,进了屋子,时辰尚早,他搬来凳子坐下,跟南谷尊者详细问起锁魂链的事。 ——尊者,锁魂链有解吗? ——嗯,除了让锁链的主人主动解锁以外,要么将锁链破坏,或者,杀死锁链的主人抢来钥匙。 无论哪个办法都一定会惊动郭杰。 ——破坏怎么做? ——魂器说到底是容器,所能承载的元神力量是有极限的,若有超过承载限度的强大元神进入,就能毁掉锁魂链,不过,能炼制魂器的修士,一定拥有强大的元魂之力,凭借你们两个小鬼,最低级的魂器也是无法破坏的。 屋门被推开,李秀白暂停对话,进屋的少年正是上官缨,他眉头紧皱,满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 “新来的护卫。” “新来的……”上官缨上下打量他一圈,傲慢道:“看上去很弱啊,你修为如何?” 说话还是跟以前一样让人火大,李秀白瞥他一眼。 “比你强。” “呵,口气不小!要不是我……你为何来此做护卫?” 上官缨一屁股坐在榻上,双手抱胸,恶声恶气道,李秀白倒了杯茶,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上官缨拍下他的茶杯。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郭府可不是好地方,你如果真也有点本事,来这里就是为虎作伥。” 李秀白瞥他一眼:“我缺钱。” “你!”上官缨冷了脸,“市侩小人!” 被骂了李秀白也没什么反应,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脖子,上官缨略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锁。 “看什么?” “锁魂链。” 上官缨眯起眼,看李秀白的眼神变了。 “你知道这个?” 李秀白只问:“谁锁的你?” “郭杰,”提到这个名字,上官缨的表情变得阴狠,“我迟早杀了他。” 口气倒不小,半年了还给人当狗呢,李秀白掀起眼皮:“怎么杀?” 上官缨反问:“关你什么事?” 李秀白略一偏头,说:“你说个法子,我视情况说不定会帮你。” 上官缨不说话了,正视李秀白。 “不过,也就这两天,我还得去参加莲湖会,”李秀白自顾自继续道,“如果没有机会的话,我就得走了。” “你到底是谁?”上官缨仔细打量他,半晌,冷笑一声,“你的狂妄让我想起一个我认识的人。” 李秀白扶起茶杯,一本正经地回:“我是一个市侩小人。” 第19章 上官缨被堵得说不出话。 其他人回来了,两人噤声,众人问起李秀白的来路,李秀白一一回答了,没再看一眼上官缨,仿佛刚才的交谈没有存在过。 是夜,李秀白找了个离上官缨最远的铺,盘腿打坐,他还不能暴露修为,主要在运转金乌火,顺带思考破坏锁魂链的法子。 要郭杰主动解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尊者,有没有凭我能毁掉锁链的办法? ——有倒是有,不过,对你来说很危险。 ——危险? ——你的元神力量不够,必须加上我的力量,也就是说你得承载我的部分力量进入魂器中,这意味着你必须向我完全开放识海,而在魂器破坏后,你也必须全神贯注,将我的力量带回玉佩,但凡泄露一丝,就会惊动殷无梦,他会顺着我的元神找到这里,到那时候,你必死无疑。 郭杰本人是金丹期,还拿捏着上官缨的命,想杀他太难,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能做到,尊者,请告诉我要怎么做。 ——你来幻境。 李秀白用神识仔细查看了每一个人,有人在睡觉,有人打坐,上官缨是躺着的,李秀白面向墙壁,贴墙合衣躺下,拿出玉佩,贴于额前,幻境里,南谷尊者正坐在长亭下,等他。 “过来。” 李秀白乖乖蹲在他身前。 “尊者。” “坐。” 李秀白走近亭台,盘腿与他对坐,游南音两指并拢,点于李秀白眉心,一缕清凉的元神飘入识海,同时,悠远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响起。 “你想带走我的一部分,首先就要学着接受我,以自身为容器,与我交融,现在,我会将能破坏锁魂链所需的力量慢慢度给你,等你完全能够适应了,才能去尝试破坏魂器。” 李秀白眉头已经皱紧,识海入侵不好受,更遑论交融,仿佛将血肉割开,又缝合上另一人的血肉,最先是手臂,逐渐向核心蔓延,靠近心脏,他清晰地“看着”自己被撕裂,被入侵,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心脏。 “住手——” 李秀白陡然暴起,捉住入侵者的手腕,另一手死死压住对方的肩膀,把人用力压向亭柱,金乌火顺着经脉蔓延,在全身若隐若现,犹如灵巧的火蛇。 李秀白呼吸粗重,双眸猩红,愤怒而惊惧,盯着自己身下的人,活像是要把人手撕了。 良久,在游南音沉静的目光中,他找回了理智,李秀白松了手,慢慢跪坐在南谷尊者身前,垂下脑袋。 “我……” 游南音摸了摸他的头,重新坐直,温言道:“无妨,刚才不过是十分之一,你要继续吗?” 李秀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还是自己的手,这仍是他熟悉的外表,他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他双眼通红,抬眼看着尊者。 “请继续吧。” 游南音发出一声叹息,再次尝试,这是一场精神的淬炼,识海入侵是相互的,不仅仅只有李秀白,游南音也同样需要“开放”,不过是因为他有过经验,忍耐力更强,但并不代表他一直心如止水。 随着一次次的尝试,李秀白也窥见了游南音的百年孤寂,他的时间太长,总是这样冰冷的、与世隔绝的日子,一个人看雪,或者饮酒,每从沉眠中醒来,都只有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在更遥远的时光里,他独立断崖,不知在看什么,亦或等待什么,倏尔落下一滴泪,晶莹的水珠悄然滚落,让李秀白一阵心悸。 银发男子转头,看向他,目光如炬。 强烈的危机感惊醒了李秀白,他睁开眼,对上游南音冰冷的眸子。 铺天的风雪压过来,像是要将他埋葬,临至眼前,却立刻散开,呼啸着,盘旋于天地,犹如惊天之怒。 李秀白不由得屏住呼吸,他是如此的……如此渺小。 飞舞的银发逐渐平息下来,凌乱地垂落肩头,男人垂下双眸,他眼尾泛红,微微蹙眉,他的哀伤宛如风雪中幽幽绽放的一朵铃兰,纤柔隐蔽,凄婉艳丽,叫人忍不住去探寻,去触碰。 万籁俱寂。 游南音疲惫地闭上眼。 “二分之一。” 他的嗓音哑了,这一场识海的交汇,让他久违地忆起往事,犹如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裂痕。 接连两个晚上,李秀白都呆在幻境中,第三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屋,李秀白睁开眼,眼里泛着血丝,他神经疲劳,这两晚着实消耗过大,坐起身时甚至有产生了眩晕感。 调整了一下状态,李秀白被一个陌生管事叫出去,郭杰就站在花园里,管事的向他作揖。 “大公子,这就是那个新来筑基期的护卫,身手不错。” 李秀白身上的气压很低,他精神头不好,此时见到这恶霸也懒得装了,冷冷看着他。 “哦?看上去不太听话啊……”郭杰抬手,流露出恶意,他缓缓握拳,手臂肌肉渐渐绷紧。 唰—— 拳头迎面而来,速度极快,这一拳若打在脸上,这小身板怕是会直接不省人事,管事的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不敢看,李秀白却不闪不躲。 拳风近在咫尺,拳头骤然停下,等了两个呼吸,郭杰放下拳,看见面不改色的李秀白,扭了扭脖子。 “小子,你还挺有种!”他勾起一边嘴角,“就你了,呵,跟小爷我去巡街!” 除了李秀白这个新人,郭杰还好巧不巧带上了上官缨,两人跟着他,先去茶楼听了几出戏,午间找个酒楼吃霸王餐,到傍晚,又去了花街柳巷喝酒。 李秀白跟上官缨站在房间外,听见屋里的淫词浪语,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 “我早说了,你来这里是为虎作伥,小人!”上官缨目光凶狠,好似将他看作了郭杰。 李秀白冷冷瞥他一眼,搁平时,有游南音科打诨他还能保持平和,可今日游南音也格外安静,一天下来,疲惫的精神以及长久的忍耐让李秀白难免暴躁。 “我也说了,你早点想个法子弄死他,没用的东西!” 上官缨死死抓住脖子上的锁链,李秀白皱了一下眉,沉声道:“今晚我先给你把这狗链毁了。” 上官缨表情一僵,明白他在说什么以后,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等到入夜,喝得微醺的郭杰终于离开了花街,走路摇摇晃晃,居然又经过了白云边酒楼,酒楼大门紧闭,郭杰停在门口,伸手指向酒楼牌匾。 “哈,白云边——” 李秀白暗道不好,来不及出言阻止,郭杰便已跃至楼前,一脚蹬开了店门,正在收拾的钟林燕扭头看见郭杰,先是惊讶,很快变成恐惧。 “呵,小妞儿!这么惊讶做什么?我看今天还有谁能护着你!” 第16章 二打一还让人跑了 钟林燕虽无修行天赋,可她从来不是怕事的,帮母亲打理酒馆的这几年来往客人众多,不乏有无赖之徒,但天庆城内,多的还是正义之士,也因此养成了她无畏强权的性格。 这还是头一回被恶人欺到家里来。 “要我说,你还有几分姿色,不如去花街卖几年,总比开酒馆赚得多!”郭杰一手掐住钟林燕的下巴,女孩恨极,用力挣扎起来,可她的力量过于弱小,郭杰捏她就像捏着一只老鼠。 “跟我走!” 郭杰轻而易举地将女孩往外拖。 “放开我女儿!” 钟夫人尖叫着,双目瞪圆,拿一把砍刀劈向郭杰后背,气势凶猛,却见那郭杰后踏一步,劈手夺刀,一脚狠狠将妇人踢开,女人的后背撞翻柜台,眼看就爬不起来了。 “娘——”钟林燕红了眼,死死瞪着郭杰,因为悲愤,浑身颤抖,只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住手——” 只听楼上传来一声大喝,陌生男子从天而降,朝郭杰出拳,郭杰这才松开手,接下对方一招。 “你是什么人?” “在此居住的旅客,不过是路见不平!” “哈哈!又来一个?”郭杰大笑两声,黑色的灵气缠绕着拳头,朝对方轰去,陌生男子抬手扛下这一击,不料黑色灵气居然顺着手臂流窜进入心脉,带着极强的腐蚀性。 什么邪门的功法? 男子后退一步,当即吐出一口血。 郭杰讽刺:“没有金刚钻,就别拦瓷器活!” 这厢斗得凶险,酒馆外也不遑多让,李秀白抓着锁魂链,背后一身冷汗,他原本打算今晚找个僻静处给人慢慢解锁,眼下也顾不得了,游南音强大的神魂以他为桥梁,强行进入锁链,这个过程相当煎熬,仿佛有一只手从嘴里进入体内,将他的内脏搅得天翻地覆。 李秀白咬紧牙关,若是在此前功尽弃,连他自己和游南音的部分元神会被锁进链子里。 酒馆内,二人过了十几招,路人男子受了几拳,全身都在发颤,体内经脉寸寸断裂,眼看快不行了,上官缨焦躁。 第20章 “那个谁——你快点!” “闭嘴!” 李秀白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早已没精力维持幻术,上官缨一回头,便看见李秀白的脸,整个人被火烧着似的要蹦起来。 “李秀白!是你一一你还敢出现!” 他这一动,李秀白差点松了手,不由得怒喝: “上官缨你是不是想死!” 锁魂链链条发出嗡鸣,预示着已到最后关头,上官缨咬紧牙关,不敢再说话了,仿佛过了很长时间,耳边传来一声碎裂声。 哗啦啦。 锁魂链断裂,坠落在地上,李秀白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立刻招来无相,剑尖点地支撑身体,这才不至于当场摔倒。 识海翻江倒海,方才传出去的神魂之力又以他为媒,迅速撤回,冲击之大,叫他眼前一黑。 ——李秀白! 游南音的声音如惊雷,将他唤醒,却是晚了,剩余的半缕元神力量不受控制,瞬间消散于天地。 大乘期的神识落入天地间,犹如水波层层扩散,立刻就惊动了无数虫鸟,以及整个修真界的上层修士。 李秀白尚且不知,他的脸色难看至极,脑袋像被人开瓢了似的难受。 ——李秀白,先别管那个,凝神静气,巩固神识! 到此时,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却仍是听从游南音的话,原地盘坐,平复识海。 元神力量似乎精进不少,可眼下不是修行的时候,李秀白稍作休整,再睁开眼,就见酒馆内,上官缨手握长枪,与郭杰战得难舍难分。 上官家的游龙枪,枪法神出鬼没,枪风凌厉,若非上官缨修为不够,赤手空拳的郭杰不可能抵挡得住,即便如此,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近上官缨的身。 躲过一道突刺后,郭杰翻身上梁,目露凶光: “上官缨!你不过是我的狗,你以为你敌得过我?” 红缨枪在手里转一道枪花,直指敌人眉心。 “我说了,我会杀了你。” 长枪脱手,银枪直奔郭杰命门,他险险侧身,胳膊仍然被划开一道口子,枪头深深刺入房梁。 郭杰一脚蹬墙,握拳进攻,只要能近身,上官缨必败无疑。 却见上官缨冷哼一声,头顶的长枪寸寸消失,同时又于手中寸寸显现,他蓄力突刺,倒像是郭杰主动扑向了枪头。 这把枪跟李秀白的刀一样,是上官缨的本命武器。 李秀白终于踏入店内,反手关紧大门,中间两人斗法,杀得有来有回,刮出的灵息都能重伤普通人,李秀白护着钟家母女及好心路人来到后院,给三人处理了伤,确保他们性命无虞,才又回到大厅。 纵然上官缨枪法凶猛,到底不过筑基初期,加上刚刚才解了锁魂链,凭一时意气,爆发力足够,后劲却不足,眼下已有颓势。 突进一挑被躲开,终于露出破绽,郭杰即刻反攻。 拳头再次裹上黑色灵力逼近,犹如一颗灵力炸弹,上官缨来不及收枪,硬挨这一下怕是会被重伤。 “你完了!” 郭杰大喝一声,面露喜色,下一刻,便感觉有道热浪扑面而来,他心中警铃大作,不敢硬接,就地一滚躲开异火。 一抬头,便看见一黑衣少年,掌心中跃动着金红的火焰,其中的热度叫人惊心。 “你是什么人?”郭杰认出了这火,他又看向少年的脸,火光照亮了眉眼,与昨日平庸的长相不同,他年纪虽轻,外表却俊逸不凡,身上的威压让郭杰喘不过气。 这是个筑基后期。 “在下——” 上官缨大声打断他: “李秀白!不准插手!” 李秀白暗骂一声。 一点寒芒先到,郭杰侧身后退,红缨枪紧贴他的鼻尖一路追至尽头,眼看接近墙壁,郭杰一掌拍开枪身,枪头险险划过侧脸,后蹬墙壁跃至上官缨背后,上官缨眼神一厉,一记回马枪冷不丁杀向郭杰,枪出如龙,刺中郭杰胸口。 上官缨看向李秀白,恨声道:“我跟你还有帐没算完。” 李秀白皱眉,指了指郭杰,“你先跟他把帐算完,他可还没死。” “哈哈哈——” 郭杰骤然发出几声长笑,二人脸色一变,上官缨欲收枪后退,却被郭杰抓住了枪身。 “上官缨?李秀白?竟是你们两个……不错,真是不错。” 郭杰缓缓站直身体,外衣破了个洞,却完全没伤口,李秀白本能察觉到危险,后背紧绷,郭杰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对他们来说很不好的变化。 “上官家的游龙枪?啊? 郭杰向上官缨迈出一步。 “快防御——” 在李秀白开口的同时,上官缨只感觉从长枪中钻入一道不属于自己的灵力,邪恶刚猛,瞬间绞碎自己的灵力防御。 对方的灵息在体内炸开,上官缨斜飞出去,落地后又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压了又压,终究呕出一口血来。 “郭家,是体修之家,而我,是郭家的天才。” 肌肉鼓胀,郭杰的身体变得更为高大,皮肤的颜色成深古铜色,他握紧双拳,双脚蹬地,整个人宛如流星冲向上官缨。 好快! 上官缨避不开。 李秀白再顾不得看热闹,当即掐诀用上神行,挡在上官缨身前,正面接下这一拳。 “轰”的一声。 灵气爆炸,气浪掀翻酒馆的所有桌椅,李秀白脸色很难看,黑羽衣能挡刀枪,却无法阻拦灵力,他的双脚陷入地砖中,几乎调动了所有的灵气才挡住这次冲击,即便如此,仍是气血翻涌,双手发麻,一时间难以再使力。 郭杰略一偏头。 “烈火之家?” 这郭杰不是什么绣花枕头,而是实打实的体修,元婴之下,纯体修在同等级几乎无敌手,李秀白意识到,想在这里杀死他是不可能的,上官缨一跃而起,持枪站在李秀白身边,郭杰冷笑一声,朝他们勾勾手。 “也不过如此!再来啊——” 金光迸溅,上官缨一马当先,却见郭杰拿手掌接枪头,二者竟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体修的金刚之身!李秀白亮出无相,加入战局。 无相以重量取胜,加上金乌火,倒是能破掉郭杰的身体防御。 金乌火的腐蚀特性让他大为火光,抓住长枪踹开上官缨后,郭杰再次向李秀白出拳,李秀白不愿与他硬碰,躲了几拳,神行至背后突袭,双手握刀,黑刃坠落。 郭杰的反应也是奇快,反腿竟还能准确踢中李秀白的腰腹,只感觉一阵大力袭来,李秀白连连后退,刀尖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退至墙边,才稳住身形。 李秀白压下喉中的血腥气,对方的灵力在他体内乱窜,一时半会儿难以再起势。 那边也不好受就是了,郭杰的肩上被砍出一道裂口,他捂住肩膀,吞下丹药,可鲜血仍然汩汩流出,这红金火焰邪门得紧,竟是连止血都难,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上官缨,郭杰与二人对峙半晌,咬咬牙,现在不是杀人的最好时机,他没把握杀掉两个人,需得等到莲湖会…… 郭杰决定撤退。 “不准跑!” 他刚一转身,上官缨居然又爬了起来,郭杰踢过去两张长桌,待他击碎木桌的间隙,破窗而出,随之追出去的,仅有一把红缨枪。 自然是留不住人。 “可恶!” 上官缨一瘸一拐地跑到窗口,气得一巴掌拍碎窗沿,李秀白走到他身边,沉声道: “别追了,我们杀不了他。” “你——” “非要今日杀他,你我二人,总有一人得留下性命,我还不能死。” “呵,李秀白!” 上官缨瞪他半晌,反身回到酒馆大堂。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李秀白偏头:“有何不敢?” “你爹重伤我爹,你别说你不知道!” 这下李秀白真的错愕了。 “你说什么?” 长枪回到上官缨手里,他向前踏出一步,枪头直指李秀白。 “别假惺惺的——我今日就给我爹报仇!” 【作者有话说】 南谷尊者:没用的东西! 第17章 莲湖会!开始! 世界极北,长生殿。 亘古不变的风雪呼啸,吞噬一切,埋葬一切,没有生灵能在此长久存活。 在黑暗中沉寂了三百年,长生殿石壁上的晶石终于再次点亮,照亮大殿中央的八把交椅,如今,已有七人坐于其中,皆是仙风道骨,气势磅礴,他们乃当今修真界的巅峰强者,大乘期修士,能左右世界的存在。 此境界者,王不见王,若超过三人在凡世相遇,都将引发天地异象,引来天道的警告,唯有在此万古长生殿隐去修为后,方能聚首。 一青衫男子定定看着身边的女子,轻声呢喃: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近三百年了。” 第21章 女子微微一笑,看向众人:“是啊,各位打算何时飞升?” 此女靠在椅背上,手腕套着一对金玲,披头散发,一袭灰色道袍,颇为放浪形骸。 青衫男子“呵呵”一笑:“司琴,看样子你的境界最近又有提升?” 女子偏头,与那人对视,懒洋洋回:“比不得年轻人,不提也罢,我是不行了……” 她移开视线:“说起年轻人,我们是不是还差一人?那个旁门左道的,新入大乘,至今两百五十年,没有陨落的痕迹啊……” 正说着,众人心念微动,一黑衣男子迈步进殿,看见他身上的因果,司琴抄起手坐直了,随着动作,两片银色的耳坠若隐若现。 “殷无梦,”司琴支起下巴,慢慢眯起眼:“我记得入大乘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立誓不插手楚河以南凡人界的事情,啧,看样子你已把南方搅得天翻地覆,你想遭雷劈了?” 自己也不老实,还教训起别人来了,殷无梦冷脸坐下,只说:“我没有违反规则。” 八位大乘期修士并非独立存在,他们因果相连,一同接受天道的监督,代表的是整个人族的命运,所有人的脸上都没了笑意。 殷无梦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一阵沉默的对峙过后,他冷冷勾起唇角。 “一个个的,别做出大义凛然的模样,你们谁不是为雪神神格而来?” 青衫男子皱眉:“你师父还活着,这件事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莫非你是想包庇外族?” “我告诉你?包庇?”殷无梦仰头,发出一声讽笑,“玄灵子,莫非你年纪太大,连卦都不会算了?我若真反了水,今日才不会来这里浪费时间,你们谁又能奈我何?别忘了,当年与他合籍的天下第一剑修,还是我杀死的!” “呵呵呵……”司琴冷不丁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别装了,无梦小友,你杀他道侣能代表什么?谁不知道你对你师父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司琴,”殷无梦的目光如利剑,“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玄灵子皱眉:“殷无梦,你要动手吗?” “阿弥陀佛,殷施主……” 首座上,一位玉面和尚起身,合掌向殷无梦单行一礼,随后面向众人,这一刻,仿佛有梵音鸣响——巅峰修士净是随心而动的狂浪之人,唯有佛休平和一些,长生殿的秘会往往由他主持。 “各位施主,我们今日在此相聚,自然不是为了争吵,而是为天阆山之上的旧日雪神。” 司琴手指勾着头发,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不仅是她,在场的老怪物们都显得十分平和了。 “三百年来,我们都以为雪神神魂已灭,可如今,他用震慑天地的力量告诉我们,他的灵魂已再次回到人间,他将夺回雪神之身,已容不得我们慢慢等待。” “天阆雪山里的雪神封印,需得我们合力去破解。” “请问——” 司琴举手,拉长声音打断:“破解之后,神格归谁?不会真想打一架吧?咱们都是重点监视对象,真打起来,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你们想自杀?” 另一侧的断臂修士开口:“司琴,你的力量衰弱不少,你害怕跟我们斗吧?” 司琴笑着摊手:“要说衰弱,进入大乘期后无法飞升成神的各位谁又不是呢?要这么比,不如直接宣布雪神神格归无梦小友?毕竟他最年轻。” 司琴老神在在地补充:“我是不在意啦。” 这自然是不行的,众人议论纷纷。 “雪神封印并非一人能解开,现在不该妄下论断!” “神格的去向应等以后重新讨论,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旧雪神的复活!” “阿弥陀佛——”僧人声如洪钟,若非长生殿封禁了所有人的修为,还以为他用了佛门秘术。 所有人再次安静。 “玄灵道人说得没错,决不能让雪神回到他的身体,为此,我们一方面须联手破解封印,另一方面,还得有仙尊南下追踪。” 这回过了许久,都无人说话,谁都不想南下做那吃力不讨好的苦差,说到底,都只是为了雪神神格而已,殷无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引来僧侣的注意。 “殷施主,雪神曾是你的师父,既然您近来也已用分身南行,不知可否有收获?” 殷无梦目光冰冷,吐出两个字:“没有。” 玄灵子开口:“你曾是雪神的徒弟,我们之中,你南下的理由最充分。” 众人附和:“是啊,只需你阻止他回归雪山。” “喂喂——”司琴犹嫌热闹不够看,继续搅混水,“有没有搞错,你们真不怕他反水啊?设身处地,要你们去杀自己师父,你们能下手?” 此问一出,好几人都黑了脸,在场靠杀师破境的有好几个,其他人大多也是杀死大乘期前辈才得以上位。 “哦,还是能下得了手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自己的师父。”司琴捂嘴咯咯直笑,众人恼火地望着她,若非在长生殿,怕是已经动手。 独臂修士沉声道:“绞杀雪神,夺取神格,乃正义之举,为我人族千秋……” 殷无梦讥讽:“绞杀?华阳,我看你是还想被游南音断一臂!” 华阳道人表情阴狠,他曾是剑修,却被游南音斩断右手断了前途,岂能不恨:“本道可与你同行。” “不,”殷无梦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诸人,“我不杀游南音。” 华阳道人拍案而起:“什么?” 司琴眨眨眼:“我就说这人背叛了吧?” 华阳脸上已有杀意:“殷无梦,你与雪神做了什么交易?” 殿内气氛愈发紧张,殷无梦视而不见:“谁想杀他,自去南方,别以我的名义讨伐,谁对我有意见,我也随时迎战。” 华阳黑了脸,这话有一半是说给他听的。 “殷施主,”僧人向殷无梦行礼,“贫僧没有杀意,愿与您同行。” 殷无梦盯着他,僧人抬眸,静静与他对视。 “呵,臭和尚!打什么算盘?我可没打算亲身南下。” 殷无梦拂袖离去,白袍僧人向众人作揖,追其而去。 司琴看着那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她拨开发丝,起身打了个哈欠。 “没意思,我也不会去南方的,宗门大选快开始了,本座还打算挑两个有天赋的徒儿呢!走了走了——” 天庆城,白云边酒馆内,李秀白刚刚结束与上官缨的战斗。 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揍了对方一顿,上官缨是个真天才,没修什么逆行之法,修为也能一直与李秀白平齐,可这半年来,由于一直被锁魂链束缚,难以修行,到现在也才突破筑基初期,自然只有挨打的份儿。 上官缨灵力用尽,背靠窗台,记起这半年来非人的侮辱,父亲生死不明,家人东躲西藏,原先还能说是因为锁魂链,如今没了束缚,却仍旧没有复仇之力。 一时间心中大恸。 什么上官家的后人!简直有辱门楣!上官缨双眼通红,握紧长枪,他谁也杀不死,手里这把枪,只能杀死自己。 李秀白冷硬的声音传来:“如果一切如我所想,我的父亲已被南疆蛊虫控制心神。” “别找借口!什么蛊虫连化神期修士都抵挡不了?” “自然是有的,”看见他,李秀白仿佛看见了半年前的自己,这才多了些耐心:“信不信由你,我救下你,不过是顺手,你若还想找我报仇,等莲湖会结束后也只管来。” 见他要走,上官缨跃至门口,拦住他去路。 “你要去莲湖会?” 李秀白目光沉沉:“是的。” 莲湖会,三年前他们在莲湖会是多么意气风发,而如今……上官缨猛地皱眉。 “去莲湖会做什么?拿魁首?不会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我们那赌约?” 李秀白终于认真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过去那些一见面总得打一场的记忆跟着回来了。 上官缨着实讨打。 “半年前,我娘被李儒害死了,”李秀白顿了顿,“这次莲湖会李儒拿出的奖励是李家七重塔。” 上官缨脸色变了又变,他知道李家出事了,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这回不等他再回应,李秀白自顾自离开了。 离莲湖会只剩下不到一天,李秀白改变容貌,跟随人流一路往东北走,莲湖会三年一届,并非普通的修士选拔,其中有天道参与,为了秩序及公平,各大家族会自发将周围的树林封禁,只留下一个入口。 若想在莲湖会获得魁首,提早入场埋伏是比较好的选择,上届大会伊始,就有许多踩点的参会者被提前埋伏的修士坑到死。 李秀白赶到莲湖边界时,已是傍晚,离入口封闭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眼下整个莲湖界只能进不能出,他来到巨石前,经一耄耋老者检查过年龄和修为,拿过长豪笔,灌注灵力,想了想,写下“游木”两个大字。 第22章 金光微闪,很快化作一片金红色薄笺,落在老者手心。 与会者:游木。 老者收起红笺,说:“此为你的生命笺,若殒命于此,此笺亦会化为灰烬,你是否有嘱托?” “没有。” 老者错身,放李秀白进入树林。 游南音在识海中洋洋自得: ——哼哼,小白,我赐予你的姓名也是得到天道承认的! ——知道。 李秀白将黑羽衣化作斗篷,跃至树梢,四周一片寂静,天道莲花绽放前的战斗没有意义,大多修士都会选择保留实力,当然,也有首次参赛者,刚进林子就开始胡乱攻击,李秀白都小心避开了。 游南音的语气正经了许多: ——小白,李儒拿七重塔作诱饵,本就是为引你入局,想在莲湖会上瓮中捉鳖,你是知道的吧? 李秀白伏低身体,将自己完全隐蔽起来,回答尊者: ——嗯,我知道。 第18章 1v6 李秀白挑了个僻静处盘腿打坐,他神魂不稳,眼下刚沉入识海,强压下去的元神震荡即刻反扑,顿时头晕目眩,时而满头大汗,时而又如坠冰窟。 游南音残留的力量与李秀白相互纠缠,即便是游南音自己也无法将其分离,只好由李秀白炼化,他一介筑基,却不得不炼化大乘期的神魂,好在有游南音本人在压制,这才勉强能抽丝剥茧,慢慢转化。 三个时辰过去,李秀白睁开眼,收敛气息,虽然外在修为没变,可元神的强度大大增强,他五感通明,莲湖地界的环境已清晰映入识海。 “诸位修士——” 半空中传来一个男声,李秀白猛地抬头,双拳紧握,那是李儒的声音。 “我是下江李家家主,李儒,本次大会主由我主持。” “莲湖大会的诸位,都是少年天才,惊才绝艳,我李儒代表南方各修真大家,期待各位接下来的表现,这次,每个家族也都为各魁首准备了奖励,首先是我李家,夺取魁首者,将有机会得到李家传家之宝——神器七重塔!” 居然真是七重塔!李秀白跃下树干,只恨这是李儒的传音,不能当面质问。 那是从他母亲身上生生剥离的神器! 李儒!李非铮!他们怎么敢? 李秀白一手抓住树干,硬生生扣掉一大块树皮。 自元神交缠后,游南音对李秀白的情绪更为敏锐。 ——小白,沉住气,别入了他们的圈套。 李秀白闭了闭眼,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游南音叹息,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罢了。 再次睁开眼,他又变成了那个稳重自持的李秀白,李儒已经介绍完所有的奖励,离莲湖界关闭只剩下不到一刻钟,现下应该还有最后一批入会者,他不准备埋伏别人,悄无声息地深入树林,来到莲湖边缘。 轰、轰—— 战斗的声响从入口处传来,想来是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莲湖中央,七朵莲花花苞裹挟着灿金的神光,缓缓浮出水面。 李秀白掩住灵息,此时能赶到莲湖附近的都不是弱者,几道强横的气息相互交织,等待莲花绽放的那一刻。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忽然,李秀白后背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轰隆—— 一声惊雷自天空劈下,带有毁天灭地之势,照亮了半边天空,与此同时,结界封闭,莲花盛放。 莲湖会正式开始。 一道灵气被逼入体,李秀白皱眉,黑色外袍重新化为翎羽,落在掌心。 莲湖会无法使用灵器。 心念微动,短刀无相出现在掌心,金乌火附上刀锋,看来本命火是可以用的,保命没太大问题。 李秀白收好黑羽,靠近入口处的雷光黯淡下去,冒起浓烟。 那一击惊雷是人为。 李秀白一心夺魁,不欲与强者对战,打算直接拿下莲湖金莲,有人先一步飞向湖水,直奔第一朵莲花而去。 叮铃铃—— 耳边传来一阵铃铛声。 不好!李秀白想到半年前的白狼,心下一紧,可不等他有所动作,平静的湖水已经掀起波澜。 水面高怂,又迅速往两旁滑落,一条巨大的蛇怪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蛇身约三尺粗,目测半身也有两丈长,这蛇怪一身黑鳞,蛇口吐信,黄色竖瞳幽幽盯着水面之上的“出头鸟”。 男子脸色大变,转身想撤,却见黑蛇张大嘴,喷出一口黑雾,包裹男子的身体,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从空中直直坠落,落进黑蛇的口中。 蛇口关闭,毒牙刺穿身体,血雨喷洒,落满湖面,猩红漂浮在绿波之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万籁俱寂。 巨蛇仰头吞咽,身体上多了一处凸起,人类的躯体顺着喉咙慢慢下移,李秀白头皮发麻,偏过头不敢再看。 直到它落回水下,重新蛰伏起来,李秀白才从刚才那恐怖景象中回神,他强压下呕吐的欲望。 那是什么东西?莲湖下理应没有这种怪物,这是提前埋伏的。 这回参加莲湖会的人里有驭兽专家。 李非铮! 李秀白握了握拳。 这是为他准备的陷阱。 方才一同出去的三人连滚带爬地往回逃跑,从林子里却又冲出五头熟悉的白狼,将那他们包围,身上很快挂了彩。 呵,竟是这几头畜牲!正好! 李秀白目光锐利,迅速接近战圈,手掐一缕火焰,突袭头狼的脑袋,那白狼反应奇快,扭头躲避,让这一拳打在身体上,头狼发出一声痛嚎,朝背后摔去,掀起大片尘土。 李秀白冷冰冰地看着它们,半年前的仇也是时候报了! 头狼站起来,与四只手下包围眼前的白衣少年。 “你们的主人在哪里?”李秀白问,他没有压低声音,与其说是问它们,倒不如说是直接说给它们背后的人听的,“让他出来见我。” 几双幽蓝的狼眼盯着李秀白,或许认出了这个老对手,也或许是命令,它们躬身做出攻击的姿态。 无相出现在手中,李秀白翻转刀身,这五头狼最强不过筑基后期,李秀白连大乘期的威压都能承受,又怎会怕它们? 嗷呜—— 头狼发出一声长嚎,五只白狼一齐进攻。 较之半年前,它们力量和速度都更强,体型也变大了,可李秀白也比之前强太多,他一刀挡开头狼,对另一侧的白狼举刀,仅在刀刃附上一层薄薄的金乌火,火光划过半空,斩断狼头。 鲜血自刀尖滴落,没入泥土,不等李秀白再起势,背后陡然传来一道杀气,李秀白心中警铃大作,举刀转身—— 高大的男人从背后突袭,攻向李秀白背后。 好快! 只来得及抬刀,拳头便落了下来,肉体与刀身相撞,发出一声闷响,李秀白退了一步。 “李秀白!” 来者是郭杰。 一击过后,二人即刻分开,单郭杰一个就够麻烦了,他背后还有四头蓄势待发的白狼。 “今日你别想活着离开莲湖!” 说着,直接用上金刚之身,李秀白伏低身体,双手握紧剑柄,主动出击,金红火焰在掌心隐隐燃烧,转瞬便点燃整把黑刀。 神行诀! 李秀白踏至郭杰侧面,一刀斩落,郭杰抬手正面硬扛下这一刀,李秀白暗暗心惊。 咚—— 刀与肉体相撞,竟发出金属般的铿锵声。 如今的李秀白能让无相展现的最大重量接近千斤,强大的爆发力劈得郭杰双脚陷入泥土中,男人低喝一声,双手夹刀,将李秀白推向狼群。 四头狼早已伸出利爪,抓向李秀白的身体。 无相凭空消失,借此挣脱郭杰的桎梏,却仍是落入狼群中,眼看要被撕成碎片。 陡然间,火焰爆鸣,由一点爆发,烈火席卷两头白狼的身躯,突破了白狼防御,点燃它们的身体。 “哼!” 李秀白冷哼一声,再次召唤无相,反手刺入另一只的白狼身体,半身用力下压将其钉入地面,随后翻滚躲开头狼的利爪。 到底是差了一点,后背被抓伤,鲜血瞬间染红白衣,李秀白单手撑地,看向他的对手。 还剩一头狼,和郭杰。 一切不过发生在几个瞬息,李秀白居然杀死了四头狼!郭杰的表情认真了,提高金刚之身的强度,全身的皮肤呈现出青铜色。 李秀白浑身浴血,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焰吞噬狼身,半晌,总算抬起手将火召回体内。 体内的灵力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 头狼损失四头手下,“嗷呜”一声发出悲鸣,白色毛发根根炸起,灵压逐渐攀升,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法,竟是隐隐产生了金丹期的威压,树林深处传来几声狼嚎做回应。 水下还有一条蛰伏的蛇怪。 这样下去自己会被消耗至死。 第23章 李秀白果断使用神行诀,举刀砍向头狼,期望阻止它实力的提升,郭杰却一个旋身,抬脚踢向无相刀身。 刀锋被踢歪。 火焰烧毁了他的鞋,却烧不透他的身体防御,一脚又一脚,李秀白接连后退,郭杰步步紧逼,脚法又急又重,像是沉闷的铁锤落下来,裹挟着厚重的灵力,让他不得不用灵力抵挡。 十几个回合下来,郭杰被烧没了袖管以及半条裤子,衣衫破烂,而李秀白的灵力也几近枯竭。 内心深处的战意被激了出来。 又是一记重拳砸于刀身,这一回,李秀白稳住下盘,抵开郭杰的瞬间,收回无相,握拳与郭杰硬碰硬,他破釜沉舟,拼尽灵力将逆流之法送进对方体内。 拳拳相撞,灵力轰然炸开,形成的气浪将方圆几里的沙土一齐掀飞,四周的花草树木无不断裂,躲藏起来看戏的低级修士无一不勉力抵挡。 一拳结束,李秀白和郭杰皆吐出一口血,李秀白拿袖口擦干净血迹,目光深沉,接拳的右手早已疼得麻木,论皮肉之伤,自己更严重,但内伤,郭杰绝对严重得多。 毕竟比暴力,谁又能比得过李家功法? 李秀白稍作调息,察觉到四周的修士气息,这才想起为自己正名:“在下游木,并非李秀白。” 郭杰简直要冷笑,可惜体内流路混乱,让他笑不出声,此刻,白狼完成进阶,气息稳定在金丹初期,再次冲向李秀白。 灵力不够用,李秀白只好唤来无相抵挡,面对金丹期的头狼节节败退。 郭杰压下内伤,重塑金身,再次起势。 “我管你是谁!你今日就得死在这里!” 说着一脚蹬地,抓住他的破绽,出拳中伤李秀白的腰腹,这一拳力量厚重,让人滚出半丈远,李秀白喉里的血还来不及吐完,又迎来狼爪,他忍着剧痛,咬牙翻身躲避。 一打二,还是打两个实力更强的对手,李秀白的体力和灵力飞速流逝。 莫非只能逃命? 李秀白不甘。 受困之时,一抹鲜红自林中冒出,刺向郭杰,长枪势如破竹,逼得他不得不回身躲避,李秀白趁机踢翻白狼,得以稍作喘息。 那直直插入泥土中的,不是上官家的红缨枪还是什么? 第19章 一群倒霉蛋 上官缨与家人报平安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莲湖会,在结界入口先与几人打了一场,脱身后,一路奔来莲湖,恰逢郭杰与李秀白的战斗,毫不犹豫加入战局。 上官缨一跃而出,把枪拿回手里,他战意盎然,一枪不中,转身再攻。 郭杰冷笑一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躲开枪身继续杀李秀白。 上官缨大为火光,银枪头追过去直逼郭杰后颈,郭杰察觉到威胁,不得不反手抵挡,落地后转身,直面上官缨的长枪。 “郭杰!你的对手是我!” 郭杰双拳紧握,打出郭家拳法:“想死我就成全你!” 拳头砸向长枪,上官缨狠话放得干脆,真打起来却是边退边挡,不给他近身的机会,虽修为不足,可靠一身强劲的枪法,缠住郭杰一段时间不成问题,李秀白借此机会运转功法,与白狼决战。 野兽虽智慧不够,战斗的本能却不容小觑,但凡察觉到金乌火,便一定会躲开,改从其他方向进攻,狼爪尖锐,李秀白又得消耗所剩无几的灵力抵挡,面对金丹期白狼快如疾风的进攻,一时间难以做出有效的反击。 而这孽畜竟还将他逼往莲湖,李秀白可还记得湖里有一条吃人的黑色巨蟒。 另一边,上官缨对上郭杰,时间长了也没有胜算。 不能再这样下去,得速战速决。 李秀白的眼底闪过一丝金火,他快速后撤,与白狼拉开距离,无相从手中消失,改成本命金乌火,高温的火焰扭曲周围的空间,隐隐发出神威。 这金乌神火还是头一次完整出现在众人眼前,狂暴、炽热。 白狼停下来,警惕地盯着对面,相比于人类,牲畜反而对神明的气息更为敏感,神威之下,白狼不敢再轻举妄动。 今日艳阳高照,受到吸引,金乌烈焰与太阳达成连接。 李秀白压缩火焰,随着焰火紧缩,威压也越来越恐怖,不过几个呼吸,湖岸的温度便节节攀升,连空气都变得滚烫。 此火竟能改变环境的温度?隐匿的修士无不惊骇,这不像是人类能产生的火! 李秀白身体上不断有明火闪现,他立于其中,真如火神降临人间。 “咕噜咕噜……” 白狼的喉咙里发出畏惧的嘶吼,李秀白仿若未闻,他全神贯注,额头渗出汗水,火焰聚拢成一个圆形火丹,其中蕴藏的毁灭能量让所有人心生恐惧。 郭杰脸色大变,一掌拍开上官缨,颤声怒吼: “李非铮,别看热闹了!快阻止他——” 却见李秀白翻手握拳,将火丹弹向白狼,恐怖的高温接触到白狼毛发的瞬间便烧穿毛皮,几个瞬息便烧透狼身,飞入其后的丛林。 迎面而来的高温与威压让众修士汗毛倒竖,时间停了一瞬,当火丹触碰到草叶,再次流动。 轰! 爆炸响起,这一刻,李秀白仿佛听见金乌火解除束缚后欢快的叫嚣,但凡被它沾染的,转瞬便化为灰烬,连空气也被火焰吞噬。 金乌火飞速蔓延,犹如火神之怒。 郭杰退至水边,也不跟上官缨打了,惊疑不定地望着李秀白,那白狼此时更不用说,火舌吞噬完它的身体,连惨叫都发不出,已然变成一摊灰烬。 烈火如浓雾般蔓延,不过半刻钟,河岸前的树林已化为一片火海,由于金乌火焰的超高温,燃烧时连烟雾都没有。 只是火,毁天灭地的火神之火。 林中修士惨叫着跑出来,许多人的衣服都被点燃,即便是水系修士也极难扑灭火焰,可李秀白略一招手,那些火焰便听话地回到手心,不至于随意伤人。 即便如此,剧烈的高温也使众人无法忍受,一时间,此地仿佛变做烈焰地狱。 修士们的视线逐渐聚集到李秀白身上,他浑身浴血,眼底倒映着金红的火光,整个人既如神明,又像魔鬼,无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实际上,就连李秀白自己也没料到金乌火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这是他头一次用纯粹的金乌火攻击,不过压缩了一拳的火焰,却点燃了整片树林。 火焰是活的,他能感受到它们兴奋的情绪,简直是发疯了,尽情吞噬着,毁灭一切,叫李秀白也不由得愉悦。 力量的味道太过美味,他还需要更多…… 气温越来越高,燃烧速度也越来越快,李秀白双目泛红,心脏因兴奋剧烈跳动,直到游南音开口: ——李秀白,你再不收回火焰就要控制不住了! 仿佛有一股清泉从头顶浇下,一下子便让烈火冷却。 李秀白从那种疯狂状态中惊醒,他看见了四周修士脸上的惊恐,为抵抗热度,他们不得不全力开启防护罩,以免自燃。 自己刚刚是怎么了? 李秀白颤栗。 居然会因为毁灭而爽快。 来不及细想,李秀白掐诀收火,火焰范围远超预计,离得远的甚至不愿听他调配,李秀白神情森然,低喝:“回来!” 满林的火焰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归,落在他手中,全部压缩起来,不过一拳加半截手臂这样一点。 眼前的树林化作焦土,吞了这大片的林子,才不过让这金乌火增长了半截手臂。 仿佛知道他所想,游南音给他解释: ——金乌火乃火神烈焰,这世间一切,无不能燃尽,寻常的水无法扑灭,而且它很贪吃,它吞噬的一切都能成为养料,让它不断变强,若有机会吞噬金丹以上的修士,哪怕一次,你都能点燃半身的金乌之火。 从树林中逃出的修士不乏筑基期,想要不沾染火焰理应是很容易的事,可他们身上大多都沾过金乌火,想必也是这火焰主动吞噬所致。 莫名的,李秀白想起湖中蛇怪生吞活人的景象,他压下心中的不适,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李非铮的脸上。 那人也看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站在李非铮身边的还有两个姑娘,均戴着象征着南疆的耳环和腕铃,其中一个躲在李非铮身后,垂着脑袋唯唯诺诺,而另一个居然是他曾救过的谢莹。 谢莹给李非铮办事,李秀白倒也没有过于意外,只是不明白她当时为何要救自己? 李非铮拔剑,大声质问:“李秀白!你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独吞天道金莲吗?” 这人发冠凌乱,明显是刚才手忙脚乱从火海里逃出来的,十分狼狈,两个姑娘反倒没什么影响。 李秀白暗自运功法尽力回复灵力,嘴上却说: “李非铮,我只想杀你一个。” 这个说法显然激怒了无辜的众人,可又因那一手金乌烈火,没人敢直接上来与他斗,只敢嘴上谴责。 第24章 “为了逼他出来你就烧了整片林子?” “树林里这么多人!” “简直是疯子!” 李秀白一言不发,不打算解释什么,实际上他眼下已是强弩之末,刚吃下两枚丹药,也根本达不到能战斗的状态。 上官缨举枪站在李秀白身边,嘲讽那群缩头乌龟:“你们躲在树林里,不过是想看他们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那七朵莲花就在湖中央,谁能坐上去,谁便是胜者,你们大可以去试试。” 此时大多数人也已知道莲湖中有蛇怪,会生吞活人,一时间竟陷入僵局。 李秀白不管那许多,走到上官缨身边,二人对视一眼,上官缨便看出他的状态,“啧”了一声。 “给我一刻钟。” 李秀白传音给他,随后深入树林,盘腿打坐,见状,有人欲上前攻击,上官缨翻转长枪,立于身前,分明是要为他护法了。 李非铮提醒身边的女孩:“谢莹,你答应我除掉李秀白,我才然你参加莲湖会的!” 谢莹轻笑一声,却看向另一个姑娘:“李曼青,小轻啊……” 只是叫了两声,那姑娘便颤抖起来,看样子都快站不稳了,谢莹却不放过她:“你怎么不再召几头狼来帮你这个好哥哥了?” 李曼轻左顾右盼,简直要哭出声。 “我、我……” 李非铮一把将李曼轻推开,看着谢莹:“你师妹是个废物我才找上你!快给我杀了李秀白!” 二人的对话毫不避讳,上官缨警惕地看过去,那姑娘修为与自己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威胁。 谢莹抬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腕上挂一串金色腕铃,轻声叹息道: “唉,我早说了,我一介弱女子,哪里懂什么打打杀杀,我是来救人的,非得要我杀人……” 看见铃铛的瞬间,上官缨表情变了,南疆的东西,他自然也是认得的。 手腕轻晃,几声飘渺的铃声响起,莲湖的湖面再次翻涌,当水面下落,黑蛇再次出现。 蛇怪居然是这女人豢养的! 上官缨来得晚,这才是第一次见此大蛇,却也知道这怪物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女孩的笑声若有若无。 “呵呵呵……乖,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吃,都是你的食物……” 这女人在说什么? 李曼轻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露出绝望的表情,她张了张嘴,看向谢莹:“师、师……” 谢莹摸了一下她的脸,慢声道:“我的好师妹,你要是能活下来,我就原谅你这一回,如何?” 巨蟒一个甩尾,飞溅出无数水滴,将众人的衣衫打湿,随后张开大嘴朝岸边吐出一口黑色的吐息。 分明是无差别攻击。 岸边的众修士刚从火海逃脱,又面临巨蛇,相比之下,他们宁可回到火海,至少李秀白尚有理智,会灭掉他们身上的火。 眼前这蛇怪就没那么好心了,那黑雾不知是什么,但凡被沾染的事物都立刻腐败,连泥土也被腐蚀得漆黑,而被黑雾包裹的修士更为凄惨,他们惨叫着,皮肤变成黑色,很快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蛇怪兴奋地望着它的“食物”,张大嘴,咬中活人的身体,随后立起半身,仰头将人吞入腹中。 这是纯粹的杀戮,没有人不感到恐惧。 此等邪物,怎么可能单由谢莹那一个小姑娘控制的?即便是南疆的人也不行。 郭杰离湖岸更近,手臂被黑雾沾上一点,立刻破了金身,硬生生剜掉一块血肉才得救,此时他连滚带爬地逃离莲湖,朝李非铮大吼: “该死!这玩意儿敌我不分吗?” 李非铮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谢莹叫出巨蛇就失去了踪迹,竟是连自己的死活都不管。 “我哪里知道!” 李非铮一把揪住李曼轻的衣领,把人拽到面前,大声质问:“你师姐什么来头?她连你的死活都不顾了吗?” 李曼轻整个人抖如筛糠,好像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李非铮拖着她往林子里跑。 郭杰道:“别管这个废物了,那个疯女人呢?” “我不知……” 李非铮一回头,猛地睁大眼。 众人都往回狂奔的时刻,如果有那么一个人逆流而行是相当显眼的,他就看见了那个显眼的人,郭杰见他脸色不对,也回头看去,不由得破口大骂。 “操!那个贱人!” 谢莹逆流而行,走向莲湖,她闲庭阔步,竟是连衣角都没脏。 李非铮面目狰狞:“谢莹!我要杀了她!” 当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轮吐息降临,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竭力奔跑,落后的修士但凡被黑雾毒死,要么被生吞。 而被他们唾骂的谢莹已然穿过莲湖,轻巧落于第一朵莲花之上,她微微勾唇,欣赏岸上众人的逃跑表演,似乎十分愉悦,看够了,才盘腿坐于莲叶之上,漫不经心地摘下身侧的莲花花瓣,灿金的神光即刻被她吸入体内。 谢莹舒畅地长叹一声,支起下巴,仿佛喃喃自语: “三百年了,金乌火终于现世……李若锦啊李若锦,你的宝贝儿子可不得了,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火神的承认呢。” 第20章 谁是谁的救赎 谢莹端坐于莲花之上,周身被无形的力量笼罩,这是天道为夺魁者降下的保护,为确保魁首能将功德炼化,防护将维持十二个时辰,在此期间,即便是大乘期的修士也无法破坏。 谢莹先是看着李秀白,最终,她的视线慢慢转向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个女孩—— 李曼轻。 此时,李曼轻跪坐在地上,对李非铮的谩骂视而不见。 她畏惧了,此等力量……那根本不是什么谢师姐,是师尊——司琴神尊!李曼轻露出绝望的惨笑。 李非铮骂她废物,自己的确是废物,天赋平平,被家人送到大宗门也只能当个杂役,好不容易得到师尊同情收留自己,结果修行也三心二意,在雪山入道三次全都失败,什么都做不好。 她这样的废物居然敢偷师尊的蛊虫,师尊一定厌极她了,自然是要来清理门户的。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哥哥需要自己,父亲也……需要自己。 十年前,他们将五岁的自己送到北方真元宗,就是让她学习南疆秘术,如今自己没学成什么本事,只能靠偷蛊虫帮助他们。 她应该没有让他们失望。 父亲坐上了家主之位,自己就可以回家了,父亲和兄长都会接纳自己的,她会成为下江李家真正的大小姐,嗯,她一定会成为大小姐,得到所有人的偏爱。 李曼轻抬头,期盼地看向李非铮的背影。 瞧,她的哥哥虽然嘴上骂她,却还是愿意保护…… 巨蟒陡然喷出一口吐息,李非铮无处可躲,李曼轻慌忙起身打算推开他,与此同时,李非铮一手抓过李曼轻的衣领,把她拉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毒雾直接落在李曼轻身上。 “啊——” 尖锐的嘶吼划破长空,李曼轻捂着脸,倒在地上。 为什么?我是你的亲妹妹啊…… 李曼青自身修的南疆功法,对蛇毒有一定抗性,但仍挡不住剧毒,皮肤被腐蚀,露出鲜红的血肉。 好痛…… 这是师父的毒,这是师父给她的惩罚。 好痛。 像是有一个刽子手在凌迟她的血肉。 师父……李曼轻用尽全身力气抬头,恍惚间,似乎与莲花之上的女人对上视线。 那是多么冰冷的一双眼睛。 李非铮踢开李曼青,破口大骂:“废物东西,一天天的净知道添麻烦,快点去死吧!能为我死也算你有了点用,不枉我们送你去北方,给你求道的机会。” 李曼青浑身僵硬,随后发起抖来。 是这样吗?将一个无依无靠的五岁孩子独自送去大宗门,是机会?给人欺负,给人端茶送水,给人当沙包,是机会吗?这样的机会,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为兄长而死? 毒雾将手臂腐蚀得漆黑,逐渐露出白骨,李曼轻用这样的手抓住泥土,一点点往前爬。 师尊,徒儿知错了,师尊,徒儿还不想死…… 巨蟒张大嘴巴,要将食物吞吃入腹。 她不想死! 一柄黑色长刀划破长空,直刺入巨蟒的口中,强大的冲击力砸歪了蟒蛇的身体,它一口咬空,利齿深深嵌入泥土里。 李秀白的身影出现在李曼轻眼前,他回头,只看了一眼被毒雾腐蚀的人,早已辨不清原本样貌,从蠕动的手臂可以看出这人还在求生。 “别死!快去金莲上,只有天道功德能救你的命!” 是李秀白。 他们的敌人李秀白,阻碍她成为李家大小姐的李秀白,被自己害了全家的李秀白……同样是自己哥哥的李秀白。 他救了自己。 李曼轻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夹杂着痛苦,格外刺耳。 第25章 他要自己别死。 李曼轻一点一点爬向莲湖,每一步都遭受撕裂皮肉之痛。 要活下来! 巨蟒再次进攻,李秀白召回无相,飞身砍向黑蟒的脖颈。 他毫不犹豫地用金乌火点燃黑刃表面,长刀下落。 火焰灼烧鳞片,发出“滋滋”声,在烧穿黑鳞之前,蟒蛇愤怒地扭动身躯,将李秀白甩开,又欲朝他吐黑雾,千钧一发之时,上官缨的长枪总算破空而来。 一枪刺向上颚,叫它无法开口,紧跟一脚踢向蛇目,它闭上眼,上官缨“啧”了一声,退到李秀白身边。 “还能打吗?” 李秀白的灵力恢复不到一半,他再次抬刀:“能,我去砍它七寸,你掩护我。” 说着,刀锋燃火,整个人再次冲向蟒蛇,上官缨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到底是听从他的指示正面迎战。 筑基初期对战金丹蛇怪还是过于勉强,上官缨死死攀附在蛇头上,用尽全力也不过撕下半片蛇鳞,蟒蛇顿时剧烈甩动头部,连带着身体都翻滚起来,卷起地面的尘土。 不好,这样下去李秀白没机会出手。 正僵持时,头顶陡然传来威压,上官缨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有什么东西要降落了! 他一下松了手,被远远甩到树林中,几乎是同时,一道惊天之雷坠落,恰好劈在巨蟒的脑袋上,蛇身噼里啪啦闪出电光。 又是一道雷! 趁巨蟒被雷电全身麻痹,李秀白举起无相砍向蛇之七寸。 砍不破? 李秀白眼神狠厉,金乌火更甚,翻身再砍。 第二刀、第三刀…… 轰!轰! 他接连不断地转身蓄力,一刀重于一刀。 那就砍到它破为止! 强大的惯性让李秀白眼花,鲜血从口鼻流出,是灵力紊乱之兆。 他快失控了。 第七刀! 内脏无一处不疼,李秀白呕出一口血,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七寸处的鳞片终于裂开一道口子,丝丝金乌火钻入皮肤,这孽畜张大嘴,发出一声嘶吼。 李秀白就地滚开,躲过胡乱摆动的蛇尾,第二道雷劈落。 轰隆—— 巨蛇哀鸣,一头栽地,在雷电中抽搐着,不知是死是活,李秀白看向落雷者—— 那是个头戴帷帽的女孩,她劈下两道雷,人却已在莲湖湖面,察觉到李秀白的目光,回头淡淡点了一下头,整个人宛如一阵轻风,在湖面上行走。 天道莲! 光顾着拦截巨蛇,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刚刚跟蛇怪缠斗的功夫,已有三人占据了天道金莲,分别是谢莹、李非铮和郭杰,李家和郭家的同行者几乎都已经被当成肉盾毒死。 那两个损人利己的小人! 李秀白将所剩无几的灵力聚集在脚底,朝莲湖俯冲。 落雷的姑娘前脚占据第四朵,紧接着,李秀白也坐在第五朵金莲上。 上官缨刚被巨蟒甩到莲湖入口,此时又赶了过来,看此战斗已尘埃落地,满地腐尸、大片焦土,这一届莲湖会过于惨烈了。 他“呸”了一声,冲向第六朵莲花,落座。 只剩下最后的机会。 李曼轻终于爬进了湖中,湖水淹没全身,洗去表面的毒和血污,她晃动金铃,等了好一会儿,召来最后一只白狼,它焦急地舔舐女孩的脸,李曼轻虚弱地点了点狼的额头。 “送我去金莲上……” 白狼嚎叫一声,将主人驮去湖中央,但凡有旁人靠近,白狼都会凶狠地冲人龇牙,将人赶走,最终,李曼轻艰难地爬上了莲花。 七位魁首已确认,天道降下七缕功德,落在众人身上,金光洗去他们身上的毒,迅速治愈伤口。 李秀白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力量,才发现这功德之力不仅能提升修为,更能增强元神,李秀白不着急吸收,盘坐在莲花中央,功法运转,将灵气纳入体内。 他打算先复实力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过了十个时辰,其他人接连转醒,只剩李秀白还没有脱离入定状态,此时,天道的防护未撤,众人也都无法离开,谢莹先挑起话头。 “喂喂,你们下江李家是不是作弊了啊?一下子进来三个人?有点过分吧。” 李非铮阴狠地看着她,这死女人还好意思提这件事! “谢莹,你修为超过筑基,没有我们帮你,你根本进不了莲湖会!” 谢莹眨眨眼,真诚道谢:“那还真是谢谢你哦!” 李非铮大怒:“你答应我们的事,你没做到,你还差点害死我!哼,等莲湖会结束,可不要怪我李家心狠手辣。” “哎哟,我好怕呢!”谢莹夸张地捂嘴,忽然咯咯笑起来,“不然你来猜猜,我为何一定要来这里跟你们玩过家家?” 她的视线落在李曼轻脸上,那个姑娘的半边脸都已腐坏,虽然新肉已长好,但看上去仍然丑陋恐怖。 “小轻,你知道不?” 李曼轻跪在莲花上,深深弯腰,居然是在给谢莹磕头。 “师、师尊,曼轻知错……” 李非铮的面色变了,师尊?不是师姐吗?李曼轻的师尊是谁?她这么废物,师尊应该不是什么大能吧? 谢莹的脸色冷了,骂道:“蠢货。” 此时,众人背后异状陡生,一片巨大的莲叶缓缓升起,除了李秀白所有人都看过去。 李儒的虚影出现在莲叶上。 “七位优秀的魁首,本座乃下江李家家主,李儒,一个时辰后,各位魁首可在此进行擂台赛,本座代表提供宝物的各大家族在此立誓,本届莲湖会的七位魁首均可参与擂台赛,守擂成功者,可以任选一件宝物为奖励。” 天空传来轰隆一声响,那是天道的应允。 他转身,露出背后的诸多秘宝,摆在最中间的正是李家神器——七重宝塔。 谢莹的眸色沉了。 李秀白所在的位置忽然产生一道强烈的灵力旋涡,惊骇众人,纷纷朝他看去,就见那人的气势节节攀升,竟是在冲击金丹期的瓶颈。 这疯子! 上官缨暗骂一声,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结丹?失败了怎么办?结丹失败,定会灵力衰竭,天道保护撤下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李秀白不管旁人如何想,倒也不是他非想出这个风头,只是他这回内伤严重,经脉中的灵气驳杂,横冲直撞简直要将他撕碎,不得不急速运转功法纳入火系灵力,确保灵气流路无碍,这一下便不小心冲击到了瓶颈。 一旦开始结丹,就不可撤回,李秀白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他当然明白自己没有失败的机会。 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向丹田,缓缓盘旋,形成巨大的火红色旋涡,带着火灵根特有的横冲直撞,想要破坏一切。 压缩,快压缩。 李秀白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必须控制住…… 火系修士虽爆发力强,可控制力偏弱,经脉里还剩有许多纷杂的灵气,李秀白一边压缩丹田,一边又得将经脉里的灵气收拢,稍有不慎,便有灵力不受控制地冲撞心脉。 一时间犹如烈火焚身,李秀白不由得吐出一口血。 果然还是过于勉强了。 ——小白。 游南音沉着的声音让他镇定下来。 ——向我开放识海。 李秀白立刻放游南音的神识进入,冰雪之力顿时让烈火消减。 游南音言简意赅: ——你这次突破太过匆忙,我给你控制住外面经脉,你只管专心让丹田内的灵气结丹 ——好。 李秀白内视丹田,全神贯注压缩灵气,不知过了多久,一滴金红的液体滴落,变成一颗金丹,卧在丹田。 李秀白松了口气,整个人的气息逐渐趋于稳定。 外界一直观察他的众人心思各异,这居然是要结丹成功了? 上官缨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最好等李秀白醒来再结束保护,而郭杰和李非铮则相反,他们已做好攻击的准备。 微风吹过莲湖湖面,泛起淡淡涟漪,荷叶与水面触碰。 防护消失了。 李秀白还未醒。 突破金丹又如何?郭杰大笑一声,脚踏花蕊,一拳抡向尚在入定的李秀白。 第21章 心,裂开了 上官缨一枪挡住郭杰的拳头,炼化天道功德之后,两人都变强了,一时间奈何不了对方,李非铮也加入战局。 长枪飞转,逼退郭杰和李非铮,上官缨余光瞥见四周的十来个人,李家修士不知何时已将整个莲湖团团包围,领头还是个金丹期,上官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喂喂欺负人啊,我不管你了啊李秀白!” 话虽如此,当那金丹期的男人抬掌拍向李秀白时,上官缨还是举枪,咬牙接下这一掌。 就像是撞上了一块巨石,枪身嗡鸣,冲击反震回身体,上官缨白了脸色,呕出一口血,感觉五脏六腑都扭在了一起。 第26章 “呵,找死我就成全你!” 那人冷笑一声,不给他修整的时间,第二掌已近在眼前,上官缨避无可避正打算硬抗,左手却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都往后翻滚。 李秀白醒了! 一掌拍空,那修士即刻转向,李秀白仓促地与这人对上一掌,拉着上官缨后退几步稳住身形,他的境界还没巩固,若非有尊者守护,他的金丹怕不是要毁。 李秀白抬头看向敌人,吐出他的名字:“范袭。” 那男人勾了勾唇角:“看来你还没忘记我啊,我的好外甥!” 李秀白将周围的形势迅速过了一遍,范袭早已是金丹后期,自己刚过金丹加上境界不稳,就算与上官缨联手也不可能赢过他,说到底,今日并非来清理门户的,李秀白握了握拳,唤无相,对范袭发起佯攻。 叮—— 刀锋切割金丹期的防护,意料之中的没有成功,李秀白却不恋战,收回无相,与范袭错身而过,双眸紧盯着莲花擂台,发动神行决。 虽没有细算,但金丹之后的神行似乎变得很容易,李秀白一共走了三步,整个人就出现在擂台之上。 连游南音不由得称赞: ——不错啊小白,不意气用事了。 李秀白微微翘了一下唇角,转身面向众人时,又变得冷漠,范袭面色发黑,眼中泛起深重的杀意,李秀白朝众人作揖,朗声道: “今日,我游木为李家七重塔而来,第一轮擂台赛,若有想争塔者,在下定奉陪到底!” 等了几个瞬息,郭杰跟李非铮对视一眼,含了一颗丹药在嘴里,一个跟斗翻上擂台。 莲叶摇晃。 李秀白一边捋顺自己的灵气流路,一边警惕,惊觉郭杰的气息越来越强,隐隐竟也突破了金丹的瓶颈。 看见他眼里的惊讶,郭杰挑了挑眉:“李秀白,别以为只有你有金丹期的实力。” 金刚之躯显现,郭杰的皮肤变成深沉的古铜色,李秀白不能再等,无相出现在手中,神行靠近郭杰,下刀。 嗡! 沉闷的撞击声震动耳膜,郭杰皮肤宛如厚重的青铜,难以撼动,李秀白冷哼一声,继续挥刀。 滋啦—— 刀锋快速划过手臂,冒出火星,看见李秀白冰冷的眼睛,郭杰狞笑一声,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扔向莲湖。 只需让李秀白离开擂台,自有能杀他的人。 李秀白在空中稳住身形,靠神行回到莲叶上,郭杰再次进攻。 巨大的冲击力撞飞了无相,刀不好使,李秀白果断抬手与他硬碰硬,顿时,火系灵力与土系接连爆炸,水面泛起巨大的波涛。 莲叶擂台随着水波大力摇晃起来。 擂台中央的二人下盘稳固,在一次次用灵力对轰中,李秀白很快发觉郭杰只不过绣花枕头,大概是用了药物或者什么秘法暂时有了金丹期的灵力积累,并未真正结丹,即便如此,体修的力量也让他受了伤,几次对抗下来,两条手臂都在汩汩流血。 郭杰没有外伤,内里也好不到哪里去,火系灵力不断注入经脉,引发一系列细小的爆炸,他不得不全力护住主要经脉,导致一些不太重要的流路被震碎,他后退到莲叶边缘,与李秀白遥遥相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既如此,那就先毁了他! 一个呼吸,郭杰的气场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皮肤颜色继续加深,除了脸,四肢竟完全变成了黑色。 李秀白顿时警铃大作,那不像是人,而像是魔鬼,郭杰仿佛被鬼附了身,这一刻的压迫感超越了真正金丹期的自己。 李秀白全身紧绷,握紧无相,等郭杰宛如魔鬼行至眼前,李秀白心下悚然。 无法锁定! 怎么回事? 不等他多想,郭杰的拳头再次落下,李秀白只能接招。 灵力渗入体内,与先前完全不同,那灵力竟也变成了纯黑色,犹如浓稠的油墨,破坏力完全不像是普通筑基期修士所拥有的,它们缠住他的经脉,飞速蔓延,眼看就到了肩膀。 游南音的声音罕见地严厉起来: ——小白,他是魔修!别跟他接触! 李秀白精神一振,低喝一声,挡开郭杰,飞快远离,经脉中的黑色灵力却无法消除,依旧侵蚀着他,它们附着在经脉表层,自己的灵气流经后竟然也会被同化。 这到底是什么? 双臂的经脉寸寸熔断,带来彻骨的疼痛,李秀白一身冷汗。 怎么办? “别挣扎了,李秀白,”郭杰知道自己赢了,得意地笑出声,“只要你敢继续用灵力,就会加重我的侵蚀,你已经废了!你会经脉寸断,被一点点折磨至死!” 郭杰慢慢欣赏李秀白的痛苦,这是他最喜欢的环节,上官缨怒喝:“郭杰!你这个魔道!” 郭杰的眼底闪过厉色:“那又如何?大不了把你们全杀了!” 识海中,游南音出言安抚: ——小白,别怕,用金乌火。 李秀白定了心神,他垂眸,调动本命之火流向双臂,金火淬炼肉身,痛楚不亚于自焚,李秀白疼得头晕目眩,一下子单膝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滑落。 上官缨大叫他的名字,想要上台却被范袭拦住,郭杰哈哈大笑。 太疼了,喘不过气来,李秀白双拳紧握,指甲扎进掌心流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所有的感官全部消失,只剩下痛,无穷无尽的疼痛,烈火焚身的疼痛,让他颤抖、让他绝望、让他愤怒。 过去的画面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紧闭的府门、冰雪,以及尸体…… 唯有鲜血!满地鲜血。 李秀白的痛苦捂住脑袋。耳边嗡鸣,让他听不见声音,眼前血红,也让他看不见画面。 他要他们死!去死—— 什么仁义,什么道德,通通都不关他事,他早该抛弃作为人的枷锁,沦为复仇之鬼! 手臂上的黑色一点点褪去,郭杰发现不对,黑色灵力逐渐退到了小臂。 郭杰靠这一手阴死过十几个人,还是头一次被人阻截,他的脸色阴沉下去。 上官缨也发觉了。 “哈!祸害遗千年!李秀白,我就知道你不会被这种玩意弄死!” 如果李秀白还有理智,他会反驳说你才是个祸害,可他已被烈火烧得神思恍惚,满嘴都是血腥味,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唯有愤怒,以及复仇的执念。 他缓缓站起身,面向罪魁祸首,他的神情十分冷酷,郭杰眯起眼,却见李秀白一个迈步,拉近二人的距离,无相出手。 郭杰立刻出拳,拳头打在刀背上,李秀白略一偏头躲开拳风,即刻收起了刀,右手握拳,凶狠地砸在郭杰脸上。 一拳、两拳。 脑子嗡嗡作响。 一切发生得太快,李秀白仿佛变了一个人,直到第三拳,郭杰总算反应过来,握拳回攻,拳拳相撞,无人肯退让,黑色灵力犹如锁链缠覆李秀白的手臂,郭杰认为自己赢了,但当他抬头对上李秀白的眼睛,整个人都僵硬了—— 那是一双完全变成金红色的眼睛。 那眼里埋藏的,是最为单纯的……杀意。 不知为何,郭杰害怕了,求生的本能在催促他——快逃! 不然会死。 可李秀白绝不允许他逃跑。 这个人给他带来痛苦,带来灾难,他不是人,而是魔鬼! 他该死。 金乌火自李秀白的皮肤中冒出,将魔道之力烧得灰飞烟灭,这一刻,李秀白的头发上都染上火焰,神火与烈日相互呼应,仿佛火神降落的灭世之火,四周的温度迅速升高,莲叶片片卷曲。 直面金乌火的郭杰心中只剩下恐惧了。 他无法抵挡。 爆裂的火焰烧透了黑色灵力,一下子就涌进他的手臂中,古老的神火因带着愤怒,转瞬间将他的手臂点燃,郭杰收手,发出凄厉的惨叫。 扑通、扑通。 是鲜活的心跳声。 寻着声音的来源,李秀白再次出拳。 灵力防护在火焰之中宛如纸糊,瞬间碎裂,李秀白的右手直直捅穿了郭杰的左胸。 心脏破裂。 这一刻,万籁俱寂,好像连时间都静止。 郭杰的身体垂直坠落湖水中。 李秀白垂下手,面向众人。 尸体浮出水面,双目圆睁。 无一人开口,李秀白面无表情,实则情绪濒临崩溃,他艰难地将火焰收尽体内,把发抖的手藏在背后,他强撑着,还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还有人要与我一战吗?” 他的目光直指李非铮,那人后退几步,躲进人群中。 就这么等了许久,李秀白疲惫的闭上眼。 叮铃铃—— 耳边传来金铃声,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满湖的热气,谢莹出现在李秀白面前,等他的目光扫来,轻笑出声。 第27章 “哎呀,秀白哥哥,你的眼神有点可怕……” 她的修为不过筑基初期,但李秀白莫名觉得危险,非常危险,简直就像是…… 不等他想出什么,谢莹不见了! “呵呵,跟我对战,怎么还走神?” 谢莹的嗓音陡然出现在左耳,李秀白侧身想躲,却被按住肩膀,这一下,竟叫他一动也不能动。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筑基期!李秀白的余光瞥到了她的手指,看见指尖隐隐约约的金光,内心惊涛骇浪。 又是一个大乘期? “李秀白,本座要借你七重塔一用,”谢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等你来北方找我,我再还你。” 李秀白诧异转身,谢莹又不见了,她就像一阵风,没过一会儿又吹到他右边。 “你哪里得罪殷无梦了?居然叫他亲自来杀你?” 李秀白呼吸凝滞,谢莹继续叮嘱:“直接往沅河逃跑,记住,这是你唯一逃命的机会。” 李秀白来不及说任何话,便被拎了起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李秀白被扔出擂台,坠入湖底。 ——殷无梦来了。 游南音的话语让李秀白心中一沉。 莲湖之上,黑云密布,黑衣男子悬于空中,他举起手掌,压向湖泊,湖面上一点点显现出巨大的掌印,湖面沸腾。 大半的湖水被这可怕的一掌拍至空中,又淅淅沥沥地落下,岸边的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却没人敢用灵力挡一下湖水。 这是大乘期的攻击,毁天灭地。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版,居然没保存,给我把草稿发出去了,这存稿箱有bug吧…… 第22章 他难耐地偏过头 待湖水落回湖中,除了最中央的那片莲叶,莲湖所有的荷花全部伏倒。 谢莹独自立于擂台上,任由风雨飘摇,巍峨不动,降下的水在她头顶被无形的力量分开,流入湖底。 殷无梦的视线落掠过谢莹,没把她放在眼里,重新看向莲湖,锁定目标,再次抬手,看样子还想来一掌,岸边众人纷纷后退。 “天杀的,这是哪里来的大乘期老怪?”上官缨忍不住骂出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李秀白被那女人丢进湖里,不知还活着没有,天上那怪物还不知道为何而来,莫非还是李秀白? 郭杰已死,虽不是自己杀的,也算是了却一桩恩怨,上官缨眼见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到底还是决定先逃离树林。 大乘期的战斗,小爷我不奉陪了! 这厢几位魁首离开,莲湖四周只剩下李家的人,谢莹看着殷无梦的动作,挑了挑眉。 “殷无梦,一把年纪欺负个金丹期的晚辈,你也是够不要脸!” 殷无梦充耳不闻,李秀白正在逃往沅河,若是让他逃进河里,加上游南音隐匿之法,再抓就不容易了。 见他还敢无视自己,谢莹冷了脸:“你想好了,殷无梦,这一掌下来,你可要遭雷劈了!” 她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指尖金光流转,隐隐的威压指向空中,竟能与殷无梦抗衡。 这一刻,空间仿佛被生生撕开一道裂口,天空闪烁了一下,隐隐传来警告的雷声,殷无梦的视线终于聚集在谢莹身上,辨认她的真身。 “是你——” 谢莹笑着接话:“在下谢莹,无梦小友……” 她语速很慢,音调上扬带着揶揄,居然叫人家大乘期的大能为“小友”,完全是在挑衅。 可殷无梦真的停下了动作。 谢莹笑嘻嘻的,接着道:“这擂台赛是在天道的见证下举行的,参赛者只能是本届莲湖会的魁首,殷无梦,你可没资格跟我打。” 殷无梦死死瞪着她,二人对峙了近半刻钟,殷无梦开口,叫出这人的真实身份:“司琴……” 他的语气带上咬牙切齿的味道。 “今日你执意保人,那么来日,你我将会是敌人。” 谢莹眨眨眼,无辜地摊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位仙尊怕不是认错人了。” 殷无梦发怒,大乘期的金光再次碰撞,一时间天雷滚滚,这是天道的警告——严禁扰乱凡人界秩序。 就这点时间,李秀白的气息已经消失在沅河了。 殷无梦冷哼一声,转身踏步,突兀地消失在空中,又过了半晌,天空才由黑转白,变回了艳阳高照的七月,谢莹收起威压,转身看向岸边的几位。 七位魁首,留下来的只有半边脸毁容的李曼轻,以及李非铮。 “擂台赛,还继续吗?” 谁敢继续! 殷无梦叫她“司琴”,这个名字在整个修真界都如雷贯耳,司琴道人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如今还活着的七位大乘期仙尊之一,传闻中,她是最古老的一批巅峰修士,手握木神神格,差一步便可飞升。 谁敢跟她打擂台? “我等一刻钟,如果无人上台,那这次擂台赛就算是我赢。” 谢莹就这么盘腿坐下了,当真等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非铮双全紧握,气得发抖,无比后悔帮谢莹进了这莲湖会。 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让李家神器拱手让人?他眼珠一转,瞥见李曼轻那副窝囊废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她的错!当初说这是她师姐,会帮他们杀李秀白,自己这才答应把人送进来,现在可好,李秀白没杀成,看样子还被谢莹救了,郭杰反倒被杀了,现在连七重塔都要被夺走。 一步错,步步错! 李非铮面目狰狞,拽住李曼轻的衣领,那姑娘被吓得一抖,抬起脸,脸上的伤疤更显狰狞。 “都是你!现在要怎么办?李曼轻,你可从没说过那是你师尊!” “我也不知道,呜……” 李非铮可不管她说什么,把人压到莲湖前,恨声道:“李曼轻,要是七重塔被那个女人赢走了,你就死定了,你知道吗?想活命就把她赶下去!” 李曼轻慢慢抬起头,与台上的女人对视,面露绝望。 她做错了,一切都错了,她带来灾难,却无法控制它,自己毁了一切。李曼轻呜呜哭起来。 “我打不赢师尊,呜呜呜……我不要、我做错了呜呜……” 抓住手臂的手越捏越紧,带来刺骨的疼痛,李曼轻再也受不了,挣脱李非铮的束缚,走进莲湖里。 “呜呜……对不起呜呜呜、师尊,我、我不该偷您的、您的蛊虫……” 废物东西! 李非铮的神情变得狠厉,长剑出手,刺入女孩的后心,李曼轻的哭泣戛然而止,整个人往前扑进水中。 鲜血晕开,染红湖面。 谢莹缓缓站起身。 时间到了。 她抬起手,在天道的监督下,七重塔缓缓落在掌心,谢莹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垂落在自己那个蠢货徒弟身上。 金铃轻响,莲湖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看着她,警惕她,不知该如何对付她,谢莹骗了片头,微微一笑。 “这么怕本座,还敢偷本座的蛊虫控制别人啊?” 远处传来一阵鸟兽的长鸣,随后,陡然扬起飓风,狂风简直要将一切吹飞,众人不得不调动灵气抵御大风。 空中,一个青色的光点逐渐放大,迅速飞入莲湖地界,众人仰头,只见一只巨大青鸟落在水面上,青翼红足,短喙长尾,体长近半片莲湖。 树林中的黑蟒醒来了,摆动长尾,悄无声息地钻入水中,不一会儿,便驮着李曼轻游到谢莹脚边,仿佛是委屈地晃着头。 “乖。” 谢莹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轻轻一跃,落在青鸟的后背上。 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她走! 范袭作为修为最高者,看出来眼前的司琴并非完全体,不过是一位人偶分身,他唤出一把弯刀,打算阻止对方离开,谢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吐出四个字:“不自量力!” 青鸟张开嘴,鸣叫: 啁—— 剧烈的声波刺穿每一个人的耳膜,范袭被生生压趴在地上,内心骇然,这只鸟至少有元婴期修为! 这一声长鸣简直要将五脏六腑震碎,所有人不得不调动灵力全力抵御,没过多久,几乎所有的筑基期修士都七窍流血,震晕了过去。 巨鸟扇动翅膀,卷起狂风,一双红爪抓起蟒蛇和李曼轻,飞起来,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北方。 沅河中游,水流平稳,河面上一片翠绿沉沉浮浮,像是树叶,没过多久沉入水中,看不见了。 李秀白蜷缩在幻境里,面如金纸。 殷无梦那一掌被谢莹挡了一半,又被游南音挡下一半,落在他身上的力量已经很少,但仍旧不是他能抵抗的,他拼着最后的求生欲冲进沅河,立马陷入昏迷,若非游南音出手拉他进入幻境,此时早已丢了小命。 金乌火焚身之痛尚未平息,背后的经脉又被人震碎,李秀白呼吸微弱,满身都是血,游南音神色严峻。 第28章 情况很糟糕,游南音不敢抽出李秀白的元神,只因这回李秀白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游南音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指尖泛出莹莹冷光。 当务之急,是护住心脉。 随着灵力进入,他体内的基本灵力流路缓慢运转。 此刻,李秀白的精神紊乱,深陷于一场又一场的噩梦,他的痛苦无法平息,他觉得自己被人锁起来,丢进湖底,眼睁睁看着湖水淹没自己。 无法呼吸。 睁大眼睛望向四周,只有黑暗,永恒的黑暗。 湖水灌入口鼻。 窒息。 时间不存在了,自己好像也不存在了,一切都化作黑暗的一部分。 好像过了一个纪元那样久,他看见前方的人影,死寂的心脏再次跳动,燃起希望,奋力靠近,一抬眸,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死人的眼睛。 它的胸口空洞,一片漆黑,是被烈火烧烬的心脏。 这人是郭杰。 这是他杀死的人。 他杀了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好像一道惊雷落下,惊恐席卷神经,倏地,他剧烈挣扎起来。 灵力输入遭受到阻碍,游南音察觉到他的抗拒,面色一沉,手下用力,强硬地压制李秀白的抵抗。 勉强将几条主要经脉修复好,李秀白猛地睁开眼,他双眸中闪烁着火光,抬手抓住游南音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这人的肩膀,翻身用力,二人位置顷刻颠倒。 风雪拂面。 李秀白喘着粗气,死死瞪着身下的男人,游南音躺在雪地里,领口被扯开了,绸缎般的银发四散开,发丝凌乱,陷在锁骨里,更多去缠着李秀白麦色的手腕。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有些暧昧,有些糜乱。 游南音平静地抬眸,与李秀白对视,好像被人压在身下的不是他,良久,慢条斯理地抬起手,如玉般的手指掐住李秀白的脖子,逐渐用力,李秀白顺从地垂下头,黑发跟着垂落。 黑与白交织,将二人围困。 “李秀白,你又不想活了?” 游南音的语调又轻又冷,犹如一片雪花落在胸口,李秀白怔愣地看着他,他无法思考,仿佛无意识地说: “我没有拿到七重塔。” 游南音松了手,手指上滑,沁凉的指尖触碰李秀白的侧脸,他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对。” 在这双看透一切的冷彻眼眸中,李秀白心跳如擂鼓,整个人不自觉地战栗。 “殷无梦妨碍……” 游南音的眼中冷光乍现,再次打断:“也不对。” 李秀白闭上眼,一贯骄傲的人在此时,跪坐在这人身上,那么缓慢地弓下了腰。 “我杀了一个人……” 游南音不说话了。 李秀白抓住他的衣领,好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他的额头抵在游南音赤裸的肩膀上,良久,轻轻地啜泣了一声,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落,落在了游南音的皮肤上,像是被烫到了,游南音难耐地偏过头,一只手却放到了李秀白的背后。 这仿佛是一个拥抱。 很久很久,当世界变得安静,李秀白才跟着平静下来。 精纯的灵力流进李秀白的体内,抚平了他的伤痛,压下他的惊恐,让理智回笼,李秀白松了手,却不太敢抬头。 手臂从背后缓慢滑落,有些痒,耳边传来游南音的调笑:“哭完鼻子就起开,也不是三岁小孩子,占我便宜呢?” 如此轻慢的语调,简直像是在调情! 李秀白匆匆起身,佯装冷静,可但是看了一眼衣冠不整的男人,看见那被自己撕开的衣领、散乱的鬓发,以及颈边的红痕,一下子脸也红了,低眉顺眼的,不知该看哪里。 游南音坐起来,整理好衣袍,很是欣赏了一会儿李秀白的窘迫,慢慢站起来。 “发泄够了?” 李秀白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想到他的手掐住自己脖子时的触感,不知怎么又发起呆来。 “我保住了你几条主要的流路,但你境界不稳,又被人震碎经脉,需得好好巩固,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做好背负人命的准备……” 话说一半忽然没了声,李秀白回过神,却见游南音的身体晃了晃,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尊者!” 李秀白面色大变,用力揽住游南音的腰,这人便倒在了他怀中,游南音浑身冰冷,轻飘飘的,李秀白感觉好像抱着一团雪。 脆弱的、易化的雪。 幻境边缘微微闪烁,竟有崩散的趋势,李秀白恐惧陡生,慌张地抓紧游南音的手。 “怎么回事?尊者你怎么了?” 第23章 小白的直球攻击 失去游南音怎么办? 李秀白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向来以为这人是不会消失的,毕竟他很强,跟个真正的神仙一样,好像这天底下没人能与他对抗。 但游南音并非真正天下无敌,直到此时,李秀白才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眼睁睁看着游南音倒下,就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李秀白六神无主,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因为太过用力身体微微发抖。 他害怕了,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他的家,他的朋友……如今连游南音也要失去吗?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是他的错?他哪里错了? 他怒火中烧,却不知该烧谁,随后,某种巨大的彷徨与悲凉笼罩了他。 李秀白不由得自问:没了游南音,他还有力量前进吗?他如此无能,他的双手无法保护任何人,他…… 手腕被握住,冰凉的触感让李秀白从魔障中惊醒,是游南音——尊者没有事!李秀白心下大喜。 “别害怕,小白,”游南音虚弱地说,“让我躺下。” 李秀白连忙让人平躺在地上。 游南音强撑着说:“殷无梦那一击我挡下一半,伤到了我的元神根本,我可能要沉睡一段时间……” 元神!元神……李秀白灵光一闪。 “尊者!你先别说了,”李秀白跪坐在游南音身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来,好像捧着什么,送到游南音面前,“莲湖会上降下的天道功德,对你也有用吧?” 游南音呆呆看着李秀白掌心中那道珍贵的金光,只是这样靠近,都能缓解他元神的痛楚,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 李秀白解释:“我原本想等突破金丹后再炼化的,但后面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看来,幸好保留到现在了,这功德之力对元神似乎是大补,尊者,你把它炼化吧。” 不等游南音再开口,李秀白强硬地翻手,将掌心放在他的前额,金光没入元神,再无剥离的可能,游南音只好闭眼,将其炼化。 有一点李秀白说得没错,天道功德对个人的元神乃大补之物,只是这一点金光,便足以进阶整体的元神强度,若有天赋者,甚至有机会引发天地异象,得到神明的指点。 可以说天道功德是凡人开仙门的敲门砖,是修行路上的捷径。 游南音的元神强度恢复了,幻境重新拼凑,变回了雪山,李秀白的心一点点安稳了。 只要游南音没事,他把什么给出去都愿意。 游南音从修行中苏醒,瞅着李秀白,慢慢坐起来,难得安静地坐着,李秀白担忧地问: “尊者,你没事吧?” 银发垂落,发尾落在手背,像是羽毛,李秀白觉得痒,于是自然而然地把那几缕长发顺到这人背后。 “李秀白,”游南音沉声叫他,“这一缕功德能为你开启成神之路,说不定可以破解你们李家功法的瓶颈。” “你受伤了,”李秀白不满地皱了一下眉,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你没事,一缕功德又算什么?” 游南音移开视线:“我睡一觉便能自愈。” “是吗?”李秀白执着地盯着他的侧脸,接连臂问:“可你连幻境都难以维持,你为了挡下那一击,又离开了玉佩吧?你救了我,却要我对你的伤视而不见?在尊者眼里,我李秀白就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问题一个接一个,简直是咄咄逼人。 风雪猛地飞扬,一股脑儿往李秀白身上砸,游南音的语气很冷。 “如果没有我,殷无梦大概根本不会要你的命。” “嗯,”李秀白点头,对狂风暴雪视而不见,他也有自己的底线,他又不是什么昏庸之人,“可没有你,我半年前就已经被李非铮杀了。” 风卷着雪直冲天空,呼啸着,终究无力地散开,世界归于平静,李秀白定定地看着游南音,直白道: “你知道吗?如果天道功德能救我娘,就算豁出去性命我也会去搜集,可是不能,但它能救你,我真的无比庆幸。” “你——” 风雪将几缕银发送到李秀白面前,他轻轻将它们握在掌心,低下头,眉目变得温顺: “从前,你叫我拿玉佩做筹码跟殷无梦做交易,我那时因为自身的弱小而拒绝,但如今,又多了一个理由……” 第29章 李秀白抬眸,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他缓缓握拳,握紧手里的发丝。 “我绝不会把玉佩给殷无梦,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尊者,如果殷无梦要抢走你,他就一定要先踏过我的尸体!” 这一次,游南音彻底无言了。 顺着河道,玉佩一路漂流到下游,最终在陌生的河岸边搁浅。 李秀白境界不稳,内伤也未痊愈,在游南音的建议下,他打算在幻境中巩固实力后再出去,不料会被一个姑娘捡起来放进闺阁中,一放就是半个月。 这姑娘十八九岁,李秀白听她父母叫她阮盛丹,最近忙着要成亲了,对方不是她喜欢的人,因此时不时跟父母发生口诀,跑了两次后,被锁在房里,男方那边似乎也派出了修士守门。 若是从闺房里跑出去一个男人那真是说不清,就算李秀白有九成的把握不惊动任何人,但万一被发现就没法收场了,为了不毁人清誉,只好躲在幻境中,确保万无一失后再悄悄离开。 好在只剩下两天就是成亲之日,李秀白琢磨,成亲那天人员混杂,自己定是有机会混出去的。 婚礼前一天傍晚,阮盛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长长叹息一声,她拿过那块捡来的玉,玉表面滑腻冰凉,不知为何总能让她的心境平和下来。 “我分明有修仙的天赋,为何要逼我嫁人?如果是弟弟十八岁就筑基,母亲定会允许他去雪山入道,为何我就不行?我连去北方的路都摸清了……” 阮盛丹痛苦地捂住脸,十八岁筑基的确是十分优秀的天赋了,若是就此困于凡尘琐事,不断生儿育女,却也是不可能有所成就的,李秀白自己的母亲也是在突破出窍期后才招婿,成为道侣近百年,才生下李秀白这一独子。 “这姑娘也是可怜,不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多了去了,”游南音斜斜倚靠亭柱,饮了一口酒,“小白,你不会又善心大发,想要去救人家吧?” “不,”李秀白盘腿坐在游南音身边,他金丹巩固,气质沉稳,已有强者风范,“本人求道之心不坚定,杂念过多,是无法入道成功的。” 幻境外,阮盛丹双手捂住玉佩,喃喃:“小玉啊小玉,你说我要不要逃婚呢?” 游南音“噗嗤”笑出声,凑到李秀白面前逗他:“哎,小白,这小姑娘叫你小玉诶!” 李秀白淡淡扫了一眼没个正型的尊者,冷不丁道:“之前我别着玉佩时,你也随时能看到我在做什么吧?” 游南音的笑容戛然而止,李秀白却不放过他:“从我四五岁开始……所以你第一次见我才说,我终于来了,你一直在等我进来吗?你希望我来找你?” 一向话多的游南音仰头望天,假装自己没听见他的问题。 境外,阮盛丹在房里坐了半个时辰,混乱的心志逐渐坚定,她下定了决心,站起来,迅速换上一件贴身夜行服,这是她上个月偷偷准备的,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保佑我吧,小玉!我一定会成功入道,然后加入宗门!” 阮盛丹将玉佩别到腰间,轻轻推开窗户,灵巧地从窗口跃出去,先逃离家中小院。 黑暗中,她从围墙上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野猫的尾巴,那猫儿“喵”地大叫,一下子引来前院守卫的注意。 完了!阮盛丹面色惨白,她佝偻着身子快速往镇子外逃跑,很快,有人发现了她,大叫一声:“新娘子逃跑了——” 七八个追兵都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筑基中期的中年男人,他脚程最快,锁定目标后一个箭步冲到她背后,犹如一只幽灵,一掌拍向阮盛丹的后背。 女孩虽有修为却根本不会战斗,她发出一声痛呼往前扑在地上,被团团围住。 “阮小姐,”中年男人垂眸看着她,声音格外冷,“我家公子花了银钱百两,准备用三台大轿抬你进门,那是风光无限的正妻,你居然还要逃跑?先把钱还过来再说!” “我不要嫁给一个猪一样的男人!”阮盛丹尖叫,随后发出哀求,“让我走吧,求求您,杨管家,您知道银两都在我父母那儿,我若走了,他们定会将银两交还给杨家公子啊——” “啪”的一声,男人的巴掌抽到女孩的脸上。 “真是不识好歹!”杨管家看了一圈周围的打手,“还看着做什么?把人给我绑回去!” 阮盛丹剧烈挣扎起来,拼了命地输出灵力,乱拳之下,竟叫好几个练气期的男人都受了伤,杨管家面色扭曲,一下子冲上前,甩了她一个耳光后,掐住她的脖子,阮盛丹耳边嗡鸣,整个人都窒息了,无力地仰起头。 “阮盛丹,要不是有点姿色,你给我侄儿做妾都不配!既然你要做贞洁烈女,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也算成全你!” 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阮盛丹掰不开他的手,力气逐渐弱了,垂下手。 会死在这里吗? 死了是不是就自由了? 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阮盛丹的意识变得模糊,没发现腰间的玉佩闪烁出微微的莹光,随后,一道劲风甩上杨管家的脸,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却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被一巴掌扇飞,好几个人出手才将他的身体托稳。 杨管家啐出一大口血,感受到随着这一掌传入体内的蛮横灵力,内心悚然,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阮盛珠身前,他凭空出现,身量很高,双手背后,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脸,唯有一双野兽般明亮的眼睛静静看着自己。 侧脸肿得老高,杨管家却不敢进攻,他捂了捂脸,不甘心地问:“敢问这位修士从何而来?” 李秀白看了一眼阮盛丹,不讲话,杨管家自以为明白,猥琐一笑:“呵,原来是阮小姐的姘头!难怪要跑呢!居然是要跟野男人私奔……” 话音未落,李秀白一脚把人踢倒,脚踩上这人的胸口,金丹期的力量和速度,杨管家根本无法抵抗,直接被踩在脚下。 李秀白森然道:“你想死?” 居然是金丹!杨管家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游南音适时劝告: ——小白,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既然都要去北方求道,对阮盛丹来说,这里的名声也不重要了吧? 李秀白这才按下收拾人的冲动,弯腰扛起阮盛丹,不过两次神行,便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第24章 也是干上戏班的节目了 突破金丹后,李秀白使用神行不再需要手诀辅助,又因灵力更为凝练,消耗的灵力只需原先的一半,而灵力的总量是过去的数十倍。 也就是说他如今可以随心使用神行之术了。 埋头走了近十里路,直到看见大海与沙滩,李秀白才停下来,他放下阮盛丹,两步跃至高大的巨石上,咸腥的海风吹乱长发。 玉佩随沅河一路漂流至下游,后来又被阮盛丹捡走。 他到底身在何处? “仙、仙人……”下面传来女孩微弱的呼唤,“感谢仙人出手相救,仙人您是玉石妖怪吗?” 游南音在幻境中再次大笑出声,李秀白的脸黑了,好在如今是半夜,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 “不,我是……”话说一半又转口,“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永乐镇。” 没听说过,阮盛丹继续道:“只是沅河的入海口附近的一个小镇,仙人您大概没有听说过。” “这里离莲湖远吗?” 阮盛丹的语调微扬:“莲湖?举办莲湖会的莲湖吗?” “嗯。” “那可太远了,有上千里路,仙人您从莲湖来吗?” 李秀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在思索如何从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去楚河。 “现在是几月几日了?” “八月十三,”阮盛丹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个一身漆黑的仙人,鼓起勇气问:“仙人,我可以修仙吗?” “不知道。” 阮盛丹垂下脑袋,不安道:“娘说女人修仙是得不到好结果的,唯有嫁人才能善终,嫁给大户人家为正妻,更是上上选……” 李秀白扫了她一眼:“那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明日成亲,还赶得上吉时。” “不!”阮盛丹立刻摇头,“我要去雪山,可是,北方有仙门收女修吗?我什么背景都没有。” “有的,”李秀白跳下巨石,问阮盛丹:“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去楚河?” 阮盛丹不懂他问这个做什么:“是……” 李秀白点了一下头:“好,那你修整一晚,明日随我去挑两匹马。” 说罢,返回巨石打坐,到后半夜,游南音出声调侃: ——小白,你的领路人跑咯! 沙滩上空无一人,那姑娘确实走了,李秀白不会干涉别人的决定,但也有些苦恼,他的确不认路,莫非要顺着河道先回莲湖? 好在接近拂晓时,阮盛丹又悄悄跑了回来,李秀白睁开眼,阮盛丹还呆呆望着他的脸。 第30章 “您……看上去好年轻。” 李秀白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以真面目示人,他淡定地跳下巨石,熟练地用幻术改变容貌,变做一个外表普通的青年男子,阮盛丹张大嘴。 “刚刚是假的,这才是真的。” 留下这句话,李秀白循着来时的路往永乐镇走,阮盛丹愣了愣,隔了一段距离,小心跟在他身后。 游南音提醒: ——一个逃婚的姑娘跟着陌生男人回来,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哦! 李秀白脚步一顿,回头看一眼离自己老远的阮盛丹,想了想,拿出一块新的面罩扔给她,阮盛丹手忙脚乱地接过去。 “仙、仙人,这是……?” “你可以用它遮脸。” 阮盛丹紧紧攥着面罩:“您很介意吗?” 李秀白不解:“不,你想怎么样都行。” 阮盛丹沉默半晌,将面罩藏进口袋,大步往前走,再没有隔很远,只隔了半臂的距离,跟在李秀白身后。 挑选马匹时,阮盛丹被人认了出来,没过多久,杨家的人围住马场,为首的男人个子不如阮盛丹,身材却有四个她那么宽,下巴上的肉层层叠叠,与脖子连在一起。 “阮盛丹!”男人扯着嗓子,指着里头那对“狗男女”,“大家伙都来看看这个不检点的婆娘!跟我订了婚,今日又跟别的野男人跑了,简直是人尽可夫!下贱!” 阮盛丹脸色惨白,反驳:“我没有跟男人跑!这位……仙人,是他救了我!我根本不想嫁给你!” 杨震骂了一连串难听至极的词,对他们极度羞辱,一时间路人都围了过来。 李秀白迅速挑完两匹马,一步跨到柜台,挡住老板的视线。 “算一下,多少钱?” 李秀白的表情很冷,老板察觉到他的火气,咽了咽口水,赶紧给人算好价,李秀白给出银子,翻身上马,他一拉缰绳,黑色烈马顿时冲出围栏,冲到杨震面前,一对前蹄上扬,几乎是擦着杨震的鼻尖踢了踢腿。 这不入流的货色吓得接连后退,踩到店铺的台阶,重重摔在地上,杨家的护卫们纷纷拦在杨震面前。 “你——” 李秀白眯了眯眼,释放出金丹期的威压,只一下便让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他微微仰头,冷声问: “有何指教?杨公子?” 杨震一个字都不敢说,李秀白瞥了一眼阮盛丹,那姑娘倒机灵,立马跳到另一匹马背上,扬鞭疾行,快速穿过市井,大风刮过面颊,心胸不自觉地开阔起来。 跑过闹市后,李秀白压下速度,“阮姑娘,请前方带路!” “好——” 阮盛丹跑到前方,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接下来的三日,阮盛丹跟着她手绘地图的道路磕磕绊绊往西北走,到第三日傍晚,终于进入了第一个大型城市——尧光。 这里的确是去往楚河的最快的一条路,往后再跑两天,就能到楚河南岸了。 阮盛丹头一次来到尧光这样远、这样繁华的城市,眼里的兴奋根本压不下去,住进客栈没多久,便忍不住跑出去看热闹。 外面的确热闹,李秀白推开窗,花灯将整条街都照得灯火通明,夜市小摊一个接一个,大人孩子均是笑容满面,绷紧的神经难得松懈了,李秀白心下疑惑。 怎么如此热闹? 游南音温温的嗓音传来: ——小白,今日是中秋,你看那月亮。 李秀白应声抬头,果真看见一轮圆月,他伸出手,让皎白的月光落在掌心。 原来是中秋啊。 ——尊者,我们今晚出去走走吧? ——好啊!整天修炼有什么意思?快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好喝的,嗯,主要是好喝的…… 李秀白敛目浅笑,披上黑羽衣,来到长街,听见前方传来吆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名人堂今日将表演一场莲湖大会上的生死决斗,主角就是赫赫有名的烈火小神尊——李秀白!” 什么东西? 神尊就算了,怎么还加个小字?游南音揶揄: ——哟哟,秀白小神尊,看来如今你可是大名人了呀! 李秀白扶额,他都说自己是游木了。 终究没忍住上前,就见人群中央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赤裸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这位是特意学过祝融神火的李二白!” 男人猛地跃起,站上两根木桩,双手冒火,迅猛地打了一套拳,引来稀稀拉拉地一阵掌声。 只是普通的火焰。 下方涂得一脸惨白的丑角再次敲锣:“众所周知,七月的莲湖会上,小神尊先是被一群恶狼围攻——” 说到此处,两头披着狼皮的“恶狼”跃上木桩,与“李二白”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随后那姓郭的魔修上前,使用魔道的术法,让小神尊陷入生死危机!” 木桩上的男人一人斗二狼,此时又加入另一个肌肉男子,脸戴青面獠牙鬼面具,浑身都涂得漆黑,见状,游南音哈哈一笑: ——别说,还真的挺还原! “小神尊一拳难敌四手,就要丧命于此,此时,天空中异象陡生,太阳分出自己的金色火焰,落在小神尊身上。” 这半空中轰然巨响,火光照亮天空,分明是火药点的火,男人迅速掐了个最简单的引火诀,将部分火光引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全身都隐隐冒出火焰。 “当真是火神降临,祝融在世!” 游南音没控制住,“噗嗤”笑出声,他的笑声在李秀白的识海里回荡,给人笑得面皮发热。 ——不错嘛,小神尊,不错不错! 观众也觉得不错,纷纷向丑角的盆里扔银钱。 虽说李秀白也有虚荣心,但被江湖戏台夸大经历,编成小品在大庭广众下表演还是过于羞耻了。 ——别笑我了,尊者。 从前出名,是想母亲脸上有光,是为了不给李家抹黑,如今他既没了母亲也没了家,要这虚名又有何用? 游南音意味深长: ——出名了也是好事,至少所有人都知道你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对敌人是威慑,对朋友来说也是一种鼓励,想当年,我的名气可比还你大得多呢! 李秀白的情绪因他的话而平复了。 表演接近尾声,只剩李二白还在木桩上,手拿弓箭,箭头燃起火焰,他拉弓放箭,长箭飞向百米外的尧光塔上,点燃引信。 “砰”的一声,烟花绽放,照亮整栋高塔。 “这百米射箭也是我们李二白的绝活,各位看官若有兴趣,可以亲自来试试,引信就在塔楼顶端,一支箭五十文钱,谁若是能成功,我们便奉上这块下等灵器——恶鬼面具,以及一打女儿红作为礼物!” ——女儿红诶!小白,快给本尊赢来尝尝! 下品灵器在凡间也是珍品,已经好些人上前拿剑了,十几二十箭出去,大多连一半距离都射不到,李秀白上前排队,等了半刻钟才轮到他,丑角笑嘻嘻地把弓递上。 拿弓在手里,李秀白才明白为何前边的箭都会中道崩殂。 这是一柄老旧的木弓,普通人就算拉到底,也没办法将箭射出百米。 李秀白掂了掂手里的弓,抬起手,轻轻将长箭搭在弓上,缓缓拉弓。 烈火小神尊? 李秀白面色沉沉,双眼盯着百米之外的塔顶,火系灵力灌入弓箭,只一瞬间,弓与箭冒出金红色的火焰,带来神火的威压。 真正的金乌火!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李秀白无动于衷,全神贯注,烈火照亮青年的侧脸。 嗖—— 火箭犹如一颗剧烈燃烧的流星划破天空,最终,准确地落在尧光塔塔顶。 烟火绽放。 李秀白负手而立,遥望着满天的火光,内心的那股郁气也随之消散,他看向丑角。 “女儿红,可以拿走吗?” 丑角看他的眼神惊疑不定,李二白先反应过来,将一打女儿红绑成一串葫芦,递给李秀白。 “这位……公子,您的酒,还有面具。” 李秀白全都接过,道了声谢,低头退出人群。 第25章 就这样一路向北 幻境中,游南音欢天喜地地接过酒,很快凭空变出一块茶案,席地而坐,悠闲呷酒。 “这酒也不错。” 李秀白坐在另一侧,将獠牙面具戴在脸上,注入灵力后,感觉到自己身上骤然变化的气息,心中一惊。 游南音抬眸扫了他一眼:“哎哟,这小玩意儿看着还挺吓人的,没想到居然能把你伪装成非人族。” 李秀白已经发觉了,面具别的作用没有,只能单纯地伪装气息,可以将妖兽伪装成人类,亦可将人类伪装成妖兽。 这样的东西倒是十分稀有,李秀白从没见过,但也有些鸡肋,他取下面具,若有所思。 第31章 “戏班子里有妖兽?” “谁知道呢?”游南音耸耸肩,“反正也没害人,有什么关系?给我瞧一瞧。” 李秀白把面具递给他,游南音戴上,故意凑到李秀白面前,青面獠牙,怒目而视,李秀白不躲不闪,问他:“尊者,谢莹也是大乘期修士吗?” 游南音默了半晌,移开面具,眨眨眼道:“应该是的。” 好近。 李秀白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分析:“她是为七重塔来的,可她是木系修士,就算是大乘期,也无法让火神之塔认她为主,七重塔还有别的作用?” 游南音坐直了,又拿起酒壶:“她不是说只是借用?你不如去北方找她,亲自问一下。” “嗯,”李秀白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推测:“当今世上还在世的大乘期修士不过七人,南疆一脉大都在真元宗,门派大长老是名扬天下的大乘期仙尊司琴,这或许是谢莹的真实身份吧?尊者,您认得她吗?” 游南音支支吾吾:“可能认识吧,我不太记得了。” 李秀白没说话,游南音咳嗽几声,给自己找补:“都过了几百年,我总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记得嘛!” 看样子是不想说,李秀白便也不问这个。 “殷无梦呢?他与你有什么仇?” 大风骤起。 游南音连酒都不喝了,他垂着眸子,沉默,这一次李秀白格外有耐心,最终,游南音投降了。 “殷无梦……曾是我座下的弟子,他是我的第一个徒弟,为了突破大乘,他背叛了我,杀死了我……最重要的人。” 李秀白呼吸一窒。 殷无梦曾是他的弟子?原来如此,他最重要的人又是谁? 幻境里风雪飘摇,游南音神情郁郁,看样子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楚河发源于西北部雪域,犹如一条黄色巨蟒,作为南北分界线,贯穿大半个大陆,其中下游地势陡峭,水流湍急,裹挟着无数泥沙,如万马奔腾,向东方前进。 站在楚河岸边,可以看见最矮的浪头也有近两人高,巨浪滔天,溅出的水雾将天空都染成土黄色,叫人分不清黄昏还和清晨,无尽苍茫。 山虚坐在自己的茶摊下面上,摸着他胡子拉碴的下巴,大剌剌地喝酒,茶摊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仅在桌上放着一柱燃了三分之二的线香,香灰缓缓落在桌面。 半罐酒下肚,山虚眯起眼,看向前方。 烟雾迷蒙处,一对骑马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最终停在茶摊前,前方的青年翻身下马,揭下斗篷的帽子,外表是剑眉星目,气宇不凡,山虚在楚河做了上百年的摆渡人,长相如此周正标志的也没见过几回。 小白脸。山虚在心里叫他,小白脸走到他的摊子门口,问: “请问是山虚前辈吗?” 青年的嗓音穿透轰然作响的水声,清晰地传进入山虚的耳朵,山虚放下酒葫芦,这小子居然认得自己?他素来不跟小白脸打交道,这人为何认得自己? 于是再次抬头看去,那青年向他行礼,随后介绍道:“在下李秀白,前辈可还记得?三年前我曾坐前辈的船渡过楚河,去雪山入道。” 李家的独苗,山虚想起来了,李家的事他也听说过一些,再见到李秀白并不惊讶,这是个打小就有韧性狠劲的孩子。 “哦,是你啊,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山虚的视线在李秀白和阮盛丹之间扫了一圈,一个金丹,一个筑基,“今日又来渡河?” “是的。” 山虚轻笑:“还是老规矩,知道不?” “您只管撑船,能不能过河看我们自己的本事。“ 李秀白那股稳重劲儿跟小时候没什么差别,山虚点点头,“无论成功与否,每渡河一次,收费一颗上品灵石。“ 李秀白没有啰嗦,从锦囊中拿出灵石放在桌上,到楚河地界,已经是真正的修真界了,凡人界的银两成为废品,而灵石变成硬通货。 李秀白的灵石不多,好在需求也少,在进入秘境前应该足够应付。 山虚收起灵石,指了指背后的香:“等这柱香烧完,过来渡口,能不能抢占先机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李秀白一拱手,离开茶摊,阮盛丹连忙跟上。 “李公子……”水声太大,阮盛丹不得不扯着嗓子叫人,“抢占先机是什么意思?” “楚河每日的过河人数有限,这是天道为所有求道者设置的门槛。”李秀白往楚河的反方向走,他的声音依旧稳定,由于夹杂着灵力,所以能准确传入阮盛丹的耳中。 “每艘渡船只能坐三个人,每个时辰只能渡过一艘船,也就是说一天最多只能过去三十六个人,如果这次失败,就得再等一个时辰。” “楚河南岸的渡船众多,若是能早一步上船,便意味着比别人先一步出发,自然就是占得了先机,山虚那儿的香便是用来计时的。” 李秀白脚步顿了顿:“阮姑娘,你是来求道的,因此我只能送你到此处,不能帮你渡河,你明白吗?” 阮盛丹张了张嘴,有些傻眼,李秀白继续解释: “求道之路,每一步须得自己走,否则就算登上大雪山也不会得到天道的承认。” 阮盛丹垂下眸子,沉吟半晌,再抬头时已经道心坚定:“我明白了,李公子,你先渡河,我之后一定会赶上你的。” 离楚河不远有一个繁华小镇,行人众多,大多是练气期的修士,因为修为微末又没钱雇佣高阶修士帮忙渡河,长久居住在此地。 前方的客栈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女孩嗓音清亮,语气不忿:“我们的马拴在马厩,你为何无缘无故杀了它?你赔我们的马!” 他面前的男人不置可否:“你的马偷吃我们的草料,自然随我们处置。” 女孩双手叉腰,怒斥:“我赔你钱就是了,你凭什么杀马?小肚鸡肠的狗东西!” 眼看要打起来,李秀白快走两步来到女孩身边,叫她: “夏青宁。” 那姑娘怒气冲冲地扭头,看见是李秀白,眼里才出现笑意:“李大哥!” 分别两月,夏青宁看着憔悴不少,性子倒依旧火爆。 “你哥呢?” “他去找你了呀!等会儿我把他叫回来。” 说着扭头打算继续跟人吵架,明眼人都看出李秀白是个不好惹的,怕不是被请来帮人渡河的高手,对面的男人气焰下去了,支支吾吾赔了几两银子,转身就跑,夏青宁还想追,被李秀白拦住。 “别管他了,你们什么时候来楚河的?” “一个月前,”夏青宁走回客栈,“我们过不去河,这位姑娘是?” 夏青宁疑惑地看着阮盛丹,阮盛丹连忙起身。 “夏姑娘您好,我是阮盛丹,此去是过河去大雪山入道的。” 店小二给三人上茶,没过多久,夏青玉也回来了,李秀白催促他们收拾好行李去楚河渡口。 “我已约好渡船,午时一到,我们就出发。” 楚河渡口的水势相对较小,河岸已经停泊了大大小小数十张渡船,李秀白找到山虚的那一叶扁舟。 这样小的渡船,也就只有这一艘了,夏青宁不由得发出疑惑。 “这……真的能行吗?我们还有货物……” “哟呵,李秀白?”山虚那糙汉子走来了,摸了摸络腮胡,打量夏家兄妹俩,毫不客气道:“你要带这俩废物过河?” 他指了指阮盛丹。 “你们俩组合,百分之百可以过。” 夏青宁恼火:“你看不起我们?” 山虚嫌弃地挥手:“你们根本就不是修道的,凑什么热闹?” “我带他们俩过河,这位阮姑娘自己过河。” 山虚嗤笑一声。 “随你。” 他将一马车货物放进储物锦囊,剩下的唯有等待,李秀白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听游南音的感慨: ——想不到楚河流淌上百年,还是这些规矩。 李秀白的睫羽微颤: ——尊者,你是南方凡人界出身的修士? ——不,我出生在北方,我那个时代南方修士极少,北方修士大都认为南方修士出身不好,不可能走到顶端,殷无梦出身南方,是个孤儿,我南游时与他相遇,我见他可怜收他为徒,当年他还是我徒弟的时候因出身遭遇了许多嘲讽,哪想到他会有今日? 这语气里有悔意,也有微不可察的怀念,李秀白不喜欢听他提起殷无梦,更不喜欢听他怀念,殷无梦作恶多端,居然还能抢夺游南音的注意力,这让他不高兴,第一个徒弟又怎么样? 李秀白硬邦邦地转移话题: ——现在也是如此,南方修士的确远少于北方,家族传承的整体实力也比不上宗门培养。 游南音哼哼两声,语气满是骄傲: ——那是没见过你,十七岁结丹,放在任何门派都是大长老首徒级别的天才,殷无梦结丹都到了二十岁呢!要是让那群宗门老头子知道你,怕不是会为你打起来! 第32章 李秀白浅浅勾了一下唇,心中舒坦了。 河岸陆陆续续聚集了无数的修士,有人追求长生,有人追求天道,有人追求强大的实力,也有人追求世界的真相。 无数人的野心在这狭窄的南岸聚集,那滚滚江水怒号,冲刷每一个人的神经。 火星微微闪烁,最后一缕香灰坠落,李秀白猛地睁开眼,两手抓住夏家兄妹的衣领,飞身上船。 山虚吆喝一声“坐稳了——”,扁舟震动,摆渡人撑杆起航。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到此结束了 卷二七情地狱炼道心 第26章 楚河以北 作为楚河最老一批的摆渡人,山虚的出河第一桨绝不会输给任何人,只要在之后的渡河过程中不受到干扰,他定能最先渡河。 河水湍急,李秀白站在船头,手握无相,劈开一个个高耸的河浪,为渡船开路,确保他们能畅通无阻。 小舟颠簸,夏家兄妹死死伏在船内,靠灵气抓住船身,才能保证不被甩出去。 “啊——” 四周传来惊呼,好几艘大船被打翻,穿上的修士落入涛涛江水,难以抵抗巨浪与泥沙,翻腾着不知将被冲到哪里。 有灵力波动,李秀白警惕起来,看向四周。 身处河水当中,四周皆是浓密的水雾,肉眼无法视物,而只能依靠神识。 “哇啊啊啊——” 又是两艘船侧翻。 这是人为! 李秀白立刻为小舟撑起灵力防护,低头看向水底。 水下的漩涡不知从何而来,直冲渡船两侧,将其搅翻,有漩涡往他们的方向来,李秀白唤出无相,举刀蓄力,劈开漩涡,一时间,船身剧烈摇晃,夏青玉一把拉住妹妹,避免她掉进水中。 漩涡中隐藏的是水系灵力。 谁干的? 又是一艘船被掀翻。 李秀白的神识追寻过去,最终,停在一艘同样的小船上,它乘风破浪,出现众人背后,小船的客人像是被吓坏了,一动不敢动,船头掌舵的是个刀疤脸,满脸狞笑,他与李秀白对视一眼。 “哈哈哈!看来这回有得玩了?” 隔着呼啸的水声,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准确地传入李秀白的耳中,刀疤脸同样是个金丹期,他举高船桨,插入水中,浆底,一个漩涡缓缓形成,船桨前扫,转向李秀白的船。 小船甚至不如那漩涡大。 李秀白积攒灵力在掌心,用力拍散漩涡,然而船身依然受到了影响,开始原地打转,山虚尽全力稳住船身,继续前行,可刀疤脸已经大笑着超过他们。 “可恶!”夏青宁大骂,奈何实力不济,只能憋屈地趴在船头。 刀疤男举起双桨,接连运来两个漩涡,李秀白一个火系修士,在这汹涌的波涛中无法与水系修士相比拟,只能保证不翻船,刀疤脸居然还玩上瘾了,漩涡一个接一个飞过来,看样子非要把他们的船打翻不可,游南音可受不得这气: ——小白,你去拿船撑,咱们回他个大的! 李秀白跃至山虚身边。 “前辈,借船撑一用!” 山虚挑眉,见他坚持,将船撑递给他,李秀白开放识海,让游南音的一缕元神进入手臂,借助他的手,深厚水系灵力钻入水底。 暗流涌动,转瞬间形成巨大的水涡,比刀疤脸的要大得多,也深得多,刀疤脸的表情终于变了。 这什么邪门的法术? 他赶紧回头想要靠岸,李秀白冷冷一哂,长杆前推。 “还你——” 深入河底的水涡卷着水系灵力冲向刀疤脸的船,接触的瞬间,便让船体崩裂,把所有人都冲上了天。 刀疤脸在空中抬头,惊惧地望向李秀白,游南音收回元神,冷笑道: ——关公面前耍大刀! 那一船的人都翻滚着落入滔滔江水中。 上岸了。 楚河以北,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是高山峡谷,是求道者孤寂的长路。 尘土漫天,如浓雾遮盖视野,天空低沉而压抑,接连不断的峡谷风拍打着每一个人的脸,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变得格外遥远。 所有人都沉默地赶路,峡谷的深渊下、荒原的地底……仿佛埋藏着什么可怕的存在,观察着他们,监视他们。 不知不觉,便感觉头晕目眩。 李秀白在前方领路,他身后,夏家兄妹俩都因这修真界的荒芜而心生畏惧。 “修真……”夏青宁咽了咽口水,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开口,“修真必须在这样的环境里修吗?也太可怕了。” 李秀白伸出食指,示意她噤声,楚河北岸布满了有关沉睡的阵法,专门封印着远古神兽,虽说上千年间都没有苏醒,与尸体别无二致,但若是不小心将它们吵醒,在场所有人都得死。 走出峡谷后,眼前才开阔起来,虽然浓雾依旧,但空中的尘土少了许多,北方城镇远不如南方,四周人烟寥寥。 李秀白有多年没来过修真界了,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李家,更没几个人知道他李秀白,他大大方方走进一处茶肆。 茶肆老板平平无奇,竟也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李秀白点了一壶茶,将一颗上品灵石放在柜台,向老板打探情况。 “掌柜,请问您是否听说过北冥秘境?” 老板收下灵石,看了他一眼,“自然听说过,你是南方修士?” “是的,刚刚渡过楚河。” 老板言语间变得轻蔑:“北冥秘境下个月一号开启,我看你是去不了了?” “为何去不了?” “呵,”老板嘲弄地笑笑,“你连灵船都没有,一介散修,怎么出海?” 居然是这样!李秀白惊讶,游南音并没有跟他提过这个。 ——是有这么回事! 游南音仿佛才想起这茬儿。 ——我完全忘了,秘境入口每年都出现在北海海底的不同位置,你们只能坐船到达! 老板掂了掂手里的灵石,一颗上品灵石,能买下他这小铺子了,于是多说了两句:“北冥秘境一年就开这一回,像你这样的人可多了,你要是有钱,可以去造船所买一艘灵船自己开船去,要不然就只能加入宗门,正好,今天下午有第二轮的宗门大选,你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被哪家门派拣去做外门弟子,还有机会混上一艘灵船。” 李秀白问到了去造船所的路,拱手道谢,离开茶肆,对夏家兄妹说明情况: “此去我与你们道不相同,就在此别过,等我从北冥回来,再去南方汇合。” 兄妹俩对视一眼,做了约定后与他道别,李秀白戴上斗笠,埋头走进浓雾中,顺着茶肆老板指的方向一路前行,便来到一条满是造船所的长街,一个赤身裸体的匠人在店里打铁,李秀白随便走进一家店面,里面的人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这是个金丹后期的匠人。 李秀白开口问:“您好,请问一艘去北冥秘境的灵船需要多少灵石?” 打铁声终于停了,那男人擦了擦汗:“五人小船十万上品灵石,十人中船二十万,二十人以上的大船三十万起步。” 十万上品灵石!这完全是个天文数字!李秀白走出店面,他如今口袋里全部灵石加起来也只有一百颗上品灵石。 难得的,李秀白因为钱的问题止步不前了。 游南音对灵石没多少概念,见他踟蹰不前,觉得奇怪: ——怎么了?小白?不买船了? ——灵石不够,尊者,你那儿有灵石吗? ——没有,我又不需要那个东西,你差钱啊?不然你去加入某个宗门算了,外门弟子,挂个名而已,不会让你拜师,也不会强迫你学本门派功法。 李秀白默默叹息,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今年的宗门大选历时三天,请来司琴、华阳二位神尊坐镇,一共七大宗门共同进行,一共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天赋判定;第二阶段:夺旗之战;第三阶段:面见神尊,由他们二位亲自考核。 李秀白站在灵山山脚,与筑基或练气期的少年一起排队,若非有斗篷遮脸,当真有些赧然。 天赋测试官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看见李秀白时眼里流露出惊讶,李秀白将双手放在黑曜石上,这石头专门用于测定修真天赋,在此石头下,无人能隐瞒天赋和修为。 注入灵力后,石头顿时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 今日最纯粹的火灵根出现了。 “单火灵根,天赋顶级,金丹期修为,”老者打量李秀白,满眼欣赏,“才十七岁,孩子,你可以直接进入第三阶段了。” 后面排队的少年们听到这句话,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李秀白有些诧异,没多说什么,一位道童出现,示意他随自己上山,李秀白微微欠身,走入灵山。 “李秀白,是你的名字吗?” 第33章 道童问。 “是。” “第三阶段考核由司琴神尊和华阳神尊亲自监考,你是今日第三个来到他们面前的考生,见到神尊,记得保持恭敬,尽全力展示实力即可,若是受到他二人的青睐,你今后的修道之路便能畅通无阻了。” 七重塔很可能还在司琴那里,要想办法找人拿回来,李秀白躬身道谢:“多谢提点。” 见他态度恭顺,道童满意地点点头,打开殿门,李秀白拉下斗笠,撩袍迈步,踏入大殿,殿内光线昏暗,气氛肃穆,前方一座高台,金帘垂落,遮挡内部的景象,隐隐露出两个盘坐着的人影,金帘之外,除了李秀白,还有一男一女二人,那女修李秀白不认得,可那男修…… “哈?李秀白?怎么又是你?” 看见上官缨那难以置信的眼睛,李秀白只想扶额,心道这也是他想问的问题,上官缨继续追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秀白回:“自然是要加入宗门。” 上官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宗门?你们李家直系不是要修你们的烈火功法到死吗?” 这大嘴巴子,李秀白又想揍人了。 “咳咳——” 金帘之后传来女人的咳嗽声,打断二人的对话。 “二位小友,叙旧还是再等等可好?” 女人的声音温婉平和,落在耳中却如洪钟,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来,李秀白即刻垂下头。 大乘期唯一女修——司琴尊者。 “尊者,是我失礼了。” 司琴没说话,李秀白却仍觉得这人在盯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被游南音操练得多了,此时好处也显露出来,他很快顶住压力,整个人的气质越来越沉稳。 司琴的嗓音带着笑意,称赞了一句:“你倒还不错。” “三位考生,”华阳适时开口,“我与司琴今日是来收徒的,若是通过,各位便能成为我们座下的亲传弟子,若不通过,便只能成为外门弟子,明白了吗?” 三人纷纷称“明白”。 “好,你们谁愿意第一个接受考核?” 李秀白向前一步,行礼:“晚辈李秀白,愿接受二位仙尊的考核。” 刚站直,李秀白便察觉到凌厉的杀意,直刺心脏,带来死亡的威胁,李秀白不假思索地唤出无相。 叮! 来者居然是一把长剑,只有剑,没有人,这剑的攻击快如闪电,剑意凶狠,几个眨眼便与李秀白过了上百招,速度越来越快,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考核?要杀了他吗? 李秀白渐渐无法看清出剑的速度,全凭本能抵挡,一个不慎,长剑便会在黑羽衣上留下一道裂口。 华阳奇怪地“咦”了一声,灵剑调转方向飞入金帘之后,李秀白长刀拄地,紧紧盯着金帘后的人影,全身汗湿透了,十分狼狈,整条手臂也没了知觉。 华阳狠辣的剑意仍让李秀白捉摸不透,比游南音更加尖利,这人是剑修吗? “你这外袍……是大鹏翎羽?” 李秀白收起无相,坦然回答:“是家传灵器。” 华阳顿了顿:“小子,你有剑修之才,可否愿意拜本座为师?” 这人在说什么东西? 第27章 麻溜滚去赚钱 这是什么发展?他连抵挡一柄剑都困难,怎么就有剑修之才了?若没有黑羽衣,怕不是已经受了重伤。 李秀白低头道:“我从未修行过剑法。” 华阳:“无妨,成为我的弟子后,我会亲自教你。” 早知第三阶段是拜大乘期为师,李秀白绝对不会参加,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华阳不满意。 “怎么?你不愿意拜本座为师?本座是当今世上离剑神最近的存在了!” 大乘的威压扑面而来,李秀白深深弯腰,游南音“啧啧”两声。 ——还剑神呢?简直差十万八千里,就算要拜,也要先拜本座才行,拜你个独臂侠是算什么事?哼,小白,不准拜他! 这又是一个游南音的熟人,李秀白敛目,恭敬道:“神尊,晚辈绝无冒犯之意,只是晚辈所求并非这世上最强的剑法。” 殿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华阳问起另外二人:“你们呢?也不准备随本尊修剑?” 那女修上前一步,道:“晚辈今日为司琴神尊而来。” “为我?呵呵呵……”司琴笑出声,看热闹不嫌事大,“另外两位莫非也是为我来的?你们不知道么?我座下是不收男弟子的,哎呀,华阳你也太不受欢迎了。”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掰断了,这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华阳的低气压。 两道威压落在李秀白和上官缨头上。 “你们当本次大选是儿戏吗?” 好重!李秀白骇然,简直像是要压断他的脊梁骨。 李秀白双目充血,不过几个瞬息,喉中就泛起血腥味,全身的灵力包裹住内脏才不至于爆体而死。 他咬牙扭头,发现上官缨也正看着自己,那眼神像在问他:你为什么不拜师? 李秀白示意他先拜,上官缨撇嘴,看样子也不打算拜,陡然,重压再加一倍,二人面色一白,再没心思眉目传情,李秀白深深垂下头,鼻子里流出鲜血,却连抬手擦血的力量都不够。 李秀白眼前发黑,功法都难以运转了,游南音冷然道: ——哼,华阳小儿,你敢与本尊抢徒弟? 大乘期的威压猝然收回,不等李秀白松口气,一柄银剑破空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直刺心脏。 这是要他死! 不可能挡得住。李秀白顷刻便做出判断,一根竹骨鞭从另一侧金帘之后冒头,缠住剑身,竹骨鞭绷紧,阻止了长剑的进攻。 李秀白压下自己的心跳。 司琴幽幽开口:“华阳,因为收不到徒弟气急败坏去杀人也太下作了吧?还有人看着呢!” 华阳的声音在抖:“雪神,是雪神!” 游南音再开口,声音更沉: ——你的手臂还在痛吗? 华阳怒喝:“游南音!有本事出来!游南音——” 司琴沉声道:“华阳,你发什么疯?” 李秀白神色微妙,怎么回事?游南音可以跟华阳对话?司琴还听不到? ——哼,一把年纪在这里欺负我徒儿,是不是连另一只手都不想要了? 大殿里落针可闻。 银光微闪,谁都没看清的情况下,华阳亲自出剑了,无处不在的剑意锁定李秀白,让他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哗啦啦! 剑尖离脖子只剩毫离,被九节竹骨鞭死死拽住,李秀白抬眸,对上华阳带着恨意与恐惧的眼睛。 “是你?” 李秀白没有回答,他极其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冷汗满身。 司琴手握竹鞭,走出金帘,她的外表更贴近中年女性的模样,跟谢莹完全不同。 “华阳,你真是疯了。” 随后,她扫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李秀白,面色冰冷。 “你们两个还不快滚?” 李秀白与上官缨对视一眼,麻溜滚出大殿,下山时,上官缨好奇。 “你对那个老妖怪做了什么?” 李秀白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玉石与体温相容,不分彼此,他不动声色道:“我什么也没做。” 上官缨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问:“你为什么要来宗门大选?” “成为外门弟子,去北冥秘境。” “哈!”上官缨莫名笑了一声,“我也是。” 然而得罪了华阳,甭管外门内门,他们哪个门都进不去了。 唯有赚钱买船一条路。 楚河北岸,峡谷石峰如一根根手指伫立,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狂风呼啸,在最高的两根石峰之间,有一种特别的灵兽——峡谷黑蝠,它们每隔一天会成群结队地飞上来摘取长在峰顶的红灵果。 李秀白和上官缨埋伏在峰顶,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三人小队趴在对面。 昨日结束宗门选拔,今日,他二人就接了百事堂的任务,来这石峰林赚取灵石—— 峡谷黑蝠头顶的红羽,一根就能换取1000颗上品灵石,只需抓住一百只黑蝠,两人就能买上灵船,于是他们便来了石峰林等待黑蝠群,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游南音百无聊赖,逗李秀白: ——小白,如今华阳可知道你是本座的人了,我可帮你出了气,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若不是这人在考殿一通搅和,自己可能还不至于被华阳追着杀,现在居然还邀起功来了,李秀白目光微动: ——尊者,你为什么可以与华阳对话?他好像很怕你。 游南音洋洋得意: ——他的右臂是我断的,当然会怕我,他体内还残留着我的灵力,所以我才能与他对话。 这人真是毫不安分,李秀白望天: ——尊者,当今世上七位大乘期修士,有哪一个跟你没仇的吗? 第34章 游南音沉思良久,一本正经道: ——见面不会打起来的,应该只有两个。 李秀白默默拉紧领口,将玉佩捂得更严实,这哪里是玉佩,简直是快烫手山芋。 ——雪神呢?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可能因为我出生于大雪山,并且主修冰雪吧。 游南音干笑两声。 或许每个大能都有自己的道号,但能被大乘期称一句“神”,着实罕见,这世上的神明久未出世了,离得最近的传说也已有几百年:曾有大能被世人称作“剑神”,可也没有成功飞升,自他陨落后过了几百年,无数剑修前赴后继冲击剑法巅峰,堆积出无数尸山血海,却也没出现第二个剑神。 如今,华阳却称游南音为“雪神”,李秀白若有所思。 ——只是这样吗? 不知是心虚还是逃避,游南音没有回应,半晌,他咋呼地转移话题: ——快看!黑蝠群来了!快去拔他们的毛! 灰扑扑的天空上出现一群黑点,犹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李秀白将灵力聚于眼底,再看去,就能准确地分辨出头顶带有红羽的雄性蝙蝠了。 李秀白闪电般出手,抓住它们的翅膀,准确拔掉红毛后再放生,不一会儿,储物锦囊里就多出了近十根羽毛,上官缨在另一侧,像是在跟他比赛似的,也抓了不少,他的动作就比较粗暴了,不管是黑羽红羽,一齐拽下来,放生时的黑蝠都变成了秃子。 黑蝠群采摘红灵果的速度很快,不过半刻钟,它们又远离石峰林。 李秀白和上官缨的收获颇丰,总共二十来只雄蝠,有十五根毛落进了他们口袋。 上官缨心满意足地拍拍口袋,“谁稀罕那几大宗门的灵船!哼!一天十根羽毛,埋伏半个月就能买下一艘灵船了。” 听见他的话,与他们一起埋伏蝙蝠群的三人神态各异,等重回地表,一个灰袍修士上前,朝李秀白拱手。 “两位小友请留步。” 李秀白看他一眼,这人还没突破金丹,不足为惧,他的两位同伴一个练气期男人,还有一个筑基期蒙着黑色面纱的女人,都没有威胁。 “在下魏月安,两位小友是在做百事堂的任务吗?” “是。” “为了去北冥秘境?” 李秀白不说话,魏月安也不觉窘迫,坦坦荡荡继续道:“我们三人均是散修,也是为北冥秘境而来,年龄大了没办法入宗门,只能临时组队,自己准备灵船,不知二位修士是否愿意与我们共同赚取灵石?” 李秀白看向这几个男女,修为最高也不过筑基后期,李秀白不是最开始那个满心仁义的少年了,深知与人为善也有可能遭人嫉恨,他冷面反问: “我为何要与你们一起?” 魏月安苦笑:“我们修为不足,抢不过二位自是心服口服,或许你的确能在半月里集齐红羽,但全部集齐也不过是五十根红羽,最多也只能赚到五万上品灵石……” 有这回事? 李秀白看向上官缨,那人跳起来。 “别看我,我就只看了前两行字!” 莫非这人在骗自己?游南音开口洗刷魏月安的冤屈: ——他说得没错,那句话在悬赏令最下方,我也看到了。 李秀白皱眉,五万?根本不够。 魏月安说:“你们再去看看悬赏令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人了,我们三个人凑一凑能凑出四万上品灵石,到时候压压价,加上任务的五万,应该能买下一艘小船。” 十万的灵船可以载五个人,李秀白这才松口:“好,我们合作,在下李秀白,这位是我的……同伴,上官缨。” 魏月安惊讶:“你就是李秀白?我们也是从南方过来的,久仰久仰。” 言语间不无钦佩。 “你的传奇事迹传遍了南方修真界,真是让我们所有人佩服。” 其他人纷纷点头,李秀白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表情依旧冷静,心里却还是因为他人的认同而高兴。 上官缨“嘁”了一声,翻个白眼。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百事堂,用羽毛换取灵石,刚换掉一万,看见悬赏的牌匾下方搜集数量一栏,数字居然只剩下“九”。 有别人也来换过灵石了。 众人傻眼。 上官缨骂了一句,暴躁道:“只剩九根了?谁换的我去揍他!” 百事堂不会泄露交易人的身份,李秀白再看向别的任务。 黑蝠红羽是百事堂的黄阶任务,再往上的难度陡增,要么需要好几年才能完成,要么去做杀人放火的亡命徒…… 怎么办? 正苦恼时,百事堂最高的红牌亮了一下,一条匿名悬赏令出现在最上方: 求司琴神尊的手腕金铃,价值二十万上品灵石! 上官缨瞪着那一条任务,好半天才开口:“我靠,这是哪个变态出的悬赏?” 不仅是他,在百事堂里的众人都哗然了。 作为世界最强女修,司琴的名声很响亮,爱她爱到疯狂的人也不少,但花二十万悬赏人家的私人腕铃这种事也是前无古人了。 疯了吧?虽然是匿名,但万一惹怒司琴,大乘期修士较真要查,谁又能拦得住?这人想死吗? 周围传来悉悉嗦嗦的议论。 李秀白盯着这个任务要求看了很久,司琴很可能还拿着李家的七重塔。 他冷不丁道:“我们可以来做这个悬赏。” 魏月安傻眼:“啊?” 同行的众人纷纷傻眼。 上官缨有话直说:“你不要命了?” 第28章 万事俱备 李秀白当然不是不要命了,但其他人都不这么认为,司琴虽无凶恶之名,可叫她给出腕铃无异于去拔老虎须,老虎再温顺,也忍不了如此挑衅。 魏月安汗颜:“要不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这太冒险了……” 李秀白却说:“让我见她一面,就能解决灵石的问题。” 他这么笃定,其他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开始出主意了,作为真元宗的首席大长老,司琴的座下只有女弟子,李秀白一个男人不可能混进那座山头,他虽然长得好,也不像是能女扮男装的模样。 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终于开口了:“或许我能想点办法……” 李秀白看向她,姑娘微微颔首,她并不如看上去那么神秘,有些支支吾吾的。 “你可以扮作面首,呃,就说是去侍奉尊者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李秀白一开始还无法理解其中含义,直到游南音在脑海里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小白,这方法倒是很不错,哈哈哈,旁的不知道,你这张脸去做面首,那是完全够用的! 李秀白的脸色黑了。 那姑娘继续说:“我在北方呆的时间比较长,认识司琴山头的一位小管事,据我所知,真元宗每个月都会为司琴仙尊挑几位俊俏公子,说不定您会有机会,如果您愿意的话……” 两日后,真元宗。 司琴的山头下站了一排青年男修,来此之前,他们已经经历了沐浴、焚香、梳妆打扮,整整弄了一个上午。 之前点头说了愿意,但跟一排面首们站在山下时,李秀白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愿意。 他在南方修真界能万众瞩目,除了是天才以外,也还因为他这张脸。 江湖传说,他李秀白可以靠脸吃饭,每每出现在公众场合,都有无数男女因他的外貌倾倒,此时他的黑发束成发髻,身穿一件收腰绣金长衫,要别古朴玉佩,整个人都俊逸不凡,一个眼风扫过去,几个同路的面首都自惭形秽,甚至还有人红了脸。 等了半刻钟,一个身穿道袍的姑娘下了山,走到众人面前,昂着头,一个一个打量过去,面露嫌弃: “脸型太方、眼神不好、气质猥琐、丑、丑、太丑……” 一连赶走好些个面首,轮到李秀白,停下来,李秀白坦坦荡荡与她对视半晌,这姑娘才收回视线。 “你……倒是不错,多大了?” “十八。” 姑娘点点头:“叫什么名字?” “李秀白。” “可以,”姑娘勾唇道,“你过了,不过,我看你年纪轻轻修为也不低,怎的要来做这种事?” 李秀白有点麻,硬着头皮说瞎话:“在下……仰慕司琴神尊的风姿。” 那姑娘露出了然的神情,哼笑一声:“你这样的人也不少,不过神尊要求很高,通常不会留人,你去见她,记得保持恭敬顺从,恪守礼仪,不然被神尊重伤可就怪不得她了。” 李秀白垂眸:“在下谨记。” 另一位女弟子带他上山,临近结界,女弟子停下,让他独自进入司琴的地盘。 山颠之上没有金砖大殿,也没有亭台楼阁,只有一间普普通通的木屋,屋外种着一颗老槐树,司琴就坐在树下,亦是一身灰袍,垂眸下棋。 第35章 李秀白躬身行礼:“晚辈李秀白,见过神尊。” 司琴不搭理他,自顾自继续落子,李秀白也不急,站在原地,他站得像一杆长枪那样笔直,似乎全然不在意司琴的无视,等了近半个时辰,棋局暂缓,司琴终于开口了。 “李秀白。” 司琴念出他的名字,莫名笑了一声,抬头打量他,“你的脸和性子倒是都随了李若锦。” 听见母亲的名字,李秀白面露惊讶:“您……认得我娘?” 司琴弯了眉眼,露出一抹怀念的笑:“是旧相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法子救她性命。” 李秀白猛地抬头,上前两步:“您救了她?您……” 司琴抬手示意他少安毋躁,李家的七重塔出现在掌心:“我救下了她的元神,如今,你娘的元神在塔中缓慢恢复力量,因此这塔我尚且不能还给你。” 李秀白怔愣地看着那塔,在识海里喃喃: ——她说的是真的吗?尊者,我娘、我娘她没有…… 游南音平稳的声音抚平他的情绪: ——是的,小白,七重塔是神器,原先又认了你娘为主,它的确有保存元神的力量。 司琴继续道:“李秀白,我当初说你来北方找我,我就还你七重塔,现在只能失约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其它的要求。” 见他一副要给自己磕头的模样,司琴摇摇头:“李秀白,我救李若锦不是为你,而是为我与她的旧情,即便她从塔中重生,她也不会再记得前尘俗事,不会记得儿子、丈夫以及李家的一切,重生的李若锦只会留在我身边,你明白吗?” 李秀白深深鞠躬:“神尊,无论她记不记得我,无论她今后身在何处,她都是我娘,您救了我娘,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恩人。” 司琴看着他,竟一时无言,听见游南音在识海里发出一声轻笑,李秀白不由得反思:自己有什么地方好笑吗?还是说错话了? “你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固执小鬼,”司琴支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身的秘密也不少,咱们几个大乘期修士,一个殷无梦,追杀你,一个华阳,见你一面就气急败坏地要杀你,呵呵……小子,你身上拿着什么东西?” 李秀白心中咯噔了一下,沉默不语,游南音的事情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司琴盯了他腰间的玉佩半天,幽幽开口。 “算了,我懒得管你,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这个承诺是有效的。” 李秀白离开后,没过多久,又有一人上山拜访,她一头齐肩短发,一身厚重的黑衣,大半边脸都布上可怖的疤痕。 是李曼轻。 司琴瞥她一眼,曲指敲了敲桌子:“在思过堂禁闭弟子偷偷跑下山就算了,怎么还敢来本座这里碍眼?” 李曼轻跪在司琴面前:“师尊,弟子想去北冥。” 司琴淡漠地看她一眼,坐回去继续下棋,不搭理她,李曼轻继续道: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弟子想赎罪。” “给谁赎罪?李秀白啊,”司琴嗤笑一声,摇摇头,“他压根就没注意到你。” 李曼轻抿紧双唇,表情像是要哭泣,她固执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因为我,他失去了太多,我得还给他,这是我欠他的。” “呵,你这时倒有点像李秀白的妹妹了……” 司琴仔细看了她一会儿,面色微变,一抹青光落在李曼轻头顶,这姑娘浑身发抖,在司琴的灵力逼迫下,银色的锁链悄然出现在双手,链条向上延伸,缠绕住整条手臂。 “你入道成功了?” “是。” 司琴长舒一口气,冷声道:“李曼请,今日你若离开真元宗,便不再是我司琴的徒弟,我的徒弟没有修赎罪之道的,你的道,只能自己去追。” “多谢师尊成全。” 李曼轻跪下,深深叩首,与司琴长辞。 此时,李秀白顶着一众探寻的目光,来到山脚,上官缨一行人等在真元宗门口,见到李秀白,兴奋地冲他挥手,上官缨跑到他身边。 “怎么样?金铃呢?” 李秀白摊手:“没拿到。” “啊……” 众人再次垂头丧气,李秀白才继续说:“没拿到金铃,但司琴仙尊给了二十万上品灵石。” 上官缨迅速抬起头,双眼冒火:“好啊你个李秀白!耍我们呢?” 李秀白微微一笑,得知母亲活着的消息后,压在李秀白心中的阴霾散去许多,如今才有心思跟他们开玩笑,有了点年轻人的调皮。 解决了船的问题,便只需等待,剩下的日子李秀白几乎都耗在幻境里,一边修行,一边听游南音为他介绍北冥秘境的情况。 北冥秘境又被称为七情秘境,本身的存在即为世界的裂痕,秘境一共由喜、怒、哀、惧、爱、恶、欲七层组成,每一层都有其对应的层主,以及必须突破的魔障。 “三四百年过去,也不知道秘境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李秀白从法诀全书中抬头,看向倚靠桑树的游南音,最近秘境里没有下雪,连地上的积雪都很少,游南音总是这样眉飞色舞的,李秀白偏了偏头,问: “尊者,你很想去秘境?” “咳咳,”游南音站直了,勉强作出尊者的姿态,“也没有吧。” 随后冲李秀白眨了眨眼,那眼里闪烁着惑人的神采。 “等你进了秘境,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李秀白顺着他问:“什么?” 游南音俯身,贴近他的脸,李秀白屏住呼吸,任由一根冰凉的手指点上自己的额心。 “一个只会在秘境出现的惊喜。” 眼前的人睫毛扑闪,犹如两片轻巧的雪花,拂过心脏,冰冰的、轻轻的,一下子整个胸腔都发痒,引发一阵颤栗。 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眼睛?李秀白想,叫人完全移不开眼,他不由得抬起手,触碰到那两片雪,游南音被他吓了一跳,立刻站直。 “你做什么?” 李秀白看着空空的指尖,强作镇定道:“好像看到了雪花。” 他垂下头,把手放在胸口,勾唇浅笑:“大概是我看错了。” 七日之后,便到了出航的日子。 第29章 秘境:喜(一) 北冥。 厚重的黑云笼罩天空,犹如万古长夜,没有一丝光明,海水同样是一望无尽的漆黑,海风冰冷又咸湿,海浪陡峭且汹涌。 此间天地,个人如蜉蝣般渺小。 李秀白面无表情地站在岸边,黑色的外袍在海风中猎猎飘扬,看上去冷峻而难以接近。 他们的五人灵船停泊在海岸旁,与一旁的宗门大船相比毫不起眼。 岸边聚集了不少修士,身着各大宗门的道袍,分门别类,整齐有序,李秀白一行散修则穿得不伦不类,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每年都有不少散修自费出海,但能成功进入秘境的极少,北冥风浪巨大,水下暗流众多,寻找入口的路途同样凶险万分,小型灵船很难在风浪中生存。 有热心肠的道友提醒他们,见这群人油盐不进,摇着头离开—— 对于自寻死路的人,那也是好言难劝了。 时辰已到,各大宗门的船扬起船帆,李秀白一行人也登上灵船,这艘船由灵石为动力,航行半个时辰至少就得消耗十枚上品灵石,好在司琴给了二十万上品灵石,花掉十万后还剩足足十万,撑到秘境入口总是够了。 七大宗门的船前后出发,远看倒是很整齐,在最末端,还有几条银色小尾巴。 都是散修的小船。 秘境入口的具体位置由几位大乘期修士推算得出,因此绝大多数散修只能跟随宗门队伍走,魏月安在前方掌舵,李秀白坐在船尾打坐,向游南音开放识海。 有这样一个大乘期的水系修士保驾护航,他们能规避大部分的暗流漩涡,只是风浪依旧,小船摇摇晃晃,不过一个时辰,上官缨第一个趴在船边狂吐,游南音在识海里嫌弃: ——这就开始吐了?啧啧啧,之后还有得吐呢! 李秀白看了一眼天色,北冥的天空好像永远都是低沉昏暗的,分不清日夜。 ——尊者,去入口需要很多天? ——嗯,少则五七日,多的话十天半月也是有的,现在还远得很。 李秀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你知道入口在何处? ——我当然知道,大乘期的元神早已与天道相连,成为天道的一部分,而北冥秘境则是世界裂口,元神出现裂口,本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秀白头一次听他说起大乘期的秘辛,若有所思。 行船至第五天,船上的众人都蔫儿成了小白菜,上官缨晕船最厉害,此时躺在甲板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李秀白莫名有些心神不宁,站起来,看向海底,漆黑的海水犹如深渊,仿佛能吸入人的灵魂。 哗啦、哗啦…… 第36章 耳边依旧是有规律的海浪声,海风的气味也没有变化。 还是不太对劲。 李秀白仔细盯着海面,呼吸放缓,后背逐渐紧绷,不自觉地便进入了战斗状态。 阿轻最先发觉他的反常,问:“李公子,怎么了?” 不等李秀白开口,海面忽然上抬,犹如拔地而起的山峰,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惊悚。 什么东西? 金乌火立刻出现在掌心,游南音阻止: ——小白,不要攻击! 他的话让李秀白收手,游南音说的一定是有道理的,见船上其他人也打算动手,李秀白立刻道:“都别动!” 船上众人惊疑不定,到底是压下了攻击。 旁边散修的灵船没人提醒,一时间,五色灵力乱飞,李秀白稳住己方的船,遥望几大宗门的大船,发现它们的位置同样在缓缓升高,比起上抬,更像是整片海域的海平面在上升,但没有人攻击,船上鸦雀无声,像是载着一群哑巴。 于是李秀白也示意众人噤声。 ——尊者,海底下有什么? ——北冥之神,鲲。 又是一个神! ——它是远古海神之一,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每年秘境开启之时它都会冒头出海,呼唤它的子民。 船身摇晃,李秀白再次看向海底,漆黑一片,灵力聚集眼底,才勉强能看见水下的暗流,致密的水泡接近海面,很快,好几根水箭飞向四周,势如破竹,飞向曾攻击过水下的小型灵船。 “噗噗”几声,灵船船身犹如纸糊,被轻易击穿,海水涌入船内。 四周传来慌乱的呼救,没过多久,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海水飞溅,化作长鞭,生生将船体勒碎,船上的所有人都落入深海,不等李秀白出手救人,便迅速沉入海底,失去了生者的气息。 “那是什么?”阿轻靠着船,害怕得瑟瑟发抖,她六神无主,事到如今,依旧戴着面纱,像是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脸。 “我们也会那样吗?我们会死吗?” “不会,”李秀白看向船上的人,他用的传音术,语调沉稳,安抚众人,“不要攻击,不要说话,我们已经到了秘境入口附近。” 天空传来奇异的长鸣,音调高亢,却并不刺耳,李秀白抬头,只见南方大海的尽头出现无数银白色的流光,从海平面向上,飞往他们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天空被照亮,海面上也倒映着那些丝丝缕缕犹如流星的银光,天空之上是白鸟,海面之下像鱼群,瑰丽而奇异,他们的叫声仿佛能够穿透灵魂,带来安宁与平静。 ——尊者,那是什么? ——北冥银鱼,它们是鲲的子民,以飞鸟形态存在于世间,只有当鲲呼唤时才会回到北冥,一年一次,指向海底秘境。 银鱼的落点就在灵船附近,它们接连跃入海中,没过多久,海面降落了,银鱼也消失了,一切都随海神回到海底,风平浪静。 北冥安静得宛如末日。 咕噜、咕噜…… 水声逐渐变大,侧方海面上出现漩涡,由拳头大小逐渐扩张,像是海底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整片海域的海水都流向洞中,形成巨大的漩涡,李秀白他们的船很快被吸入其中。 游南音给李秀白定心: ——别怕,这就是秘境入口,顺着进去,就是秘境第一层。 李秀白给众人传音,叫他们做好准备,随后,将灵船收入储物锦囊中,所有人落水。 海水汹涌,灌入口鼻,李秀白屏息,在漩涡中沉浮。 四周全是水,摸不清方向,在洪流中,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众人迅速被冲散,消失在海底。 李秀白抬手划水,想要上浮,以他的实力,在水下最多待上一刻钟就会窒息,得快点离开。 水下是恒古不变的漆黑,没有距离,没有方向。 正摸索着,手腕忽然被拉住,不等他挣扎,对方猛地用力,将他拉出水面。 李秀白爬上岸,抹了一把脸,深深呼吸,立刻发觉周身灵气浓郁,是外界的两倍不止。 “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起来?” 一个揶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秀白抬眸看向眼前人,一身月白外袍,身形修长挺拔,一头银发束于头顶,简简单单的鎏金小冠,贵气风流,鹅蛋脸上,红唇饱满,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打量自己。 “南、南谷尊者……”李秀白站起来,怔愣地看着这个衣冠端正的游南音,心脏砰砰直跳。 “嗯,”游南音点了一下头,挑起胸前的一缕银发,浅笑道:“惊喜吗?” 此处是陌生的海滩,没风没雪,李秀白摸了摸胸口,玉佩还好端端地挂在脖子上。 “这里不是幻境……” “秘境乃世界裂缝,不受天道管辖,因此我能暂时化形,”游南音微微一笑,解答他的疑惑,“不过,本座还得受秘境规则的约束,已经突破秘境的人禁止再次进入,因此我不能随意使用力量。” 李秀白点头,立刻道:“遇到危险您回玉佩就好。” 游南音顿了顿,像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随后释然一笑。 “成,此处为秘境第一层,喜之域,是最为安全的一层,当初我在这里修炼了半年多,几乎都没有遇见什么危险。” 李秀白已经看见了不远处的城镇,他一边往那头走一边问:“为何只有我一人,上官缨他们呢?” 游南音抄手跟在他身边,回答: “秘境内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秘境三年现实中大概才过一年,可能他们比你早或晚入境,这一点时间差在秘境中会被放大,不过越往下走,人会越来越少,该遇到的人总会相遇。” 李秀白进入城镇,身边多了一个人最初还有些不习惯,渐渐的,意识到这个人是游南音,又觉得安心了。 城中皆为修士,却并不像北方修真界那样严肃飘渺,走在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其乐融融,竟还有夫妻带着孩子的场景。 这哪里像秘境?简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海边小镇。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街上跑来跑去,手里的纸风车刮到李秀白的腿,风车断了,小女孩愣了半晌哇哇大哭,引来路人的注目,李秀白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李秀白抓了抓衣摆,蹲下去,平视小姑娘的眼睛:“不好意思,撞坏了你的风车。” 小姑娘的哭声停了一下,瞥见李秀白严肃的脸,“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游南音掩面,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尊者,”李秀白扭头,无奈地看着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别笑了,能帮帮忙吗?” 游南音摇摇头:“你板着脸,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 随后打了个响指,断在地上的五彩纸风车转动起来,飞到女孩的面前,小女孩啜泣几声,盯着风车,总算停住了哭泣,游南音弯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喜欢吗?” 小女孩抬头,跟他对视半晌,移开目光,怯生生地回答: “喜欢……” 第30章 秘境:喜(二) 风车又飞到游南音的手里,他摸摸小姑娘的头:“风车是谁给你糊的?” 小姑娘抓住他的手,奶声奶气地回:“我娘。” 游南音循循善诱:“你娘在哪里呀?带我们过去见见你娘好吗?” “唔……”小姑娘回头,指了好几个方向,“我娘在……她在卖酒。” 游南音烦恼地点点额头,李秀白站起来问:“怎么办?她好像跟家人走散了。” “等吧,”游南音说,“孩子不见了,家长肯定会找的。” 说完变出一把扇子,慢悠悠走到茶摊,坐下。 “这地方变得这样热闹,也是奇怪。” 小姑娘巴巴地牵着他,也坐在他身边。 李秀白付了灵石,走向茶桌,小女孩似乎真的很怕李秀白,却又挺喜欢游南音,黏在他身上,紧紧拉着他的手臂,见游南音居然给女孩编起了辫子,李秀白内心升起一种诡异的不舒服,不由得说: “你很讨孩子喜欢啊,尊者。” 游南音抬眼,瞄了一眼李秀白的表情,笑起来:“怎么?小白,想让本尊也给你编辫子?” 李秀白偏头:“没有……” 不料小姑娘居然开口了:“哥哥这么大了,不需要别人帮忙编辫子。” 李秀白又看过去,游南音垂眸浅笑,而那小不点同样笑得一派天真,居然已经高高兴兴坐在了游南音怀里,一时间气闷,心想这姑娘的家人怎么还不找过来,未免也太不负责。 许是他的视线有些凶,小女孩又往游南音怀里躲了躲,李秀白深吸一口气,扭过头眼不见为净,于是错过了女孩眼里闪过的狡黠。 等了一刻钟还不见人,眼看小女孩要在游南音怀里睡着了,李秀白终于站起来:“我去……找她娘亲。” 第37章 说着便离开茶铺。 游南音看着怀里的小娃娃,皱了皱鼻子,曲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姑娘立刻醒来,捂着额头瞪了一眼游南音。 “你干嘛?” 游南音挑眉:“那小子走了,快滚下去。” “哼,”小姑娘做了个鬼脸,爬出游南音的怀抱,虽然依旧是小孩模样,但言行却完全没了稚气,“啧,那小子上辈子被你迷得七荤八素,这辈子还是那副德行,真是怪事。” 游南音拧她的脸,叫出她的本名:“九色,不要造谣,他今生是我弟子,不是我道侣。” 小姑娘撇嘴:“我看他可没把你当师父,看样子对我的敌意很大呢,只是弟子的话,占有欲这么强?” 游南音回忆自己与李秀白的日常相处,没有任何逾矩之处,而且自己的确教了他许多事情。 游南音笃定:“我就是他师父。” “随你怎么说,”九色耸耸肩,“你又来秘境做什么?终于想通来当层主了?还是说又接了天道的任务,要下几道封印在这里?魇魔大人可还在生你们的气。” “所以我躲着它,我有我的事情,只跟最后三层有关,不会影响你,”游南音笑得意味深长,“不要泄露我的行程,九色,你失了神格却能苟活,我可帮了你不少。” “我当然不会管你,”九色喝了口茶,老神在在:“我就当没见过你,你那……徒弟,呵,若是想过第一层,我也不会放水。” 对此,游南音十分自信地笑了笑:“嗯,他不需要。” 九色哼哼两声,离开了茶铺,没过多久李秀白回来,看见只剩下游南音一人,心中才舒坦了。 “尊者,那小女孩呢?” 游南音面不改色地撒谎:“她娘刚来找她,把她接回家去了。” “那就好,”李秀白不疑有他,坐在他身边,“尊者,我方才听说这喜怒两层,所有炼气期以上的修士都可尝试突破,我可以直接去挑战层主吗?” 游南音看了他一眼,问:“你可知道这一层的层主是谁?” “不知。” 游南音偏头:“喜域的层主是一只九色鹿,居住在边界的森林中,她是整个秘境中最好说话的层主,你去挑战,大概率是能够通过的,不过,往下层走,这样悠闲的日子就没有了,我建议你可以在此苦修一段时间。” 李秀白考虑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秘境中灵气浓郁,专为修行而生,除去人类,别的鸟兽花树也都比人间长得高大,域境边缘是一片原始森林,树冠如云层密布,整座森林空无一人,静谧无声。 海底没有阳光,如何能长出这样茂密的森林? 李秀白独自漫步在林间,游南音已经返回玉佩,他闭关三月,此时已是金丹巩固,一步行十丈远,衣袂飘飞间,整个人犹如鬼魅迅速接近森林的核心。 重重树影分开,到最深处,树木竟变得稀疏,围出一大片空地,树林闪烁着绿色的幽光,而绿树粗壮的树枝上,藤蔓缠绕着人类的躯体,它们把人倒挂在树上,形成一个个人形茧蛹。 李秀白警惕起来。 这些人都还活着,但他们毫无意识,他们在用自身的灵力滋养这片海底森林。 树林中央趴着一头鹿,通体雪白,就连两只巨大的鹿角也是白色,它的身体荡漾着彩色的流光,散发着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传说中的九色鹿,森林之神。 它缓缓睁开眼,银色的瞳孔锁定李秀白,犹如鹿神的凝视,这一瞬间李秀白便明白,这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存在,这头巨鹿口吐人言: “来者何人?” 李秀白作揖:“在下李秀白,请求进行第一层考核。” 九色鹿盯了他许久,慢慢站起来,走到李秀白面前,它比想象中还要巨大,李秀白只有它一条腿那样高,它的声音亮如洪钟,砸在李秀白心底。 “你确定吗?你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你是否能够破除喜障?如果失败,便会像他们那样沦为我森林的养料。” 整座森林都闪烁起绿光,压力如潮水挤压李秀白的身体,李秀白咬紧牙关。 “我确定。” 绿光熄灭了,声音停止了,森林里一片漆黑,只剩下眼前的九色鹿,散发出愈发瑰丽的光彩。 那光华越来越甚,充满了吸引力,就像沙漠中的生命之水,又或是寒冷冰窟中的唯一一缕火光,叫李秀白忍不住抬手触摸。 这一下,便握住了一双温暖的手。 多么熟悉,多么温柔。 那是母亲的手。 “秀白,怎么在路上耽搁这许多天,到年三十了才回家?” 李若锦的声音让李秀白发愣,很迅速的,他的眼眶通红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下江满路桃花盛放,花瓣漫天,李秀白受邀与几位友人来马场射箭,他身穿一身剪裁得体的绀色衣衫,脚下一双牛皮马靴,发带飞扬,得到好些人围观。 嗖—— 长箭没入箭靶正中心,李秀白放下弓,骑马回程,远远的就见李非铮在鼓掌。 “秀白,我们之中还是你的骑射之术最佳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串恭维话,李秀白微微皱眉,内心有些怪异,自过年回家以来,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李非铮不该是这样,下江也不该是这样,自己更不该…… 李非铮拍拍他的肩,不无羡慕道:“过些天三月十三,是你的生日了,你现在可是金丹期,十八岁的金丹,简直叫人无法想象啊!” 李秀白扬起头,强压下嘴角,内心却十分高兴,毕竟就连一向严厉的母亲都说这是值得骄傲的,当今修真界,年轻一辈几乎再找不到比他修炼速度更快的年轻人。 他是最优秀的。 李非铮感慨:“想来会有许多前辈来恭贺你吧?等你今后成了大能,也不知道我们这种小人物还能不能跟你见面了……” 先前的违和感又出现了,李秀白慢慢低下头,看向这位堂兄,比自己大上一岁,却还在练气期停滞不前。 “非铮,你的天赋也很不错,若是潜心修行,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李非铮干笑两声:“哈哈,秀白你说话怎么跟家主一模一样?唉,我确实不爱修行,我更喜欢这花花世界,再说,我们李家有你一个修真天才不就行了?” 不对,不对劲。 哪里不对? 李秀白摸了摸胸口,那里什么也没有,心里好像一下子就落空了,他大步离开马场,桃花迷眼。 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事情。 十八岁生辰当日,李家难得大办一场宴席,既为生辰,也为庆贺,一大清早,李若锦便亲自过来给自己的孩子束发。 “从前我给你梳头,你还站在板凳上,如今却是比我还高了啊。” 李若锦慈爱的看着他,在修行上,李若锦严厉强势,但生活上,她也是一位温柔的母亲,李秀白从镜子里望着母亲的脸,总有悲伤的情绪翻涌,似乎许久未见过母亲了。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伤? 戴好发冠后,李若锦后退,打量了他半晌,满意地点头。 “不错,长大了,”李若锦噙着笑,为他整理衣摆,一边叮嘱:“今后的路,要自己走啊,一定记得不骄不躁,脚踏实地,你的天赋比我更高,只要你刻苦修行,未来的成也定会比我强,就算我不能一直看着你,你也得……” “娘,”李秀白心脏狂跳,不安地打断她,“您怎么……说这样的话?” 李若锦站直了,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悲伤,仍是笑着的,“没事,时辰到了,随我去招待客人。” 宴席盛大,各大家族纷纷送来贺礼,但凡见到李秀白,无非都要恭喜他突破金丹,说好些少年天才,前途无量之类的称赞,夸得李秀白颇有些飘飘然,直到李儒携李非铮进来,看见那父子二人,李秀白眉头紧皱,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见过家主后,李非铮坐在了李秀白的左手边。 “秀白,你这回的生辰宴当真是风光啊,看来家主对你的修行相当满意,很给她长脸呢!” 在他开口时,李秀白的厌恶达到顶峰:“李非铮,在你眼里,人与人之间就只有利益关系吗?” 李非铮阴了一下脸,很快调整过来,陪笑着端起酒杯:“唉,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三杯。” 三杯下肚,李秀白的情绪沉了不少,他有些烦躁地描摹杯缘,自己是怎么了?以前从不会因这点小事为难他人,他心烦意乱地抿了一口酒,苦涩的酒味在口中散开。 这酒是江南来到好酒,他应该认得一个爱喝酒的人,他答应过那人,要把好酒带给他…… 带给谁呢? 第31章 秘境:喜(三) 时光匆匆,转眼已度过两年,李秀白二十岁了,及冠之后,接着又迎来新的喜事—— 成亲。 都说成亲算得上人生五大喜事之一,李秀白却没有实感,太顺利了,他抬头看向春日的太阳,似乎每年都是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 第38章 未过门的妻子是李若锦为他选定的,据说是个极好的姑娘,与李秀白一样,走的修行之道。 告知他这个消息时,李若锦还说:“你与她定能心心相印,共同攀登修行的高峰。” 可李秀白还没见过他未过门的妻子。 “啧,李秀白,你这家伙居然就要结婚了?”上官缨跟他走在街上,匪夷所思,开口就是损:“你这样式的也能结得了婚?半天闷不出一个屁,跟你不如跟块石头。” 李秀白冷冷瞥他一眼,快步走进饰品铺子。 虽说他也认为成亲之事太早了些,但是既然已经定下了婚事,也不能敷衍了事,叫人来李家受委屈,好像是在欺负人。 两人进入饰品店,上官缨打趣道: “来给你未来媳妇儿挑首饰了?你见过人家吗?知不知道人家喜欢什么?” 李秀白面无表情:“没见过,不知道。” 上官缨摇摇头:“面都没见过,你知道人家是圆是扁?你不喜欢她怎么办?” 李秀白淡然道:“那也不过是多养一个人,我还是养得起的,若是她想离开,我也不会拦着。” 上官缨“嘶”了一声,摸摸胳膊,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或许是这两年太过顺利,李秀白总有种预感,那个没见过的妻子自己也会喜欢。 店里的首饰琳琅满目,李秀白从没挑过这些,顿时犯了难,耳环项链皆是俗物,既然对方也是修士,大概率不会喜欢。 他一路挑到店内最深处,看见一枚玉佩,玉石成色清亮,外形却十分古朴,像是个无事牌,他拿在手里,温润细腻,只有小半个巴掌大。 他诡异地觉得熟悉,好像这理应是他的东西。 “这可是块璞玉,”店老板笑着过来推销这块无事牌,“未经雕琢也清透无比,由高等修士炼化而成,您是自己佩戴吗?” 李秀白摇头:“给我的伴侣。” “哦,”老板了然,笑道:“这是能养人的好玉,夫人佩戴再合适不过,我给您包起来?” 李秀白买下了它。 李家大公子成亲,排场自然不会小,李秀白身穿大红喜服,头戴黑色冠帽,翻身上白马,走在大路上,可谓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引得路人啧啧赞叹。 沿路,李秀白接收了无数的贺喜,在热闹的鞭炮声中,等到了同样一身喜服的新娘。 她头戴大红盖头,长裙拖地,有些羞赧似的微微低着头,身形倒是修长高挑,有弱柳扶风之姿。 那种自己会喜欢她的奇怪直觉再次出现在李秀白的脑海。 等新娘入轿,李秀白掉转马头,慢慢往李家走,到了家门口,亲自把人扶出轿子,二人牵着红绸花的两端慢慢走进住屋。 母亲和父亲早已端坐在上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门外响起鞭炮声,李秀白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妻子,内心升起了些许期待。 如果能心心相印,他定不会辜负对方。 宾客络绎不绝,新娘先回房歇息,李秀白被摁住喝酒,按理说修士极难喝醉,但或许是喜事醉人,被上官缨灌下好些酒后,李秀白也有些晕晕乎乎。 修行顺遂,家庭和睦,大喜之日,人生如此,似乎已别无所求。 就像做梦一样。 闹到深夜,一群人才放过新郎官,李秀白拜别母亲,离席回房,母亲脸上是欣慰,是慈爱,以及他看不懂的悲伤。 为何会悲伤?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李秀白摇摇头,站在房门前,掐诀散去一身酒气,推门进屋。 烛火轻晃,新娘的倩影映在红纱上,影影绰绰,优美动人,李秀白慢慢走过去,拿过喜盘里的喜秤,坐在新娘身边。 洞房花烛夜。 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李秀白的手心有些湿润,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越来越快。 “李秀白。” 新娘忽然打破沉默,李秀白一抬头,就见她居然主动凑近,凑到自己面前,牵起他的手。 李秀白屏住呼吸。 二人的手缓缓向上,一下子掀开盖头。 珠钗之下是一张精致柔美的脸,烛火将半边脸染成红色,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 李秀白的脸一点点红了。 “新娘”见他看自己看呆了,挑了挑眉,将盖头扔到他脸上。 “梦做了两三个月,做够了吗?” 红绸滑落,隔绝视线,却带来清新的花香,李秀白勉强回了神,抬手抓紧盖头,再看向自己的“新娘”。 “你、你是……男人?” 他娘怎么会找个男人给他当媳妇儿? 但若是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是不行…… 这人烦恼地揉了揉眉心,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连我都忘了吗?李秀白,我可是你师父。” 游南音站起来,一手掐过李秀白的下巴,眯眼道: “梦做得挺美哈?我刚进来,你这小鬼居然还敢娶我当老婆?” 这人在说什么?李秀白皱眉,虽然听不懂,但他不喜欢被人压制,更不喜欢被别人叫做“小鬼”,尤其是这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于是抓住他的手,把人反推到床上,逼问: “你不是来与我成亲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游南音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的目的?这个世界不过是你的幻觉,李秀白,醒醒吧,你的人生没有这样完美。” 不对。 “这是北冥秘境第一层的考核,九色鹿让你沉溺于人间各种欢喜之事,可一切喜事皆为虚妄……” 不是这样的! “你的母亲不在了,你的兄弟背叛了你,你被大乘期修士追杀……” 李秀白双眼通红,低吼:“别说了!” 游南音仿若未闻,沉声命令:“毁掉这一切,李秀白。” 好烦,这个人好烦,他不要听他的,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李秀白全身发抖。 游南音的指尖点上他的额头,清凉的灵力洗去迷雾,那些残酷的回忆逐一回归。 李秀白痛苦地闭上眼,一点点坐直身体。 是假的。 金乌火爆发,烧毁喜服,烧毁婚房,不断向外蔓延,烧掉整个李家,以及母亲的脸。 李若锦在微笑,那是一个释然的笑,李秀白却想要哭泣。 九色鹿扭头看向前方,被藤蔓缠绕的青年身上冒出火焰,将藤蔓烧毁,他睁开双眼。 喜之域,破了。 李秀白理了理衣裳,慢慢站起来,抬头看向眼前的神鹿,美好的幻想被亲手撕碎,那并不好受,他看向四周被捆成茧的众人,他们还沉湎于美梦之中,李秀白内心竟会生出羡慕。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我能离开了吗?” 九色鹿灵巧地跳开,它背后出现了一扇由青藤编织而成的门,它开口道: “穿过这扇门,便能到达第二层,怒之域。” 李秀白浅行一礼,经过几个人茧,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阿轻? 那个姑娘的身体已经彻底埋在藤蔓中,只剩下半张脸,李秀白走到她身前,九色鹿看着他的动作。 “你想唤醒她?她好像认识你,”九色鹿偏了偏头,说:“你觉得你叫醒她是在救她吗?她沉眠于此是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杀死她,你离开那样的美梦,也不会觉得开心吧?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我为他们创造的世界才是他们想要的世界,不是吗?” 现实是最为残酷的,李秀白比任何人都明白,但就算在幻境中能获得幸福,也是虚幻的泡沫,他抬起手,神识传入阿轻的精神世界。 醒来! 火焰驱散了阿轻身上的藤蔓,她摔在地上,半晌,睁开眼。 “哥哥……”阿轻茫然地望着李秀白,似乎还未从幻境中醒来。 “我不是你哥,”李秀白第一次看见她的脸,布满疤痕的脸,他移开视线,说,“你还记得这是哪里吗?” 阿轻的面色一点点白了,她垂下头,忽然“咯咯”笑起来,她的笑容飘荡在森林中,宛如幽魂,格外瘆人。 “你是,”笑完,阿轻抬头再次看向李秀白,那是一双失去希望的眼睛,“我是李曼轻,呵呵,你大概没听说过我吧?我也是李非铮的妹妹,是我为一己私欲偷了师尊的蛊虫,害你全家,你恨我吧?李秀白,反正你也不记得我,你杀了我吧。” 她在求死。 李秀白看了她许久,他记得李曼轻这个妹妹,小时候,他时不时带她去李家后山玩水,就像亲兄妹那样。 可后来,这个小妹妹就不见了,好像是被送走了,他还有些怀念,他小时候不爱说话,愿意陪他一起玩的兄弟姐妹并不多。 李秀白没有说出这些,只是摇头道:“我不会杀你。” 第39章 李曼轻张了张嘴,听李秀白继续说: “如果你还想继续做梦,我也不会再拦你,但你若决定前进,我会在前方为你探路,就像小时候去后山那样。” 青藤门之后,是奔流冰冷的海水,这次李秀白熟练了许多,他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快速上浮,识海里,游南音调侃他: ——小白,你刚刚是在跟小姑娘耍帅吗? 随后沉声重复: ——嗯,我在前方为你探路。 李秀白面皮发热,否认: ——没有,她确实算是我妹妹。 ——可她也确实害你家破人亡。 李秀白摇头: ——她也只是李儒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没有她,也会有别人来走这一步,只有毁灭执棋之人,棋局才会结束。 水流逐渐变缓,李秀白知道快接近水面了,更加警惕起来。 怒之域。 只听这名字,就比第一层要可怕多了。 游南音提醒他: ——小白,之前的青鬼面具还在吗? 李秀白有些疑惑,从锦囊里拿出面具。 ——在的。 ——怒之域跟其它所有的地域都不一样,如果层主没变的话,在这里,人类的地位应该是最低的,我建议你把青鬼面具戴上,假装成别的种族。 李秀白不明白什么叫“人类地位最低”,但他还是听话地戴上了面具,输入灵力后,他气息转变为陌生的猛兽。 他登上陆地。 湿漉漉的衣摆向下滴着水,几道火焰隐隐闪过全身,迅速将衣服蒸干,游南音在他身边化形。 第32章 秘境:怒(一) 怒之域的天空挂着两个太阳,它们炙烤大地,像两颗火红的眼睛。 气候无比炎热,李秀白来到地域入口,就见左边趴着一头野猪,右边躺着一条黑狗,见到有人靠近纷纷站起来。 “站住!” 黑狗口吐人言,用灵敏的鼻子嗅李秀白,功法悄然运转,李秀白将手背到身后。 黑狗的眉毛皱起来,李秀白立刻就准备动手。 “你是头豹子?” 李秀白沉了沉气,散掉手里的灵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豹子,只觉得眼下的情况相当荒唐,旁边的野猪也说话了: “你一头高贵的豹子,为何变做丑陋的人类模样?莫非你有人类崇拜?” 这一猪一狗居然还谈起人类崇拜来了,李秀白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拳,考虑是不是应该让它们变成烤猪烤狗。 一只冰凉的手压在他的掌心,游南音回答了它们的问题: “人类姿态更加方便行走,用原身过第一层都难吧?” 黑犬闻了闻游南音的气味,狗眼瞪圆:“哈?你竟是一只兔子,兔子跟豹子走在一起?也不怕他吃了你!” 兔子? 李秀白看向身边的人,游南音摊手:“你管他吃不吃我,我们都不是人类,你放我们进去便是。” 一猪一狗对视一眼,站到两侧,二人顺利进入怒之域的核心区域。 与第一层的明亮宽阔相比,第二层的气氛相当压抑,进入核心区,头顶的两个太阳更加刺目,两片乌云犹如眉毛,整片天空都像是一张野兽的脸,怒瞪双目,神色狰狞,无论身处何处,都被它监视着。 李秀白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得不闭上双眼,压下内心的烦躁。 街道上,来来往往几乎全是动物,大都一身肥膘,上至狮子老虎,下至飞鸟兔蛇,无一不是昂首阔步,得意洋洋,反观人类就不好了,面黄肌瘦,几乎都贴着墙根走,若是与动物迎面撞上,主动避开倒是好的,若非如此,即便被一脚踢飞也不会反抗。 人类戴着锁链,被动物奴役,甚至有人趴在地上给动物当坐骑。 李秀白看不明白。 游南音唏嘘:“这第二层还是一如既往地以动物为尊啊。” “为何如此?” 游南音抬头看向天空:“第二层的层主曾是远古兽神,被人类骗去神格沦落于此,因此,它对人类的愤怒千年不绝,它憎恨着人族。” 前方有人不甘压迫,被几头畜生围殴,刚想要运转灵力反抗,只见从天空降下一道火雷落在那人的身上,顿时浑身冒火,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眼看要被生生烧死,李秀白暗中掐诀,将火焰收回掌心,才让对方保住一条小命。 那人浑身炭黑,很久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哼哼,卑贱的人类居然还敢反抗我们兽神?找死!” 没过多久,跑来两头狼将他叼走,不知去了何处。 下方传来一声嘲讽:“臭人类!去做神明的燃料吧!” 声音来自脚下,李秀白一低头,看见自己脚边站着一只雪貂,他皱了皱眉,弯腰拎起雪貂的后颈,将其提起来。 这小玩意儿居然还有筑基期的实力。 雪貂拳打脚踢,冲李秀白破口大骂: “放开我!低贱的人类!放开我,兽神会制裁你的!” 挣扎了一会儿见李秀白不为所动,眼珠子转到他光洁的手背。 “咦?你不是人?你是什么?为何扮作恶心的人类模样?” 李秀白着实不习惯这群动物对人类的贬低,却也明白此时还不能暴露身份。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为何知道我不是人类?” 雪貂眨眨小眼睛:“因为你手臂上没有专属于人类的恶心图腾,麻黑黑的鼻子很灵,肯定不会弄错的。” 这一口一个人类恶心、人类低贱的,李秀白听得眉头直跳:“麻黑黑……是门口那只黑狗吗?” 雪貂点头:“是啊是啊!” “去做神明的燃料又是什么意思?” 这雪貂摇头晃脑,得意地插起腰:“那可是我们兽神专为人类准备的神罚!哈哈,那些卑贱的人类如果得罪了我们高贵的动物,兽神就会降下惩罚,对于惯犯,我们会将其扔到火炉中做燃料!那些反抗兽神的家伙就等着被烧成灰烬吧哈哈哈!” 难怪这一层全是动物,的确是给动物准备的天堂,李秀白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想去第三层呢?” 雪貂不解:“为什么要去第三层?世上到处都是那些可恶的人类,他们占据了所有的生存空间,想尽办法奴役我们动物,而这里是兽神专门为我们动物创造的世界,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动物生存啦!” 李秀白将它举高,青面恶鬼怒目圆睁,这小东西有些害怕,打了个寒颤。 “想、想走的话,也必须要通过火炉的锤炼才行啦……” 火炉,听上去是自己能闯过去的关卡,有金乌火傍身,遇到单纯的火焰,自己是绝不会怕的。 手里的雪貂忽然开始大叫:“诶!狼守卫!大灰哥——” 路过的一头灰狼停下脚步,他脑袋上戴着盔甲,有些不伦不类的,扭头看向他们,狼的竖瞳让李秀白不自觉地警惕,与它对视半晌,狼看向雪貂:“阿杰?” “是我是我,大灰哥你去哪儿?这两个新来的似乎很合适加入我们黑狼会!” 灰狼再次看向李秀白,看出来他的修为,恭敬地低下头:“二位高手,是新来怒之域的吗?” 李秀白敛目:“是的。” 狼守卫看着李秀白,说:“你修为颇高,狼大王定会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阵营,她可以为你和你的……” 狼守卫看了一眼游南音。 “口粮。” “咳咳咳……” 饶是李秀白再冷静,也被它这句口粮吓了一跳:“他不是我口粮。” 狼守卫疑惑:“那是什么?总不会是你的相好……算了,这不重要,我们愿意为你们提供住所,还会为你提供人类奴隶。” 李秀白原本打算拒绝,听到这句又改变了主意。 “可以,劳烦带路。” 这头灰狼甩了甩尾巴,古怪道:“你这家伙说话怎么跟人类似的?” 游南音变出一把金色纸扇,在胸前晃啊晃,掩住下半张脸,凑近李秀白调侃:“你不会想救人吧?李大侠?” 李秀白看着这人的睫毛,不动声色道:“我想看看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二人凑得极近,落在旁的动物眼中也算是一种打情骂俏。 坐在狼守卫后背上的雪貂频频回头看游南音,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那么漂亮的一只兔子,怎么愿意跟一只猎豹在一起的,还是一匹金丹期的豹子,难道不慎得慌吗? 李秀白跟着这一狼一貂来到黑狼公会的大本营,沿路,他看见无数人类被圈养在狭窄的场地中,制作各种工具、食物,而动物们拿着鞭子,抽打着人类,催促他们干活。 这的确是一个颠倒的世界。 黑狼公会的会长自然是一头黑狼,见到它时,它正躺在山丘上打盹儿,嗅到陌生的气息睁开一只眼,目光落在李秀白身上。 这是一头金丹中期的黑狼。 第40章 李秀白后背绷紧,内心充满警惕,也释放出自己的威压,察觉到他身上的压力,黑狼慢悠悠地站起来,冲他们龇牙。 “豹子?兔子?为何用此等姿态来到吾面前?” 开口之后居然是女性的嗓音。 “我们是为突破秘境而来。”李秀白回答。 黑狼几步跑下山丘,围着他绕了一圈,深灰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突破秘境?你想走?为什么?所有的非人族千方百计进入这里,经历千难万险,用尽一切努力,挤进这个专为非人族创造的世界,你为何想离开?” 黑狼的气息贴近他的颈动脉,李秀白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好在面具将他的情绪完全遮盖:“因为我想变强。” 黑狼停在李秀白面前,反问:“在这里不能变强?” “再强也不过元婴,我心所求为修道之巅。” “哈哈哈哈!”黑狼仰头大笑,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这就是你化形人类的原因?太可笑了!你以为这样就有机会飞升成神了?被人类承认,就能获得神格?别做梦了!” “人类手里的神格,不都是从我们非人族手中抢走的吗?他们阴险狡诈,自私自利,欺骗我们,对我们赶尽杀绝,又欺骗天道,手握神格却不肯飞升,行神明之职,你以为你会有机会吗?” “这世上已无活着的兽神!” 它的话语回荡在李秀白的脑海,他垂着眸子,掩盖内心的滔天巨浪,这头狼在说什么?神格?不肯飞升?他从没听说过这些。 黑狼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停在他的面前:“呵呵,你留下来住上几日,便会喜欢上这里,不要再去做不切实际的美梦了。” 李秀白一个人类,留在全是动物的公会太过危险,他想拒绝,却被游南音抬手打断。 “好啊,我倒乐意留在这儿,”他微微笑着,提出要求:“但我不喜欢被打扰,狼王,可以把我们安排去安静点的地方吗?” 黑狼的视线终于转到游南音身上,他过于不起眼,身上几乎没有修为,还是只弱小易受惊兔子,于是问李秀白: “他是你的口粮?” …… 第33章 秘境:怒(二) 第二次了,第二次被当成口粮,游南音面露愠色。 李秀白艰难地否认:“不是……” “哦,”黑狼了然,用它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游南音,“原来是你的交配对象?虽然你们这样的比较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这只兔子长得很漂亮。” 它的视线过于露骨,游南音危险地眯起眼,在他发飙之前,李秀白先一步走到前方,遮挡狼王的视线,阴沉着脸发出警告: “你什么意思?” 黑狼返回自己的“王座”,百无聊赖地趴回去:“没什么,不愿意分享就算了。” 一番交流下来,李秀白发现这群动物的脑回路不是吃就是睡,意外的简单好懂。 虽然也有让人生气的部分,但转念想想,人好像也没必要为了几只畜生生气。 游南音怒气冲冲地走进洞府,沿路,他们受到了众多野兽的注目礼,当得知兔子不是口粮后,它们的眼神都变得下流起来。 “本座要宰了这群畜牲!” 游南音浑身低气压,李秀白不由得回忆起二人第一次见面,这人的情绪同样直来直往,其实也挺好懂的,他掀起青鬼面具,坐在这人身边。 “离开时有机会再说,尊者,为何要我留在此地?” 游南音睨他一眼,暂且搁置这仇,在洞府中的石凳上坐下。 “这一层是修炼金乌火的好地方,此地火系灵力浓郁,你自己也有感受吧?” 李秀白点头:“嗯,单靠自身的吞噬能力,金乌火的增长速度也远快于上一层。” “怒之域主火,接下来的几层都没有这样的环境了,我想让你修炼出自己的领域后再往下走。” 李秀白正准备开口询问,心念一动,有人来了,他迅速戴好面具,一头棕熊用锁链牵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黑狼大王为你准备的人类奴隶,他说是按照你的喜好送的。” 说着把人往前一推,推到李秀白面前,来者一身红衣,扭身挣扎,被棕熊一巴掌拍在后背,老实了,李秀白看见他的脸。 老熟人上官缨。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有趣场面。 李秀白咳嗽几声,压着嗓子道:“嗯,我知道了,把这个奴隶留下吧。” 棕熊前脚刚走,上官缨便破口大骂:“混账!畜生!有种放开小爷,小爷才不要服侍你们这群变态!” ? 这人在骂自己吗? 李秀白纳闷,别的不说,自己怎么就变态了? 游南音撩起腿,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人:“你打算怎么服侍我们?” 上官缨指着他,结结巴巴:“像你、你这样……断然是不可能的!” 这小子误会了什么?还是那些蠢畜牲们给他灌输了什么?游南音的眼中泛着冷意,嘴角却露出一抹笑意,眼波流转,又带上动人心魄的诱惑。 “我这样,是哪样?” 上官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扭头大声道:“以、以色侍人!” “啪”的一声,折扇合拢,李秀白心头一跳,看向游南音,这人生气了,他拿折扇点李秀白。 “以色侍谁?他啊?”游南音轻笑一声,晃着折扇,“你觉得你也要以色侍他?这可是块不解风情的石头,我看你不如侍一侍我……” 见他越说越离谱,李秀白一把抓住他的扇子,终于出声打断:“尊者,你别闹了。” 随后,他看向那个被锁链锁住手脚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地叹息道: “上官缨,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副当狗的模样?” 居然是在出言讽刺!上官缨瞪眼,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李秀白摘下面具,上官缨顿时张大嘴,由愤怒转为诧异: “李……怎么又是你?” 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气道:“你怎么这么慢!” 李秀白弹去一指火焰,熔断锁链,上官缨重获自由,他有一连串问题要问。 “你为什么成了豹子精?这人又是谁?真是你姘头?” 游南音拿扇子敲了敲手心,纠正道:“我是他师父。” 上官缨不信他的话,转而问李秀白:“你什么时候认了个几乎没修为的人做师父?他能教你什么?” 折扇脱手而出,狠狠砸在上官缨的脑门上,又迅速回转到游南音手中。 “我警告你啊,说话小心一点。” “你——”上官缨本就憋着火,被人敲了一下脑袋,立马就炸了,上前要跟人干架,李秀白拦住他。 “上官缨,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没有他我早死了。” 他的神情很认真,大有要跟此人干架先过他这一关的架势,上官缨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 游南音打开扇子,心里舒坦了,得寸进尺道: “你得叫我南谷尊者,明白吗?” “你——” 李秀白管不了游南音,只能隔开这俩人,到另一张桌子问起上官缨的经历。 “我早你一个月就来二层了,这鬼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一群畜生奴役人类,道反天罡!” 李秀白瞄了一眼锁链,问:“你去过火炉没有?” “去过,”上官缨握拳,“我在火炉外走过一圈,那里头的火焰至少得等到我升入金丹期才能扛住,你是火灵根,或许可以直接去试试。” 李秀白摇头:“我打算先在这层修行一段时间,你一直在黑狼会吗?” “嗯,”上官缨在这一层已经呆了不少时间,“秘境二层主要有两大势力,一个是黑狼会,另一个是巨象会,它们主管第二层所有事务,但凡有人类经过怒之域的门口,都会被那头猪印上这个,之后就会被分配到这两方势力之一,沦为畜生的奴隶。” 他抬起手,露出手背的人类图腾,李秀白手上干干净净。 “你们用什么方法骗过了门口那条狗的鼻子的?” 李秀白拿起面具,戴在脸上:“靠这个,它能改变人类的气息。” 随后说:“你先带我去一趟火炉。” 怒之域的火炉,是通往秘境更下层的必经之地,李秀白站在炉火边缘,四周是金属围栏,中央像是一座火山,火山之下,白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热度不如金乌火,却隐藏着古老玄奥的气息,仿佛是自世界起源升起的第一缕火,烧至世界尽头。 金乌火出现在掌心,在白金炉火的压迫下,一向桀骜的火焰居然呈现出某种恭顺的姿态,李秀白察觉到了,十分惊讶。 能让火神臣服的,又是什么?李秀白问游南音:“尊者,这火焰源自何处?” “此火是从海底燃起的世界心火,”游南音背着手回答,“火神再强,终究也是由这个世界孕育而来,受这个世界的约束,世界之火是比金乌火更高一级的存在。” 第41章 李秀白看着他,游南音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自己是火系修士,站在这火炉炉口都倍感压迫,游南音是水系,想来更不会好受。 “尊者,我们先下去吧。” 二人先后走下火炉,上官缨上前问:“怎么样?能通过吗?” 李秀白摇头:“不确定。” 心下却在考虑是否能将那白金火焰收为己用,他看了一眼游南音,那人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晃了晃扇子,笑着点了一下头。 李秀白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 等回到洞府,只剩下两个人时,李秀白才继续谈起先前被上官缨打断的话题——领域。 “领域啊……”游南音神秘一笑,支起下巴问:“你认为玉佩里的那些冰雪是什么?” 幻境。 李秀白当即就想说,话到嘴边又停下,既然游南音如此问,那定然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答案,他思索半晌,回答: “无论我以肉身还是以元神进入玉佩,都能碰到冰雪,所以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存在的?” “没错。” 游南音点头,指尖轻扬,只觉得一阵寒意掠过面颊,转瞬间,以游南音为中心,整个洞府都变成了冰天雪地,风雪吹拂,好像一下子就来到了冬天。 几片雪花落在游南音的眉毛上,银发纷飞,随后,他缓缓转过眸子。 冷清、无暇。 李秀白又想到了雪神这个词。 “这便是领域,”游南音微微一笑,垂下手指,一眨眼,冰雪消散,洞府又变回了黑漆漆的寒碜模样,“之前准备跟你仔细说的,结果被上官缨那小子打断了,现在我们继续,怒之域对你们火系修士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机会,有多少人是在这里获得领域的呀……” 他的声音里充满怀念,李秀白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被这人拉到了很远的过去。 他又想起了谁? 想必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他总有那么多可以怀念的人,有那么多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明明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这人却好像根本看不见自己。 李秀白觉得这不太公平,他埋头走到游南音身边,抬起手掐了金乌火的引火诀,顿时,火光暴虐,自四面八方汇聚在他的掌心。 整个洞府的气温迅速升高,若隐若现的金乌火划过游南音的身躯,将他团团包围,虽无伤他之意,却有明显的不满,他扭头看向李秀白,这一次,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小白?” 李秀白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游南音的脸。 “尊者,我现在已经能控制金乌火的引火诀了。” 莫名的,游南音感受到某种“求夸奖”的意味,他摸了摸李秀白的脑袋,尝试着说:“嗯,做得不错。” 空气中的金乌火打着转儿飞入李秀白的手心里。 游南音挑眉,臭小子,这闷骚臭屁的性格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第34章 秘境:怒(三) 巨象会和黑狼会在怒之域已存在百年,期间小摩擦不断,而每过十年,双方都会发生一次大型混战—— 每过十年,从怒域火炉之中都会孕育出一颗“聚火丹”,专为火属性的人与兽而设,得此丹者,能得到控制怒域的火系元素的能力,直到十年后旧丹消失,新丹出现,才会进入下一场轮回。 无论是为个体修行,还是为帮派发展,每一头妖兽都会卯足劲去火炉夺丹。 这其中最受欢迎的自然是火属性的妖兽。 黑狼王站在王座上,仰头长嚎,呼唤子民,不多时,黑狼会的各大火系妖兽便聚集在王座之下,狼王的视线从它们身上一一扫过,充满威严道: “所有火属性臣民,请出列!” 刷刷。 很快,几十只大大小小的动物站了出来,既有大型虎兽,亦有小型猫狗,黑狼王没有找到它想见的那位,狼眼微眯: “一年前加入我们的那只豹子还没结束闭关吗?” 带李秀白入会的雪貂阿杰战战兢兢地爬出来:“大王,那只豹子这一年都在闭关,没有参与我们的任何行动。” “我们的保护了他整整一年,当初邀请他加入就是为了这一天,阿杰,吾命你去叫他出来!” “遵命。” 阿杰甩着尾巴,靠近那豹精的洞府。 从第二天开始,那只豹子就没从这里头出来过,他身边的那只兔子倒是偶尔会出门,那真是只极漂亮的兔子,每次经过,都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阿杰很喜欢那种味道,有一次他靠近自己,跟自己说话,轻言慢语,在那股淡香的笼罩下,阿杰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化了。 可那兔子似乎并不喜欢自己,自己都拼命去蹭对方了,那只兔子却不为所动,阿杰不明白,自己难道不比豹子要适合吗? 雪貂也不会经常吃兔子啊。 远远的,阿杰就看见靠在洞府门口的兔子,那兔子也看见了他,冲他招招手,雪貂立马摇着尾巴跑到他面前。 “兔子!你……你找我什么事?” 游南音弯腰把这家伙拎起来:“你问我?你鬼鬼祟祟跑来这里,你要做什么?” 阿杰翘起小短腿,神气道:“是大王叫我过来的!大王说那豹子在我们这里白吃白住一年,占据我们的资源,现在是时候出力去对抗巨象会,帮我们夺聚火丹了!” “好,我知道了,”游南音把它扔下去,“你去禀报狼王,我们会参加这次的夺丹之战。” 阿杰不甘地站起来,只用两条后腿着地,这样他会离游南音的脸更近一些。 “你一定要跟那头豹子在一起吗?总有一天他会吃了你的,我看过太多了,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游南音眯了眯眼,一整年了,这群大脑简单的妖兽还以为他是李秀白的姘头。 “他不会吃了我,他不吃兔子,”游南音眯起眼,弯下腰吓唬它:“不过,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他说不定会吃了你。” 轻柔的嗓音让阿杰后背的白毛全炸了起来,他没出息地趴了下去,腿都软了。 “不、不识好歹!” 阿杰后跳几步,脑袋似乎要冒烟,察觉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再也挡不住这只兔子的调戏,转身一溜烟跑没影了,游南音轻哼一声,拂袖返回洞府。 洞府中已经大变样。 火焰密布,金红色的火充斥在每一个角落,组成一片结界,没有任何人能跨过这片火海。 当游南音进入后,火焰一点点分开,为他铺出一条路,路的尽头是坐在火海中的李秀白。 游南音一步步走进去,停在李秀白身前。 “小白,时间到了。” 李秀白睁开眼,双目金红,四处的烈火朝他聚集,点燃他的身体,整个人都变成一个火人,游南音皱眉,沉声道: “控制住!” 李秀白一把抓紧他的手腕,理智被火焰烧毁,只剩下本能。 好烫,太烫了…… 他需要降温,就像过去那样。 手下用力,将眼前的人抱进怀里。 寒冰袭来,冰凉的,寒冷的,从指尖往上蔓延,停在心口,浇灭火源。 “嘶——” 耳边传来抽气声,李秀白恢复了神志,他又闻到了游南音的味道。 他贪恋这个味道。 手臂的冰被烈火烧融,化成水,滴落地面,一部分打湿游南音的衣裳。 “每次结束领域都要失控,”游南音伸手点上李秀白的额头,指尖用力,把人推开,“我不在你身边又要怎么收场?” 李秀白退开一点距离,垂着眸子,将剩下的火隐入体内。 右手自然而然地下垂,落在这人腰间,给人慢慢将衣服蒸干。 总是失控吗?李秀白想,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控制,只是游南音在身边,他不想去控制,只想发泄、发疯、毁灭一切,又在极寒中恢复神志。 那种骤热骤冷的感觉让他迷恋,让他战栗,让他上瘾。 李秀白慢慢放下手,看着游南音的眼睛,说:“之后会越来越好的。” 衣服干了。 游南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转身坐到石凳上,说起正事:“刚刚狼王叫手下来传话,聚火丹现世了,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嗯,”李秀白眯起眼,“炼化聚火丹,将炉火融进领域后,再去第三层。” 聚火丹乃炉火的核心,亦是秘境二层的核心,灵兽们只当它能聚拢怒域的火系灵力,却不知那小小一颗金丹也是炉火的精华,炼化之后便能得到世界心火。 只是,聚火丹唯有金乌火才能炼化。 炉火附近,狼王会和巨象会的动物们已经开始对峙了,较之一年前,炉火更加旺盛,熊熊燃烧,达到十年来的顶峰,头顶两颗太阳似乎都不及炉火的锋芒,在火焰顶端,灿金色的火丹藏于其中,散发着刺目的光芒。 狼王领头,与巨象遥遥相对,从体型来看,狼王并无优势,手下们却并不担心,为大王摇旗呐喊,瞥见李秀白,确认他的实力后,狼王长啸三声,准备发起冲锋。 第42章 “小的们!”狼王的传音至所有动物的识海,“所有火系灵兽去抢夺聚火丹,剩下的都跟我去杀巨象会的那群草食动物!” 话音刚落,所有灵兽都动了,狼王会发起冲锋,巨象会也不遑多让,两边都没多少战术,这边冲过去一头熊,那边便撞过来一匹马,一来二去场面变得混乱无比,分不清谁是谁。 相较于这群大型动物,人类的形体还算是小巧玲珑,李秀白一手抓紧胸口玉佩,俯下身,使用神行快速接近火炉。 有巨象会的水牛看见了他,埋头迎面冲过来,李秀白抬起手,加快速度,无相在手心寸寸显现。 二者错身而过,刀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砍断牛头,裂口整齐,断裂的牛头甚至没发现已被砍了头,还躺在地上眨眼睛。 鲜血喷涌,却连李秀白的衣角都没有粘湿。 他接连斩下马头、羊头,出手狠辣,刀刀毙命,十步斩一头,百里不留行,一时间没有再灵兽敢接近这个杀神。 终于有灵兽发现了不对。 “他为何有武器?” 一只鹦鹉在空中大声质问。 “他是人类!有人类!” 鹦鹉飞快地穿梭在战场中,声嘶力竭地大叫,可众灵兽都杀红了眼,没空听他说了什么,就这一会儿时间,李秀白已经赶到了火炉边缘。 火光冲天。 背后乱七八糟的动物也快要追来了,李秀白握紧双拳,眨了一下眼,眸色变成金红。 火神领域,展开—— 以他为中心,金乌火犹如一团团牡丹,一朵接一朵向四周飞速蔓延、绽放。 最前方的灵兽飞快地远离,惊恐地看着眼前毁天灭地的神火,以及火焰正中央的那个人。 这是神火! 随着领域范围越来越大,战斗声逐渐小了,鹦鹉的声音这才凸显出来: “人类!人类——” 李秀白摘下了他的面具,站在火炉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的妖兽。 “嗷呜——” 狼王怒吼。 “你不是豹精?” “不是。” 李秀白不欲废话,在金乌火的压迫下,无动物敢接近他,李秀白一步踏入火炉中,象王和狼王面色大变,对视一眼,敌对的两个帮会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统一。 “阻止他——” “不能让他拿到聚火丹!” 几头火系灵兽追进炉底,转瞬间便被烧成灰烬。 李秀白已然进入炉火中央。 由于有金乌火的守护,炉火对李秀白来说反而更多是锤炼之能,经脉中的杂质被一点一点灼烧殆尽,身体似乎也变得更加轻盈。 三次神行,李秀白便来到顶端,在众多妖兽的注视下,拿到那颗聚火丹。 只是放在掌心,李秀白都能感受到这其中蕴藏的汹涌的火系灵力,他面露喜色,跟随身下的金火,落入炉底。 “人类!” 头顶,一道红色火光追着他来到炉底,其中隐藏着滔天的怒意,李秀白变了脸色,奈何那怒火降落得太快,让他避无可避,直直刺入他的识海中。 李秀白闷哼一声,立刻盘腿坐下。 那是层主的怒火。 “汝敢欺骗我?” 李秀白回:“我只是想突破秘境。” “狡猾的人类,该死!人类果然都该死!” 李秀白眼前出现了一头双头怪物,身体像马又似牛,两个脑袋亦是一马一牛。 它们是神明,帮助人类的部落插秧种地,它们与人类共同赶走入侵者,最终,却被部落首领剖出心脏,砍下的头颅,血淋淋的头高高挂在烽火台上。 同族的各兽类也沦为牲口,被圈养,被奴役,被当成食物。 愤怒! 它们在愤怒! 不可饶恕! 愤怒之火亦是仇恨之火,在李秀白的心中疯涨。 是否有仇恨?是否有愤怒? 答案是肯定的。 既如此,便无法破除这怒之域的魔障。 ——小白!李秀白! 游南音的力量在火焰的压制下变得十分弱小,无法撼动李秀白的心智。 火炉之外,狼王和象王并排站在炉口。 象王的声音十分沉痛:“一百年了,狡猾的人类又从我们手里夺取了聚火丹。” “没关系,”狼王眼露精光,它还没有失去希望,“兽神在上,它会帮我们的,那个人类没有机会离开怒域,兽神会帮我们杀掉他。” 【作者有话说】 最近可能都只能九点左右更,太忙了 第35章 秘境:哀(一) 火舌舔舐皮肤,带来强烈的灼烧感,他睁开眼。 火,无处不在的火。 它们不属于他,因此伤害他,每当他编织出灵力防护,又迅速被烈火烧毁。 时间变得无限缓慢,就像是坠落到地狱里,在反复的修补与毁灭中,他逐渐失去自我,漫无目的地迷失在火海中,忘却来路,不知归途。 “李秀白,今后的李家就属于我们了!哈哈哈哈——” 陡然间,火苗化作李儒的模样,仰天狂笑,他的脸让他恢复了记忆。 啊,自己是下江李家的李秀白,他想起来自己的姓名,也想起来仇恨。 李秀白一句废话都没有,无相出手,斩灭幻象,李非铮又出现在他背后。 “你以为你很强吗?实际上你保护不了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没了李家大少的身份,你就是个废物!” 黑刃果决地划过李非铮的脸,火焰被劈开,之后出现另一个男人,他只说了一句话—— “游南音是我的师父……” 殷无梦。 李秀白瞳孔猛缩,盯着火焰里殷无梦的脸,这人脸上慢慢扬起阴郁的笑容。 “我会把他从你手里抢回来。” 这是他的逆鳞。 李秀白双手握刀,神行一步,行至幻像面前,无相坠地,红火与金火相互吞噬,犹如两条火蛇缠绕。 金乌火不敌。 火海里冒出一个又一个仇人的脸,李秀白逐一砍碎,却也徒劳无功。 滚开! 闭嘴! 不准再夺走他身边的任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李秀白放下手,黑刀点地支撑他的身体,他喘息着,灵力和体力双双被消耗,白金火焰趁机烧透他的屏障,舔舐他的外袍。 黑羽衣为他挡下了火,灵力流路再次运转,李秀白闭上眼。 理智,理智一些。 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他收回自己的火焰与武器,调动灵力,全部用于抵御炉火的侵袭。 那火焰不仅灼烧肉体,也影响神魂。 灵力运转一个周天,李秀白才慢慢找回内心的秩序。 那些挑衅、嘲讽都是假象,他要做什么?自己现在的目的是什么?游南音跟自己说过的。 炼化聚火丹! 李秀白缓缓吐出一口气,盘坐在烈火中,汗水接连滚落。 “你娘被我杀了……” 无视。 “丧家之犬!” 没关系。 “游南音——” 聚火丹。 金丹在胸前浮现,迅速被金乌火包裹。 火炉之外,聚在四周的妖兽们紧紧盯着炉口,它们在等待聚火丹重新浮起的瞬间,一刻钟、一个时辰、一天、十天…… 到第三十天,火炉边只剩下两个首领亲自等待。 气息陡然发生变化,等了一个月的狼王和象王都爬起来,绷紧了身体。 轰—— 刺目的金火从炉底猛冲至空中,犹如火山喷发,恐怖的火系威压席卷整个怒之域,众兽纷纷惊恐地看向火炉的方向。 火柱顶端却没有见到聚火丹,只有一个盘坐在金火之上的男人。 李秀白。 他缓缓睁开眼,灿金的眸子看着四周的妖兽,这一眼无悲无喜,宛如神明垂眸,他略一挥手,白金色的火焰便犹如地毯一般铺开,几个瞬息,便将火炉四周的灵兽全都笼罩。 范围过百米,有环境的加成,在怒之域的持续时间能达到一刻钟。 第一阶段的火神领域已经形成,领域之内,一切都无所遁形。 “狼王,象王。” 李秀白轻轻落在地面,金火犹如轻盈的丝绸围绕在他的周围,看似轻柔无害,实则吞噬性命,他抬脚前进,每一步都很轻,像是漂浮在空中,两步之间的距离都精确到毫离,带着玄妙之意。 他在摸索在自己领域中的控制力,好像连风都能为他所用,他喜欢这样的掌控感。 “从今日起,未来十年,我都将是这炉火的主人,你们也应该臣服于我。” 天空的兽神勃然大怒,降下火雷,李秀白握拳,轻而易举地将其抓在手里。 这世上再无火焰能够威胁到他,狼王和象王纷纷炸毛,李秀白略一勾唇。 在他的领域里,他能控制一切,更不用说这两只野兽同属火系。 第43章 李秀白指尖一动,金火便攀上二兽的身体,吸取他们的灵力,很快逼得它们低下高贵的头颅。 李秀白接着说: “我不会留在此地,也不会让你们失去栖身之所,但妖兽不能再奴役人类,不得将它们扔到火炉焚烧致死。” 狼王不甘抬头,厉声质问:“为什么不想行!从古至今,你们人类不停地奴役我们,吃我们的肉!啖我们的血!我们在这里对待人类的方式远不及你们对我们的百分之一!” 李秀白深知狼王说的没有错,他在火炉中感受到了兽神的怒火,它们的仇恨,让他感同身受,但是,他还是一个人类。 “因为这一次,是人类赢了,是我赢了。” 李秀白摊开手,露出掌心的那颗灿金色的聚火丹,火神与世界心火相容,蕴含的威压让众多妖兽喘不过气,两头首领不得不臣服于他。 李秀白调整了炉火的威力,锤炼为主,减少伤害的能力,又呆了四五天,给上官缨留下传话后,自己跳下火炉,离开了这个全是妖兽的第二层。 秘境第三层,哀之域。 这回,李秀白总算不是从海水里爬出来的,他理了理衣裳,踏上这一层的土地。 天空黑沉沉的,一个太阳都没有,土地是黑的,哀之域并非是平原,而是布满了峭壁与峡谷,嶙峋陡峭,连绵起伏,寒风吹过山石,发出“呜呜”的哭泣声,宛如一座鬼城。 路上的行人或瘫在地上,骨瘦如柴,或游荡在峡谷之间,神情麻木,连街上的猫都是黑的。 这仿佛是一个没有色彩的绝望世界。 李秀白往走了几步,心情跟着沉重了,一只黑猫从黑石上跳下来,落在李秀白的脚边,他看了一眼周围。 峡谷间、缝隙里,黑猫无处不在。 似乎也太多了些。 猫咪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像是想要他抱它,李秀白弯下腰,将其拎在手里,黑猫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眩晕感袭来,李秀白暗道不好扔掉这猫,却还是晚了。 “秀白,秀白啊……” 是娘! 李秀白一睁眼,便看到了他这辈子绝对无法忘怀的场景。 他的娘亲趴在血泊里,向他伸出手,李秀白张了张嘴。 “娘……” 在血泊中,李若锦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让娘摸摸你,好吗?” 李秀白无法拒绝,蹲了下去,看着娘的手一点点贴近脸颊,在最后却失去力气,手臂垂落在地上。 幻境消失。 李秀白伸手,徒劳地抓住一团空气,莫大的悲哀笼罩心头,不由得后退一步,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脚又碰到了一只猫咪,那黑猫轻轻“喵”了一声,眼前景色再次变幻。 手里陡然多了一把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抬起手,刀锋前刺。 刺穿一个人的心脏,他慢慢抬起头,对上李若锦震惊而痛苦的眼睛。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杀掉自己的母亲。 范、正、卿…… 他读出来母亲要说却没说出口的三个字,不由得发起抖来。 李秀白的内心几近崩溃,右手却不受控制,一点一点将刀抽出女人的身体。 不对,不要! 他的剑上沾染着自己母亲的鲜血。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娘、爹……” 他跪坐在地上,垂下脑袋,好像整个人都被压垮了。 经过他身边的路人来来往往,对此没有任何意外,他们经过他身边,好像根本看不见有这样一个人。 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白。” 是久未现身的游南音。 李秀白猛地捉住他的手。 “尊者……” 游南音摸了摸他的脸,李秀白偏过头,侧脸埋入冰冷的掌心。 “触碰到任何一只哀之域的黑猫,都会唤起你内心最为伤心的想象。” 李秀白闭了闭眼,说:“我不喜欢这里。” 游南音托着他的下巴,慢慢抬起他的头。 “没有人喜欢这里,没有任何活物会喜欢这里。” 过了许久,李秀白才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他已经比游南音还要高了,他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怎么样才能离开?” 游南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忽然说:“哀之域的层主也是一只黑猫。” 游南音放下手,看向这一层无穷无尽的峡谷。 “离开哀之域的方法很简答,那就是抓到层主。” 李秀白看着那些散在各处的黑猫,全都是黑色毛发,金色眼睛,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么多……” 游南音苦笑:“是的,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哀之域一共有三万只黑猫。” 一时间,李秀白仿佛看见了黑暗中亮起的无数猫眼。 “层主性格古怪,它将自己的力量分散到三万只猫身上,它们受到它的保护,心脉相连,就算杀死其中一只,也能很快复活,”游南音显然对这一层的规则也十分厌烦,“我来这里时,在这一层足足耗了两年,这还是有同伴的情况,我们加在一起大概抓了两万只猫,才抓到层主,而除了层主,抓到任何一只黑猫,都会让那人看见不同的、此生最悲伤的事情。” 李秀白已经看过两次了,两万次,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看两万次他会怎么样。 身边飘过了几个瘦骨嶙峋的“鬼”,看见两万次那样的幻觉,就能把人逼成鬼吧? 第36章 秘境:哀(二) “唔嗯……” 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李秀白回头,看见一个怀抱黑猫的男人跪坐在地上,猫咪从他怀中跳下去,露出对方的脸。 上官缨。 黑猫瞄了一眼李秀白,见他不打算触碰自己,不搭理他了,轻巧地跑进猫群中。 上官缨目光呆滞,似乎还没从幻象中醒来,李秀白走过去,一把抓住这人的衣领,直接用上元神传音—— “上官缨!” 识海入侵,宛如挨了一巴掌,上官缨惊醒了,瞳孔一点点聚焦,看清李秀白的脸,他咬牙站起来,眉眼仍然耷拉着。 “我看到了……” “都是幻觉,”李秀白没兴趣听他诉苦,打断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上官缨用力闭了一下眼,终于注意到哀之域的环境。 “这一层怎么回事?”他的嗓子还有些哑,人倒是冷静了,“这么荒芜,一个个都活得跟鬼一样。” 李秀白瞥他一眼:“如果像刚刚那样的幻觉,你在这里看见成千上万次,你也不会比他们好多少。” 上官缨面色变了:“什么意思?” 李秀白简洁地说明了突破哀之域的办法。 “三万只猫……”上官缨摇了摇头,面露崩溃,“三万啊!” 李秀白点头:“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或许,我们应该合作。” “这里肯定有许多人也想过合作,”上官缨看向四周的“活死人”们,“但他们还是没能熬过去。” 李秀白眯眼,激他:“你害怕了?” 上官缨在秘境混了这么久,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鲁莽,与李秀白对视半晌,嗤笑一声,挑眉道:“你跟我来这套?呵!李秀白,不然咱们比一比谁能先抓到层主?” 李秀白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行啊。” 他跃上一处陡坡,再次抓起猫咪。 一转眼,荒地变闹市,交谈声由模糊变得清晰: “这李秀白天赋卓越,到头来求道失败,一生困囿于金丹,看来李家功法也到他为止了……” 即便知道是幻境,李秀白依旧内心一紧。 “他为了报仇活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也是可怜。” “凭那样的修为,还想报仇呢?太可笑了,若是早点看清现实断了妄想,还能有机会逍遥半生,现在倒是痛苦一辈子咯……” 嘲笑之声不绝于耳。 李秀白凝神屏息,忍耐到幻境消失,垂眸看向手里的黑猫。 金色的猫眼闪烁着无辜的光芒,李秀白却不放手,冷酷地盯着它。 杀不了,那怎样做记号才好呢? 指尖燃起白金火焰,转瞬间便将猫咪的毛发烧得干干净净,李秀白将怔愣的猫咪放回地面,这只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喵! 光溜溜的猫咪转头,冲李秀白愤怒地哈气,他暗自点头。 这个记号非常好。 他站起身,寻找下一个目标,在四周围观全程的黑猫们对上李秀白的视线,纷纷扭头逃跑,李秀白也不追,慢吞吞走了一段距离,随手捞起一只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猫。 他猝不及防地落入雪地里。 雪花打着旋儿从他眼前飞过。 冰冷的雪,呼啸的风,每走一步,鞋底陷在雪中的触感都是如此真实。 一滴血、两滴血,血浸入雪中,他的视线随着猩红向前,白雪全被鲜血染红,直到被一抹浅蓝拦截,李秀白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起头。 第44章 这次出现的人竟然是游南音。 那人双目紧闭,跪坐在雪地里,锁链捆住双手,一袭月白色长袍染血,满头银丝根根倾泻,浑身伤痕累累。 怎么会这样? 李秀白的胸口传来阵痛,无比清晰的痛,让他无法呼吸。 谁伤的他?谁能伤他?谁敢伤他! 无相瞬间出现在手中,火光冲天。 游南音缓缓睁开眼,以极慢的速度抬头,凌乱的发丝之下,有一双哀伤的红瞳,深深看着李秀白的眼睛。 “别过来。” 他轻声道,宛如叹息,李秀白立刻停下动作,为什么不让他过去? 就见那人露出一抹浅笑。 “我不能让你再死在我眼前。” 不,不…… 李秀白拼命摇头,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他眼睁睁看着一柄银剑刺穿了他的身体,血珠喷溅,落在雪地里,犹如盛放的红梅。 明明是幻境,疼痛却无比清晰。 巨大的压力从头顶传来,压垮了他,他抓住胸口,明明张大嘴,可拼全力也无法呼吸。 为何会这样的痛? 游南音死了。 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里,他的心脏顿时跳得飞快,犹如一颗即将爆炸的火弹,将他炸得粉身碎骨,他想要大吼,缓解体内无处不在的疼痛,可他发不出声音。 “小白!” 有谁在叫他?有谁能缓解他的痛苦? 李秀白慢慢抬起头,看见游南音的脸,猛地吸一口气,这才能再次呼吸。 “尊者……”他沙哑地叫了他一声,像是大梦初醒,一下子将对方抱紧,低低叫出他的名字。 “游南音……” 游南音愣了愣,到底是拍了拍他的后背。 “嗯,我在这里。” 此刻李秀白忽然明白,黑猫,便是亲爱的人最后一面,是心底流出的血,是灵魂深处的裂痕。 李秀白每天会抓一百只猫咪,由于他的特殊记号,几乎所有的黑猫看见他都要绕道走。 游南音跟着他走了半个月,看他的情绪在崩溃和麻木之间徘徊。 这是一条痛苦又孤独的路,是破碎后的一次次重组,亦是看清自己的过程。 除了陪伴,他已别无他法。 幻境消失,火焰再次燃起,最开始只是包裹住黑猫,没过多久,火焰陡然增大,以李秀白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在看过上千次的幻觉后,李秀白第一次失控了。 游南音面色一变,压住他的肩膀,为了避免意外,把他拉进玉佩里。 ——毁掉这里。 李秀白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他要毁了这个绝望之地! 金火在雪域中铺开,游南音像过去那样展开水系防御,一时间竟没压住他,幻境中的冰雪第一次有了融化的迹象,很快在脚下积成水洼。 游南音沉了脸,一手压上这人的胸口,将他推向凉亭。 李秀白双目灿金,金火更旺,他捉住人的手腕,反手把人推进水里。 不准反抗! 衣裳和头发迅速被浸湿。 反了天了!游南音勃然大怒,抬手赏了他一个大耳巴子。 啪! 带着水系灵力的耳光将李秀白扇得偏过头去,这一巴掌力量不算大,声音却十分响亮,而且触感清凉,他脑子有些发懵。 “李秀白!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秀白眨了一下眼,手下的力量逐渐放松,低头看了一眼游南音,这一看竟让他看得呆了。 二人的距离格外近,湿透的绸制外袍贴在游南音身上,勾勒出他的身体曲线,脖颈的肌肤雪白,面颊却泛着红,是气的,凌乱的长发映上金乌火的颜色,飘浮在水面,犹如一根根金丝。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种充满诱惑的美。 游南音目光凌厉,扫过李秀白的脸:“混帐东西!还不快起来?” 李秀白抿了抿唇,恋恋不舍地退开,坐在亭台门口,平复自己的心跳,游南音这才从水里爬起来,极具侵蚀性的火焰让他觉得别扭,指着人命令:“快把你这破领域给本座收了!” 李秀白很听话,指尖微扬,众多火焰飞快聚集,回到他的体内,剩下几缕火焰轻轻擦过游南音,火舌仔细而迅速地舔舐他的身体,从脚踝到腰肢,最后来到肩颈,烘干他的衣裳和头发,游南音才有了点好脸色。 很快,水面再次结冰,整个幻觉又变回冰天雪地的样子。 游南音垂眸盯着他,问:“还能继续吗?” 李秀白疲惫地闭了闭眼,侧身靠着游南音的腿,悄悄抓紧他的衣摆。 “……能。” 游南音到底是心软了,蹲下去,平视李秀白漆黑的眼睛,那眼里埋藏着连他也读不懂的情绪,他看着他,很久很久,久到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李秀白忽然抬起手,环住他的腰,见他没反对,顺势拥紧了。 “突破第三层,我会不会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游南音挑眉:“你是在指桑骂槐?” 李秀白沉默了一会儿,抵着这人的肩膀,闷声低笑,游南音的心也因这笑声震动,他暗道不好,推了一下李秀白,忽然道: “你要不要去救一救上官缨?” 峡谷之下,上官缨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嘶吼,路过的行人冷漠地看着他,早已习以为常,像他这样被逼疯的人在哀之域大有人在。 金系灵力从体内泻出,毫无章法,隐隐间竟有发黑的趋势。 这是入魔的前兆。 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修士接近他,结伏魔阵,防止上官缨入魔,上官缨剧烈挣扎,黑气渐弱,不等众人松口气,阵中的魔气又以更强悍的力量反弹,一时间竟连三分之一的灵力都成了黑色。 漆黑的灵力钻入主阵女孩的掌心,女孩闷哼一声,放弃阵法,可依旧被废了一只手,魔气沿着手臂还在迅速上移。 同行者焦躁:“慕羽姐姐,这怎么办?” 周慕羽看了一眼即将入魔的上官缨,咬咬牙,“断我一手,继续救人!” 正准备动手时,上方传来一声大喝:“且慢!” 李秀白落在众人面前,弹一指金火到周慕羽的手上,灼烧魔气,随后看向另一边。 此时,上官缨半边身体都被黑色灵力笼罩,眼神阴郁而麻木,绝望与悲伤的情绪犹如瘟疫蔓延,让李秀白皱紧眉头。 虽然与郭杰不太相同,但魔气的侵蚀性倒是半斤八两。 冰雪刮过,游南音凭空出现在李秀白身边。 “小白,直接拿火烧他。” 李秀白正是这么打算的。 金乌火立刻淹没上官缨的身体,周慕羽此时也恢复了,她愣愣地看着前方的背影。 “秀白哥哥?” 李秀白转过头,对她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全神贯注地解决上官缨的问题。 那人入魔了,不愿清醒,他想要永远地逃避,因而抗拒这火焰的锤炼,李秀白目光沉沉,又加了一把火。 “啊——” 上官缨发出惨叫,他亦感受到烈火焚身之痛,疼痛使他疯狂,亦使他清醒,这样的炼化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到上官缨的叫声由痛苦变成乞求,李秀白岿然不动,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就算要烧,也没必要用这么猛烈的火吧?而且这都快结束了……这两人真没有仇吗?真不是在公报私仇吗? 李秀白依旧面无表情,简直像是个恶魔。 第37章 秘境:哀(三) 直到魔气被彻底燃尽,火焰才熄灭了,上官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原地盘坐,凝滞的金系灵力重新流动起来,残余的剧痛让他浑身抽搐。 金乌火回归李秀白的掌心。 “小白,”游南音看着他,摸摸下巴,“你下手是不是有点重了?” 李秀白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我怕他入魔。” “秀、秀白哥哥……”周慕羽一行人心有余悸地走近这煞神,只有她敢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李秀白点了一下头,他如今已是金丹期,元神更是接近金丹中期,气场强悍锋利,举手投足间,已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莫说是旁人,就连周慕羽跟他谈话时也多了谨慎。 “我们之前被困在第二层,受制于妖兽,昨天才下来这里,第二层的炉火好像不再归那群妖族管辖了,”周慕羽想到李秀白手里跟炉火的气息十分相似的火焰,“秀白哥哥,你是什么时候下来的?” 李秀白敛目:“也没几天。” 看见周慕羽的青色外袍,又问:“你已加入上清宗?” “是的。”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金光穿透空间,带着磅礴的杀气,直奔李秀白而来,只见一点血红先行,凌厉的灵气让所有人的心脏收紧。 红缨枪! 来者行动如风,战斗经验丰富,角度刁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李秀白的胸口。 第45章 旁观者面露惊骇,却来不及救人。 李秀白后踏一步,突兀地出现在两丈之外,让长枪扑空,随后又出现在攻击者的背后,漆黑的长刀一点点出现在手中。 无相出鞘。 刀锋与长枪相撞,刀的力量居然更强,硬挡开枪身,第二刀落下。 犀利的冷意几乎立刻贴到那人的颈侧。 砰! 刀锋没有割裂脖颈,与枪柄相撞。 双方对对方都十分了解,出手速度越来越快,叫人目不暇接,攻击也越来越危险,转眼过了几十招不止。 刀比枪有先天的不足,李秀白硬生生用力量弥补。 在这个速度的攻击下,二人不再是靠眼睛,而是靠神识以及老辣的战斗直觉来判断进攻方向,任何一点细微的差错都是致命的。 “你们……”周慕羽刚想上前阻止战斗,一只手拦在身前,她看向那个之前一直站在李秀白身边的男人。 “别管他们。” 周慕羽一早就注意到了他那头奇异的银发,这人身着一件轻薄的月白色单衣,身形颀长,容貌更是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此时眉眼微弯,多情的笑眼看向女孩,明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周慕羽却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 前方一记回枪突刺,看得人心惊肉跳,等李秀白意识到时,尖锐的枪尖已抵达鼻尖,他不得不再次使用神行,偷袭长枪追着他飞来,枪尖擦着侧脸划过,李秀白冷了脸,拿无相拍开长枪,火焰再现。 轰—— 金与火相碰,灵力轰炸的余波都生生削断周围的石柱,非金丹期难以抵挡,游南音轻飘飘地挥袖,灵力波动立刻被吹散,将周慕羽他们完全护在身后。 “李秀白你这头牲口!” 看见那熟悉的火,上官缨眼中冒火,忍不住开口骂人,他的表情有些抽搐,烈火焚身之痛仿佛再次袭来。 李秀白冷声问:“还想再被烧一次?” 上官缨有心理阴影了,大骂:“给老子滚!” 他收了枪,仍旧怒气冲冲,李秀白跟着收起火焰。 周慕羽赶紧上前劝和:“上官公子,秀白哥哥,如今不是内讧的时候。” 上官缨瞥了她一眼,认出这是下江周家的女儿,曾在下江骑射大会时见过几面,也是喜欢李秀白这小白脸的人之一,他冷哼一声。 周慕羽再接再厉:“你是因为寻找层主才会入魔的吗?” 提到层主,上官缨更气了,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是啊。” “要合作吗?”周慕羽说,“进入秘境之前,上清宗的前辈告诉了我们许多关于哀之域的信息,他是一个很喜欢猫咪的仙尊,据他所说,第三层的层主很喜欢一种猫草。” 青光一闪,一根翠绿的草叶出现在手中。 “用这种方式来筛选,至少能筛掉一半的黑猫。” 说着,周慕羽将两袋猫草递过去,上官缨晃了晃草叶,没过多久,就有一只浑身没了毛的猫咪主动叼走它,光溜溜的,相当滑稽。 周慕羽疑惑:“这猫咪的毛……?” 李秀白脸不红心不跳道:“我烧的,我抓过的猫,都会在它们身上留下火系灵力的印记,避免重复触碰。” 好些被烧光毛的猫咪跑过后,众人看李秀白的目光又变了—— 此人报复心当真不小,不可得罪。 几人分头行动,开始用猫草诱惑黑猫,李秀白逗了十来只,然而每一只猫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就开始逃,生怕被他抓走,明明看到别人还会趴在地上撒娇的,李秀白看着手里的草,陷入怀疑。 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游南音在一旁啧啧摇头。 “谁叫你烧光它们的毛的?现在都不搭理你了吧?” 李秀白这才明白,他回头看着尊者,带着微妙的可怜兮兮,问:“那怎么办?” 游南音叹息一声,抽去他手里的猫草,登上一处乱石堆,峡谷寒风吹过他的身体,扬起衣袍和银发,李秀白看见他坐在石坡顶端,一手撑着地面,稍稍俯身,银发如流水般滑落肩膀。 他在逗一只石缝中的猫。 “要吃吗?小猫咪?” 游南音的声音很轻柔,那种温柔让李秀白着迷,底下的黑猫抬眸,金色的眼睛与游南音对视,半晌,游南音慢慢眯起眼。 不会吧?这一只…… 黑猫一下子扑上他的手,抱紧了,被游南音举起来,抱在怀里,一人一猫互相看了许久,游南音的目光逐渐变得沉静,他转头看向李秀白问: “这只……要不来看看?” 这人语气古怪,李秀白以为有什么危险,立刻跑到他面前,从他怀里接过猫咪。 身体一如既往的柔软、温暖,毛茸茸的,柔弱无害,李秀白在内心倒数,等着那些让他畏惧的悲惨幻境。 三、二、一。 幻境没有出现。 李秀白眨眨眼,反应过来,猛地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黑猫,猫咪叼着猫草,用力蹬了一下腿,从他手中挣脱,慢慢走到游南音脚下。 “哈!人类,你找到我了!” 黑猫抬起脚,擦了擦脸,说出这句话。 “但你带了外援,我是被游南音的气息吸引的,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黑猫又说出一句让人目瞪口呆的话。 “你这样的坏人,给我一百根猫草我也不会上当!哼!” 从千丝万缕的思绪中,李秀白理出一个问题,他看了看游南音:“你……你们认识?” 黑猫往游南音的身上爬:“当然认识,他跟你可不一样,他是靠实力一只一只区分后,亲自抓到我的。” 李秀白弯腰从游南音的衣摆上抓起它,黑猫高高昂起头:“毕竟我的味道是与众不同的。” 味道?游南音是靠嗅觉找出一只黑猫的?李秀白难以想象,一个人,就算嗅觉再为灵敏,也很难分辨出三万只猫咪的味道吧? 游南音干咳两声打断他的思绪:“我现在可没办法区分它们,我连肉身都没有,这次纯粹是巧合。” 黑猫挣脱李秀白的手,灵巧地跃上巨石,又跳到游南音的肩膀上,不满道: “哼,巧合?那是因为是我主动找的你。”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秀白。 “这个弱小的人类可不值得让我主动接触。” 李秀白默然半晌,看向游南音,这人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游南音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李秀白收回视线,不过,他会弄清楚的,他向黑猫拱了拱手,问:“不管怎么样,我都已经抓住了你,我可以去下一层了吗?” 黑猫低头去舔毛,含糊道:“我可以放你离开,不过,接下来的几层可就不像我这里这样太平了,毕竟我是个少有的不极端厌人的层主。” 太平?这哪里是太平?这里是死寂,在哀之域的半个月,李秀白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他不想再留在此地。 “我打算继续前进。” 黑猫像是怒了,瞪他:“不知好歹的人类!你们永远都不会欣赏我的哀之域的美好!滚吧,你滚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没有任何过度,脚底的陆地陡然消失,李秀白猝然落入深海,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 太过突然,李秀白来不及传音,只能抬手在层主身上留下一缕金乌火的气息。 不知道上官缨他们能不能发现。 海水冰冷漆黑,李秀白却不着急离开,任由海水慢慢让自己上浮,他以元神沉入玉佩中。 游南音坐在树下,看见李秀白毫不惊讶,像是正在等他。 “尊者,”李秀白站在他面前,他的内心满是疑问,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于是说:“你以前在秘境里呆了多少年?” 游南音愣了一下,回答:“我不太记得了,秘境内的时间,或许大概有六七年吧。” 李秀白并排坐在他身边,“你一个人?” “嗯,差不多……” 李秀白垂眸,默了一会儿,说:“你骗我,尊者,你想糊弄我。” 游南音眨眨眼,犹豫道:“我……” 李秀白抬头,凑近了,看向他的眼睛:“你不想说吗?为什么?” 他的瞳孔深黑,那么认真地等待一个答案,游南音垂了眼。 “是……两个人。” “谁?殷无梦?” “怎么可能?”游南音失笑,“我收他为徒,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那是个你不认得的人,他……他也已经死了。” 李秀白皱了皱眉,时间不够,他的身体已经浮出水面。 他要走了。 第四层——惧。 李秀白登上陆地。很快,他便发现这是一座海上小岛。 天空黑沉沉的,岛屿不大,植被稀疏,李秀白站在岸边眺望,甚至能看见小岛的另一边海岸。 海浪拍打着海岸,发出“哗啦、哗啦”巨大的声响。 没有人,没有动物,设置连草木都几乎没有,这里宛如一座被世界抛弃的孤岛。 第46章 第38章 秘境:惧(一) 惧之域的风格外大,是咸腥寒冷的海风,将人心都吹得荒芜。 “咦?”游南音现身,他的声音穿透风声,落在李秀白的耳中,“怎么这么安静?我记得第四层以前是有人的啊?” 海风吹拂,李秀白闭上眼,神识无限延伸,炼化聚火丹后,他的元神力量稳固在金丹中期,足够他探测整个小岛。 没有人。神识甚至深入海水,依旧空无一物。 不对劲,这么多年,有那么多人进入秘境,总会有人来到这一层。 可这里没有人。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里的人全都去了下一层,要么,所有进入惧之域的人都死了。 前几层的层主或多或少地对人类有敌意,李秀白不敢掉以轻心,正当他准备问游南音本层层主的信息时,侧面忽然传来陌生的气息,李秀白一步神行至海边,金乌火化作金色火蛇深入海中,缠绕住某个活物。 “啊!火,海里起火啦!” 海水里传出慌张的叫声。 普通海水对金乌火没有影响,李秀白加大火力,只见几道水柱喷出海面,随后,一只半人长的螃蟹从水下爬出来,头顶一对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李秀白眯起眼。 “你是什么东西?” 两只大蟹钳威胁似的扬起来,螃蟹的嘴巴一开一合:“人类!这些火是你的?我命令你收回……” 太弱了。 金火更甚,擦过它的一只眼睛,螃蟹连忙闭上眼,开口求饶: “不要烧我!不要烧死我!” 李秀白不为所动:“第四层的人都去哪里了?” “献祭给主人了。” “你主人是谁?” “当然是异神!” 又是一个神,李秀白皱眉:“异神?” “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层主啦……” “它在哪里?” “它在、它在……”这只螃蟹的眼睛开始滴溜溜地转,烈火扫过后背,螃蟹尖叫。 “啊!我说我说!它在海里!”螃蟹从金火中察觉到某种熟悉的气息,遥远的记忆逐渐苏醒,它盯着李秀白的脸,忽然开始兴奋地大喊:“是你——你回来了!主人啊!到时间了,火神回来了!” 回来了?什么意思?他从没来过此地。 在它的呼唤下,又有螃蟹爬上海岸,李秀白看向岸边,越来越多的螃蟹爬了上来,密密麻麻将岛屿围绕。 “苏醒吧,主人——” 它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进行什么奇异的仪式。李秀白莫名有些心慌。 这群螃蟹怎么回事? 风将螃蟹的声音传至整座岛屿,就在李秀白准备一把火把它们全烤了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天空更加低沉,乌云密布,海浪高耸,疯狂地拍向海岸,像是要将岛屿毁灭,随着一道苍白的惊雷撕裂天空,雨水落了下来。 雨水越来越大,伴随着狂风。 这是一场暴风雨。 李秀白退到游南音身边,警惕四周,却没注意游南音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上岸没多久,他便察觉到了某种极其熟悉的气息,就在此地,就在脚下。 游南音步步后退,离李秀白越来越远,离海岛中央越来越近,雨水经过他的右手,迅速凝结成冰晶,冰雪盘旋,在他手中化作一柄冰剑。 游南音扬起长剑。 这一刻,整个空间的水系灵力都往他的方向聚集,迅速形成贯穿天地的巨大漩涡,仿佛要将此地撕碎。 李秀白震惊地回头,就看见游南音四周的雨水迅速冻成冰雪,冷空气以游南音为中心向四周蔓延,一眨眼,整座岛屿都变成冰雪世界。 游南音动用了领域。 为什么? 不是说不能使用力量吗? 他为何要…… 冰剑落地,这一刻,万籁俱寂。 咔嚓—— 地面出现一道裂痕,随后,接连不断的“咔嚓”声传来,裂痕犹如蛛网,遍布整个岛屿,土地崩裂。 轰隆、轰隆…… 李秀白身形晃动,以为是灵力振荡,可又觉得不对,他低下头,察觉到自己脚下的岛屿正在震动! “啊!主人苏醒了!” 螃蟹们的声音满是崇敬。 “主人!主人——” 螃蟹们像蚂蚁胡乱攀爬,一个个跳进海中,嘴里叫着: “请吃掉我们吧……” 李秀白没空搭理发了疯的螃蟹,收起神火,全神贯注地关注脚下的岛屿。 神识反馈过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深渊。 什么东西苏醒了?被游南音弄醒了! 李秀白来到游南音身边。 “尊者。” 游南音却垂着眸子,好像听不见他的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柄古朴长剑,深深插进岛屿的正中央,蕴藏着强悍的神力。 这是一柄无法撼动的剑。 谁插进来的?为何要插在这里? 脚下的震动更甚,海水倒灌进岛屿,雷电劈在海面,周围的海水瞬间沸腾了。 宛如世界末日。 暴风雨落到海岛的范围后,都都变成风雪,李秀白看向游南音,却见这人还在发呆,终于拦在这人眼前,阻挡他的视线:“尊者,这是什么?你做了什么?” 游南音轻声低喃:“剑神之剑——赤轮。” 剑神?剑神不是早就陨落了吗?他的本命武器也应该跟着消失于天地才对。 不等李秀白发出疑惑,头顶陡然传来危机。 突袭! 李秀白本能唤出无相,斩杀进攻之物,再看过去,只见一根暗红色触手在地面扭动,脚下的“岛屿”摇晃着,地平面逐渐上升。 海面波涛起伏,更多的触手从海水中冒出来,源源不断地从高空拍向地表,李秀白来不及将它们一一斩断,拉着发呆的游南音后退。 “这是什么?” 游南音沉声道:“惧之域的层主,摩罗。” 啪!啪! 接连不断的触手抽上地面,表层的泥土飞溅,露出地表之下摩罗暗红色的皮肤。 “李秀白,”游南音转头,盯着李秀白的眼睛,“用神行去空中。” “那你……” / 游南音道:“听我的,好吗?” 李秀白咬紧牙关,他没多少时间犹豫,在游南音温和但独断的目光下,只好先听了他的话。 摩罗的身体彻底冒出水面,从空中往下看,能看见摩罗的全身。 这是一只巨大的章鱼! ——先别下来。 游南音传声给李秀白,随后水系漩涡再次出现,空气更冷,即便是在半空中,李秀白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元神都被冻住了。 冰雪纷飞,四周的海面结出冰层,将摩罗冻在冰中。 游南音神色肃穆,站在“岛屿”中央,眼里泛出红光,宛如无上神祇,他带来的压力比雪山更重,竟生生将摩罗压下海中,它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它在愤怒。 触手挣脱寒冰,再次拍上岸,被冰刃削断后又迅速恢复,他们的境界已远超李秀白,他甚至无法看清他们的战斗,耳边的嗡鸣声却越来越大,像是从他识海里响起低语。 是什么? 他捂住脑袋。 轰隆隆—— 这只怪物在跟他对话! 天空中传下来某种惊心动魄的力量,李秀白脸色大变,迅速远离中心,随着一声巨响,雷电轰向海面,电光四溢,超过大乘期的超强雷电让李秀白心生恐惧,那是真正的自然之力。 像是……神罚! 不好,游南音! 冰雪陡然消散,海面的波涛重新扬起,李秀白看向摩罗的头顶,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尊者!” 李秀白再顾不得许多,返回“岛屿”,上面空无一人,游南音残留的气息还未消散,他被这只海怪藏去了哪里?李秀白握紧双拳,毫不犹豫地展开领域,金色火焰燃烧,随着拳头落地,火焰在摩罗的脑袋上铺开。 海兽天然怕火,摩罗挣扎着,想用触手将火焰灭掉,却是又将触手点燃。 除非遇见游南音那样的冰雪,李秀白的金乌火在海水中也可以燃烧。 “摩罗!游南音在哪里?” 嗡、嗡—— 轰鸣声更响,李秀白头痛欲裂,好像有鼓槌从内而外砸着他的脑袋。 他将灵力聚集在耳朵,勉力理解摩罗的话语: ——人类……雪神在我这里…… ——按照约定,你须得把它拔出去。 约定?李秀白皱眉:“我不明白,如果你的目的是我,先放了游南音!” 低沉的声音再次钻入识海。 ——那柄剑!它已经在我头顶折磨我三百年,拿走它!我完成了与你的约定!拿走它—— 李秀白看向剑柄,虽然没听懂这怪物的意思,但他仍然走向了它。 第47章 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呼唤他。 李秀白停下脚步,低下头,漆黑的剑柄之下,是火焰形状的剑镡,或许是在此处埋葬太久,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和光泽。 三百年前剑神的剑,自己又怎么可能拔出来? 可鬼使神差的,李秀白弯下腰,用右手握住剑柄,那一刻,某种遥远又熟悉的记忆从长剑传向灵魂。 他看见大海,他看见雪山,他看见…… 虚空之上,浑身浴血的男人低下头,手中的长剑高举,剑身染上火焰。 是毫无花哨的一剑,亦是天下无敌的一剑! 是剑神。 陡然,李秀白浑身战栗。 “摩罗——”剑神开口,他的语速很慢,莫名的,李秀白就是知道,那是他的遗言,“我本该顺应天道杀了你,可你若保雪神一命,我也能放你一命,只将你封印在此地!” 摩罗低吼做出约定。 那是凝聚了他此生此时的最后一剑。 犹如流星坠落。万籁俱寂。 长剑深深插入摩罗的身体。 “三百年后,我自会来解除你的封印!” 李秀白的灵魂在颤栗,全身灵力倾泻而入,剑神之剑的剑镡散发出火光,转瞬间,这火焰蔓延至下方,沉睡百年的长剑骤然苏醒,将烈火吸食,犹如饥饿贪婪的怪物。 长剑的亲近李秀白,好像等待主人的宠物,那种兴奋、亲切的情绪竟让李秀白心生畏惧。 为什么亲切?为何兴奋? 他是谁? 他们把他当成了谁? 游南音把他当成了谁? 李秀白胸口剧痛,双眼布满血丝,他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又一个圈套里。 可他还要救游南音。 李秀白用力将赤轮剑从摩罗体内抽了出来。 海怪气息剧烈地变化,由弱至强,就像是获得自由的恶魔,那样邪恶,李秀白将领域开到极限,火焰展开,然而,这一次金火无法点燃触手,它抽上李秀白的后背。 喉咙里满是血的味道。 身体的疼痛盖过了心脏的疼痛,他眼前发黑。 粗壮的触手卷起李秀白的身体,将他拉入海底。 第39章 秘境:惧(二) 深海中,无数气泡漂浮,于黑暗里散发着淡淡红光,犹如宛密集的鱼卵,照亮一片海域,仔细看去,每一颗鱼卵之中都蜷缩着一个人类,犹如等待分娩的婴孩。 他们都是祭品。 红光之后,摩罗的巨大眼睛陡然睁开,深红的眼珠转动,聚集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游南音。 他身处深海却丝毫不受水压的影响,看见那些“祭品”,出言嘲讽: “摩罗,你真当自己是神吗?” 海水震动,传来怪物恼怒的声音: “ 你又如何呢?若非剑神与我约定,你早已灰飞烟灭!你是天道的弃子——” 一柄近百米的冰锥突兀地出现在海底,坠落,扎向摩罗的眼珠,粗壮的触手冰锥搅碎,然而四面八方的海水中,已悄然结出无数寒冰。 海水震动,那些脆弱的“鱼卵”摇晃着,仿佛要破裂。 若是人体陡然暴露在这深海中,全身的骨头立刻会被压碎。可游南音并不在乎他们的命,轻轻抬手,冰锥下落。 触手搅碎冰锥,仍有尖锐的冰扎入它的本体,这寒冰比钢铁更坚硬,冰雪灵力穿刺表皮,深入体内,所过之处,寒冰刺痛血骨。 摩罗痛嚎。 “雪神——” 游南音眼神微动,放下手,一颗单独的卵漂浮在他的面前。 这颗卵里躺着的是李秀白。 游南音抬手,像是想触碰,那水泡往后飘了飘,他便收起手指。 李秀白醒了,他看向游南音,眼里满是陌生,好像今天第一次认识这个人,随后,他的眼神变得锋利,像是某种无声的质问。 游南音无从解释,移开目光,强压下胸口的痛感。 摩罗将寒冰之力封印,再次开口: “我答应剑神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剑神答应我的事,是否还作数?” 在游南音开口前,李秀白抢先开口:“剑神答应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摩罗的巨大眼珠转动,看向李秀白,他手里的赤轮剑实体正在慢慢消散,剩下虚幻的剑意。 “你不是剑神?”摩罗发出疑惑,它每说一句话,海水便震动一次,包裹李秀白的水泡也跟着摇晃,“不,你是他,否则你无法拔出这把剑,你与他拥有同样的灵魂……” “你是他的转世。” 什么转世?李秀白想问,他是谁的转世?剑神?这未免太过荒唐,他是李秀白,李若锦的儿子,剑神是什么东西?他扭头看向游南音。 这人也当他是另一个人的转世吗?他来到他身边,拯救他,教导他,对他那么好的原因是…… 他是某个人的转世? 游南音没有与他对视,他第一次不敢对视。李秀白恍惚。 一些事情好像有了解释,可更多的事情无法解释。 “尊者,”李秀白抬起剑,直直指向游南音的脸,“我为什么能拔出剑神之剑?” 游南音默然无语。 李秀白的手微微发抖:“你知道……从什么时候?一开始吗?” 他想起抽出赤轮剑时看见的那个全然陌生的上辈子,唐静中到死都要保游南音命。 “你与唐静中……你们是什么关系?” 游南音终于抬头,看向李秀白的眼睛,李秀白与唐静中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拥有同样的灵魂,同样的火焰,同样赤诚的眼睛,很多时候,游南音总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李秀白与唐静中是不一样的,他从未主动找他,却仍然被他找到,他主动来见自己,这是他们的缘与劫。 游南音别无选择,于是又救了他、教导他,告诉自己那都是对晚辈的爱护。 可当他看见这双眼睛,他就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怀念这样的眼睛,怀念那热烈的火,他怀念过去的人,怀念那人迷恋自己的模样,就如眼前的人。 他贪念前世的爱恋,却忘了这样的爱亦会伤害今生的人。 别再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了。 游南音一步走进泡沫中,与李秀白面对面,冰冷的手掌覆上他的双眼。 “唐静中是我的爱人,我从遇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你是他的转世。” 睫毛轻扫掌心,李秀白一动不动,游南音讪讪,准备放下手,立刻又被他抓住手腕,李秀白一点点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胸口。 李秀白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就像有一把刀刺入心脏。 很疼。他深深呼吸。 “我不明白,你把我当成他……游南音,这一点也不公平。” 他的声音又轻又哑,但凡重一点,都会牵扯到心脏的伤口,游南音慢慢蜷起手指,感受着他快速、有力心跳,剧烈得仿佛要震破胸腔,游南音也因此而颤动。 “放手。” “不。” “别忘了你是来秘境做什么的,李秀白,炼化掉剑神的剑意。” “不!” 李秀白固执极了。 摩罗等得不耐烦,挥动触手搅乱水流,游南音神情冰冷地看向它,掌心轻扫,顿时,恐怖的灵压压向摩罗的脑袋,将其深深压进海底。 游南音闪现至它的头顶,摩罗的眼里流露出愤怒,触手挥舞,险险擦过李秀白的水泡。 “游南音!解开我的封印!” 轰—— 回答他的是第二掌,这一下竟直接削去怪物的下半身,全部的触手被齐齐斩断,飘荡在海中,血腥弥漫。 摩罗的眼中只剩下恐惧。 此人失去真身,竟还能使用部分主神的力量。 “摩罗,”游南音面若寒霜,让它记起昔日雪神的压迫,“你没有资格挑衅我。” 摩罗趴在水底,一动也不敢动。 “唐静中在你身上下了两道封印,一道是赤轮剑,另一道,是我的雪神之力,我死了,那道力量会由内而外将你冰冻,这才是你保我性命的真正原因。” 游南音冷冷勾起唇角。 “你想让我放了你?” “请、请雪神饶恕我……” “哼,我放了你,这一层的层主又该给谁?你不会是想让我代替你在此地坐牢吧?” 摩罗更为恐惧,“不敢,层主之位将传给我的子民,这是唐静中给我的许诺……” 它缓缓张大嘴,一只巨大的螃蟹从它嘴里爬出来,游南音嫌恶地看了它一眼,回头看那个一根筋的李秀白。 这个诺言若不完成,对李秀白是有影响的,游南音心中叹息,抬手回收摩罗体内的雪神之力。 “摩罗,唐静中的许诺都已经做到了。” 摩罗低吼几声,了却因果,它不敢呆在游南音附近,沉入黑暗中,层主交接。 这片海域短暂地失去了层主,海水沸腾、翻滚,水泡一串串破裂,人体暴露在深海里,爆发出团团血雾。 第48章 眼下是要逃命的时刻,游南音飞向李秀白身边,这人一手拿剑,一手攥着游南音的手,居然还要讨说法。 游南音怒了:“李秀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疯了吗?” 李秀白用力把他拉到跟前,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的脸,像是在怨他:“你就当是我疯了。” 啪。 泡沫破碎,海水涌入。 游南音咬咬牙,都已经这样了,也不需要管暴露不暴露的问题,把人拉进玉佩中。 游南音抬手去拿赤轮剑,李秀白当他是对唐静中旧情未了,心中更怨,侧身躲开,拉扯之间踩到台阶,两人前后跌进亭台里。 “你个小王八羔子……” 游南音从李秀白的怀里抬起头,瞪着身下的小鬼,气不打一出来。 “就算你是唐静中的转世……本尊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救你小命,教你各种术法,我养你这么大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还怨起我来了?” “我不是你养大的!”李秀白头脑发昏,心里觉得委屈,又觉得愤怒,过去的情感似乎都变成了镜花水月,是虚假的,一切都笼罩在了名为唐静中的阴影之下。 自己不是特殊的人,他们的相识甚至不是缘分,不过是一个被选中赝品,是冒牌货! 这难道还是他的幸运吗?他还要感激涕零? 但同时,他也明白游南音说的没错,无论最初是因为什么,那人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李秀白闷声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命属于你,你要我的命你就拿走,你把我当成别人也是我应得的,毕竟我是唐静中的……转世。” 转世……转世!他的灵魂甚至都不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变得可笑起来,李秀白当真笑了一声,抬眸看向游南音: “呵,他是什么样的?你若是想他,我可以演给你看,他是怎么对你的?” 游南音怒了,蹲下去,一手掰过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你跟我怄什么气!李秀白,我一直叫你李秀白,我当然知道你跟他很不一样,他是剑修,你不是,我也从来没让你修过剑,只是这道剑意对你的火神领域大有好处,我才让你去炼化修行,我没有想让你成为他!” 游南音上身前倾,接近李秀白的脸,不知不觉,二人呼吸纠缠,李秀白微微仰头,游南音的嗓音低了下去,轻柔而暧昧。 “至于他是怎么对我的……李秀白,你演不了。” 手指一点点向下滑落,抚过下巴、喉结,游南音垂着眸子,从李秀白的角度,能看见他颤抖的睫毛,以及衣领下白皙的锁骨,他的手来到胸膛,最终停在结实的小腹,李秀白呆了,大气都不敢喘,却听见一声轻笑,游南音微微抬眸,眼尾泛红,眼里盛满引人遐想的水光。 扑通、扑通…… 李秀白自己都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浑身热得要命,他难以掌控自己的身体。 这人打算做什么? 掌心一空,剑神之剑被游南音夺走,李秀白赶紧去抢,却被两根手指点在额头。 游南音凑到他耳边,低喃:“你个童子鸡……” 李秀白瞬间涨红了脸,游南音站起身,用两根修长的手指颇为怀念地抚过赤轮剑的剑身,他随手挽了个剑花,不等李秀白反抗,金红是剑意直直刺入李秀白的胸膛。 第40章 秘境:惧(三) 剑意滚烫,自心脏爆炸,传至四肢百骸,李秀白死死抓住胸口,他抗拒,那奔流的剑意却像是百川回归大海,迅速与金乌火混在一起,他对抗它们,就像在对抗自己。 他愤怒。 滚开! 他不需要! 一时间全身滚烫,简直要把自己烧死。 游南音的手搭在他的肩膀:“李秀白,你不想变强吗?这是……他留给你的礼物,无论如何,没有人会自己害自己。” 什么自己害自己?李秀白是李秀白,唐静中是唐静中,他们不是一个人! 李秀白拍开他的手,固执地将剑意切割,双眼都被火烧得通红。 “我不要!” 游南音冷了脸:“李秀白,你的人格就那样脆弱?炼化别人的剑意,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里赌气!又是为什么要来北冥秘境?” 他是为了什么?李秀白也在自问,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却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为了躲避背后吃人的恶鬼,他不敢停,一路逃窜到北方。 赌气?脆弱? 他既要做那复仇者,又要成为救世主,如今,甚至要被当成另一个人。 他为什么?凭什么? 被拒绝的火焰从他体内泄出,焚烧他的身体,他痛得无以复加,这一切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李秀白回望游南音的眼睛,咄咄逼人:“你呢?为什么提议我来秘境?呵,因为你自己想来这里?为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游南音,把你的秘密一并告诉我,就当是给我一点补偿……” 身体焚烧的痛苦让他跪在地上,游南音久久不语,或许他能告诉他一切,但那又是个太过漫长的故事,他无从说起。 而追根溯源,是他刻意隐瞒了李秀白,引导这人来了北冥。 在烈火剑意的逼迫下,火神终于领域展开。 无论他想与不想,炼化已然开始。 冰雪消融。 游南音飞身盘坐在凉亭的屋顶,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李秀白的身上,神色复杂。 在他眼里,李秀白既是李秀白,很多时候他又不会把他当成李秀白。 这是自己的错。 即便他明白转生之人与前世并非是同一个人,却仍是贪恋那一丝灵魂的温度,那就像是他的本能,他无法控制。 因为他不清白,所以李秀白才会对自己产生那样的感情吧。 游南音叹息。 剑神的剑意除了能提升修为,也蕴藏着唐静中本人的深刻情感。 他的痛苦,他的爱恨,丝丝缕缕与李秀白缠在一起,难以区分彼此。 李秀白拒绝,或许他的人生还很短,可他遭受了那样多的痛苦,也曾感受过幸福,好不容易成为如今的李秀白,怎么能变成别人?怎么能被当成别人! 他绝不甘心,就算灵魂相同又如何?他李秀白就只能是李秀白! 识海中,火红的剑意与李秀白缠斗,那些复杂却又亲切的力量侵袭李秀白的精神,让他想要认可,不由自主地接受,他们是同源的,他们是同一个—— 不对! 游南音的脸出现在脑海中,随后,是他的话语—— 唐静中是我的爱人,你是他的转世。 你只是他的转世而已。 李秀白胸口闷痛,他甚至无暇细思这痛感从何而来,这样的痛就转化了愤怒—— 他才不是唐静中! 于是再次与之对抗。 金火更甚,愤怒地充斥整个幻境。 冰雪完全消失,化作无尽火海,即便如此,那些火焰仍然没有伤害游南音的意思,它们张牙舞爪地经过他身边,却又保持着温顺和小心翼翼。 像是为了博得关注的孩子,使用的拙劣手段。 很久很久……玉佩中已经只剩下李秀白的领域。 有将近一年了吧? 游南音睁开眼,抬手,任由一簇火焰停在掌心,温暖的火,犹如阳光,这其中蕴藏的是李秀白对他的情,他轻轻叹息一声。 这叫他如何能区分同一灵魂的两个人?他们如此相像,直白而热烈,即便是生气,表达委屈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 游南音跳下亭台,地面有融化的雪水,衣摆被打湿也浑然不觉。 也该醒来了。 他停在李秀白面前,李秀白没有睁眼,但神识已经锁定了游南音,他已将剑意炼化,却不愿接受其中丰沛的情感。 他认为那不属于他,而属于另一个人。 游南音温声问:“小白,你还在生气吗?” 李秀白睁开眼,双眸金光迸现,在剑意的加持下,修为飞涨,已然进入金丹后期。 在看见游南音的瞬间,澎湃的情感从心底喷涌而出,他恍惚了,分不清那是属于李秀白,还是唐静中的情义。 但他并不觉得陌生,他讨厌唐静中,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他的情感是那样相似。 他感到有些悲哀。 “尊者,你让我来秘境,是为了让我得到剑神的剑意吗?”李秀白仰头,神色堪称平静,他看着游南音的眼睛:“你想让我变回唐静中,而不是李秀白,是吗?” 他的眼里带着某种受伤的情感,这是专属于李秀白的感情,他在难过,让游南音觉得心疼,慢慢蹲下去,斟酌道: “我让你来海底秘境,的确有我的私心,我隐瞒你许多,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而那绝不是为了让你变成另一个人。” “你捡到了我,是我与你李秀白的缘分,跟其他任何人都无关,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收你为徒,我把你看做我的弟子,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我也一直明白我的爱人已经死去。” 第49章 他说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以为能宽慰到李秀白,但李秀白却低下了头。 “这不公平……” 游南音没听清:“什么?” 李秀白抬起头,双眼通红,一字一句地重复:“这不公平,我从未行过拜师之礼……” 胸口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怎么回事?就像是有一根针,深深刺入心脏。 有攻击? 什么时候?从哪里来? 心脏猛缩,李秀白面色一白,捂住胸口,刚想提起灵力探查,便眼前发黑,往前栽进游南音的怀里。 失去意识前,只记得游南音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耳边传来呼唤—— “师父……” 孩童的声音。又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我师父在哪里……” 好烦,师父?这里可没有! “唔,师父……” 小孩的声音逐渐远去了,有些孤独,有些无助,让他想到被丢弃的狗崽,他忽然有些不忍心。 “好吧,我带你去找一找,你可不要哭,你师父是做什么的?” 他撑了一下地面,坐起来,只见一片银白。 阳光铺满雪地,为积雪踱上灿金,山峰之上,皎白的雪莲朵朵绽放,他席地而坐,一身墨色衣袍,面前是一个少年人,端正地坐在石桌前,十岁出头的模样,身穿白衣,面前摆着一本古籍,一本正经地阅读着其中繁杂的功法。 不是要找你师父吗?他想问,却没有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三颗荔枝,放在石桌上,那少年抬起头,眼里闪烁着警惕。 “休息一会儿,我们聊聊?”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那孩子冷冰冰道: “你不用这么假惺惺的,你在想怎么杀掉我吧?” 杀掉……谁?你吗?我干什么要杀掉你这个小孩子?我又不是杀人狂。 “你的血脉特殊,既然你也能看到未来……你离游南音远一点,我也不会杀你。”他又一次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 那古怪的少年撇了撇嘴,对他的威胁不屑一顾:“师父救下我,收我为徒,他不赶我走,我绝对不会主动离开他,反倒是你,你一个纯人类,你为什么非赖在他身边?你有什么目的?” 少年反客为主,但他听不懂这个男孩的话,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开口就是“你有什么目的”,真是诡异极了。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但现在还不到时候,”他慢条斯理地剥开荔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那双龙的眼睛,可曾看见过我的结局?” “你会死。”少年冷酷道。 荔枝放进嘴里,汁水清甜,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在诅咒我吗?还是真的看到了……如果是为他而死,那我也算死得其所,毕竟我是他的爱人。” 少年继续说:“等你死后,我自然会取代你的位置。” 他挑眉,摇摇头:“野心不小。” 自己到底怎么了?居然会跟一个少年说这些杀来杀去的话,他们甚至能聊得起来,自己却听不明白,他们谈论的人是谁? 风雪飞扬,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万千雪花缠绕,勾勒出一个人形,那人站在雪地里,银发红瞳,冷清昳丽,是熟悉的脸,是游南音。 少年换下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蹦三尺高,来到那人面前。 “师父!您结束闭关了?” 师父?游南音的徒弟除了自己就是……殷无梦? 他内心嫉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游南音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微微颔首。 “嗯,还算有点长进。” 在游南音看不见的角度,少年冲他做了个鬼脸,完全是挑衅,他想揍人,游南音看过来了,眉目变得温柔,眼眸中盛上浅淡的笑意。 “静中,”游南音走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有没有人为难你?” 怎么叫自己静中?不对,他想反驳,却只是抬起手,帮游南音整理肩膀凌乱的碎发。 “除了你,没有人能为难我。” 他的嗓音很沉,余光瞥见一旁气愤的少年,看样子想一脚把他踢走,游南音跟着扫了一眼少年,发话: “无梦,你去上课吧,今日不用再来。” 男孩无法,行了一礼,气鼓鼓地离开了,他心里有点痛快。 “静中。”游南音又叫他,怎么会是唐静中?他不该是唐静中的,游南音盯着他的脸,眉眼满是忧郁。 “人族从非人族身上挖走的神格越多,世界的平衡便越难维持,漏洞已经无法弥补,即便是我,也无法阻止灾难降临,大势所趋……” “唐静中”伸出手,揽住游南音的肩膀,让这人靠在自己怀中,游南音不说话了。 与印象中不同,游南音的体温是温热的,与常人无异,这是真正的人类身躯,他不由得发愣,一时间都忘了什么唐静中不唐静中的事情。 似乎又过了很长时间,他听见自己开口: “我会帮你的,游南音,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他的脸埋进游南音的发间,还是熟悉的浅香,宛如雪莲花的味道,让他留恋,让他忍不住追寻更多。 强烈的爱意从心中涌现,他分不清那属于自己,还是唐静中。 月白色的衣袍从手腕滑落,游南音抬起手,回抱住他的脖子,肌肤相贴,当柔软的双唇落在左耳时,他彻底僵硬了。 轻柔的吻落在面颊,滑到额头,游南音勉强退开了一些,垂眸看着他,轻声问:“想我吗?” 这人眸色艳丽,水光潋滟,眼底是深刻的爱恋。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游南音,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他只能感受到自己,或者说是唐静中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微微抬头,轻咬上这人花瓣般的唇。 比荔枝更甜,仿佛浸了蜜。 第41章 秘境:爱(一) 四周忽然陷入黑暗,好像有人熄灭了灯,那些甜蜜的、旖旎的气氛迅速消散。 黑暗中,他无从得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甚至无从得知自己如今是谁,他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手这种东西,也没有身体,没有眼睛。 他是一条会思考的鱼,随着海流,漫无目的地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骤变,他开始坠落,加速坠落,越来越快,他惊恐地发现整个海洋都在弃他而去。 海洋抛弃了他,他重重坠落到地面,难以呼吸,体内传来剧痛,他睁开眼,怔愣地看着手里陌生的剑,有气团在上浮,接近喉咙,口鼻中涌出鲜血。 “咳咳……” 他受了重伤,足以致命的伤。他看见四周的弧形墙壁,意识到这里是一个洞府。 “唐静中,”有人握住他的手,他缓缓抬头,视线逐渐聚焦,看见游南音苍白的脸,“你本是人族,你无需为异族牺牲,我们道不相同。” 游南音慢慢起身,他看见这人被鲜血染红的后背,游南音的生命正在消失,仿佛每走出一步,都有血花在他脚下盛放,一步一步,他马上便会走出他的视野,走出这个世界。 不准走。 心中忽然升起莫大的悲痛,随后,是强烈的恐惧感,他匆忙拉住游南音的衣袖,搂紧了他,内伤被牵动,痛与爱交织。 “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游南音,我会救你的,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 他闭上眼,最后一次嗅他的发香,最后一次感受他的体温,漆黑的锁链悄无声息地出现,缠绕游南音的身体,等这人发觉,手脚均已经被捆仙索死死锁住,游南音的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放开我,唐静中!你想去送死吗?” “我想救你,”他听见自己回答,笑了一声,“如果你不愿意,你也可以当我是在救世。” 他温柔地抚上游南音的脸,“我们还会再见的,游南音,别忘了我好吗?” 游南音面色阴沉:“你把我放了!” 他垂眸低笑,最后一次吻上这人的唇,既觉得甜蜜,又感到悲伤,喃喃:“别忘了我啊……” 随后站起身,走出洞府,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唐静中——交出雪神,饶你不死!”洞外传来陌生的怒喝,他抬头,看向雪山之上的众多修士,反手先将洞口封闭,眼前诸人,他认得的只有断臂的华阳、司琴以及殷无梦。 毫无疑问都是修真界顶端的存在。 他手握长剑,面色冰冷,强压下内伤,一步踏到前方,他的心脉已经断裂,无法支撑太久,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诸人,最终,停在殷无梦的脸上。 “今日,谁想带走游南音,都必须先踏过我唐静中的尸体。” 雪域苍白的天空陡然变暗,风暴袭来。 他抬头,只见一把漆黑的镰刀遮挡天光,悄无声息地落下,他扬起长剑,飞入空中,生生接下这一击。 静默。 然后毁天灭地的庞大力量在雪山爆发。 第50章 一个是大乘期的强弩之末,一个是合体期正直当打之年的后辈,二者的一次碰撞即刻引来雪崩,疯狂的雪轰然落下。 殷无梦紧接着落下第二刀。 整座雪山都为之战栗,唐静中被逼退,下方,众仙门开启诛仙大阵,殷无梦即刻收回镰刀,退至仙门势力中。 轰隆—— 撕裂空间的巨雷落下,生生劈在唐静中的身上,将其压至阵法正中央。 浑身剧痛。 天空中,第二道雷劫已在酝酿,众人围在诛仙阵四周警惕,防止他自毁修为,在这里与他们同归于尽。 “呵呵,咳咳咳……”他听见自己在笑,鲜血从口鼻流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笑出来,他的右手指尖染着血,慢慢在雪地里画出阵法,终于有人发现了他的动作。 “他在结通天阵!快杀了他——” 晚了。 他勾着唇。 阵法已成,他将请求送至天道——雪神神格封印在此地,除了雪神本人,无人可开启封印。 天道应允。 第二道雷劫降落。 噗通、噗通…… 心跳越来越快,他翻身躺在地面,迎接最后一刻的到来。 既是死亡,亦是新生。 轰隆! 天色陡变,雪山、殷无梦、司琴……犹如飞烟散去。 “李秀白!还不快醒醒!” 意料之中的死亡没有到来。 他猛地睁开眼,犹如大梦初醒,他站了起来,呆呆望着眼前的人,胸腔中那些复杂的情绪让他不知该如何排解,他莫名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要如何才能解开这一团乱麻? 他上前一步,学着唐静中的动作,将游南音抱进怀里,游南音僵硬了。 “我像他,是吗?游南音,你觉得我像他吧?” 李秀白嗅着他的发香,轻声问。 游南音抬了一下手,既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他,这样的拥抱太过熟悉,谁都无法再装傻,游南音闭上眼。 “嗯。” 李秀白的拥抱更加用力,属于李秀白的部分一点点回来了,非常强势,他深吸一口气。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李秀白侧过头,把脸埋进游南音的脖颈,哑着嗓子说。 “什么样的梦?”游南音问,李秀白沉默良久,才回答: “他留给我的梦。” 游南音握了握拳,把人推开,艰难道:“唐静中给你的……” 这人果然很在意啊! 李秀白不肯说了,那是他的秘密,他不打算告诉游南音。 四周静悄悄的,居然不是在玉佩中,木系灵气浓郁,脚下全是水,水雾氤氲,暧昧缱绻,迷雾中,隐隐约约能看见周围的莲叶的轮廓。 他们似乎走在一片莲池之中,李秀白看向游南音。 “这里是……?” “此处为秘境第五层,爱之域,”游南音回答,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爱之域的层主是一朵睡莲。” 李秀白忽然记起自己在昏迷前胸口的异常疼痛,他低下头,只见心脏的位置长出了一朵睡莲花苞,他目露惊骇,抬手抓住睡莲的莲梗,往外抽了一下,顿时感觉一阵撕心的刺痛,身体因疼痛畏缩。 并非是单纯的肉体之痛,而是因情感而产生的心痛,让他一下子感觉到酸楚。 游南音拉下他的手,摇摇头。 “每个来到爱之域的人都会被种下一颗睡莲种子,只有当其开花之时,方能离开这里。” 李秀白抬头,看着游南音,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心底都会涌现出源源不断的温暖,浓烈的情犹如潺潺清泉,滋养他的心,他反握住这人的手。 “开花的条件是什么?” 游南音偏过头,像是在躲避他的视线,回答:“是爱,是丰沛的、充足的爱意。” 唯有心中有爱之人,才能通过爱之域的考验。 这是真正的元神上的锤炼。 李秀白走在迷雾中。 爱是什么? 他一度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在过去的日子里,李秀白拥有过许多的爱,友人之间的情谊、父母之于子女、以及众多陌生人因为各种原因对他产生的感情……这些繁杂的爱意让他充实,成长为现在的李秀白。 他的情感毫无疑问是充沛的,如今,他的爱又在何处呢?不是虚无的,而是真实的、目标明确的爱意。 指向一个人。 游南音。 不管那是因为遗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抑或是今生共同经历的种种。 每每想到他,心中便觉得喜悦,若是要失去对方,更是不自觉地恐慌,即便是被利用,心痛,他也无法割舍这段情,他无法自欺欺人。 这是具体的爱。 这样的爱是否足够滋养这朵胸口的花? 迷雾逐渐散开,李秀白停下脚步,就见前方出现无数修士,他们盘坐在莲池中,双目紧闭,各种元神的力量交杂,与其它秘境相比,爱之域看上去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跟李秀白一样,每个人的胸口都或多或少生出了睡莲,在不同的爱意滋养下,有人的花朵刚刚发芽,有人临近开花,在无数人群之后,一朵巨大的金色睡莲静静绽放着,它的花瓣笼罩在众人的头顶,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游南音的手搭在李秀白的肩膀上。 “爱之域是一个只能靠自己突破的领域,此处是锤炼元神之地,是追寻自我之地,有人三月就能通过,有人却三十年都无法让睡莲开花……” 李秀白深深看了他一眼,盘腿而坐,一边神识连着心脏,另一边,则沉入自己的识海深处。 待他入定,游南音飞身翻过天空的花瓣,被金莲遮挡的天是黑色的,是令人心惊肉跳的虚无,这片虚无较之三百年前已经扩大了一倍不止,它是世界的裂口,缓慢地吞噬着一切时空。 游南音的脸上难看到极致,他早已察觉藏在虚空深处的可怖之物,凶兽混沌! 此处是秘境的核心区域,游南音踏着虚空,一步一步走进金色花蕊之中,不断有风雪从他身上飘向黑暗,他的力量一直是所有凶兽最为垂涎之物。 “金莲,”游南音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居然擅自解开混沌的封印,你想死?” 花蕊窸窸窣窣,从空中飘下一道白烟,那是混沌的毒,游南音挥袖驱散,身形一闪,跨过金莲的防御,一掌落在莲花花芯处,顷刻间,寒冰百尺。 一朵巴掌大的血莲从花蕊深处飞出,停在游南音的眼前,他看着它,察觉到其中的气息,呼吸一窒,寒冰寸寸消散。 这是唐静中在此留下的莲花。 第42章 秘境:爱(二) 血色莲花停在掌心,在爱之域盛放的花都会变成金莲本身的养料,一旦其中的爱意被消耗殆尽,莲花便会凋零,再次变回普通莲子。 细算下来,唐静中的连花已在此存在超过四百年,为什么还未凋零? 察觉到其中深刻的爱意,游南音心脏绞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冷静决绝的背影。 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 虚空中,混沌的吐息带来大风,花瓣簌簌作响,游南音恍惚了一瞬,松开手,火焰自花朵中心燃起,逐渐烧出唐静中的轮廓。 他的目光穿过百年,落入游南音的眼中。 “好久不见了,阿音。”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另一只手猛地握成拳,游南音死死盯着他的脸,唐静中眉目盛满深情,好像真的在看他最深爱的人。 但他并不可能真的看着自己。这不过是一个几百年前的虚影。 “过去多久了?两百年?三百年?我不确定,至少也有三百年吧?如果我没算错,你应该已经遇到了转世的我,大概是在七重塔所在的李家吧?过了那么久,足够七重塔来修复我的灵魂……” 游南音的表情慢慢沉了下去,唐静中到底想干什么? “爱之域作为元神锤炼之处,此生,作为唐静中的我,在与你一同来到爱之域的时候,意识到了我对你的感情,转世后的我大概也会在这里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的灵魂总是会爱你,如果我还没意识到,我也留下了一点灵魂记忆,刺激转世后的我自己,不知道效果如何?” 唐静中这个疯子!游南音低低咒骂:“混蛋!” “你要骂我了,对不对?”唐静中敛目,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三百年前,我就算出了你的死劫,这个世界也将陷入无法逆转的灾难,只是灭世又如何呢?但我不想失去你,因此,想尽一切办法延迟劫难发生。” “我的时间不多,阿音,未来的事情交给你了,别怪我,我只想你能活下去,这朵花是我的爱,看在我的爱能延续百年的份上,原谅我吧,求你了,对未来的我好一点,活下去,然后继续爱我吧。” 第51章 谁还要爱一个从三百年前算计到现在的王八蛋?还把自己先算计死了! 五指成爪,游南音瞪着自己的手,好半晌,终究是没有下手毁掉莲花,默默将其藏进幻境深处。 “混蛋……” 游南音缓缓握紧拳头。 谁稀罕这一朵小莲花?原谅?想得美!唐静中,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一朵花,你死了,倒是干干净净,留他一人在这世间漂泊三百年,浑浑噩噩,既无来处,亦无归途。 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你! 金莲之下,莲池中,十几根黑色水藤悄无声息地攀上睡莲花瓣,向花蕊靠近。 虚空里同样降下藤蔓。 花芯处,金莲主动撤下防御,游南音眼神冰冷,脚尖轻点,转瞬间,莲花之上的世界变成冰天雪原。 厚重的积雪累在花瓣上,将花瓣下压。 不知何时,花瓣的缝隙中,密密麻麻布满了黑色的藤蔓,它们犹如盘根错节的树根,又像血管,往游南音靠拢。 魔气弥漫,远非普通入魔的修士所能比拟。 寒冰骤现,冰冻十几根黑藤,游南音挥袖,银光微闪,将黑藤尽数斩断,低声道:“魇魔?” 既已被发现,黑藤直接展开围剿。 头顶陡然冒出几十根黑藤,末端尖锐如针尖,扎向游南音,他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无数弯月冰刀出现在他身后,犹如一把把回旋镖,切割黑藤,裂口即刻被冰冻,难以继续生长。 冰刃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样的偷袭根本不可能控制住雪神,游南音皱眉,他在上一层使用雪神之力后就暴露了行踪,更不要说还惊动了魇魔的左膀右臂——混沌,被盯上是迟早的事,但它怎么会派这种废物来攻击自己?就连尚未恢复实力的混沌也不敢与自己正面对抗。 不对劲。 莲花花瓣分离,露出下方莲池的景象,只见一根手指粗细的小藤攀上李秀白的肩膀,无声无息地缠绕他胸口睡莲的根茎。 游南音立刻停住动作。 这是威胁! 爱之域的心中莲扎根于每一个人的灵魂,是他们情根的具象,若是被半路斩断,失去情感成为空心人都算是好结果,更大的可能会直接走火入魔,成为一只游荡在爱之域边缘的疯鬼。 游南音即刻收手,雪域节节溃散,那些黑藤突破寒冰再次生长,这次,它们成功缠绕住他的身体,把他拉近黑云里。 黑暗笼罩了他。 危机发生迅速,且悄无声息,李秀白尚在打坐当中,他的世界正处于春暖花开的日子。 “小白。”游南音眉目温和,坐在阳光下,面前摆着一张茶几,呷酒,“难得你闭关出来,小有成就,恰逢端午,愿随我去逛逛庙会吗?” 李秀白欣然应允。 寺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游南音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拉着李秀白买下一堆糕点,又去看人斗蛐蛐。 “我有许多年没有如此自在的生活了。”回程时,游南音感慨,李秀白拉住他的手,没过一会儿,便与他十指相扣。 这是一只温暖的手,游南音的手本来就该时这样的,李秀白不想再看他变得那么冰冷与孤独。 游南音回握住他,问:“回家吗?” 李秀白的心一片柔软:“嗯。” 李府一片祥和,李秀白带游南音来到内庭,李若锦和范正卿坐在里头,正等他们吃饭,李秀白向他们行礼,介绍游南音。 “娘,爹,这是游南音,他是我的爱人。” 爱人,这两个词说出口时,李秀白觉得整个人都泡在了蜜罐里,父母笑着接纳了他们。 是他想要的爱,是他完全给予的爱。 心头的睡莲悄然绽放,李秀白从入定的状态醒来,还有些发愣,现实世界里没有父母,也没有爱人,唯有在情感中挣扎的陌生人,他低下头,看见掌心里的金红色睡莲,渐渐红了眼眶。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虽然看似没有任何危险,爱之域比起其它地域却残酷得多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冷意深入骨髓,孤独感好像要将他杀死。 “尊者……”李秀白低声呼唤,他的痛苦无从排解,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见到游南音。 没有回音。 “游南音,你在吗?” 李秀白觉得自己等了几百年那样久,却仍然等不来一句“我在”,他不由得发起抖来。 好冷…… 游南音,救救我。 他抚摸胸前的玉佩,进入幻境,却只看见无尽的风雪,没有人。 “尊者!游南音!”他大声呼唤,好像在求救。 “你去哪里了?” 玉佩里空无一人,怎么会这样?李秀白心慌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就连元神的交融也消失不见。 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没有过游南音这个人。 那人对自己不满意了吗?因为他不能变成唐静中?所以离开了自己? 不对,不可能。 李秀白捧起一手冰冷的白雪,强迫自己冷静。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谁会知道?既然游南音来过秘境,层主大概认识他! 回到现实,金乌火从他的身上疯狂泄出,绕过修行的众人,直取金色睡莲的根部。 气温陡然升高,将池水蒸发,顿时,爱之域水汽缭绕。 李秀白死死瞪着金莲。 “金莲!游南音去哪里了?” “你知道的对不对?你认识他,我找不到他,就烧了你这片莲池!” 金乌火能烧尽万物,此时已点燃大片莲叶的水下根系,疯狂吞吃着,金莲抖了抖花瓣,那都是它的孩子。 它能保护自己不被火焰点燃,却无法保证其它的花叶。 一颗莲子从天而降,砸在李秀白的脑袋上,顿时,游南音被藤蔓卷走的景象重现。 李秀白的眼睛原来越红,他看见自己的心口被黑藤缠绕,看见那人停了手,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他是为了自己才会被抓走的,李秀白的心脏猛跳。 果然,那人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会害怕吗? 异火陡生。 火神领域展开,将半边莲池化作火海。 这样大片的领域展开,对元神的负担极大,凭李秀白如今的实力,可以说是在燃烧生命了。 唐静中可以为游南音付出生命,他李秀白同样可以! 李秀白手握纯度极高的金乌火,四周的空间因高温而扭曲,他的神色堪称疯狂,厉声质问金莲:“是你干的?” 金莲左右摇摆花头以示否认,巨大的花瓣晃动,仿佛整片天空都在摇晃。 李秀白的耐心所剩无几:“那是谁?他去了哪里?” 侧面的火苗已经烧着了它的花瓣,欢快地吞噬它的力量,火神之火,它扑不灭也挡不了,金莲赶紧招来一片莲叶,在水面写下“魇魔”两个大字。 “秘境之主?” 睡莲点了点它的巨大花头,李秀白沉着脸收回领域,他心急如焚,整个人进入到前所未有的低气压状态。 甭管什么主,都得把游南音给他吐出来! “送我去下一层。” 金莲巴不得把这尊神送走,即刻在身下开启漩涡。 李秀白离开后,爱之域的气温过了很久才回归正常,入境处,忽然水面翻腾,冷光一闪,迷雾中倒进来三个人。 鲜红的血液即刻在水中洇开,浓郁的血腥气在爱之域弥漫,一个浑身漆黑的“生物”站在池中,一手拽着上官缨的衣领,一手掐住周慕羽的后颈,踉跄地前进几步,发现没有危险,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坐在池水里。 全身的黑色血肉蠕动着,一边淌这血,一边逐渐覆盖上新鲜的皮肤,变成李曼轻的形象,她的脸上先是光滑的,很快,又覆上狰狞的疤痕。 那是她的魔障。 为了从惧之域的海底救出这两人,她不得不与层主战斗,为了喂饱那只章鱼,不惜用上南疆特有的金蝉脱壳之法。 这是她的保命计,以她如今的能力,只剩下一次机会。 她用神识警惕地扫过四周,确认周围并没有什么危险,才勉强松了口气。 爱之域,或许是一个很和平的地方。 李曼轻弯腰捧起池水,擦洗脸上的血迹,上官缨先恢复意识,慢慢睁开眼。 他平躺在水里,任由池水冲刷他的伤口,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料竟能活下来,看样子,还是被那个胆小如鼠的李曼轻所救。 他们在哀之域相遇,因为李曼轻一直不肯摘下面罩,又是个窝囊废性格,上官缨几乎没给过她好脸色。 上官缨运转功法恢复伤势,第一次看见李曼轻脸上的伤疤,有些惊讶地挑眉。 “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曼轻垂下头,不太想被人盯着脸上的疤,她抓了抓自己的衣角,小声说:“为了……赎罪。” 第52章 “赎罪?”上官缨诧异,“我们以前认识吗?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李曼轻停下动作,呆呆望着水面自己丑陋的倒影,好似被无形的压力压弯了腰。 “我错得太多了,欠得也太多,如果你知道,你一定会恨我的。” 上官缨眯起眼,终于能盘坐起来,拿出三颗丹药,一颗给自己,一刻化开给周慕羽,最后一颗递给李曼轻。 “我都不认得你,你能错到哪里去?呵,以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你救我一命,我上官缨也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人。” 上官缨坦率认错,李曼轻反倒愣了愣,上官缨不满,抬了抬下巴: “怎么?怕我下毒啊?还是对我有意见?” 李曼轻连忙摇头,接过丹药,将它吞下去。 心口陡然传来剧痛,李曼轻脸色大变,真下毒? 她看向上官缨,发现这人也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了起来,就连尚在昏迷的周慕羽同样蜷起了身体。 怎么回事?是敌人的攻击?敌人在哪里? 还是要死了吗?就这样没有意义地死去…… 意识越来越模糊,李曼轻身体后仰,跟上官缨双双倒进池水中。 【作者有话说】 卡、卡文……吐血三升 第43章 秘境:爱(三) 爱之域回归宁静。 心口莲的生长周期不算短,在养料充足的情况下也需要三到五个月才开花。 三个人中,第一个苏醒的是周慕羽,看见眼前的百里莲池,面露迷茫。 这里是……什么地方?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胸前掉落,她抬手接住,是一朵蓝色睡莲。 梦境中的美好画面记忆犹新,最后,周慕羽终于想起来惧之域的绝望深海。 自己没死! 她扭头,看见躺在池水中的上官缨,以及一个脸上有大块疤痕的黑衣女孩,从气息上来看,似乎是…… 在哀之域遇见的阿轻? 二人的胸口处都生出了植物的绿茎。 周慕羽再次看向手中莲花。 看来一切都与它有关。周慕羽不敢随意移动他们,站起身,往白雾深处走,时不时的,会出现几个人影,同样双目紧闭,胸口生花。 没有一个开花的人。 周慕羽内心有了猜测,这里大概就是爱之域,师父口中“痴人易过”的地域。 自己竟是痴人?周慕羽自嘲一笑,只是从夏家兄妹那儿听说李秀白会来秘境,便也向师父请求出海。 大概也是有些痴吧。 周慕羽停在巨大金莲之下,花瓣层层绽放,露出花芯,花芯巨大,水流涌入,也累积成一汪池水,水面漂浮着无数睡莲,她将自己手里的花放入水流,很快,花朵便顺流进花芯。 巨大的花瓣收拢,莲花根部出现暗流,隐藏着陌生的气息。 那是通往下一层的入口。 周慕羽轻声问:“我能等同伴一起吗?” 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催促,周慕羽欠身行礼,原地盘坐修行,又过了一月,水面泛起涟漪,周慕羽睁开眼,与上官缨对上视线。 这人手里是一朵灿金的莲花,他将花朵送进花芯,返身问:“你醒来多久了?” 周慕羽回答:“一个月。” 见上官缨紧皱的眉头,她抿嘴浅笑:“我在等你们,恶之域最好还是一起过去比较安全。” 上官缨挑眉:“你知道恶之域?” “嗯,”周慕羽点了一下头,站起身,“阿轻怎么样了?” 上官缨脸色难看:“不怎么样,我觉得她大概率过不了这一层。” 周慕羽沉默,上官缨过了一会儿又说:“在惧之域,是她救了我们。” 正苦恼时,一朵金红莲花随着水流,慢慢漂到二人跟前,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这朵莲花隐藏着李秀白的力量。 李曼轻从不是一个内心充满爱意的人,她在利用、慌乱并且充满恶意的环境中长大,她的世界一片荒芜。 干涸的爱意难以滋养出完美的花,心口莲勉勉强强发出一枝细芽便再也难以生长。 它以爱意为食,为了追寻更强烈的爱,开始向更灵魂深处挖掘,穿过那为数不多的爱意,一头扎进那犹如雨后腐烂的泥土般厚重的痛苦里。 “曼轻,你知道吗?娘是因为生下你才走的。” 李非铮蹲在小李曼轻面前,他笑眯眯的,替妹妹擦去脸上的泪痕,“你害死了娘,所以你欠我,也欠爹,你欠我们。” 小小的李曼轻难以理解他的恶意,只是被吓呆了,抽着鼻子,眼泪越擦越多,“对、对不起,哥哥……” 李非铮目光阴郁,拍了拍李曼轻的脸:“我一点都不想有你这个妹妹,没有你,我就不会失去娘,你怎么能安心呆在李家呢?你配吗?李曼轻,这里没有人想看到你,你应该去北方,学点东西体现你的价值。” 李曼轻大哭起来,她不想去北方,她想留在家里,那些北方的修士看上去都那么冷漠,不近人情,可是,她又做了这样大的错事。 最终,她还是抽噎着,被陌生修士带进真元宗。 北方修真界,死亡太过常见,大部分人都是冷漠的,他们一心向道,不会去关心一个小女孩的感情,把她安排在外门,便再无问候,李曼轻只得独自面对复杂的世界。 若只是挑水、跑腿、捏肩捶腿之类的活儿,李曼轻都能完成,可她最害怕的,是陪外门弟子练功。 说是练功,实则为发泄,无法战胜内门弟子的弱者,寻觅更弱者追求优越感,像李曼轻这种又弱又没背景的小孩子最好欺负,就算被打死了最多也不过领一顿罚。 在频繁的折磨下,为了自保,李曼轻封闭了自己的感受,她不会哭,也不会笑,这样一个孩子,唯一目标只剩下活下去。 第二年冬天,李曼轻被司琴捡到了,那是一个大雪天,她刚从比她大四岁的男修手里苟活下来,浑身是伤,躺在雪地里。 她想到了以前在角落里看见的老鼠,她跟它是那样相像,每个人都想踩她一脚。 她想她的哥哥,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娘是因为生下她才去世的。 忽然,她觉得好累,好痛,好像没有一点希望,去世,像娘亲那样去世,或许也不错。 司琴就在这时候走到她的面前,说了什么,但李曼轻没有听清,她几乎失去了听觉。 “小孩,愿意跟我走吗?” 女人的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响起,是娘亲来接她了吗?还是传说中骗小孩子的恶魔?李曼轻愣了愣,迟钝地点了一下头。 就算是魔鬼,她也愿意随她离开,地狱不会比这里更可怕。 然而,司琴不是魔鬼,她是真元宗的首席神尊,她成为了她的师父,李曼轻摇身一变,成了神尊座下的弟子,穿上材质顶尖的修士袍,住进温暖的房间,受到无数外门弟子的羡慕与嫉妒。 没有人敢再欺负她,她的师姐们会保护她。 一切都美好得像做梦一样。 直到十五岁,来自李家的家书打破了这个梦境—— 偷窃。 他们要她去偷窃。 李非铮在信中说,他与父亲都很想念她,对她有所亏欠。 他还说,如果她能回家,就能成为真正的李家大小姐,受到所有人的宠爱。 只是得到司琴的同情,被她收为弟子,她就能在真元宗得到尊重,可她迟迟无法入道,师父又能再收留她多久呢?如果能帮到哥哥和父亲,得到他们的认可,她也能成为真正的李家大小姐吧?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亲情。 李曼轻收起信件,做出决定。 司琴的蛊虫放在真元宗的藏宝阁最下层,只有司琴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进入,李曼轻拿着自己的腰牌,来到地底,墙壁的石灯一盏一盏点亮,她的视线一一扫过蛊盅,此处有三千多种蛊虫,司琴教过她认蛊,她很努力,所有的蛊虫她都能记住。 很快,她便找到目标。 针对化神期修士的入妄虫。 靛蓝色的花纹缠在蛊盅表层,奇异,蛊惑人心,李曼轻的心脏狂跳,慢慢伸出手,南疆的功法运转,接近蛊盅时,那繁复的花纹逐渐消失,她将这冰冷的蛊盅拿在手里。 轻而易举。 李曼轻眼里流露出喜意。 她马上就能回家了,爹和哥哥会因此而原谅她,接受她。 李曼轻脸上露出笑容。 “这就是你赎罪的原因吗?”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问询,犹如丧钟敲在心底,李曼的心脏都停跳了,猛地转过身,看见门边的那个青年男人。 怎么会是男人?师父的蛊室不可能出现男人。 “你、你是谁?” 那人双手背后,一步步走出阴影,让李曼轻看见他的脸。 眉目狭长,丹凤眼,凌厉而不失俊美的外表,他的眼神犹如利刃刺入李曼轻的身体。 第53章 “我?我是来帮你突破秘境第五层的,”那人冷冷勾唇,“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精彩的部分,你要去害人吗?” 李曼轻拼命摇头:“不、我不是……” “那为什么要偷东西?” 李曼轻立刻将蛊盅藏到背后,那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 “藏也没有用,你打算做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呵,原来你是李秀白的妹妹,难怪他要帮你。” 听见这个名字,李曼轻如遭雷击,青年慢慢走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睛。 “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曾想过要付出什么代价?可曾知道自己会害死多少人?背负多少人命?” 这人咄咄逼人,语气愈来愈严厉,李曼轻后退了一步,又一步,退无可退,过去的回忆走马灯似的从眼前划过,她都做了什么? 死去的无数李家人,当成炮灰的自己,梦碎了。 她做了什么! 捧着蛊盅的手缓缓松开,陶瓷落地。 哐当—— 摔成碎片。 上官缨面露厌恶,他抬起手,掌心躺着一朵金红色的睡莲,弹给李曼轻,她手忙脚乱将其捧在手里。 温暖如太阳的力量从花朵中传出。 “这是李秀白留给你的。” 花瓣接触到掌心,汹涌的爱意顿时炸开。 多么丰沛的爱,既包含友人的温暖支持,也有父母对子女的舔犊之情,还有对爱人的真挚守护。 这是李秀白留给她的礼物。 枯竭的心充盈了,犹如为枯萎的花朵浇灌清泉,李曼轻热泪盈眶。 心口莲借助这样的爱意,缓缓绽放。 李曼轻幽幽转醒,上官缨就站在她面前,她泪流满面。 上官缨道:“李秀白似乎知道你可能过不了这一关,所以留下了他的睡莲帮你。” 李曼轻垂眸看着手里两朵花,一朵是李秀白的金红火莲,一朵是自己的白色睡莲,她将它们放在胸口,喃喃自语: “李秀白说,他会为我在前方开路,他真的在帮我……” 上官缨翻了个白眼,厌烦道:“那个家伙一直都是如此,满心侠义道德,呵!没想到现在还玩起以德报怨这套了。” 被他刺了几句,李曼轻低下头,周慕羽看了一眼上官缨,走上前,温声问: “阿轻,你还好吗?” “嗯。” “李秀白留下这个,就说明他已经突破此层,当务之急,是去恶之域与他汇合。” 李曼轻却摇了摇头,撑着身体站起来,在二人的注视中,踉跄走到巨大的金莲之下,师父与她谈起过爱之域的金莲,莲蕊之中,藏着能够破除一切虚妄的莲子—— 破妄果。 那是南疆蛊虫的天敌。 李曼轻跃上花朵,将手中两朵莲花放入莲心,却不离开,朗声道: “金莲层主,我是南疆司琴仙尊的弟子李曼轻,愿用南疆血毒换你一颗破妄莲子,你是否愿意?” 修行南疆秘法的修士都会在体内积累血毒,那是化虫为蛊的关键,可以说是每一位南疆蛊师的心头血,十年生一滴,十分稀有,血毒对花草虫鱼均是大补之物。 李曼轻抬起手,运转功法将心血逼出,随着鲜血在指尖凝聚成形,她的脸上也失去血色,那滴珍贵的血液红中带黑,蕴藏着诡谲危险的南疆力量。 金莲缓缓打开花蕊,一颗莹白的莲子浮在李曼轻面前,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将心血弹入花蕊深处,换取莲子,随后再也支撑不住,从空中坠落。 周慕羽赶紧上前扶住她:“没事吧?” 上官缨皱眉:“你与它交换了什么?” 李曼轻摇摇头,打开掌心,看见里面的莲子,眼里流露出轻松的笑意。 自己离赎罪又近了一步。 “破妄子,可以解开世间所有的蛊毒。” 上官缨哼了一声,终究将讽刺的话语咽进肚子里,李曼轻笑着抬头,难得产生了一点希望:“我们去下一层找李秀白吧!” 第44章 秘境:恶(一) 冰冷的海水从李秀白的身体划过,水温越来越寒冷,他浑然不觉,迅速找准方向,轻车熟路地浮出海面。 眼前是一片黑蒙蒙的天,无边无际的海,没有陆地,没有岛屿,只有深海。 这里是恶之域吗? 没有人再能解答李秀白疑问,他抓了抓胸口的玉佩,压下焦躁,继续往前游,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郁,空气冰冷,冷空气吸入胸腔,连呼吸都感到刺痛。 李秀白调动灵力温暖僵硬的身体,前方隐隐约约出现某种黑色的巨大轮廓,像是建筑物,可海面怎么会有建筑物? 他眯起眼,向那个方向游去,随着距离拉近,黑色建筑越来越清晰,那竟是一座伫立于海面的通天巨塔! 黑塔底部深入海面,海浪用力拍打着石壁,海水亦是黑色,那黑塔看上去犹如从海里生长出来一样,无法分辨水面和建筑的分界线。 塔的周围围绕着黑云,散发出邪恶与不详,李秀白心脏狂跳。 黑雾散了一些,海浪汹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浪头起伏的间隙,李秀白察觉到有几道灵光闪过,接着,几个人影从黑云中摔落,掉进海水中,没过多久,海面又冒出几个人的脑袋,在巨浪中扑腾,看样子也是修士,李秀白神行至空中,走向那些他们。 “诸位,此处可是恶之域?” 李秀白直接用神识传音,那些修士被惊动,纷纷抬头,看向空中的男人,他一身黑衣,灵力火红,能在空中漂浮,显然是一位强大的火系修士。 “这里是恶之域外围!”海面有人扯着嗓子回答,海水寒冷,他的声音发着抖:“进入这塔中,才是真正的恶之域!” 李秀白抬头看向黑塔,黑雾似乎更加浓郁了,下方的人继续喊: “雾中藏有两头看门兽,只有被它们认可的人才能进塔!” 李秀白不欲浪费时间,他朝海里的修士们拱了拱手,不理会他们的邀请,独自走入迷雾中。 越接近塔身,就越发寒冷,寒意刺骨,黑云让李秀白想起游南音被卷走时的场景,他也是被这样的黑雾淹没。 那人也在如此寒冷环境中吗?这种冷带着恶意,与游南音的冰雪力量完全不同。 看门恶兽迟迟没有现身,每过一段时间,总有几道雾气贴着脖颈滑过,带来刺骨的寒意,李秀白冷了脸,失去耐心。 故作玄虚! 手心点燃金乌火,恐怖的高温从高空往下蔓延,金火在海面铺开,驱散寒冷。 下方众修士悚然撤退,抬头,只见大片的金火直冲云霄,照亮一整片天地,火焰迅速包裹外塔,驱散大片黑雾。 烈焰中心是李秀白,火焰自他的身躯向外延伸,高温与火光围绕着他,犹如烈日悬空,让恶之域的天空第一次亮如白昼。 黑雾飘渺,迅速凝聚成形,变成两头人面凶兽的形象,一男一女,均是五官扭曲,嘴角咧至耳根,锯齿獠牙,四足成爪。 “人类!”男人脸开口竟是孩童的嗓音,它气急败坏地嚷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饕餮大人不敬!” 李秀白反身甩袖,扔去一团金火,火焰穿透它的胸膛。 “让我进入恶之域。” 被烈火烧穿的部分迅速被其它黑雾补足。李秀白的神识无法锁定它们,它们像是单纯的雾气。 “嘻嘻嘻……”女人脸凶兽笑起来,仿佛是孩童嬉戏时的笑声,配上扭曲的外表,令人一阵恶寒,“你足够凶恶吗?你有杀过人吗?告诉我……” 金火聚拢,温度更高,李秀白厌恶这两只人脸恶鬼,挥手弹去火焰,将黑雾烧尽,它们发出凄厉的惨叫,格外刺耳。 “好痛啊、好痛……火!是什么火?为什么灭不掉!”男人脸尖叫着,身体被烈火烧透,又迅速被黑雾填充,周而复始,黑雾与火焰纠缠,对此怪物犹如凌迟酷刑。 女人脸发出惨叫: “回答我!回答我——” 李秀白目露凶光:“我杀过人。” 黑雾朝他的方向凝聚,想要入侵他的神识,李秀白冷哼一声,火神领域展开,璀璨的金火烧毁一切迷雾,骤然,黑塔的外壁头一次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它的表层光滑没有任何凸起,通体深黑,宛如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即便是用金乌火靠近,也会被它吞吃。 这座塔竟像是一只活物! 一缕黑烟跨过领域飘到李秀白身边,勾勒出一抹唇形,双唇轻启,两个孩童的声线融为一体:“你杀的人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快告诉我!” 李秀白一拳将它烧毁,面沉如水:“郭杰。” 眼前再次出现那个水面的浮尸,双眼凸出死不瞑目。 又有一张嘴出现: “你过关了,嘻嘻嘻、你过关——” 孩童怪异的笑声盘旋在脑海,黑色的嘴与塔身融为一体,黑塔表面逐渐显现出一张裂开的嘴,它缓缓张开,露出其中猩红的口腔,以及深黑的喉管,那样巨大的一张嘴,靠近李秀白,贪婪地将他吞吃入腹。 第54章 对于这样巨大的嘴巴来说,一个人过于渺小,根本不够它塞牙缝,即便是火神领域,也无法产生伤害。 黑唇闭紧,火焰自嘴角散去,黑塔变回原本的模样,一时间静谧无声,只剩海水哗啦啦地响,亘古不变的黑雾重新聚集,短暂的白昼也消失了。 好像连希望也随之消失。 李秀白落在陌生的红土地上,金色火光流窜全身,蒸干水汽,四周静谧无声,他缓缓抬头,只见猩红的山丘连绵不绝,鼻间也充满血腥之气。 太安静了。 李秀白握了握拳,掌心传来异常强烈的灼烧感,不等他仔细检查,心脏陡然狂跳。 危险! 李秀白背手唤刀。 铿! 先挡下一击,利落转身,他的动作微小而精准。 锵—— 抵御第二道攻击! 两枚两尺宽的龙角钺绞在无相的刀身,仍在飞速旋转着,震得李秀白虎口生疼。 若是没有发觉这两次突袭,龙角钺钺毫无疑问可以轻松扎碎他的心脏。 是谁? 在哪里? 李秀白面无表情地抬眸,眼中带上杀意。 很快,神识锁定对象,灿金烈火直奔他右手边的山丘,轰地一声,将整座山丘点燃。 没有击中目标的实感! 不等他再次寻觅,好几道带着杀意的灵力自四面八方攻向他的命门。 李秀白眼神一厉,翻转长刀飞快斩断进攻,然而攻击太多,仍被逼得后退,目光扫向四周。 这些灵力是来自不同的人。 他被包围了。 攻击暂停。 两把龙角钺凭空起飞,旋转着在空中消失,这是某人的本命武器。 奇异的力量忽然从周围传来,李秀白意识到他们是在逼自己走到这个位置。这是个圈套。 大风扬起,吹散沙尘,终于露出山丘上的七位修士,他们均双手结阵,李秀白低头,看向地标之下的灵脉——脚下竟是诛仙大阵! 游南音曾向他介绍过此阵法—— 诛仙阵至少由七位修士共同完成,威力与结阵的最低修为者息息相关,一般来说,能跨越一个大境界诛杀修士。 来到恶之域的修士至少也是金丹初期,此阵法可以产生对元婴初期修士造成死亡的攻击。 几个眨眼的时间,阵法攻击再次成形,这次李秀白在核心位置,从七个位置传来不同的灵力波动,最终汇聚到一处,指向阵法中央,白光闪烁,犹如闪电坠落—— 呲啦! 李秀白避无可避。 黑羽衣的表面化作铠甲,李秀白输入的灵力足以让黑羽衣抵御元婴级别的物理攻击。 但还剩灵力的冲击。 无相握在手中。 重刃斩落。 刀锋触碰到那道闪电,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李秀白神色冰冷,一身冷汗。七种不同灵力沿着刀身攻入体内,即便有黑羽衣的抵挡,仍旧让他内脏生疼,他低喝一声,金乌火覆盖刀刃,终于抵挡住这一击。 “咳咳……” 李秀白抬手,几滴血迹落在掌心,他定了定神,看见自己手心里多出的一个“壹”字。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无暇多想,身体像是被斩断了一般,剧痛无比,鲜血从嘴角滴落,李秀白运转功法快速调息。 耳边一片嗡鸣,他抬起头,七人的动作整齐划一,诛仙阵进入第三轮的围剿。 奇怪。 他的神识只能探测到一个人,那人并不在这七人当中。 他进了幻阵?不,除非是游南音那个级别的幻阵,否则他不可能中招。 呲啦! 雷电落下。 每一个人出手的灵力都是同样的强度,丝毫不差,没有个体差异,就像是被控制的人偶。 李秀白抬手擦干净嘴边的血迹,他一人的灵力积累不可能抵得上同一大境界的七个人,在这诛仙阵内以身硬扛,他会被活活消耗死。 神识延伸,寻找这阵法真正的主人。 不在这里。 他慢慢蹲下去,将金乌火与灵力聚集在掌心。 既然如此…… 诛仙阵的阵法脉络李秀白早已烂熟于心,布阵者实力在渡劫期以下时,诛仙阵都无法召唤真正的雷劫,不过是单纯的灵力累积。 若这些都是人偶,他也无需在意他们的死活。 头顶传来威压,又一道“诛仙雷”准备降落,李秀白视而不见,手下,灿金的火焰沿着阵法网络,飞速向外蔓延,与分散的七道灵力对撞。 轰! 一时间飞沙走石,金乌火蚕食雷劫,又被补上的灵力剿灭,二者互不相让,站在阵眼的七人神情麻木,不要命似的补足灵力,面色越来越白。 果然都没了个人意志。 李秀白冷冷一笑,这群人围殴还有机会杀死自己,不过若是人偶,怕是根本做不到合作进攻,想靠这群木偶结出的低等级诛仙阵来诛杀他,更是不可能。 毕竟金乌火消耗灵力极少,只要不用领域,单靠金乌火的吞噬特性都足以蚕食掉整个阵法。 火焰汹涌,再入阵法中,犹如七条凶猛的火蛇,撕咬着、吞噬着,将各种灵力炼化,甚至反哺李秀白,此消彼长之下,他逐渐占据上风。 修为最低者先耗尽灵力,灵息断绝的瞬间,金乌火即刻上前,将人吞食。 火焰灼烧人体,烹煎元神。 “啊——” 尖叫声刺破耳膜。 那人浑身冒出金色的火焰,焚身之痛让他惨叫不止,眼神逐渐清明,李秀白心脏猛跳,内心天人交战。 是活人?还是人偶? 是不是该收手? ——既然走上这条路,就要做好背负人命的准备。 脑海里传来游南音的话语,他的目光变得决绝,终究是没有停手。 第二个、第三个……在可怕的烈火之中,诛仙阵各个崩溃,不消半刻钟,无论是躯体还是精神都彻底消散。 手心再次出现灼热,李秀白抬起手,看见原先的数字逐渐上涨,当火焰烧死最后一个人,手心的字变成了猩红的数字“捌”。 第45章 秘境:恶(二) 这是什么?杀人人数? 李秀白双眼发烫,心脏生疼,一下下砸着胸腔,他陡然握拳,遮挡数字,更多的火从他体内涌现,彻底烧毁诛仙阵,火焰持续蔓延,淹没每一座山丘。 “啊!好烫!” 背后陡然出现男人的惨叫声。 找到了。 李秀白即刻转身。 有一条黑影在这一刻贴近他的脸。 黑刃燃火,将眼前的空气劈开,“噗”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爆掉了,定睛一看,竟是一只三指粗的肥硕肉虫,被一刀砍成两半,两半虫体在地面扭动。淡淡黑烟从它身上飘起。 那是蛊。 对这种害过自己家人的东西,李秀白厌恶至极,弹指间,毫不犹豫地将其烧成灰烬。 看来是蛊虫控制了那群结诛仙阵的修士。 李秀白抬头,看向蛊师,当今世间著名的蛊师都是女人,但眼前的是个男人,穿着破破烂烂,宛如乞丐,身形消瘦,披头散发,面颊凹陷宛如骷髅。 火焰点燃了他的头发和外衣,他手忙脚裸地扑火,却是徒劳。 “好烫好烫啊啊——”李秀白控制着火焰,确保不会烧到他的皮肤,那人依旧夸张地大喊大叫。 “你是南疆的人?”李秀白不为所动,举刀质问,那人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头。 “我是……谁?”一双眼睛藏在阴影中,直勾勾地盯着李秀白看,李秀白后背紧绷,本能觉得危险。 那人眨了一下眼,他的眼睛就变成了纯黑色,眼角溢出浓稠的黑泥,紧接着,他的七窍都涌出黑泥,好像他的皮囊之下只剩下那种恶心的东西。 瞬息间,金乌火竟然也被泥水扑灭。 黑泥裹住上半身,让他完全失去了人样,原本是嘴的位置张开,粗声质问: “我是谁!是谁?” 黑泥将全身都裹住,这个浑身散发着不详的黑色“泥人”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 “啊——” 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李秀白。 好快—— 李秀白抬刀。 噗! 身体撞上刀刃,完全没有人体的触感,像是陷入了沼泽地中,难以抽动,鼻间传来强烈的腐臭味。 黑泥顺着黑刀接近手指,李秀白眸色一沉,无论怎么看,沾上这东西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他放手后退,召回无相,不料有黑泥也随着无相进入体内,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侵袭性却极强。 经脉染上黑斑,如此熟悉—— 是魔道之力! 此人入魔了。 李秀白毫不犹豫地用金乌火包裹经脉,将这些魔气焚烧殆尽。 无相来源于自身,接触魔气过于危险,不能再用。 第55章 还是得用火。 “是你——你毁掉了我的木偶!把我的木偶还给我,还给我!” 泥人四肢着地,骨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声,他疯了似的爬向李秀白。 不能被他碰到。 李秀白脚下使用神行,先与这疯子拉开距离,紧接着压缩两拳金乌火,弹指间,火焰落在泥人的身体上,轰然爆炸,占据了泥人的半身,迅速蚕食魔气。 有用。 然而不等他松口气,魔气陡然反扑,金乌火迅速衰落,在魔气的绞杀中失去踪迹。 怎么可能?两拳金乌火居然这么快就被消耗了,甚至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要知道入魔的郭杰和上官缨都没能扛住这些火。 此人的修为大概无限接近元婴期。 泥人发出几声怪叫,陡然从眼前消失,李秀白心中一惊。 恶臭再次袭来,李秀白抬头,眼前的景象被一只布满黑泥的手占据,五根手指扭动,竟然全部变成了粗长的蛊虫。 呼吸骤停。 怎么过来的? 功法疯狂运转——神行! 几只恶心的蛊虫险险擦过他的侧脸。 可刚出现在一丈外,魔修的气息再次贴上后背,犹如一只恶鬼。 “人偶……” 太快了!几乎没有时间差! 这人为什么能够追上自己?他也压缩了空间? 神行的生效需要时间间隔,然而扭动的肥硕蛊虫已然戳向他的双眼。 “人偶!我的人偶!”黑泥人咧嘴,阴森地笑出声,他的声音充满期待。 轰! 李秀白果断爆发领域,一瞬间,蛊虫烧成灰烬,浓烈的火席卷泥人的全身,为李秀白争取到时间,他再次神行,落地后,确认对方没有再跟来,一时间满身冷汗。 好险! “啊——” 泥人又开始哀嚎,越来越多的黑泥从他体内流出,又被金乌火烧灭,对李秀白的消耗极大,然而他丝毫不敢松懈,死死瞪着在地上打滚的魔修。 必须是领域级别的火焰才能将此人烧透。 火焰与魔气互相吞噬,李秀白的灵力如泄洪,飞速减少。 噗嗤、噗嗤! 越来越多的虫从泥人身体里爬出来,立刻被烈火烧爆,黑烟弥漫,恶臭熏天,李秀白看着他,忽然想: 这人莫非也是被这些蛊虫控制的? 无人能解答他的疑问。 不知过了多久,黑泥逐渐消失,露出那人原本的模样,当惨叫声停止时,李秀白的灵力也见了底,他收回领域,不敢露怯,唤出无相,警惕躺在地上的男人。 还是原来那副吃不饱饭的乞丐模样,在金乌火的折磨下,已是气息奄奄,濒临死亡。 干裂的嘴唇微张,泄露出一点气声:“火……” 李秀白走近两步,那人居然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双目清明,可眼神却难以聚焦。 他的生命已然接近尽头。 “剑神……”他缓缓开口,“你是剑神吧?” 又是剑神?李秀白心脏一紧,这人认得唐静中?他化开一颗丹药,给此人续命。 “你认得唐静中?” 此人仰躺着,目光发散,看向苍茫的天空。 “呵呵呵……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他的笑声极其沧桑,与快乐没有关系,“四十年前,我追随剑神的剑意进入秘境,我想继承你的力量,继承金乌火,可惜……我的结局,你如今也看到了。” 他当真将李秀白看作了剑神,李秀白皱眉。 “我并非唐静中,他三百年前就死了,你不知道吗?” “哈哈哈!”他大笑,露出某种疯癫的表情,“你说你死了吗?剑神!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在被南疆万蛊师控制之前,我就在秘境找到过你的剑意,你的剑仍在人间——” “如今,你又来了,我绝不会认错,你身上带着剑神的剑意,除了剑神自己,谁又会有那样的力量?更遑论金乌火也再次现世!” 此人抬手,抓住李秀白的衣袖,激动地说:“你正是我的师祖咳咳咳——” 这个疯子!这人一定是个疯子!可李秀白依旧因他的话语而动摇,抓住此人的衣领,厉声问:“你说什么?” “我,咳咳咳咳……”黑泥从口中吐出,流到下巴,李秀白迅速收回手,金乌火烧去黑泥,那人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我是……雪阳宗最后一代弟子——赵亮!”他声嘶力竭,却无比骄傲,“剑神乃我师祖。” “没想到当真能看到您再次降临人间,哈哈哈哈……” 雪阳宗?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李秀白从未听说过有此宗门。 赵亮的眼珠转动,视线好像落在李秀白身上,又似乎看着很远的地方。 “您已经忘了吗……”他低喃,“师祖,那是您与您道侣雪神共同创立的宗门啊!” 忘了?什么忘了——唐静中和游南音!又是他们,总是他们两个人,与他李秀白没有关系。 “弟子无能,”赵亮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沉痛道:“自你二人一失踪,一陨落,雪阳宗便失去当年的风光,苟延残喘两百年,到我这一辈,终究是断了传承。” “我遵循师父的意志,追寻师祖您留下的讯息,进入这深海秘境,寻找您的赤轮剑意,只望能传承您的衣钵,重振雪阳宗,不料竟被魔修占据了身体,疯癫上百年。” 此人所言是真是假?看他的样子,说不定还是在说疯话。 李秀白沉着脸,摇头说:“我是李秀白,并非唐静中,我不是你师祖。” “呵呵呵咳咳……”赵亮笑得意味深长,很快又痛苦地咳嗽起来,“我已时日无多……” 李秀白即刻化开两颗丹药,注入这人体内,赵亮脸上显出些许血色。 “无需救我,魔修已将我的生命力吞吃殆尽,您的金乌火将其炼化,反倒是救了我,”赵亮的目光渐渐聚焦,“而且,时间快要到了,你我二人,我是输家,我马上就会被饕餮吃掉。” “饕餮?”李秀白皱紧眉头,这人说话没头没脑,他捡最重要的听,寻找那传说中的怪物的踪迹。 赵亮幽幽道:“这座塔,便是饕餮的食管。” “什么?” 李秀白深吸一口气,立刻起身,看向那些鲜红的土地,那些凸起的山丘…… 他打了个寒颤。 “此塔名为生死塔,一共有十一层,这里是第一层,总共两千三百四十座擂台,每往上一层,擂台减半,到十一层只剩下九人。” “此处是我的擂台,任何闯入的人都将是我的挑战者,三十六个时辰后,除非一方死亡,与地面表层接触者多者败,败者都将沦为饕餮的食物……” 李秀白打断他,问:“诛仙阵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呵呵……”赵亮苦笑,“活下来?哈!他们也不算活着,与我的神识一样,都被万蛊师控制,不过是人偶罢了,万蛊师骗过了饕餮,让它以为我们是一个人。” 李秀白看向一旁被他烧成黑炭的蛊师。 “万蛊师在恶之域入魔,肉身被饕餮吞食,元神在此游荡数百年,以人类元神为食,又帮饕餮储备人类做食粮,早已算不得是人类,你将它烧死,也算是救了我们……” 轰隆隆—— 四周传来巨响,犹如地震,李秀白站起身,面色肃穆,某种贪婪、腐蚀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天空和地面蠕动,它们都活了,地面的红土地变得柔软,当真像是内脏一样的温热触感。 那些炭黑的尸体缓缓陷入地下,被红肉包裹、吸收,什么都不剩,赵亮的躯体同样在下陷,李秀白抓住这人的衣领,期望用神行把人带走,却发现他的手脚已被几根肉条死死捆在地面。 金乌火无效,刀剑更是砍不断。 赵亮的脸上显现出回光返照的神采:“师祖,生死塔内,只有赢或者死,每杀九人,便可上升一层,顶层有人在等你……” 不,我不是唐静中,没有人在等他…… 李秀白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越来越多的红肉凸出,覆盖赵亮的身躯、口鼻,直到震动停止,被塔消化,连骨头都不剩。 红土恢复坚硬,整个“擂台”内部静悄悄的,只剩下李秀白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秀白总感觉脚下红土地的颜色更加鲜艳了,四周也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他闭上眼,不断告诉自己理智,要理智一些。 雪阳宗……当真存在过?有人在生死塔的十一层等待……唐静中? 掌心再次传来灼热,李秀白抬手,掌心的笔画迅速变换,变成了数字“玖”。 赵亮的死算在了他的头上。李秀白猛地握紧拳头。 这是他的罪状。 右手抚上胸口,压下内心的恶心感。 他必须要救游南音。 前方,红土陡然塌方,泥土层层下陷,露出一条漆黑的甬道,很安静,也没有出现攻击,神识往下探,只是无穷无尽的虚无。这大概就是通往生死塔下层的路。 第56章 李秀白原地盘坐恢复灵力,等实力恢复八成,来到甬道边缘,跳入下一层。 第46章 秘境:恶(三) 李秀白在黑暗中下坠,指尖燃火,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所见皆是虚空,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只剩无尽黑暗。他收回火焰。 如果赵亮没有发疯,也没有骗他,塔内第一层一共有两万三千座擂台,第二层减半,擂台数就是一万一千座,每个新入第二层的修士将被随机分配进某一个“擂台”,与擂台上原本的那个人进行生死决斗,在三十六个时辰内分出胜负,败者就会像赵亮那样,成为这座“塔”的食物。 所有人都被迫参与这一场场的决斗,在这二选一的生存之战中活下来。 李秀白脚踏实地,无相刀柄悄然藏在掌心,身体压低,随时可以出鞘,黑羽衣的防御也达到了元婴级别。 新的擂台赛开始了。 李秀白屏住呼吸,将气息压到极致,周围,黑暗并没有褪去,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 灵力聚集在眼底,即便如此,李秀白也无法看见任何事物的轮廓,神识探测的回馈也同样是虚无。 这不对劲。即便是真正的黑暗,也会有尘土漂浮,这里更像是某种空间裂缝。 李秀白握紧刀柄,深吸一口气,迈步,于黑暗中慢慢后退。 离开擂台也算是失败者,如果这样的黑暗是人为,对方一定对此喜闻乐见。 神识逐渐摸索到黑暗的边缘,擂台到此为止。李秀白浑身绷紧,后退一步,脚跟擦到擂台的边界。 呲啦、呲啦—— 细微的破空声从两侧传来,快速接近。李秀白捕捉到微小的杀意。 如李秀白所料,这片黑暗的主人沉不住气了。 脚跟点地,整个人神行至搬空,无相闪电般出手。 嘣!嘣! 无相与黑暗融为一体,极速割过虚空,一左一右,斩断进攻之物。 是什么? 纤细的,犹如绷紧的琴弦。 李秀白拿刀尖挑起自己斩断的那截武器,刀身火焰照亮眼前,只见一缕细烟袅袅飘起,李秀白没看见它的外形。 黑暗再次回归死寂,杀意与攻击都消失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秀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格外突出,在黑暗中待得越久,他越感到危险。 在某一刻,寒意自后背升起,李秀白察觉到危机,战斗本能比脑子更快,无相扫向右前方。 铮—— 刀锋撞向某种武器,发出尖锐的弦音,高频的震动让李秀白手臂发麻,这一下竟然没能将其砍断,那些“弦”比之前的更坚韧,一击无效,李秀白迅速抽刀,他现在的站位接近擂台边缘,未免不小心被逼出擂台,他只好侧身,横向神行。 越来越多的细弦靠近,来自四面八方。 黑刀翻转,拦下一根根丝弦,李秀白且战且行,刀法变换速度奇快,丝弦却也越来越密集。 对方对李秀白的行踪了如指掌,而李秀白却很难寻找到敌人的所在地。 李秀白再斩落两道暗器,眼神冷了,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将此擂台变得这样黑暗,但他不打算再跟人捉迷藏。 他向前再迈出一步,一片金火自脚底升起,转瞬间,便蔓延至半便擂台。 四周迅速被点亮。 火神领域开启,黑暗被驱散,领域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火焰照亮之处,地面是跟第一个擂台类似的红色地面,山丘起伏,宛如粗粝的皮肤,可依旧没有人。 李秀白继续推进领域,却发现进展十分困难。 光与暗的交界处,出现细密的毛刺,放大去看,二者的相交处竟是尖利的锯齿。 金乌火居然在被黑暗吞噬。 这到底是…… ——领域与领域之间的对抗是以吞噬为基础的,背后是两个修士基础灵力与元神力量的综合比拼。 脑海里忽然记起游南音的话语。 这根本不是什么黑暗!李秀白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另一个人的领域! 完全黑暗的,专为暗杀而生的黑暗领域。 对方的元神力量不比李秀白差,灵力也未显颓势,二者分庭抗礼,让整座擂台一半亮如白昼,一半深陷深渊,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火光大盛,宛如三伏天阳光明媚的正午,在如此强烈的光照之下,李秀白终于看清偷袭的物体—— 领域相接之处,闪烁出好几条微小的闪光,光泽纤细,相互交织,往火神领域的深处延伸。 李秀白甩袖扔去一颗上品灵石,在灵石与细弦触碰的瞬间,耳边再次传来奇异的嗡呜声,丝弦本身发出高频振动,一瞬间便刺入灵石,随后,灵石爆裂,化作齑粉,灵力四散。 李秀白的心沉了。 灵石材料源自北部山脉中的特殊矿石,上等灵石的原材料内几乎没有杂质,十分稀有,其中承载着足以媲美筑基后期修士的全部灵气,在灵力充盈的状态下,这种稀有矿石比钢铁更坚硬,此时却被轻易震成粉末。 李秀白紧紧盯着那些细白粉末,在粉雾的笼罩下,一条细弦逐渐显露,那是比蛛丝还要细的线条,李秀白相继扔去十颗灵石,顿时粉雾漫天,其中无数丝弦,将众多粉雾切割成好几个部分。 能看清了。 先前接近李秀白身边的已经被他处理,那些新的丝弦已深入到领域的一半位置,犹如密密麻麻的蛛丝,虽然还无法探出李秀白的具体位置,但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这些能割碎钢铁的线条触碰到人体,即便是李秀白也会被重伤。 就算已经发现它们的存在,李秀白也无法将它们全部斩断,这些丝弦看似纤细,硬度却相当高,并且数量众多,斩断一部分,也无法改变局面,它们数量众多,只需有一条触碰到李秀白,便能确认他的具体位置,后续只需用剩下的弦收网,便能打败这边的敌人。 简直是天生的杀手技能。 可惜,这边的人是李秀白,分裂的能力,金乌火同样也有。 他将金乌火无限分裂,形成与丝弦同样纤细的火苗,这对他的灵力和神识精度要求极高,李秀白的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 丝丝金火落在蛛网上,火苗附着蛛丝,犹如点燃的引线,迅速前进,深入到黑暗领域中,追寻敌人的位置。 捉迷藏,谁不会玩?谁能先找到对方,谁就可以赢。 丝弦伸长。 不断伸长—— 李秀白贴在领域的边缘,火神领域有八成的空间都已被细弦占据,它们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材料,也不会被金乌火点燃。 进入黑暗领域的火仿佛进入了某个无底洞,无法探到底端。 这场捉迷藏已到了最后时刻。 嗡—— 当距离拉近,李秀白听见了丝弦震动的声音,最近的两条离肩膀只剩两指宽的距离,连空气也随之震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秀白全神贯注地控制火焰,脸色越来越白,领域对他的消耗巨大,探入黑暗的金乌火又消耗着他的精神力,他撑不了太久。 被逼到了绝境。 但李秀白也清楚,对方同样是如此,既然敌人无法用领域碾压自己,那对方大概率与自己一样,是金丹期修为,而自己的元神强度接受过游南音以及世界心火的锤炼。 不会输。李秀白的眼神变得坚定。 深入领域腹地的丝线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在贴上黑羽衣的前一刻停住了。 金乌火也探到尽头。 双眸染上金红,李秀白没有犹豫,更多火焰追随而去,涌入黑暗,直取目标。 双方领域的分界有瞬间的凝滞,很快,黑暗节节退败,犹如退潮,火焰得以蔓延至全部的擂台区域。 在明亮的火焰照耀下,敌人终于露出全貌—— 那是个身穿白衣的姑娘,与赵亮一样,外表削瘦而苍白,他们的生命力好像都被黑塔吸收了。 不同的是,那姑娘的眼睛犀利,即便已力竭,接受烈火的炙烤,她依旧带着极强的杀意,她像一只濒死的野兽,已经失去了理性,行为都是出于本能的求生欲。 无数细弦在她背后聚集,形成两根粗壮的木桩,灰白笔直,烈火也无法将其点燃,两根木桩接连向李秀白横扫过来,他即刻举刀正面抵挡。 轰—— 一声闷响,李秀白脸色变了,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失去知觉,他频频后退。 怎么这样硬?这样的硬度甚至超过了钢铁。 第二根木桩近在眼前,李秀白不敢再硬抗,侧身斜接,刀锋飞快摩擦过木桩表面,闪出丝丝缕缕的火星,削至尽头,木桩深深扎进地面。 另一根木桩已再次分成无数细弦,从各个方向刺向李秀白。 叮叮叮…… 无相将它们一一拦截,李秀白的速度已经很快,可左臂仍旧被一根细丝擦过,由于本身材质异常坚硬,竟瞬间扎穿了黑羽衣,木弦犹如活物,趁机抽向皮肤,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涌流。 第57章 对面的姑娘站在火焰里,紧紧盯着李秀白。 短时间内难以近身。 李秀白步步后退,无数木弦步步紧逼,深深扎进红土地,眼前形成密密麻麻的细弦网络,在火焰的灼烧下,逐渐显现出某种诡异的深红色,带着异香。 李秀白面色变了变:“铁桦树?” 那姑娘同时出声:“金乌火?” 李秀白与她对视一眼,传说中,只有春神句芒的后人,才会以铁桦树作为本命武器。 李秀白率先收回自己的领域,他的灵力也所剩无几了,捂住伤口调息,那姑娘更不消说,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本就是被火系克制的木系修士,金乌火的炙烤已经伤及她的元神,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李秀白身上。 “呵,你就是火神?” 李秀白拱手:“并非神明,在下李秀白。” “呵呵,几十年前,净空那个臭和尚就跟我们所有人说……”她垂下脑袋,灵魂的烧伤让她剧痛无比,稍作调息,才缓慢开口:“他说拥有金乌火的人,便是火神传人,他可以毁掉这座塔,拯救所有被关在塔里的修士。” 她抬眸,再次看向李秀白的眼睛问:“你是吗?” 净空和尚,是赵亮口中那个等待唐静中的人吗?当今世上叫净空的和尚,李秀白只听说过一个—— 般若寺,唯一的大乘期佛修净空大师。 李秀白面无表情:“我有金乌火,但我并非火神传人,我并非为救你们而来,净空……如果是我认得的那个净空大师,他已经是大乘期修士,身在外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深海秘境?” “呵呵呵呵……”姑娘笑出声,像是在嘲讽,“你知道我困在这里多少年了吗?” 李秀白不知道,只觉得不好,那姑娘自问自答。 “一百年!我被困在这里一百年,从第一层到第二层……” 她摊开手,让李秀白看见手心的“捌”。 “呵呵呵,只要杀了你,我就能继续前进了……” 她的笑声变得尖锐,带着与赵亮如出一辙的疯癫,李秀白感到惊悚。 “到第三层、第四层……整整十一层,要赢那么多人,要杀那么多人——就为了离开秘境吗?一个失踪一百年的人,出去又如何?还有人在等我吗?所有人都忘了我,抛弃了我,我竭尽全力,只为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你说,有什么意义?” “我永远都出不去了。” 她痛苦地捂住脸,李秀白站在一旁,警惕她,同样也感到悲戚,她却没有动手,情绪逐渐平静: “净空在恶之域已有四百年,四百年前,净空也是大师?” 李秀白垂下手,感觉有一条血流沿着手臂流到指尖,鲜血滴落。 他有些麻木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是李秀白,我怎么可能知道四百年前的故事……” 这姑娘抬眸,平静地打断他:“杀去十一层吧,如果你杀到那里,你就会知道。” 她的平静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希望。 “我希望你能毁了这座塔,我请求你毁了它。” 第47章 秘境:恶(四) 生死塔外,海水冰冷刺骨,李曼轻三人没有谁是火系,等游过漫长的一段距离,到黑塔附近,均被冻得嘴唇乌紫,他们皆是金丹,若非如此在这里呆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被冻僵。 上官缨哆嗦着骂出声: “这破地方怎么回事!这是恶之域?与北海有什么区别?” 回答他的是呼啸的海风,是高耸的浪花,是无穷无尽的黑色迷雾,除了他们,海面上再无任何活人。 “我先去看看。” 周慕羽是水系修士,稍微好一些,游到最前方,惊动了黑雾,那雾气仿佛是活物,完全将周慕羽吞噬。 在外面等了半刻钟,不见周慕羽出来,他们对视一眼,上官缨一巴掌拍向海面,淡淡的金光在掌下闪过,海面有一瞬间化作某种金属,让上官缨得以借力出海。 这是上官家特有的功法,被誉为“点石成金”,不过上官缨还做不到让事物变成黄金。 脚尖每靠近海面,都会出现一块金属做支撑,一步一步,上官缨在海面上行走。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找人。” 留下这句话,上官缨也消失在黑雾中,李曼轻独自在海浪中漂泊。 好冷。 雾气宛如寒冰,笼罩四周,身体埋在刺骨的海水中,海天皆是黑暗,海浪越来越汹涌,为了稳定身形,李曼轻就浪费了大量的灵力,一刻钟后,当又一片巨浪打来,她咬了咬牙,终于不再苦等,拿出一颗南疆的枯藤种子,催其发芽,黑色的藤蔓彼此缠绕,深入到雾里。 李曼轻抓紧枯藤,爬上去,一步步往前走,当一步踏入雾中,登时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海水像霎时结了冰,冻得她浑身僵硬。 灵力流动也十分艰涩。 滴答、滴答。 海水不断滴落。 好冷。 李曼轻搓着手臂,不停地发抖。 前后左右都已被雾气缠绕,仿佛走入了没有入口的迷宫,她小心翼翼地走在藤蔓上,因为寒冷,枯藤表面也凝结着冰霜。 走到枯藤的尽头,她先看到的是漆黑宽广的墙壁,与漆黑的海水相连。 这是什么? 李曼轻抬起头,墙的上方完全被迷雾遮挡。 犹如一只未知的巨大怪物。 她感到深刻的恐惧,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什么?周慕羽和上官缨去哪里了?怎么办?或许她不该进来的…… 六神无主。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寒风,李曼轻抬头,就见两根长鞭,以及两个人,长鞭尾端是一块黑色三角尖刺,直直刺向空中的一男一女。 太好了,是上官缨和周慕羽! 李曼轻面露喜色,长鞭的攻击速度极快,刺伤了周慕羽,黑色鞭子缠绕收拢,眼看要将他们绑紧,李曼轻连忙控制枯藤,率先卷住他们的身体,把他们拉向自己。 噗通、噗通! 周慕羽和上官缨双双掉进海里。 “什么东西!” 上官缨呛了一口水,扑腾到海面上,抹了一把脸大声质问,李曼轻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对、对不起,我怕你们有危险。” 后背传来一阵恶寒,李曼轻偏头,只见又一根长鞭出现,尖刺居然刺向了她,近在咫尺。李曼青不由得尖叫。 躲不开! 叮! 红缨枪贴着她的鼻尖扫过,挡下这一击,随后,上官缨拿着枪爬上枯藤,恨铁不成钢: “愣着干什么?等死?这藤是你弄出来的?” 李曼轻点头说是,上官缨“啧”了一声,手中不停,接连挡下攻击,拉着李曼轻后退,不情不愿地称赞一声: “干得……不错。” 先前在海里,实在过于被动了。 周慕羽这时候也爬了上来,三人当真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那长鞭卷起来,两只黑色的人脸怪物慢慢从黑雾中显现,一个女人脸,一个男人脸,长鞭不过是它们的尾巴。 它们张大嘴: “不过关!不过关——” 孩子尖锐的嗓音让三人心惊,李曼轻抬头,看两只人类怪在雾中漫游,不对称的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她第一次看见他们,害怕得一动不敢动,人脸怪的视线锁定在李曼轻脸上。 “咦?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谁?” “我、我……”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李曼轻浑身发抖,说不出完整的话。 越来越多的浓雾包围李曼轻,她像是被冻住的人棍,什么都说不出,心脏好像也无法跳动。 一阵劲风吹过,打散黑雾,李曼轻僵硬地回头,看见周慕羽手里的巨大骨扇。 周慕羽上前,走到李曼轻身边,问它们:“这里是恶之域吗?” “是吗?” “是吗?” 两只怪物前后开口,面对周慕羽,它们又变得凶狠。 “不告诉你——” 尾巴甩下来,李曼轻抱头下蹲,骨扇将长尾打开,周慕羽对李曼轻说:“曼轻,你去问!” 李曼轻点点头,扯着嗓子说:“恶之域在哪里?” 四只凸出的眼睛看向李曼轻,它们好像真的更喜欢她。 “在塔中。” “在塔中。” “进来吧!” “只有你能进来。” 宛如诱惑。 黑雾再次聚集,周慕羽举扇,故技重施,可没人注意到一根黑雾化作的尾巴贴着枯藤背面,窜到李曼轻脚下,陡然上升,尖锐的尾巴差点刺入她的眼珠。 李曼轻尖叫:“啊!” 孩童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杀过人,对不对?你杀过多少人?” “不,我……” “很多吧?好多好多,呵呵呵……” 无数鬼魂从黑雾中现形,像是要来索命,李曼轻挣扎起来,推开身边的人,大喊:“滚开!滚!” 第58章 周慕羽抓紧她的手臂,“曼轻,冷静一点!” 拉扯之时,两人差点一起掉进水里。 “喂——”上官缨赶紧上前救人。 黑雾缭绕,两个孩童同时开口:“你过关,他们不行,松手!松手!” “不要!”李曼轻死死拽着周慕羽的手臂,长枪挡开长尾,上官缨回头。 黑雾涌动,一切都混乱了。 “李曼轻你先进去!” “我不要!我不进去!”李曼轻看着眼前的幻影,拼命摇头,“他们来报复我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哧—— 一声轻微的轻响。 周慕羽面色一白,整个人往前海里倒去。 “慕羽!” 李曼轻回头,就见一根雾尾从周慕羽的腰腹刺入,若非被上官缨抓住了前端,此时已贯穿了她的腹部。 鲜血染红了上官缨的手,他骂了一声,不敢收回手,怕这根尾巴从周慕羽的身体里穿过去,眼看另一根尾巴也攻了下来,他看向那个窝窝囊囊的李曼轻,气不打一出来。 “该死!李曼轻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李曼轻抖了一下,她还是废物吗?是她的错,所以周慕羽才会受伤,她果然还是个不该存在的人。 “呜呜、对不起……” 负责,做错了事,她必须要负起责任来才行。 李曼轻终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抬起右手,一条锁链缓缓从掌心垂落。 叮—— 链条撞上尾刺,没有躲避,直接缠了上去,另一根链条往后截断周慕羽身体里的那根,尾刺化作厌恶消散。 周慕羽吞下一颗丹药,闭眼驱散尾刺里的寒毒。 上官缨上前打算再次进攻,却见李曼轻脚下的枯藤向两侧伸出分支,竟是往空中生长,李曼轻在藤上如履平地,迅速冲到人脸怪身后,两条锁链仿佛能无尽延长,一圈一圈,缠住它们的身体,勒紧脖颈,两个人脸面对面,“轰”地撞在一起,发出声声怪叫: “啊啊,放开我们!” 上官缨和周慕羽均是瞠目结舌。这姑娘有这么强的? 李曼轻颤抖地开口:“让、让我们进去!” 两只人脸怪的眼睛咕噜噜直转,看向李曼轻,你一眼我一语地说: “你确定?” “他们完全没有杀过人,你要帮他们作弊?” “呵呵呵,这可不是明智的做法,你会害死他们的哟!” “死掉!死掉!” 李曼轻动摇了,上官缨在下面大吼:“李曼轻!别听怪物的话!” 李曼轻抿了抿唇,“让我们都进去。” 两只怪物咯咯笑起来:“好吧,好吧,看在你这么合我们心意的份上……” 黑塔将三人吞入腹中。 李曼轻坠落到红色的土地,不等她看清眼前的情况,背后便传来危机感。 杀意靠近。 她本能地往前滚,回头见一把剑落在原处,渐渐又向她挑来。 谁? 李曼轻连滚带爬地躲避,锁链绷直,挡下一剑,她终于看清长剑之后,攻击自己的男人。 那是……魏月安?李曼轻瞳孔猛缩。 这人大变样了,入秘境前,也算是个家族公子,此时却早已失去了外界的气度,脸色苍白,黑发凌乱地散开,衣衫染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魏、魏公子……”李曼轻滚开躲避剑锋,颤颤巍巍地开口,她有点不敢认,魏月安听见这个称呼,停下进攻,目光慢慢落在她脸上。 “你是谁?” 李曼轻连忙道:“阿轻,我是阿轻,跟你一起进入秘境的。” 魏月安盯着她脸上的大片疤痕,李曼轻拿出一块面罩,戴在脸上,仅露出一双上挑的凤眼。 的确是阿轻。魏月安放下剑,静默半晌,宛如大梦初醒。 “你……什么时候进塔的?” 这问题有些奇怪,李曼轻收起自己的百炼锁,还是回答了:“刚刚进来,上官缨也进来了,但我不知道他们被送去了哪里,幸好一来就遇到了你。” 魏月安沉默,李曼轻观察四周的环境,山丘和天空都是暗红色,非常的……安静。 “这里是恶之域吗?” “是。” “你来这里多久了?有没有见过李秀白?” “半年多了,他……我没有见过,但他大概比我更早进来。” 这个地方荒无人烟,除了他们两人,再没有任何活物,血色的天地让李曼轻有些无法呼吸,魏月安也很奇怪,她受不了,又忍不住问: “上官缨和周慕羽去哪里了?” “阿轻,别找了,”魏月安说,他的脸沉在阴影里,“他们都不在这儿。” 莫名的,李曼轻感觉心慌,眼看魏月安一步步走近自己,她本能地想要拉开距离,那人的身影却晃了晃,距离猛然拉近,李曼轻呼吸一窒,就感觉魏月安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 诡异的灵力沿着肩膀的经脉进入体内,李曼轻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动了。 “你、你做了什么?” 魏月安脸上露出阴郁的浅笑,幽幽道:“你一进来就在第三层,之前在外面杀过不少人吧?” 李曼轻忽然想起在来恶之域之前,周慕羽曾说过,在恶之域杀够九十九人,才能前往最后秘境的最后一层。 顿时,冷汗下来了。 魏月安抬脚,轻轻带了一下她的腿,便让李曼轻躺在了地上。 “你是我的同伴,我不想亲手杀了你,从现在开始,你还能活三天,”魏月安盘腿坐在她对面,“但如果你能解开我的控制,那就是我死,我也认了。” 李曼轻转动眼珠,质问:“为什么?” 魏月安蹲下来,看着李曼轻的眼睛:“很少有人在第三层问这个问题,毕竟在外面杀过十八个人以上的修士也不算多。” 李曼轻心头巨震,他为什么会知道?魏月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略显疯狂的笑容。 “我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你是个柔弱的姑娘,没想到……你杀过这么多人,应该也算是个恶人,我杀了你,也算是除恶?呵呵呵……” 李曼轻瞪着他,这人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她不打算听这人说话,默默聚集灵力,尝试破除体内的封印。 “别白费力气了,”魏月安寒声道,“此为我魏家秘法,我已经用它杀了二十六个人,等你死了,我就能继续往下走。” 只是束魂术,就算法术再复杂,又怎么可能杀得了人? 李曼轻专心致志地分解术法,不由得想。 或许跟恶之域的规则有关,李曼轻再看向对方,魏月安已闭上双眼,像是在修行,问他大概得不到答案。 李秀白也在这座塔内,或许可以尝试用李家的传音术联系他。 第48章 秘境:恶(五) 四个月后,生死塔第七层。 上官缨背负长枪落回红土地上,手心灼热,杀人数字已变成五十四,从杀第一个人的恐惧到杀第五十四个人的果决,上官缨完全没了杀戮过程中应有的负担。 这里是他进入七层的第一个擂台。 还没有人出现。 奇怪。 上官缨眯起眼,无论是他主动进入别人的擂台,亦或是别人进入他的擂台,守擂者往往会选择先手进攻,以刺杀为目的,这是专属于守擂者的优势,可这次却没有。 对方放弃了优势,为什么?他不会相信第七层还会有人送死。 灵力在经脉缓慢流转,做好随时战斗准备,同时用神识警惕四周。 没有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时辰、十个时辰、三十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出现任何活物的踪迹。 这座擂台真的有守擂者吗?或许经过层层筛选,能活着进入第七层的人已经很少,这一百四十四座擂台都没有满员。 嗡—— 空气中传来震动声,尖细的,微不可查,上官缨站在原地,仍然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发觉异常,那声音飞速靠近,贴近耳边。 咚、咚—— 两声脆响。 长枪熟稔地挑飞两个圆镯,上官缨抬头,目光如炬,锁定前方,山丘之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长发披散,遮挡大半张脸,金色手镯飞回他的身边,戴在手腕上。 守擂者。 上官缨冷冷一笑:“终于肯出来了?缩头乌龟!” 话音未落,长枪已然掷出,不料那人看着慢吞吞,动作却格外敏捷,眼看长枪扑空,上官缨追上前拿回枪,调转枪头,刺向对方的脚下。 叮! 金属碰撞。 是一柄三叉戟! 戟身漆黑,唯有戟头银白,闪烁着寒光,金系灵力从三叉戟中传入枪身。 多么熟悉!双方的力量几乎融为一体。 上官缨眼神沉了,对方感受到上官缨的灵力,眼中也流露出难以置信。 第59章 上官缨收枪,回刺,那人竟不再进攻,被红缨枪逼得节节败退。 枪尖上挑,擦起黑发,露出此人的全脸,是个眼熟的中年男人,上官缨怒喝: “上官岚——是你!你这个叛徒!把上官家的金刚镯还回来!” 那中年男人的神色变换莫测,作为上官家的子孙,上官岚的天赋也算是名列前茅,可出身旁系,自认没有得到家族的重视,在十年前,听信谗言窃取了上官家的金刚镯,叛逃家族,不想竟是有人故意给他下的圈套。 金刚镯到手后,上官岚遭受了好几个势力的追杀,他难以招架,左右都得死,干脆逃进了这秘境之中。 这些年,上官家不断派人进入秘境寻找此人的下落,但所有人都有来无回,此次家族出了那样大的意外,上官缨只好亲自进入秘境,搜寻此传家神器,为上官家搏得一线生机。 上官岚用力别开长枪,盯着上官缨,目光阴沉。 “你是谁?主家的人?” 只有主家一脉的本命武器才会出现红缨枪。 “我是你祖宗!”上官缨大喝一声,长枪挑向那人的下盘,上官岚压下三叉戟,压制长枪,面露狞笑: “主家的人居然亲自来了?哈哈哈!不枉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也算是给了我这个机会,杀了你们这群主家的人上人!” 上官岚一脚踢开长枪,飞速翻转戟身,开始反击。 碰! 轰—— 同源的金系灵力随着枪戟的接触,在整个擂台炸开。 “还来金刚镯,扰你一条全尸!” 上官岚冷笑,脚尖踩上枪头,从空中翻身,三叉戟突刺上官缨的后背,上官缨将双手背到身后,用长枪迎击。 二人战得难舍难分。 戟头刺破上官缨的肩袖,即刻被长枪挑开。 呼、呼! 长枪飞速转动,强悍的劲风叫人无法近身,上官岚接连后退。 时间不多了,他定要杀了这个主家的人!眼中闪现出决绝,将全身的灵力一股脑儿注入到手腕的双镯中。 “我才是能使用金刚镯的上官正统!” 他怒目而视,由手指开始,金色覆盖皮肤,形成无坚不摧的黄金盔甲,一只延续到肩膀,他再次提戟,杀向上官缨。 嗡—— 长枪刺上盔甲,发出一声高亢的嗡鸣,这两个镯子原本应该属于上官缨的父亲,若非如此,也不会那样轻易地被歹人所害,生死不明,上官家也不会沦落到全家逃命的地步。 上官缨的神色变得凶很,杀意盎然。 “叛徒!我杀了你!” 长枪枪头如雨点,快速突刺,产生无数残影,上官岚用三叉戟挡下一部分,更多的攻击则由盔甲抵御。 上官岚的脸上露出笑意,黄金盔甲是不可能被普通武器刺破的。 高强度的突刺极其消耗体力,上官缨露出颓势,三叉戟立刻乘机而入,他躲闪不及被刺中肩膀。 顿时血流如注。 上官缨不为所动,反抓住对方的手腕,长枪直直刺向对方的胸口。 那里没有黄金盔甲! 咚—— 看见上官缨惊讶的表情,上官岚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哈哈哈哈!你难道以为我不会保护自己的性命吗?” 上官缨沉了脸,他左手死死抓紧此人的手腕,右手用力,大喝一声,将人往后推,接近红色山丘。 上官岚的脸色变了,他想逃,可抓住他的手犹如铁钳,他挣不开。 轰! 上官岚直直砸入红土内。 上官缨压在他身上,用尽力气压制住此人,上官岚挣扎不开,终于露出慌乱。 “小子!你想死吗?” 三叉戟刺得更深,上官缨调动金系灵力,增加自身的重量,隐隐之间,有诡异的黑光流转。 金与黑交织,探入上官岚的经脉,这人的脸色大变。 “你——你入魔了!” 上官缨一点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入魔?是吧,李秀白那牲口在哀之域烧过他一次,其实没有彻底烧光,多余的魔气躲在识海深处,在恶之欲越累越多,此刻彻底爆发。 虽然不算完全入魔,侵蚀他人的经脉倒是足够了。 魔气迅速腐蚀经脉,上官岚的挣扎渐弱,三叉戟逐渐消散。 上官缨贴近他耳边,阴沉道:“我想你死。” 第三十六个时辰,擂台开始震动,地表变得宛如血肉般柔软温暖,地面突起几根肉条,勒住上官岚的脖颈和四肢,让他无法行动,上官缨才松了手,踉跄几步,将长枪插入地面,支撑身体。 他还不敢倒下。 等到红色血肉将上官岚消化,擂台回复平静,上官缨才长舒一口气,魔气返回,在他周身漂浮,上官岚消失的地方留下两个金刚镯,那是无法被饕餮吞食的蓐收神镯。 长枪消失,黑色的魔气慢慢隐入体内,上官缨稍作调息,止住血,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撑在山丘上,弯腰将家传秘宝拿在手中,神镯有灵,察觉到熟悉的血脉,精纯的金系力量从手镯中不断溢出。 指尖一点点拂过金镯表面,金系灵力注入,镯身发出清脆的嗡鸣,金刚镯圆环扩大,主动套入上官缨的手腕,随后迅速缩小,化成大小合适的金镯圈住手腕。 黄金神力涌入经脉,上官缨即刻盘坐,炼化其中的神力,他已摸到金丹中期的门槛。 全身都亮起璀璨的金光,随着修行的深入,他全身逐渐被黄金覆盖。 上官岚到死都没得到金神蓐收的承认。 生死塔,第九层。 与前八层不同,第九层的擂台不再是红色的丘陵,而变成了真正的圆形擂台,红色圆台错落地浮在空中,每一座擂台上都有一位修士,从下往上,一共三十六个大型擂台,不再是互相封闭,擂台的边界透明,笼罩着稀薄的红雾,每个人都能看见他人的存在。 活到此地的人,极少会主动挑起擂台赛,此刻,无人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一座边缘擂台上。 轰隆隆—— 擂台上的两个人正在进行战斗,金火熊熊燃烧。 李秀白站在擂台边缘,目光森然,时间快要到了,他的对手已屈服于金乌火的高温灼烧,扑倒在地。 四面的红雾慢慢聚拢,犹如一团血靠近对面,那人的眼里流露出恐惧。 “不——不要!” 他的惨叫回荡在整个第九层。 血雾似乎有化骨溶血之能,待雾气再次散开,原守擂者已消失不见。 李秀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黑发打着绺,胡乱贴在脸上,面颊略有些凹陷,骨骼分明。他看上去也跟塔里其他人一样憔悴了。 火焰慢慢收回体内,李秀白转了转手腕,站直身体,他的消耗很大,不仅是灵力,还有元神。 这是他来到生死塔第九层第一个杀死的人。这是他杀的第七十三个人。 这十个月,他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杀人,从第一层杀到这里,一路上,李秀白遇到的修士几乎都没有正常人,他们都死了,只有他活下来,但他知道他已经出了问题,他同样徘徊在疯狂的边缘。 可他不能停,因为擂台赛永无止境,他不找别人,别人也会来找他。 只有胜者和死者两个选项。 当杀戮成为日常,对于生命本身的感受也变得麻木,他们失去底线,真的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魔鬼。 让李秀白还保持人性的,是那颗想念游南音的心。 他仰头看向这一层的诸人,其他人也同样看着他这个新人,每个人都维持着警惕。 谁会先动手? 李秀白盘腿而坐,快速恢复实力。 能杀入第九层的修士或许不是天生的杀人狂,但事已至此,他们无一不修炼成了真正的杀戮机器,他们绝不会因死亡而动摇。 李秀白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挑战新人是很常见的,但李秀白的表现过于强硬,他用那恐怖的异火震慑了众人,稍微识货一点的,都能看出那火焰不属于凡世。 ——李……秀白,大公子…… 识海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这是李家特有的传音之术,只有李家血脉才能用此法交流。 是李曼轻。 李秀白不动声色,继续打坐,他的修为已来到金丹后期巅峰,但他不打算在这里突破元婴。 ——李曼轻,是你吗? ——是、是的。 李曼轻有些激动。 ——我们进恶之域了,你现在在黑塔第几层? ——第九层。 ——我现在在第七层,我应该早点联系你的,但直到这里才能跟你通上话……我不知道慕羽和上官缨到哪儿了,但是,越往上走,擂台数就越少,我怕到时候你会跟我们自己人撞上。 李秀白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更心忧游南音,加上接连不断的被动擂台,几乎没有休息,一路杀到第九层,因此没有给其他人追上自己的机会。 第60章 ——第九层一共只有三十六层擂台,我就算停在这里也无法保证不跟你们相遇,倒不如一鼓作气突破恶之域,我还要去救人。 ——可是,我听说恶之域第十一层只有一个擂台,你若上到十一层,就极有可能与我们自相残杀。 李秀白拧起眉头。 ——谁跟你说的? 李曼轻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悲凉: ——是魏月安,他来得很早,我进塔时遇到的第一个擂台就是他的擂台。他……已经死在我手里。 第49章 秘境:恶(六) 何靖站在擂台边缘,一手抓紧衣角,偷偷打量擂台台上的新人,不仅是他,此层所有人都在关注李秀白。 何靖已在第九层困了三年,还差两个人头就能往下一层,而如今,他是离这个新人最近的守擂者,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任何在第九层生存半年以上的人都清楚,在层内挑战老人的风险是最大的,在没有被消耗的情况下,同一层守擂者的实力不会差太多,但凡挑战,就躲不开一场生死决战,而胜者还要面对其他人的虎视眈眈。 大部分时间,第九层都是一潭死水。 只有新人刚来到第九层的时间,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新人定会与某个旧的守擂者战斗,无论是输赢,留下的人大概率都会受伤,在这时去挑战,往往能以最少的代价捡漏,自己的实力也得以保存。 何靖赢前面四个人都是在这种时候,只可惜,从下层杀上来的人并不多,往往等了半年也不见一个,而所有人又都盯着这个时机,就像饿狼盯着待宰的羔羊。 ——杀了他,马上杀了他!又可以杀人了! 何靖的眼中露出兴奋的光彩。 “小子——” 头顶有人大喝,何靖抬头,李秀白也抬头。 三十六大擂台,一时间难以锁定目标。 “你可否是火神传人?” 一路杀过来,李秀白遇到许多人,都认得他的金乌火,尤其是在塔内呆上十年以上的老人,他们总会询问他是否是火神传人。 这第九层有这样的人,李秀白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疑虑,越往下走,他的疑惑就越深,他不得不开始相信十一层的人是那个净空和尚。 “是又如何?”李秀白的声音传入第九层的每一个人耳中。 “老夫在黑塔内度过的时间已过百年,百年前,十一层的净空和尚曾传话给我们,若是遇到一个手握金火的人,那么他正是能拯救我们的人,他叫我们告诉你,你曾在他那里留下了记忆笺,得到此笺,你便能恢复过去的实力,推翻这座吃人黑塔。” 过去的记忆?又是唐静中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净空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秀白的视线锁定了说话的人,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整个人都十分枯瘦,像是濒临生命的尽头,然而,他能好端端出现在第九层,就证明此人绝不如看上去那样不堪一击。 几十双眼睛刷刷落在李秀白的身上。 “我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那老者沉声道:“我们都在等你。” 李秀白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灵力只恢复了六成,但他站起来,做好战斗的准备,他不去挑战别人,自然有人会来挑战他,尤其是在他明显实力有损的情况下。 三十六人的呼吸在此刻都变得静默。 所有人都在等待,直到…… 嗤—— 一道银光划破空气。 来了。 李秀白抬手,黑刃突兀地出现在脖颈处,只听“叮铃”一声脆响,挡开攻击,尖锐的物体险险擦过皮肤,是冰凉的触感,接着陡然转向,李秀白回头,一个尖锐的银钩扎向后背。 这是…… 李秀白神行后退,这才躲过此次攻击,定睛一看,就见一个两颊深陷,眼眶乌黑的男人阴郁地盯着自己,他的右手举起一根长钩,一边匕首,一边钩子,见两次偷袭都失败了,撇嘴“啧”了一声。 “可惜……” 李秀白不跟他废话,提刀主动进攻,刀锋逼近,那人抬起骨瘦嶙峋的手臂,长钩一分为二挂在手腕上,化作双钩,旋转进攻。 咚、咚—— 两声闷响,抵住李秀白的重刃。 “嘶,好重!” 这人佝偻着腰,仿佛不敌,右手塌下,却又灵活地伸出匕首一侧,刺向李秀白的胸膛,黑刀下移压下武器。 “刺啦”的裂帛声响起,黑羽衣被割裂,露出李秀白白色的里衣,金系灵力顺势而入,在体内连环爆炸,没了黑羽衣防御,冷硬的金侵蚀他的心脉。 李秀白抬腿将人扫开,后退,迅速流转功法将灵力逼出。 “救世主啊……”那人从擂台边缘慢慢爬起来,擦了擦脸,低喃:“我要是杀了你,那我是不是就成了罪人?” 他像是十分兴奋,李秀白微微躬身,杀意在心底涌现,烈火燃起,既是攻击,亦是防守,黑刃覆上金火,火焰在一瞬间铺满整个擂台,与上一场擂台赛不同,这火海带着灵魂威压。 所有人的内心一沉。 是领域! 领域并非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倒不如说几万个修士里才能有一人能获得领域,不仅需要天赋,也离不开机缘,同境界下,拥有领域的修士对上普通修士有着碾压的控制力。 此人拥有金乌火,居然也有领域! 李秀白的领域跟过去又有些微的不同了。 呼吸时的胸膛起伏、飘扬的发丝……这领域中的一切细微动作,都逃不过李秀白的掌控,除此以外,在不断的生死决斗中,他也能准确地捕捉到敌人最难以察觉的弱点,生命的线条在领域中缓缓显现,只要斩断它…… 李秀白放缓呼吸,慢慢闭上眼。 何靖脸色变了,在领域内,他不可能是领域主的对手,但是同为金丹,这人的领域一定无法支撑太久,只要自己活到对方力竭时……他再次扔出双钩。 李秀白微微抬眸,那双眼里不再有人性,而只剩下冷酷的杀意,他后踏一步,双钩贴着他的侧脸飞过,连头发丝都没有沾染,随后,出刀。 金红神光一闪而过。 在他的领域中,何靖像一个毫无防备的普通人,不管是进攻,或是防守,都像邯郸学步的幼儿那样充满破绽。 李秀白的速度较之前快了好几倍,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包括何靖,他的呼吸尚且停在一次吸气的间隙,烈火便已近在眼前。 啪—— 刀锋落下。 似乎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随后,身体和神识同时传来剧痛,何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上半身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从胸前的刀口涌出,这还并非是最致命的,金乌火深入神识,这一刀直接将他的元神砍断,剩余的火焰还在灼烧他的灵魂。 李秀白站直身体,长刀点地,双手交叠放于刀柄,垂眸看着何靖,灿金的双眼无悲无喜,宛如傲慢冷酷的神明。 何靖扯了扯嘴角,“当真是火神啊……” 元神已毁,长钩逐渐消失,他的眼睛终于也闭上了。这漫长的杀戮旅程终于结束。 待火焰消散,擂台之上露出李秀白盘坐的身影,何境仰躺在他对面,胸前的伤口骇然,可本人却不会再感受到痛苦。 他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死亡,这是李秀白刻意为之—— 元神既灭,意味着精神已死,而只有等到身体的死亡,这场擂台赛才算彻底结束,李秀白得以成为擂台之主。 第九层的守擂者都不是蠢货,也不会因落井下石而心生愧疚,他们都是失去人性的鬼,若是李秀白立刻结束擂台,怕不是马上又会迎来新的挑战者,守擂变成车轮战,李秀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为了争取更多的恢复时间,李秀白只能出此下策。 三日后,血雾吞食掉何靖的身体,李秀白再次睁开眼,等待再一次的挑战。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这次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再来挑战。 毕竟与一个拥有领域和金乌火的人打擂台,就算他实力不在巅峰,风险也很大,何靖的惨烈下场震慑了其他人,大多数人还是惜命的。 李秀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等他再次打坐,头顶的空间忽然扭曲了,李秀白抬头,眉头一点点拧起来。 那是…… 扭曲的空间中掉下来一个人。 是从第八层杀过来的人。 怎么这么快? 李秀白浑身紧绷,无相毫不犹豫地突刺。 当—— 刀锋对上铁枪,被狠狠挡开。 这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李秀白双手握刀,燃起火焰,脚下准备神行。 他打算一刀毙命。 而当那人站起来,二人对上视线,看见对方的那一刻,两人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至极。 怎么这么巧? 李秀白的第二刀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了。 第61章 这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上官缨。 第50章 秘境:恶(七) 李曼轻的担心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甚至没有等到第十一层,而是在第九层。 自相残杀! 第九层有三十六座擂台,可居然就这么巧,让上官缨落在了李秀白的擂台上。 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该死!怎么是你?”上官缨啐了一声,大骂。 “三十六个擂台,你却来了我这里。”李秀白眉头紧皱,也觉得异常。 上官缨焦躁,脑子一团乱麻,没好气道:“算我们有缘?” “你是傻子吗?”李秀白睨他一眼,“第九层是开放擂台,除了进入本层的第一个擂台,其它的擂台赛对手都由守擂者自己挑选,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在入口跟我对上,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对手,你觉得这会是随机的?” 上官缨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饕餮故意让我们俩对上?它想吃了你?还是吃了我?” 被算计了。 李秀白握拳,目光森然,与上官缨对视一眼,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这不重要,事到如今,无论如何它都能吃掉我们其中一个人。” 二人各自后退一步,红缨枪和无相同时出现在手中。 他们作出决断—— 战! 刀枪相撞,目光交汇,二人眼中皆是决绝,火神领域与黄金领域展开,一人一半,占据整座擂台。 金色长枪高举,直指对面,上官缨朗声道:“李秀白,此次我不会放水!你我二人,此生须得在此地分出胜负!” 李秀白眼神微动,指尖拂过刀锋,让其覆上火焰:“彼此彼此!” 擂台双方都有领域的情况十分罕见,金乌火烧不透黄金,黄金同样无法奈何火焰。 枪花飞转,再次突进。 轰! 二人在领域的分界线上相撞,难以分出胜负,紧接着李秀白退开,又补上第二刀。 黄金从长枪枪身蔓延至黑色的刀锋,包裹刀身,一点点覆灭火焰。 怎么会? 李秀白抽刀后退,上官缨没追进他的领域,冷笑挑衅:“喂喂,就这点实力吗?” 能对金乌神火起效果的,大概只有金神蓐收的庚金。 长枪飞来,打断李秀白的思绪,他堪堪侧身,枪尖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几缕发丝落在地上,他反手握刀,神行,入黄金领域。 如果上官缨能赢,那便…… 当—— 刀锋砍上黄金,发出一声嗡鸣,在对方的领域中,李秀白落地只觉得周身都被黄金所限制,动作变得凝滞,上官缨眼里流露出狠厉。 自己送上门来,简直找死! 枪风横扫,上官缨出枪速度飞快,李秀白受到黄金领域的压制,动作变慢,只得被动抵挡,好几次,枪尖擦过他的身体,将黑羽衣刺破。 二人的领域仍在互相消耗,灵力迅速减少,金与火的对峙,在同境界的情况下极难分出胜负,二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 再这样下去,不管是谁赢,在擂台结束后都会有人来捡人头,最终结果可能是谁都活不下来。 正着了饕餮的道! 必须速战速决。 上官缨枪出如龙,枪杆扫过李秀白的腰腹,把人拍向黄金领域的腹地,李秀白翻了个身迅速爬起来,举起无相,又是十几个回合的防守,且战且退。 “进攻啊!”上官缨厉声质问:“你靠什么杀到第九层的?” 黑刀一次次抵挡沉重的枪身,红缨突进,李秀白侧头躲避,刀刃砍向手腕。 没中。 二人的速度都到了眼花缭乱的地步,从小打到大的两个人,都十分熟悉对方的攻击套路。 “李曼轻是你的妹妹?”上官缨忽然道,李秀白挥开长枪。 “是。” “她害你全家,你还拿她当妹妹?” 李秀白沉默地挡下几枪,看样子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也没主动进攻,上官缨的脸色阴沉至极,他一跃而起,双手握枪下压,枪风降落,李秀白举刀对上这把黄金之枪,手臂生疼。 上官缨恨声道:“就因为她的一己之私,上官家也要遭受无妄之灾?我可不会原谅她!” 金系灵力不断施压,李秀白躬身,一手撑地,避过长枪,劲风扫过头顶,上官缨逼问: “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去哪儿了?他真是你师父?” 李秀白动作一滞,被上官缨逮到机会,一枪戳向肩膀,若非他躲了一下,这把枪已经刺入他的心脏。 鲜血流淌,沿着枪身往下,让红缨更加鲜艳。 “那不是你师父吧?”李秀白的反应上官缨完全看在眼里,他眯起眼,继续激怒李秀白: “果然是你姘头?” 无相消失,李秀白转而抓紧长枪,仿佛感觉不到肩膀的疼痛,火系灵力顺着枪身涌入上官缨体内,叫他无法将武器收进体内,手臂青筋暴起,把对方拉向自己跟前。 烈火自全身各处冒出,李秀白的另一只手腕翻转,无相再现,对准上官缨。 刀落。 刀锋划过上官缨的左肩。 这一刀的速度是上官缨无法抵挡的。 上官缨闷哼一声,抬脚踢向李秀白的下盘,逼他松手,后退几步,这才来得及收回自己的枪,凶暴的火系灵力在体内爆炸,他吐出一口血。 黑刀刀刃却不停,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向前突进,架在上官缨的脖子上。 李秀白垂眸:“你话太多了,上官缨。” 上官缨一手抓上刀锋,盯着他的眼睛:“看来胜负已分?” 无相划伤他的手心,上官缨也没有放手,鲜血一点一滴落在地面,李秀白握刀的手越来越紧,或许是因为身处对方的领域,李秀白的姿态十分僵硬。 黄金领域消散,火神领域同样熄灭。 擂台里只剩下两人,一刀。 李秀白站着,上官缨盘坐着,黑刀沿着肩膀慢慢下坠。 他下不了手。 “李秀白,”上官缨抓着手腕的金刚镯,对于这个结果,他无太多意外,眯起眼问:“你为什么要来秘境?” “为了报仇,为了提升实力。” “谁要你来的?” 李秀白沉默半晌,如实回答:“那个自称是我师父的人。” 上官缨笑了一声,那笑声中有“果然如此”的含义,李秀白垂下眼,坦然道: “我的确没把他当成我师父。” “啧,”上官缨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灌入手镯,“你知道我是为何要来秘境吗?” 从金刚镯中荡出层层金神之力,上官缨的身体逐渐被黄金覆盖,黄金从双手蔓延至全身,李秀白目露骇然。 头顶骤然传来尖锐的灵力,李秀白不躲不闪,只听“咚”的一声,长枪从天而降倒插入地面,土地皲裂,犹如一条生死线隔开二人,上官缨的目光越过枪身,盯着李秀白的眼睛。 “此次擂台,我知道我还不如你,我会输。” “我输了,但我不一定会死,别急着为我默哀,李秀白,无论如何,是你让我走到这一步,你得负起责任。” 黄金已经掩盖了他三分之二的躯体。 “拿着我的枪,离开秘境,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我回来之前,保我上官家子孙,我的亲人……就交给你了。” 血雾降落,笼罩上官缨的身体,他的脸色也盖上了黄金,看上去完全是一个人形金雕。 “等我回去的那天,我一定已成为半神,我也会帮你夺回李家……” 上官缨全身都被黄金覆盖,难以被血雾吞食,徒劳地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等了半刻钟,地面居然也软化了,变成内脏的触感,无数触手捆绑着上官缨的身体,缓缓下陷,当他消失后,地面恢复坚硬。 只剩下上官缨的红缨枪,倒插进泥土里。 本命武器从灵魂与血肉中产出,是一个修士存活与否的标志,枪还在,意味着上官缨还没有死亡,但他也不算是活着,只是因为饕餮暂时无法将黄金消化才得以苟活。 他能支撑多久? 李秀白死死瞪着地面。 如果在被消化前把饕餮杀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要救他? 可怎么才能杀死上古凶兽?自己连怪物的食道都无法突破。 唐静中能毁了它?为什么还是唐静中?他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鬼魂,缠住李秀白。 可恶,可恶—— 他只能走向这条既定的道路,无法逃离。 李秀白上前,他的脚步有些踉跄,看上去摇摇欲坠,他握紧长枪,用力将其抽出地面。 他得救上官缨。 恰在此时,头顶传来一道凌厉的灵息——有人想捡李秀白这条命,牺牲掉上官缨活下来的命,李秀白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阴狠。 来者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络腮胡男子,进入李秀白的擂台的瞬间,就用上了自己最强大的攻击—— 第62章 冰封斩。此冰足以媲美百年寒冰,是火系修士的天敌。 他打算趁李秀白虚弱时一击毙命。 嗖—— 长枪掷出,蕴藏着可怕的力量,眨眼便撞向空中寒冰,刺目的火焰自枪头爆炸,冰晶表面冒出水雾,络腮胡骇然。 这火居然不怕水! 什么样的水比得过游南音?李秀白眸色沉沉,不等他再进攻,李秀白动了。 他的肩膀虽有伤,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依靠助跑蓄力,半个呼吸已经行至络腮胡的身前。 不好! 李秀白抬起头,手握黑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没有丝毫的犹豫,无相斩落络腮胡的头颅。 咚! 红缨枪插入他的脚边,无头尸体倒下,尘埃落定。 掌心滚烫。 李秀白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削瘦苍白的脸,他的心疲倦又悲凉。他想要崩溃,可他不能崩溃,因为游南音不在这里。 金色的眼眸一一扫过每一个守擂者,看向这无数的擂台,这场擂台是他赢了,可事实上呢? 这个擂台也好,那个擂台也罢,生死塔里从来没有赢家。 在这一层,他还要杀五个人。 第51章 秘境:恶(八) 生死塔十一层,血雾缭绕,迷雾中,唯有一片圆状土地清晰可见,一玉面僧人双手合十,双目紧闭,独自盘坐,整个十一层只有一座擂台,只有一个人。 黑雾渺渺,腐蚀僧人的防护,偷窥僧人的灵魂,幻化出各种形象,男人、女人……所有净空认得的人,让他看见他们惨死,来唤醒他的杀心。 可三百年来,他从未动摇。 黑雾发生异动,熟悉的气息从其中传出来,净空睁开眼,看向异动之处。 一个人从雾中坠落,他浑身血腥气,一身黑衣,双眸血红,那双眼里只有杀意,犹如一头失去人性的野兽。 看见净空的瞬间,高温金火夹杂着暴虐的灵力攻向他的命门。 僧袍舞动,僧人抬起衣袖,将异火收入袖中。 黑刃迎面砍下,杀意喷涌。 净空抬手,竟然直接用手掌接下这一刀。 叮—— 手掌与刀刃之间居然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净空瞪大双眼,背后出现无数暗金色的手掌虚影,带着沉重的佛力,接二连三拍向对方。 万佛手。 轰、轰—— 每一掌都犹如泰山压顶,落在黑刀上,将其步步逼退,那人一脚重重踏向地面,因为沉重的掌力,地表下陷,他眼中冒出金火。 陡然,火焰铺满整个擂台。 血雾被火焰驱散,露出此地全貌,整个十一层是一个拱形建筑,四面皆是红色墙壁,红墙有凸起的颗粒,让人想到胃袋。 火焰却无法伤害净空,那僧人缓缓起身。 铮—— 一柄一人多高的禅杖在他手中显现,灿金的菩提子在挂在顶端,在热浪的吹拂下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破除魔障,让人清心,恢复神志。 那是象征着净空身份的菩提杖。 黑刀落在禅杖之上,李秀白缓缓抬眸,眼里依旧保留着杀意,但总算有了理智。 “净空大师,”他的声音沉而缓,像是疲惫至极:“为何你会在此?” “阿弥陀佛。” 佛光闪过,击退李秀白,却没有伤害之意,待他站稳,净空行了一个佛礼,眉目慈悲: “施主,三百年前贫僧在此留下分身,修行、记忆均停在三百年前,只为等待您的到来。” “因为魇魔的限制,在秘境中不能使用超过元婴期的实力,否则将会被魇魔抹杀,因此,我们便想出此法,只为结束恶之欲的无尽杀戮。” 一片火红的生命笺在他手中显现,那是般若寺产出的特殊笺符,能够将大乘期修士的攻击存入其中,那薄薄的一张纸中泄露出无与伦比的熟悉气息。 唐静中。 净空松开手,那张生命笺便如一只获得自由的蝴蝶,飞到李秀白的身前,他将其捏在手里。 “这其中保存着剑神的力量,现在归还于你,贫僧的使命也已完成,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净空深深作揖,气息渐淡,最终化作一颗菩提子,落在地面。 李秀白捏紧手里的佛门笺。 用了它,自己会怎么样?继承唐静中的力量?继承唐静中的记忆?让他变成另一个人?游南音知道这件事吗? 不会的。 但如果他知道,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 忽然感觉浑身发冷。 李秀白不愿再思考,他第一次害怕答案。 黑雾再次聚集,缠着李秀白的周围,它们寻找到李秀白灵魂的缝隙,模仿游南音的声音—— “你是谁?” “谁都希望你是另一个人,对不对?” 不…… “你是谁根本不重要,你的恨不过是让你觉醒的动力,你的爱也是供人利用的工具……” “你是另一个人,那个人比你有用,他才是真正的救世主,你算什么?你算什么?” “他们都在逼你!” 层层恶意浸透灵魂,蚕食理智,于是只剩下作恶,恨不能杀尽这世间的一切。 为何守护?为何拯救?他们根本不是在期待自己。 没有意义。 察觉到李秀白神魂的振荡,他在动摇,手中的薄笺变得滚烫。 毁了它! 佛门笺陡然自燃,化作一道火光注入李秀白的眉心。 他仰头,这一瞬间,好像有另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身体,剑神与他的意志相互撕扯,他抬起手,但真正做出这个动作的又不是他,红色火焰在手心聚集,形成巨大的火焰漩涡,盘旋着扩大,犹如无尽银河,席卷整个十一层。 这是剑神的领域。 因为燃烧,隐蔽在缝隙的黑雾发出“呜呜”的尖啸,消失殆尽,火焰却丝毫不减。 此烈火领域跟原先的李秀白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这是大乘期的领域,火焰灼烧地表,发出“噼啪”声,红色表皮逐渐焦化,地面居然变得柔软,笼罩在四周的红色墙面也扭动起来。 十一层擂台进入了进食状态,倒不如说是攻击状态,李秀白悬于半空,右手抚胸,缓缓从体内抽出一把银色长剑。 赤轮剑。 一剑,毁天灭地。 这一剑直接斩断了地面,只见红色地表出现百丈深的裂痕,那裂口不断延伸,蔓延至两侧、头顶,整个十一层都像被这一剑劈成两半。 李秀白垂眸,神情漠然,他没有停顿,第二剑再次落下。 十字裂谷出现在脚下,火焰深入缝隙,在第三剑落下前,整座黑塔开始震动。 饕餮久违地感受到了食道的疼痛。 ——火!火神! 黑塔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 ——滚出去! 李秀白不为所动,他盯着裂谷最下方,红火烧穿了第十一层,进入第十层,火焰竟然在吞噬饕餮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李秀白的体内,让他直接突破元婴。 但那是魔气。 魔气与自身的灵力相融,形成完全不一样的邪恶力量,像是一点一点让自己中毒,李秀白的灵魂为之战栗—— 他变强了。他为这魔鬼的力量而愉悦。 第三剑穿透裂谷,坠落在第十层,火焰带来光明,撕裂第十层的边缘。 第九层、第八层…… 层数越低,赤轮剑的突破越简单,所有人都望着那连续不断的剑光,当最后一剑落幕,黑塔底部出现巨大的豁口,海水疯狂涌入,在塔内的众人眼中却露出惊喜。 ——当真得救了! 终于从这无尽的杀戮中解脱了! 无数修士停下无谓的厮杀,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殷无梦与净空站在大陆的最南方,南海海岸,这是殷无梦的诞生之地,在这里,远古血脉被唤醒,双眼变做黄金竖瞳,带着金属般的光泽—— 远古龙神的血脉。 那是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未来与过去同时显现,与以前所见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混沌混乱的远古时期,胜者为王的当今修真界,以及不再有修道之路的和平未来——仙门彻底关闭,凡人碌碌无为。 殷无梦握紧双拳。 那平静的世界该以什么为代价? 从身侧传来细微的灵魂波动,随后,空气中的灵气风向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衰竭。 眼前关于未来的景象飞速变换——海水倒灌,大陆崩塌,魔鬼自地底苏醒,降临人间,向人类复仇。 一派末日的景象。 未来改变了。 他转头,用龙的眼睛看向身边的僧侣,沉声问: “净空,你做了什么?” 净空但行一揖,淡然抬眸,与这双可怕的龙眼对视。 “无梦,剑神已回归。” 第63章 殷无梦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早该不惜一切杀了那个人!先把游南音抢过来,不该让他们有靠近海底秘境的机会。 “和尚,你与剑神做过交易?” “并非交易,只是,贫僧想要保留人类的求道之路,唯有此途。” 净空看向殷无梦的眼睛,淡淡浅笑:“若是贫僧的牺牲能换取众生的通天之途,也算是死得其所。” 净空的身体支离破碎,这是不详的死亡预兆,殷无梦再次看向南海,违背天道,又要牺牲什么?或许他自己也同样无法活到最后。 只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见自己的命运。 “和尚,我没你那么大的理想,我只是想让我师父活着,”殷无梦冷声道,“走吧,是时候回北方了。” 他化作一道流光,净空道一声“阿弥陀佛”,看向北冥的方向。 决战即将开始,为了世界的未来,为了人族的未来,他们还有太多要准备的东西。 北冥,海水愈发汹涌,鲲再次从海底抬头,北冥乃水神玄冥的诞生之处,它感受到了久违的神明气息。 秘境深处,世界裂缝越来越宽,犹如一只缓缓睁开的黑色眼睛,这意味着魇魔也越来越强大,黑暗像是浓雾,又像是火焰,从缝隙中往外泄露,腐化整个世界,腐化…… 游南音。 第52章 秘境:欲(一) 丝丝缕缕的银光在黑暗里漂浮,将游南音笼罩。 荆棘藤不知从何而来,缠绕他的身体,不准他再向前,这株背叛世界的植物刺穿他的血肉,贪婪地吸食鲜血——那是他的元神碎片。 元神被刺穿的疼痛让他得不到片刻安眠,此外,荆棘藤的毒同样也能作用于元神,不断刺激他的精神。 忍耐。 他独自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如果没有遇见一些人,遇见一些事,他不会知道忍耐的含义。 他本是由水凝结而成的雪。 从这世界诞生之初,到世界的末日,只是雪。 但当他入世,一切都变得不同,他变成动物,变成…… 人。 他开始感受痛苦,明白孤独,有了守护的念想,有了厮守的奢望。 他学会忍耐,学会等待。 寒风吹拂,将黑暗吹散,取而代之的是银白冰雪,在此刻降落,游南音睁开眼,冰霜覆盖荆棘,他徒手抓向荆棘,稍稍用力,便将它们捏碎,化作细碎的冰晶。 天道,即造物主。 造物主派他入世,是为了让他推进这世间的秩序,他将是第四纪元的开拓者。 时机已到。 游南音脚踏冰晶,一步千里,走入深渊的深处。 荆棘藤无法追上他的脚步。 不属于此世界之物——魇魔,它原是造物主孕育的主神胚胎,却违背了造物主的意志,不断破坏世界秩序,必须将其毁灭。 游南音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纯白线条,细看去,它们都由冰雪所化,那是雪神的本源之力,与深渊相互吞噬,相互影响,两方都在被消磨。 游南音在完成自己未尽的使命——填补世界裂缝,即便这也会让他在此永眠。 寒冰不断蔓延,让裂缝的“眼睛”四周结出寒冰,一点一点加厚,天道留在人间镇压魇魔的力量也在一点点减弱。 北方修真界,无论是大乘期大能,还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修士,在此刻都察觉到了异常——空气中的灵气正在减少! 不是正常的波动,而是成倍地骤降。 若是继续下去,当灵气降至某个零界点,所有人都将失去修行的机会。 怎会如此?造物主正在收回它的力量?为什么?无数求道之人跪在地上祈祷,请求天道的垂怜。 真元宗内,司琴坐在山头,怀里睡着一懵懂幼儿,耳边垂下两条小辫儿,玄灵道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背后,司琴给孩子隐去听觉,往背后弹去一缕青光,灵力乍现—— 这弹指一击便能杀死渡劫期的修士。 玄灵子拂袖打散灵力,偏头问:“我又得罪你了?” 司琴面露嘲讽,寒声道:“玄灵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百事堂挂了我的悬赏令。” 玄灵笑着弯腰:“惭愧惭愧,在下仰慕仙尊风采,多有得罪……” 回答他的是一根骨节竹鞭,司琴出手如电,玄灵子抬手,险险抓住竹鞭顶端,被其中蕴藏的春神之力震得后退几步,气血翻涌。 他看着司琴,拱手恭维:“不愧是春神传人。” 司琴不跟他贫嘴,位列大乘,神识已通天,倒不如说是被天道监视,因此,也比任何人都敏感,世界最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他们,司琴收回手,明知故问:“你为何而来?” 玄灵子眯了眯眼,脸上也没了玩笑之意:“为整个修真界。” 他看向北方:“只有北冥裂缝存在,天道才会降下大量灵力在人世,与魇魔抗衡,给万物一个求仙的机会,眼下,裂缝正在被封锁,当裂缝消失,力量也将被收回,通天之道便会断绝,世界沦为彻底的凡间,你认为,谁会做这样的事?谁又能阻止这样的事?” 司琴的目光也转向北方,所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都被秘境挡在外面。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背负着那个的任务,按理说,他的元神应该已经被我们毁掉,但他毕竟是天道亲手放下的棋子……如果真是他的话,应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更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啊,且先等一等,”玄灵子笑了笑,仿若不经意道:“神格留在非人族手中,还是太过危险了,司琴仙尊你认为呢?” 司琴垂眸,淡淡“嗯”了一声。 李秀白脱离了黑塔,立于海面之上。 唐静中留下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畅通无阻,就像原本就属于他,李秀白能够暂时能够释放大乘期的攻击,也因此能够锁定游南音的位置。 他在这片海水之下。 然而,那人的气息正在消失。 赤轮剑的虚影再次出现,将黑塔从中斩断,塔中无数修士漂浮在海面,敬畏、感激地看着天空上烈日般的人影。 李秀白同样察觉到了四周灵气的变化。 秘境中的灵气正在减少,为什么? ——因为游南音。 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个回答,李秀白顿了顿,这不是他的认知。 ——这是唐静中。 李秀白陡然握紧拳头。 虽然他拒绝了记忆共享,但唐静中的灵魂依旧在影响他,好像识海里住了另一个人。 ——游南音正在走向死亡,这是他的计划。 越来越多不属于李秀白的思考出现在脑海中,告诉他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希望用自己的死开启第四纪元,不再有秘境,不再有神明,从此往后,成神之道断绝,若他成功了,你也不会再受到任何前世的影响,你只会是李秀白了。 说得轻巧,怎么可能? ——但是,游南音也会永远消失。 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黑塔完全沉入海中,没过多久,整片海面都开始颤动,尖锐的长嚎从从海底刺入天空,带来可怕的力量,众修士面露恐惧,使出各种保命手段,远离战斗中心,海水上升,逐渐凝聚成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体型庞大如山峦,粗壮的脖子下面是三双斜飞的眼睛,全部瞪着天空中的李秀白。 “火神——,”它口吐人言,与黑雾怪一样是婴儿的嗓音,“为何在此地撒野?” 此乃饕餮本体。 它的力量与神明无异,李秀白面若寒霜,他早已没有耐心。 “为了不被畜生当成食物。” “放肆!” 前爪高举,拍向空中的李秀白,与那只爪子相比,李秀白不过是一只麻雀,他举剑抵挡,赤轮虚影瞬间破碎,利爪轻而易举地破开火神防御,落在李秀白的身上。 顿时,鲜血从口中喷涌,李秀白犹如一颗火流星,轰然坠落到海底。 耳中响起剧烈的嗡鸣。 海水迅速将鲜血冲刷干净,李秀白全身都在疼,以凡人之躯对抗古神级别的怪物,若非有唐静中的力量,此时他已经被拍成了肉泥。 游南音…… 找到你了。 黑暗的深海,一道火光贯穿整片海域,划破黑暗,亮光迅速下沉,坠入世界裂缝的边缘,寒冰已将裂缝的一半覆盖。 那是唐静中留下的全部火神之力。 寒冰崩裂,黑暗中,游南音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无尽深渊,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是火。 还有一个人,不愿接受他的离去。 火光倒映在游南音的眼底,冰雪消融。 他要做的事情失败了,如今,他的力量已经衰弱,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荆棘藤再次生长,卷住他的手腕和脚踝,刺破血肉,生长,慢慢向全身攀附,将他拉回外界。 第64章 从手臂到脖颈,由小腿至腰腹,他被这群黑色藤蔓紧紧缠绕。 疼痛与刺激顺着伤口深入灵魂,目光变得迷离,一时间天旋地转,沉沦在某种渴望中…… 李秀白不顾全身的伤痛,再次挥剑,阻止裂缝的关闭。 赤轮剑的力量耗尽,化作无数红光,在海水中消散。 李秀白又吐出一口血,他的意识逐渐下沉。 游南音,不准走! 他沉入深海。 秘境,第七层。 欲。 此地,荆棘密布,修士们被荆棘藤缠绕,吸干血肉,却又自愿沉溺于此。 欲望荆棘,便是此地的层主,它靠吸食血肉与灵魂为生,它的每一根刺,都带着欲毒,侵袭人心,让他们在欲海中永世沉浮。 地域边界,海水中浮出一只苍白嶙峋的手,海浪将一个浑身漆黑人冲到岸边,他气息微弱,黑衣化作无数羽毛在体表铺开,保护他,犹如被折断羽翼的乌鸦,棘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他裸露的手腕。 在欲望的极乐中死去,何尝不是安乐死? 李秀白恢复意识时,看见的是一片雪白,身体的疼痛还在,但又好像隔了一层,因而不会影响他的行动,他往前走了几步。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样的雪原,多么熟悉,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寻着熟悉的方向,走带那座亭台。 游南音正倚在门口饮酒,撂着腿,一身白衣松松垮垮,腰带散了一半,脖子露出来,他抬起手,饮下一口烈酒,清亮的酒液从嘴角溢出,沿着下巴,滑入衣领中。 酒盅落地。 这人扭头,斜斜看过来,那双眼睛里弥漫着水光,仿佛半梦半醒,这一眼把李秀白看得心脏狂跳,他被引诱了,一步一步,走到这人面前。 游南音偏了偏头,潋滟的眸子藏着挑逗,语调也是上扬的。 “你……怎么来了?” 他举起手,抓住李秀白的衣摆,微微用力,李秀白便跪坐在雪地里,那双眼睛,那两片红唇以及裸露的肌肤近在眼前。 第53章 秘境:欲(二) 眼前的一切都不对劲。 李秀白垂下眸子,心跳如擂鼓。 寒意覆盖面颊,带来熟悉的风雪,李秀白反射性地抬头,直直对上游南音迷离的眼睛。 “会喝酒吗?” 游南音轻声问,不等他回答便抬起胳膊,那样修长的两根手指放在唇角,慢条斯理地擦净酒液,指尖从嘴角滑落到前胸,无意识地挑开衣领。 食指又回到唇边,轻轻舔了舔指尖残酒,微微眯起眼,如此的…… 放荡。 即便没有喝酒,李秀白也觉得自己已经醉了,呼吸也越来越艰难,他艰涩地开口: “尊者……” 游南音勾了勾唇:“怎么了?” 手指从唇角移开,勾上李秀白的下巴,又往下,轻扫过喉结,冷不丁勾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呼吸纠缠,酒意顺着呼吸蔓延到李秀白体内,他浑身都热起来,游南音轻启双唇,又问: “会不会喝酒?” 李秀白的脑子一片浆糊,大概醉得厉害,浑身热得要命,比金乌火还要滚烫。 不对、不对! 李秀白狼狈地闭了闭眼,怒意还在撕扯他的神经。 这人把自己当成了谁? 他暗自握紧拳头。 游南音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他骗自己来秘境,只是为了与过去的爱人一起葬送于此。 他先来送死!现在居然还敢…… 忽然,游南音抬了一下头,李秀白忽然想起抽出赤轮剑后,与游南音的那个吻。 如今,同样的红唇就在眼前,像是在邀请。 理性摇摇欲坠,在脑海深处发出怒吼。 这人不…… 游南音不满地撇了撇嘴:“童子鸡?” 脑海里传来轰然巨响,什么东西倒塌了,李秀白再也听不见理性的声音,他抓住衣领前的那只手,猛地把人扯到自己怀里。 柔软、带着寒意的躯体,就像是…… 玉。 很快,便被体温捂暖了,不分你我。 李秀白低头,真正印上这人的唇。 荔枝的甜仿佛再次缠住神经,缱绻美好,让李秀白瞬间红了眼眶。 胸口被某种饱胀的情绪填满。 这是一个那样深、那样久的吻,诉说着怒火与忠诚,这也是一个如此温柔的吻,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这是充满爱意的吻。 “游南音……” 气息纠缠,他吻着他,情不自禁地叫他的名字。 黑发尽数散落,与银白融为一体,相互纠缠,落在身体上,雪地里,变得凌乱,不分你我,随后,是汗水,是眼泪,落在雪地里。 火焰在体内燃烧,在整片雪原燃烧,冰雪融化全变成水,液体浸湿衣物、头发以及二人的身体。 他们都陷在水中,着迷于溺水的窒息感。 被荆棘藤蔓缠满全身的人面色绯红,汗湿的银发胡乱贴在脖颈,荆棘深深刺入肌肤,鲜血蜿蜒,没过多久,不知是觉得痛还是别的什么,泪水从眼角滑落。 不该是这样的。 一切都错了。 水波荡漾。 一只手浮在水面,艰难地抓住衣角,五指猛地收紧。 清醒过来! 游南音的手攀上李秀白的胸膛,掌心的触感滚烫,手下的心跳一下一下,急促而有力。 李秀白察觉到这人正在推开自己。 “停、停下,你退开……” 李秀白的眼睛红了,这个人、这个人……… 是他先来撩拨自己,到这时却要他走,不愿意接受他,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他可以这样?他把自己当成什么?李秀白胸口闷痛,埋下头,发狠咬住这人的肩膀。 “唔——” 游南音吃痛,他的挣扎被李秀白压下。 “为什么?”李秀白的嗓子很哑,压抑着愤怒,“我不是他,所以你就要赶我走?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所以才会让我捡到玉佩,是不是?为什么要让我修炼金乌火?为什么给我黑羽衣?嗯?因为这都是他拥有过的东西?” 其实这不是他真正想说的,可因为游南音的拒绝,他被伤害了,口不择言。 “既然把我当替身,怎么又要推开我?他在欲之域怎么对你的?是这样吗?到这时候,又不愿意把我看成他了?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还是说我做得还不够……” 不要利用我,请爱我。李秀白想,可本就是替代品,还说这样的话,未免太过悲哀。 啪! 游南音甩了他一个巴掌,气急败坏: “你给我……闭嘴!” 李秀白被打得偏过头,游南音颤抖拾起衣服,慢慢道:“李秀白,我没有把你当成什么……别人,我让你走的路,都是最适合你的,我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唐静中的局,我只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 “你的使命?”听到这里,李秀白笑了一声,他的笑容十分危险,“是什么?去死?” 烈火在游南音的身体上流窜,将白衣彻底烧成灰烬,带来强烈的灼烧感,体内所剩无几的冰雪之力徒劳地抵抗着,一时间只感觉冰火两重天。 李秀白用手指拨开他脸上的银发,看见那双勾人的眼睛,缠住发尾的指尖用力,迫使他抬起头。 这人还打算死在这里。 他借由自己的身体进入秘境,就为了死?与唐静中的灵魂同死?他李秀白算什么?一具人偶罢了! 李秀白深深呼吸,一时间只觉得痛彻心扉,他摁住游南音的肩膀,把人压在水中,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游南音……你这个骗子!” 李秀白躺在海岸边,身上泛出洁白的神光,那是雪神的力量,正与他融合,治愈他的内伤,荆棘藤已经缠满他的上半身。欲海内,烈火漫天,只有中央还剩下一丝冷意。 游南音倚靠在李秀白的怀里,一件白衣湿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的身体曲线,他双目紧闭,不想看自己背后的人。 他们已经困在此处近三个月。 掌心滚热,慢慢向上,握住游南音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游南音神魂震荡,早已没了力气跟人拉拉扯扯,干脆随他去。 “游南音……” 李秀白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游南音心下一抖,反射性地燥热。 这个小兔崽子!这个混蛋……即便该骂的都骂得干净,但该荒唐的也一样没落下,游南音没心情再骂他。 “你还打算折腾我多久?”游南音的嗓子很哑,听上去缱绻而慵懒,李秀白吻了吻他的头发,握着他的手不说话。 “你是不是该考虑离开秘境了?李秀白,三个月了,你折腾够了吧?” 一抹金光在李秀白的眼底一闪而过,他沉声道:“不够。” “咱们讲讲道理,在你看来,我或许骗了你,但我从没打算害你……” 第65章 “呵,”李秀白冷笑一声,“讲道理?讲什么道理?” 他垂眸把玩着游南音的手指,低声问:“讲讲你为什么来秘境?为什么要我修炼金乌火?讲讲你……” 李秀白沉了沉气,如今他也明白了,这些答案游南音不会坦诚告诉他,于是换了个问题:“你究竟算不算是我的师父?” 师父?这个时候他还敢提师父?游南音不堪地侧过头,不想搭理他,李秀白咬了咬他的耳朵,声音低沉而潮湿。 “算的吧?你教了我太多东西,不是吗?无论是做人,还是修行,抑或者用各种方法取悦你……” 游南音有气无力地打断他:“闭嘴。” 过了良久,游南音又开口了:“李秀白,我是个早该消失的人,准确来说,我根本就不是人,是造物主落在凡世的一颗棋子。” “第一纪元,有盘古开天辟地,结束混沌时代,到第二纪元,有女娲补天,葬送古神,开启如今的第三纪元,他们皆是我的前辈,我存在的意义,便是消灭魇魔,葬送修真时代,把世界推向更加秩序的第四纪元,若非如此,世界将进入末日。” 李秀白眯起眼:“不,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你算什么东西!”游南音质问:“你打算以自身的力量对抗造物主?你以为你能救世?” 李秀白笑了笑,仿若无奈道:“如果你活下来我就得去做救世主,那我也会去做的。” “你——” 他又吻上游南音的唇,让这人说不出话,在频繁的深入交流中,他在游南音的神识里种下了自己元神的力量,帮他加固神魂。 如果你把我看做别人,才跟我纠缠这一遭,那我也认栽。李秀白在心里补充。 又是半年过后,一道金火从海岸边燃起,将荆棘藤烧成灰烬,火焰沿着荆棘一路向前,来到核心,那儿绑着的正是游南音。 他犹如一只折翼的白鸟,被无数荆棘藤紧紧缠绕,鲜血淋漓。 李秀白一步一步走向他。 金乌火迅速将荆棘烧毁,游南音从空中掉落,李秀白伸手把人接住,搂在怀里。 “游南音……” 游南音睁开眼,抬手将他推开,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你这个……” 混账?混蛋?疯子? 李秀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欲海中,他早已将自己骂尽,李秀白也不在乎了,就算游南音只是把他看作是唐静中,他也不在乎。 毕竟此世没有唐静中,只有他李秀白。 李秀白冷着脸,扭头接近核心,游南音看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混小子还敢先甩给自己脸子了?简直不可理喻! 第54章 秘境:欲(三) 黑色的荆棘藤遍布欲之域的每一寸土地,宛如一根根血管,吸食着修士们的血肉。 除了李秀白。 由于金乌火的威慑力,百步以内,都没有荆棘敢靠近,他顺着荆棘汇聚的方向走,一路上,藤蔓向两侧爬开,给李秀白开辟道路。 最终,他停在一朵巨大的血色荆棘花前。 欲之域接近秘境的核心,荆棘藤是此间世界与魇魔之间的最后防线,妖冶的花朵之下,蕴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魇魔,它愈发强大,丝丝缕缕的魔气泄露出来,诱惑李秀白: 弱小者,我将使你强大。 贫穷者,我将让你富有。 受辱者,我将给予权力。 ——我是新的造物主! 斩断荆棘花! 七大层主都是天道的奴隶,它们本该死亡,唯有在此获得一线生机,荆棘藤宛如脐带连接众层主,将它们死死绑在秘境之中,阻止魇魔现世。 只需斩断这朵荆棘花,便能解放众层主,让它们重返人间,而魇魔也将与天道正面对抗。 一道剑意出现在李秀白的手心,逐渐化作赤轮剑的模样,很快,它的表面又被金乌火所覆盖,此道剑意中不存在任何攻击性,力量也非弱常小,它并非为了攻击而生。 剑尖刺向荆棘花。 白雪纷飞,厚重的冰雪之力挡在前方,李秀白扭头,看向游南音冷峻的眼睛。 “你要阻止我?” 游南音一指点在赤轮剑上,冷声质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秀白毫离未退:“我为人族留得通天的机会,我也为你搏得一线生机。” 游南音一把抓住剑身,他的手微微颤抖,然而无论是李秀白,还是唐静中,他们的力量都绝不会伤害游南音。 “李秀白,此花乃天道守卫,镇守裂口,保世界安宁,你要毁掉这一切?” “是的。” 雪花在二人之间飞舞,游南音抓紧了剑身,厉声问:“你要灭世?” 李秀白不为所动,一步上前,拉住游南音的手腕,周围,灿金火焰陡然出现,纠缠每一片雪花,并不将它们烧化,它们同时存在,形成奇异而和谐的冰火画卷。 李秀白眸中闪烁着火焰金光,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天道为了巩固封印,制作此秘境抽取无数修行者的生命,现在,它还要你的命,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保万世太平?你杀得了魇魔?那本是天道的孽!除了天道去对抗,谁来填那道深渊都于事无补!” 游南音前进一步,剑尖触碰到他的胸口,李秀白怕了,放下剑,游南音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 “若是天道被魇魔吞噬,这个世界就会彻底毁灭,你有想过吗?到时候怎么办?” 李秀白回望他的眼,二人的眼中只剩下对方的倒影。 “魇魔吸食此世界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越强大,此世界的造物主就越弱小,如果如今赢不了,以后更是死路一条!” 指尖抚上胸口,游南音不受控制地随李秀白进入玉佩。 冰雪碎片慢慢拼凑,成为熟悉的寒冰世界,游南音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玉佩里,就呆在自己的胸口,哪里都不会去。 李秀白觉得心安了。 他拉住游南音的手,轻吻他的手背。 这人再也不能离开。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我是唐静中,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与他有一个共识,”李秀白抬眸,深深望着游南音的眼睛,“你不能出事。” “李秀白,”游南音垂下眼,心潮起伏,“你与他其实很相像,不听劝,固执,你若真的想彻底摆脱唐静中的一切,与他划清界限,就该按我的方式,将过去埋葬,走向专属于李秀白的未来。” 听见他说这样的话,李秀白觉得心痛,他不想再因为这人生气,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无法控制咳嗽,或者呕吐。 “李秀白的未来,必须有游南音。” 他的语调十分生硬,但他不知道他的眼里充满祈求,游南音跟着心痛了一下,不忍再说伤害对方的话语,接着,金乌火犹如锁链,将他缠紧,让他的神魂无法行动,游南音大怒: “李秀白!” 李秀白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说:“游南音,我的未来,我会靠我自己去抢,去争取。” 他离开幻境,赤轮剑再现,裹上金乌火,这一层,长剑深深刺入荆棘花的花心。 鲜红的汁水从花瓣滴落,犹如新鲜的血液,耳边传来撕裂声,李秀白将所有的金乌火逼出,顺着无数荆棘,蔓延整个第七层,蔓延整个…… 秘境! 北冥的天空永远是乌云密布,陡然间,黑暗的海面出现一个漩涡,越来越大,海水疯狂倒灌,仿佛海底出现了一道豁口。 秘境,破了。 被困在秘境的无数修士从海底浮出,面对自然之威,他们在海中挣扎,艰难求生。 半空中神光乍现,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型神鹿出现在空中,全身流转着彩色的流光。 鹿角上抬,它缓缓睁开眼,遥望无尽的海面,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它不由得感怀。 “回来了……” “哼,回来有什么好的?这破烂的世界!”黑猫趴在它的背后嫌弃道。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伴随着巨大的火光,照亮天空,怒之城层主夔牛踏着红色怒火而来。 “吾——自由了!” 它怒吼着,双目圆瞪,口中吐出火焰,攻击诸多人类修士,好在此处是北冥,水使得火焰的威力大打折扣。 然而接下来,粗长的触手从海底中扬起,化作近百米长鞭,重重抽向海面,众修士无处可躲,绝对的力量之下,灵力防护犹如纸糊,只是擦边都足以让人重伤。 没过多久,海面上飘起浮尸,夔牛火焰不停,惨叫声、哭泣声充斥在四周,宛如地狱。 有人看向天空向神明祈祷,却见浓雾弥漫,逐渐显现出一个黑金色的身影,若说他是人,全身的皮肤八成都是黑铜色,双臂夹杂着灿金的蛇纹,若说他不是人,他又确确实实是人类的外表。 此物出现后,空中其余层主都避让,他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睛,恐怖的压迫感笼罩整篇海域,从恶之城出来的修士们纷纷露出恐惧。 第66章 “饕餮来了!快跑——饕餮!” 有人大叫着提醒其他人,恶之城的修士们已经在逃命,未经过黑塔锤炼的人更为恐惧,被这样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难以抵挡,别说逃跑,就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啊——”饕餮闭上眼,长叹一声,“北冥的海水还是一如既往的腥臭。” 它抬起手,成片的血雾自背后显现,将天空染红,它扭了扭脖子,铜黑色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意,脸颊的金纹随着肌肉扭动,诡异至极。 “我好饿啊……” 血雾降落,笼罩在众多修士的头顶,先前没有逃走的人困在雾气中,灵力防护被飞快耗尽,随后无论是血肉还是骨骼,都被逐渐融化,变作雾气的一部分,即便躲进海水中,雾气也不会放过他们,血雾渗入海面,变成鲜红的血毒,腐蚀血肉。 血雾快速蔓延。 李曼轻也在逃,她一向擅长逃跑,可这次,她逃不了。 怎么办? 眼看后背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李曼轻面露绝望。 有什么办法能抵挡这样的血雾? 最近的雾气已经触碰到衣角。 要死了吗?好不容易从秘境里逃出来,杀了那么多人,却还是要死在这里? 李曼轻睁大双眼,回头,眼前陡然燃气金色火焰,将血雾驱散,不仅是她面前,整片海域都燃起灿烂金火,此火于普通修士温暖如阳光,却是血雾的克星,李曼轻看向火焰的源头,一位火系修士负手站在海面上。 李秀白。 他一身金火璀璨,宛如太阳神,带来生的希望,饕餮的黑脸转向他,夔牛同样对他怒目而视,唯有海平面安静了些,摩罗发现了他的存在,沉入海底。 “火神!” 饕餮抬手,雾气化作一柄黑色长枪,带着锐利的锋芒,直指李秀白的心脏。 火焰在他面前铸成一片火墙,长枪直直穿透烈火,李秀白双目灿金,手握烈焰重刃,翻身接下此枪。 火刀与长枪之间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血雾从枪身发散,笼罩四周,较之前颜色更红,李秀白控制领域在自己周围,将浓郁的血雾烧成灰烟。 来自太阳的金乌火的确是血雾的克星,可对于刚入元婴的李秀白来说,烧掉这一支枪的消耗依旧极大,直接耗去了他五分之一的灵力。 而饕餮背后,成百支黑枪逐一显现。 李秀白抬眸,看着对方的脸,虽一身铜黑,但那张脸与上官缨有九分相似,躺在储物锦囊中的红缨枪轻声嗡鸣。 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 黑雾会化作长枪,想必也跟上官缨有关,他侵占了饕餮的外形,等他侵占饕餮的意志,想必便能恢复人性。 黑枪掷向李秀白,他无法接下它们,只好用神行躲避,黑枪犹如雨点,在水上炸出一团团血花。 “救命啊——” 血雾中再次传来惨叫,李秀白看见许多人被雾气吞噬,如同在黑塔中那样,不由得脸色发黑。 饕餮“咯咯”直笑,那是介于孩子与少年之间的嗓音,很纯真,很诡异。 “我饿了,好饿好饿,吃掉你们……” 这孽畜! 李秀白心绪起伏,拦下一根黑枪。 怎么办? 远方,几艘白色的灵船缓缓驶来,李秀白看见船头站的几人,眉头紧皱,忽然翻身跃入海中。 “不准跑!” 饕餮咧着嘴,瞪着李秀白的方向,天空中出现一只巨大的手,像是自天空深处生长出来的手,拍向大海。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只手是由浓郁的血雾组成,像是天空在塌陷,若是让它落在海面,所有人都只剩死路一条。 他们好不容易从秘境的牢狱中逃出来。 极北吹来的海风刮过众人的面颊,仿佛在赶他们回南方。 或许没有人能回得了南方。 黑猫舔了舔爪子,从九色的背上站起来,眼里闪烁着精光,幽幽道: “人兽大战,又要开始了吗?” 饕餮舔了舔唇,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 吃掉他们!吃掉所有人! 第55章 再见,秘境 血手坚定而缓慢地下压,犹如坠落的高山,各修士发出最强的攻击也无法阻止巨手下落,众人面露绝望,他们无处可逃。 等血手落到海面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哗啦啦—— 海水剧烈翻涌,海面下陡然冒出一头蛇怪,它直直深入雾中,长大嘴,血雾居然在朝他的口中汇集,被那两颗毒牙吸收,变成蛇毒的一部分。 它的身上挂着铃铛,叮铃作响,这是臣服于人类的,兽族的叛徒。 饕餮大怒,手中再次凝聚起长枪,掷向巨蟒,犹如一颗黑色流星,贯穿蛇怪的身体,只听得一声惨叫,巨蟒慢慢倒入海中,第二支枪接着攻向海面。 快逃!众人惊恐。 一片青光飘过海面,带来清新的生命力,莹润的九节竹鞭与枪尖相对,轻而易举地将此枪打碎,后直奔饕餮的心脏。 竹鞭带着极强的木系灵力,撞上饕餮的防御网,刺耳的嗡鸣顿时响彻天海,海面都泛出细碎的震波,低等级惨士无一不抬紧耳朵,提气抵御余波。 震动停止,饕餮翻身将竹鞭踢下空中,一只手将其抓住,站在诸位层主面前—— 司琴。 看见她的背影,人类修士们热泪盈眶。太好了!是大乘期修士,他们得救了! 饕餮面色凶恶,司琴并不怕它,九节鞭在手中灵巧地转了两圈,轻笑道: “呵,饕餮,你怎么还装上了个小孩子?这是打算当人了?” 这是饕餮的心病,它怒喝:“放肆!” 一团浓雾降落,被司琴抬手打散,反弹去一道木系灵力炸弹。 轰—— 爆炸的余波依旧充满生命力,海面彻底疯狂。 头顶亮起刺目的华光,九色鹿抬起前腿,从空中跑向司琴。 “将春神九节鞭还与我!” 大乘期已经不算是纯粹的人类,而属于半神,因此司琴可以对付同等级的饕餮,可再加上九色鹿就有些难度了。 叮—— 一支洁白羽箭划破长空,拦下鹿角。 是玄凌子。 船头,殷无梦手握镰刀,也斩向夔牛的脖颈。 三个大乘期同时出手,一时间,天色巨变,北冥宛如世界末日,任何被卷入战斗附近的生灵都将被绞杀。 天空神仙打架,下方,众修士拼命逃向巨船,净空盘坐在船头,用佛力笼罩船身,抵御攻击的余波。 一个又一个修士逃上这艘巨船。 “各秘境之主为何会降临人间?” “大乘期级别的都来了四个,多少年没有过这阵仗了?这可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但愿我们这些小喽啰能逃出去。” 李秀白混在修士中间,面不改色地盘坐在角落。 这艘船缓缓起航,往南驶去,任由北冥翻江倒海,船身巍峨不动。 李秀白的伤不算轻,眼下一齐爆发,只觉全身剧痛,然而等到李曼轻坐在他跟前,为他护法,李秀白才敢全神贯注地去恢复内伤。 在恶之欲吸收的魔气流窜全身,已经与他本身的力量纠缠在一起,难以分离,为了不彻底入魔,李秀白不得不灼烧经脉,将其炼化,有人察觉到他体内的魔气,起身靠近。 李曼轻站起来,挡在李秀白面前,强迫自己盯着对方的眼睛,质问:“你、你要做什么?” 那是个青年公子,穿着一身单衣,长发还在滴水,形容狼狈,但气质却十分稳重,他看了一眼李秀白,迟疑道:“他好像……入魔了。” “他没有,”李曼轻没有后退,见这人还不打算走,压低声音说:“没有他的火,你刚刚在海面就死了。” 李秀白的金乌火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那人的脸色变了变,没多说什么,居然直接坐在了李曼轻的身边,李曼轻瞪着他: “你要做什么?” “不必担心,我没有恶意,我是上清宗的弟子,封凝,这是我的身份牌。” 封凝拿出一小块玉简,李曼轻见过后,的确是上清宗的东西,又看向这人。 “敢问姑娘,你们二位师从何处?” 李曼轻垂下眼,默然半晌,没有报上师门:“散修而已。” “二位在秘境中呆了几年?” 李曼轻偏头,不回答,封凝也追问,先说起自己:“我在秘境中呆了六年,现实里大概过了两年,我看二位也并非长久被困在秘境之人。” 巨船陡然摇晃起来,四周淡金色的佛力消失了,船上众人纷纷站起身。 不知何时,坐在船头的净空不见了,大乘期与层主大战的位置已经十分遥远,仍然能看见攻击时发出的可怕的流光,海面平静许多,灵力震荡也不会伤害到船上的人。 第67章 净空去战斗中心了。 云层似乎也在往那边聚集,比海面更加汹涌,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在云层深处累积,即便相隔百里,依然能感受到强压,一船的修士都心惊胆战,汗毛倒竖,不自觉提起全部灵力做出防护,李秀白睁开眼,看向云层的中心。 一道撕裂天海的闪电降落,整个世界都白了一瞬,随后是一声巨响。 轰隆隆—— 雷声,犹如心跳,震动每一个人的胸膛。 接连不断的闪电劈落,海面上闪出阵阵寒光,惊雷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如此连续的巨雷,简直就像是雷劫。 轰隆! 又像是某种震怒。 李秀白的心脏剧烈跳动,他也因雷劫而畏惧,唐静中的意志再次出现。 ——那是天道的怒火。 可怕的雷劫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船上每个人都噤了声,站在船头,呆呆眺望雷劫的中心。 各色攻击都已停止,所有的力量皆已平息,灰飞烟灭,那些大乘期修士,那些层主…… 经过了那样可怕的雷击,真的会有生灵存活吗? 在天道之下,无论是人,是兽,是练气还是大乘,都不过是蝼蚁。 李曼轻张了张嘴,恐惧道:“那到底是什么?还有……人活着吗?” “那是天罚,”李秀白站起来,望向秘境入口,一切都结束了,这接近九年的历练,在此画上句号,再也不会有什么秘境,“大乘期应该能活下来。” 他的内伤好了八成,魔气虽未全部炼化,却都能顺从于他,让他的实力大大增强,元婴巩固,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唐静中的功劳。 唐静中在几百年前就布下了局,他在帮他。 封凝拱手,打断他的思绪:“这位修士,何以见得?” 李秀白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封凝忙道:“在下封凝。” “我知道,”李秀白说,他扫了一眼不安乱瞄的李曼轻,“你与我妹妹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李曼轻惊讶地看向他,封凝也有些讶异:“原来二位是兄妹,那边为何会形成雷劫?” 李曼轻也很好奇,李秀白回答: “大乘期的聚集原本就是天道禁止的,他们不仅聚集,还在魇魔头上战斗,专门用于封印魇魔的秘境已破,他们的战斗只会促使世界裂缝扩张,这是天道最不愿看到的——魇魔降世,世界将临近末日。” 李秀白没说的是,对人类来说,比起魇魔,灵兽潮是更近的危机,兽神们重返人间,呼唤他们的子民,在几百年的和平之后,人与兽的战争再次一触即发。 李秀白看向封凝:“你有什么事?” 他已入元婴,压迫感很强,面对他的目光,就好像面对一把搁在脖颈上的利刃,封凝有些呼吸困难,垂首恭敬道: “这位修士,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秀白没应声。 “以外界时间来看,我是在两年前进入秘境的,在下师从和玉仙尊,您或许没有听说过,我师尊并非什么著名修士,她是在百年前加入上清宗的,在这之前,她一直是一个独立的宗门——雪阳宗的大长老,然而我师兄入了秘境,百年未归,后继无人,这才与上清宗合二为一。” 李秀白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封凝,“你的师兄叫什么名字?” “他名为赵亮。” 李秀白的手指慢慢蜷缩,虚虚握拳,封凝察觉到他的古怪,问:“您可曾认得他?” 李秀白沉默半晌,反问:“你有何事?” “曾经,雪阳宗以水、火两系修士闻名,师尊不愿见宗门衰落,可仅靠她一人也无力回天,雪阳宗在师尊手里消失是师尊一生之痛,即便如今加入上清宗,她也将雪阳宗的天道玉玺留了下来,随时能东山再起。” 李秀白的目光动了动,封凝观察着他的脸色发出邀请: “再过不久是北方宗门大比,只需凑够三人,雪阳宗便能以独立宗门队伍参加比赛,可师尊座下如今只有两名弟子,您的火焰很像传说中的金乌火……” 封凝瞄了他一眼,继续道:“上清宗轮不到我们去比赛,所以想邀请您以雪阳宗弟子的身份参加大比,帮我们重振雪阳宗的威名,您若愿意,灵石宝物任您挑选,就算您要做掌门,那也是可以的。” 李秀白握了握胸前的玉佩,自从毁掉秘境,游南音就没跟他说过一次话,连他的识海传音都石沉大海。 那人在生气,可李秀白不愿认错,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他也不想与游南音断交,若雪阳宗真是他跟唐静中共同创立的,获许…… 李秀白看了一眼封凝。 “你让我考虑一下。” 听他这么说,封凝眼中出现喜色,李秀白如此冷漠,原本以为这人会直接拒绝的。 “好,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我们都会尽全力满足您。” 李秀白独自走到船舷处。 ——游南音,雪阳宗跟你有关系吗? 李秀白神识传音到玉佩中,没有回应,他也不气馁。 ——我知道您能听见我的话,尊者,您现在不想再认我这个徒弟,也就算了,那和玉仙尊,是您的弟子吗? 李秀白十分有耐心,等了半刻钟,终于等来了游南音的回答。 ——和玉……算是我半个弟子。 李秀白垂了眼,掩住眼里的笑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也会因为一个人跟自己说了一句话而好起来。 ——您希望我去参加这个大比吗? 游南音没好气: ——你想去便去,不用来探我的口风,真要说,和玉应该是唐静中的弟子才对。 卷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第56章 放狠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上清宗。 汪小月捧着一袋灵石,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自家的山头前进,她已经尽全力降低存在感了,仍然被几个大山头的弟子截住去路。 “汪小月!去哪儿呢?” 领头是一个满脸横肉男修,凶神恶煞地拦住她的去路,这群人虽不是长老的亲传弟子,但背后都有各大山头的人撑腰,欺负这些小山头的信手拈来。 横肉男看一眼汪小月的脸,一双眼睛盯着她怀中的灵石袋。 “你们山头这个月的灵石也不少嘛!”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朝她勾了勾手,“还不快孝敬孝敬我们!不然,你就自己来陪我们玩玩?” 汪小月把灵石袋藏向背后,抿了抿唇,伏低做小:“崔修士,上个月的灵石已经给过你们了,我们也有需要灵石的地方,希望您能通融通融。” 那男修眯起眼:“需要灵石?就你们山头那个闭关一百年都突破不了的老太婆?需要什么灵石?买驻颜丸留驻青春吗哈哈哈哈!” 众人一齐大笑起来,汪小月的师尊和玉仙尊在一百年前新入上清宗,刚刚过化神期,或许在小门小派能混个大长老,但在有大乘期坐镇的老派宗们,这样的修为并不够看,勉勉强强混上一座独立山头,座下弟子不超过五个,也没教出什么天才大能,自然是被欺负的对象。 “你——”汪小月脸都气红了,“你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东西!我要告诉师尊,她一定会叫你好看的!” 汪小月骂完,转头就跑,横肉男向跟班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两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要把她拽走,汪小月不过刚刚筑基,跟他们过了几招便败下阵来。 “放开我!”汪小月卖力挣扎,却是徒劳,那群人专挑人少的小道,不会惊动执法堂的人。 横肉男狞笑:“放了你?也行,把灵石叫出来,换你这个月的太平!就算和玉亲自过来也没用,哼!我可是玄凌子他老人家的座下弟子,和玉打得过我师父?” “你放屁!”汪小月对准他的脸,啐他一口:“玄灵尊者会理你吗?崔三土!你就是个一百年都上不了台面的外门弟子——” 汪小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脖子被一只粗壮的手掐住,崔垚被激怒了,他讨厌别人叫他“三土”,他也最恨旁人提起他外门弟子的身份。 “你找死!” 啪! 一个巴掌夹杂着土系灵力扇在汪小月的脸上,把人扇出一口血,汪小月压下喉中的血锈味,她没法说出话,脑子里嗡嗡地响。 她应该忍耐的,为什么没忍住?师尊需要灵石,她不能把灵石给他们。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汪小月的内心充满怨恨。 师兄去秘境寻找金乌火的线索,九死一生,只为重振宗们,你做什么非要逞这口舌之快?汪小月的眼睛红了。 “对、对不起……”汪小月气若游丝,崔三土抓着她的脖子把人提起来,故意道:“你说什么?谁听见这条母狗叫什么了?” 众人摇头,纷纷表示没听清,汪小月咬牙,灵石袋被人从袖子里抽出来,放进自己口袋。 师尊,对不起,是她太没用了。汪小月闭上眼。 第68章 “对不起,我——” 话音未落,一道离火剑气以极快的速度从天降落,将掐着汪小月脖子的那只手沿着手腕齐齐斩断。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几滴鲜血洒在汪小月发愣的脸上,很快,痛感席卷神经。 “啊——” 崔三土举起手臂,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断手。 “好痛!好痛!” 怎么回事? 是谁? 这剑意是那样熟悉,汪小月慢慢抬头,看向跑向自己的人。 是封凝。 眼前一片模糊,心中却是喜悦。 “师兄!” 崔三土的跟班也看见了封凝,认出这人是和玉座下大弟子,两年前去了北冥秘境,所有人都以为他有去无回,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样子已经突破了金丹,至于他身边那个陌生的黑衣男子…… 恶人对恶人最为敏感。 那人一眼扫过来,那种背负众多人命的“恶”,那样恐怖的压迫感,让他们胆战心惊,若只有封凝尚可战上一战,但这个男人站在这里,就让所有人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你、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呲!呲! 所有人都听见了空气爆破的声音。 一道金色火焰闪到那人面前,陡然间,他全身冒出金火,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焚烧让他如坠炼狱。 “啊!火!快灭火!救命啊——” 恐怖的热度扩散,烘着他们的皮肤,让人汗毛倒竖。 那人的惨叫很快消失,他被生生烧死,没了气息。 一时间静谧无声,就连被断手的崔三土都咬紧牙关,不敢出声,别说是敌人,就连封凝眼里都流露出畏惧。 李秀白出手果断,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很熟练,他偏头,看向其他人:“还有人想要我等着,不肯放过我吗?” 几个人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气都不敢喘,见他如见魔鬼,扛起崔三土,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师、师兄,”汪小月也被吓到了,她看着李秀白,鼓起勇气开口,“这位是……?” “这是李秀白修士,是我在秘境中遇见的……”封凝斟词酌句,生怕惹他不痛快,“前辈。” 李秀白更正:“朋友。” 封凝瞪眼,心想我何德何能跟你是朋友,这一路上你跟我说话不超过十句,面上也不敢反驳,在师妹震惊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身份。 “李修士答应以雪阳宗弟子的身份参加宗门大比,师尊在山上吗?”封凝一边帮汪小月疗伤,一边问起情况。 “在的,”汪小月点头,见到师兄,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委屈与担忧一股脑儿冒出来,眼泪在眼眶打转,“师尊不太好,我没用……她、她一年都难得醒来一次,眼下救命的灵石还被抢走了,该死!早知道刚刚让崔三土把我们的灵石吐出来!” 李秀白看着她红肿的脸,皱了皱眉,眼底浮现杀意:“不如把他们都杀了。” 杀戮对他来说已不再困难。 “不、不用啦!”这人说杀人就像切菜,汪小月吓得连连摇头,道:“杀他们或许简单,但他们是玄灵尊者的弟子,虽然只是外门,也不是我们这种小山头能招惹的,玄灵子的首徒已经是元婴期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只要不是玄灵子亲自出手,倒也不算太大的威胁,而玄灵子如今被困在北冥,就算是大乘期,被那样的惊雷劈了半个时辰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随你。”李秀白淡淡道。 确认脸颊不再肿胀后,汪小月才带他们上山。 和玉的山头不算高,但山路十分陡峭,灵气稀薄杂糅,不是适宣修行之处。 ——和玉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走到半山腰,游南音终于忍不住开口,似乎十分不满,李秀白跟在最后,垂下眸子,游南音还在生气,好几天都不会主动跟他搭话,眼下能说这一句,李秀白有些意外。 看来和玉在他心里的份量并不轻。 ——怎么了? ——和玉是罕见的火水双灵根,身子骨不好,天赋却不错,修行的环境对她非常重要。 竟然是水火双灵根,先天灵根相悖的孩子连出生都很难,就算活下来,也一定先天不足,极容易夭折。 ——旁人修行有千千万万的理由,而和玉,她只是为了求生。 三人来到山顶,眼下是六月夏至,山风依旧料峭,山顶立着一间简朴小院,汪小月推开院门,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躺在竹椅上,脸上已有皱纹。 修为到达一定境界,驻颜是自然而然的,这样的形象在修直界十分少见。 汪小月小跑到女人身边,轻声理怨:“师尊,外头凉,您怎么出来了?” 和玉睁开眼,抬起一只嶙峋的手,摸了摸汪小月的脑袋,接着看向另外两个人。 封凝上前一步,深深鞠躬。 “弟子封凝,拜见师尊,弟子有辱使命,未在秘境找到赵师兄。” 和玉坐起来,拉过他的手。 “封凝,你回来了,你能回来就好。” 她面露悲伤。 “赵亮……他的生命牌已经碎裂,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此时,李秀白忽然插话进来:“他已经死了。” 和玉看向他,却没有问起赵亮的事,她像是呆住了,盯着李秀白的眼睛,颤声道:“你……是谁?” “在下李秀白。” “不,”和玉站起来,她站得急,低低咳嗽几声,“你,咳咳咳……你身上有火神的咳咳咳咳……” 诡异的,李秀白产生了某种担忧,他清楚这种情绪不属于自己,却无法抑制地忧心和玉的身体,一缕金乌火在指尖跳跃。 “你是说这个吗?” 火焰犹如星子,在和玉眼中跳动,像是有泪水蓄在眼眶,“是,是金乌火……师父,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 第57章 在你眼中我是谁 和玉是唐静中的弟子,跟他李秀白没有关系。 李秀白收起火焰,垂眸道:“不是,我只是李秀白。” “怎么咳咳咳咳咳——”和玉想说什么,却剧烈咳嗽起来,她脸色苍白,咳出的鲜血洒在袖口,触目惊心,李秀白暗自握了握拳。 “别在外面说了,风凉,”汪小月赶紧扶她进屋,“师尊,您这里还剩多少灵石?” 李秀白紧跟着进屋,封凝忧心忡忡。 “师尊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差?” “上个月,师尊正在突破小境界时,天地异变,世界灵力骤减,师尊突破失败,受了严重的内伤,她很难吸收这山头的灵力,只能靠灵石,这两个月的灵石又被那群人抢走了……”汪小月自责地垂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和玉头一次听她说起这些,牵过汪小月都手。 “有人欺负你了?” 汪小月赶紧摇头:“没有,师尊,谁敢欺负我呀!” 李秀白上前,和玉立刻看着他,那眼里有某种依赖,分明是孺慕之情,李秀白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说:“我这里还有许多上品灵石,不过想必也填不上您的窟窿,若您放心我,希望能与您单独相处,我有一法,或许能帮您完成上次未完成的突破。” 和玉让自己两个弟子先出去,屋内只剩下李秀白与和玉。 眼前的女人明明是中年的外貌,可李秀白的脑海里却总是出现她十几岁时的模样,这当然也是唐静中的回忆。 实在是过于诡异。 “和玉仙尊,我……虽不是您的师父,”他忽略掉和玉眼中的失望,“但我或许认得您的其中一位师父。” 李秀白第一次主动拿出游南音的玉佩。 “游南音,您可还记得他?” 和玉瞪大眼,李秀白将玉佩递到她面前。 “他现在就在这玉佩中,你接触玉佩,就能进去见他。” “南谷尊者……”和玉呢喃,抬起手,触碰到玉石表面,一转眼,景色变幻,雪花迷眼。 和玉站在雪地里,看见站在凉亭中的游南音,一步一步走上前,难以置信地看着游南音的脸。 “神尊,真的是您,您、您还活着……” 李秀白此时也进入幻境里,看见游南音抬手,轻轻为和玉别起碎发,看见他那样怀念的眼神。 和玉是他跟唐静中共同养大的孩子。 “阿玉,你受委屈了。” 和玉哽咽地摇头,李秀白走到游南音身边,打断他们。 “她的伤,应该能救吧?” 离开秘境后,这是李秀白第一次被允许进入到这里,游南音与他对视半晌,偏头移开视线,李秀白于是盯着他的侧脸。 “咳,你先坐下,让我瞧瞧你的伤。”游南音跟和玉说,等她盘坐,捻一指灵力探入她的经脉。 和玉虽是先天水火双灵根,但火灵根占主导,后续也主修火灵根,破境失败,导致原本的火系灵力溃散,水系灵力反扑,使得双灵根在体内相互残杀,须得另一水系或火系修士帮忙将某一灵根压制才行,游南音收回手。 第69章 “你还是主火灵根。” 和玉点了一下头,若是在入秘境前,游南音自身的力量足以帮她恢复,可眼下他大部分的力量都留在了了魇魔裂缝里,和玉又主火灵根,李秀白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游南音不想跟这小王八羔子说话。 背后有人接近,手臂拢住游南音的身体,李秀白主动贴近说:“我能帮忙吗?” 游南音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来吧。” 这二人的氛围着实古怪,和玉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她当然知道游南音和唐静中的关系,而游南音如今与李秀白看上去也并不清白。 李秀白盘腿坐在她背后,将最为精纯的火系灵力注入和玉的体内。 烈火冲刷经脉,和玉立刻凝神,吸收对方的灵力,压制自身的水系灵力,很快,她心中惊骇。 太像了! 这人与师父唐静中的气息别无二致,唯一的差别或许只是,唐静中的灵力更浑厚,除此以外,从灵力来看,他们简直就是一个人! 李秀白一介元婴,给化神期修士通经脉,几乎要透支了才结束,和玉吐出一口淤血,体内的灵力再次畅通,她即刻盘腿打坐,重新冲击瓶颈,李秀白稍作调息,不过恢复两成实力便站了起来,寻找游南音。 那人已经回了凉亭。 幻境无风雪,李秀白走进凉亭,直勾勾地盯着游南音的侧脸,幽幽地说: “你终于肯让我进来了。” 游南音双手抱胸,不说话,李秀白自嘲一笑,倚在围栏上。 “不想见我?游南音,进北冥秘境之前,你就计划好这一切了吧?因为我变不成唐静中,对我失望了?如今却为了救唐静中的弟子让我进玉佩,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永远只是唐静中的替身?我永远都没有他重要?” 简直是胡搅蛮缠,游南音怒瞪他,“什么替身?你让我想到他,但我知道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在任何时候都知道吗?”李秀白盯着他的眼睛,低声反问,游南音想起欲之域的那些日子,心绪起伏,揉了揉眉心:“我知道。” 他避开李秀白的灼灼目光,缓缓解释: “我……没有对你失望,我也从没想过让你变成唐静中,就算拥有相同的灵魂,却是不同的父母,不同的经历,这些才是一个人的本质,我去秘境,只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 他竟然还敢提这个,这比替身更让李秀白无法忍受。 “什么使命?去死吗?” 游南音皱紧眉头,李秀白的目光沉了,一把抓住这人的手臂,冷冷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游南音气得抽回手,一巴掌拍上这死倔牛的脑袋。 “你给我滚!” 下一刻,李秀白就被赶出了幻境,他握了握胸口的玉,面沉如水。 几个时辰后,和玉结束打坐,慢慢睁开眼,虽然花白的头发无法再变黑,但她脸上的皱纹已经消失,不再如老人模样,她的眼中满是喜意。 “神尊,我突破到化神中期了。” 游南音点了一下头:“李秀白帮你压制住了水灵根,至少在未来两百年,它都不会再耽搁你的修行。” “多谢尊者,”和玉看了一眼游南音身边,没看见李秀白,于是问:“方才那位修士……是我师父吗?金乌火只认同一个灵魂为主。” 游南音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不是,只是传承了他的部分力量。” 和玉脸上满是失望,“那我师父他……” 游南音想到李秀白那副死样子,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果然还是……”和玉悲痛地闭了闭眼,拿出雪阳宗的玉玺,“这两百多年,玉玺一直没有碎裂,想必是因为您还在,所以雪阳宗依旧得到天道的承认,如今您回来了,我……” “不是因为我,”游南音抬手打断她,“是因为你,阿玉,你是我们的弟子,你还活着,雪阳宗就不会彻底消失。” 和玉垂下头,自责道:“弟子不争气,迟迟停留在化神期无法前进,雪阳宗传到我手里时还有弟子近百人,如今却……” “这不怪你,我们走得太突然,”游南音摇头,“宗门大比不是要开始了?在宗门大比上出了风头,再重振宗门也未尝不可。” 游南音莫名笑了一声:“就让李秀白去,既然他那么不想做别人……哼,他也算是我的弟子了,算是雪阳宗的弟子了,为宗门出力也是应该的。” 和玉从玉佩中出来,已经恢复了青年的外貌,脸上有了血色,身体也强健了许多,她给李秀白行礼。 “多谢李师弟相助。” 李秀白愣了一下,李师弟,是谁?是自己? 对上和玉的眼睛,他迅速反应过来,磨了磨牙。 游南音! “师弟算不上,仙尊叫我秀白即可。” “好,”和玉点头,“关于我徒儿赵亮的事,秀白小友可是知道些什么?” 李秀白暗暗握拳,如实道:“我在恶之域遇见了他,在同一个擂台。” 和玉张了张嘴,她自然是知道恶之域的擂台规则的,她闭了一下眼睛,沉痛道:“可以给我具体说一下情况吗?” 李秀白将自己所知的赵亮的遭遇全都告诉了她,包括最后赵亮的死亡,和玉久久说不出话。 “若您恨我,我现在便离开。”李秀白说,和玉摇头。 “不,这不是你的错,他是为了宗门而去的,”和玉黯然神伤,“是我的力量太弱小,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 和玉走到门口,将自己两个徒弟叫进屋,看见她的模样,二人都露出喜悦。 “太好了师尊!太好了!” 和玉露出浅笑:“这都是秀白小友的功劳。” 喜悦与感谢过后,和玉主动提起宗门大比的事,封凝这才说:“师尊,我邀请秀白过来,正是为了此次宗门大比。” 第58章 天才们的道场 北方宗门大比三年一度,任何被天道认可的宗门,无论规模大小,只要能凑齐三人,都能参加。 本届大比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九,在上清宗的主山山头设置了道场,比赛主题为“夺旗之战”——保护己方旗帜,夺取敌方旗帜,夺旗多者胜。 各宗门三十岁以下的青年弟子均可参赛,以三人为一个小队,每个宗门限制三支队伍参赛。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人越多越有利的比赛。 北方宗门大大小小上万个,报名参赛的宗门也超过了三千,保守估计,参加此次大比的小队接近四千。 比赛开始的前三天,上清宗主山入口处便人头攒动,几个大宗聚集在一处,各个小宗门分散开来,熙熙攘攘上万人,全挤在山脚,等待道场开启,若不是有几大宗门的长老坐镇,年轻气盛的青年修士怕不是早已打起来。 古朴厚重的灵力从前方散开,席卷每一个人的身体,众人均恭敬垂首,表达对天道的敬意。 道场开启。 参加比赛的小队需拿着本门派的印玺去盖章,随后才能进入道场,道场由几大宗门共同准备,为天道降下的一方小世界,参与道场建设的几大宗门队伍有单独的通关石印,而其余小宗门则只能在公共石印上证明身份。 小宗门的队伍自然是无与伦比地长,看着那些大宗弟子更晚到,却大摇大摆地超过自己,好些小门派修士愤愤不平。 人群中,雪阳宗的三人相当不起眼。 李秀白淡然站在队伍中,汪小月和封凝也十分沉稳,脸上甚至还有笑意,毕竟能以雪阳宗的身份来参加宗门大比,以前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排了半个时辰,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李秀白回头,只见三位身穿金丝外套的修士昂首走近,为首是一个俊美的冷面公子,与李秀白的冷硬不同,这人的冷更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他经过雪阳宗三人身边,脚步一顿,扭头看向王小月。 他眯起眼,金系灵压涌现。 这人是个金丹后期,李秀白眯了眯眼。 此人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汪小月认得的人,但似乎来者不善,汪小月的脸色白了白,但她想到自己背后有封凝和李秀白,又挺直腰板,朗声回答:“我们来参加宗门大比!” 金贵男子背后的女生阴恻恻地反驳:“掌门不可能给你们上清宗的印玺。” 封凝在汪小月身前,冷笑道:“谁说我们是以上清宗的身份来参加比赛的?” 此言一出,几人脸色都变了,金贵男皱眉,严厉质问:“你们背叛宗门?” “我们忠于师门!” 封凝也是金丹,自然不会怕他,毫不示弱地与此人对视,良久,金贵男点了点头:“你就是那个断了崔三土一条手臂的人?小小和玉山,竟敢随意杀我玄灵山的弟子?你们不要忘了,在没有战斗申请的情况下,残杀同宗弟子,也是违反戒律的。” 第70章 汪小月扬起声音:“明明是你们先动手抢我的灵石!” 这一声吸引了好些路人的目光,金贵男脸上挂不住,弹出一缕金光想给她点教训,封凝当即挡下这一击。 叮! 长剑出鞘,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封凝一个金丹初,对上金丹后期胜算不大。 “杀人的是我。”旁边,李秀白冷不丁插话进来,金贵男脸色大变,看向他,在李秀白开口前,他甚至没注意到这个人,可是当他说话,便再也无法将他忽视。 李为白盯看这人的眼睛,幽幽问:“你有意见吗?” 金贵男探不出他的底,这意味着此人比他还要强上至少一个大境界。 元婴期! 冷汗不自觉渗出,大庭广众之下,他先挑的事,背后还有师弟师妹,他不愿承认自己怕了,咳嗽几声:“等比赛开始,咱们走着瞧!” 又是这样的威胁。 火星已经在指尖流转,就在李秀白出手前,执法者靠近,他们大都是各宗门中层,实力在元婴期至出窍期,年龄又超过宗门大比要求,李秀白不着痕迹地搓了一下手指,隐去火焰。 没法打了。 “那是程铎,玄凌子的亲传弟子之一,”汪小月解释,有些忧心,“二十四岁便已突破金丹后期,同一辈中的最强者,上清宗最出名的天才。” 说到此处,汪小月看了一眼李秀白,忽然想到宗门大比的年龄限制,问:“李修士,您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吧?” “用秘境的时间计算,我如今约莫二十七岁,若是以外界的时间,我应该是二十一岁。” 封凝和汪小月双双震惊,封凝喃喃:“宗门大比是按外界的时间……二十一岁,我的天呐!你比我还要小?二十一岁的元婴期?” 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封凝的修行天赋虽不是最强,也已是佼佼者了。 “李修士,这世上不会有天才能超过你。” 若是以前,李秀白还会得意,可如今他知道,自己的修为有唐静中的加持,而且他认为他如今应该是二十七岁。 他作了弊。 “程铎善妒,讨厌所有比他强的同辈,进道场后他们肯定会针对你,”汪小月对李秀白说,“而且崔三土经常给他当狗腿,我们害了崔三土,方才还那样挑衅他,宗门大比结束后,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师尊。” “在这次大比夺冠不就好了?”李秀白不甚在意,反而道:“不是要重振雪阳宗?还管上清宗做什么?” 他想到曾经借唐静中的眼睛看见的,修真界对游南音的围剿,其中有玄灵子的身影,他的眼神冷了。 “大不了,就把程铎永远留在这次的宗门大比中。” 汪小月和封凝同时想起此人杀人时的果决,内心一紧。 这人简直就是个杀神。幸好这杀神是他们队伍里的。 眼看,队伍已经排到了雪阳宗,封凝拿出玉印,在巨石表面落下印章,经过审核,三人眼前的景色变幻,李秀白最为敏锐,他嗅到了血与火的味道,进入道场的同时,无相便已握在手中。 眼前,尸横遍野,战火燎原,无数战马奔腾,马蹄撞击地面,使地面震动,战旗纷飞。 “杀——” 无数将士挥舞战刀,砍向敌人。 这里是战场。 战马靠近,头顶,一道冷光落下,李秀白挥刀抵挡,封凝和汪小月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李秀白抬头便看见有人骑着战马靠近封凝,伸手夺取他怀里的红色战旗,李秀白大喝: “封凝趴下!” 那两人不假思索,一齐趴在了地上。 黑刀覆火,李秀白神行至空中,将敌人斩落马下,这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的痕迹,想来是道场中原本存在的人。 李秀白翻身上马,骑到那二人身边,刀锋与夺旗者的长矛相接。 咚—— 灵力顿时炸开,灵压惊走周围的人马。 金丹中期。李秀白眯起眼。 这人与他们一样,是来参加宗门大比的修士! 元婴期的修为吓到了此人,他勒马,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封凝怀里的旗帜,在李秀白的警告下,逃离他们三人。 李秀白勒马,终于有了间隙跟二人交流。 “夺旗之战的道场想必就是此间战场,我们的任务,大概是在战争中,保护好自己的旗,并夺取别人的旗。” 封凝偏头躲开几道攻击,将旗子紧紧抱在怀里,大声说: “我没办法将这面旗子放进储物空间中!” 李秀白没说话,谁抱着这旗帜,谁就抱着金矿宝藏,好些修士过来偷袭,加上原本在战场中混战的战士们,一时间眼花缭乱,周围满是人,嘈杂拥挤,让李秀白冷了脸。 金色火焰以他为中心爆发,所过之处,烈火焚身,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惊恐地逃离,来不及逃跑的普通战士直接被烧成灰烬。 短短十个呼吸,除了他们三人,周围再无活物,李秀白这才收起火焰。 终于安静了。 “李、李公子,”汪小月压下心中的畏惧,提出自己的疑问:“除了我们,战场上还有那么多人手握战旗,也没有被围攻……” 李秀白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战场,说:“因为我们的衣服。” “封凝,你把旗给汪小月,马上从战场剥三套铠甲过来,我跟她留在这里。” 李秀白的烈火烧了一通,封凝此刻也恢复了冷静,他立刻把旗给了汪小月,亲身入战场,没了战旗,便没有修士攻击,凭封凝的修为对付战场的普通人绰绰有余,很快便拎着三套铠甲返回,同时落地的还有两块旗子。 封凝说:“我还抢了两片战旗,混淆视线。” 他们迅速换上铠甲,李秀白顺便给自己易了容,对他们说:“记住我这张脸,把旗子给我,你们两个也拿上假旗。” 他冷冷一笑:“刚才趁乱攻击我们的人,现在也该还点东西给我们了。 汪小月面色苍白,她不过是筑基中期,从来没亲手杀过人,更不要说是参加战争,要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 战场犹如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器,眼前血肉横飞,一片血红,攻击无处不在,即便是李秀白也频频皱眉。 虽然修士基本上不会死在普通人的刀下,这个赛场未免也太过不友好。 汪小月不敢乱看,盯着李秀白的背影,尽力跟上他的速度,封凝原本落后她半步,见状快走几步,与她并排。 他们已经再次混入人群中。 在李秀白的带领下,沿路,但凡见到手里有旗的人,都会发起攻击夺旗,沿路收缴了十几面红旗,直到河岸才停下来。 越往前,尸体就越多,战斗也更惨烈,临近河边,竟能看见半边浮尸。 河南岸,一面巨大的的红色金边旗帜挂在长杆之上,如火焰飘扬,那面旗的图案与李秀白手中的红色旗帜一模一样,而在河北岸,一面蓝色旗帜同样挂在长杆上。 那是敌方的旗帜。 第59章 夺旗 南岸与北岸,红旗与蓝旗之下,各系灵力不断闪现,两岸都有修士在战斗,李秀白眯眼观察了一会儿,战斗的修士们大致属于红蓝两个阵营,一方为守护旗帜,一方为夺旗,他对封凝和汪小月使了个眼色,接过自己队伍的红旗,独自接近战斗圈。 大剌剌拿着旗帜进入战圈的修士,除了李秀白没有第二个,他刚刚接近战圈,就有人沉不住气,对他发起攻击。 凌厉的灵力刺向肩膀。 面对近在咫尺的战刀,李秀白翻转红旗,直接拿旗杆当下这一刀。 灵力涌入旗杆,这面旗帜至少是个低品灵器。 叮! 蛮横的火焰窜过旗杆,入侵对方经脉,那人脸色大变,迅速抽身,仍是被震碎了几条经脉,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 好不容易稳住气息,再看李秀白时,眼里已有畏惧。 一次攻击,他就知道这人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不仅是他,另外几个蓝方进攻者也纷纷停下脚步。 一个高阶修士的加入足以改变局势。 战旗下的两拨人马分开,同时警惕李秀白。 此地修士众多,在激烈的战斗中,已没有活着的普通士兵。 李秀白看到了熟悉的金线外套——程铎,那人是蓝方。 李秀白易了容,对方显然没有认出他,见他实力不凡,只当他是哪个名门之后,上前询问: “阁下是哪个门派的?” 其他人同样在等他的回答。 李秀白将旗帜收到背后,回:“雪阳宗。” 众人脸上露出迷茫,这是个什么宗门?从没听说过?竟出了这么个人物。 ——尊者,雪阳宗以前算是大宗门吗? ——当然算!哼! 对于李秀白的质疑,游南音十分不满。 ——规模虽然不比上清宗、真元宗那样的大宗,但加入我们宗门的都是天赋极高的孩子,像和玉那样的,虽然受到先天身体限制,修行速度却是极快的,二十岁出头也是金丹期,绝对不比那个程铎要差! 第71章 另一个姑娘挥了挥手,拉回李秀白的注意。 “这位……修士,请问你是红方小队吗?” 李秀白看过去,那个姑娘往前几步走到他身前,十分眼熟,修为不过筑基后期。 她朝他拱了拱手,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笑着介绍自己:“我是真元宗的弟子,阮盛丹。” 她比三年前自信得多了。 “若你的小队旗帜是红色,或许应该与我们合作,守卫我方战旗。” 呜——呜—— 夕阳西下,远处传来号角声,低沉悠远,宛如默哀。 听见这个声音,程铎脸色变了变,转身渡河,不仅是他,先前攻击红色战旗的修士们也接连离开,回到长河北岸,蓝色战旗所在的位置。 为何撤退?因为这号角吗? 不仅是蓝方,守护旗帜的红方也陆陆续续回头,混入士兵队伍,随众多战士们走向树林,阮盛丹跟同伴打过招呼,与李秀白并排落到最后,向他分享道场内的规则。 “这是停战号角,号角响,意味着今日一天的战争结束,到了收官时,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赶回己方营地的范围,否则就意味着失败,退出此道场。” 李秀白点了点头,问:“你加入了真元宗?” “是的,师承司琴仙尊。” “恭喜。” 阮盛丹微微一笑:“一切都离不开您的帮助,李公子,也恭喜您成功离开秘境!” 随后,阮盛丹聊起此次比赛的基本规则。 “真元宗参与了此次道场建设,所以能了解到更具体的规则,长号角意味着战斗停止,短号角则是冲锋号,为开战信号,每个进入赛场的队伍在最开始会得到一面旗帜,北岸为蓝旗,南岸为红旗,这是队旗,失去队旗的队伍将被送出道场,除了队旗,还有长河北岸与南岸的红蓝军旗,两方军队各有三面军旗,每损失一面旗,那方就会有三分之一的队伍被送出道场。” “这次比赛是记分制,每个小队夺走其它小队的队旗会得到一分,躲得对方军旗可得到对面三分之一的分数,在大比结束时,留在道场的队伍按得分高低排名,所在的宗门会得到不同等级的天道奖励,前十名的宗门在未来三年的名字都会挂在天道巨石上,供修真界所有修士瞻仰,若是得分靠后,在损失军旗后,会按照得分由低到高的顺序清理队伍,他们的队旗分会算到夺旗者的小队头上。” “此次宗门大比的时间限制为一个月,维持到这次战争的结束。” 李秀白原路回程,叫上封凝和汪小月,三人第一次回到“军营”,营长为他们安排住宿,是大通铺,夜晚鼾声震天,三人警惕修士偷袭,轮流护法,过了大半夜,拂晓时分,户外传来急促的“嘟、嘟、嘟”声。 这是冲锋号! 三人同时离开营帐。 拂晓,战斗又一次打响。 李秀白一行人没有犹豫,直接来到长河南岸,红旗的位置,他们是最早的一批,此时到达的唯有真元宗的队伍。 很快,蓝方的队伍也杀过来了。 一群是上清宗,另一群则是…… 和尚。 般若寺的和尚。 背后罗鼓震天,两兵相交,血肉横飞,士兵们挥舞着武器,一边杀人,一边迎接死亡。 这其中,越来越多的修士离开战场核心,奔向河岸。 一晚过后,大部分留下的参赛队伍都已明白基本的比赛规则。 六个和尚均拿着长棍,站成一排,动作整齐划一,进攻红色战旗下的红方修士,上清宗同样派出了六个修士,其它小门小派更多也是来进攻,看样子留在河对岸守护蓝旗的人并不多。 红方也同样,护旗的更多是筑基期,甚至筑基初期都少见,想必也是渡河去了对面夺旗。 毕竟夺一面军旗能得到对面三分之一的队旗分,值得一拼。 汪小月双手握着短刀,也加入战斗。 “师兄、秀白,你们去河对面夺旗吧,我留在这里护旗,你们去河岸对面!” 李秀白与封凝对视一眼,他们来比赛,自然是为了赢。 二人离开战圈,飞身渡河。 北岸。 燕青正在内圈,守护军旗,她是上清宗的人,与她同队的两人都去了南岸,把护旗的任务交给了修为最低的她。 今天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蓝旗这边的战斗还不算激烈,直到…… 燕青忽然觉得心惊肉跳,她抬头,见一把漆黑的刀出现在空中,蓝天之下,犹如一片影子,几乎没有泄露丝毫灵力,悄无声息地落下。 很危险。燕青顺从直觉做出判断,通知同伴躲避,其它宗门的修士难以察觉到其中的强大力量,举起武器接招,几乎没有一丁点阻碍,那黑刀直接将武器斩断,切口整齐光滑,可见这一刀的速度。 噗—— 那竟是那人的本命武器,修士本身吐出一口血,当即失去了战斗力。 燕青在内圈,心有余悸地看向黑衣人,这到底是谁?那个人再怎么说也是筑基后期,居然差点被这一刀给杀了!这是怎样的实力? 黑衣人缓缓偏头,露出一张陌生而平凡的脸,他的目光滑过燕青,看向她背后的军旗。 燕青的心脏一紧。 这个人,杀过人。 几缕金火在脚下显现,犹如一片薄雾,他抬脚,往前跨了一步,战斗的众人只觉有热风拂过,李秀白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军旗下方。 怎么来的? 燕青没有时间去想其它,没有一丝犹豫,她躲开了这一刀, 护旗并非是件容易的任务,但燕青的目的不是保护三面军旗不倒,只需保持一面旗帜不倒就行。 毕竟上清宗的队伍得分不可能沦落到最后三分之一。 若是此人已夺取两面蓝旗,她才会给南岸众人发去信号。 但别的小门小派就不一定了。 可李秀白这一击过于强悍,没人有信心正面接下…… 眼看刀锋就要切断原木旗杆,却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那普通的旗杆居然没有被斩断。 熟悉的力量沿着旗杆往前流窜。 魔气! 李秀白面色一沉,抽刀后退,只见一丈长的军旗被一人拿在手里,犹如长枪一般挥舞,在空中呼呼作响。 劲风袭来。 长棍拍向李秀白,他翻身躲避,见棍身表面覆上一层黑雾,李秀白脸色变了又变,他抬头,看向甩旗的主人—— 上官缨的外貌,饕餮的灵魂。 第60章 示弱 李秀白内心骇然。 饕餮怎么会来宗门大比?在北冥遭受了那样剧烈的雷击,它还能如此活蹦乱跳? 饕餮弯起唇角,偏头看着李秀白:“见到我,你似乎很意外,火神传人!” 它贪婪地舔了舔唇。 “让我吃了你……” 下一刻,军旗再次飞扬,浓雾被旗子扇动,以极快的速度往四周扩散,雾气沾染到修士体表,迅速将他们吞噬,活人变白骨。 青年修士们惊恐地大叫:“这是什么?” “救命!救救我——” 从未见过血毒的修士们难以抵御血毒,为数不多的几个从秘境里逃出来的修士见到这雾气,面色大变,竭尽全力逃离饕餮血雾的区域。 在黑雾中心,金火在李秀白的周围明灭,一边被血雾吞噬,一边又从体内涌现,他神行至饕餮背后,燃火刀对准其后颈,下落,饕餮骤然扭头,露出上官缨的脸。 一个念头在李秀白脑海中闪过:如果杀了这具身体,上官缨也会死吗? 千钧一发之时,李秀白有了瞬间的犹豫,饕餮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不好。 来不及躲避,一团浓雾笼罩李秀白的全身。 “火神的力量,归我了!哈哈哈——”饕餮大笑,此间战场是饕餮的天堂,死亡随处可见,到处都是食物,更不要说还有火神传人。 轰! 金火爆发,烧灭血雾,火神领域开启,恐怖的神火力量犹如水波荡漾,蔓延至整座道场,河岸两边,所有的修士都被神火吸引,看见那片灿金火海,面露畏惧。 这是谁? 哪个宗门出了这么个可怕的后辈?根本没听说过! 李秀白浑身金火,愤怒地看向饕餮。 “你要杀了所有人?” “杀?”饕餮低头,舔了舔唇,像是有些羞涩,他纠正李秀白的说法:“我要——吃掉所有人!这么多鲜嫩的食物,比秘境里的那群老东西好吃得多,若是放过岂非浪费?” 他盯着李秀白,眼里露出贪婪:“你——毁掉我的一根食管,你以为我会放过你?我一定会吃掉你,之后,这个硬骨头我也可以消化了,呸!呸——” 它在说上官缨,李秀白怒火中烧,无相卷起火焰旋风,刮向饕餮,被它轻飘飘地躲过。 李秀白的灵力在飞速减少。 一刻钟内,他得解决饕餮。 第72章 怎么办? 火焰烧毁一片血雾,露出其中被腐蚀了一半的年轻修士,不分敌友,全部死亡。 源源不断的血雾,太多了,太浓郁,就算用火神领域也无法将它们烧尽,除非有唐静中那个级别的力量。 游南音终于开口: ——李秀白,别跟它纠缠,毁掉军旗。 李秀白重拾信心。 ——好。 此时,饕餮再次挥动军旗,犹如一个捣蛋的幼童,旗杆撞向李秀白,旗帜带风,将血雾吹得更远,李秀白握拳,目露凶光,火焰自拳头燃起,正面接下这一棍。 碰! 钻心的痛从指尖传来,李秀白面色惨白,每一根指骨好像都断了,传来钻心的刺痛,可他没有退缩,另一手用力抓住长棍。 火焰覆盖棍身。 绞杀血雾! 滋滋—— 燃烧声刺耳,金火蔓延至顶端,点燃军旗,这回没人能阻拦他,火焰轻而易举将旗帜烧成灰烬。 蓝旗方,三分之一小队被天道强制遣返回现实,饕餮的表情变了变,他一脚踢上长棍,飞向李秀白,被无相荡开,再看去,饕餮竟然反身,跑进士兵队伍里,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它逃跑了? 血雾迅速消散。 李秀白垂下手,先前的修士们或化作白骨,或浑身腐烂,遍地都是哀嚎声,几乎都没了活命的可能。 可恶。 李秀白踉跄走了几步,脸上毫无血色,血雾对他也是有影响的,最后那一击,有雾气通过旗杆进入了他的体内,直到现在还在腐化他的内脏,即便用金乌火也很难将它们驱散。 ——李秀白。 游南音看不下去了,开口。 ——你来幻境吧。 李秀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右手抚上胸口,以身入境,游南音站在雪地里等他,如同过去那样。 “尊者。”李秀白叫了他一声,终于支撑不住,双手颤抖,跪倒在地,大风扬起,刮过他的脸颊,吹来游南音熟悉的气息,冰冷的,但并没有攻击性,李秀白仰头看向他,看见这人皱紧的眉头。 他在为自己心忧。 游南音俯身,贴近了,抓住他的衣领,这让李秀白想起了在欲之域的一些画面,那时,这人也是穿着一身白衣。 他低低咳嗽两声,丝丝鲜血自嘴角渗出,他执着地看着游南音。 “李秀白,这是你的报应,”这一次,游南音的眼睛是冷的,嗓音也是冷的,“破坏秘境,把它们都放出来,现在你满意了吗?” 话虽狠,雪神的神力却顺着经脉流窜全身,纯粹的神力宛如血雾的天敌,将它们驱逐到体外,又被漫天风雪吹散。 感受到体内属于游南音的气息,李秀白胸口充斥着暖意,他抬手拉住这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把游南音抱住。 “我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后悔。”他闷声道。 明明已经有过更深入的交流,可李秀白依旧喜欢拥抱,拥抱能带给他力量。 “我在恶之域遇到了上官缨,”李秀白靠着他的肩膀,无视这人的冷言冷语,慢慢说,“你当时不在我身边,他与我的擂台赛,我赢了。” 这话说的,倒有些委屈了,像是在责怪游南音的离开,他手臂用力,将人抱得更紧,游南音对他无可奈何,李秀白的眼神暗了暗。 “可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饕餮抢占了上官缨的身体,所以才能来参加宗门大比,而你毁掉旗帜后,天道介入送走失败的队伍,它怕被发现遭受天道的惩罚,所以才那么快收起气息逃走。” 游南音的语速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李秀白靠着他的肩膀,恢复灵力,良久,浅浅“嗯”了一声,像是某种微妙的示弱。 李秀白的示弱,对游南音是有效的,他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若是三面蓝旗都被毁掉,那么饕餮也会被送离道场,必定会被天道发觉,降下惩罚,若是上官缨还活着,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抢一抢控制权。” 在他身上靠了好一会儿,李秀白才慢慢回归平静,游南音的头发贴着他的脸,他追寻着发香,仿若不经意地用唇碰了碰游南音的耳朵,随后迅速放了手,从锦囊中拿出红缨枪,插入雪地里。 他完全恢复了斗志,一如最初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尊者,本命武器还在,就意味着它的主人没有死亡吧?” 游南音摸了摸发热的耳尖,点头道:“是,本命武器诞生于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这二者同时存在,这把枪才能够存在。” “好,”李秀白看着游南音的眼睛,像是在给游南音,也是给自己许下诺言:“我会让雪阳宗重返修真界,我也会救上官缨。” 李秀白返回道场,天色已经暗了,已是下午,封凝和汪小月都过了河,此时正在喊李秀白的名字,李秀白往前走了两步,他们立刻回头,看见他,才都松了一口气。 “受伤了吗?”汪小月问,她眼里还有惊恐的情绪,方才要用血雾吃了那么多人,遍地白骨,没人敢靠近,这两人还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找自己,李秀白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没有。” 封凝同样惊魂未定,他在秘境时,还未进入恶之域,并不认识饕餮。 “那到底是什么?” “上古恶兽——饕餮。” 封凝惊讶:“那种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从秘境里逃出来的,”李秀白将玉佩仔细擦拭干净,重新藏进胸口,“它想吃了这里的所有人……我毁掉了蓝色军旗,我们暂时不用担心被送出赛场,之后你们两个都跟着我一起行动。” 虽然不太明白,封、何二人也都应了下来,毕竟李秀白已经为雪阳宗得到了蓝方三分之一的分数。 河对岸忽然传来异动,三人回头,就见红方的第一面军旗也被斩断,无论死话,红方排名在后三分之一的修士的身体逐渐虚化、清失。 汪小月看见了熟悉的金线外衣,向前走了一步,“夺旗的是程铎!” 呜——呜—— 停战的号角声传遍整个战场,三人往河南岸赶去。 河面上,李秀白与程铎一行人擦身而过,那人陡然发难,抬掌突袭李秀白,李秀白不假思索地与他对掌。 轰! 两方火系灵力爆炸,将水面炸起高浪,程铎整个人倒冲出去,重重落下,竟被直接拍回了北岸,被同伴接住才站稳身体,一时间气血翻涌,暗中吃了两颗恢复丹药才将血腥气从喉中压下去。 程铎看向李秀白的目光变得震惊。 莫非此人的实力已到了元婴期?三十岁以下的元婴期?方才领域的气息难道也是他?简直难以想象! 这不可能。 李秀白不管他如何想,此时己稳稳落在南岸,转身看向河对岸。 “你——”程铎单看着李秀白的眼睛,“你之前说,你是什么宗门?” “雪阳宗!” 封凌和汪小月站在李秀白的两侧,在旁人看来,毫无疑问是李秀白说服他们背叛上清宗的。 “好,”程铎看向那两人,寒声道,“你们擅自加入旁门左道,我记着了,执法堂之后自会为我上清宗清理门户!” 程铎眼中闪烁出精光,他也是火系修士,在遇到李秀白之前,从没有同辈的火系修士能与他相提并论。 李秀白淡淡道:“那你也得有命离开才行。” “呵,好大的口气!你是在向我们上清宗宣战吗?” 李秀白眯起眼,颇有些不可一世,在他开口前,汪小月抢先道:“用不着我们宣战!你们蓝旗方可有个要杀所有人的家伙,你等着吧!” 程铎看了一眼留守在军旗下的燕青,就见她略略点了一下头,证实了汪小月的话,眉头立刻皱紧。 号角声停了,两方都不再耽搁,各自回到军营。 “李公子,你无需在意程铎的挑衅。”进入营地边缘后,汪小月小声说。 “上清宗执法堂会清理门户,是真的?” 汪小月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兄,封凝点头,沉重道:“是的,我们的做法的确不合规定,如果举报人说得严厉一点,就算是背叛。” 李秀白看着他们,反问:“那为什么要留着程铎?” 另外两人的冷汗都下来了,他们找的哪是什么帮手?简直是杀手,李秀白身上的杀气也太重了。 为了打消他的杀意,封凝只得说:“因为他是掌门的独子,玄灵仙尊的亲传弟子,杀了他麻烦会更多。” 第61章 最后的旗帜 道场内不乏有从秘境出逃的修士,饕餮的存在很快便不是秘密,恐慌的情绪在道场中蔓延,连续几天,出来夺旗的人少了许多,已经夺得军旗的上清宗和雪阳宗毫无疑问是如今排前两名的小队,所有队伍都对他们虎视眈眈,尤其是只有三人的雪阳宗,在大多数人看来,夺走他们手里的旗比夺走一面军旗要简单一些。 第73章 可他们没有再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些天,李秀白蛰伏于士兵队伍里,饕餮也没有动静,但李秀白知道它不可能一直潜伏,那只怪物一定会因为饥饿出来觅食。 几天过后,赢的渴望盖过了对饕餮的恐惧,宗门修士们再次出现在两方河岸,开始夺旗,很快,第二面旗帜也接连被夺走,红军旗落在般若寺,蓝军旗则落在了真元宗的手里。 道场剩下的队伍不到三分之一。 战场双方,红方军队即将渡过长河,入侵蓝方的阵营。 李秀白易了容,靠近最后一面蓝军旗。 护旗的人变多了,程铎也留在了北岸护旗,事到如今,两方修士也到了决战的时刻。 程铎清楚,若是李秀白此人前来夺旗,除了自己,没人能阻拦,若是雪阳宗抢夺了蓝旗,蓝方的上清宗和般若寺都会被淘汰,本次大比的第一名极可能被雪阳宗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夺去。 这是几大门派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一柄黑刀悄无声息地贴近脖颈,程铎后背汗毛倒竖,在强烈的危机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唤出自己的本命武器——淬火弯刀,反身与黑刀相接。 刀刃相接的瞬间,烈火扑面,程铎自己也是火系,还修炼成了罕见的三昧真火,可在对方的火焰下,竟隐隐有臣服的意识。 这是什么火? 程铎抬头,看见对方漆黑的眼睛,脑海里灵光乍现,冷声道:“李秀白!” 易容之术褪去,露出真容。 “是我。” 一击不中,李秀白抽刀转身,再落下第二刀。 铿—— 他的攻击又快又沉,灵力暴虐,程铎匆忙抵挡,对方可怕的火系灵力深入体内,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撕扯他的经脉,程铎难以支撑,猛地吐出一口血,到这时,上清宗的其他人才赶过来支援。 “别过来!”程铎死死盯着李秀白,刚刚这样近距离的两刀让他明白,这人极大可能有元婴期的实力。 绝对不是那些筑基期的小弟子能对付的。 李秀白第三次举刀,这一次,在进攻前,他开口问:“你是要接下我这一刀,还是让我斩断旗帜。” 刀尖附火,从中传出的压力让程铎本能畏惧。 他接不下这一刀。 这个人,能杀了他。 可就这样听他的话乖乖让开,程铎不甘心,他咬紧牙关,没有回应,也没有躲,李秀白缓缓俯身。 他不会再等。 金火闪现。 第三刀! 程铎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火焰在他的身体上燃烧,上清宗的众弟子纷纷亮出武器,对准李秀白。 李秀白轻飘飘地瞄了他们一眼,迈步前进,一位弟子举刀砍过来,却见李秀白的身形微微一晃,空间扭曲在他脚下被压缩,李秀白来到空中,手握金火,落向那面蓝色军旗。 "你——你要是敢杀了程师兄!上清宗不会放过你的!" 程铎浑身剧痛,虽然他内伤严重,连话都说不出,但李秀白并没有下死手,四周这些火焰并没有伤害他,倒不如说是在威胁他,要么败,要么死。 真的要败了吗? 程铎咬牙。 不知何时,天空渐暗,似乎起雾了,北岸的天空都被雾气笼罩,迷雾中传来不详的气息。 不祥的雾气越来越浓,浓雾逐渐聚集,化作一张人脸,这一刻,程铎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那张人脸竟然慢慢张大了嘴,往地面吐出一口红雾。 程铎悚然,这是什么? “啊——” 身后传来惨叫,程铎立刻回头,只见红雾降落之处,几个修士惨叫着,身体血肉飞快腐化。 饕餮。 诡异的红雾在扩散。 逼近旗帜的金乌火被一团浓雾包裹,渐渐熄灭,李秀白却没有意外,他微微皱眉,后退一步,躲过攻过来的血雾。 随后,无相出现在手中,他的气息节节攀升,露出真正的元婴实力,他略一抬手,程铎四周的火焰便听话地回到他身边。 元婴期的灵力与一道陌生的魔气在空中对抗,产生的灵压让下方的众人都喘不过气,程铎的脸色变了又变。 李秀白对他手下留情了,倒不如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若是用上这样的力量,自己连一击都接不下。 这才是李秀白的真正实力。 可对面那是个什么东西? 眼看红雾要蔓延到上清宗附近,程铎吃下两颗丹药,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内伤,放出灵力防护,看向上清宗的弟子。 “你们都过来!” 上清宗的弟子靠近程铎,被他护在防护之下,血雾触碰到灵力罩,冒出丝丝白烟,程铎的神色相当难看。 这雾气竟有如此强烈的腐蚀性,魔气源源不断,即便是他这样的金丹后期修士,也最多只能抵御一刻钟,更不要说与此雾的主人战斗。 程铎看向空中,火系灵力将旗杆附近的浓雾吹散,露出其中的铜黑色人影,它站在旗杆之上,一双诡异的纯黑瞳孔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秀白。 “又到了——觅食的时间。” 李秀白脸色肃穆,黑刀高举,斩向那魔物。 咚—— 刀锋触碰到黑色的皮肤,居然没有留下一丝伤痕,魔物抬眸,露出一抹笑容。 “李秀白,你要杀了你的好伙伴吗?” 这一回,李秀白的内心再没有任何波动,神行至饕餮背后,全力一击。 金火刀锋落在此物的手掌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啦”声,金乌火对饕餮是有效的,但是……… 还是太少了。 饕餮的眉头一挑,五指收紧抓住刀刃,另一只手握拳,裹挟着浓郁的血雾,砸向李秀白的胸口。 避不开! 李秀白只得抬手,接下这一拳,魔气入侵,剧痛传来,身形迅速下降,饕餮紧跟着追到地面,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快让我吃了你!” 无相接下一击,刀身溃散,饕餮的手掌触碰到李秀白的左肩,迅速腐蚀掉黑羽衣,入侵李秀白的体内,腐蚀他的经脉。 李秀白接连神行,后退,饕餮眼里流露出兴奋。 “你还带着什么?” 它同样一步,缩地成寸,那张铜黑的脸近在咫尺,李秀白尚未调息过来,无法唤出武器。 一拳红色火弹飞到饕餮的背后,轰然爆炸。 这不是李秀白。 它脚步一顿,缓缓回头,看向攻击者。 是程铎,他放下手,满头冷汗,紧盯着这只人形怪物,刚刚那一击就消耗掉了他近一半的力量。 饕餮乃上古混沌时期的魔物,若是李秀白死了,这里所有人都得死。 眼前血雾更浓,程铎几乎无法视物,迷雾中,传来饕餮阴郁的嗓音: “我本来没这么想吃掉你的……毕竟你看上去并不好吃。” 饕餮迈步走进,转瞬便来到程铎的面前,极度邪恶的魔气让低阶修士无法行动,浑身发抖,它那双漆黑的眼睛犹如两个无底洞,吸食万物都灵魂,程铎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但是,既然你想得到我的注意……” 饕餮抬起那只黑色的手,抓向程铎,千钧一发。 前方,一道凌厉的杀气刺向饕餮,刺中它的躯体,只听“噗”的一声,在程铎震惊的目光中,一柄长枪居然刺穿了饕餮的身体。 长枪之后,是李秀白冷咧的眼睛。 饕餮往前踉跄一步,稳住身形,表情扭曲了,它抬手欲抓枪,李秀白却猛地将长枪收回,大声质问: “上官缨!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长枪在手中翻转,再次突刺,饕餮的手微微颤动,居然没有抵抗,任由枪尖刺入身体。 “醒醒!你不是还要救上官家吗?” 它像是被定了身,一动不动,皮肤表层,金色如火烧的疤痕逐渐往外扩散,犹如不愿熄灭的火星,没过多久,左半边脸都被这黄金覆盖,眼中流露出某种绝望。 “啊!啊——” 它发出嘶吼,右手却抓住长枪,将其慢慢抽出身体。 “李……秀白!” 这句是上官缨的声音,李秀白眼神微动,盯着他的左眼,饕餮却偏了偏头,右半边脸面目狰狞。 “快去死!去死,你已经被我吃掉了!” “没有!滚出我的身体。” 像是分裂的两个灵魂,用一具身体互相争吵,他抬起左手,捂住脸,四周的雾气寸寸溃散,可仍旧无法压下饕餮的灵魂。 他痛苦地抬起头,艰难道: “我、我吃了……人。” 他做出干呕的动作,饕餮的右手抓住左胸,指甲深深刺入血肉,顿时,鲜血淋漓。 上官缨的那半边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李秀白想要帮他,游南音却阻止了他: ——上官缨还赢不了饕餮,他没完全炼化金神之力,压制不了饕餮太长时间,李秀白,去夺旗!这样才能帮他。 第74章 李秀白握了握拳头,看了一眼对面扭曲的人影,终究转过身,再次神行至空中,饕餮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欲上前阻止,又被程铎的一颗火弹拦了一下。 程铎慢慢站起身,一字一顿道: “别想走!” 空中,陡然燃起金火,蓝旗被点燃,整面旗帜烧毁。 最后一面蓝军旗也彻底消失。 所有蓝旗方的修士逐渐消失,饕餮的面色变了又变,天道已至,可它却无法掩护自己,上官缨同时在夺取控制权。 饕餮被天道发现。 一道束缚之力落在饕餮的元神上,这一刻,它一动也不能动,任由神罚坠入灵魂。 剧痛传来。 上官缨发现了它的虚弱,趁此机会夺取身体,它的身体渐渐消失。 一月后,赛场出口再次打开。 雪阳宗三人回到现实,不等他们调息,就有人指向他们。 “是他——他就是李秀白!” 李秀白眉头一跳,扭头去看见一群陌生修士,他们激动地挥手。 “我们是蓝旗方!是你从饕餮手里救了我们!” 他的名声已传遍道场,一个青年姑娘走出人群,向李秀白拱手行礼。 “李掌门,我们都是些小门派的弟子,请求加入雪阳宗。” 第62章 雪阳宗回归 “我已退出本门派,自愿加入雪阳宗。” 类似的话不仅仅是一个人在说,李秀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并非掌门……” “创立雪阳宗的不是您吗?可巨石上出现的是您的名字。”一姑娘转身,李秀白看见天道巨石,上面镌刻着宗门大比的成绩。 雪阳宗赫然在首位,封凝和汪小月对视一眼,十分惊喜,在雪阳宗之后,掌门人的位置,明明白白写着“李秀白”三个大字。 这又是谁刻的? 和玉穿过人群,来到三人面前。 “恭喜你们,”她看向李秀白,“李道友,这次大比没有你,雪阳宗绝不可能出头,我擅作主张将你的名字写在了巨石上。” 李秀白皱眉,看向在场那样多满脸期待的修士,头疼无比,和玉笑了笑,问:“您认为我们雪阳宗如今可要收下这些新弟子?” 李秀白虽是赶鸭子上架,但面对这么多双眼睛,也知道这时候也不好跟她唱反调,只好背着手道:“暂时不需要,今日过于仓促,往后会有机会的。” 等打发掉那些修士,李秀白才说:“和玉仙尊,掌门之位应该是你才对。” 和玉摇摇头,“我也想带领雪阳宗走向辉煌,但我有心无力,我的身体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我的修行只是为了活命,没多少人听说过我的名头,而你不同,你如此年轻,擅长战斗,是南谷尊者认可的弟子,并且传承了金乌火,经过此次大比,名声大噪,那样多的修士都是为你而来的,于情于理,掌门之位都该是你。” 游南音开口: ——唐静中曾经是雪阳宗的掌门,当年也是带领宗门弟子在宗门大比上一战成名…… 言语间不无怀念,李秀白抿了抿嘴,对和玉说: “我不会在北方呆太久,南方有我必须要处理的事情。” 和玉点点头:“没关系,只是想请你来撑一撑场面,你看,你已经出名了,跟雪阳宗绑定,所以我想,用你的名义来扩张雪阳宗会更快,旁的事情你若是觉得麻烦,也可以不管,雪阳宗过去的山头也还没有被旁人侵占。” 说到这个地步,李秀白点了点头:“好。” 返回上清宗后,程铎并没有向执法堂举报封凝和汪小月,过了两天,和玉与上清宗顺利分割,带自己的两个小徒弟离开了山头,开始专心负责重振雪阳宗的事情。 雪阳宗旧址,山头荒芜,有好些散修在其中,与李秀白过了几招,被打服,干脆加入了宗门。 既然做了这个掌门,李秀白也不能完全做甩手掌柜,他不希望自己被唐静中比下去,于是取下旧日牌匾,抹去字迹,重新题字,“雪阳宗”三个打字苍劲有力,顿时,牌匾再次被火神之力充盈,李秀白进入玉佩,来到游南音面前,别别扭扭地递出牌匾: “既是雪阳宗,雪神之力也不可缺失。” 游南音拿起牌匾,熟悉的太阳神力涌入心神,让他有瞬间的恍惚,他抬眼看向李秀白,事到如今,李秀白的一举一动不可能逃过天道的监视,可火神依旧认可了他,这与唐静中转世的关系不大,这背后只能是天道的认可。 自己已经出局了,未来如何,皆是未知,无非是事在人为。 罢了。 游南音垂下眸子,指尖点上那“雪”字,这一刻,风雪呼啸,吹起二人的长发,冰雪的力量盘旋着,注入到牌匾中,与火神之力融为一体,分明是相克之力,却能相互包容,火缠着冰,却呈现出守护的姿态。 李秀白紧紧盯着他的脸,在游南音抬眸前又迅速移开目光。 “秀白……”时隔几个月,游南音再次叫他秀白,李秀白立刻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游南音看向他的眼睛,眉目温和:“你加入雪阳宗,是承认自己是我的弟子了吗?” 这句像是玩笑又十分认真的问话让李秀白愣了愣。 为何又提起这个? 是因为雪阳宗? 还是某种微妙的……求和。 李秀白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收起牌匾,试探着靠近游南音,他拉了拉这人的衣袖,见他没有抵触,于是握住他的手。 冰冷的手很快被捂热,李秀白贴近他的侧脸。 “游南音,”他闭上眼,用鼻尖触碰这人的耳尖,低声呢喃:“你的确是我的师父,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只有你还会陪在我身边,游南音,不要再把我当成别人。” 游南音无言,就算是一块千年寒冰,也会被他捂热了,化成一滩水。 既然他说他是李秀白,那今后就是李秀白了,只有李秀白。 游南音反手握了握他的手。 “我知道了。” 发香萦绕,让人魂牵梦绕,李秀白不自觉地揽过他的腰,二人的体温很快不分彼此。 牌匾交回给和玉手里时,她察觉到其中相克相容的两道神力,难掩内心的激动。 这牌匾也与三百年前一模一样了。 李曼轻给李秀白传讯,说在楚河南岸等他,于是李秀白便拜别了雪阳宗的几人,向南出发。 楚河北岸,因为秘境的消失,远古凶兽苏醒,给予天下灵兽力量,镇压在峡谷的诸多古兽也逐一冲破封印,重返人间。 峡谷已陷入混战。 远古灵兽们凶恶无比,想要向镇压它们的诸多人类复仇,若是让它们流落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各大宗门分派修士在此拦截恶兽,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战争。 华阳镇守在峡谷的边缘,他是此地唯一的大乘期,除了他,其他几个还能行动的大乘期修士都去了北冥,阻拦秘境凶兽入世。 峡谷灵兽的苏醒表明,他们失败了。 华阳一人拉起防线,将整片峡谷封闭,此处的灵兽虽无大乘期级别,可凶兽们集结起来攻击防护,也让华阳感觉烦躁,他暗骂一声。 那几个没用的东西!拦不住几只畜牲就算了,怎么还不来帮忙? 啁啁—— 空中传来几声尖锐的鸣叫,十多只一人高的巨鹰在空中飞翔,双翅展开超过十尺,为首一只毛发银灰,更是遮天蔽日,扇动翅膀都能带来狂风,它们尖啸着向下俯冲,锐利的鹰爪深深刺入修士们的血肉中,将他们撕碎。 巨鹰的双目血红,处于狂暴状态,它们被封印了近千年,本应翱翔于天空,却只能深埋于地底,它们的同伴都已被人类灭绝。 巨鹰的怒火积累千年,唯有杀人能才能平息愤怒。 在华阳面前,又一只巨鹰抓住人类的手臂,将其生生撕碎,血肉横飞,另一只爪子抓向人类脆弱的头颅,金丹期的防护不堪一击,眼看就要丧命于此,华阳冷哼一声,抬手,一缕金光从指尖飞入天空,化作一枚手臂长的金刺,刺入巨鹰的头骨。 巨鹰发出一声尖啸,轰然坠落,巨大的翅膀在地面掀起大量尘土。 成年巨鹰族只剩下不到二十只,面对同伴的死亡,空中巨鹰们发出哀鸣,华阳释放第二支金刺,空中传来长鸣,为首的银灰色雌鹰俯冲下来,尖喙撞击金刺,发出脆响,金刺被击飞,它张大嘴,将其咬碎。 这是巨鹰们的首领,拥有渡劫期的实力,它看向华阳,因为暴怒,头顶的羽毛根根炸起。 “半神者——汝已接受主神的力量,为何还留有私心?为何阻碍我们离去?” “这是人类的时代,不欢迎你们的到来,”华阳瞪着它,“继续沉睡吧!” “贪婪的人类!” 灰鹰愤怒地煽动翅膀,飓风将众多修士吹飞,它飞上高空,又迅速俯冲,它的利爪坚硬如钢,能随意捏碎任何人的头骨,而地面的大部分修士根本无法对它和其它巨鹰造成有效的伤害。 第75章 更不要说还有各种陆地异兽的攻击。 修士们纷纷逃往防线边缘。 华阳让两个合体期修士维持防护,自己迈步,来到空中。 巨鹰首领朝他飞过来,尖喙扎向他的身体,华阳皱了皱眉,厉声道: “找死?” 他居然直接单手抓住它的嘴,整个人都因为冲击后退,临近楚河,终于停下来,华阳手臂用力,竟靠一只手将这只体长超过两丈的巨鹰扔向河流。 轰! 河面掀起波涛,巨鹰没有受伤,它的羽毛防御极高,普通的攻击无法伤害到他分毫,甚至连羽毛都没有粘湿。 巨鹰扑扇翅膀再次起飞,它露出爪子,抓向华阳。 长剑第一次出鞘。 砰—— 巨大的灵力振荡,整条楚河都翻涌起来,在大乘期灵力的爆炸余波中,灵兽们的防御明显强于人类,先修整过来,一时间反倒站了上风,防线岌岌可危。 又有几只灵兽首领赶往楚河,与灰鹰共同围剿华阳,它们每一只的修为都超过渡劫期。 华阳一个人被这些渡劫期的灵兽首领缠住,虽能应付,但也有些棘手,他还心忧自己门派的修士。 作为一位断了臂的大乘期老人,华阳不肯飞升,力量也衰退得厉害,他不敢借用过多的天道神力,怕被天道发觉而降下雷罚。 不得已,只好让防线后退。 华阳斩下一剑,击退好几只恶兽,眼看下方,自己宗门的修士们苦苦支撑,死伤惨重,终于忍不住骂出声。 “那群老东西是在北冥被雷劈死了吗?” 恰在此时,飓风扫过,比华阳更强的灵压从天而降,压在每一只灵兽的身上,仿佛伴随着一声龙鸣,众灵兽难以行动,楚河北岸战斗局势顿时逆转。 殷无梦来了。 第63章 变天 河水混着泥沙,遮挡人们的视线。 李秀白接近峡谷,进入防线内,远古灵兽的苏醒在他的意料之中。 无相的刀刃覆上一层薄火,神出鬼没,在灵兽潮中穿行,丝毫不受视野的影响。 李秀白沿路斩杀了几头爬行凶兽,被他救下的修士多了,逐渐注意到这个黑刀修士的存在,一位修士大喊: “这位前辈,神尊正在楚河岸边与灵兽首领战斗!您去那边帮他——” 话说一半,动作顿了顿,一头黄色土蟒从地下冒头,咬向那人的身体。 咻—— 破空声传来,一片黑影自耳边飞过,背后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回头,指尖黑刀刀尖深深扎入巨大蟒蛇的眼睛里。 李秀白淡淡扫了一眼,转身往东方离去,巨蟒倒下时,黑刀消失,又重新在他手里显现。 不过几个眨眼,他就消失在漫天黄土里。 他并没有去楚河,防线是华阳拉起来的,李秀白近距离感受过对方的剑意,虽然大概率那人已经不记得与自己的那点龃龉,但为免意外,李秀白还是决定绕行。 他往东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远离峡谷,来到防线边缘,此地,楚河的水流更加宽广,更为汹涌,宛如瀑布般奔流,不可能有渡船能过河。 不过,如今的李秀白已经不再需要渡船。 殷无梦负手站在空中,他比华阳晚百年入大乘,力量衰退尚不严重,积累的灵力是华阳的两倍不止。 他们两人足以扭转局势。 殷无梦出现后,重伤好几只首领,灰鹰不再与华阳缠斗,退到同伴身边警惕殷无梦,华阳看见殷无梦,眉头却一点点皱紧。 “你受伤了。” 华阳笃定道,殷无梦脸色十分苍白,气息不稳,显然伤得并不算轻。 殷无梦冷笑一声:“应付这里已经够了。” 华阳神情阴郁:“北冥是什么情况?” 殷无梦冷冷道:“所有兽神重返人间,大乘级别的战斗惊动了天道,降下天罚,其他人受伤很严重,尚在疗伤,若还不找到游南音,北方要大乱了……” 话说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往东方看去。 来了。 殷无梦眯了眯眼,陡然消失在原地,旋即出现在东边,楚河的上方。 一掌落下。 轰—— 河水表面炸出滔天的水花,殷无梦紧盯着河流。 还没死。 李秀白口吐鲜血,却完全不敢耽搁,飞快逃离,他的神情彻底冷了。 殷无梦。 他怎么会在这里? 北冥的天雷没能劈死他? 不等他思考,殷无梦的第二掌已然落下,李秀白举起无相,排山倒海的重压砸下来,转瞬间,黑刀便溃散殆尽,随后,全身经脉尽碎。 涛涛流水将李秀白冲上楚河北岸,口鼻淌血,全身的剧痛让他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殷无梦站在他面前,大乘期的灵压压着他的身体,几乎要将骨骼都碾碎。 “哼,小子,我看这一次还有谁能帮你!” 李秀白艰难地转动眼珠,盯着殷无梦的脸,那人勾了勾唇。 “识相一点,小子,把游南音交出来。” 内脏犹如翻江倒海般剧痛,经脉寸断,连呼吸都成了折磨,在这样恐怖的压力下,李秀白的双唇微微颤抖,缓慢地说出三个字:“你、做、梦!” 恐怖的气压扑面而来,李秀白甚至没察觉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充满杀意的灵力便已近在眼前。 无相再次被唤出,撞上那灵力的瞬间,地表下陷,李秀白整个人被压进地底,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发黑,彻底失去了知觉,接着,全身都传来无与伦比的剧痛。 鲜血从七窍不断涌出。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殷无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起一根手指。 “如果你求饶,我或许会留你一命。” 最外都黑衣化作无数翎羽消散,徒留一片羽毛,白色里衣很快被血染红,李秀白咬紧牙关。 绝对不能让他夺走…… 灵力再次下压,却被什么抵挡,接着,寒意从八方聚拢,殷无梦停下动作,只见一只巴掌大的雪人出现在李秀白的肩膀,它轻声开口。 “殷无梦,你不能杀他。” 是游南音的声音,李秀白动了动指尖,想让他藏起来,可一张嘴,便只有鲜血。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几百年前的恩怨,应该由几百年前的人解决,何苦断了一个晚辈的生路?” “哈!晚辈?”殷无梦怪笑一声。 玉佩发出莹莹白光,从李秀白的胸口慢慢飘出,被殷无梦一手抓在掌心,冷笑道: “师父,你这么想救他,不惜牺牲自己,倒让我更想杀了他。” 李秀白双目充血,死死盯着这人手里的玉。 放手! 这是他的东西! “您瞧,这小子可恨我呢,我现在放了他,岂不是一个隐患?他真的跟几百年前的人无关?我看他的因果可跟您连得很紧呢?” 游南音沉默半晌,缓缓威胁道:“殷无梦,你知道我有收回一切神格的权利,我有法子让你们所有人的期望都落空。” 游南音又在说什么? 殷无梦的脸色变了又变,猛地收手,将玉佩握紧,阻隔了李秀白的目光。 “既然师父您这么在意他,那我也可以听师父的话……”殷无梦晃了晃玉佩,对着李秀白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毕竟,他也算我半个师弟,是不是?” 游南音…… 李秀白目眦尽裂,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无梦将游南音带走。 他还是……太弱,这么多年,根本没有一点改变!他还是如此无能,还是那个只能靠游南音拯救的弱者! 李秀白握紧拳头,仿佛感受不到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鲜血在脚下汇聚成血洼。 为什么? 好不容易关系有所缓和。自己不该跟游南音赌气的。 李秀白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只是本能地往殷无梦消失的方向走。 把游南音还给他。 把他的师父还给他。 他跌入楚河中,在河水中沉浮,冲向下游,在撕心的剧痛中陷入昏迷。 李秀白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游南音被人抢走了。 这当然是假的! 他又梦见一柄利剑,刺穿游南音的胸口,鲜血落在雪地。 他的心跟着抽痛。 住手! 李秀白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他浑身剧痛,好像被凌迟,当他运转灵力,哪怕走上一厘的距离,也宛如被刀割般剧痛。 “大公子,先不要运转灵力!” 李秀白看向说话的人,眼前的画面由模糊到清晰。是李曼轻,她满脸担忧,疤痕盘踞了半边脸,狰狞可怖。 “你伤得太重了,得先恢复经脉,才能再运行功法。” 她救了自己。李秀白慢慢扭头,看向头顶,是天花板,他忍受着粉身碎骨之痛,坐起来。 第76章 “大公子……”李曼轻连忙阻止。 哪里还是什么公子?李秀白摇了摇头,木然道: “你叫我名字就好,或者,叫我哥也行,你……不需要把疤留在脸上,在我这里,你的错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 李曼轻愣了愣,李秀白不再多说,开始打坐。 灵力贴附在经脉上,缓慢前行,一点点修复损伤的经脉,很快,李秀白就疼得满身冷汗,但他并不在意。 他甚至觉得还不够疼。 游南音被殷无梦带走了。 都是他的错。 他没有保护好游南音。 “噗——” 李秀白陡然喷出一口血,李曼轻脸色大变。 “哥,你得休养一段时间。” 李秀白眼前一片模糊,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看见四周的环境,偏头问:“这里是……楚河南岸吧?” “是的,你被冲到岸边,我们发现是你,才把你救了起来。” 李秀白吃下一颗治疗丹药,缓缓将其化开,自己的确伤得太重,得尽快恢复以后才能去救游南音。 足足过了三天,李秀白才将经脉修补好,灵力还没恢复,但他没有耐心等待,推开房门来到楼下,李曼轻还在等他,她的脸已经恢复平整,除了她,还有夏青宁,看见李秀白,两人都站起来。 “哥,南方的情况很不好,我们可能要尽快赶回去。” 李曼轻快一步去下江,就是想先解了李秀白父亲的蛊,眼看靠自己无法突破,才又回来找李秀白商量对策。 夏青宁也说:“是的,李大哥,你回来的消息也穿到了李儒那厮耳朵里,他如今正在全力绞杀李家旧家主的残留势力……” 李秀白动作凝滞。 是了,除了游南音,他还有其它的责任,他不能什么都不管,他并非孑然一身,若直接去了北方,李家怎么办,上官家又怎么办?他还有自己的父亲。 可是,游南音…… 如果游南音死了。 李秀白握紧双拳,他像是一个人偶,一边想逃离,一边又被控制了四肢,撕扯着,慢慢走到二人面前坐下,僵硬道:“给我……说一下情况。” 夏青宁就等着他这句:“你在北方的事迹已经传到了李儒父子耳中,此时,他们已经封闭了下江城,只能硬闯,我也已经有两月没有听见城内的消息了。” “夏家一直养精蓄锐,加上有容家兄弟俩的帮助,我们暂时并没有过多的损失,但进来李家也开始有动作,像是想吞并我们夏家。” 李秀白面沉如水:“上官家呢?有没有他们家的消息?” “上官家……”夏青宁眉头紧皱,“我们的手伸不到那么长,据我所知,天庆城完全被郭家掌控,他们与李儒一流狼狈为奸,对上官家族赶尽杀绝,上官家的老家主已经死了,剩下的多是都是孩子,很久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了,不知道还有几个能活。” 李秀白猛地站起来,一时间头晕目眩。 “我先去一趟天庆城。” 李曼轻不赞同:“可是……” 李秀白去意已决:“这是我与上官缨的约定,我得帮上官家,这也是在帮我李家,我只需三天,确认上官家的情况后,我们再去夏家与你们汇合,共同讨伐李儒。” 马蹄踏过溪流,向南方狂奔,回程路上,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李秀白心中嘶吼—— 南方的事情真的有游南音重要吗?什么上官家,什么夏家李家!你都已经踏入仙途,早就该斩断凡尘俗物! 如果游南音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去救游南音! 放弃凡间的一切! 去找游南音…… 心脏仿佛要蹦出胸膛。 李秀白闭了闭眼,任由冽冽狂风割过他的脸,吹向北方,吹向他的…… 心之所向。 可他依旧在坚定地南下。 理性告诉他,去北方救人是求死,为了游南音,他死得其所,那是他此生的选择,只是李家,那是他的责任,在死之前,他必须将他背负的责任全部解决。 天庆城。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即便到了傍晚,也让人感觉难以呼吸。 白云边酒馆一楼,由于窗户狭窄,此处格外闷热,愿意坐在这里的一共只有三桌客人。 一桌是一个古怪的姑娘,她叫了一桌子菜,独自一人埋头苦吃。 一桌是一个神秘的黑衣男人,他们很安静,叫了几壶酒,黑色斗篷的帽子将他们的面容遮挡。 这两桌都是生面孔。 剩下一桌则是三个袒胸露乳的长工,几个男人端着酒碗,喝上了头,交谈声也变得粗犷。 “最近天庆城可是查得严啊,路过的狗都得被盘问几句,王哥,你最近在给郭家做事,怎么说?郭家二少玩腻了府里的女人,又要拐良家妇女去伺候他了?” “哼哼!这回跟女人没关系,”王哥喝完一杯酒,神神叨叨地晃了晃食指,几人都凑上前听他说:“下江李家,还记得不?几年前郭家大少不是被那个李秀白杀了吗?据说那李秀白又回来了,还是跟上官家的大少一块儿回来的,现在郭家可盘算着复仇哟!这不,郭家家主都去下江跟李家商议对策去咯!” 吃饭的姑娘动作一顿。 “郭家两个儿子可都是金丹期,那两人还敢回来?” “谁知道呢?那李秀白不是邪道之后吗?上官家为了夺回权力,更是全家都走火入魔了,连他们家家主夫人全身都是黑色魔气……” 咚! 一只筷子插进说话的那人面前,再偏一点就能把他的手捅个对穿,那人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站起来,瞪着那姑娘。 “你干什么!” 那姑娘早就站起来,不甘示弱:“你说话小心一点!说谁全家修走火入魔呢?郭家才是邪修!”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老王心有余悸地收回手,“莫非你是上官家的人?你在这里说郭家的坏话,怕不是活腻了!” 四个长工都站起来,盯着这姑娘,与上官家有瓜葛的人悬赏都相当高,对普通长工人来说是一块肥肉。 其中一人指着她道:“莫非,你就是上官家的小姐上官昭?” 那姑娘脸色一变,她年龄不大,还没有学会完全掩饰情绪,王哥一下子双眼发光,扭头跑出去报信,右手刚放到门上,顿觉滚烫,他大叫一声收回手,眼前飘过一缕金火。 王哥即刻回头,视线掠过上官昭,停在最里面的那个黑袍男子身上,那人此时将帽子放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连,漆黑的眼睛冷酷地看着自己。 这张脸是那样熟悉,那一张张悬赏令上全画着这张脸,王哥双手发颤,指着他,惊恐地瞪大眼。 “李、李秀白!” 李秀白挑眉,沉声问:“你认得我?”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老王身前,一楼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他身上,但没有人敢对他出手。 “你怎么认得我的?” 王哥战战兢兢,相传李秀白如今已入元婴,要杀了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悬赏令,我看见了你的悬赏令!” “哦,”李秀白了然,他进城时就已经惊动了守卫,不过都无所谓,“很好,既然你认得我,你是要向谁报信?” 他的语速很慢,不像质问,反倒像是在闲聊,可他给人的压力太过沉重,王哥整个人抖如筛糠,双腿一弯给他跪下了。 “小的不敢报信,绝对不敢,请大仙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我问你的是,你要给谁报信?” 元婴期的威压让王哥喘不过气,他垂下头,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 “给……郭家。” “郭家在找李家和上官家的人?” “是的。” “郭家家主不在天庆?” “是的,据我所知,郭家主三天前就去了下江。” “好,你去报信,”李秀白眯了眯眼,“就说我李秀白已经来了天庆城。” 王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半天都没有动作,李秀白皱眉。 “还不快去?” 几个长工连滚带爬地逃离酒馆。 天庆城怕不是要变天了。 李秀白转身,看向上官昭,这是上官缨的妹妹,那姑娘警惕地看着他。 “你真的是李秀白?” 李秀白将李家玉珠拿出来,递给上官昭,确认过他的身份,上官昭才放松下来,但她与李秀白相差七八岁,二人并不熟络。 “李公子,你可否见过我的兄长,上官缨?” 李秀白点头:“我便是受他所托,前来帮助上官家夺回天庆城,我昨天就进城了,但一直没有找到上官家人,今日正好遇见了你。” 他从储物锦囊中拿出上官缨的红缨枪。 “他出了一些意外,无法赶回家,这是他留下的信物。” 看见此枪,上官昭的面色大变,惊呼:“这是哥哥的枪!” 第77章 能交与本命武器的对象,可谓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李秀白一定是上官缨最信任的人,上官昭咬了咬唇。 “好,李公子,你随我来。” 第64章 夜袭 上官昭取小道,领李秀白接近莲湖,深林中,树影婆娑,确认无人跟随后,上官昭才解开幻阵。 这三年来,上官家族主势力并未离开天庆,而是藏进了莲湖深处,来迎接他们的是上官家的老管家金武,他还认得李秀白。 “二小姐,李公子,”他弯腰行礼,请李秀白进前厅,“好久不见了。” 李秀白坐在会客厅,接过金武给自己倒的茶,问:“金管家,你离开郭府了?” “是,您救下大公子后,没过多久,上官老爷就被杀害了,”金武沉痛地摇了摇头,“我找机会逃出了郭家,这些年上官家一直东躲西藏,郭家对我们赶尽杀绝,夫人也遭受了郭家老二——郭涛的暗算。” 李秀白连忙问:“夫人如何了?” “郭家净修歪门邪道,”上官昭插话进来,“郭涛用魔道的力量暗算我娘,一年半来,她都只能沉睡着,在降魔阵法中与魔气作斗争,根本没醒来过……” 小姑娘握紧拳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上官夫人倒下后的这一年,她是主家年龄最大的晚辈,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却不得不顶住压力,强撑着主事,此刻李秀白带着哥哥的枪过来,压在肩头的重任才轻了些许。 “没事的,先让我去看看你娘。”李秀白安抚她。 上官昭抹了一把脸,点头说“好”,转动机关带李秀白来到地下。 入口一片漆黑,刚走过阶梯,李秀白便察觉到了流动的灵气,进入地底后,灵气更浓,压制着魔气,二者相互消耗、纠缠,顺着漩涡中心,他看到了那张石床。 石床上,无数灵石铺成阵法,围绕床上的人。 是上官夫人,她躺在阵法中,四周魔气缭绕,若非有阵法压制,怕是早已入魔。 与郭杰如出一辙的魔气,唯有金乌火可破解。 一缕金火在指尖点燃,李秀白将其弹去灵石床,瞬间便穿透防护阵法,魔气陡然变得浓郁,上官夫人露出痛苦的神色,上官昭刚想说什么,被金管家拉住,摇了摇头。 李秀白不会害他们。 金乌火进入经脉,带来烈火焚身之痛,上官夫人剧烈挣扎起来,她满头大汗,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随着金乌火的深入,周围的魔气逐渐消失,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李秀白才收回火焰,露出女人的真容,与上官缨和上官昭都十分相像。 “娘!”上官昭上前,抓住母亲的手。 上官夫人睁开眼,面色苍白,但显然,她已经恢复了神智。 “昭儿……” “娘!您终于醒了!”上官昭与母亲拥抱,泪水簌簌落下。 等母女俩平静下来,擦干净眼泪,上官昭扶起母亲,为她介绍李秀白,几人离开地下,说到如今的局势。 天庆城表面上已经被郭家掌控,郭家的郭涛已然入魔,拥有金丹后期的实力,上官家这边无人能牵制,此外,他们还勾结了李儒和范家,对李秀白和上官一家赶尽杀绝。 “秀白,你杀了郭家长子,郭夫人一直记恨你,”上官夫人说,“郭家老二更是早已入魔道,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找些少年修士,吸取他们的修为与生命,借此加快自身的修行速度,眼下想必已是金丹后期,你的行踪最好还是莫要暴露。” “无妨,我如今是元婴初期,”李秀白摇头,没有退缩的打算,“我受上官缨所托来此,就是为了帮助上官家夺回天庆的势力,今年正好又要举办莲湖会,到时候你们躲在此地也不安全,上官家的旧部还剩多少?” 上官夫人沉睡一年半,对局势的了解十分有限,还是上官昭回答:“接近一半都保留了下来,潜伏在天庆城四周,一天之内可以赶到城内汇合。” “好,”李秀白转而问上官昭:“郭家如今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有几个?” “应该只有郭涛和他弟弟郭奕,因为你回来了,他们的爹,也就是郭家家主最近去了下江,与李家商议对策,不知道何时会回来,那个老头子有元婴期的实力,”上官昭握了握拳,“如果只是金丹之下,我们上官家都是可以对付的。” 李秀白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速战速决,今晚进行突袭,郭家那对兄弟交给我解决,你集结上官家旧部,在外头等我信号,今晚就入城夺回上官府,在莲湖会前尽快稳住局势,之后我便去李家,讨伐李儒,我会尽力把郭家家主留在下江。” 上官昭暗中握了握拳,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却要背负如此重担,难免有些畏惧,最终还是点头说:“好。” 李秀白看了她一眼,缓声道:“你的哥哥上官缨,他得到了金神的认可,此时正在独自与上古凶兽饕餮战斗,他会赢的,所以在他胜利之前,上官家还得靠你支撑。” 上官昭咬了咬唇,坚定地说:“我知道了,李公子,我定会竭尽全力!” 天色渐暗,一轮下弦月悬于空中,被云层遮蔽。 城镇陷入黑暗。 离开莲湖地界后,李秀白迅速接近郭府。 郭府原本是上官府,上官昭将府内的地图给了他,到侧门,李秀白利落地将看门修士打晕,悄无声息地潜入府内。 李秀白立刻就察觉到了郭府内复杂的灵力阵法,专门探测金丹期以上修士,他压下修为,犹如一只狩猎的黑豹,靠近厢房。 门内传来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女人调笑:“二爷,今日这么晚,您还有这样好的兴致,不修炼了吗?” 男人喘着气回:“哼!我看你比我兴致好!” “哎呀——” 是少爷和婢女的男欢女爱。 郭家老二。 李秀白探查了屋内的两道气息,锁定更强的那个,一缕金火出现在指尖,逐渐压缩,随着指尖一弹,火焰刺破窗户纸,飞入床榻,只需碰见皮肤,便能钻入对方的体内,烧毁其经脉。 可郭老二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锐。 室内传出一个女子的惨叫,李秀白暗道不好,踢开大门,就见一赤身裸体的女子面色惨白,金乌火钻入她体内,瞬间便将其微末的修为全部吞噬,随后只剩下炙烤,李秀白眉头紧皱,收回火焰,那女子身体软倒在地,痛苦地缩成一团,奄奄一息,露出躲在她背后的那个男人。 郭涛。 他上半身没有衣物遮挡,作为体修,能看见他夸张的肌肉块,他一脚踢开女子,盯着李秀白,金丹后期的灵压压过去。 “你是谁?” 无相显现,李秀白瞄了一眼女人,已经没了气息,他翻转刀锋,神行。 落刀。 轰—— 一道冲天火光自东边厢房燃气,金火直冲云霄,照亮整个郭府,神火灵力惊醒了所有人。 再没有人会问他是谁。 因为这世上只有李秀白有此金乌火。 李秀白杀进郭府了! 短短一刻钟,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天庆城,普通人害怕被卷入纷争,接连锁紧家门。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上官昭尚在集结人马,听到此消息,更是加快速度将旧部召回,祈祷李秀白一切顺利。 李秀白动手的动静太大,与郭涛只过了两招,东厢房就被烧没了一半,守卫将他们团团包围。 郭涛接了他两刀,整个人倒飞出房间,被手下扶起来,仍旧吐出几口血,若非是体修,经脉怕不是已被烧毁。 李秀白走出厢房,压低半身,刀锋覆盖火焰,直取郭涛首级。 一阵金火旋风闪过,不等人反应,火刃已来到脖颈,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郭涛只来得及用出金刚之身,抬起手臂,皮肤由金色变为黑色。 咚! 刀锋落在手臂上,与魔气相互吞噬,终究是李秀白占了上风。 刀深入血肉,郭涛怒喝一声,疾速后退,就地滚了一下才摆脱李秀白的这一刀,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流如注。 这只手如今是废了。 李秀白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再次举刀。 赢不了。 冷汗不断从郭涛的额头渗出,又痛又怕,明明身前有那么多守卫保护他,但他却依旧感到害怕。 没有用。 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挡不住李秀白的一刀。 他要死在这里了。 李秀白再次神行,转瞬便出现在郭涛身前。 太快了! 叮—— 意料之外的,刀锋砍在了一把短刀上,刀身嗡鸣,郭涛扶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看向来者。 救他的人是他的亲弟弟,郭奕,他的身量不如两个哥哥那样高,也不如他们强壮,修行速度却是最快的,如今竟也已到金丹后期。 “你就是李秀白?”虽是金丹后期,可接下李秀白这一击后,郭奕的脸色仍然变得苍白。 第78章 “是。”李秀白眯了眯眼。 郭奕质问:“为何偷袭我们郭家?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郭家并没有做什么戕害李家的事情。” “受人所托。”李秀白抽刀后退。 “是谁?” 一柄长枪出现在李秀白手里。上官缨的枪。 于是这兄弟二人都明白了,这一仗逃不掉。 长枪脱手,直指郭涛,那人受伤的手还无法动作,郭奕飞身拦下长枪,李秀白的黑刀随之而至。 轰! 一刀,飞沙走石,郭奕不敌,且战且退,面对可怕的火焰,没有人敢靠近,郭涛吃下好些丹药,居然也扶着手,退到了院墙一角,看着缠斗的二人,脸色阴晴不定。 院内有阵法,足以对付元婴期级别的大能,只是若他如今开启阵法,郭奕也会被牵连。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虽然他是哥哥,但郭奕的修行天赋比他要高,更得父亲重视。 念及此,郭涛的眸子更加阴沉。 滴答、滴答。 鲜血从指尖滴落,落入地面,很快,整个院子都开始震动,地表出现裂缝,“轰隆”的巨响之后,庭院倾覆,四面兵器墙从地下飞快砌起,高度超过十丈,将李秀白和郭奕围绕其中,连月光都无法照进来。 黑暗中,郭奕的脸色变了变,第一时间退到墙根,同时,无数箭矢从天而降,直指阵中人,无相抵挡箭矢,发出几声闷响,这样的攻击根本无法威胁到李秀白。 呼—— 耳边传来风声。 十几根钢铁骨鞭抽向李秀白,无相挡在胸口,发出一声巨响,诡异的金系灵力在胸口炸开,他倒飞出去,在地上翻滚,躲过接下来的两根钢鞭。 尘土飞扬。 第65章 生杀予夺 千兵阵内,无数兵器启动,攻击阵法内的二人。 烈火陡然燃起,烧向四面墙,然而即便是金乌火,一时间也无法烧毁金属,普通的爆炸更难以炸毁兵器墙,内部的剧烈高温反倒让更多钢鞭“苏醒”,淬火的武器活了过来,仿佛有上百只手拿着武器攻击李秀白。 它们不会疲倦、不会受伤、不会疼痛,只有一个目的——杀死阵法里的所有活物。 无相在空中挥出残影,这些攻击的力量最多不过金丹中期,短时间内无法对李秀白造成有效的伤害,事到如今,李秀白也认出这是上官家的千兵阵,此阵存储了上百年的灵力,在绞杀敌人或用尽灵力之前,绝不可能停下攻击。 就算不会被杀死,自己也会被耗死。 更不要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郭奕。 好在千兵阵的机制并不能分辨敌我。 李秀白偏头躲过迎面而来的短刀,看向对面的体修。 那人显然也是阵法的攻击对象,比起自己,郭奕就狼狈得多了,身上已有了伤口,李秀白挡开几把刀,退到角落,紧了紧无相。郭奕虽然也会袭击自己,但却是光明正大,灵力中没有魔修的迹象,比起他的两个哥哥,这人天赋更强,为人也更为正直,如果可以,李秀白并不想杀这样的人。 “郭涛把你跟我关在这里,是想让你死吧?” 郭奕的脸色变了变,冷声喝道:“是想我杀了你!” 李秀白不置可否:“你与你兄长不和?” 郭奕目光凶狠,用力挡开几节钢鞭,冲到李秀白面前。 咚—— 刀刃相碰。 “郭家的事,与你无关!” 他的灵力通过无相,传入李秀白的手中,金丹期,很干净的金系灵力,李秀白挑了挑眉。 “你没有修魔道?” 郭奕后退,再攻,几击下来,被李秀白的火系灵力入侵,气血翻涌,勉力抵御几根骨鞭,体力不支,一支铁箭飞向脑袋。 来不及抵挡了! 叮! 无相劈开箭矢,李秀白站在他面前,眯起眼质问: “你身在郭家却不愿修魔,想必并非不辨是非之人,你兄长眼里容不下你,所以今日,他非得叫你死在这千兵阵中,郭家作恶多端,你何必再助纣为虐?” 咚——咚—— 头顶传来几声巨大的闷响,随后刮来狂风,余光只见一片黑影快速落下,李秀白神行躲避。 轰! 一个巨大的铁锤砸入墙面,发出一声巨响,前方第二个重锤砸过来。 李秀白不打算正面迎击,神行至半空,巨锤砸向墙壁,墙体巨震,探查到李秀白的踪迹,暗器如雨点挥洒。 咻咻咻—— 无相翻转,挥舞,将所有武器斩落,下方,郭奕却只能正面抵挡铁锤,整个人被砸入兵器墙中,背后的刀剑突刺,郭奕低喝一声,徒手挡开巨锤。 若非躯干部分已用上金刚不坏之身,此时他已被捅出一身窟窿。 噗—— 一把精铁长剑凸出墙壁,冷不丁刺穿他的肩膀,千兵阵内顿时充满血腥气。 就像发觉食物的野兽,阵内的兵器齐齐指向郭奕的位置。 由于失血,郭奕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随着武器的攻击速度变快,他身上的伤也逐渐增多,李秀白冷眼旁观。 他不是圣人,郭家老三被自己的兄长害死,他理应乐见其成。 “郭奕,郭家在天庆横行霸道,你若是有良知,就不该继续为虎作伥!” 郭奕艰难抵御来自各处的攻击,沉声道:“我是郭家的子孙。” “你的兄长要害你,他想让你死在这里,你也要遂了他的意?” 郭奕死死盯着李秀白:“等我杀了你,兄长自会放我出去。” 愚孝! 巨锤砸向他的后背,发出一声闷响,接着是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郭奕被砸倒,痛苦地呕出一口血,竟是再难爬起来。 看来自己是不可能活过这千兵阵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郭奕仿佛看见了开启阵法前郭涛的眼睛,那双眼里泛着冷意。 郭涛讨厌他,郭奕不是不清楚,以前大哥活着的时候,郭涛与大哥的关系也更亲近,那两人是一体的,而自己总是一个人修行,一个人练功。 但母亲时常跟他说,他是郭家的人,生长于此,他与郭家共存亡。 如今,郭家与李儒一行人交往颇深,李秀白若是替上官家复仇,那么他就会杀了他们的爹,若是李秀白为自己复仇,那么李儒定是首当其冲,最终郭家同样会元气大伤。 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一柄短刀再次出现在郭奕的手心,随之而来的是杀意,直指李秀白。 尖锐、一往无前。 即便是死,也还是想除掉自己?李秀白眯起眼,无相寸寸显现。 黑夜之中,烈火冲天。 郭夫人迟迟赶来,一路上听下人汇报情况,怒意横生,直接抽出一把刀砍了对方的脑袋,看见独自站在千兵阵外的郭涛,深吸一口气。 “涛儿,你弟弟呢?” 郭涛回头,眼含幽火,他低下头,向郭夫人行礼,黑暗遮蔽了他的表情。 “娘,小奕与李秀白同在阵中。” 郭夫人脸色大变,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急道: “郭涛,你给我收了阵法!你的弟弟还在里面!” 郭涛眨了一下眼:“娘,孩儿力有不逮,实在不是那李秀白的对手,好不容易把他关进阵法,只能靠这千兵阵杀他,此时收阵,只怕会前功尽弃。” 啪! 郭夫人给了他一个耳光,厉声质问:“你要杀了你亲弟弟吗?” 郭涛捂着脸,神情阴郁,半晌都没说话。 院门外忽然传来撞门声,娘俩儿脸色忽变,接连看向门口,一小厮前来报信: “夫人、公子,不好了!是上官家的人,他们要杀进来了。” 郭涛眉头紧皱。 “娘,我出去看看,你不要放李秀白出来。” 他转身带郭家精锐来到郭府门口,与上官家的修士正面对抗。 身体表皮变成黑色,这是入魔后的金刚之身,郭涛的目光转向最前方的上官昭。 一个筑基期的小姑娘。 他不由得冷笑。 不自量力! 金丹期的魔气铺天盖地地压过去。 府内,郭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千兵阵。 她的小儿子就在这杀人阵法当中,她实在心焦,抓过郭涛留下的近卫。 “我命你解开此阵!” “夫人,郭二爷有令,在杀死李秀白之前不得解开阵法。” “我的话你也不听?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近卫面不改色,郭家老三八成是死在阵法里了,只留下二爷为唯一继承人,他当然只忠于郭涛。 “抱歉,夫人,这都是二爷的命令。” “你——” 郭夫人气急,正僵持不下时,自千兵阵中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郭夫人一把推开近卫,一柄刀横在二人之间,她狠声道:“你若是要阻止我,你就杀了我!” 第79章 “您……” “滚!你给我滚!”郭夫人有些歇斯底里了。 那近卫终于退下了,换郭夫人掌控阵法,听得一阵“轰隆”声,院中的兵器墙接连收起,平铺在地面,变成普通砖石。 站在庭院中央的只有一个人。 李秀白。 他挑眉,像是惊讶于千兵阵居然会自己降下。 “小奕!” 前方传来一声尖叫,李秀白扭头看见那个满头珠翠的女人——郭夫人,他还记得自己曾被她甩了一个耳光。 此时,这个女人满面惊恐,全然没了那趾高气扬的姿态,她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李秀白握紧刀柄,做好攻击的准备。 然而,她根本没有留意到李秀白,径直跑过他身边,跪在地上,抱起已经没有气息的人。 郭奕。 她的孩子。 她的手指在黑夜里颤抖,不仅是手,她的全身都在颤抖。 她抚摸着她的孩子的脸,叫他的名字——“小奕、小奕!” 她似乎并没有发觉郭奕的死亡。 可怎么可能?她的指尖分明感受不到郭奕的呼吸,她的双眼已经流下泪水。 李秀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孩子看见母亲的死亡,与母亲看见孩子的死亡,到底哪一种更加痛苦? 郭夫人抬眸,通红的眼睛看着李秀白,痛苦、怨恨,这一刻,面对不过筑基期的母亲,李秀白竟然生生后退了一步。 “是你吗?你杀了他?是不是你!” 在千兵阵中那样冷硬的一颗心,此时,居然被她感染,有一瞬间变回了人类的柔软,此刻,李秀白终于产生了重返人间的真实。 他如今已有了断人死生的力量,可楚河以南,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修真世界。 此乃凡间。 府门外传来上官家的信号,李秀白握了握拳,深深看了一眼郭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身赶去救人。 上官昭不是郭涛的对手,不仅是她,上官家集结起来的众人也无法破除郭涛的魔障。 黑色魔气笼罩着每一个人,侵蚀他们的身体与精神,看见他们的痛苦,郭涛大笑。 “只靠一个李秀白,你们就敢杀来我郭家了?哈哈哈!李秀白早被杀死在我们千兵阵中了,说起来,那还是你们上官家的护家阵法?我还要感谢你们呢!” 上官昭长枪在手,刺向郭涛,却已没了章法,扑了个空,反倒被郭涛踢中腹部,整个人倒在地上,郭涛踩上她的肩膀,不准她起来,上官昭大喝: “李公子才没有死!大家不要相信他!坚持住!” 魔气源源不断入侵经脉,剧痛无比,上官昭愣是一声不吭,郭涛的脸色扭曲了。 “别做梦了,上官昭!我可以在这杀了你,除非,你向我求饶,我看你也不是小姑娘了,还没有过男人吧……” 他的目光变得下流,上官昭气得满脸通红,只想跟他同归于尽,府门内忽然传来一道滚烫的灵力,郭涛面色一变,只来得及给后背覆上一层金刚身,那火焰已烧到他的身体。 轰! 火球炸开,郭涛飞了出去,消耗了大量的魔气才将这火焰灭掉,他抬头,看见从府内踏出的李秀白,他一手握拳,手握金火,另一只手拿着黑刀,缓缓抬起,直指郭涛。 “李秀白,你找死!” 李秀白不跟他废话,稍稍俯身,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冲向郭涛。 咚—— 无相被郭涛接住,离他的脑袋差之毫厘,李秀白的眼睛满是冷意。 郭涛丝毫不敢松懈,这一刀就能把他杀死。 “你不管上官家的死活了吗?” 四周魔气萦绕,上官家的势力难以抵挡,很多都半入魔了,李秀白不为所动。 “杀了你,自然就解决了。” 无相消失了一瞬间,郭涛只觉眼前一晃,后背传来寒意。 来不及反应,只好抬手抵挡。 这一回,再没有人能救他,刀刃沿着他的手腕砍下去,将左手齐齐切断,郭涛发出一声惨叫。 眼前闪烁着火焰,灿金色的,带来死亡的威胁,让郭涛感到恐惧。 千钧一发之时,余光瞥见捂着脖子喘气的上官昭,郭涛将灵力聚集在脚底,整个人猝然斜冲向上官昭,右手凝起默魔气,抓起那姑娘的后颈,随后望向李秀白,仿佛抓住了他的把柄,忍痛得意道: “李秀白!你要是杀了我,上官家这小妮子也别想活!” 李秀白危险地眯起眼,看着对面面容扭曲的疯狗,因郭夫人而起的那一点恻隐也没了。 此人视人命为草芥,简直找死…… 无相消失,郭涛露出得逞的笑意,不料一道金火犹如长蛇,飞速窜到他的脚下,转瞬间便入侵到他体内,开始吞噬。 金乌火解放天性,化作最为贪食的火焰。 灵力?吃掉。 魔气?吃掉。 经脉、血肉、骨骼…… 通通吃掉! 聚集在手里的黑色魔气还未出手,便被烧得一干二净,郭涛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没过多久,从他体内陡然爆发出金色火焰,将上官昭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发觉这火如阳光般温暖,并不会伤害自己。 郭涛已然成为火人,他面露痛苦,整个人颤抖着,张大嘴却叫不出口,发出“咯、咯”的声响,很快便倒在地上,双目凸出,翻滚着,犹如一条缺水的鱼。 四周郭家的守卫们上前,想扑灭火焰,却都被可怕的高温吓退,眼看郭涛的挣扎弱了,快要不行了,郭夫人才被人领出来,一下子扑上来。 “涛儿!” 第一下,她被金火烧退,但很快又凑上去,仿佛感受不到热度,拥住自己的孩子,金火瞬间也将她吞噬,烈火中,女人的眼眸格外亮,闪烁着憎恨,盯着李秀白的脸,字字泣血: “李秀白,我与你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吗?你竟然要杀了我的三个孩子?” 火光倒映在李秀白的眼底,摇晃着,其中,那对母子的身影愈发扭曲。 “为什么?我一共只有三个孩子!你杀了他们每一个人?为什么?”女人痛声质问,“你要如此赶尽杀绝?为什么只对我的孩子赶尽杀绝?李秀白!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声音堪比这世上最凄厉的恶鬼,她的痛苦深入灵魂,不知为何,李秀白想到了李若瑾,他看着那火,后退一步,他的心动摇了。 金乌火渐渐散去。 他终究无法杀死一位母亲。 郭夫人紧紧拥着郭涛,犹如一只护崽的老母鸡,而郭涛修为已废,此时双眼紧闭,不省人事,虽还剩下一口气,但苏醒的可能性非常小,不可能再构成威胁。 眼看大势已去,郭家众人如鸟兽散去,郭涛母子被押入牢房,上官一家人重回旧府,面对熟悉的一草一木,均是热泪盈眶。 待回到前厅,上官夫人上前,欠身感谢:“秀白,若没有你,我们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夺回府宅,请一定要让我们帮你讨伐李儒一流。” 李秀白摇头:“这本是我与上官缨的约定,莲湖这边的局势还请您稳住,等天亮,我便赶去下江。” “一定。” 上官夫人笑着点头,叫来金管家,让他点一支精锐的小队跟随李秀白前往下江。 沿路,金管家向李秀白说明了局势,与夏情宁她们所说差不多,除此以外,金管家还提了一嘴范家。 “这件事情你还是得知道……当年,你的父亲范正卿的确有背叛李家的倾向。” 李秀白面沉如水,他并不是没有猜测,但一直不愿细想,金管家长叹一声。 “唉,主要还是范家在给他压力,挑唆你爹夺权,在他中蛊之前,与范袭交往十分密切,你娘的弱点,大概率是他透露出去的,原本这蛊该是种进李家主体内,可能是让范正卿动手,但他没有成功,反被控制了心神,袭击李家主,这才让李家主被……” 看见李秀白黑沉沉的脸色,金管家只好说:“这也是我这些年搜集到的信息拼凑出来的一种可能,不一定是真实的,毕竟李家主与你爹也算是远近闻名的恩爱夫妻。” 人心难测,多年好友可能满腹怨恨,无私救赎也可能是因为前世幻影,这世上的感情大都不是那么纯粹的。 “我知道了,但他是我父亲,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一辈子都沦为浑浑噩噩的人偶,”李秀白沉声道,“金管家,李家那边的实力你有了解过吗?” 金管家点头:“李儒如今是元婴中期,范袭这几年修为提升得很快,也到了元婴初期,除了他们,郭家的家主也是个元婴初期,元婴期的只有这三人,金丹期稍微多一些,但没有超过十人,这些是高等级的修士,金丹以下的,我们上官家人就可以对付了。” 李秀白在心中盘算,金丹期虽然不足为惧,但三个元婴期,靠他一个人对付还是十分吃力,除非能各个击破,李曼轻可以解开他爹的蛊,他爹是化神期,倒是能轻而易举地捏死那几个人,可若爹真的曾经背叛了李家,他会帮自己杀范家人吗? 第80章 保险起见,或许自己应该先杀了范袭,彻底灭掉范家后再给爹解蛊。 运风城,夏家。 夏青宁身穿一身蓝色劲装,大步走进前厅,厅内坐着许多人,包括夏青玉、李曼轻、容家兄弟和夏家夫人老爷。 夏青宁眼里流露着兴奋:“李大哥传讯了,他正在赶过来,今日傍晚就能到,爹,咱们现在对钟家动手?” 夏老爷沉了沉气,目露寒光,这几年他们夏家忍辱负重,眼看钟家独大,占领了运风城,还时常来骚扰欺负夏家,他们忍到现在,早已满腹怨怼。 “青玉,你去集结夏家势力,我们午时动手,”他看向容家兄弟二人,拱手道:“天钰,还望你帮忙,夺回我夏家的势力。” 容天钰站起来,他如今已是元婴初期,整个运风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只是这些年都与弟弟隐居在森林,无人知道夏家还有他这一张牌。 “定当不辱使命。” 容灵彦从椅子上一下子跳起来,眼巴巴望着他哥哥:“哥,我跟你一起去!我可以帮你!” 容灵彦虽能修炼,但也只能止步于筑基后期,虽然在运风城也够用了……容天钰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留在夏家,在李秀白回来之前保护好夏家夫人和老爷,战斗靠我一个人就够了。” 容天钰不赞同地皱眉,但他拗不过容天钰,只得留在夏府,夏青玉和容天钰离开夏府,容天钰一马当先,潜入钟府,小刀藏于手心。 他依旧是个暗杀者,很快,他看到了钟家的少爷,他正在花园试用灵器,无数下人惨遭毒手。 暗器出手。 陡然间,灵光消失,钟狄陡然僵立,四周一片死寂,抱头鼠窜的下人们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大少爷。 噗—— 鲜血自脖颈处飞溅,染红了地砖,染红了绿叶与花朵,那喷涌的鲜血在阳光中散开,好似全身的血液都由此伤口涌来出来,血腥气往鼻子里钻。 “啊!”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很快,钟家变得混乱。 夺权之战开始了。 傍晚,李秀白带领上官家的近卫来到运风城城门口,没有通缉令,也没有凶神恶煞的守卫,远远的,就看见夏青宁骑马等在门口。 “李大哥!” 看样子运风城已被夏家控制了,李秀白朝她点了一下头,随她进入城镇。 “天钰哥血洗了钟家,如今运风城只有夏家和部分投诚的钟家人。” 言语间还有些恐惧,夏青宁还从没看过那样多的血,几乎将府宅染红,李秀白却只是点了点头,神色漠然,权力争夺,向来是要流血的,这些年他看见的死人太多了,他的心被撕扯得太多,早已麻木。 他变得对杀人习以为常。 夏青宁观察他的神情,这一次见面,她更加确定了李秀白的变化,这个人变得太多,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以前他的冷硬是有温度的,如今却没有了。 李秀白并不关心她对自己的看法,只问:“现在有哪些人在运风城?” “容天钰和容灵彦,还有李曼轻,他们都在。” 李秀白偏了偏头,问:“容天钰如今是元婴了吗?” “是的。” “好。” 李秀白若有所思,战力增加了,对他来说是好事,随夏青宁进入夏家前,这姑娘忽然停下脚步,李秀白却没注意到,自顾自往前走,直到夏青宁叫住他。 “李大哥。” 李秀白脚步一顿,转头,疑惑地看向她。 “什么事?” 夏青宁抿了抿唇,说:“你在北冥经历了很多事吧?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李秀白淡淡道:“人哪有不变的呢?” 夏青宁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问:“你以后还会去北方吗?在夺回李家之后。” 李秀白挑眉:“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说不定我就死在下江了呢?” 夏青宁依旧看着他,眼神十分固执,李秀白于是也变得认真。 “我会去北方,”他的目光变得格外悠远,藏着无尽的思念,“李家,是我的责任,而我的归宿在北方,我的……爱人,在北方。” 这是他第一次用爱人来形容游南音,但是他觉得很合适,他早该用这个词,在爱之域的时候就该用这个词。 夏青宁的一颗心却沉入谷底,李秀白的温柔是很少见的,他的忧郁同样少见,甚至可以说是脆弱了,这个人虽然回来了,但他的心并不在此,他的爱并不在此,所以,他才显得如此的…… 冷漠。 夏青宁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再看向李秀白时,眼里已无私情。 她彻底清醒了 “好,那我们速战速决,爹娘他们都在等你,容天钰和李曼轻都在,我们去前厅吧。” 【作者有话说】 赶ddl我的天,先凑合写一下剧情 第66章 作局 李秀白一只脚踏过门槛的瞬间,容天钰便站了起来,压低上半身,浑身紧绷,一手背后握住匕首,分明已进入战斗状态。 这个从外进来的男人一身黑衣,身量极高,头顶与门框平齐,身材偏瘦,但躬身时却能看见精瘦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很强。 除此以外,他身上还流露出极为浓烈的血腥与杀戮之气。 那是靠上百条人命堆出来的。 太危险了。 自己不一定能赢。 容天钰的目光落在这人的脸上,李秀白的五官已经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变得骨骼分明,更加成熟、冷酷,容天钰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将他当成了敌人,倒是跟他一路走来的李曼轻站起来,向他行礼。 “兄长。” 此时,夏青宁安顿好上官家的人,跟着进屋,向李秀白点了点头,容天钰的眼神变了,慢慢站直,仍然没有松懈。 “阁下是……” 李秀白向众人略一拱手,道:“李秀白。” 除了李曼轻和夏青宁,所有人都为他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震惊。 “是我失礼。”容天钰深深鞠躬,李秀白摇摇头,夏青宁领他入上座,随后自己坐在李曼轻身边,等容天钰也坐回去后,李秀白才欠了欠身,开口: “这三年,辛苦各位了,若没有夏家暗中资助,我母亲留下的力量怕不是已经被屠杀殆尽。” 夏老爷摇头,短短三年,他的头发竟已花白,夏夫人同样变得苍老许多。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秀白,一切都是为了夺回李家。” 李秀白微微眯起眼:“那是自然,听青宁说,我母亲的势力如今保存了近三分之一?” “差不多,”夏青玉接话,“李家主当年对范家并非毫无防范,留下了相当一部分势力在外,如今陆续都已整合,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潜入下江。” “下江已被封锁,没有李儒的允许,无人能进出城门,而且整座城市都被防护灵器笼罩,若是强行突破则会惊动李儒,他会直接派你父亲出来杀死入侵者。” 李秀白的父母是下江地区唯二的两个化神期修士,比李秀白要高出两个大境界,李秀白对自己亲爹的实力相当了解,就算用上黑羽衣,自己也只能接下他的三到五招。 怎么办? 李秀白问李曼轻:“有什么办法解开我爹的蛊?” “想让他恢复神智的话,要么收回他大脑中的蛊虫,要么让他吃下莲子。” 李秀白的眼神晦暗,他缓缓开口:“有没有办法让李儒无法控制他,但不让他恢复神智?” 李曼轻惊讶地睁大眼,理解了他话语中的含义,室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半晌她才回答:“这……也有的……” “好,”李秀白点头,没在其他人面前继续这个话题,“上次你尝试过进入下江城吗?” “嗯,”李曼轻垂下眸子,“我说我是李非铮的妹妹,但他们没放我进去。” 李秀白看了她好一会儿,语调变得严厉:“李曼轻,我接下来要对付的是你的亲哥哥和亲爹,你确定要与我们一起吗?”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 夏青宁一拍桌站起来,瞪着李曼轻质问:“你是李儒的女儿?” “……嗯。”李曼轻更加不安,两手攥紧衣摆。 夏青玉对李秀白说:“我们不能信任她,李儒害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屠尽留在下江的李家旧部,不要忘了,他还杀了你的母亲!” 面对他们的质疑,李秀白不发一言,只是盯着李曼轻,她抬不起头来。 “我、我知道我的身份……很难获得信任,”她语速很慢,说得十分艰难,“我罪孽深重,但是,我想赎罪,我只为赎罪……” 夏青玉看向她:“我们不能信任你。” 夏青宁同样说:“是啊,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给李儒通风报信!李大哥,要我说,把她抓起来才能安心!” 第81章 容天钰已经站了起来。 李曼轻脸色苍白,她抬起头,看向四周怀疑的目光,最后,对上李秀白黑沉的眼睛,那双眼里并没有怀疑。 但他只是看着,并没有帮任何一方的意思。 “我……我是修行的南疆之术,”李曼轻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陶罐,从中捏出一只白色蛊虫,展示给所有人看,“这是与范伯父身上类似的蛊虫,能控制元婴期及以下的修士,此乃子虫……” 猝不及防的,她将蛊虫放在自己耳边,那虫立刻钻入了她的耳朵,顿时,众人面露惊悚,李曼轻大步走向李秀白,朝他递出陶罐。 “蛊盅里留下的是母虫,种下它后,你可以随时随地得知我的动向、我的想法,只要我有异心,你就可以控制我的行为。” 李秀白盯着那陶罐,半晌,接过它,却没有将母蛊种在自己身上,而是将其直接放入了锦囊。 “我相信你,之后,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见状,其余诸人虽仍有不满,却还是没有再反对。 七月,下江城正处于炎炎夏日,李曼轻只身一人,第二次来到下江城门口。 守卫拦住她的去路:“根据李家主的要求,下江城全城封禁!无论任何原因都不得进入!” 李曼轻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我是李儒的女儿,李曼轻,前不久才从北方回来的,我知道李秀白的具体消息,可以帮我通传一下吗?” 她一个月前的确来过一次,守卫打量了她一会儿,其中一个转头进了城,另一个依旧守着她,打量几秒,见她一身粗布衣衫,活像个叫花子,面露讥讽。 “听说自己亲爹发达了,不再在北方求仙问道,跑回来当大小姐了?” 李曼轻垂着头,没有搭腔,她曾经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守卫冷哼一声,还以为自己猜对了。 “我们可都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女儿,不过,像你这样势利的骗子也多了,你也做好准备,李家主一概不会见的……” 话音没落,原先去通传的守卫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了,给李曼轻行了一礼。 “李小姐,请稍等,李少爷马上过来。” 另一个守卫惊讶地瞪大眼。 李非铮骑着一匹马,停在城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曼轻,他本人的修为停在筑基后期无法再进步,但他身边跟着两个金丹后期的跟班,那二人一齐给李曼轻施压,李曼轻也才刚刚进入金丹后期,不得不全力抵御,没多久便出了一身冷汗。 确认将她控制后,李非铮翻身下马,负手走到她面前。 “李曼轻,你还敢回来?” 李曼轻握了握拳。 “哥……哥哥。” 啪! 李非铮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恨声道:“我可没你这种没用的妹妹!竟敢勾结外人,骗走我李家宝物——你是来领死的?” “不是的,哥哥……”李曼轻抬头,眼泪汪汪,急冲冲地为自己辩驳,“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我真的不知道谢莹是师尊,哥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我变强了,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士了,我也知道怎么对付李秀白……” 李非铮与自己的手下交换几个眼神,确定了李曼轻的实力,才说:“你会怎么样,不是我说了算的,你做了天大的错事,如果你不怕被惩罚,就跟我去见爹。” 那三人骑马,也不等李曼轻,她忙不迭跑步跟在后面,终于得以进入下江城。 与几年前相比,这座城市荒凉了许多,路上行人看见李非铮一行人,纷纷让道,垂下脑袋不敢冲撞这大少爷,李儒就他一个儿子,这几年,李非铮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跋扈公子哥,见到他,大部分人的眼里都充斥着惧怕。 李曼轻也很紧张,跟着李非铮进入李府,在会客室见到李儒和范正卿是,心跳得飞快,她看了那两人一眼,迅速垂下头。 “爹,”李非铮超李儒拱手,“我把妹妹带回来了。” “嗯。”李儒看着李曼轻,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金丹后期,比李非铮强太多,在南方地区已经算是高阶了,可惜是个女儿,殷无梦那老怪物离开了南方,李儒就只剩下范正卿这么一个傀儡高手,多一个金丹期也算多一份保障,毕竟一个金丹最少也能对付十几个筑基。 “你从哪里回来的?” “天庆城。” 郭家的地盘,郭家出的事情此时已经传到了这里,郭家家主也在下江不敢回去,李儒又看了一眼李非铮。 “非铮,你先下去,我跟她单独谈谈。” 李非铮暗暗瞪了一眼李曼轻,不太甘心地离开了,厅内只剩下三个人,李儒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曼轻,许久未见,你也长大了,别站着,先坐。” 李曼轻刚坐下,范正卿居然过来给她倒茶,隐隐带来化神期的压迫感,让李曼轻胆战心惊,等他斟完茶离开,才暗中松了口气。 “你跟你娘长得很像。”李儒再次开口,李曼轻的心再次提起来。 李儒很少跟李曼轻说什么,但今天,他提到了娘,李曼轻呆呆看向他。 “尤其是你们的眼睛,”说着,李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即便在说谎的时候,看上去也很纯粹。” 李曼轻的呼吸快了,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但这对她来说很困难,不知不觉,后背已布满冷汗。 快说点什么。 “我……我是从运风城来的,我在那里遇到了……李秀白。” 李儒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水,范正卿转过身,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李曼轻的脸,仿佛两个无底洞,李曼轻死死攥着茶杯,梳理脑子里的信息。 “就是两天前的事,他认出了我,他身边跟着一支上官家的精锐……钟家的人已经被杀完了。” 李儒眯起眼,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李曼轻继续道: “我帮钟家抵抗敌人,但李秀白那边包括他在内有两个元婴期,我不敌,立刻就逃出来报信,运风城现在已经彻底被李秀白控制了。” 李儒依旧没说话,李曼轻放轻呼吸,难以遏制地紧张。 他会相信自己吗? 若他不信,他会杀了自己吗?即便她是他的女儿…… “李曼轻,”李儒忽然开口了,“你回来是想告诉我,李秀白马上就要来下江杀我了,是吗?” 李曼轻不敢回这句,李儒却笑出了声。 “你以为,我会怕几个元婴期的修士吗?我的女儿?或许你应该回答我,要几个元婴期才能杀死一个化神期修士?” 李曼轻对上范正卿的双眼,有些喘不上气,她逼自己说: “李秀白能……毁掉整个北冥秘境,虽然他表面上只有元婴,但我认为他的真实实力可能并不只是这样,还是小心为上。” 李儒沉下脸,时间好像被不断拉长的弓弦,越来越细,到达极限,这样的压力下,李曼轻甚至有些眩晕,终于,李儒开口了: “你有什么办法?” “我还有蛊虫……”李曼轻从袖子里拿出蛊盅,手指都在发颤,“可以控制元婴期及以下的修士。” “呵,你也就只有这个作用了,”李儒冷笑一声,让范正卿接过蛊盅,递给自己,李儒打开盖子,看见其中的子母蛊,“只有这一对?” “是的。” “如果我给某人下了蛊,那个人被杀死,这蛊虫还能用吗?” “只要能回收子蛊,就能用。” “好。”李儒立刻叫来一个筑基期护卫,让子虫钻入他的耳中,进入大脑,随后把母虫种进自己的体内。 立刻,他便感觉到某种控制感,就跟对范正卿的控制一样,这样的的掌控感让李儒十分满意,他让这人做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动作,接着轻飘飘道:“举起刀,刺入自己的心脏。” 李曼轻呼吸一紧,随后,那护卫便在她眼前自戕,鲜血喷洒,染红大片地面,血泊中,一只白色蛊虫钻出脑袋,往李曼轻的方向蠕动着,很快全身都染成红色,那血有生命一般,蜿蜒接近李曼轻的脚,她一下子站起来,惊恐地看向主坐上的李儒。 “怕什么?确认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而已。”李儒面不改色,李曼轻却发现自己被强大的压力锁定了,她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血液打湿她的布鞋,随后,那只肉虫也爬上她的身体。 “爹……爹?” “别怕,”李儒笑眯眯的,“你比这种人还是有用多了,只要你听话,我不会杀你的。” 李曼轻的身体都如筛糠:“我、我会听话的,爹,没有蛊虫我也会……” 那只蛊虫钻入李曼轻的耳朵,没过多久,她的神情凝滞了,李儒走到她面前。 “李曼轻,把同样的蛊虫都交给我。” 李曼轻呆呆地从袖口中拿出两个蛊盅,递给李儒,李儒满意地点点头。 “李秀白身边可有一个大乘期修士?” 第82章 “我从没有见到过。” “为什么要回来?” 李曼轻的声音没有起伏:“因为被赶出师门了,李秀白救了我,他要我来当卧底接应他的部下。” 不出所料!小丫头片子,还敢过来做卧底?李秀白还是太天真。 李儒笑了,回头道:“范正卿,带我们李家二小姐回厢房。” 运风城,夏家。 李秀白从修行中苏醒,李曼轻与他切断了联系,看来李儒那个老东西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不会信任,当真把第一个蛊虫种在了李曼轻的脑子里。 也好,都不需要搭上自己了。 李秀白走出房间,看见院子里的容天钰,微微点了一下头,二人离开夏家,出发赶往下江,在第二天傍晚,便来到下江城外的树林中。 下江的阵法主要作用并非是守护,而是探测,化身期以下的修士接近都会被它察觉,之后李儒就会让范正卿出手杀人。 李秀白示意容天钰守在原地,自己接近阵法,容天钰终究忍不住阻止:“秀白,还是我先去探探虚实,离第二只蛊虫进入李儒体内还不到十二个时辰,现在还不保险。” “你能保证能在化神期修士手里活下来吗?”李秀白反问,容天钰不说话了。 “如果我逃不掉,你再出手。” 李秀白神行至半空,一手握拳,火焰在他手中燃烧。 一拳落下。 暴虐的金火接触到防护,瞬间爆炸,只听一声轰然巨响,犹如震雷,下江城所有人齐齐抬头,只见金色火焰遍布天空,犹如一片灿金的幕布,飞速铺开,整座城市的气温飞速升高。 “敌袭——敌袭!” 普通人纷纷躲进屋子,守卫们慌乱地在城内跑来跑去,李儒走出他的府邸,范正卿机械地跟在他身后,头顶的火幕已经烧到李家头顶。 多么嚣张。 这是在宣战! 李秀白疯了吗? 李儒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范正卿,杀死入侵者。” 一个人影穿过烈火,飞入空中,与李秀白遥遥相望。 时隔多年,再次看见父亲,李秀白的内心并不是毫无波动,然而不等他感怀,对方已如一支离弦之箭冲向自己。 叮—— 刀剑相撞。 犹如一柄重锤砸向手臂,李秀白倒飞出去,还没稳住身形范正卿已再次攻过来。 范正卿的剑法快速、刚烈,李秀白很熟悉他的剑法,但大概是处于被控制的状态,这剑法并不如过去那样有序。 比预料中要简单。 “爹!” 李秀白再次接下一剑,看着范正卿的双眼。 “你有没有背叛我娘?” 他的问话中带着灵力,回荡在范正卿的灵台中,罕见的,他的动作变慢了,似乎是在犹豫,李秀白挡开他。 与李曼轻密谈时她告诉自己,给李儒的蛊虫中,新的母虫能吃掉控制范正卿的旧虫,若李儒体内有这两种母虫,那么大约十二个时辰后,李儒将会失去对范正卿的控制,同时由于子虫的影响,范正卿无法完全恢复理智,而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这是他们带走范正卿的最佳时机。 强烈的危机感传来,李秀白举刀,又挡下范正卿的一击,这一击格外地重,若非有黑羽衣的保护李秀白已经被重伤,他吐出一口血。 “爹……” 李秀白打起精神跟范正卿过招,他的力量越来越弱,元婴期的领域对化神期的影响也十分有限,到最后只能徒劳地抵挡。 还没有到时间吗? 范正卿一掌拍碎无相,掌心落在他的胸口,黑羽衣再也抵挡不住,化作羽毛消散,藏在林子里的容天钰马上就要出手救人。 ——再等等! 李秀白给他传音,艰难神行,躲避范正卿的攻击,他的里衣已染血,十分狼狈。 “爹,你还是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 千钧一发之时,男人忽然发出一声嘶吼,陡然向下坠落,李秀白变了脸色,去抓范正卿的衣领,神行把人带进树林,容天钰快速接手,把两人扛进树林深处的地洞中,刚刚进入,幻阵便启动,阻拦外界的一切窥视。 李秀白平躺在地上,重重地喘息,他看着熟悉的洞府,内心满是怀念。 这里是游南音的洞府。 游南音又救了他一次。 他略显艰难地坐起来,沉声命令:“容天钰,给运风城信号,让他们直接传送来下江,我们今晚攻城。” “是。” 第67章 重返下江 范正卿还在挣扎,失去母虫控制后,子虫陷入混乱,在他脑子里发疯,也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山洞里灵力乱飞,虽然范正卿的攻击没了章法,但化神期的灵力还在,容天钰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引入锁魂阵,这个阵法是游南音教给李秀白的,能够短暂地约束元神,范正卿逐渐安静下来。 李秀白盘腿而坐,快速恢复灵力,传送阵法闪起亮光,夏家兄妹和金管家从中走出来,看见范正卿,夏青玉微微皱眉。 “秀白,你打算怎么处置你爹?” 李秀白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男人,冷声道:“等杀了李儒,再给他解蛊。” “若他真的背叛了李家,你要如何处置他?” 李秀白闭上眼,道:“那他或许将成为我们的敌人。” 时间不多了。 上官家的队伍正陆陆续续传送到林子里,李家旧部也在往这边来。 在原本游南音的阵法基础上,李秀白扩大了幻阵的范围,将大半个树林包围起来。 李秀白将先前李曼轻给他的蛊盅拿出来,拿出母虫,让其进入自己的识海,很快,某种奇异的连接出现在他与李曼轻之间。 李秀白有一瞬间的发怔。 那的确是一种绝对的控制。对另一个人从思想到行动的控制,是绝对的掌控,使对方成为完全属于自己的奴隶,充满诱惑,就像是…… 魔鬼。 难怪有那么多人将南疆之法视为魔道。 李秀白收敛心神,就算他真的要控制某个人,那个人也不会是李曼轻。 李府,李曼轻体内,又一只母虫苏醒了,它开始蚕食另一只,二者相斗之时,房门被用力拍开,李儒大步进来,愤怒地掐住她的脖子。 “李曼轻,你做了什么?” 她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呆滞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即便因为窒息脸憋得发紫,也不挣扎,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还在第一只蛊虫的控制之下,李儒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神情阴鸷。 “为何范正卿会失控?” “因为您吸收了另一只母虫,它吞噬了原先那一只,所以您再也无法控制原先那只子虫。” 这是用李曼轻换了个范正卿!被算计了! 李儒气得脸色发黑,一脚把李曼轻踹倒在地,怒声道:“谁叫你这么做的?李秀白?是他吗?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兔崽子!” “他让你来送死,你就来了?”他气疯了,又是一脚踹上李曼轻的心口,一点没留手,重伤造成疼痛,李曼轻呕出鲜血,本能地蜷缩起来,满地血红。 “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们都背叛我!” “莫非以为你是我女儿我就不敢杀你?” 门外忽然传来慌乱的惊叫:“家主不好了!城外的防护阵破了!” 李儒面色狰狞,眼下不是审问的最佳时机,反正李曼轻还被自己控制着,得先拦住李秀白。 “范袭呢?叫他先去迎战!” “砰”的一声,屋门上锁了,李曼轻奄奄一息地抬了抬眼,屈指在地面画起阵法,传送阵完成,白光一闪,整个人便消失在房间里。 下江郊外,李曼轻出现在众人面前,如今控制她的人是李秀白,他一眼便看出她的重伤。 李秀白逼出自己体内的母虫,解除对李曼轻的控制,将蛊虫放进蛊盅。 没过多久,李曼轻的眼睛变得清明。 “我、唔……” 胸口的疼痛让她立刻弯下了腰,过往的记忆回笼,她艰难地抬头,看见了沉睡的范正卿。 封闭的一部分记忆渐渐回笼。 这回李秀白给她的任务,她完成了。 “做得不错。”李秀白将蛊盅递给她,李曼轻愣愣地将其接过来。 “你……不继续控制我?” “不,”李秀白摇头,“之后,我要你在适当的时候为我父亲解蛊,能做到吗?” 李曼轻紧了紧手里的蛊盅,点头道:“可以。” 阵法外传来一阵骚动,李秀白转身,挥袖开出一条路,一个青年人小跑入内,向李秀白行礼。 昔日李家大管家之子,莫元,他的爹死在李儒手里,后续是他保下了剩下的李家旧部。 “少当家,下江的护城阵法已破,可以进攻了。” 第83章 是夜,范袭携一支精锐小队接近城门,这支小队所有修士都在筑基中期及以上,在高阶修士不出手的情况下,灭掉整个下江都绰绰有余。 城门口的守卫正在与上官家的精锐队伍对抗,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范袭眼里流露出冷意。 月光照亮他手中的长柄弯刀,大刀挥舞,范袭一马当先,杀进队伍,手起刀落,几个呼吸间便杀了四五个人,范家的队伍随后跟上来。 金管家迅速判断形势,让己方退后,范袭锁定他,冷笑一声。 不过一个小小金丹。 他举刀进攻。 嗡—— 刀砍在金属上,被挡开,范袭抬头,就见一蒙面黑衣男子悄然现身,手中不过一柄匕首,只露出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 元婴期! “找死?” 这蒙面男子却无视了他,不等范袭再进攻,几道寒光闪过,带来微小却宛如实质的杀意,犹如锋利的蛛丝,范袭内心发紧,在危机本能的促使下做出防御的姿态。 耳边传来“噗噗”声,那是肉体被刺破的声音,范袭一扭头,见自己这边的人一下子倒了一大片,大部分都是一击毙命,即便挡住,也是重伤。 伤口不断涌出鲜血,一时间,血腥弥漫。 范袭立刻意识到,此人是个杀手。 元婴期的杀手,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很难在他手里活下一击。 第二波暗器飞出,范袭挥刀斩下一部分,鼻尖传来浅淡的异香。 居然还有毒。 范家的修士如割麦子般倒下。 范袭立刻做出判断,大喝: “金丹期以下者——都退后!” 不知何时,空中黄土弥漫,让人难以视物,无数风沙陡然聚拢,化作一条条深黄色土蛇,勒住修士的脖子,修为低下的直接被勒断了颈骨,到金丹期才能勉强保命。 容天裕面色沉沉,指尖微动,几枚飞刀斩断土蛇,他朝范袭正面发起进攻。 金属刺穿黄土,飞沙走石,两方普通修士只是抵御元婴期的灵压便已竭尽全力,无法继续攻击,对范袭来说倒是好事,容天裕将众多暗器收回,范袭掐一条土龙进攻,讥笑道: “怎么?这就放弃了?” 容天裕斩断土蛇,在对方的进攻下且战且退,深入己方队伍,黄土飞溅,让所有人都变得灰头土脸,但由于容天裕没怎么出手,造成的实质性伤害却小了很多。 “不敢出手了?” 不料容天裕嘴角竟然勾起一抹冷笑,范袭暗道不好,立刻想回头。 “晚了。”容天裕轻声道。 极致的高温犹如雷电,降落到城门口,灿烈金火轰向紧闭的城门,犹如一颗坠落的小型太阳,爆炸,刺目的阳光让每个人都闭上双眼。 待火光渐弱,站在金火中央的黑衣男人正是李秀白。 一半城门倒塌,另一半却突兀地伫立,李秀白看过去,见城门下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夸张的古铜色肌肉。 此人竟然靠肉身生生接下了金乌火。 那人一对粗眉上挑,对李秀白怒目而视,大喝:“李秀白!还我孩儿性命!” 郭家家主,郭向武。 轰—— 体修千锤百炼的肉身猛地撞向李秀白,他接下一拳,李秀白立刻意识到少量的金乌火甚至无法破开对方的防御,第二拳落下时,李秀白毫不犹豫地躲开,带着仇恨与愤怒的拳头砸在地面,使土地产生裂口,裂口足足往前延伸了一里路,才停下来。 范袭看了一眼背后的裂口,松了口气,大笑两声。 “哈哈!你们当真以为这下江是想进就进的?” 到元婴期这个等级,单纯的体修已没有优势,李秀白唤出无相,火刃高举,郭向武不躲不闪,硬接下这一刀,那比钢铁更坚硬的手臂就连金乌火都烧不穿,与郭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李秀白抽刀后退,这不是个能马上解决的对手。 神行。 整个人消失在原地,郭向武脸色一变,跟随他的灵力残留,看向城门。 李秀白进城了! “不准跑!” 郭向武一脚踏地,快速追去,掀起一阵狂风,前方李秀白仿若未觉,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在郭向武背后,一柄银白砍刀带着尖锐的火系灵力,直指郭向武和后颈,逼得他不得不转身。 咚—— 一刀砍向手腕,郭向武即刻判断出这是某人的本命武器,他抬起另一只手,欲毁掉此刀,刀柄处骤然卷上一条锁链,砍刀倒飞回它的主人手里。 郭向武抬头,城门之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均是金丹后期修为。 靠这两人就想留下自己?不自量力!先杀了这俩竖子小儿,再去对付李秀白。 轰隆—— 郭向武一拳将城墙打碎,不等他再进攻,从废墟里长出无数藤蔓,缠向他的四肢,每当他撕碎一批,紧接着又生长出另一批,滔滔不绝,虽无法对郭向武造成实质的伤害,但却无法阻止它们的生长,即便他能一拳打死这二人,藤蔓也把他结结实实困在了这里。 体修以体入道,大部分体修的本命武器就是他们的身体,他们也很少有大范围攻击的技能。 让李曼轻和莫元来对付他再合适不过。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李儒。 李秀白站在李府大门口,一切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他一刀斩断大门处的封印,恍惚间,好像有人叫他“少爷”,迎他回家。 他早已不是什么李家少爷。他是一只复仇的鬼。 李秀白轻而易举地推开府门,迈步进入府邸,多么熟悉的一草一木,好像如过去那样,母亲正坐在前厅,等着验他的修行成果。 ——娘,孩儿在外游历多年,如今已是元婴初期,还请娘验收。 娘不在,自然也没有回应。只有过去的幽魂。 “不要杀我们,大公子,我们不是真心想要背叛的。” “都是李儒——是他逼我们!” …… 事到如今,李府内的中坚力量都被派去了下江城门口,剩下的,要么已经逃走,要么是跟李儒牵连颇深的弱者,被复仇之鬼吓得瑟瑟发抖,李秀白略过他们,一掌拍开西厢房的大门。 过去,这里曾经是他的房间,与记忆里大相径庭,布局早已变了模样。 房内,一个背着包袱的黑色人影正试图爬窗逃跑,一拳明火擦着那人的脸颊打在窗户上,整个窗都在燃烧,那人大叫一声,恐惧地回过头。 是李非铮。 黑暗中,李秀白看见了他的脸,鸠占鹊巢。 无相出现在手中。 “别、别过来!”李非铮惊恐地大吼,李秀白不为所动,他一步一步,面无表情地走近。 经历那样多,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背叛的痛恨。 其实没有。 灵压越发强悍,压得李非铮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崩溃地破口大骂: “滚!滚!你怎么没有死在外面!李秀白——你敢杀了我?你等着!我爹会杀了你的!” 终于,李秀白停了下来,同时,无相的刀锋已贴上李非铮脖颈,冰冷的,让人发颤。 一切都颠倒了。 李秀白垂下如黑夜般深黑的眼睛,盯着地上李非铮的双眼。 “李儒在哪里?” 第68章 复仇之夜 李非铮不过筑基期,对付他,李秀白用不上金乌火,只是单纯的刀,刀锋冰冷刺骨,贴上李非铮的脖颈,便让他无法做任何动作。 事已至此,这人仍然不甘心:“呸!你以为我会出卖我的——” 话音未落,无相翻转,已然刺入他的胸口,李非铮张大嘴,却无法再发出声音。 好痛。 李秀白一点一点抽出黑刀,刀锋割裂血肉,李非铮蜷缩在地,虐待他,折磨他,竟让李秀白的内心产生出微妙的快意。 “李非铮,”李秀白的嗓音低沉,一字一顿道:“这一刀,是我还你的。” 李非铮的脸因疼痛而扭曲,他缓缓抬头,看向李秀白,他的目光却落在李秀白的身后。 在濒死的时刻,人总是会本能地求救,李秀白顺着他的目光回头,那里是…… 李家祠堂。 李儒在那儿吗? 见李秀白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李非铮赶紧吞下几颗丹药保命,靠着墙,忍着剧痛慢慢爬到门口。 这一刀再偏毫离,就能刺穿他的心脏。 他逃出房门,李秀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像是玩弄猎物的野兽。 杀人是多么容易的事。 猝然,一个老妪冲出来,将李非铮背起来,对李秀白深深鞠躬: “大少爷,我是非铮少爷的乳母……” 这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妇女。 “他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恶行,我知道您憎恨他,许多人都想他死,但这不包括我,他从小没了母亲,父亲虽在,也跟没有差不多……他当我是母亲,我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你要杀了我的孩子,就得先杀了我。” 第84章 黑暗中,母亲的眼睛是明亮的,老妪背着李非铮转身,慢慢逃出李府,李秀白随时都能将那两人杀死,刀尖微动。 直到他们走出李府,他也没有动手。 他发现,他似乎无法再做出对母杀子之事。 给李曼轻传讯过后,李秀白独自来到祠堂。 此处只有寥寥两盏残灯,灯影晃动,灭了,幽寒的月色流进屋内,带来浅淡微光。 上百年来,各家主的牌位立在祠堂内,最近的那个是李若锦。 一个黑影站在中央,是李儒,他两手握刀,在月光下抬头,与李秀白对视半晌,忽然道:“李非铮也背叛我了吗?” 李秀白皱眉,不知这句话从何而来,李儒疯笑几声。 “哈哈哈!算了,都是些废物!” 话音未落,火系灵力已然逼近李秀白,刀锋与鼻尖仅一线之隔,李秀白抬手。 叮—— 无相与剑身相接,另一把刀却已贴近脖颈。 指尖燃起金乌火,又立刻熄灭,李秀白侧身避开刀锋,神行至祠堂外。 李家祠堂,不可废。 李儒眯起眼,跟着追出来。 双刀下落,与无相向切,二者飞速切割,闪出火星,李秀白的眸中盛满金红的色彩,下一刻,无相的刀锋也燃起火焰。 同为火系,李儒自然察觉到了金乌火的威胁,内心一瞬间的退缩就被李秀白捕捉到,即刻转守为攻。 此为复仇之战。 无相落在双刀上,火系灵力凝聚在刀锋,往李儒体内钻。李秀白刚从北方回来,战斗经验和战斗意识远超南方养老的众多修士,李儒元婴中期,虽比他高上一个小境界,此时竟有些不敌,靠着更浑厚的灵力积累才扛下重刃。 “祝融之火?”李儒退后几步,看向无相刀身上的火焰,神色阴晴不定,李秀白不搭理他,举刀逼近,金乌火自他脚下延伸,其中蕴藏的恐怖杀意让李儒心惊,不假思索便拿出防御类法宝。 砰—— 无相砍在一个透明防护罩上,火焰四散,金乌火也难以烧穿此上品防御灵器,李秀白看着李儒手中的黑色龟壳,神情更为阴沉。 那是李家核心法宝之一——玄武盾,足以抵御化神期级别的攻击。 李秀白收刀抬手,金火璀璨,自掌心坠落,在地面炸开,犹如喷涌的岩浆,迅速将整个李家淹没。 火神领域。 李秀白立于其中,火焰围绕他全身,他看向李儒,玄武盾挡住了火焰,仅有盾内有一圈无火的真空区。 李儒自然认出了火神领域,领域内,他不敌李秀白,背后不知不觉满是冷汗,但他不肯露怯:“领域又能奈我何?你连玄武盾都破不了!” 以李秀白现在的力量,淹没整个李家范围的火神领域能坚持半个时辰,领域内,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并没有烧毁李家的建筑,只是将藏在李家角落的众人逼逃。 他看向李儒,那人没有觉醒领域,若没有玄武盾,只能用灵力抵抗。 李秀白慢慢走近他。 “李儒,玄武盾不是你的东西!” 李儒冷笑。 “呵!待我杀了你,火神自然会认同我!玄武盾就彻底是我的东西了。” 他发出一道灵力攻击,被李秀白轻松化解。 作为火系修士,任何火系灵力都是金乌火的“臣子”,作为金乌火的主人,李秀白在领域内天然克制火系修士。 无相完全化作火刃,犹如一片展开的翅膀,再次斩向圆盾。 轰! 金火绽开,躲在盾中的李儒仿佛都感受到了剧烈的压迫,然而那火焰并未烧到他的身边,李儒狞笑,挑衅道: “没用!” 李秀白不为所动,四周的火焰向他聚拢,全笼在圆盾外侧,看上去像在炼化一枚巨大的火丹,李儒举刀刺向他的胸口,李秀白并不退后,只稍稍侧身。 呲啦。 黑羽衣为他挡下这一击,金火更甚。 这人疯了吗?金乌火不可能破掉玄武盾,在这里浪费这么多火焰做什么?李儒觉得不对,在盾中一次次发起进攻,可惜他同样无法砍破黑羽衣盾的防御。 双刀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失了章法,火神领域带来的精神压迫太强,它烧出恐慌,烧出绝望,烧出愤怒。 “李秀白,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李秀白森然道:“当然!” 李儒大怒:“想都别想——” “李家是我的!早该是我的,什么主家?李若瑾一个女人,有主家血脉又如何?我才是天赋最强,我凭什么做不得家主?” 李秀白反驳他:“凭我娘比你年纪小,修为却比你高两个大境界!” “那是因为她修炼的本家功法!”李儒大吼,撕心裂肺,他深吸一口气,阴狠道:“这是你们欠我的,坐在家主之位的人本就应该是我,如果李若瑾没有出生,我早就是家主了!我的妻子又怎么可能背叛我,跟旁人生下李曼轻那个小贱人。” 李秀白瞳孔猛缩,他忽然想到,李曼轻的娘是因生育李曼轻而死。 “你杀了你的妻子?” “呵!”李儒冷笑,“她背叛我,难道不应该付出一些代价?可惜,那个小杂种还是活了下来……” 这个人,当真是疯了,明明是个疯子,却一直假装正常人,骗了所有人。 李秀白摇了摇头,低声道:“李曼轻是李家人。” 李儒轻嗤。 “为了这种原因,你就背叛李家?你就要杀了我娘?杀你的妻儿?”李秀白格外愤怒,母亲的死状仿佛近在眼前,金火更盛,他却只能看见血红。 “李儒——你明明是个废物,却觉得自己废物的原因是因为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太可悲了,你这样的人,应该早点去死。” 手里的玄武盾忽然抖动起来,李儒面色一变。 李秀白做了什么? 李儒翻身,双刀狠狠砸向烈火无相,顷刻,圆盾消散,灵力轰炸,李秀白被这一下抵开,与李儒拉开距离。 取而代之的是金火,将李儒笼罩。 双刀挡开火焰,紧接着又有更多的火靠近,玄武盾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开启。 差不多了。 李秀白缓缓站直。 玄武盾,回来! 那一小块黑色玄武龟壳从李儒的手里飞起,悄然落入李秀白的手中。 玄武盾最初由李家主脉的老祖宗炼化,是那位老祖宗给后人的保命灵器,有一定的认主能力,李秀白这一脉才能真正将其控制。 李儒眼睁睁看着玄武盾被李秀白夺走,怒火中烧。 “李秀白!你还我宝物!” 双刀落下,无相抵挡,刀身的火焰暗了一些,让李儒看见李秀白冷酷的眼睛。 “我说过,玄武盾不属于你。” 李儒的周身灵力变得混乱,李秀白趁机进攻。 轰隆、轰隆…… 元婴期的灵力在李府内接连爆炸,若非有领域的保护,府中草木均会被火系灵力焚毁殆尽。 领域内,李儒不敌李秀白,被无相刺中好几次,彻底冷静下来,转为防守,李秀白的灵力飞速减少。 元婴中期修士一定要躲避,李秀白也没有办法强行杀了对方,继续被消耗下去,劣势的反而会变成自己。 李秀白收起一半领域,压缩在刀锋,李儒立刻转身,逃向领域之外,李秀白神行追踪。 轰! 领域的边缘发生大爆炸,部分火焰吞噬着李儒,部分火焰失控了,将前方的厢房烧毁。 李儒同为火系,金乌火尤为喜爱他的灵力,李秀白的眼中都流露出疯狂。 炼化他!吃了他!把一切都化作养料! 他是你的仇人! 这是天经地义的复仇。 李儒大吼一声,他难以冲破金乌火的围剿,灵力被对方同化,精神也在被蚕食。 他即将被“炼化”。 李儒握拳,将剩余的灵力全部收回体内,切断灵力与外界的联系,总算阻拦了金乌火对他灵力的同化,却拦不住对精神的侵袭。 得离开李秀白的领域。 李儒将灵力灌入双刀中,只余下一少部分覆盖肉体,聊以防护, 金乌火很快便烧透灵力,不多时,李儒的皮肤被烈火烧至炭黑、 杀了他! 李秀白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眼前红光一闪,李儒的身影彻底化作黑炭,簌簌落下,李秀白皱紧眉头。 他没有杀死一个人的实感。 领域里没有李儒的气息,那人跑了。李秀白的灵识触角延申到领域外,捕捉到细微的灵力波动。 李秀白怒极:“不准逃——“ 无相脱手,直奔李儒的方向,随后李秀白也冲出领域,金火在他背后化作一片尾巴,迅速归于他体内。 二人的距离极速拉近,李儒察觉到愈发逼近的杀气,面色发狠,回头挡下这一击。 第85章 这一次,四周的草木均被爆炸的火燃成灰烬。 “李秀白!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回答他的是一柄黑刀。 咚、咚! 李儒两刀落下,李秀白被他逼退两步,灵力逼近体内,搅乱他的气息。 先前领域里没有注意,到这时灵力只剩下不到三成。 李儒出手很辣,直刺他的胸口,李秀白神行至空中,将功法运转到极致。 李府内开始爆炸。 二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李秀白对灵力的利用更加得心应手,李儒只能用灵力的量弥补这差距。 叮!叮! 最后两刀,李儒一只手的刀竟被生生砍断,他压下本命武器折断的剧痛,电光火石之间,另一刀下落。 铿! 无相脱手。 李秀白即刻出掌,李儒迎战,掌心相对,二人同时坠落,李秀白五脏俱痛。 这一招他输了,他咽下一口血,又一次神行至李儒身前,伸手,李儒以为他还要对掌,无相却在他掌心寸寸显现。 来不及躲。 李儒一手抓住刀身,刀尖刺入胸口半寸,再也难以移动。 “李秀白!你一定要杀了我?我可是你伯父!你杀了我,李家旁系也不可能再听从主家命令,这世上再无烈火世家!” “没有便没有,我只是为复仇!”李秀白的目光决绝,“对我来说,你死才是最重要的事。” 李儒一掌拍向李秀白的前胸,这人硬受下,金乌火却顺着刀锋钻入李儒的心脉。 灼烧。 全身上下,每一寸经脉都在被灼烧。 随后是血肉、皮肤……全都烧了起来—— 烧死他! 第69章 大势已去 下江城门被众多藤蔓层层包裹,藤蔓中央是郭向武,他一身蛮力,一次次撕开这些木藤,他不想再跟这两人纠缠,奈何每当他想离开,莫元的刀便会逼近,一旦停下与之交手,接着立刻又被藤蔓缠绕。 被这两个金丹小儿困在此处,郭向武只觉憋屈,不由得大喝一声,灵气爆发,割断大片藤蔓,又立刻被缠绕,郭向武一把抓住扔身,可即使凭元婴期体修的力量,居然也无法将这些邪门的绿藤连根拔起。 这也是李曼轻离开真元宗前,司琴送给她的东西。 李曼轻站在城墙上紧盯着绿藤,及时为各个根系注入灵力,让郭向武无法摆脱藤蔓的控制。 城外,范袭转头,看见郭向武如困兽之斗,内心也有些焦急。 李儒对上李秀白,也不知能不能赢。 嗖! 范袭刚一偏头,一柄小刀就贴着他的下巴险险划过,他躲开这刀,与容天钰拉开距离,容天钰眯了眯眼:“不认真,可是会死的。” 只是稍稍分心,就被钻了空子,丝丝血珠从下巴渗出。 他这边对付容天裕并不容易,此人并没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打算,但凡他进,容天钰就会退,可若是他想退,立刻就会被抓住破绽,容天钰的攻击阴险刁钻,招招皆是杀招,稍不留神就会中招。 范袭擦净下巴的血痕,长柄弯刀终于又出现在手中。 这是他的本命武器。 他看向容天钰,挥刀质问:“你一定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吗?” 容天钰眯了眯眼,阴阴道:“不,是你死,我活。” 大刀扬起,范袭摒除杂念,决定先全力与此人分出胜负。 轰隆隆…… 城墙那边异状陡生,当重拳砸向墙壁,无数砖石落下,藤蔓的生长变缓,郭向武得以从中脱身出来,第一时间冲进下江城,莫元诧异地看了一眼李曼轻。 “你——” 李曼轻收到了来自李秀白的传讯,她呢喃:“李儒死了……” 莫元深吸一口气,来不及多问,已朝郭向武追去,李曼轻跃下城墙,与夏家兄妹打了个照面。 夏青宁激动地抓住她的衣领:“你做什么?” 李曼轻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她愣愣转述:“李秀白说,李儒已死,要你们带人去李府。” 夏青宁依旧不信任她:“那你呢?” “我去解范正卿身上的蛊,李秀白让我去……” 夏家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总算没再为难,与金管家一起,带领上官、李两家的修士队伍进城。 范袭扭头欲追,立刻被一柄柳叶飞刀割破了小腿,刀伤深可见骨,若是他反应慢一点,这一刀必然已割裂他的跟腱。 长柄弯刀反手挥砍,容天钰的身影却有如鬼魅,没次落下的刀都像是斩在影子上。 只一个晃神,容天钰的脸便贴近眼前,伴随着脖颈处的刺骨寒意,范袭后背汗毛倒竖,几乎是求生的本能让他收起刀,抬手挡住自己的脖子。 刀尖扎穿掌心,范袭低喝一声,另一掌拍向容天钰的胸口,将人击退。 眼前有一瞬间的眩晕,范袭满身都被汗水湿透,紧接着是后怕。 差一点,那把刀就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范袭灵力强势,容天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看向对面,撇撇嘴。 真是可惜。 不过,这把刀伤了对方也足够了。 容天钰站直身体,扬声问:“范袭,李儒已死,你为何不降?” 范袭捂住被刀刺穿的手,伤口犹泉眼,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灵力飞转,范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发现自己居然难以止血。 刀锋上有东西。 柳叶刀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容天钰的指尖跳跃,他朝范袭扬了扬下巴,说:“如果你投降,我们就不用再打了,怎么样?我的刀可是被南疆人淬炼过的,含有剧毒……李儒都死了,你还要为什么拼命呢?” 李曼轻来到洞府,盘腿坐在范正卿身前,犹豫了两秒,一颗金莲子缓缓浮在空中。 母虫已死,这是唯一的解蛊之法。 李秀白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而眼下,自己却要来救他的父亲。 她应该这样做吗? 李曼轻猛然闭上眼,内心天人交战,好像又回到入道那天,锁链锁住她的身体,让她喘不过气,让她想要就这样杀死自己。 她深深吸气,无论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 指尖微动,木系灵力凝聚,金莲子飘向前方,来到范正卿嘴边。 无论怎么做,她大概都只能下地狱。 范正卿吞下莲子。 半刻钟后,一道贯穿天地的强横灵力自范正卿身上炸开,浓郁的木系灵力覆过下江城的每一个人的身体,所有高阶修士都察觉到了威慑。 化神期修士,下江就只剩下一个人。 范正卿睁开眼,眸中闪烁着精光,眼神锁定李曼轻,半晌,那光芒渐渐黯淡,散在外界的灵力一瞬间返回他的体内,再无一丝泄露。 两条锁链不由自主地出现在李曼轻的手中。 面对范正卿,让她有一种面对师尊的错觉。 “李曼轻……我还记得你。” 范正卿说出他苏醒后的第一句话,李曼轻愣了一下,随后,见范正卿扭头看向城门的方向。 “李非铮是……你的哥哥。” 李曼轻也发现了城门口的异常,她站起身,微微欠身,想要说什么,范正卿却摇摇头。 这些年,他只是被控制了,并不是失去记忆,被控制以后所做的任何事,杀的人,他都还记忆犹新。 “你去吧,去做你的事。” 李曼轻抿了抿嘴,还是朝他行了一礼,踩阵法来到城门的废墟。 李非铮扶着一个老妪,慢慢走了出来,李曼轻在二人面前站定,李非铮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他还不知道李曼轻背叛了他们,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李曼轻,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帮爹!李秀白都杀进去了!” 哗啦啦…… 锁链轻响,将李非铮牢牢捆住,这人震惊地望向她。 “你做什么?李曼轻你活腻了!” 五指收拢,锁链被拉紧,李非铮站立不稳扑倒在地,老妪反倒先反应过来,噗通一下给李曼轻跪下。 “二小姐,您……这是要他的命啊?” 李曼轻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拖着李非铮走向林子。 “李曼轻你放开我!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绑我?你不要命了?敢跟李秀白做事,他会信你吗?来人,把她给我杀了!快杀了她!” 李曼轻脚步一顿,内心暴戾陡升,神情变得阴鸷,那黑色锁链跟着缠上李非铮的脖子,越勒越紧,李非铮一脸憋得通红发紫,挣扎逐渐变弱。 奶妈一路跟上来,此时终于开口: “二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他是你的哥哥啊,是你同父同母唯一的亲哥哥!嘴上几句重话,哪有血缘重要?” 接着低头冲李非铮摇摇头。 “非铮,哪有你这么谩骂亲妹妹的?” 李非铮瞪着李曼轻,眼球凸起,说不出话,缠住他脖颈的链子稍稍放松,他才得以大口喘息。 第86章 “你已经杀了我一次,”李曼轻抓紧手里的锁链,低声道:“李秀白……他不会杀我,他信我。” 李秀白给她的传话,是告诉她李非铮会经过城门,让她随意处置对方。 杀他、抓他、放走他。 李秀白一概不过问。 李非铮又开始低低骂起来,李曼轻杀不了他,只当听不见他的话语,把人丢进洞府,看见范正卿,李非铮声音大了。 “你快给我杀了她!范正卿!你听到没有?” 范正卿抬眸,他的目光落在李非铮身上,就像一把刀穿透他的胸膛,胸口的伤又发出剧痛。 “你——”李非铮张了张嘴,只说出一个字,血便因重压流出,染红了刚换的外衣,他产生了要被杀死的错觉。 这个人已经不受蛊虫控制了,一旁的老妈子五体投地,给范正卿磕头。 “老、老爷……” 范正卿慢慢垂眸,李非铮才逐渐恢复呼吸。 范正卿问他:“你跟我儿子交过手?” 李非铮咬紧牙关,他太过恐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秀白长大了吧?他变强了,这才能把我这个作恶多端的爹救出来,是我对不起他……” 范正卿闭了闭眼。 “我最对不起的,还是若锦……” 范正卿看了看李曼轻,最终看向李非铮,那人不依不饶:“你对李若锦心有不满,你背叛了她!是你杀了她!唔唔——” 锁链捂住他的嘴,李曼轻担忧地望向范正卿,李秀白说如果他彻底背叛了,不用犹豫立刻逃跑,如果没有背叛,则不需对他加以约束。 现在看来,范正卿是没有背叛的,可是从他恢复神智以来,他不说话也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试图踏出这座洞府,见了李非铮才开口说了些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对劲,但又找不到原因。 “曼轻,李秀白在李府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要守在我这里,你去帮他吧。” 李曼轻皱紧眉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罪孽深重,不能让人认为李秀白是我这一边的,我理应是你们的敌人,我是罪人。”范正卿闭上眼。 李曼轻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 “我能相信你吗?” 范正卿不语,他的实力摆在这里,真动起手来,李曼轻只有逃命的份儿,她又看了一眼李非铮。 她也无法放他离开。 “好,李非铮我也留在这里,希望你能看住他。” 范正卿微微颔首,李曼轻终究是离开了洞府,留这三人在里面,范正卿的眼神立刻冷了,他抬了一下指尖,稍稍下压,李非铮的脑袋立刻栽倒,“噗”地一声,深深镶入土地里。 “李非铮,李家宝器阁的钥匙在你手里,对不对?” 李非铮憋着气,全身的骨骼都发出脆响,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偏了一点头,龇牙笑起来,牙缝里都满是鲜血。 “这可是你主动交出来的,我知道你那时候还没有被控制……” 范正卿面色未变,陡然,李非铮被无形的力量拎起来,狠狠砸进石壁,李非铮倒在地上吐血,却还在笑。 “范……正卿,你帮不了……李秀白,散功丹发作的滋味……咳咳,怎么样?” 李府院内被火焰笼罩,李秀白站在李儒的尸体前,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内伤也不轻,可来自金乌火的疯狂、兴奋再次席卷神经,压下疼痛,让他沉沦于吞噬的快感,他感到饥饿,想要更多。 郭向武冲进李府时,对上李秀白灿金的眸子,浑身一个激灵,全身立刻变成金刚之躯。 轰! 李秀白冲过去,二人相撞,金乌火疯狂吞噬一切,郭向武眼里流露出些许畏惧,大喝一声,一拳砸向李秀白的侧脸。 与想象中不同,李秀白硬接下他这一拳,另一只手却握拳,砸向郭向武的心口。 金火入侵心脉。 郭向武一脚踢开李秀白,艰难逼出体内金火,再次朝对面挥拳。 轰!轰! 肉体的相撞让李秀白全身剧痛,可莫名的,神经却更加兴奋,就算呕出鲜血也不肯停止。 “李秀白!住手——” 脑海深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犹如一声钟鸣,中断李秀白的疯狂,理智回笼。 范正卿。 他的父亲。 他终于得以看向周围,被烧毁的李府,郭向武,以及被火焰拦截在外的李曼轻一行人。 他失控了,敌我不分。 火焰一丝一缕回到体内,李秀白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郭向武趁机进攻,这一拳落在他身上,这人也就废了。 但李秀白连眼皮都没有掀,在攻击离他不过半拳距离时,锁链勒住郭向武那小山一般的身体,让他无法再前进毫离。 李曼轻进来了。 第70章 了却尘缘 李秀白伤得很重,当他停下战斗盘坐下去,纷杂的灵力在体内飞窜,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李秀白——” 郭向武的嘶吼贯穿天地,身体却被藤蔓紧紧锁在原地,随后,众多修士将他包围,明明都是抬手就能碾死的低阶修士,却只能干看着,再次沦为困兽。 不远处,就是杀他孩子的李秀白。 这是最好的复仇机会,大概也是他唯一的复仇机会。 灵力在体内以毁灭肉体的强度压缩,郭向武面色涨红,在爆体前出拳,灵力排山倒海,轰向四周,将四周所有的事物都轰成齑粉。 新的藤蔓来不及增长,郭向武趁机一掌抓向李秀白。 不好!李秀白还在打坐! 危机之时,空中一道金光闪过,尖锐的刀锋深深扎入郭向武的手腕,跟来的是刺向瞳孔的匕首,郭向武反应极快地偏过头,匕首仍然割伤他的侧脸。 鲜血滴落。 郭向武将柳叶刀从手腕抽出来,看向进攻者。 容天钰。 元婴期的压力扑面而来。 范袭败了? 像是看出来他的疑惑,容天钰眯眼,嘴角勾出一抹讥笑。 “他跑了。” 柳叶刀和匕首都回到容天钰的手心,郭向武的肉体果真强悍,手腕那一刀是十成十的力量,却没有削断他的骨头,不愧为南方第一体修。 容天钰沉声问:“你怎么不跑?李儒值得你这样拼命?你不是他的走狗吧?” “我与李秀白不共戴天!” 容天钰皱眉,提气一巴掌拍向此人胸口,被灵藤缠绕的郭向武硬受了这一掌,顿时受了内伤,灵力切割经脉,鲜血自嘴角流出。 “你与他有死仇?” 郭向武死死瞪着李秀白,不言语,容天钰便明白了。 “既如此,你不能活着。” 他抬起手,拿出最锋利的刀,背后,李秀白陡然睁开眼,站起来。 “天裕……” 容天钰立刻收回手,向他垂首。 “少主。” 李秀白一步一步走到郭向武面前,逼出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夹杂着金乌火,送入郭向武的心脉,转瞬间,灿金火焰遍布他全身,这火焰却不伤害任何实物。 它们只是单纯地吞噬灵力。 没多久,郭向武已是满头大汗,体内灵力透支,轰然倒在地上。 犹如山峦崩塌。 “我杀你两个儿子,一个为自保,一个为上官家复仇,如今,我的世仇已报,不会杀你,由上官家来审判你。” 郭向武愤怒:“李秀白,我与你之仇还未了结!” 李秀白没有再跟他交流,转身离开。 “李秀白!别跑!不准跑——” 输的人,要么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要么,死。 李秀白负手来到李曼轻面前,他先前也感受到了范正卿的灵力波动。 “我爹怎么样了?” 李曼轻收紧藤蔓,把人捆紧丢给金管家,随后道:“一直待在洞府中,没有攻击的意思,李非铮还留在那里,我……” “没事,我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莫元,这里你来善后。” “是。” 莫元刚应声,李秀白就带着李曼轻神行离开了。 他表面上冷静,内里的伤却压根儿没好,强行运转功法的后果就是,才来到城门口就踉跄了,看见他唇角的血,李曼轻吓得魂飞魄散。 “哥!你怎么……” 李秀白擦了擦血迹,抬手打断她,“无妨。” “怎么可能?”李曼轻不赞同,“我们骑马过去,别再用灵力了,剩下的路程也不远,李非铮不可能伤得了你爹的。” 虽然知道她说得没错,但李秀白内心深处却极其不安,李曼轻已招来两匹马,他们进入树林,李秀白心中的阴霾越来越重。 他下了马,挥袖直接解开幻阵进入地洞,最先看见满身鲜血,几乎没了气息的李非铮,他身边躺着昏迷的老妪,范正卿盘坐在那二人对面。 第87章 他稍稍松了口气,在范正卿面前站定。 一时间,感慨万千。 “……爹。” 即便范正卿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李秀白依旧把手放在了背后,做出警惕的姿态。 “呵,秀白,”范正卿抬眸,看向李秀白的脸,他不在意李秀白的警惕,反而微微一笑,欣慰道:“你长大好多了。” 他说话很慢,好像每一个字都思考了很久,李秀白死死盯着他,却难以从他的表情中发现破绽。 “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听见这句话,李秀白的双拳立刻握紧了。 对不起。 这世上最无力最没用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 “我受了范袭的诱惑,想要借李家势力振兴范家,不料……” 李秀白的神情格外冷,打断道:“你背叛了我娘。” “是的。” 是的,他承认了。他怎么敢?李秀白握紧拳头。 “为什么?” “因为我的心态出了问题,总是有人在我耳边说,你是个懦弱的男人,你入赘,你比不过自己的女人,一年又一年,这些声音缠绕着我……是我走火入魔了。” 这是什么理由?李秀白不接受,轻飘飘的一句走火入魔,根本无法抹去任何的伤痛。 这一刻,李秀白的心中甚至出现了恨意,他失了冷静,控诉:“如今这一切……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你!都是你的错——你背叛你的爱人,我娘……就在我面前,你用你的刀杀了她,你成了李儒的傀儡,滥杀无辜,为虎作伥,你——我杀了你!” 黑刀陡然出现,直指对面盘坐的男人,范正卿闭上眼。 “我罪孽深重,确实该死。” 李秀白心潮起伏,头痛欲裂,耳鸣声仿佛尖叫,撕扯他的神经。 这个男人是他的亲爹,却杀了他的母亲,自己能杀了他吗?一个人,有没有杀死生父的权利?还有谁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是不是杀了所有人就能解决问题?杀了李儒,杀了李非铮,也杀了…… 内伤一下子冲上心脉,李秀白闷声咳嗽,无相也在空中颤抖起来。 一旁的李非铮冷不丁发笑: “呵呵呵……咳咳……” 他一边笑一边咳血,看着那父子二人。李秀白恼怒至极,可一只濒死的老鼠,碰一下就没命了,李秀白对折磨人没有兴趣。 “你笑什么?”他双目血红,发出质问。 “笑你……居然没发现范正卿已经快要死了。” 李秀白瞳孔猛缩,无相消散,他回头望向范正卿,李非铮还说个不停。 “你不是想他死?哈哈哈,你不如给他一刀,早点结束他的生命,也算是仁慈……” 噗! 李秀白一抬手,无相猝不及防,自李非铮的胸口冒头,李非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却盯着李秀白,龇牙笑,满嘴鲜血,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记住了,你爹是我杀的,我也算给我爹报了仇……” 又是报仇。 李非铮彻底没了气息,李秀白瞪着那人的尸体,身体僵直,他想问问那是什么意思,但居然失去了看向范正卿的勇气。 “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句是李曼轻问的,李秀白猛地转头,对上范正卿的视线,一阵磨人的沉默过后,那人回答: “是。” 李秀白一步走到他面前:“为什么?” “李儒曾给我喂下一颗散功丹,为了防止我对他父子二人出手,一旦我的灵力进入到他们的身体,哪怕只有一丝,散功丹就会散去我全身功力,直至散尽我的生命让我死亡,我攻击了李非铮。” 李曼轻连忙说:“您可以一直维持功法运转……” 李秀白知道不行,果然就见范正卿摇头: “散功速度比你想象中要快得多。” 李秀白转头,再次看向李非铮,身后,李曼轻颤抖地开口:“是我的错,我没直接杀了他……都怪我……” 李秀白呼吸一滞。 不,这不怪她,是自己,自己没杀了李非铮,因为那一丝恻隐,念着旧情,把人交给李曼轻,把决定权交给旁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曼轻不可能会动得了手杀死自己的亲哥哥。 他的身影微微一晃,整个人跪在地上,见状,李曼轻还想说什么,李秀白阻止了她。 “你无需再说什么,你去……看看莫元他们怎么样了。” 李曼轻犹豫一会儿,终究是躬身离开,洞府中只剩下两个清醒的人。 此时此刻,李秀白看清自己的心,他不想让范正卿死,母亲肉身已逝,灵魂转生也不再是他此生的母亲,而范正卿……即便他有罪,他该死,那也是他的亲爹,他唯一剩下的血亲。 “秀白,你已经是明事理的大人了,你知道,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李秀白面若寒霜:“你应得?你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然后去死?你有没有一点责任心?你让我娘死在我眼前,如今你自己也要死在我眼前!这才不是你应得的下场!你得把所有的破坏都恢复,给所有人赔罪,然后才能谈下场——而你死在这里,不过是个逃避现实的懦夫!” 范正卿被他骂得发愣,这些话挺熟悉,李若锦骂人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他想要摸一摸李秀白的手,但全身的灵力已经消散殆尽,难以行动了,只得垂下眼眸。 “对不起。” 他错得太多,错得太远,无法再回头。 掌心摊开,里面是一片圆玉牌。 “秀白,这是李家藏宝阁的钥匙,你拿着。” 李秀白的脸沉在阴影中,不说话,也不动作,范正卿五指收紧。 “我没有资格跟你说什么,在藏宝阁里,你可以知道李家的根源,李家为何一脉单传,李家为何被称为烈火世家……如今你是元婴,藏宝阁中还有你能使用的宝物,促进你修行的丹药,只有李家主脉才能使用……” 范正卿缓了缓,忽然笑了一声:“凭你的能力,应该能在两年内突破化神,至少在南方修真界不会有任何威胁……” 李秀白打断他:“我不会留在南方。” 范正卿惊讶地抬眸。 “你……要去北方修真界?” 凭李秀白的性格,能让他复完仇,抛下一团糟的李家去北方,是什么理由?不会是所谓的大道天道,李秀白与他母亲一样,是活在当下的人,他们的执念唯有…… 情。 范正卿的眼神变了。 “北方……有你的爱人?” 李秀白眨了眨眼,自己的亲爹还是了解自己的。 “……是。” “真好,真好……”范正卿像是叹了口气,脸上有了笑意,他的声音变低了,握住玉佩的手慢慢松开,“啪嗒”落在地上。 死亡是没有声息的。 真好?有什么好的? 死了,当真是清净。 李秀白又眨了眨眼,视线变得一片模糊,他弯下腰,捡起玉佩,范正卿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几滴水落在地上。 李秀白陡然握紧玉佩,再也支撑不住,痛苦地跪坐在范正卿面前,低下头,十指深深陷进泥土。 为什么?他为何要回来? 复仇?他又得到了什么? 我杀你,你杀我,斗来斗去,斗死了,都死了。 恨的人也好,爱的人也罢。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不该回来的,他不该回来。他多么后悔,他应该直接去找游南音—— 那是唯一能给他幸福的人。 而现在,他面对无数人的死尸,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为了复仇拼尽全力,得到的却只有虚无。 没有赢家。 第71章 救人即救己 拂晓时分,李秀白从洞府里走出来,他的双眼泛红,部分黑发披散在肩头,显得落拓憔悴,可他的实力谁都不敢小觑。 跟他来下江的几人纷纷向他行礼,称呼已从少主变成家主,李秀白慢慢走到人群中央,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李曼轻身上。 这是此时此地唯一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现在……情况如何?” 李秀白的嗓音沙哑无比,像是在哭泣,与之相对的,他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李曼轻面露担忧,即便是她也能看出李秀白的状态很差,她简短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李儒的党羽都已经被控制住了,金丹以上修士我都给他们喂了我的血,我能一定程度上控制他们的灵力,李府的建筑都还在,但花草树木都已经被毁,现在下江周家、杨家等几个大家族都在等着见您。” 李秀白没有应声,默默往下江城的方向走,李曼轻和莫元紧跟在他身后。 “郭向武呢?” 莫元如实回答:“他不太老实,现在关在地牢里,有李家阵法和容修士的压制,暂时掀不起风浪。” 第88章 李秀白加快了步伐,能跟上他的只有这两个人,他们快速来到李府。 李府一片废墟,如同李秀白的心。 “恭迎李家主回家。” 耳边传来问好声,李秀白后知后觉转头,看见李府门口向自己行礼的几位异姓家主,为首是周家老爷,周慕羽的亲爹。 他略略朝这人点了一下头,打发掉这几位,犹如一只幽魂返回家中。 “你们先去地牢,帮容天钰压制郭向武,我去藏宝阁拿捆仙锁。” 听罢,李曼轻和莫元对视一眼,往地牢去了,李秀白独自进入后山,李家藏宝阁。 关于李家的由来,李秀白继承了一小部分唐静中的记忆,因此也有一点猜测。 玉佩嵌合门锁,藏宝阁的大门向李秀白打开。 灰尘与木头的气息传入鼻中,李秀白走进阁楼。 高大、静谧、空旷,从下到上,九百八十一个格子,藏着九百八十一件宝物,很小的时候,李若锦带他来过这里,告诉他作为家主该如何在此处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李秀白抬起手,本命金火在指尖悦动,犹如烟花在阁楼中绽放,却没有点燃任何一块木头。 哗啦啦—— 每一个柜子都颤抖起来,发出声响,吸引它们主人的注意。 李秀白低声唤:“捆仙锁——” 一个方格打开,李秀白飞身上楼,将捆仙锁拿在手里。 来到地牢,远远就听到郭向武的嘶吼。 “……李秀白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李秀白站在牢房门口,容天钰立刻向他行礼。 “李家主。” 李秀白将捆仙锁丟给过去。 “把他绑了。” 容天钰认出捆仙锁,眼前一亮,立刻将人五花大绑,郭向武再无法调动一丁点灵力,他眼中的恨意更深。 “还我孩儿命来——” 仇恨。李秀白深知仇恨的毁灭性。 他弹指将一缕金乌火送入此人体内,顷刻间,火焰在体内蔓延,熔断经脉,吞食灵力,郭向武的惨叫响彻整个地牢,听得让人头皮发麻,不过几个呼吸,叫声渐渐弱了,像是一条濒死的狗,用力喘息着,李秀白收回火焰。 “我废掉了他的修为,你们把人交给金管家,让上官家把人带走。” 废了一个元婴期修士的修为,基本上跟杀了他也没有区别,郭向武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李秀白转身走出地牢,李曼轻想了想,跟在他身后。 “家主,真的要留下他的命吗?会不会又出意外?” “什么意外?”李秀白回头,看见他漠然的眼睛,李曼轻心脏猛地收紧,不由得叫他: “哥……” “如果你担心,就去杀了他,我不会有意见。” 李曼轻抿了抿唇,点了一下头,却没说自己杀不杀他。 李秀白垂下眼,忽然问:“曼轻,你之后是想留在南方还是北方。” 李曼轻斟酌地回答:“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想跟着你,李家如今元气大伤,之后想必要重建,我能帮你。” 李秀白看向她,带着些许考量,李曼轻有些不安。 “你有做家主的想法吗?” 李曼轻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二人来到地面,太阳已经自地平线冒头,慢慢升入空中,那灿金暖阳犹如碎金铺在李家的废墟上,为一切踱上一层光华,李秀白一步一步走到阳光之下,阳光格外喜欢他,这一刻的光芒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我最多会在南方留半年左右,了却此间杂事,就会去北方,大概不会再回来,所以,你愿意做家主吗?” “我、我不行,我……怎么可以做家主?这是你的位置!” 李曼轻已经语无伦次了,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她总是想自己会做小姐、会做徒弟,但没想过自己会做家主、做师尊。 “有何不可?李家已经不剩几个人了,你有实力,能辩是非,同时没有太多牵挂,比我更合适,把李家交给你定能度过这场难关。” “可是,你……你一定要去北方吗?为什么?为了追求大道?” “不,”李秀白摇头,“为了救人。” 李曼轻连忙道:“那我也可以去帮你!” “你帮不了我,”李秀白平静道,“那不是你的战场,没有你的因果,你去了,只是单纯送死。” “我不懂,”李曼轻握了握拳,她也知道李秀白没有为自己解惑的义务,“你能告诉我你要去救谁吗?” “我的师父,我的爱人。” 带李曼轻见过下江几个大家族的家主后,李秀白就几乎把所有的大权都交给了李曼轻,之后进入藏宝阁闭关。 藏宝阁的顶端是关于李家血脉最初的发源,李秀白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完了,毁掉了整本经卷。 烈火李家,到他这里就结束了,他不会再有后人,他若死去,灵魂也不会再转世。 为唐静中的灵魂准备的功法,不需要继续存在。 至于那枚提升实力的丹药,李秀白并未找到实物,而只有一张配方,他不是炼丹师,眼下并不能走此捷径。 李秀白原地盘坐,摒除杂念,开始修炼。 金乌火吞了两个元婴期修士的灵力,更不要说还有好几个金丹期修士,将它们炼化后,李秀白自身的修为也大增,直接让他进入了元婴中期,过于快速的实力增长差点让他走火入魔—— 损人利己的修行之法,毫无疑问属于魔道,极易让人沦为力量的奴隶。 李秀白不得不花费一些时间锤炼心境,好在他并非过分迷恋力量之人,等修为稳定后,李秀白出了一次关,帮李曼轻解决掉一些刺头,那天恰逢下江的初雪,冰冷的雪,轻盈地飘落在草木、砖石之上,世界化作银白,让他倍感亲切。 思念就像无尽荆棘,缠紧他,利刺深深勒进血肉,让他越来越疼痛,直至难以忍受。 李秀白伸出手,贪恋那样的冰冷,他快要受不了了,他的精神就像破旧的楼宇,岌岌可危。 他要去北方,不仅是救游南音,也是救他自己。 十二月,在一个大雪夜,李秀白带上丹药配方,将藏宝阁的钥匙交给李曼轻后,独自离开了下江。 第72章 再入北方 楚河。 虽然是寒冬,河水依旧呼啸,细碎的水滴混杂着黄土在空中结冰,将天空都染成黄色,落回水里又再次融化。 这条河比过去更加疯狂,犹如一条无法跨越的天堑,隔绝南方与北方两个世界。 山虚仍然支着他那个破茶摊,在漫天水烟中翘着腿呷茶,这个状况,别说是渡河的人,就连船夫都没剩下几个。 一个黑色斗篷的男人停在茶摊,修为深不可测,山虚放下茶杯,看向来者,微微皱眉,等那人摘下帽子,很快眉头舒展,调侃: “哟,这不是李秀白吗?怎么又来我这老头子这里?我今日可不能出船,你看看那河水——” “只有我一个人,无需你开船,”李秀白站在他对面,放下几颗上品灵石,“我想知道关于北方的消息。” 山虚笑了一声,翻开茶杯又倒了一杯茶,茶雾袅袅,很快便结了一层冰。 “先坐。” 李秀白冷冰冰地坐下了,山虚看向楚河。 “今年之前,别说是冬季,就连夏季,楚河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水流,十一月后很多河段都会结冰,是最好的渡河时间,今年却完全不同,河水奔腾汹涌,毫无疑问是为了断绝凡人的成仙之路。” “你问北方,北方也几乎没人渡河来到南方了,之前偶尔有一两个,各个重伤,就像当初的你那样,这两个月更是一个活人都没有。” “据活下来的一两个人说,北方妖兽横行,杀戮人类,高阶修士与神兽们不断战斗,整个北方千疮百孔,所有低阶修士都想回到南方,可回不来,楚河北岸的区域已经被妖兽占领,李秀白,你若是度过楚河,可能也是有去无回。” 李秀白端起茶杯,冰水立刻冒出热气,他喝了口热茶,起身道谢,山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便明白了他的决心。 “李秀白,你在南方已经没有牵挂了?” “嗯。” “你……你的实力在南方已无对手,若是去北方,可能也只能堪堪保命,你在北方也有仇家,不然之前不会受那样重的伤,如今还要过去,又是何苦?” “为我心安,”李秀白顿了顿,陡然,他的心境渐渐明了,像是乌云散去,他的声音格外坚毅了:“为求我的道。” 山虚与他对视半晌,长长叹息一声:“唉,从我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属于北方的人,你的执念太深……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若是在北方没有靠山,可以去找我的一个朋友,她名为月葵,是明丹阁的长老,虽然不是以力量闻名的宗门,但她的实力毋庸置疑,如今怕是已在渡劫期,与你一样,她也是火系修士,你只需给她看这个,她就知道是我叫你去的,若你的敌人很强大,她定可以给你一个藏身之所。” 第89章 李秀白接过那枚青花瓷片,鞠躬道谢,随后走出茶摊,来到楚河河岸,呼啸的河水仿佛在劝他回去,远离地狱,但对李秀白来说,这反倒像是一种邀请。 从这里开始,他将只为自己的心而行动。 李秀白神行至空中,化作一道流光,自黄天之上漫步而过。 灰色天空之下,是高耸的山脉,山脉中央的低洼,聚集出一片巨大的青蓝白玉湖,像是明镜倒映出天空。 殷无梦悬坐于湖面之上,吐纳灵力,在北冥与古兽神的战斗惊动了天道,引来勃然大怒,虽然在天道的讨伐下捡回一条命,却也是受了重伤,不仅是他,人类这边,司琴、玄灵子的伤更重。 相比起来,那几头畜牲皮糙肉厚,跑得又快,受的伤反倒轻得多。 净空入场晚,伤得不算重,只是般若寺地处南北交界,位置特殊,如今被几头兽神轮番进攻,他只能留在寺内镇守。 短短半年,人妖战争已经相当惨烈了,若是人类无法压制妖兽,整个北方都会返回洪荒时代。 陡然,殷无梦睁开眼,往南方看去,但凡有心,北方的一切变动都无法逃脱大乘期的观测,殷无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点上腰间的玉佩,分入一缕神识,强行进入游南音的冰雪幻境。 暴雪漫天,遮挡万物,唯有游南音盘坐在雪地中央,巍峨不动。 “师父,你还在生气?” 游南音不愿搭理他,殷无梦坐在游南音对面,勾起唇角。 “不如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我的那个好师弟又来北方了,你的心情会不会好一些?” 他偏头看着雪地,漫不经心道:“他想救你呢,可惜……这一次,无需我动手,他都会死在北方吧?秘境的几个层主,似乎都是他的仇家?尤其是饕餮,他似乎一直想吃了他……” 幻境的风雪弱了一些,游南音终于睁开眼,看向殷无梦。 “你终于肯搭理我了吗?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殷无梦,从你杀死唐静中的那一刻开始,我与你就已恩断义绝。” “哈!唐静中,”殷无梦莫名笑了一声,“他求死得死,他背叛了人类,我杀他,天经地义,他早就知道我会死在他手里,他来送死——” 话音未落,一只手自冰雪中伸出,掐住他的脖子,游南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有温度的,除了那一双眼睛,那眼里仿佛冒着火焰,愤怒地望着这男人。 “你呢?殷无梦,你现在来我这里送死?” 殷无梦摊开手,状似无奈。 “怎么会呢?我来是想要……” 他贴近游南音的耳廓,说了几个字,游南音瞳孔猛缩。 “你给我滚!” 掌心陡然冒出银光,毫不犹豫地刺穿殷无梦的脖子,这一缕神识消散。 风雪呼啸了很久,才慢慢平静,游南音独坐在雪地中,垂着头,指尖微微颤抖。 殷无梦想要他的力量,想获得神的力量,那是能改变世界的力量。 为了人类。 五指缓缓蜷缩起来,拳头贴近胸口。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怎样才能结束这乱世?怎样才能化解如此剧烈的矛盾? 还有什么办法,让此间世界进入新的纪元? 那明明是一个更加美好、和平的纪元。 游南音也不自觉看向南方。 唐静中,他说过他会帮自己,背叛自己的种族,也会帮助自己。 他说的又是真话吗? 情感上,他不愿怀疑,可理性告诉他,给予人类的信任,总是不堪一击。 楚河北岸,峡谷与山峦相连,蝠群穿梭在峡谷之间,陆地上,各种远古异兽均已苏醒,盘踞在山头,天空上巨鹰振翅,监视着每一寸土地。 此处完全沦为妖兽的地盘。 李秀白戴着獠牙面具行走其中,遍地都是筑基期的巨大妖兽,它们天生拥有强大的肉体,拼起命来,大概需得金丹期的人类修士才能确保存活。 越往北走,妖兽的修为就越高,李秀白走过几头金丹期巅峰的妖兽身边,它们看见这个陌生的“人形同类”,纷纷靠近,嗅他身上的味道,在它们之后还有更高等级的存在,李秀白压住攻击的欲望,好在面具没有露出破绽。 几乎快要走过楚河地区,李秀白都还没有发觉活人的气息。 半年多之前,这里还是人兽战场,华阳和殷无梦都下了场,居然还是被兽类占领了吗?只是峡谷,还是整个北方都已成为这个样子? 靠近边界线,远远的,李秀白就看见了巨大高耸的防护阵法。 此阵灵压厚重,蕴藏着天道威严,想必是由大乘期修士建立的,阵法之下,十尺距离内寸草不生,那些强大的妖兽竟也没有接近此处,外侧有各大宗门的弟子镇守,见到这个戴着獠牙面具的人形生物靠近,均做出警惕的姿态。 李秀白朗声道: “我是人类!渡过楚河而来——” “你走过来——”那边有人回应,“此阵法不会攻击人类!” 李秀白看着这个大阵,若是阵法发动,他很确定自己不可能活得下来,他抬手摘下面具,往前迈出半步,走进阵法的判定区域。 没有动静。 他缓缓松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出阵法,筑基小修士察觉到他的修为,躬身行礼,他身上的鎏金外袍让李秀白想起宗门大比时的某人。 “这位前辈您好,在下是上清宗弟子,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李秀白稍稍回神,不等他回应,就听有人在背后开口: “阁下是渡过楚河而来的?” 熟悉的充满贵气的声音,一旁的小修士连忙叫了一声“程师兄”,李秀白眉头一跳,慢慢转身。 果真是程铎。 他身上的傲慢不减,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秀白,没从他这张平凡的脸上看出什么,李秀白藏起金乌火,不动声色道:“是。” 程铎冲他抬了抬下巴,问:“你可有去处?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北方并不太平,我们上清宗会为你们这样从南方来的修士提供落脚处,相应的也希望你们能加入到人类与妖兽的战争中来,帮助人类赶走异族,也是强者的责任。” 碰碰嘴皮子就要一个元婴期修士来帮他们上清宗,未免也想得太美,李秀白垂下眸子,装出一副迷茫的模样。 “我没有别的去处。” 程铎哼笑一声:“那你便跟我来。” 李秀白跟在他背后,走了一会儿,程铎眯了眯眼。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是不是在骗你?” 李秀白扫了他一眼,淡淡反问:“你在骗我吗?” 程铎停下脚步,双手抱胸,仰头道:“说不定呢?” “那也没关系,”李秀白眨眨眼,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打不赢我。” 程铎一下子握紧拳头:“你说什么?” 拳风扫过李秀白的脸颊,没有打中,李秀白却已来到程铎身后,并指点上他的后脑勺,只消将灵力注入,足以毁掉他的神智。 平静的声音从背后传入程铎耳中:“你看,你打不赢我。” 程铎咬牙,半个字都说不出了,李秀白收回手再次退到他身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带路吧,程修士。” 程铎的脸肉眼可见地憋得通红,好半晌才转身,气呼呼地走向传送阵。 阵法启动,转瞬间,李秀白从树林来到宗门,这一次,在程铎的带领下,李秀白直接来到上清宗的三大主山之一——玄凌山,此地是大乘期修士玄灵子的道场。 仙云缭绕,灵气浓郁,是上好的修炼之所。 程铎一个字都不想跟李秀白多说,直接把人扔给了外门管事,那姑娘清清嗓子,给李秀白行礼。 “前辈您好,我是玄灵山的管事,安薇,”几个小弟子给李秀白上茶,安薇问起李秀白的情况:“您是今天刚刚才来北方吧?” “是。” “我看您是元婴期修士,您之前是一直呆在南方?” “差不多。”李秀白看了一眼这个姑娘,虽然是个筑基期,与自己这个“前辈”谈话也不卑不亢,毫不露怯。 “您在北方有什么事情?在能力范围内,我们上清宗会全力帮你。” “找人,”李秀白轻声道,“我来找一个人。” 安薇睁着双大眼睛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帮不到我。” “好,”安薇并不纠结这个,又问:“您之后有回南方的打算吗?” “若是有呢?” 安薇叹了口气:“这可能很难了,北冥秘境崩塌后,为了给人间的影响降到最低,近一年来,天道降下无形的界限,无论是渡过楚河,或者翻越山峦回到南方都已成为要命的难事。” 见李秀白迟迟不说话,安薇谈到北方的现状。 第90章 “远古的七大兽神、诸多妖兽都已经重返人间,虽然华阳、无梦两位仙尊借天道之力,在楚河北岸降下了封印大阵,可在那之前,元婴期以上的妖兽基本上都已从峡谷逃脱,它们主要攻占各个大宗门,一些小妖兽则任意杀人,它们之中,亲近人类的屈指可数,大部分散修都已遭遇毒手。” 李秀白皱眉:“大乘期修士呢?” “他们大部分在北冥之战中受了重伤,不知为何难以恢复,建立楚河北岸封印大阵的两位仙尊——华阳仙尊闭关至今,无梦仙尊失踪,玄灵仙尊和司琴仙尊更是闭门养伤,半年以来,除了般若寺的净空大师,大乘期修士们几乎没有一人再现世。” 这倒是让李秀白有些意外,但同时,他也暗中松了口气。 闭关养伤,那至少说明游南音还没事,北方提前进入世界大战,追根究底也是因为自己,李秀白沉默一会儿,问: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希望您能负责几个妖兽肆虐的区域,如果可以,把那些地方从妖兽手中夺回来。” 安薇拿展开北方的地图,给他看被各色灵力标注的地点。 “北冥附近被海底神兽,以及金莲掌控,东方金叶山,已被夔牛占据,这两个地方是妖兽奴役人类。” “靠西边,天阆雪山藏着九色鹿,再往南,离我们最近的白玉湖一带则完全沦为饕餮的地盘,这是最危险的地方,几乎没有人能活着从这里回来。” 看来上官缨还没能赢得了饕餮,李秀白的指尖从天阆山往南,逐渐拂过白玉湖。 “这里是去往雪山的必经之路。” “是的,相传无梦仙尊就是进入了此地,再没有回来。” 殷无梦。 他带着游南音,极有可能要去雪山,不过有饕餮在,殷无梦怕是也很难度过白玉湖,李秀白屈指点了点白玉湖,说: “我可以去这里。” “啊?”安薇傻眼,“您是……无梦仙尊的追随者?虽说有许多修士追随他老人家去了白玉湖内,可……” “不是!”李秀白冷冷道,他的嫌弃溢于言表,让安薇震惊,过了半晌,才解释:“只是我要找的人在雪山。” “哦……哦,好的,”安薇抓了抓头,有些为难,“您要去白玉湖附近,我们这边可能不会跟您深入……” “无妨,我往西北方走,进入白玉湖之前,会与沿路的妖兽战斗,在这之前,我想雇佣一位炼丹师,不知道上清宗内有没有这样的人?” “有的,你随我来。” 安薇起身领他往丹房去,上清宗的炼丹术也十分出名,比这里更好的就只有明丹阁,李秀白将拓印的丹方递给丹房弟子,那人瞄了两眼,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这丹药能炼出来吗?”李秀白问,那弟子看了一眼李秀白。 “丹方比较古老复杂,我得问一下我们丹房长老,您着急要吗?” “我最多在这里待五天。” “可能……有难度,晚些时间我问过长老后再回复您。” 李秀白点点头,安薇带他去厢房歇息,他们前脚刚出丹房,程铎后脚就走了进去,丹房的小弟子赶紧站起来给他行礼。 “程师兄。” 程铎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丹方上。 “刚刚那个修士给你的是什么?” 那弟子将纸张铺在柜台上,给程铎看。 “这是火系聚灵丹的改良版,所用的材料都是最高级别的,最关键的是,需得用三昧真火炼制三日,且不说我们这里没人能维持长时间的三昧真火,就算真的能将此丹炼出来,一般火系修士吃下它,也只会被过于暴虐的火系灵力冲破经脉,爆体而亡,比起丹药,倒更像是毒药。” 程铎眯了眯眼:“什么样的火系修士能受得住这颗丹药的威力?火神传人可以吗?” 小弟子愣了愣。 “您是说……” 程铎找到安薇,查询李秀白的信息。 游木,火系,元婴中期。 程铎将名簿还给安薇。 “他什么时候离开?” “如果我们给不了他丹药,三日之后就出发。” “告诉他,我们做不出来,让我进入他的队伍,三日之后,我随他一同往西北去,这人可像是我的一个故人呢。” 安薇急了:“他的目的地是白玉湖!程师兄,此行过于危险,仙尊不会同意……” “白玉湖?哼!”程铎想到曾经在宗门大比遇到的饕餮,“我有分寸,你把我编入他的队伍,我自会说服我师父。” 三日后,清晨,天空飘着小雪,李秀白下山,在山脚与程铎打了个照面。 “游前辈,”程铎向他作揖,“此去西北,由我来带路。” 李秀白看着他的鎏金袖口好半天,找不到理由拒绝,这人是个金丹后期,战斗力算不错,但对自己造不成威胁,而且自己不认路。 于是欠了欠身,回:“辛苦了。” 被小看了,程铎不满地“啧”了一声,转身,昂首往白玉湖的方向走,在被饕餮占据之前,白玉湖一带盛产顶级的玉石、也有灵石的原石,是一块宝地,如今被那怪物霸占,甚至断绝了去往天阆山的路,使得无数年轻修士无法入道,为了人类的未来,也绝不能再让饕餮堵在那里。 程铎向玄灵子辞行时提到了游木这个人,玄灵子算了一卦,居然也松了口让他跟着游木,程铎多看了游木好几眼。 外表看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实力倒是强劲,虽然有些荒唐,程铎总记起当时宗门大比的那个李秀白,那人也能改变自己的外貌。 “程小友,”李秀白端得一副前辈模样,忽然开口问:“现在是去哪里的路?” “白玉湖。” “我们可以先去另一个地方吗?” 若是这人说雪阳宗,那程铎就可以趁机问他是不是李秀白,他清了清嗓子:“哪儿?” “明丹阁,我想把丹药炼出来,”见程铎沉默,李秀白偏了一下头:“应该……顺路吧?” 一个往西北,一个往东北,完全不顺。 这人还是个路痴吗?程铎磨了磨牙。 “不太顺,但是明丹阁也不远……” 程铎报了个大概距离,几百里路,李秀白沉吟一会儿,说:“我带你过去吧。” 程铎没听懂:“什么?” “明丹阁在那个方向?” 程铎有些懵懂地指了一下东北方,李秀白不跟他废话,在程铎反应过来之前一手拎起他的衣领,直接神行。 景色陡然转换。 这是…… 程铎垂着脑袋,看着下方微小的上清宗牌匾。 ? 上天了?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 不对,他们在坠落。 程铎睁大眼,这个家伙在做什么?疯了吗?这个高度绝对要死了吧! “喂!你啊——” 第二次神行。 “是这个方向吗?”这个抓着他飞的家伙问,他的声音依旧平静,通过传音术清晰地传入程铎的脑海里。 “我看不清啊!” 坠落、神行,轮回三次,程铎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景色再次变为陆地。 他们脚踏实地了,李秀白松开手,程铎差点直接跪在地上,虽然他也会基础的缩地成寸之法,但绝不会用它赶路,更不敢把它当飞行法术用。 这个疯子! 李秀白全然不关心他的惊恐,继续问: “这里离明丹阁还有多远?” 程铎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哇”的一声吐出来。 第73章 暴露了 程铎晕头转向地站稳,忍不住骂了几句,李秀白却一直一言不发,他停下的地方是一处光秃秃的山腰,四周空无一物,可经过他的神识探测,此处并没有看上去那样荒凉。 高空上,一个黑点迅速放大,眨眼便近至眼前,李秀白不假思索地拎起程铎的衣领,神行躲避。 轰隆隆—— 一对利爪将山腰的石块挖去一大片,黑翅扑扇。 那是一头两人长的巨大黑隼。 李秀白扔开程铎,这里不只有巨隼,还有别的东西,他扭头看了眼惊魂未定的程铎。 “你来对付其它的东西。” 程铎像个笨蛋一样傻傻问:“什么?” 李秀白指向他背后,程铎回头的间隙,黑隼已经再次飞上空中蓄力,这头畜牲接近元婴初期的实力,李秀白同时来到半空。 无相出手,砍向巨隼的翅膀,不出意外无法破除其防御,不过阻止了它继续攻击的势头,李秀白身形一闪,落在巨隼的背后,站在它的背上,瞥见下方冲出几头灰狼,程铎匆匆抵抗,挡住了,巨隼的身体剧烈地摇摆,想要下去杀程铎。 李秀白冷哼一声:“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 他半蹲下去,单手抱住巨隼的脖子,滚烫的火焰穿透羽毛,刺痛它的皮肤,它的动作变了,不知不觉改变飞行方向。 第91章 砰! 随着一声巨响,巨隼一头扎进山体中,无数砖石滑落,李秀白站在隼的身上,与埋伏在山体缝隙中的众多修士对上视线。 李秀白挑眉,巨隼张大嘴要啄人,十几个修士纷纷逃出来,看见程铎,立马认出了他。 “程师兄!” 程铎被抓着飞来飞去,一落地又陷入灰狼群,此时还不断有新的狼上来,外袍早被撕碎,显得十分狼狈,内心很想揍一揍那个游木,奈何打不过,只能朝这些上清宗弟子撒气,颇有些气急败坏: “你们在做什么?这里什么情况?” “这座山头已被那只妖隼占领,它会杀死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类,所以我们主要在这里阻拦低阶修士进入,但你们来得太突然了。” 从天而降,能不突然吗? 有几个上清宗弟子也上前帮忙,程铎总算得以喘息,他抬头看了一眼李秀白,那人站在黑隼的头顶,显然彻底激怒了那头猛兽,它愤怒地甩头,李秀白半蹲下去,金乌火从他掌心冒出,他的火焰比过去更为凝聚,犹如一根针刺入脖颈处的羽毛。 “啾——” 巨隼察觉到危机,大叫一声,翻滚着俯冲。 程铎大吼:“快躲开!” 轰—— 巨大的隼砸在地面,狂风扫过,掀起大片尘土,程铎握起一拳火焰,看不清情况,神识也被遮挡,前方陡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热浪,他转头望去,只见一道金光从尘土中亮起,那种毁灭性,那种恐怖的热度,火系灵力猝然爆发,余波扫过附近每一个生物的身体,在冬日带来如夏日阳光般的热度,这让所有人低头臣服。 不知过了多久,硝烟散去,前方,地面深陷,深坑之中,隼的利爪刺入男人的后背,男人的拳头则穿透了巨隼的脖子。 李秀白缓缓抽出手臂,火焰烧净血迹,一片黑影闪过,无相即刻砍断背后的隼爪,又迅速化作黑烟消失,李秀白将隼爪扔到脚下,有黑羽衣在,这一爪并不深,他走出坑底,与上面诸多呆滞的上清宗弟子打了个照面。 “那群狼呢?” 这几人宛如大梦初醒,才想起还有狼群,纷纷去找,那些畜生自是早就逃跑了,李秀白问: “你们能对付狼吗?” “可、可以,”领头的小弟子战战兢兢站出来,向他行礼,“这里主要是那头黑隼难对付,接近元婴期的修为,您解决了它,这座山就脱离危险了。” 李秀白点点头,看向程铎。 “这里离明丹阁还有多远?” “不远了,一个时辰就能到,走路。” 绝对不能再飞了。 “好,待我稍作调息,我们就出发。” 李秀白这厢刚去打坐,那边程铎就被团团围住。 “程师兄,这位又是哪里来的神仙?” 程铎默默坐下,看着那人打坐的方向,四周的火系灵力犹如百川归海涌向他,对方没有暴露太多自己的属性,可那一闪而过的金火还是加深了他的怀疑。 一刻钟后,李秀白恢复了灵力,这次他没有再用神行,而是跟程铎走去明丹阁,程铎在前方沉默了许久,终究没忍住开口: “游木,你是李秀白吗?” 此处丛林密布,只有他们两个人,李秀白想了想,承认了。 “是。” 程铎猛地转头,眼神锋利,质问:“为什么要用假的身份?” 李秀白看着他,坦然道:“因为跟你有一些矛盾,不希望在上清宗跟你起冲突。” 程铎等眼里闪烁出怒意,幽幽反问:“现在起冲突没关系了?” “现在你单枪匹马,又打不过我,我劝你最好跟我好好相处。” 无法反驳。程铎咬牙。 “你真的已经是元婴中期?” “嗯。” “怎么修炼的?” “不要命就行,你想学?” “滚!” 程铎缓了缓,才继续说:“那丹方中的丹药,你能吃是因为你得到了火神的承认吗?” “不是,”李秀白的神色很淡,混不在意道:“如果我承受不住它的力量,我也会死,但是若我过了这关,我的修为就能飞速提升。” 程铎暗暗握紧了拳头,当真是不要命,他沉了沉气,自己敢学吗? “你到底长啥样?” 李秀白解开了自己脸上的幻术,程铎看了一眼他的脸,“嘁”了一声,嘟嚷一句“小白脸”。 二人断断续续聊着,由于李秀白的实力强大,一路并没有多少妖兽袭击,顺利来到明丹阁的大门口。 与上清宗不同,明丹阁以炼丹术闻名,整个宗门都建在平原之上,程铎也不说话,想看李秀白怎么进去,却见此人上前一步,拱手作揖。 “在下李秀白,从南方来,拜见贵阁月葵长老。” 门童下来,李秀白掏出瓷片。 “这是信物。” 门童让二人稍等,将瓷片拿入阁内,程铎睨着李秀白,嘲弄道:“一片瓷片就想见人家长老了?明丹阁普通弟子的调子都高得很,更不要说长老,我这个上清宗大弟子出面你才能……” 话音未落,那门童又出来了,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 “月葵长老有情。” 李秀白看了一眼程铎,这人的脸色当真是精彩纷呈,他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迈步进入阁内。 一进门,便丹香扑鼻,门童带他们穿过前厅,来到院内,那里有一圆石台,门童单请李秀白上去,却拦住了程铎。 “程修士,月葵长老只面见李修士一人。” 这下程铎的脸都憋红了,他开口之前,李秀白忽然问:“程铎,你打算进入白玉湖区域吗?” “当然。” “你现在去,一定会死。” 程铎两步走到李秀白面前:“你——” 李秀白不为所动,自顾自继续说:“我会请长老帮忙炼两颗丹药,你在这里想一想自己要不要吃,你愿意吃,我就可以带你一起去白玉湖,正面对付饕餮。” 程铎气得跳脚:“谁要你带!” 李秀白却不再说话,走上积雪石台,阵法启动,李秀白在眼前消失,程铎气得原地打转,他是玄灵仙尊座下大弟子,他要去白玉湖,什么时候要人带了?简直是羞辱!李秀白——他以为他是谁?真把自己当前辈了? “程修士,您可以在会客室等待。”门童过来,笑着请程铎进门,程铎看着他的笑容,半晌,发热的脑子才冷却下来,又重新思考起李秀白的话。 第74章 大佬的帮助 传送阵将李秀白送到月葵的大殿内,此处四面环火,静谧空旷,唯有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鼎,三面盘龙,龙尾朝上,下方龙嘴大张,底下燃烧着火红的烈焰,这是个炼丹炉。 炼丹炉之后,一位外表近中年的女人盘坐在地上,黑发盘起,一身靛蓝色长袍,看上去威严稳重,无法撼动。 李秀白撩袍走上台阶,火焰的热度逼近,他停下脚步,恭敬行礼。 “晚辈李秀白,见过前辈。” 嗖—— 瓷片迎面飞来,李秀白抬手接住,整个手掌都隐隐作痛,月葵抚了一下鬓角,冷哼一声: “呵!我可没见过你,这瓷片你哪来的?” “抱歉,”李秀白小心收起瓷片,不卑不亢道:“我在楚河南岸遇到山虚前辈,他曾是我的摆渡人,见我一意孤行要来北方,他便给了我这枚信物,不是山虚前辈本人,实在让您失望了。” 月葵眼睛一瞪:“谁要见他了?” 李秀白垂下眼,沉默不语,心中难免猜测这二人的关系,半晌,月葵站起来,她的个子很高,整个人瘦瘦长长的,让李秀白想到鹤之类的动物,她来到李秀白面前,灼热的火随之而来。 能让李秀白感觉热的火极少,月葵的火焰是能与金乌火抗衡的存在。 “小子,你倒是不害怕我,”月葵眯了眯眼,“让我看看你的本命之火。” 一缕金火在指尖燃起,月葵立刻认出来它的来历,仿佛叹息似的低喃:“原来你也是火神传人。” 李秀白讶然抬头,月葵却不说了,换了个话题。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她的态度转变太快,李秀白愣了一下,将丹方递过去。 “这是我家传的聚灵丹丹方,我想知道明丹阁是否有炼丹师能将其炼出来。” 月葵扫了一眼丹方,轻慢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良久,再次看向李秀白。 “你以为自己有了火神的传承,就能吃下这种东西?你想死吗?” 李秀白直视她的眼睛。 “我需要变强,我得去白玉湖,饕餮和殷无梦都是我的敌人。” 月葵仔细打量他一会儿,发觉他并非在开玩笑,摇了摇头。 “你当真是求死,真是疯子。” 李秀白笑了一声:“您并非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 第92章 月葵揣着丹方重新盘坐下去,说:“这颗丹药所用材料皆是火属性的顶级宝物,必须用三昧真火才能炼成,能稳定使用此火的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不要怀疑我,三昧真火与你的金乌火一样,是火神传人的标志。” 月葵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你是山虚领来的人,就算是个疯子,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害你去死,你必须要说服我才行。” 李秀白垂下眼,轻声道:“饕餮占用了我发小的躯壳,而殷无梦,他囚禁了我的爱人。” 傍晚时分,李秀白离开月葵的大殿,与程铎集合,二人对视一眼,程铎一反常态地沉默,先移开目光,李秀白更不会主动跟他搭话,自顾自回到房间修行。 三日后,明丹阁周围温度骤升,冬雪融化,犹如穿越夏日,可怕的高温惊动了所有人,李秀白也从房间里出来。 李家的聚灵丹炼成了。 一童子端着瓷瓶,递给李秀白,他倒出来一颗,丹药通体火红,犹如一团烈火,偶有金丝流转,它一拿出来,周围的温度都在升高,若非有外衣压制,大概会当场爆炸,把这种东西吃进肚子里,稍有不慎便会被炸成碎片。。 程铎忽然说:“李秀白,我不会深入白玉湖。” 李秀白收起丹药,毫不意外地点了一下头。 “明智的选择。” 程铎握紧了拳头,他们之间的差距,就是在这一次次的选择重拉开的,但是他没有那样一往无前的决心,他还有师父、爹娘,他是上清宗大弟子,他放弃不了这一切,他害怕死亡。 李秀白随道童进入一间封闭房间,据那童子说,若是他未能压制住这颗丹药的威力,月葵会来解决他。 屋内只剩下李秀白一人,他盘坐下去,盯着瓷瓶许久,将丹药倒出来,含在口中。 灵力泄出,在他的引导下缓缓流入经脉,在某个时刻,丹药的外衣消失,剩余的部分化作灵力,全没入体内,李秀白精神一凝,下一刻,火系灵力在体内爆炸,就如同不断蔓延的山火,将他的经脉一条条点燃。 太快了! 李秀白就像一个迟到的救火者,远远赶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为了减少伤害,李秀白只好从心脉出发,向外拓展金乌火,将还未被占据的经脉用金乌火堵住。 他的速度太慢了。 当尘埃落定,体内的“安全区”只剩下接近心脉的三分之一,其余经脉,均陷入凶猛的烈火之中。 皮肤表层,从手臂到脸颊,沿着经脉的位置逐渐显现出红色,犹如岩浆裂痕,过多的火系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要逃出这个肉体,使他四分五裂,爆体而亡。 李家功法在高速运转,每运行一个周天,都会吸收大量的灵力,金乌火也出来疯狂吞噬,即便如此,相比于聚灵丹内的灵力也是杯水车薪。 半个时辰后,血液也变得沸腾,全身冒出白雾,体内的水极速减少,躯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连骨架都看得一清二楚,李秀白的意识逐渐昏沉。 在此时陷入昏迷,就是死路一条。 一个虚影由模糊到清晰,这是月葵的分身,李秀白的状态过于凶险,她弹指启动此房内的水系聚灵阵,却无法保证能聚灵成功,这里的火系灵力太过密集,凶猛疯狂,李秀白本人又是火神传人,水系灵力大概很难在他身边聚集。 若李秀白无法炼化丹药,为了保护明丹阁,月葵只能杀了他。 然而半刻钟后,察觉到四周变幻的灵力波动,月葵惊讶地挑了一下眉。 水系灵力正在向李秀白的方向聚集。 源源不断的水压制火焰,给身体补充水分,一瞬间,李秀白的神智变得清明,他立刻察觉到水的存在,清凉温润的水守护他的经脉,带来熟悉的气息,他往灵魂深处追寻。 是游南音。那人是冰雪,是水的化身。 他留下的那一缕神识引来了水,他总是会帮助自己,李秀白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你在哪里? 过多的灵力在体内奔涌,强行拓宽他的经脉,远超一个元婴期所能承受的极限,像是往一个人的食道里塞大象,为了收服它们,李秀白将功法运转到前所未有的速度,他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大。 这一场炼化足足过了半个月,弥漫在明丹阁的火系灵力才渐渐消散,积雪重现,又过了半月,李秀白出关,他的实力已经进入元婴后期,灵力的积累已入出窍期,可他尚未遇见破镜的契机,便因为内心的焦躁而转醒。 他找到了游南音的位置。 接近西边,果然是白玉湖的位置,当他的神识继续往深处延伸,就像逐渐进入黑暗,什么也无法看清,只剩下恐怖、绝望的死黑,饕餮的力量将西北方完全遮盖,将一切吞噬,李秀白无法具体定位,却又控制不住地心焦,向月葵道谢道别后,他回到会客厅,没过多久程铎也来了,李秀白看他一眼。 “我们去白玉湖外围。” 看他这架势,程铎后退一步,警惕: “你……又要飞?” 李秀白闪到他背后,干脆一手抓住这人的衣领,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嗯,你来带路。” 眼前景色陡变,程铎大叫一声,转瞬又来到了天空,熟悉的失重感传来,他认命地闭上眼,伸手指向西北的方向。 一步千里。 第75章 深入 越往西北去,天空便越来越黑沉,半年前开始,白玉湖附近就再没出现过阳光,黑色浓雾从山脉向四周蔓延,距离白玉山脉百里之外,是各大宗门的据点,几十顶帐篷伫立在十二月的寒风之中,即便相隔甚远,在此驻扎的修士们都得频繁地更换,以免灵魂沉沦在黑雾之中。 周慕羽在外放哨,就见天空中一道金光闪过,两个人影落在地上,她立刻放出信号,各宗门弟子均做出警惕。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来:“是我,别攻击……” 定睛一看,居然是玄灵仙尊的大弟子程铎。 “程师兄,您怎么来了?”周慕羽看向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愣了愣,有点不敢认。 “你是……李秀白?李大哥?” 李秀白点了一下头,周慕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你们……” 周围的修士都在观察他们,程铎打断她,走进上清宗的帐篷:“进去说吧。” 一进帐篷,上清宗的修士见到程铎,纷纷向他问好,这里面有清心阵法,程铎这会儿才终于从畏高的恐惧中缓过来,问周慕羽:“你们认识?” “嗯,在北冥秘境时,他救过我们。” 程铎又看向李秀白。 “你也是半年前从秘境出来的?” “嗯。” “秘境消失的时候,你在哪一层?” “第七层。”李秀白扫过此地的众多修士,饕餮的力量侵蚀他们的灵魂,持久下去,便会彻底沦为食物。 “你们在这里驻扎多久了?” 周慕羽如实回答:“十二天了,这次比较久一些。” “饕餮的力量入侵很深,你们自己没发现吗?” “有一些吧,不过再过两天就会换人了,我们会回宗门接受治疗。” “谁给你治疗?” “我师父。” “你师父是……” “碧松道人。” 不是大乘期,李秀白皱眉,如此深入的入侵,若是没有神火,需得大乘期修士才能将其根除,他轻轻弹指,一缕金火一闪而过,没入周慕羽的眉心,其余修士纷纷上前质问李秀白。 “你对周师妹做了什么?” 周慕羽连忙拦住自己的同门:“没关系,他不会害我的!” 这缕火焰能作为周慕羽灵魂的最后防线,防止饕餮的力量进入,但李秀白不打算解释,问起白玉湖的事。 “饕餮有现身过吗?” “我来这里不过两个月,从未见过饕餮真身,它大概受过伤,之后一直盘踞在山体内,半年都没出现过,一直在吞食天地灵力,让白玉山周围的灵力都变得稀薄,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活物敢深入白玉山,就连妖兽进入都是有去无回,我们这里是最极限的地方,外界的灵力还足以补充自身,不会迷失在黑雾中,再往内走十步,外界的灵力过于稀薄,几乎无法供人使用,但却需要消耗大量灵力抵御黑雾,此消彼长之下,等体内灵力被消耗殆尽,定会沦为饕餮的食物。” 此处的灵力的确十分稀薄,但饕餮从前并未像如今这样,吞噬大量灵力,李秀白又问:“殷无梦在白玉湖没有?” “无梦神尊?”周慕羽跟其他人对视一眼,摇头,“不知道,是有这样的流言,可是,我们这种小修士根本无法确认。” 李秀白沉默半晌,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来,向众人拱手道别,程铎一下子站起来,脸色并不好看,他被周围的黑雾缠绕,体内的灵力也在大量消耗,这种无时无刻被当成食物,被吞噬的威胁让他感到恶心,他很少来白玉湖地界,这里过于危险,这次的黑雾似乎变得更浓了。 第93章 “李秀白,你真的进白玉湖吗?眼下这个情况,你连白玉山都翻不过就会死。” 听说李秀白要去白玉湖,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周慕羽立刻就要阻止他。 “秀白哥哥,你……” 李秀白打断她:“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劝我。” “可是——” “饕餮作为上古恶魔,降临人间却不大开杀戒,吃尽一切,只能窝囊地盘踞在山体内,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周慕羽愣愣摇头。 “因为上官缨,他在秘境里用自己的肉身困住了饕餮,若是饕餮将他的灵魂毁灭,彻底占据他的肉身,那饕餮绝不可能继续躲在白玉山,到时候,人类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将其封印呢?” 周慕羽不说话了,程铎低下头,也不说话了,李秀白拿出一封信,递给周慕羽。 “我先前回了一趟下江,见到了你父母,他们让我带一封信给你。” 周慕羽的神色变了,从他手里接过信封,看见封面上父亲的字迹,眼眶渐渐红了。 “秀白哥哥,谢谢你,他们身体还好吧?” “嗯,还不错,你也好好保重。” 李秀白向她点点头,转身朝黑雾中去,他的背影很决绝,一次都没有回头。 十步之后,正如周慕羽所说,四周变得犹如夜晚般漆黑,肉眼最多能看见一手臂的景色,而灵力稀薄到几乎没有,不可能再靠外界吸收灵力。 好在之前那颗聚灵丹的灵力还有很大一部分储存在体内,即便如此,李秀白也没有再使用神行,在找到饕餮之前,必须要保存实力。 黑雾侵蚀李秀白的肉体,他的周身时不时闪烁出金火,将雾气烧灭,发出“滋滋”声,虽然灵力消耗之后就无法恢复,但金乌火似乎能从这些黑雾中得到力量。 在黑暗中前进,走过一个又一个黑影,那些都是濒死的树木,一天、两天,十天、半月,李秀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这里,似乎已经没有时间可言,或许,已经过去了一年也说不定。 当他走到某个上坡时,眼前再一暗,几乎看不见任何事物,神识的反馈也告诉李秀白,这里没有任何活物。 他进入了死亡的地界。 只有一个人,独自向前。 孤独,绝对的孤独,他在走向死亡,走向地狱。 求生的本能在催促他——快点离开这里!李秀白不由得畏缩,他抓紧手腕,逼迫自己继续前进。 他要的并非安全。 大概已经接近核心区域了。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每往前多走一步,就会变得更冷一分,黑雾犹如寒水,将他包裹,行走变得越来越艰难,浓稠的雾往他耳道里、眼睛里、鼻子里钻,哪怕是李秀白,也感到了无法抑制的寒冷。 寒意深入灵魂,仿佛被埋入冻土中,看不见光明,也没有一丝温度。 他正在被“吃掉”,即便有金乌火,深入到这个地步,李秀白也没办法继续保存实力,一道金光闪过,随后猛地向外铺开,燃尽周围的黑雾,让李秀白得以看清四周的景色。 除了黑色的山石,什么也没有,就像恶之域的黑塔一样。 心念一动,红缨枪现身。 咚—— 枪头狠狠插入地表,半晌,地面开始震动,头顶的黑雾逐渐聚集,化作黑塔外的守门凶兽的模样。 “李秀白!离开吾主的领地,吾主可饶你不死!” 李秀白冷冷地看了它一眼,握拳,送出一拳金火,砸在凶兽的身上,火光璀璨,只听一声惨叫,黑雾便消散了,李秀白将灵力注入枪身,逼得长枪嗡鸣,呼唤主人。 “上官缨,你不想知道你家人的消息了吗?你的妹妹,你的母亲……” 震动更加剧烈,好似整座山都在摇晃,长枪所在之处,地面开裂,李秀白神行至空中,紧盯着这道越来越大的裂口。 犹如无尽深渊。 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涌动,李秀白瞳孔猛缩,不等他看清,脖颈被一个冰凉的东西锁住。 是一只手。 犹如钢铁般冰冷坚硬的手,把李秀白拉入地底。 挣不开。 眼看离深渊越来越近,李秀白抬手把金乌火送进这只手内。 没有用。 他仍然消失在深渊深处,被黑暗吞噬。 裂口渐渐合拢,浓雾再次弥漫,好似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 它吃了他。 第76章 李秀白进入白玉山的那一刻,殷无梦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对于他的消失同样一清二楚。 他抬头,黑雾已将湖水上空的半边天空染黑,饕餮仍在尝试入侵湖水区域,想吃下湖水上的人,殷无梦冷哼一声,轻轻挥袖,下方湖面沸腾,陡然窜出一条水龙,直冲云霄,龙口大张,撕咬黑雾,将其吞吃入腹,没过多久,白玉湖之上的天空回归明亮,而四周白玉山的上空浓黑依旧。 飞龙归水。 殷无梦拿起玉佩,轻声道:“师父,你莫非还想等李秀白来救你?他都被饕餮吃了。” 回答他的唯有沉默,殷无梦不以为意,继续说:“你不信他会死?他能赢饕餮?他若是死在这里,那除了我再没有人能帮你,你不如把神格交给我,留在我身边怎么样?您知道,我是真心想让您活下来的。” 等了许久,白光在玉佩表面闪了闪,一个小雪人漂浮在空中,一开口,是游南音的声音。 “殷无梦,你敢与我打赌吗?” 殷无梦挑眉,来了点兴趣:“哦?赌什么?” “李秀白的命,”小雪人举起一条短短的手臂,伸向殷无梦,“如果李秀白能从饕餮手里活下来,那么你就把玉佩还给他,如果他死了,我就带你去雪山取走雪神神格。” 殷无梦看着雪人,神色阴沉。 “就算只是转世,你也这么信任他?” 雪人单问:“你要与我打赌吗?” 殷无梦沉默半晌,伸出食指触碰到雪人的胳膊,一缕神魂与之交换。 赌约成立。 白玉山山体内部,李秀白手握金枪,浑身浴火,火焰吞噬四周的雾气,它们难得被允许自由,于是叫嚣着,兴奋地烧尽一切,火焰越来越强大,而为了能掌控它们,李秀白自身的灵力随之大量消耗,没过多久便去了三分之一。 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失控。 饕餮在什么地方? 四周只剩下黑暗,就算是金乌火也无法点亮,任由他往前走也没有尽头。 “饕餮!上官缨!” 李秀白大声喊他们的名字,可就连他的声音都好似被黑暗吞噬。他身上的火焰越来越猛烈,仿佛一个火人,行走在黑暗中,火焰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好吃! 早就应该这样,获得力量,变得强大。多么简单。 到这里还需要加以限制吗?不需要。 对方要吃掉你,你反过来吃掉对方也是合理的。 李秀白的眼里流露出疯狂。 吃了它! 变成一个怪物。 金火更旺,硬生生在黑暗中开辟出一大片自己的地盘,火神的威压越来越重,到达某个节点,李秀白收起了灵力。 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是以人,而是以神的视角观察一切,此时,仿佛一切都随他的心而动,火焰锤炼肉体,却感受不到疼痛,而是化作他的一部分,就像他的手,他的脚。他即是火。 他成为火神。 不知不觉,金枪在火焰中被举起来,指向某一个方向,终于投掷出去,犹如一道流星划破夜色,它的目标落向—— 饕餮。 还有金神。 远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下一刻,某个强横的力量压向李秀白。 火焰舞动。 轰—— 刀与枪相撞,神之力的余波直接冲散了周围所有的黑雾和火焰。 四目相对。 一边是烈火,一边是异瞳。 这一击不分胜负。 黑雾和金火重新回到二人身边,饕餮左边身体为金,右边身体为黑,它顶着那副半金半黑的身体开口: “李秀白,你竟敢送上门来!我今日吃了你,这小子也死定了。” 李秀白站在火焰中央,神情漠然,反手便推出一掌火,他已失了人性,火神借用了他的身体,只为收服此恶兽,火焰直奔饕餮胸口。 饕餮与之对掌。 黑雾与金火互相入侵,纯粹的人类之躯更为脆弱,火神举刀,砍向饕餮的手臂,他的速度极快,刀锋周围的空间产生了扭曲,落在那条黑色胳膊上,顿时斩断一臂。 饕餮迅速后退,黑雾在他胳膊上聚集,再次变成手,饕餮扭了扭手腕,脸色终于变得凝重了一些。 这是改写空间规则的力量,绝非李秀白这个境界所能拥有。 此乃火神之力。饕餮眯起眼。 眼前的东西并非人类,而是与自己同等的存在,李秀白召唤了火神,可是,凭他的凡人之躯又能撑得了多久? 第94章 火神再攻,饕餮终于察觉到威胁,浓雾化作铠甲,接下神火。 轰隆隆—— 白玉山内,不断传出恐怖的碰撞,伴随着强震,近神的战斗扭曲了空间,在一次次碰撞中隐隐产生了黑线,这是空间撕裂的征兆,殷无梦眉头紧皱,不再盘坐,站在水面上遥望白玉山。 空间层面的战斗,渡劫期级别的战斗才能产生,李秀白不可能在短短一年突破至此。 殷无梦将自己的一丝神识深入到山体内部,他探查到与自己纠缠许久的饕餮,以及另一个火系灵体,那样恐怖的火。 是火神。唐静中。 殷无梦的目光变得狠戾,他一步踏出白玉湖区域,湖水在他掌心凝聚,成为一颗莹润的水珠,不起眼,可细细看去,那水珠周围呈现出真空,空间隐隐扭曲,倒不像是水了,反倒向是火。 小雪人从他背后飞出来,面向他:“殷无梦,你要做什么?你要违背赌约吗?” 殷无梦寒声道:“李秀白接受了唐静中的传承,我跟你赌的可是李秀白的命。” “他没有接受,”小雪人顿了顿,“他只是强行召唤了火神。” 殷无梦与小雪人对峙半晌,放下手,水珠返回湖中,他冷笑一声。 “火神神格不在他身上,以凡人之躯召唤神明,他当真不想活了。” 小雪人转身,看向震动的山体,他并不好受,火神的力量克制他,但他心忧。 山脉黑色的土地上已经又了些许金红色的裂纹,犹如火山爆发前的地底岩浆。 轰! 李秀白的身体再次与饕餮相撞,金火已将它的右腿全部烧透,带来疼痛,饕餮愤怒至极。 “火神,你要害死这个人吗?你干扰人间,天道不会容你!” 李秀白的肉身同样已经出现裂痕,再这样下去,他将被自己的火焰烧毁,彻底变成一摊灰烬。 “吾主要求你镇守北冥,你擅离职守,当肃清。” 神火不灭,灼烧饕餮的本体,黑雾增补,又迅速被吞噬,四周,黑暗逐渐被火焰替代,李秀白的身体同样被大火覆盖,看不清原貌。 饕餮的口中发出嘶吼:“这是……我的身体……滚开!” “滚开!” “我是……上官缨!” 金色长枪用力握在手中,随着一声巨大的大喝,金光闪烁,皮肤表层,黑色犹如鳞片,一片片褪去,被金色替代,当全身被金取代时,上官缨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火神。 他开口: “祝融,我可以控制饕餮了,你离开吧。” 火神闭上眼,宛如灿阳熄灭,众火焰熄灭,火神离去,李秀白的理性回归,肉体撕裂般的疼,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他喘了口气,一头栽到地上。 战斗停止了。 殷无梦眯了眯眼。 饕餮的气息消失了,火神的气息也消失了。 现在,还活着的,是谁? 上官缨盘坐在黑暗中,秋神之力在他身上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黑雾,饕餮的力量正在从白玉山慢慢往他这里聚拢。 右边的皮肤再次被黑色取代,却并非纯黑,其中夹杂着秋金之力,呈现出奇异的金属色泽,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黑雾已完全消失,当上官缨再次睁开眼,他的左眼变成灿金,右眼则是深黑,心念一动,金枪收回体内,他缓步走到李秀白面前,垂眸看着这个昏迷的人。 良久,他抬手,将丝丝缕缕的黑色灵力传入李秀白干涸的经脉中,他传得很少,可这人的经脉格外脆弱,即便最轻微的灵力波动也难以承受,肉身有迸裂的危险。 这家伙也过于乱来了。 上官缨收起手,盘坐在李秀白身前,等他能够慢慢运转起功法。 这个过程十分缓慢,宛如凌迟,不一会儿李秀白便满头大汗。 太疼了。 他已经比一般人更能忍耐疼痛,可火神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依旧剧痛难忍。 时间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李秀白终于从疼痛中解脱出来,缓缓睁开眼。 “上……官缨?” 此时,除了那双金黑异瞳,上官缨的外表已恢复成普通人的模样。 “是我,现在,我的意志战胜了饕餮。” 李秀白极其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这里已经变成一个普通的山洞,然而灵力依旧稀薄,难以恢复力量。 他看着上官缨,这人变回人类的皮肤,可那双异瞳却格外怪异,淡漠,没有一丝感情,不像是人类的眼睛,李秀白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你还是饕餮。” 上官缨凑近笑了一下,笑容也阴森森的。 “这么快就发现了?” 李秀白把手背在身后,握拳。 “别紧张,现在的我不算是饕餮。” “上官缨的意识占据了主导权,”他指了指脑袋,“因为火神把它压制下去了,但我已算不上纯正的人类。” 李秀白稍稍修补了自己的身体,能自由行动了才再次开口:“你能用饕餮的力量吗?” 上官缨挑眉,李秀白看着他,沉声道: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第77章 金神 白玉湖东方的山脉,李秀白从中飞出,缓缓落在地上,黑羽衣无法抵御神火,已是褴褛之相,他的双目呈现出某种燃烧过后的暗红,面色惨白如游魂,瘦骨嶙峋,气息漂浮,显然是处于重伤状态,可他的后背依旧挺得笔直,面对湖面之上的男人—— 殷无梦。 这是第一次,面对他时李秀白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直接进攻。 一拳火焰凶猛地攻向殷无梦,他挥袖扫落,想不通此人为何要做这样的无用功,他一步迈到李秀白身前,伸手,却抓了个空,眼前人影化作黑雾,连气息也一并消失。 殷无梦眯起眼。 这是饕餮作祟。 饕餮的雾能腐蚀殷无梦的防护。 雾气不知不觉在他周围弥漫,他沉下脸,单手握拳,周身出现一层水雾,细看去,一滴滴水珠犹如银针,飞入雾中,将其吸收,然而黑雾浓厚,没过多久,又重新聚集出新雾,欲谜住他的神识。 殷无梦沉下脸,水龙再现,在雾中潜行,吞下雾气,黑雾肉眼可见的变薄。 黑暗中,倏然传来一道杀意,殷无梦抬手,准确抓住进攻之物,定睛一看,是一柄金色长枪,被抓住后迅速化作光点消失。 居然是金神之力。 这是谁的本命武器? 殷无梦眉头一皱,一柄巨大镰刀出现在背后,他锁定了金神神力的所在地,水龙飞天,镰刀斩落。 殷无梦终于出手了 镰刀将黑雾一刀两断,那毁天灭地的力量继续往前,逼近山体。 轰! 巨响之后,一条裂口自山脚蔓延至山顶,若非有另一道力量阻碍,这一整座山都会被生生劈成两半。 山颠之上,一个手握金枪的男人浮在空中,他的左手拿着一个金色圆环。 金系神器——金刚镯,化作武器则是赫赫有名的乾坤圈。 得此镯者,亦得金神神格。 离上一次金神现世有多少年了?此神格更是消失了上百年。 殷无梦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那东西虽有人形,可气息飘忽不定,不像是完全的人类,而作为神,又过于渺小。 金神神格不能落在妖兽手里。 上官缨冷冷勾唇:“我是饕餮——” 话音未落,殷无梦再次进攻。 第一刀,金光溃散,第二刀,上官缨被深深砸入山体中。 除非他变回饕餮,否则跟殷无梦的差距太大了。 不过给李秀白争取的时间应该够了。 上官缨身形一晃,化作黑雾躲过第三刀,这一刀直接降山头削平,一阵风从身边疾速而过,殷无梦有所感,回头。 就见白玉湖湖边,李秀白满头大汗,面色惨白,手中死死握住玉佩,他身旁站着金神传人,显然这两人已经结盟。 金神神力将李秀白的气息完全掩盖了。 殷无梦的目光从玉佩转到李秀白脸上,举刀。 “殷无梦——” 游南音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挥刀的手稍稍一顿,眼前的两人便已化作烟雾消失。 镰刀落下,空中出现长达百丈的空间裂痕,最终在山体留下一道贯穿半座山的深痕。 山脉外围,守在外面的修士们都察觉到了饕餮力量的消失,周慕羽已经守了一个月,她在等李秀白出来,程铎也一直没有离开。 直到一片浓雾从天而降,那漆黑的邪恶的气息逼近,笼罩帐篷,所有人都被惊动,程铎从室帐篷内出来,看向天空,眼里流露出恐惧。 饕餮?为什么?明明已经消失了……难道李秀白还是输了? 黑雾聚拢,越来越凝聚,落在地面,所有人的手里都握紧了武器。 第95章 两个人影逐渐清晰,其中一个直接栽倒在地,就见另一个蹲下查看情况,嘴里嘟囔: “喂喂,我好不容易救你出来,你不会就要死了吧?” 听见这个声音,周慕羽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他们,她认出了这两个年少时的伙伴。 “上官缨?” 上官缨抬头看了一眼周慕羽,略松一口气。 “是你啊。” 周慕羽惊异于他的异瞳,但更关心另一件事:“李秀白怎么了?” “受了伤,”上官缨看了一眼她背后,“能给个独立的帐篷吗?” 周慕羽回头看了一眼程铎,那人一言不发,侧身露出自己身后的帐篷。 上官缨把不省人事的李秀白扛进帐篷里,黑雾笼罩在帐篷周围,形成结界,程铎的脸色变了。 他近距离接触过饕餮,这的确是那怪物的气息,李秀白昏迷不醒,另一个人真的可信吗?之前在夺旗战的道场里,饕餮的外貌是什么样的? 他往前迈出一步,想往黑雾里头去,周慕羽拦住了他。 “李秀白身边的东西是饕餮。” “但是他把李秀白带出来的,从他的灵力痕迹来看,他的确也是上官缨,这是他的护法阵,等李秀白醒来,他会告诉我们一切的。” 帐篷内,上官缨盯着李秀白手里的玉佩,与饕餮融合后,他的实力已经接近渡劫,他获得了饕餮的记忆,而金神神格也让他的能够看透世界的真相。 “雪神,你有什么打算?李秀白马上就要死了。” 银光一闪,小雪人再次出现,坐在李秀白的手心,缓缓道: “火神的力量他无法承受,在神格未归位的情况下,只有我本体的力量能够压制,你能带我们去天阆山?” 上官缨一偏头:“有何不可?” 雪人双手抱胸:“几个大乘期都盯着那里,我进入雪山后,与雪神本体接触的第一时间就会被他们发现,你打不赢他们。” 上官缨支着下巴,仔细看着雪人:“五大主神只剩你一个在人间,造物主给你留下的是什么任务?” 他的眼中闪烁着邪气,一时间分不清是上官缨还是饕餮在问话。 雪人淡淡道:“对众生有益,而对人类有损。” 上官缨的眼睛慢慢眯起来,变得笑眯眯的。 “我欠李秀白的人情还没还完,他可不能死,左右我也算不得是人类了。” 他拍了拍手,说:“你处理一下李秀白,我带你们去雪山。” 肉体的烧伤依旧在灼痛,李秀白仿佛深处烈火地狱,不知何时能解脱。 终于,冰凉的事物将他包裹,勉强缓解了他的痛苦,李秀白慢慢睁开眼,看见银白的天地。 漫天白雪。 他喜爱的、怀念的雪。 李秀白缓缓扭头,看见盘坐在凉亭的游南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下一刻,游南音起身一步走到他身边,垂眸道:“你这次太乱来了。” “强行借用火神力量,对你来说,就像吞下剧毒,在得到火神神格之前你不能离我太远,否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火神神格,便是那七重塔。” 李秀白抬起手,轻轻拉住游南音的衣袖。 抓住了。 他安心地闭上眼。 游南音看他良久,将一缕冰雪之力送入他经脉中,被灼烧的剧痛顿时降下,李秀白终于能从雪地里坐起来,开口第一句话就问: “殷无梦没有伤害你吧?” 合着自己之前说那一通这小子根本没听进去,游南音叹息一声。 “没有。” 李秀白低头靠在游南音的肩膀是,低声道:“那就好。” 你还活着,就好;你还在我身边,就好;你还关心我,就好。 注意到的时候,游南音的指尖已经抚上他的脸,拭去他的泪水。 看见李秀白的那一刻,游南音便已看透他身上的因果,失母丧父,尘缘近乎断绝,自身亦有绝命之相。 唐静中也好,李秀白也罢,既然追寻自己至此,游南音也没有再放弃他的道理。 “李秀白,在你得到火神神格之前,都只能跟我呆在一起。” 李秀白抬头,怔愣地看着他, “此去目的地是天阆雪山,我的诞生之地,为了找回我的肉体,上官缨可以把我们送到旧日洞府附近,到时候需要你带我进去,洞府门口的禁制是唐静中下的。” 李秀白垂眸道:“我知道。” 游南音顿了顿:“上官缨用饕餮的力量可以掩护我们进山,可一旦我进入体内,重获神格,便一定会引发天地异变,到那时,我们的敌人就是所有的人类大乘期修士。” “嗯,到那时,我会唤醒唐静中的力量。”李秀白握紧拳头,果断道,游南音哑然。 在游南音的压制下,火神余威暂且压下,李秀白的灵力慢慢恢复,到雪山附近,已行动无虞,能暂时离开玉佩。 风雪飘摇,上官缨将玉佩递给他。 “雪神说入口在半山腰,你能找到,我暂时抹去了你们的气息,不过你最好还是快些,顶端那些人,人人都是神算子,我的力量还不足以蒙蔽他们。” “已经帮大忙了。” 李秀白拱手道谢,上官缨看着他,神色复杂,终究是劝了一句: “你此去,九死一生啊……” “我不悔。” 上官缨不劝了,只说:“如果你们能活下来,记得要请我喝喜酒。” 李秀白淡淡一笑:“一定。” 二人分别。 遵循前世的指引,李秀白来到半山腰,一片不起眼的地段,白雪深埋,并无特别。 入口就在附近。 李秀白放出神识,半晌,从不远处传来呼应,约十步距离,他走过去,看向脚下的雪。 神识化作钥匙,插入下方,火光即刻浮现,在雪地上烧出一片阵法。 风,更大了。 从四面八方传来都传来压力,上官缨抬头。 他们马上就来了。 继续留在这里不是明智之举,毕竟他拥有金神神格,同时也是饕餮,实力又不算巩固。 上官缨隐入阴影中。 第78章 重返人间 天阆山山颠,长生殿,现世七位大乘期有五位不约而同地聚在这里。 华阳看了一眼在场诸人,讥讽道:“呵,既然你们全用分身过来,那又何必在这长生殿见面?” “谁知道你们怎么来?人多了要挨雷劈的嘛,”司琴耸耸肩,想了想又说:“不过天道现在忙着对付魇魔,说不定没有余力搭理我们。” “当务之急是要先破解雪神洞府外的封印大阵,”玄灵子开口了,他心有疑虑:“当年布阵的人是剑神,那是个双灵阵,只有雪神一人也无法开启阵法,无梦道友有什么头绪?” 殷无梦懒懒扫了他一眼,与华阳一样,他也是以真身进入长生殿。 “唐静中保住了神魂,他转世了。” 众人沉默,玄灵子问出所有人心中所想: “难道又要组织一次围剿?” “这一次可不像上次那么简单,北方妖兽横行,饕餮、夔牛、九色鹿……它们定会助雪神回归。” 五大主神神格只有木神完全被人类掌控,火神神格处于无主状态,金神不知所踪,水神属于游南音,真打起来并不能完全保证胜利。 “封印大阵中有天道的力量,所以我们才难以强行破解,”殷无梦沉声道,“如今天道忙于压制魇魔,此封印阵法已松动许多,我手里一部分雪神的力量,跟华阳花上一些时间能破开封印,但前提是,所有人的真身都必须留在天阆山,做好战争的准备。” 净空道一声佛号,身影由虚到实,缓缓走到殷无梦身边,这是他的立场。 殿内再次回归静谧,殷无梦扫过众人的脸,站到这个位置的人,能威胁到生命的事情已极少,这也意味着他们有太久没有面对过生死的威胁,都是老妖怪,没人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千百年的性命去赌。 都希望自己是活到最后的人。殷无梦的视线一个个扫过在场诸人,难得有耐心: “一年前,世界灵力的衰竭各位想必都察觉到了,天道打算收回它留在人间的力量,它差点就成功了。” “雪神是天道亲手留在人间的最后一颗棋子,他仍有剥夺一个人力量的权力,仍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天道欲收回修行之路,要众生平等,必然离不开他的帮助,阻止他,就是与天道为敌,如果你们要退,那此事绝不能成,不如各回各家早些安享晚年。” 弱灵力世界,靠灵力延续寿命的修士将快速衰老、死去。 司琴慢慢站直了,她的神情认真了许多,看着殷无梦,问: “你下定决心了?” 殷无梦沉着脸:“当然。” 司琴笑了笑,状似无意问:“游南音死了怎么办?” 第96章 “他死不了,有人不让他死。” “呵呵,”司琴轻笑,她的身影也逐渐变成实体,轻声呢喃:“剑神啊……他转世了,立场真的还跟雪神一致吗?雪神完成使命,可是会被天道召回的,就像土神女娲那样。” 玄灵子紧跟着也用本体示人,至此,人类五位大乘真身到齐。 李秀白携玉佩进入山中洞府,封印大阵自动关闭,脚踏实地后,从背后传来一阵强风雪,他自黑暗中回头,伴随着寒意,洞府变得通畅明亮,肉眼可见冰封百里,整个洞府都变成梦幻的冰晶宫殿,迎接它的主人。 游南音的神魂离开玉佩,站在李秀白面前,这里是他的宫殿,游南音没有多说,李秀白自觉跟在他身后。 越往深走,寒意越深重,对李秀白来说倒是很舒服,缓解了他身上的火毒之苦。 游南音的本体在这里。四周的景色在不断变幻,小院、山颠、花海……是游南音的幻阵,阵法接连消失,又接连开启,环环相扣,好似走过了一生的景色,走到他的内心最深处。 最终只剩真实的无尽的寒冰。 多么安静,多么寒冷。 在那寒冰中央,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蜷缩在雪地上,李秀白紧盯着那只兔子,很快便回头看向身边。 游南音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虚,化作点点光芒,与那白色兔子交融。 游南音是一只雪兔子。 很意外,但好像也在预料之中,李秀白小心地接近,蹲下去,食指轻轻触碰到雪白的毛发,向前触摸到耳根,兔子的耳朵忽然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躲开他的手,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他。 “游、游南音?” 雪的气息瞬间浓郁,眼前的兔子消失,变成月白色的衣袍,李秀白呆呆抬头,看见游南音的面容。 真实存在的游南音。 一只手出现在眼前。 “跟我来。” 李秀白不假思索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不再是冰块似的冻人,这是一只柔软而有温度的手。 这只手把他拉起来,那个人继续道:“火毒过深,得除了这火你才能出去,那几个人已经在破阵了,此阵法大概还能坚持七天。” “嗯。” 李秀白仔细看着眼前的人,甚至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游南音拉他走,他便跟他去了,等游南音在一汪寒潭前停下,一手捏住他的下巴,才觉幡然醒悟。 “你真是一只兔子!” 随后捏紧他的手。 “你的身体是有温度的,”李秀白一步接近这人,浅笑道:“真好。” 游南音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推了他一下,没推动,于是命令道:“去水里泡着,盘坐。” 李秀白看了一眼寒潭,寒气逼人,他听话地走进去,潭水冰寒,但水位不深,李秀白坐下后水也不过淹没他的腰腹,这水虽寒,却并不刺骨,很好地中和着他体内的火毒,没过多久,水面传来波动,游南音也走下来了,衣摆迅速被打湿,潭水蔓延,布料勾勒出腿部线条,李秀白赶忙将视线上移,疑惑地看着游南音素白的脸。 这人一言不发站在李秀白背后,指尖点上头顶百会穴,李秀白精神一凝,此乃人体命脉,但他没有挣扎,于是冰寒的灵力从头顶往下,贯穿全身。 “现在运行你李家的功法。” 李秀白照做,才走了半个周天,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压在经脉深处的火不断往外冒,仿佛要将他焚烧殆尽,但随之而来的寒冰灵力又会立刻将其扑灭,犹如滚油寒冰,冰火交错,只一个周天便大汗淋漓,李秀白难以承受,浑身颤抖,伏在水中剧烈喘息。 不是纯粹的痛苦,这其中还夹杂着隐秘的快感,让他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更多的火从体内涌出,他无法控制,他刚想开口,一具带着凉意的躯体贴上后背,李秀白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觉得热。 “你……” 游南音低声打断他:“你体内的火正常来解,即便在寒潭,也需要半个月以上,想要快一点,必须有我的帮助。” 他的气息痴缠着耳廓,更多的火从体内涌出,李秀白已无暇分辨那是火毒还是其它什么,他如今只会做一件事。 “也只有我能用这样的方法,毕竟我是雪……” 李秀白侧头,咬住他的唇。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唇,他的爱,他的归处。 他急切地占有这个人。 他飘摇无依,需要一个生存的锚点。 游南音的指尖颤抖,抚摸李秀白的头顶,一边沉溺,一边处理那混乱的火。 寒潭掀起波涛,潭水源自高山融雪,冰寒依旧,可水里二人的身体反而变得滚烫,几乎要将两个人融化…… 当烈火平息,李秀白仍然紧紧拥着对方,游南音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火系灵力犹如江河之水,源源不断地在经脉中奔流,气息节节攀升,达到顶峰,没有丝毫阻滞便进入出鞘期。 一时间,耳清目明,在没有开启领域的情况下居然也产生了万物为他所用的掌控力。 李秀白摊开手掌,惊奇地发现随着他的动作,右手周围约莫半寸的距离,空间微微扭曲,宛如水波纹。 怀中的人坐起来,李秀白立刻转头,入眼是一片银白,湿透的银发紧贴全身,光滑柔顺,犹如上好的绸缎。 当他回头,是一张带着绯色的脸,他偏头拢了拢长发,漫不经心的抬眸,说话也是懒懒的: “此为规则之力。” 游南音伸出食指,空间扭曲的范围更广,仿佛周围流淌的不再是空气,而是水,波纹玄奥诡谲,让人几种注意,想要看得更清楚,可又免不了为这种力量心生恐惧。 “出窍期,是与天道产生连接的分界线,从此境界起,你将逐渐掌控世间规则,天道也开始承认你为一个独立个体。” 游南音手指上抬,水底的衣衫飞至眼前,水滴与布料分开,悬浮在空中,犹如一片凝滞的雨水。 “天然的水,是凉的,无法灼烧任何东西,不断往下滴落,即便是深渊也有它的身影,这是水的规则。” 游南音转身,干燥的衣袍重新披在他身上,水滴落在李秀白的手背。 “若它变热,便会成为水雾,漂浮在世间。” 手背发热,水滴被蒸干。 “或着在更低的温度中,变成冰。” 空中的水滴顿时化作尖锐的冰针。 这一切都由游南音控制。 “这边是水的规则。” 游南音压了一下手,所有的冰晶消散,化作水返回寒潭,他的视线转向李秀白。 “火也有火的规则,需要你去发掘,还剩下几天时间,你便在此领悟你的能力。” 衣领合拢,盖住肩膀的痕迹,游南音穿好衣服,轻声道: “你能用的越多,你我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游南音离开了寒潭,重新束好头发,上百个幻阵在背后形成,将寒潭藏入深处,这其中也有能影响感知的阵法。 他独自来到入口,到这里,他已经能听见破阵的雷声。 水神长弓在他手里显现。他的目光一片冰寒。 他回来了。 轰隆—— 惊雷坠落,响彻天地。 第79章 雪神 天阆山的天空阴云密布,大乘期的聚集已然引来天道的注意,惊雷接连劈在山体,催促他们分离,但雷的力量与封印大阵中的天道之力相抵,无法造成实质威胁。 风雪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在某一刻,阵法松动了,华阳唤出长剑,自高空刺向阵中心。 叮—— 一声极尖锐的撞击声震动耳膜,剑被硬生生挡回,华阳面色一变,接稳自己的剑,几乎同时,一只冰羽箭贯穿风雪,来到他眼前。 又一声叮铃,冰箭尖端撞上华阳剑的剑身,极寒之力迅速蔓延,将其冰冻,接近华阳本体,他冷哼一声,将灵力立刻灌入剑身,震碎寒冰。 视线已来到下方,封印大阵中央站着一个银发男人,月白衣袖飞舞,露出手里的那柄冰晶长弓—— 雪神神弓。 游南音出来了。 风更大了,扬起他的银发,发丝与雪融为一体,雪不知不觉也更加密集。 这一刻,好像整座雪山的雪都在飞向空中,它们欢呼雀跃,迎接主人归来。 暴风雪以游南音为中心,往四周蔓延,他抬眸,睥睨万物,他是这雪的主人,是雪山的君王。 是神。 无法撼动。 华阳的心沉入谷底。 这是最坏的情况,游南音的状态是饱满的,雪山是他的地盘,整座山都算得上他的领域,在这里对付他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第二次,游南音举起了弓,这漫天风雪之力都往他手中聚集。 弓满,箭出。 这第二箭是冲着另一个方向去的—— 第97章 殷无梦。 这一箭的力量远超上一支,当其与镰刀相撞,力量的余波将半边天空雪花吹飞,雪山变得清明,所有人都无处遁形。 游南音看向空中的两人,讥讽道: “华阳、殷无梦,想不到最先迎接我的又是你二人。” 华阳与他有刻骨仇恨,举剑,怒道:“交出神格,饶你不死!” 游南音看向他,轻飘飘地反问: “饶我不死?” 呼—— 冷冽寒风乍现,风雪再起,转瞬间,暴雪笼罩整座雪山,华阳察觉到自身的行动变得凝滞,便知雪神领域又一次开启。 上一次,他便是在这里失去一臂。 雪遮挡天空,四周变得漆黑,这是游南音愤怒时的领域状态,华阳低喝一声,同时开启自己的领域,火光蔓延照亮雪山,他本人也如一道流光飞向敌人的方向。 轰! 二人身影重叠,第一次交手,便在雪山上掀起大片白雾,山颠积雪迸裂,滚滚而下,遮天蔽日的雪崩与雪神领域融合,让人看不清具体情况。 为防止天道阻拦,殷无梦并未出手,垂首观察下方二人的战斗。 自从断臂之后,华阳的实力大打折扣,可以说是大乘期里最末流,苟延残喘,他不敌游南音,甚至无法伤到对方,只能用来试探实力。 一声声巨响响彻云霄,时间一点点过去,虽天空灰暗不辨日夜,时间却已被这样的战斗扭曲,流过几个日夜,没有人的动作减缓。 这两人都还没使出全力。 头顶传来压迫感,殷无梦眉头一皱,就见下方,一道火系灵力冲上高空。 火,如烟花四散。 在火光的照耀下,只见一柄寒冰巨剑直指空中的华阳,仿佛山峦坠落。 与之相比,人类宛如蝼蚁,无处可躲。 殷无梦目光一凝,游南音认真出招了。 华阳剑身布满火焰,斩向巨剑。 呲啦—— 冰与火相接,寒冰表层融化,但这冰剑犹如沉重山脉,带着极寒,勾起了华阳右边断臂的寒毒,他面色渐白,重压之下身体逐渐降落,若是被这样压进雪神,怕是再难有翻身之日。 “喝!” 明火更旺,顺着巨剑,由下而上逐渐攀升。 咔嚓—— 随着炙烤,冰剑表面出现裂痕,很快遍布剑身。 多么重。 多么冰冷!寒意浸透灵魂,逼得体内的火不断外放,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冰冷,直到灵魂深处的最后一缕火流出。 轰隆! 巨响传来,长剑落地前一刻终于碎裂,无数冰晶落地,扬起大片雪雾,殷无梦心神震动,挥袖,将下方的风雪驱散,这才重新看见雪地里的华阳。 他长发披散,衣袍褴褛,断臂之处旧伤重现,汩汩冒血,很是狼狈。 四五支箭直奔他命门,华阳避开,因为寒冰的侵袭,断臂处的血难以停止,本命火挡在右肩才拦住雪神之力往经脉中的蔓延。 只有游南音死,他才能解脱,华阳神色一厉,举剑主动进攻,一个晃身便行至游南音身前。 咚。 剑落在雪神神弓之上,不敌,华阳剑立刻被冰雪封冻,华阳抽剑后退,全方位的溃败。 此时,殷无梦总算出手了。 黑色镰刀悄无声息地下落。 叮—— 轻微的嗡鸣穿透雪山,三个大乘期的碰撞让整座山都颤抖起来。 呲啦、呲啦。 天空传来电流,是天道的警告。 “你下来做什么?”华阳厉声质问,殷无梦扫了他一眼。 “救你的命。” 游南音不欲浪费时间,挡开殷无梦,迈步走到华阳身后,一手拍向他的后背。 论对空间规则的运用,十个华阳也比不上游南音,他避无可避。 冰晶即刻刺穿防御,刺入血肉中。 华阳咬牙反手挥斩,击退游南音,将冰晶逼出体内,体内寒毒更甚,殷无梦欲再救人,这次迎接他的是上百支冰羽箭,只耽搁了一瞬,他便知道,完了。 游南音的身法变幻莫测,在雪山中无法锁定,一个闪身再次贴近华阳。 什么时候来的? 华阳即刻举剑,剑身却无法前进分毫,竟是被游南音徒手抓住了,他像是完全不受火系灵力的影响。 这人的实力已接近神明。 游南音的眼睛看着他,那眼里没有情绪,只有暴风雪,毁天灭地,华阳眼里泄出一丝恐惧,下一刻,游南音抬手指尖轻轻落在华阳头顶。 极度凝聚的、尖锐的寒冰,刺入体内。 轰! 与此同时,第一道天雷直奔他二人降临。 殷无梦挥开无数箭矢,看向前方。 浑厚的火系灵力陡然散于天地,此灵力足以滋养出一座火山,与此同时,华阳的气息消失了,不是隐匿,而是毁灭。 华阳真人,陨落。 风雪静下来,游南音独立于雪地之上,衣袂飘扬,长弓反握,他缓缓转身,正对殷无梦,漠然开口: “你我二人的账,今日也该清算了。” 殷无梦的气息沉下去。游南音的实力并未因时间而削弱,怒火也同样。 他的师父,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莫名的,殷无梦笑了一声,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幽深,黑色鳞片一片片覆盖在体表,手臂、脖颈…… 这是玄龙鳞。 殷无梦唤醒了龙族血脉,变成了半人半兽。 二人静默,大乘期的力量在空中无形厮杀,将雪都撕成粉末,某一刻终于打破平衡,风雪尖啸。 铿! 镰刀斩在长弓上,无法破开防御,游南音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拉开冰弓,直指殷无梦。 一弓,百箭。 镰刀斩落大片,剩下的箭矢擦过龙鳞,最多消耗一点灵力,并不能真正伤到殷无梦的身体。 两个闪身,殷无梦已逼近游南音,镰刀落下的速度并不快,空间却被割裂,形成黑色的裂口,风雪倒灌,若游南音无法接下这一击,他身下的雪山将也被空间裂口吞噬。 定会惊动李秀白。 一大块厚重的寒冰猝然出现,拦在二人之间,规则之力相抵,镰刀仍在下压,游南音握拳,雪神之力由四周向内挤压,将撕裂的空间收紧。 这是神格的力量。 寒冰破碎,刀锋触及游南音的指尖,差之毫厘,却仿佛触碰到千年寒冰,任凭殷无梦如何推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游南音前进一步,犹如整座雪山的压迫,硬生生将殷无梦逼退。 一步、两步…… 二人力量交融,不知不觉形成巨大漩涡,惊动了所有的北方修士,只因整个北方的灵力都在朝雪山聚集。 雪山上的生灵纷纷逃离,此处已成为禁地。 上官缨原本以纯人类的躯壳隐匿在雪地里,此时也不得不放出两成饕餮之力,以免自身被卷入其中,化作齑粉。 当真是雪神之力,其根源来自北冥水神——玄冥。 上官缨的半身化作饕餮,其力量带着讯息离开雪山,将此战况告诉各大兽王。 李秀白在山体内,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减缓,他的修为快速恢复,停在出窍后期巅峰,冲击瓶颈。 神识中陡然传来一阵惊悸,他睁开眼,四周依旧是平静的寒潭。 过了多长时间了?体感上好像不过一两天。 可一两天的修行真的能让他来到出窍后期? 不能。 有某个声音在提醒他。李秀白眉头一皱。 是唐静中。 在这时候,他忽然出头,他在为谁出头? 李秀白站起身,周围依旧是冰天雪地,不减游南音的影子,他向前走几步,前进,后退,总是有种违和感刺激他的神经。 终于,他停下脚步,察觉到寒潭四周景色的细微变幻。 是游南音的幻阵。 李秀白的脸色变了。 他大步往寒潭外走,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前进到尽头,又来到潭水边。 游南音把他困死在这里。 “游南音!” 李秀白大喊,自然没有回应,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处于危险之中,否则唐静中的意识不会苏醒。 他会去哪儿?李秀白抬头,他独自去对付人类大乘期修士了吗? 去救他。 灵魂深处的催促让他更加焦躁,不由得放出金乌火,融掉四周的冰。 没有用。 他出不去。 得先冷静下来。 游南音恢复了神的力量,不会那么容易死,现在也才过了一两天。 真的只有一两天吗? 另一个声音再次发出质问。 “住口!” 李秀白猛地闭上眼,再睁眼,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灵力在眼底聚集,目光扫过周围的幻阵。 幻阵。无数的幻阵,包围了他。 第98章 第80章 大战(上) 游南音的幻阵,是世上最难解的阵。 李秀白一次次尝试破阵,但这阵法重重影影,宛如密林,却烧不透,装不破,让他不断在原地打转。 ——你看不破。 这是唐静中的意识,李秀白一拳砸进水中,却无法否认,灵魂蠢蠢欲动,催促他,跨过那条界限,就能变强,就能破解阵法,也意味着他将变成另一个人。 相比这就是游南音把他困于此的目的。 ——难道你想看游南音死吗? 没有人比游南音更重要,抛弃自我,也要去救他。 真的吗?就算抛弃自我,也要去…… 李秀白犹豫了。 解放灵魂的枷锁,他会成为李秀白与唐静中的集合,他当然会得到力量,但也一定会变成另一个人,就像把红色与蓝色混在一起,他不想要变成那样。 可失去游南音呢? 如果他寻遍这个世界,都无法再找到那个人的踪迹,那意味着这个世界再无他的容身之所。 他该如何继续生存下去? 他想不到。 相比起来,或许混合灵魂是更容易面对的事,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李秀白深吸一口气,他下定决心,盘坐在原地,这一次,他深入灵魂深处,与唐静中正面对话。 “你能救他吗?”李秀白问。 “我跟你一起,可以。”唐静中回答。 “你处心积虑找上李家先人,传授功法,把火神神格七重塔留在那里,经手一个又一个李家家主,让他们快速提升修为又阻止他们开仙门,借由他们的力量修复灵魂,最终得以投胎转世,就为了这一天吧?重生了,又可以回到人间。” “你接受我,就会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做,我心之所向,便是你心之所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李秀白沉默良久,说了一个字—— “好。” 灵魂的枷锁消失,强悍的力量解放出来,一瞬间便突破瓶颈,冲向顶峰,剧烈的高温从他这里向外蔓延,将千百幻境一齐烧毁,前世的种种如走马灯,不由分说地与此生的灵魂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看到他曾经看过的景色,就像是恢复了一段遥远的记忆,最鲜明的部分,都属于游南音。 在雪山入道时,那人化成人类孩童的模样,与他相识。 他们同宗同门,一齐长大,情定终生。 他们相爱。 李秀白愣愣地捂住胸口,从那里流淌着的是饱胀的暖意,甚至让他感觉疼痛。 原来幸福,也会让人感到疼痛。 唐静中留下的是积极的情感,是力量,比李秀白想象中要好得多,他们本是一个人,这是他送给他自己的礼物。 雪山的战斗他能感受到了,游南音就在其中,除了他,还有殷无梦。 前世,殷无梦选择了人类,围剿雪神,但他也帮了他们,否则游南音早已死去。 但殷无梦大概没料到唐静中也会转世。 轰! 地面震动,又是一次惊天动地的碰撞,游南音的冰刺穿了殷无梦的水,冻结他的右手手臂。 半边天空冰雪,半边天空大雨。 雪山已变成游南音和殷无梦的领域战场。这一次,殷无梦落了下风,雪神压制一切水系修士,他难以快速解开手臂的寒冰。 “嗡——” 弓弦嗡鸣,一支冰晶雪箭射入殷无梦的领域,直奔他的心门。 咚! 一道金光闪过,伴随着佛音,冰箭被一掌拍碎。 “阿弥陀佛——” 净空道一声佛号,出现在殷无梦身前。 “游施主,我们在此斗法,只会两败俱伤,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辙,我们只为求一条生路,只愿你能放弃天道给予你的权力。” 游南音背后,雪的轨迹悄然发生了变化,成千上万颗雪珠在以某种规律行动,它们过于复杂,尚未被破解,行动的结果已然反馈到现实—— 无形的压力在四周收紧,世界灵力在减弱,正如一年前北冥秘境关闭一样,虽然速度没有那么快,可灵气衰弱的趋势仍然非常明显,尤其是离他最近的净空和殷无梦,从外界无法获取灵力补充,两人慢慢落回地面。 游南音在以雪画阵。殷无梦的神色阴晴不定。 “游南音,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把人类逼入绝境!” 游南音眯起眼:“那本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 佛光闪烁,压向游南音欲阻止阵法,与一面寒冰巨墙相撞。 轰! 碎冰飞舞,净空唤出菩提法杖,向游南音施咒,此时,游南音的大量经历都集中在束灵阵中,若此阵形成,将作用于整个世界,灵气大幅衰弱,到极少有人能修行的浓度,世界灵力回归造物主自身,用于封印魇魔。 在这之后,将再无求仙之路。 梵音自四面八方响起,破解游南音的防护,阻碍阵法形成,殷无梦高举镰刀,斩落。 咚—— 一对牛角挡住了刀,是夔牛。 “人类!” 它口吐人言。 “你们多么贪心,一次次盗取造物主的力量,却从不承担应有的责任,而将其用于压迫万物。” 这头疯牛的实力不及殷无梦,但它的身体却早已得到天道的锤炼,强度已是神级,殷无梦被它顶出战斗圈,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奈它何。 轰隆隆—— 天空降下惊雷,云层之后,司琴和玄灵子现世,土与木的灵力纠缠,镇压整座雪山,雪花飘扬的动作变得凝滞。 大乘期聚集,使雷声阵阵,一柄玉如意升入空中,化作无形巨盾,阻拦雷劫—— 玄灵子的本命灵器。 比起一年前北冥仿佛要毁灭一切的雷劫,此时的雷更像是警告,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道木神玉鞭卷上夔牛的身体,使其无法前行,它怒吼,可没有同类来帮它。 “九色!化猫!” 比起整个族群的命运,自身的生存还是更加重要。 这一次,殷无梦终于提刀逼近游南音。 叮—— 刀锋落在弓背上,发出脆响,游南音的双眸都化成红色,他的力量大部分都用于构建阵法,对抗殷无梦和净空两个大乘期过于勉强。 “游南音,不要继续起阵了!” 来自殷无梦的破坏越来越强,加上净空的重压,淡淡的血丝从游南音的口鼻中渗出。 “你真的以为你一个人能抵挡我们所有吗?天道给你们的任务不可能完成了!” “殷无梦!”司琴一边牵制夔牛,回头大喊,“杀了他,他不会听你的,就像所有的五行神祗一样!他是最后一个,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最初的五行之神被称为主神,诞生于天道本身,只对天道负责,其中仅有女娲一位人类,他们是天道的左膀右臂,而雪神最初是由水神演化而来,属于唯一活着的五行神。 殷无梦向他传音:“现在收手,我还能保住你的命。” 游南音瞳色更红,闪烁着某种妖冶的神采。 “我不会收手。” 天空坠入一道青光,蕴藏着深厚的杀意,直刺游南音的头顶,是司琴的攻击,她想直接杀死雪神,却堪堪被一柄金枪拦截,青光破碎,一异瞳男子举枪立于半空,周身流动着黑色的雾气,两个金刚乾坤圈套在枪身,气息飘渺而锋利。 饕餮?不,是金神。 司琴皱眉。 “金神神格的持有者?” “正是。” 上官缨本来不打算现身,他虽有神格,却还没有大乘期的实力,最好的办法是退隐苦修,突破大乘后再现世,否则极容易遭遇杀身夺宝之危,可是…… “你也是雪神一派吗?” “非也,”上官缨耍了个枪花,抬头道:“我是李秀白一派!你若是要杀他伴侣,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司琴沉了脸,挥袖拍开夔牛,木神鞭挥向上官缨。 啪!啪! 两鞭下去,上官缨整个人都被打进了雪山里,第三鞭落下,被夔牛挡住,它回头。 “饕餮,想不到最靠谱的居然是你。” 上官缨从深雪中爬出来,拍干净身上的雪,举起长枪,挥开玉鞭,偏头吐出一口血。 “别废话!就算我们两个一起上也打不赢那个女人。” 神鞭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从四面八方来袭,夔牛的躯体更坚实,硬扛下大部分攻击,上官缨则找机会近身,让司琴无余力对付游南音。 下方,净空将雪神的行动控制住,让他无法举弓,而殷无梦的攻击逐渐加重,游南音以一敌二,颓势已显,上官缨抽空看了一眼,内心焦急。 李秀白那个家伙!到底死哪儿去了?明明为了这人要死要活的…… 洞府入口,火焰陡生,灿金火焰有如燎原之势,转瞬间便蔓延到每一个人的脚下,火焰的温度让殷无梦变了脸色。 第99章 唐静中。 一把黑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中,刺向殷无梦的后心。 镰刀转向,与黑刀相撞,随后,黑刀的主人消失,又出现在游南音的身前,寒风列列,无法撼动他的身影,那是一个真正的守护者的姿态。 这个力量过去熟悉,众人均提起最高的警惕。 剑神,唐静中。 三百年前的雪山大战,他一人面对修真界的讨伐,斩落无数高阶修士,面对七个大乘期的围剿,重伤三人,斩杀两人,给他们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殷无梦站直了,质问:“你是唐静中?” “不,”李秀白转头,用一双金红火瞳看向殷无梦,“我是李秀白。” 唐静中的力量让他暂时进入了大乘期的境界,但并不长久,他必须尽快用力量解决问题。 他整个人化作火焰,陡然出现在净空身前,落刀。 叮—— 火刀落在菩提杖上,随后,更多火焰爆发,席卷全身,火焰中,净空出手了。 二人对掌,双双后退,李秀白感觉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高墙,净空摆脱烈火,看向殷无梦。 “当心——” 他失去了对雪神的控制。 长弓举起,冰雪之力再次聚集,直指殷无梦。 嗖—— 一只冰羽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刺破殷无梦的防御,狠狠钉在镰刀的刀身。 裂痕出现。 寒冰侵袭。 殷无梦发狠挡开冰箭,五脏六腑被冻得生疼。 第二支箭也已锁定他。 嗡—— 强力震慑手心,殷无梦整个人都跟着发颤,这是竭尽全力的一箭,是决绝的一箭,刺骨的寒意从手指传递到心脏,这一刻,他明白,游南音是真的想杀了他。 殷无梦眼尾抽动,神情变得狰狞,他一脚踏地,自雪地里发出一声龙吟,冲向游南音。 轰! 水火相交,李秀白居然再次来到游南音身前,挡下他这取人性命的一刀。 一年前没有保护住的人,一年后,他护住了,李秀白盯着殷无梦的眼睛。 “要杀他,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二人再次碰撞,刀刀强横,犹如两头野兽在厮杀,观战众人暗暗心惊,殷无梦毫无疑问比三百年更强了,但唐静中,也是如今的李秀白,在这样足以毁灭山河的力量碰撞中,居然能够完全抵挡住冲击,保护他背后的人。 最大的不足,今生肉身强度还是太低,李秀白的手臂又开始渗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二人若是一直打下去,到最后输的人一定是李秀白。 但是,如今是争分夺秒的时刻,最重要的是杀了游南音,阻止阵法形成,司琴看了一眼玄灵子,他们立刻达成共识,玉如意的力量减弱,几道惊雷劈落,其中一道正对着游南音。 李秀白面色一变,即刻回到游南音身边。 轰隆—— 闪电落地,这一道雷并非是最强的,可却带着天道神力,对李秀白的肉体打击极大,他顿时吐出一口血。 猩红散落雪地。 精纯的灵力涌入体内,不用回头便知是游南音,他想拒绝却一时说不出话。 “小白,天雷我能应付,天道要对付的不是我,你只需帮我争取时间,不需要攻击,只防守。” “好。”李秀白抹了一下唇角,举刀做出防御的姿态,游南音说得没错,天雷劈的更多是殷无梦那几人,司琴也落在雪山,她甩开夔牛和上官缨,长鞭抽向李秀白。 轰轰! 火焰接连破碎,最后重重落在刀上,被大力抵住,玄灵子神情阴郁,玉如意再次化作防护罩,抵御天雷,解放殷无梦,他调整状态也再次进攻。 再杀他一次,可就没有转世的机会了。 李秀白挣脱木神鞭,抬刀立刻与殷无梦的刀相撞。 太仓促了! 刀身不由得出现裂痕。 金火在二人之间燃烧,加上游南音的压制,让殷无梦退后,可随后又迎来司琴的玉鞭。 太快了。 李秀白的灵力在疯狂减少,他的神识境界并未到达大乘,只是单纯的灵力累积,在规则意识上与他们的差距过大,无法夺取主动权,他的防护很快就会被这两人撕碎。 “小白,我还需要半个时辰,”游南音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还记得之前帮上官缨解索魂链的时候吗?像那时一样,把你的身体控制权给我。” 李秀白闭上眼。 “好。” 第81章 大战(下) 灵魂暴露在游南音的视野,借由他的眼睛,李秀白看到的景色大变样了。 空间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由无数条“线”组成,他能够控制这些线,就像拉动风筝的线条,控制着空间的变换,这是每一个大乘期修士都掌握的能力,通过控制线,控制空间,进而掌控这个世界,只消抬抬手指,就足以将一个人的身躯扭成麻花。 雪山的空间,已经被几个人分割,而手中空间之线最多的是游南音,其次是殷无梦。 所有人都在从游南音手里抢夺线条。 李秀白心念微动,线条颤抖压缩空间,他顿时出现在殷无梦的面前。 这是神行的本质。 殷无梦周围的线格外密集,这是绝对的防护,大乘期一下无法看见这些空间之线的修士连近身都难以做到。 而要真正伤害到对方,必须将他控制的那片空间之线占为己有,才算有赢面。 烈火在掌中聚集,无相再次现身,刺向线条最为稀疏的部分。 被挡住。 过了十几招之后,殷无梦意识到这人的神识也进入了大城的境界,终于变得认真起来。 李秀白周围的空间之线由游南音掌控,把他护得严严实实,如今,李秀白就像一只被游南音牵着的风筝。 轰!铮—— 净空的佛印落在李秀白的身上,他用刀斩断,殷无梦的攻击变得迅速,出刀极快,刀法诡谲,李秀白硬扛下上百招,即便有游南音的防护,可他自身的肉体强度不足以承受这样的攻击,就像强行唤出火神那样,全身都渗出鲜血,继续下去有崩散之危。 作为与他共视者,游南音最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再次接下一击正面挥斩后,他把李秀白拉回自己身边。 李秀白满是鲜血的背影让游南音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三百年前,那场绝望的大战——无数修士结阵,封锁雪山,大乘期修士围剿,他的爱人战死在自己眼前。 如今,因为妖兽的存在,不可能再组织大量修士围剿他一人,但困境似乎还是跟当时一样。 若让李秀白硬扛到灵阵完成,李秀白会死。 游南音有些怔愣地抬起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开始抽痛。 他无法再面对一次爱人的死亡,作为先天神灵,千百年来,他的情绪都很少有大波动,唐静中的死让他尝到了痛苦的滋味,或许那痛苦比他自以为的还要强烈得多,让他不得不自我流放,在混沌中度过三百年,直到再次找回那抹熟悉的气息,才能重新凝聚出灵智。 而类似的境遇又出现了,这一回,那人变成了李秀白,在这一刻,游南音察觉到了恐惧。 ——他不能死。 这似乎成了一抹执念,扎根在他的灵魂深处,若他无视,便犹如心脏被扯出胸腔一般疼痛。 那把毁天灭地的黑色镰刀落下,带来死亡的气息。而这一次,镰刀没有触碰到刀锋,而是落在那柄雪神长弓的弓臂上。 游南音神色冰冷,雪神之力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席卷整座雪山,恐怖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游南音第一次使用了神明的力量。 他在发怒。 狂风怒号,银发狂舞。 雪山之上,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唯有木神神格拥有者司琴,即便是她,也远远比不上先天神灵对神格的运用。 一切都在暴风雪中被撕碎,殷无梦压低身体,大吼: “游南音!你要做什么?你冷静一点!” 神格的主人攀登到修行的巅峰,若主动接触天道,便能使用真正的神的力量,随之而来的则是—— 飞升。 放弃有形之体,意识与天道融合,成为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此为成神。 并没有哪个人真的想这样做,成神与死亡没有区别。 先天神灵最初由天道演化,一般来说更想要回归“母体”,因此他们一旦完成自己背负的责任,就会伴随着飞升。 北冥最北,水神玄冥接收到神格的呼唤,缓缓苏醒,连接天地的水墙缓缓下落,在海面形成巨大的漩涡,犹如一只睁开黑色眼睛。 越来越多的水在雪山聚集,化作雪花,积雪一层层快速堆积,几个呼吸便将所有的石块掩盖,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空中,雪花在游南音背后聚集,绘制出冰雪的图腾。 第100章 雪山上的战斗彻底停止了,不仅是他们,世上所有入道的修士都察觉到了雪山的压力。 冰冷的灵力层层扩散,让整个北方开始下雪。 司琴从天空中落地,周身的防护瞬间被绞散,她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动用木神神格守护自身,才艰难地稳住身形。 “他要在这里飞升吗?” 殷无梦没有理她,自顾自接近游南音。 “游南音,你不想活了吗?” 回答他的是无数冰箭,铺天盖地,殷无梦举刀斩落第一批。 好重。 与之前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每一支箭都有刺破空间的力量。 镰刀坠入雪里,殷无梦有一瞬间的力竭,他刚喘了口气,第二批箭矢又如雨点般坠落。 前方梵音阵阵,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一批箭被挡下,净空落在殷无梦身边,双手都被鲜血染红,自然下垂,无法再抬起。 “殷施主,你不可再前进了。” 他仰头看向暴风雪,那里已不是他们能踏足的领域。 轰隆隆—— 惊雷落下,玉如意表面出现裂痕,玄灵子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折翼之鸟坠落,若非司琴用木神鞭卷住他,此时早已身受重伤。 司琴抬头,就见一道贯穿天地的巨雷劈向暴风雪中心,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让所有人都脸色惨白。 这是飞升的雷劫。 闪电落入雪山深处,力量灌进游南音的身体,在他附近,唯有李秀白一人能近身。 “游……南音咳咳咳……” 李秀白已身负重伤,跪倒在雪地里,鲜血洒在雪面,立刻又被新的雪掩盖,他浑浑噩噩,疼痛难忍,却直觉不好,本能地去寻他誓死守护的人,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风雪中央的人。 “你在……做什么?” 李秀白的记忆丰富又纷杂,一时半会儿难以理清状况,但是,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某种力量修复,那些破碎的、疼痛的伤口愈合,变得完好如初,灵力迅速累积,他甚至来不及吸收,只能任由它们源源不断地流过经脉。 这是神的力量。 “游南音,你……要成神吗?” 回答他的是又一道惊雷,李秀白忽然痛彻心扉。 “为什么?想离开我吗?是我还不能保护你?我帮不了你吗?为何还是走到这一步?” 他在雪中前行,暴雪能缓冲雷电,也能阻拦他人,李秀白走得艰难,眼前一片恍惚。 他想起来,雪下得很大,是因为有人不想见自己。 “游南音,你不想见我吗?” 李秀白的声音有些无助,很快飘散在风雪中,他闭了闭眼。 雷还在落,震慑人心,四处都是雪神的气息,雪让人迷失方向,雪山已经彻底沦为风雪地狱。 雷劫过于密集,犹如无数条银蛇从天而降,劈落雪山,使此处成为禁地。 此时,世界上的生灵都能听见雷声,无数雪花漂浮上升,逐渐形成巨大的图腾,众修士来到雪山边缘,面色凝重。 已经有大几百年没有出现过飞升之相,差点让众人忘却了天道真正的力量。 “他并没有放弃结阵。”玄灵子仰头看着空中的图腾,沉声道,司琴看着雷劫,轻声呢喃: “他居然会在这时候选择飞升,为什么?明明三百年前都没有……” 殷无梦咬紧牙关,他体内的寒气越来越严重,搅乱他的灵力流路,游南音的力量在变强,他难以抵御,半边肩膀都已结起寒冰。 司琴出手帮他驱逐寒气,但效果有限,她只是一个木系修士,或许大乘期的火系修士能帮他解决冰雪之力,但华阳已经死了。 若游南音成神,殷无梦也会死于雪神之力。 当寒冰蔓延至腰部,殷无梦整个人都挂上了霜雪,他强行用灵力震掉碎冰,用鳞片覆盖全身暂且阻挡寒冰,随后再次唤出本命灵器。 “我进去阻止他。” 殷无梦一步迈入雪山,他的气息迅速被雪神吞没,没有给任何人阻拦的机会。 生机渺茫。 净空往前走出一步,司琴立刻开口:“你要去送死吗?和尚,你可想好了?” “他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游南音是他唯一的师父,你跟他一样吗?般若寺的那些小和尚能自保了?” 轰!轰! 惊天动地的雷,威慑万物,净空停下来,望着暴风雪,良久,退回原地,闭上眼,道一声“阿弥陀佛”。 若游南音飞升失败,意味着阵法终止,那么将全面开启人兽战争,若游南音飞升成功,那么束灵阵会在三天内收束全世界的灵力,所有生灵体内的灵力会慢慢散去,逐渐失去修为,恢复最初的生、老、病、死。 那是真正的新纪元。 游南音的雪域内并不如外表那样危险,风雪的速度虽然很快,但并没有杀意,越往里走,那风雪甚至越平和。 殷无梦一掌拍散遮挡视线的雪,闯入风雪领域的最深处。 游南音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从来都只有两个人。殷无梦不是其中之一。 游南音不捡人类,之所以捡他回去,只是因为他稀薄的龙族血脉。 很长一段时间,殷无梦都生活在恐惧中,他的母亲因为生育他而死亡,他的父亲养他到六岁也死去,从小,他就被所有人当做瘟神,他害怕人。 被游南音捡走后,他又害怕那人因为自己的人类血脉抛弃自己,于是一次次加强体内的龙血。 直到某一天,他看见游南音倚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游南音也是会爱人的,他因这个发现而高兴,但游南音只会爱一个人,他又因这个发现而痛苦。 对游南音的期许,殷无梦与唐静中罕见地达成了共识——他既不能死亡,也不能飞升成神。 他必须留在人间。 在神压之下,更接近神的龙血压制住人血,让殷无梦更接近龙的状态,他的双眸变成金黄竖瞳,黑鳞更密,几乎覆盖全身。 他举起刀,最先对准的是空中的雪神图腾,那图腾中央有一团巨大的雪球,天雷劈在它的表面。 强光陡然闪烁,抵挡他的刀。 是火。 不被雪神排斥的火,唯有一人。 “唐静中,你做什么!” 图腾下方,是李秀白沉静的脸,火焰逐一飞回他的双臂。 “我已向游南音许下诺言,我将帮他完成他的使命。” 殷无梦变了脸色,厉声质问: “你要断绝这世间的求道之路吗?你要成为罪人吗?” “罪人?”唐静中,倒不如说是李秀白微微摇头,“一个人,获得远超他应有的力量,凭借它们奴役别人,以杀人为正当,或视人命如草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世界掀起战争……有哪一件是好事?与其说是求道之路,不如说是入魔之路,万千修士,有几个是为了为善而去修道?为了成神而修道?巴不得与天同寿永不飞升,如果让这样的世界结束算是一种罪孽,那就让我成为人类的罪人。” 三百年前,唐静中只是摇摆不定,而如今,李秀白已经完全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殷无梦再不多说,举起镰刀,李秀白正面迎击。 寒毒在殷无梦体内飞速蔓延,让他的动作变得凝滞,然而龙血又不断加强他的肉体,每多一次碰撞,都越接近龙的力量,李秀白越来越难以抵挡。 经脉寸断,这并非最严重的,骨骼也在嗡鸣,出现了碎裂的迹象,五脏六腑逐渐开始出血。 “哇——” 李秀白后退,稍一低头,便呕出一大口雪来,脸色灰败,已是生命衰竭之相,对面,殷无梦也不比他好多少,他的身体也已经有一半被冰封,空中,雷劫已进入第二阶段,由密集变得平缓,但每一击都格外凶猛,仿佛要将雪山劈裂。 殷无梦召唤出水龙,刚升入半空便被烈火吞噬,李秀白费力地喘着气,整个人都被冷汗浸透。 火焰吞噬龙身,涌向殷无梦,很快被熄灭。 李秀白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可他似乎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只见又一道惊雷落下,竟然直直坠落到李秀白的方向。 轰! 电光在地面流窜,李秀白全身都闪烁着电火,这人居然敢直引天雷! 强大的能量暂且稳住和了他的肉体,但一旦电火消失,便只有粉身碎骨一条道路。 “你疯了?” 殷无梦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李秀白的速度也逼近雷电,刚听见一声雷鸣,带着雷火的拳头便已近在眼。 李秀白在跟他拼命。 防御瞬间被雷电撕碎,这是第一次,殷无梦从李秀白这里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抵御他的拳头。 雷劫的声音更加缓慢,咚、咚—— 犹如末日的丧钟,一下下沉重地敲在殷无梦的心底。 再这样下去,要来不及阻止了。 第101章 殷无梦一脚踢中李秀白的拳头,雷电在体内流窜,让他的半身都麻痹,但他的手空了出来,殷无梦挥动衣袖,高空之上,空间裂痕陡然开启,一道翠绿的灵光从中甩出。 木神之力。 殷无梦把司琴送进来了。 李秀白的反应很快,立刻来到空中,却狠狠装上了净空的佛门巨掌,被拍落地面。 绿光已经触及雪球,分裂出无数细碎的分支,像是藤蔓,缠绕在雪球表面,逐渐收紧。 咔—— 一声轻响传出,整个雪球陡然散开,四分五裂,将其中的人暴露出来。 游南音全身都泛着银光,那是未成形的神,他轻轻抬手,巨大的压力落在每一个人背后,让所有人恐惧,无法再维持飞行。 他几乎已经是神了。 神明垂眸,看向下方诸人,敢阻碍他的人,敢反叛他的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殷无梦的身上。 这曾是他的大徒弟。 银光在身前闪烁,凝聚成雪神弓,这柄弓较之前更加巨大,完全是神器了。 弓弦拉开,殷无梦明知道箭指着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身体,他好像被一座大山死死压在原地。 这就是神的力量。 嗡—— 弓弦轻响,优美、轻盈,弦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带来的却是死亡。 佛门金光微闪,形成防护,银箭轻而易举地将其破碎,玉如意发出叮铃,被这只箭射成两半。 这是一支无法被阻止的箭,一支拥有神的秩序的箭,任何人都无法违背它。 噗。 箭身没入殷无梦的胸膛。 明明游南音的动作不急不换,可一切又似乎发生得太快,没有任何人能反应过来。 噗通。 殷无梦难以承载压力,双膝跪地,他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游南音垂下手,雪神长弓随之消散,他仰头,阵法已进入收尾阶段,但还是来不及了。 众雪花的轨迹再次变换。 仓促结尾,也能有效果,虽然时间长了一些。 “游南音——” 有人在叫他尘世时的名字,他低头,眼神微动。 李秀白。 那个傻小子。 他也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不想……让他死。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让他发了会儿愣。 这是不应该的,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化身成功就提前出来了。 李秀白还想靠近自己,他指尖微动,一大团风雪拧成一股绳,将李秀白困在原地,伤口飞快愈合。 “你回来。” 他这样说,但游南音无法回应。 “不要走……” 他似乎在哭。 游南音想多看他一眼,可时间已经到了。 下方,洞府的防护阵陡然展开,带来熟悉的沁润之气。 轰隆! 最后一道雷劈落,那是一道整个北方都能看见的剧烈闪光,落在大雪山山头,这一道雷落下,雪山竟然也被一分为二,待雷光消歇,大雪山的暴风雪也随之停下了,风雪散去,天地唯剩银白。 细雪温柔,让整座山平静。 世界变得多么安静。 深雪之下,躲藏着许许多多实力不足的生灵,他们在此苟且偷生。 雪面往上拱了拱,上官缨的脑袋从里面冒出来,他甩了甩头顶的雪,确认危机解除后从雪里爬了出来,他心有余悸,仍然没有活着的真实感。 “天呐,上面应该没有活人了吧?” 他的外貌恢复成人样,低声喃喃,仍然赶往李秀白所在的方向。 往上走了一段路,上官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先遇到了华阳的尸体,已成为寒冰,更高处,殷无梦则被一支银白羽箭钉死在原地。 残留的灵力无形,仍在空中互相厮杀,不死不休,昭示着战况的惨烈,再往上,上官缨看到了司琴、玄灵子和净空三人,他们的形象前所未有地狼狈,其中玄灵子受伤最重,口鼻均止不住地流血,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昏迷,而司琴和净空看向对面,十分警惕,上官缨跟着看过去。 就见一人,身穿一身单衣,鲜血已干涸,站在雪地里,他的背后是被天雷劈出的断崖,寒风凌冽,吹起他纷杂的黑发,露出他满是血污的脸。 那是冰冷而死寂的一张脸。 那是李秀白的脸。 上官缨简直不敢认。 他的怀里躺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双目紧闭,没有了生命气息。 李秀白一步一步走近对面三人,上官缨想大喊,叫他停下,但莫名的不敢发声,眼前的空间忽然一晃,李秀白出现在司琴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为什么?”仿佛体内有某种剧痛折磨着他,李秀白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这一生总是在复仇。” 尾声 第82章 闭关 最后的雷劫是以毁灭肉身为目的落下的,除了历劫人本身,没有人会在这时接近雷劫中心,那是在自杀。 除了李秀白。 他猝不及防地来到了空中,抱紧游南音,同时将所有的力量都注入到玄武盾中。 这防御灵器原就属于上等灵器,经过金乌火的炼化之后,品质更是逼近神器,即便如此在与最后的雷劫接触的瞬间,整个盾都发出了嗡鸣,只撑了两个呼吸便支离破碎。 残余的电光依旧恐怖,这力量落在李秀白身上,能直接把他劈得魂飞魄散,但他依旧死死用身体护住怀里的人。 如果你要死,那就一起死。 游南音那双血红的眸子终于多了些许慌乱的情绪,他伸手,用力把人推开,却知道已经晚了,这个距离雷劫一定会波及到李秀白。 不能让他死。 游南音不由自主地把力量渡给他。 他还留恋他。 他的温度,他的怀抱,他的吻。 在最后的瞬间,没有什么比这些更清晰。 白光一闪而过,劫难结束了。 李秀白蜷缩着,电光在他全身涌动,却没能杀死他,被雪拦住。 这是游南音最后的保护,犹如一个冰冷的拥抱。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待电光消失,他发现自己的致命伤都已被治愈。 是游南音做的。 他抬起头,看见前方的一片雪白,除了雪,便是…… 兔子。 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珍惜地将那只兔子抱进怀里。 “游南音、游南音……” 他得不到回应。 飞升成功,游南音的肉身会消失,既然本体还在,那么就意味着他失败了。 怀里的雪兔子安静极了,没有丝毫生命气息。 “不要死……” 痛苦席卷了李秀白的神经,他痛得无法呼吸,痛得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他流下血泪。 为什么? 要让他得到又失去。 要让他孤独一人。 要让他失去两世的爱人。 为什么? 风静雪停的时刻,他看见雪中蹒跚站起来的三个人。 因为他们吗? 他们逼死了游南音。 他要恨他们,恨他们所有人。 他应该去复仇,就像过去那样。 李秀白全身都在发抖,他好像被魇住了,当他回过神,身体已经行动起来,掐住了司琴的脖子。 杀了她。 杀了他们。 杀了自己。 全身肌肉绷紧,唯有怀抱兔子的手是柔的。 “李秀白,你不能杀我。” 司琴咬牙道,游南音最后的束灵阵法成功了,世界灵力正在逐渐衰竭,只是那阵法不是完全体,衰竭速度十分缓慢,但仍逃不过大乘期的感知。 只需一百年,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低灵力世界。 无法逆转。 游南音在最后用阵法锁定了他们,因此三个大乘期的力量被生生束缚,能用出来的不到三成,加上重伤,此时并不是得到游南音部分力量的李秀白的对手。 金乌火在她的经脉中流窜,司琴艰难抵御,木系灵力旺火,防线层层溃败,这样下去她会被烧死。 “别忘了李若锦……你娘还在我这里。” 察觉到脖颈处的手有松动的迹象,司琴定了定神。 “而且游南音不一定没有救了,若他真的飞升,才是永不相见。” 李秀白的目光这才有了点活人的温度,但他还没有放下手。 “你最好不要耍我。” “拥有神格的神器都有滋养、守护灵魂的作用,就像七重塔,游南音的本体还在,他的部分灵魂可借此躲藏在了雪神弓里。” 李秀白慢慢松开手,重新看向怀里的兔子,杀意即刻褪去,他的神情变得温柔,司琴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补充道: “游南音飞升失败,本应魂飞魄散,肉体也随之消失,既然他能保住肉体,那他肯定也保住了部分灵魂,只是,可能要寻回剩下的部分,才能让他重生……” 第102章 李秀白冷着脸问:“剩下的部分,去哪里找?” “他是先天神灵,灵魂最终都会回归到北冥最北的尽头,对人间而言,那里更像是……仙界。” 李秀白没有杀人,司琴带他去了自己山头,让他与重生后的李若锦见面。 他的母亲变回了一个小女孩,紧紧拉住司琴的手,偏头打量他,是全然陌生的目光。 “由神格神器滋养治愈的灵魂重生后,会忘却前尘,跟转世一样,若是不让她想起前世记忆,她便是一个新的个体。” 转世了,就是另一个人,这原本是李秀白认定的事情,可此时他看着与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他仍然会眼热,他无法将她与旧人割裂来看,李秀白张了张嘴,终究是放弃了与她交谈。 原来游南音是这样看待他跟唐静中的吗?怎么可能分得开? “游南音重生后也会这样吗?” “是的。” 他分不开。 暗红宝塔飞到李秀白手中,李秀白将其托稳。 “按照约定,我将七重塔还给你。” 塔身传来火神神力,金乌火被调动,注入塔中,整座塔顿时显现出金红的色彩,半晌,火神图腾一闪而过,隐入李秀白的体内,他精神一凝,灵魂中融入神的传承。 神器认主。 司琴终究还是开口提醒:“李秀白,你若是要进入仙界,须得一脚踏入仙门才行,也就是进入大乘期境界。” 如今四方灵气衰退,且灵气极难入体,对修士的限制极大,几乎不可能再出现突破大乘的新人。 李秀白不为所动,拱手道:“多谢神尊提点,劳烦神尊看护好……我的母亲。” 司琴牵起小姑娘的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 李秀白最后看了一眼重生的李若锦,不再多说,离开真元宗,看着他离开的火光,小女孩捏紧司琴的手。 “师尊,那个人我觉得很熟悉,我认得他吗?” “你们前世认识,”司琴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们前世有无法割裂的缘分,但如今已经没有了。” “是吗?可是我还是很想见见他,他看上去非常难过,我也感到难过。” 司琴默然。 “以后带你去见他,如果他还会回来的话……” 雪阳宗。 较之一年前,已经有了宗门的样子,占据一个山头,规模仍不算大,但来往修士很多,十分热闹。 一黑衣人来到山脚入口,他神情冷酷,气质沉厚如顽石,装束简单,唯有腰间挂着一小块无字碑,他修为深不可测,在入口处站定,守门弟子一介筑基,面露忐忑。 “这位前辈,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和玉。” “和、和长老……”他结巴了,这人居然直呼大长老名讳,“您是……” “李秀白。” “李……掌、掌门!?”这位弟子张大嘴,凳子往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真的是您吗?” 原来都还认得他,李秀白唤出七重塔,一瞬间,火神神力席卷整座山峰,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空中一道冷光闪过,和玉站在李秀白面前,她依旧是中年女性的形象,背后跟着汪小月和封凝,三人接连拱手,深深弯腰。 “拜见掌门。” 周围弟子见状,震惊之余纷纷向李秀白行礼,守门弟子从地上爬起来,偷偷打量他。 原来这真是那个传说中拯救了雪阳宗的李掌门,看上去好年轻,但气场确实强大,让人胆寒。 李秀白受了他们的礼。 “我来有些事情要交代,先进去吧。” 李秀白和和玉走在前方,看雪阳宗的发展,修士很多,虽然大都是筑基期,但精神气都很好,练的招式大开大合,显然都得到了悉心教导。 “掌门……” 和玉才开了个口,就被李秀白打断了。 “叫我名字就好。” “秀白,”和玉察觉到李秀白的修为已经远超自己,难免震惊,“你如今的修为……” “差不多接近渡劫期。”李秀白坦白,其余三个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四人进入长老殿后,封凝忍不住问:“渡劫?这才不到两年,怎么……” “半年前雪山之变,你们知道吗?” 和玉点头,那是一次震惊整个修真界的变故,几百年顽固不动的仙门裂开一道缝隙,却没有真正地开启,飞升的雷劫响彻整个北方,两位大乘期当场陨落,三个重伤,在那之后,世界灵力进入衰退期,普通修士的修为凝滞不前,北方兽族如潮水般退去,战争也停止了。 “飞升的人是游南音。” “师父!” 和玉惊呼,一下子站起来。 “他失败了。” 李秀白垂眸,腰间玉光一闪,一只通体雪白的雪兔子躺在他的怀中,李秀白看着它,温柔而哀伤,那是一个从未在李秀白脸上出现过的神情,让和玉想到了唐静中,她最先反应过来。 “这是……?” 李秀白轻轻抚摸着兔子的毛发,轻声道:“游南音的本体,最后一道雷劫落下之前,他将剩余的力量给了我,同时我之前也继承了唐静中的记忆,所以修为才涨得飞快。” “那师父他……” 指尖微顿:“只剩几缕残魂。” 李秀白抬头。 “我要跨过北冥,到冥界找回游南音的魂魄,在这之前我将在雪阳宗闭关,突破大乘期,这个时间可能长达十年。” 十年突破大乘期,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奇迹,李秀白居然说得这样轻松。 “十年?太短了些。” “不,已经太长了。” 好像被针扎,李秀白的心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来。 他最爱的人,要与他分别十年,过于漫长。 李掌门回来只露了一面,就去了山巅闭关,将通往山顶的路全部封锁,惹来众多弟子的猜想,但随着时间流逝,一年年过去,李秀白从未出过关,渐渐的他也成为了一个山顶的传说。 只是雪阳宗这座山的灵气在不知不觉间充沛了,外面都是灵气衰退,反观雪阳宗的弟子,修为的增长竟是一骑绝尘,几次宗门大比过后,越来越多的修士都挤破头想往这里来。 但雪阳宗没有打算扩张的样子。 渐渐的,就连这座山都有人觊觎起来。 最开始是些小门小派,后面连大宗门都派人过来交涉。 “……你们之前都是上清宗的弟子,上清宗的长老,不过是回到了上清宗的庇护之下。” 上清宗派来的是个化神期巅峰的火系修士,罗越,此人出了名的擅长战斗,雪阳宗拿他没有办法。 和玉的态度很坚决,“我们雪阳宗有自己的掌门,是不会去加入任何一个宗门的。” “呵,”罗越冷笑,“你们的掌门?可这么多年,就没见他现过身,那李秀白当真还是掌门吗?” “当然,李掌门只是在闭关,罗道友还是请回吧。” 罗越深吸一口气,雪阳山灵气浓郁得就像衰竭期之前,若是在这里,凭他的天赋,也不至于困在化神期十几年,他不甘心,因此不顾其他人反对来到这里。 自玄灵子身受重伤闭门不出后,上清宗也萎靡了起来,若是真能让他抢到雪阳宗这座山也算是一桩好事。 罗越站起来,压迫感顿时强了:“和玉,你们小门小派,又怎么能拧得过大宗?今天你不加入我们,明天、后天,也会有别的大宗来抢,有道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和玉不擅战斗,与他对峙半晌,便被他压得满头大汗。 会客堂外,得到罗越指令的上清宗修士已经动手了,他带的都是亲传弟子,大都是火系,元婴金丹,攻击凶猛异常,雪阳宗难以抵挡,和玉站起来,一把刀横在她的脖颈。 “和长老,你现在的回答呢?” 和玉抿嘴不言,在心里计算与他战斗的赢面。 如果不行,或许只能把李秀白…… 不等她下决定,山巅陡然释放出一阵及其恐怖的威压,它目标明确,直指上清宗众修士,罗越面色巨变。 合体,不…… 渡劫期? 怎么可能? 金光微闪,一个由火焰组成的虚影落在会客厅,金火逼退罗越,作为火系修士,他当然察觉到了火系修士,他面露震惊。 “你是谁?” 后方,和玉已起身作揖。 “掌门。” 雪阳宗的掌门李秀白,是所有大宗门长老都如雷贯耳的名字,在他面前没人能用出火焰,罗越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连周围的灵力都无法吸收。 “你——” “这座山的灵力之所以浓郁,是因为我在这里,”李秀白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上清宗修士的耳中,“我在此闭关,突破大乘,需要这么多灵力,之后如果再有人敢来打扰,杀无赦!” 第83章 救赎之道 第103章 李秀白将去仙界追回伴侣这件事,各大宗门多多少少都知道,这些年他从未现身,关于他的猜测由多变少,世人都快将其遗忘,不料是回了雪阳宗闭关。 罗越看着那道灿火虚影,内心忍不住嫉恨。同为火系修士,此人不追求力量,却能轻松获得火系神器,更是在雪山之战中得到天大的好处,让他能冲击大乘—— 如果能让自己得到火神神器,才能真正发挥其作用。 于是嘴上开始游说: “李修士迟早要离开这里去往仙界,等你走后,雪阳宗可就没有人能庇护了,你可曾想过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生存?倒不如如今就加入我们上清宗。” 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和玉冷脸道:“罗越,我们雪阳宗虽小,却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我们并不是只能依靠他人保护的废物。” “是吗?”罗越笑着偏头,“可是今天若没有李掌门,只要我一个化神期巅峰加几个元婴金丹就能让整个雪阳宗陷入困境,若是再多来几个我这样的,你们根本不可能……” 话音未落,李秀白虚影的火已向他攻来,罗越早有准备拿出防御法宝,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大半会客堂被毁,罗越咬牙放下手,压下心悸。 这一击没能伤得了他。 不等他喘口气,另一道更为霸道的火焰迎面而来,防御法器再起,这次接触到火焰之后,只听“咔嚓”一声,神甲表面竟出现了裂痕。 罗越面色一变,剧痛自手臂传向全身,不等他躲避,一只火拳已近在眼前,与他的鼻尖相差毫离。 面对恐怖的高温,罗越咽了咽口水,体内来自对方的力量压制着他自身的灵力,这是全方位的威胁。 只要他敢反抗,就会死。 神甲来自上清宗掌门,是防御类的顶尖神器,在罗越手里勉强可以抵御渡劫期的攻击,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碎了,罗越举起手,看着李秀白的眼睛,一脸无辜。 “李掌门,你今日杀了我,就意味着惹了上清宗的麻烦,再说,就算没有我罗越,还会有张越李越,你们这山头可是个香饽饽,眼下没有哪个大宗门不眼红,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李秀白张开手掌,散去火焰,不等罗越脸上露出喜色,体内不属于他的火系灵力陡然发难,横冲直撞,罗越惨叫一声,整个人都疼得蜷缩在地,浑身冒冷汗,罗越死死瞪着李秀白,艰难嘶吼: “你、杀了我……就不怕上清宗报复吗?我们可是有大乘期坐镇……” “玄灵子没那个胆子来找我,”李秀白漠然垂眸,看着他挣扎,“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们,不要来找我的麻烦吗?” 玄灵子当然说过。 “还是说,你就是想过来找死?” 罗越多惨叫传到门外,有上清宗的弟子跑进来,一看见厅内景象,向李秀白弯腰作揖。 “不知李掌门在雪阳宗坐镇,我们是奉掌门之命过来交涉的,绝无伤害之意,还请恕罪。” 李秀白不为所动,那小弟子咬咬牙,竟双膝跪地,向他做出请求的姿态。 “罗师兄是我们上清宗掌门的座下大弟子,心直口快,可能得罪了您,可我们并不知道您在雪阳宗,若是知道,绝不会前来冒犯,念在他没有真的造成破坏,还请您放他一条生路。” 李秀白扫了他一眼,忽然问:“他是你的师兄?” 小弟子垂首回答:“是,说是师兄,但我的修行都是他指导的,他算是我半个师父。” 过了一会儿,李秀白的目光动了动,一道白光闪过,不等小弟子看清,罗越的惨叫渐渐小了,小弟子心惊,扭头看过去,见罗越浑身湿透,脸色却慢慢转红,有了血色,明白李秀白这是放过了他们,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这是个好说话一点的大能,小弟子回望李秀白,却见他垂着眸子看向自己的怀中,神情再无一丝冷意,那怀里躺着一只雪白柔弱的兔子,与李秀白方才的冷意相比十分违和。 “还有别的事吗?” 李秀白的目光拂过二人,他的声音都变轻了,带着某种异样的温柔,听得让人耳热。 小弟子定了定神,拱手:“没有,多谢前辈收手。” 罗越踉跄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李秀白怀里的兔子。 它身上也有些许异常的能量波动。 李秀白的手放在兔子的身体上,遮挡一切窥视,和玉命人将上清宗这些不速之客送走后,担忧地望向李秀白。 “你怎么样?是我无用,拦不住他们,打扰到你修行了。” “无妨,既然我人在此,也该尽掌门之职。” 和玉看向兔子,也察觉到其身上多了一些气息,虽然很微弱,但比起最初,像是有了生命。 “我师父他……” 李秀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雪神弓与他一体,修复了一部分灵魂,足以支撑肉身的生命,所以他现在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还得等我找回他剩余的魂魄才能拥有意识。” 和玉也笑了起来:“已经很好了。” 是啊,已经好很多了,最开始没有呼吸和心跳,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具尸体,不知哪一天起,忽然有了温度,让李秀白热泪盈眶。 他将兔子小心放在自己身边,自己继续修炼,随着时间的流逝,修行也逐渐来到最后阶段。 他依旧在修行李家功法,横冲直撞的灵力在他体内奔涌了多年,这些都是唐静中和游南音给予他的,灵力累积过多,强行带他突破了功法的限制来到渡劫期的最高峰——最后的瓶颈。 火焰自皮肤表层冒出,燃烧着,每一根经脉、每一块骨骼与肌肉都在被锤炼,巨痛无比。 还得再痛一些。 李秀白疯狂运行功法,将体内剩余的灵力彻底炼化,这一刻,血管中仿佛不是奔流的血液,而是岩浆,滚烫的岩浆灼烧他的肉身,让他疼得无法喘息。 再痛一些。 再强大一些。 外界的灵力也开始向他体内汇聚,犹如被撑到极致的气球,李秀白眼前一阵阵发黑。 真的能突破吗? 在他死掉之前。 精神濒临溃散。 这时,忽然有一缕冰凉的气息从头顶往下,流向四肢百骸,平息了岩浆,让灵力奔流,涌进丹田的大海,痛苦缓解了,李秀白神志清明。 云层仿佛被撕开一道裂口,璀璨的金光自那口子中降落,笼罩雪阳宗的山峰。 那是功德之光。 它出现之时,便意味着有人在冲击大乘期的瓶颈。 这是天道降下的最终考核。 ——汝可有道? 救赎之道。 ——救赎何物? 我的爱。 我的心。 我的爱人,游南音,请您让他回到我身边。 ——汝将为此而死。 那也请让我死在他怀中。 轰隆隆—— 天空响起雷声,那是天道的应允,接受他的灵魂,认可他的愿望。 十年,通往雪阳宗山巅的禁制终于打开,李秀白一步来到长老殿门口,他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形的波纹层层叠叠向外蔓延,宣告着新晋大乘期的出现。 李秀白,成为当今世界的第四位大乘期修士。 “参见掌门,恭喜掌门。” 雪阳宗众弟子纷纷停下修行,向李秀白道贺,无数金光闪烁,飞入他们的眉心,醇厚的灵力进入体内,众人面露喜色,纷纷盘坐下去感悟、炼化这一缕大乘期的灵力。 和玉请他进殿,二人相对而坐,李秀白收起所有的气息,宛如一个普通人,让和玉感受不到丝毫压力。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好,”和玉知他心焦,没有挽留,“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 “我走之后,雪阳宗可能会有不少麻烦。” “没事,我们可以应付,打不过的也可以藏起来。” 李秀白摇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拿着这两枚玉简,我在宗门附近设置了攻击和防御阵法,蓝玉简代表防御,红玉简代表防御,普通的化神期修士对我们构不成威胁,除此以外,我还叫了人……” 不等他说完,天空陡然暗了下来,仿佛一团乌云,又像是大雾笼罩住雪阳宗,浓雾坠落,直直落在长老殿外,化作一个红衣男子,黑金异瞳,气息诡谲,将修行的弟子们吓得够呛。 “上官缨,进来——”殿内传来李秀白的声音,此人走进长老殿,打量李秀白。 “你竟这么快突破大乘了。” 上官缨的修为停在渡劫后期,整个人邪性至极,让人心生恐惧,李秀白微微皱眉。 “你跟饕餮结合得更紧密了。” 上官缨阴恻恻地一笑:“是啊,我们早已不分彼此,你确定要我帮你镇守雪阳宗吗?” 他看向面露惊恐的和玉。 第104章 “你手里的人能接受?” 一团火焰与上官缨擦身而过,升上天空,将黑雾驱散,李秀白盯着他。 “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他们就能接受你。” 上官缨支起下巴,百无聊赖道:“没意思。” 李秀白懒得跟他多说,起身想走。 “李秀白。” 上官缨叫住他。 “你还会回来吗?” 听见这个问题,和玉也看向李秀白。 “会,”李秀白做出承诺,“我会带游南音一起回来。” 上官缨笑了一声,仰头看着天花板,摇头晃脑道: “你要是不回来,这掌门之位可就归我了。” 第84章 再入北冥 北冥的天空仍旧是黑的,乌云似乎更厚了,好像有大片的山峦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天道在北冥深处与魇魔斗争,二者的频繁接触,让北冥的空间不断扭曲,比大乘期战斗时要严重得多,在空间的转换中,海水时而平静,转眼又升起巨浪,水被切割成无数碎块,若是有生物接近,随时都会被这样的力量撕成碎片。 海风刺骨,扬起衣衫。 李秀白站在海岸,周遭静谧无声,一只白鹿驮着黑猫,在他背后慢慢现形。 人兽大战基本已经结束,在弱灵力世界,没有任何生灵有修行机会,为修行资源而争夺已没有意义,除非仇恨刻骨,神兽们纷纷退出战斗,隐居于北冥附近。 等死亡来临,他们的灵魂将返回仙界。 九色开口:“唐静中,你的力量恢复了。” 李秀白没有回头,他在拓展自身感知的极限,有魇魔和天道两个造物级别的力量,他一个大乘期想要探查北方也十分困难,如果可以,他希望能避开那两个东西的战斗核心圈,直接去到仙界入口。 可当他的神识逼近北冥尽头,探索到的只有无尽黑暗。 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黑猫舔了舔爪子,见他一直在原地看海,不满开口: “喂!小子,你过来做什么的?跟我们这些老家伙争地盘吗?” 隐蔽在黑暗中的兽王接连睁开眼,警惕李秀白。 “我要去仙界。” 黑猫停下舔毛的动作,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九色鹿开口:“仙界?你打算独自跨过这片海洋吗?几乎没有人能做到这件事,即使你是半神也不行,造物主不会允许你过去。” 九色鹿曾是先天神灵,只是神格被人类夺走,才沦落为兽王一级,但也比普通兽王强大得多。 它的灵魂与游南音一样来自仙界,李秀白回头,看着九色鹿的眼睛。 “我要找回游南音的魂魄。” 九色鹿疑惑地偏了偏鹿角:“为何?他只是回到他原来的地方,那是我们先天神灵的归处,即便是远古大神女娲最终也沉眠于仙界。” “因为我需要他,我离不开他,”李秀白垂下头,游南音的本体在他怀中显现,“九色,这两辈子我都没有求过你什么,但今天,请告诉我去往仙界的路。” 九色鹿沉默了,它在看那只兔子,眼里流转着彩色的鎏光,李秀白没有催促,良久,九色鹿闭上了眼睛。 “好吧,我帮你去仙界。” 李秀白有些惊讶,九色鹿继续说:“这是游南音本人的意思。” 李秀白看向自己的怀抱,眉目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黑猫“哼”了一声,自觉从它背上跳下来,九色鹿一摆头。 “上来吧。” 李秀白盘坐在它的后背,神鹿长鸣,缓缓升入空中。 它走进北冥上空,一步步向前,一边告诉李秀白仙界的消息。 “仙界是造物主精神世界,由造物主亲自搭建,与人间有明显的界限,若想进入其中必须抛却肉身,即便是灵魂,也有诸多限制,需得是完成使命的先天神灵才有资格进入,或者说是……返回。” “那是我们的故乡,能回到那里,是我们的终身所求。” 李秀白看着鹿角,沉默不语,九色鹿动了动眼珠。 “你做好放弃肉身的打算了吗?” “只要能找到游南音,我可以放弃一切。” 越往北走,空间的扭曲就越严重,海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飞入天空,又陡然坠落,就像在进行无人的马戏表演,海面更是被切割成无数块,仿佛是地毯,切面呈现出一种漆黑平滑的镜面,十分恐怖。 李秀白紧紧控制着他们周围的空间线条,最初还有百里,越缩越小,如今只能控制方圆不到一里的距离,九色鹿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他边走边沉声道: “你并非先天神灵,想要入界,必须征得造物主的同意,无论你在人间有多么强大,对它来说也不过是一只蝼蚁,因此如果你直接找它,只会被它杀死,你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游南音。” “他愿意跟你回人间,造物主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毕竟他如今是大功臣。” 李秀白看着躺在怀里的兔子,轻声问:“所以你之前是在与他交流吗?” “是。” “那我们如今的目的地是?” 察觉到越来越强大的挤压感,李秀白不再问了,他们在靠近战斗的核心。 造物主。 周围变得更加黑暗,空间线条已经仅仅能够守在他们身边半指距离,下方已看不见海面,头顶也不见天空,他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无穷黑暗的世界。 李秀白有点撑不住了:“九色,再往前我们会死。” 白色巨鹿停下来,陡然间,全身都散发出彩色的光亮,犹如波纹在黑暗中延伸,带来奇异的灵魂交流,李秀白只在游南音那里接触过这种交流方式,好像有一个人在你的脑子里讲话,他仔细辨认其中的含义。 ——木神九色,求见主人。 一次次的呼唤,不过是这一句。 造物主会回应吗? 李秀白的身体陡然僵硬,不只是他,九色鹿全身的光芒也熄灭了,他们陷入真正的黑暗中。 ——汝所求为何? 李秀白发现自己竟无法插一句话,九色鹿躬身回应: ——为雪神。 这一刻,从四面八方传来了视线,明明漆黑一片,李秀白却生出了被“看见”的感觉,他浑身汗毛倒竖,火焰捏在掌心。 轰! 脑海中陡然传来一声巨响,李秀白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 怎么回事? 有什么东西……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所有的力量似乎都被冻结了,他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这是……造物主? 浑浑噩噩之际,白光一闪,一个虚影出现在空中,李秀白竭力看过去。 那是游南音的侧脸。 他贪婪地望着他,拼了命抬起手,想要触碰他。 你回来了。他想说。 不要走了好吗? 这一刻即永恒。 世界再次回归黑暗。 让人窒息的感觉消失了,凝滞的灵力也再次流动,黑暗不再,李秀白一手抓了个空,随后,眼前的景色又变回了扭曲的海与天,九色的话语传入耳中。 “游南音保了你,他请求造物主让他回到人间,为此愿意放弃神的力量,若他离开仙界,将会变成一个普通人,造物主答应了他。” 李秀白垂首,怔愣地看着怀里的兔子。 游南音愿意陪在自己身边。 太好了。 李秀白弯腰,额头贴着柔软的毛发。 他感觉到幸福。 他们跨过北冥来到仙界入口。 没有入口,入眼皆是悬崖峭壁,海水由此坠落深渊。 此地是世界的尽头,唯有亡魂可以进入。 “灵魂离体,意味着肉身死亡,就算是我来守护你的肉体,也只能确保十二个时辰无虞,你想好了吗?若你回不来,大概就只能永远留在仙界了,你并非来自那里,你只会永远漫无目的地游荡。” “怎么会是漫无目的?游南音就是我的目的。” 九色鹿有瞬间的无言。 “那你去吧,记住,进入仙界后尽量保持安静,莫要打扰到其中沉睡的古神。” “好,多谢。” 李秀白平躺在地上,神魂出窍,以魂魄视角,他看到了流向天空的水,与下方坠落的海水相对。 他贴近水流,也慢慢升上未知的天空。 景象飞速变化,直到来到一片巨大的青色湖泊旁边,水面平静,一座座高山就这样伫立在水面上,从中传来让人颤栗的强大神力,平静而无法匹敌,与之相比,李秀白的灵魂不过是蝼蚁,是蜉蝣。 这其中可有一个是游南音的灵魂? 他欲走入水中,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挡回。 为什么? 让他进去。 他要去找一个人。 他心急火燎,却无法前进一步。 第105章 不知所措时,一艘扁舟顺着微微荡漾的湖水,漂到李秀白的面前。 哪里来的船? 船上没有人。 李秀白能上船,一走上去,这一夜扁舟便摇摇晃晃,驶入山湖深处。 第85章 这样的一个结局 船无浆而自动,缓缓前行,仙界静谧,水波向两旁荡开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在此,李秀白两世的记忆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他既是李秀白,又是唐静中。 他是游南音的爱人。 穿行在山水之间,时间长了,李秀白逐渐察觉到山与山的不同,一些生气勃勃,一些死气沉沉,与沉眠于其中的神明息息相关。 不对。 不对。 他忽然明白,他在找一座雪山。 世人皆怕冷,独独他,最喜欢寒冷,他要去找这世上最冷的山,最冷的雪,最冷的人。 船悠悠停下,李秀白迈步下船,踏在冰面上,从湖泊走向高山。 雪地多么冷,李秀白的内心却是火热的。 ——“你是什么人?” 他似乎听见最初遇到游南音时,那人发出疑问,还是少年的模样,眼珠是艳丽的红,漂亮得像宝石,盯着自己的脸。 ——“我本来在睡觉,你把我吵醒了,你好大的胆子!想挨揍吗?” ——“迷路了?你也太笨,好吧,看你可怜,我带你下山去。” 手被人牵起来,冰冷的手紧紧拉着他,走出暴风雪,回到人间。 李秀白继续往上走,雪越来越浅,露出一个小院。 ——“修炼是什么?我不需要修炼,我生来就能控制雪,你不相信?” 片片雪花轻柔地落在掌心。 ——“这是我的秘密,你是唯一知道的人。” 暗红的眼睛凑到他面前,说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浑话: ——“像你这般修炼,要炼到何时去?真是无聊,你就那么想变强吗?不然我们双休吧?” 自己满脸通红,吓得跑出院子,好长时间都静不下心。李秀白的眼中泛起笑意,继续前行,雪彻底停了,化作漫天的花瓣,粉色的桃花花瓣,如雪花飘落,将人的脸染上绯色。 ——“人类的酒倒是好喝,你喜不喜欢?” 绯红的脸贴近,双唇相贴,清酒入喉,带来轻微的醉意,自己抬起手,托住他的后颈,加深这个吻。 很喜欢。 长发垂落,被打湿,绞住他的手。 是春日的潮,是缱绻的梦,是缠不尽的温柔乡。 他成为他的人,他给他忠诚、宠溺与沉甸甸的爱,他给出他自己。 永远。 情如水在心中累积,李秀白一步一步来到最高处,白雪纷飞,在他身边绕啊绕,宛如精灵。 他虚虚握拳。 “带我走好吗?” “我迷路了,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李秀白盘坐在山巅,看着雪,任由雪花落满全身。 “是九色鹿带我来找你的,它说如果我十二个时辰没有回魂,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风雪扑天盖地,像是在赶他走,李秀白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在这里,游南音,如果你不想回人间,那么我也不想再回去,我早已将人间事已了结。” “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飞扬的雪花催促他离开,李秀白依旧在自言自语: “只是可惜,我原本想与你一同生活,看花赏月,你知道我对无上的力量并没有什么兴趣,我只想,与你共度平凡的一生,这两世,我们鲜有安宁之时,总是颠沛流离,草木皆兵,我想,什么时候能卸下那么大的责任,缓解压力,只需要相爱,我一直期待着这一天,如果不在人间,在这里也可以,你想要吗?” 风更急,推着他的身体,李秀白失望地垂眸。 “游南音,你真的爱我吗?我真的怀疑,你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利用我,总是抛弃我,难道你以为我永远不会伤心?你对我是那么残忍,难道我只是你在人间的一个消遣?你想否认吗?” 风稍稍停了停。 “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情,你愿不愿意为了我活一次?只为了我……” 风把那么多雪吹到他怀里,像是一个冰冷的拥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九色鹿守着一人一兔的肉身,充满生机的青光笼罩住他们,确保肉身不朽。 时间快要到了,如果李秀白醒不来,就意味着他的灵魂永远留在了仙界,不生不灭,不入轮回。 对于人来说,这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将逐渐失去记忆,沦为真正的孤魂野鬼。 九色鹿的目光转到游南音身上。 他舍得吗? 九色鹿仰起头,用它的灵魂眺望遥远的故乡。 十年后,雪阳宗。 如今,除了上清宗、真元宗和般若寺这几大老牌宗派,就数雪阳宗最热闹。 来往雪阳山的有昔日大能,也有千年灵兽,还有仰慕雪阳宗掌门的一批批年轻人。 火神,李秀白。 当今世上的最强者。更多人称他为修真时代的关门人。 相比于几十年前,世界灵力只剩下原本的一半,之后也不可能再出一个大乘期了,大部分求道者慢慢都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寻找别的出路,也有不少修士钻牛角尖,闭关拼命修行,以期得到更长的寿命。 李秀白坐在雪阳山山头的院子里,低头书写修真时代的大事年鉴,供后人了解,他一身白衣,袖口绣着水火暗纹,他的外貌还停留在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心中有所觉,书写的笔顿了顿,他抬起头。 几声打闹从院外传来,一个白团子撞开院门跑进来,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白发红瞳,眉目狡黠,妖冶而漂亮,他跑到李秀白跟前,追着他来的几个修士不敢进掌门的院子,在外面徘徊。 “打扰掌门了。” “无妨,你们进来。” 孩子拉住李秀白的袖子,冲那几个青年做鬼脸,李秀白拎着他的衣领坐在自己身边。 “你又闯什么祸了?” 游南音偏头看着李秀白,十年前,他的灵魂最后还是带李秀白离开了仙界,自己也重回肉身,化作人形后,是孩子的模样,就像李若锦那样。 孩童时期的游南音没有过去的记忆,但他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怕李秀白,好像天然就知道李秀白爱护自己。 “我从藏宝阁找到个好东西。” 李秀白温言问:“什么?”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玉,吊在李秀白眼前,他看着这块无字玉碑发愣,为首的青年弯腰。 “这是掌门您放在顶楼的,被这小子掏了出来,我们看护不力。” “没事,这本该是他的。” 李秀白看向满脸疑惑的青年,摇摇头。 “这事我来处理,你们好生修行去吧。” 游南音趴在桌上,直勾勾盯着李秀白的脸。 “掌门,不能给我吗?” 他的声音软软的,好像在撒娇,李秀白拿走他手里的玉佩,弯下腰,亲自别在他腰间,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以给你,这是个储物用的,很珍贵,它救过我的命,你贪玩,别弄丢了就成。” “掌门,你对我真好,”游南音笑着晃了晃玉佩,看向李秀白:“这是你以前佩戴过的东西吗?” “嗯。” “为什么不戴了?” “因为不需要了。” “你好薄情。” 李秀白笑得无奈,这哪里又跟薄情扯上了关系?他重新坐好。 “游南音。” “嗯?” “陪我写会儿字吧。” “好。” “别到处跑了,就在我这里陪我。” “嗯……好吧,既然掌门都这样说了。” 见游南音摇头晃脑的,李秀白笑了笑,重新拿起笔,天空渐渐飘下雪来。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撒花花~ to: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很感谢你们的支持。(鞠躬) 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大纲打得极其粗糙,所以正文中后期明显力不从心,写的东西犹如脱缰野马,我这个没用的主人被甩到地上拿脸刹车,拼了命拖着剧情不偏主线(吸氧、掐人中......) 下次不敢了(双膝跪地,流泪) 下次写现代文(磨刀霍霍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