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奴世界观之该死》 第1章 《家奴世界观之该死》作者:一个猴子【完结+番外】 简介: 【受控慎入】【虐】 权势滔天的冰山美人楚珏,却跪在一个穷大学生身边,日日低眉顺眼的讨好着,天天想方设法求着伺候,一副谄媚的奴才相…… “奴婢求陛下屈尊,允准奴婢侍奉,为您尽犬马之劳” 穷大学生袁肖对此没有半分不适,反倒是轻佻逗弄着脚边跪伏的楚家主,好似逗弄一条狗儿 “为朕效犬马之劳?你也配!” 前世,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人是他圈养于深宫的一条狗,百般折辱…… 今生,对方权势滔天,该将他碎尸万段才对,何必对他演出副忠奴的嘴脸?! 当千年前历史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袁肖才看一点点看清,对方那偏执扭曲到病态的忠诚和爱意…… 第1章 家奴的世界观 “主子,奴才该死——主子息怒——” 哪怕吴恙如此求饶,楚彤还是不肯松开压在对方手指上的鞋子。 踩人的主子,不是他。被踩的奴才,也不是他。 他叫袁肖,是这对主奴的舍友,是个平民——贫穷但自由。 这世界,人分为三种身份 家族的主子,比如楚彤。 家族的奴才,比如吴恙。 或者,你就是你,孑然一身的平民。 袁肖如此施施然的问道 “楚彤,你要不直接杀了他?” 毕竟,杀了多清净,省得吵他耳朵。 楚彤反口一句 “关你何事!” 袁肖只觉得,这种张口不会说人话的人,还真是想让人把他舌头割掉,语气淡淡的问道 “舌头不想要了?” 楚彤一把踢翻了椅子。 吴恙赶紧跪在地上磕头,祈求楚彤息事宁人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楚彤脸色一落,照着吴恙得心窝狠踹了一脚,然后骂吴恙道 “你向着他?!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袁肖和楚彤眼神针锋相对的时候,楚彤轻佻的问道袁肖 “你这种村里长大的穷小子,知道我的姓氏怎么写吗?” 而今大大小小的奴隶主家族不少,其中最显赫的就是楚家和周家——而眼前的人,叫楚彤,家族显赫。 显赫的楚家姓氏,只是惹得袁肖勾着嘴角,似乎难掩轻蔑。 “你一个没落的楚家旁支,能把我怎么样?”——对他而言,别说一个没落的楚珏旁支,就算是楚家主又如何呢!怕也是不会让他生畏。 楚彤还没来得及叫嚣什么,就看着对方的眼睛的瞳孔好似猫科猛兽一般收缩,一股猎杀之气森然而起,让人不寒而栗。 楚彤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有些心虚的说道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楚彤悻悻的退了下来,但是事后,楚彤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了,何况,还在自己奴才面前跌了份。 结果就是吴恙在宿舍以外的地方被狠狠拿来发泄了一顿怒火,楚彤最后怒气冲冲的叫骂道 “一个平民而已!等到大学毕业!没了学校这把保护伞,你看我怎么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在楚彤入睡之后,袁肖低声问地下跪着的吴恙 “你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吴恙摇摇头,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袁肖撇了撇嘴 “我要是你,我就——” 袁肖用手比刀,在自己脖子上一划。 吴恙低着头摇了摇。 袁肖便回去自己床上躺着——他今生要是重生成吴恙这样的奴才,楚彤的坟头草不知道多高了…… 是的,他不是出生,是重生。 他从自小就带着记忆,他的前世,是乱世中征战四方的君王——赵赫! 而今极为显赫的周楚二家的家主们,和他前世关系匪浅。 周家主——自己亲手封的大将军周玄的后代。 楚家主——是活了一千年的本尊,是自己前世锁在身边任由折辱的一条狗。 他想,那人在他面前连狗都不如。 狗打疼了也知道叫,疼极了也知道跑。 那个人打疼了也不敢叫,疼极了也只敢谢恩,连求饶都不敢........ 那时是那时,他是纵横九州的武川虎,昭德殿上的帝王。 现在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也一无所有。 但当初,那条被折辱的狗,已经成了如今权势滔天的楚家主——楚珏! 楚珏这人是个蛇蝎美人,牙尖爪利,更是睚眦必报——凭着如今滔天的权势,楚珏怕不是恨不能生吃活剥了他! 第2章 相遇 时势造英雄——一穷二白的平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这阶层的桎梏。 所以,那些做皇帝的记忆,这辈子还真是一点儿用没有。 学校组织他们清扫卫生,楚彤似乎是格外的开心,难得对吴恙都赏了笑脸。 袁肖是痛恨任何体力劳动,问道楚彤 “打扫卫生你这么开心?” “我们楚家的家主,今天要来学校参观,你赶紧麻利点儿打扫吧” “哦” 袁肖心道,你一把八杆子打不着的楚家旁支,楚珏知道你是谁呀? 楚珏倒是知道自己是谁。但是袁肖不能让楚珏知道自己是谁。 周家而今的三位掌权人,是自己的大将军周玄的后代。 但是,近些年频频在媒体露面的楚家的掌权人楚珏——那是货真价实活了1000年的本尊。 他在电视上第一次见楚珏就知道是本人——毕竟跟在自己身侧奴颜婢膝两年,他连这要是认不出多冒昧。 看来,当年上贡给自己的长生不老药,便宜了自己的小药奴,对方是真的得了长生。 幸好自己前生今世外貌不同,否则自己真得躲出学校。 楚珏这么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要是知道他是赵赫的转世,恐怕得将自己剥皮抽筋都难消怨气——自己前世给人家的待遇那可以说是“狗都不如”。 这家大学本来就是楚珏资助的——为天下白衣学子及寒门士子打开龙门。 教育资源不再被垄断在奴隶主手中,这天下平民的孩子,和落魄的寒门贵子比如楚彤之类,对楚珏极其尊崇。 楚珏要来,校园空巷,无人不想一睹风采。 袁肖只想吃饭,难得用餐时间食堂不用排队——一份青菜一份米饭——省钱、管饱。 袁肖不吃葱姜蒜,可是清炒蔬菜为了有味道总会放些这东西提味,害他每次都得先挑出来才能下口。 结果,楚珏也是来食堂用餐 袁肖低声骂了句 “现在都会玩与民同乐的把戏了” 结果这句话,让楚珏狂热的粉丝楚彤听了去 “你说什么?!你这是大不敬!” 放在平常,他绝对给怼回去了——反正他是一穷二白的平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是现在他只想息事宁人 “对,我大不敬。你快安静些” 结果楚彤看到对方的退让,是格外变本加厉——他想在楚珏面前露脸,要是能得到楚珏的青眼,日后他这被边缘化的分支才能在家族里出头。 “你既然知道错了,那你同我去给家主跪下磕头认错,求他宽恕” “我——你——他——” 我给他跪下!? 你是不是有病?! 他受得起吗!? 听到这边起争执的时候,楚珏便吩咐了楚小北去制止。 袁肖简直不知道怎么骂对方,咬牙说了句 “你有病也别在这儿发疯。” “你敢和我这么说话!?” 袁肖被楚彤泼了一脸水。 去他的!!这辈子——不这两辈子也没人敢这么对我!? 袁肖拍桌子的声音,迅速吸引了楚珏的目光——爱看不看,现在谁来都挡不了我杀了楚彤这个蠢货。 袁肖缓缓起身,盯着楚彤一步步逼近,楚彤就一步步往后退——对方生气起来的眼睛真的根本不像人类,像野兽,像妖怪。 退着退着,楚彤想起了自己的家族,不能再退了——不能给在家主面前丢人。 袁肖一把要锁住对方咽喉的时候,楚小北赶紧抱住袁肖拦了下了 “同学,同学,有话好好说” 这辈子的身体不如上辈子魁梧,更没有与刀枪为伍,纵马天下。竟然挣脱不开楚小北。 十几秒过后,从盛怒中缓过来的袁肖,让楚小北放开他。 一道帕子便递到了眼前,袁肖想都没想的接了过来,不愉快的擦拭着自己的头发。 然后还给了——楚珏!? 楚珏望着他的眼睛,双手接过去了手帕——难道楚珏要和他玩礼贤下士?这都是上辈子自己玩剩下的。 这人还真是有城府。上辈子只让他做男宠,难怪人家觉得委屈——袁肖一边想着,一边落座继续吃饭。 第2章 楚珏的声音很好听,像清风过山岗。 “您不吃这些?” 袁肖的餐盘里,青菜和葱蒜泾渭分明。 前世的他,也不吃这些。 “不吃葱蒜,大有人在,奇怪吗?” “不奇怪,打扰您了。” 楚珏微微颔首道别,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吩咐楚小北 “查查他的底细” “啊?主子,我觉得那位同学说得对呀,不吃葱蒜,大有人——” 被楚珏瞪了一眼,楚小北赶紧应声 “是,主子。我马上就去” 不吃葱蒜,或许,大有人在。 但是所谓“拍案而起”,拍桌子起身是连贯的动作,这是平常人的平常反应。 明显对方是本能的拍桌子作为震慑,而后有意识跟上的才是起身动作——这个习惯,不该存在于一个只吃得起青菜的清贫学生。 这两个习惯,和他的陛下,如出一辙。 最重要的是,方才一霎那怒气未消时的眼神........太像了。 第3章 罪奴 “主人——” 楚珏手抖得连文件都拿不住,袁肖的生辰八字和陛下相合。 “您——” 1000多年,无数次招魂,千万次寻人——要不是有陛下这个念想,他这永无止境的生命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捱下去。 陛下赐予的疼痛和羞辱,都不及赐下的这永生的流放让他害怕的刻骨铭心。 您是不记得我,还是不想见我? 袁肖今天心情不错,因为他今天中午要吃泡面——这个东西真的很好吃,上辈子没吃过。 拿着热水和方便面回来的时候,这楼道越走越觉得诡异,好心情也渐渐沉了下去。 为什么空无一人? 袁肖打开房门的时候,心情彻底到了谷底——楚珏在这里,那必然不是巧合。 楚珏双膝落地,跪在了地面上,垂着头格外驯顺。 对方这个反应,袁肖是没想到。不过,袁肖倒是不陌生。 既然不陌生,那就先吃个泡面吧。 从袁肖对自己的跪拜安之若素,楚珏就知道——陛下记得他。 楚珏双手交叠,俯身行了叩拜的大礼 “罪奴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十八年没听,还真是熟悉里透着点儿刺耳——万岁?他可是死在了36岁风华正茂的年纪。 袁肖也不知道对方在唱哪一出儿——反正目前看来不像是寻仇的架势。 认主?那倒是也不可能——忠诚这种品质和楚珏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联系。 袁肖觉得他猜不中,也懒得猜,爱想干嘛干嘛吧,今生穷得只剩命一条——随便楚珏怎么霍霍,横竖不过一死而已。 袁肖吃完之后,兀自睡下了。 楚珏一动不敢动,哪怕楚小北出现在门口——毕竟30分钟了,主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怕出事。 然后推门就看到主子跪伏在地上——什?!么?!情?!况?! “主子——” 楚珏连忙压低了声音制止 “嘘——” 床上的人被吵得动了动,楚小北才发现床上有个人——这不是前两天打架的那个人吗?!主子让自己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是不管什么身份,这个帝国,不该有人能让主子卑躬屈膝成这样。 “醒醒” 看到楚小北要打扰对方休憩,楚珏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斥责 “退下!” “主——” 袁肖果然是被吵醒了,打着哈欠问道 “吵什么” “惊扰圣驾,罪奴该死” 楚小北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跪地,甚至,他现在亲眼所见主子抖得和筛糠一般,如此卑微。 什么圣驾,什么罪奴,楚小北听不懂,也看不懂。 但是他还是退出去了——没有旁人在侧,主子这副身段是不是心里稍微宽慰点。 “你倒确实【该死】,毕竟活了这么许久~”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你所谓的陛下,已经死在千年前病榻上了,想跪去皇陵跪,别在我这儿跪” 听到对方亲口提到前世驾崩的画面,楚珏心如刀绞得声音都抖了。 “陛下——” “滚” “——是” 就算再不想,再不舍得,再贪恋。楚珏也不敢抗命。 “罪奴告退” 按照他对楚珏的了解呢,对方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他也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对方的掌心——就像前世,对方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一样。 他不指望楚珏会听话的一刀两断,他只是想试试楚珏能【装】得多听话,他好知道在对方露出真面目之前,他能吃多少“断头饭”。 楚珏一直到退出房间,才敢起身,双腿酸麻的很,楚小北赶紧来搀扶。 “主子,您何苦呢?” “派人暗中保护他。一举一动,皆要一一报来” 楚小北无奈领命 “是” 第4章 昭武帝 楚小北前脚刚把资料给了主子,自己合门侍立一侧,就暗暗摇头 “主子这是何苦呢?” 主子下令着人暗中看护袁肖,事无巨细的报来——就是吃饭睡觉上课打零工这些琐事。 每每主子看完资料出门来,每每眼眶都发红——从前他怎么不知道主子泪窝子这么浅呢 每次看这些资料,楚珏手都发抖。 “都是我没用,让陛下吃了这些苦” 他的陛下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乱世枭雄,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沙场战神,也是昭德殿上不可直视的帝王——金尊玉贵,都不足以形容的高高在上。 如今吃的什么? 如今住在哪里? 还要勤工俭学,难免受人冷眼...... 那天相见的时候,那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泼他的陛下!!真的罪该万死—— “陛下厌弃我,不许我侍奉” “若我早日找到陛下,从小侍奉,怎至于如此啊” “是我没用,是楚珏罪该万死——陛下——” 楚小北一直感觉他这主子,一直都挺像毒蛇的——冷血又心狠。 现在这躲在办公室整日哭哭啼啼的深闺怨妇是谁?简直被下了降头。 楚小北敲了敲门 “主子,餐食都备好了,我伺候您吃点?” “吃不下” “是” 主子这不吃不喝的也不行,他只好打电话给自己的哥哥求救。 楚小南和楚小北是双胞胎,只早两分钟出生的楚小南完全就是哥哥的模样——沉稳内敛。按照楚小北的话说“靠谱”——所以基本楚家的外务都是交给哥哥处理,他负责留在主子身边听候差遣。 听完楚小北的描述,楚小南也皱了眉——确实很难想象这二人是什么渊源,但是 “主子该是心疼袁肖了吧” “那怎么办?调个小奴隶去伺候他行不行?” “人家未必会接受,我走一趟吧” 楚小南没去直接见袁肖,反而去了校长室调阅了袁肖的资料 “他的历史很好啊” “是,去年大学生辩论他有参加。关于昭武帝的那段辩论,给我印象非常深刻” “昭武帝赵赫...昭武帝倒是与我们楚家有些渊源。” 次日,大学历史系主任主导的一次重修《昭武帝传》,并且不限学科的开放式邀请所有有兴趣且有能力的学生一同编纂——学生有署名权,享受津贴及后续版权分红,并且工作期间包吃。 袁肖才不相信,这事儿和楚珏没关系——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还专门瞄准了他的嘴往下砸。 但是—— 津贴、分红、包吃——每一次字都让他心动,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他这个英雄已经穷了18年了,该倒的早倒了。 自己给自己修史,听起来挺有意思啊——万一后人对他有什么不敬,他一定要据理力争的给自己洗白咯! 这次看到资料,主子倒是没哭——毕竟在空调房子里修史也算舒坦,吃喝用度上也有起色。 但是,眉头却是不肯舒展 “你去和学校那边吩咐好,我不想听到他们说昭武帝一个‘不’字” “主子,这是历史,昭武帝的功过是非——” “你放肆!” 面对许久不发脾气的主子突然呵斥,楚小北跪地请罪 “主子恕罪” “陛下岂有过与非!?自己去刑房领罚,20鞭” 楚小北是真的不服,平常还能反驳两句就当给主子逗闷子,但是主子气头上他是真不敢。 “是,主子” 主子最近确实颇为反常。 袁肖,罪奴,圣驾,陛下,昭武帝,楚珏......这几个词语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楚小北是真的理不出来这好些人关系。 第5章 问罪 主人厌弃他到了极点。 第3章 他甚至不敢称呼对方“主人”,只得称陛下。 即便如此,陛下也是厌弃,也是不恩准他侍奉。 学校是他资助的,他来学校视察总行吧? 既然都来视察了,那学校现在刚开展的重修《昭武帝传》的项目,他关心下进程也不为过吧? 他哪儿敢抗命来打扰陛下,就是远远的、不小心瞄到了陛下,一眼而已。 楚珏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个项目从教授到学生包括袁肖,全部去门口相迎,像吴恙这样的楚家奴隶更是跪地恭候。 楚珏感觉自己膝盖都要软了,眼神低垂——学校的领导只当他不容易亲近。 “不要这样,我不想打扰...诸位师生,大家各安其事就好” 楚珏也示意吴恙起身,他在陛下面前哪儿敢摆家主的架子,还要受陛下同学的跪拜。 “不必如此,在校就是学生” “是,谢家主” 袁肖看了一眼抿嘴快哭出来的吴恙——生而为奴,即便天资聪颖入了学府,也不过是主子身旁一条任由打骂的狗。 这一生过得太苦的人,稍微给点糖就能感恩戴德。 这样笼络人心的手段,袁肖看得想给楚珏鼓掌。 之后楚珏时常会来,但是应了楚珏的吩咐,师生各安其事。 楚彤一边翻阅史料一边吐槽 “当年史官写得也不清不楚,我们祖先从昭武帝手中如何光复基业怎么不写“ 袁肖嗤笑回应 “昭武帝期间,你们也没光复基业。 一脉在楚国苟且偷安,另一脉——呵,估计你们楚家不想写吧” “最后子嗣延绵的是楚家,祖先卧薪尝胆之志,该让后人瞻仰” 袁肖不由得扫了一眼远处和项目负责任交谈的楚珏,恰巧目光对视,对方赶紧低垂下目光,显得有些不安。 “卧薪尝胆,哼——” “你哼什么?” “一个降臣,叛主后战败,你觉得卧薪尝胆,能消君王心头之恨?” 楚彤不满的切了一声 “那还能如何” “自然是为奴为婢,任凭羞辱” “你!你敢辱没我祖先!” “史书没写,我自然能这么推测。何况,不合理吗?” 话音即落,袁肖像唤狗一样“嘬嘬”两声,吸引过楚珏的目光,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过来。 楚珏有些欣喜却又随之十分忐忑的走过来。 袁肖能看得出,楚珏越靠近自己,这膝盖越想软下去。 袁肖将手腕担在椅子扶手上,手心朝上,食指中指微微并拢往上勾了勾——这是前世他示意臣下“平身”的手势——楚珏自然看得懂。 楚珏双手交叉在小腹前,微微躬了身子立在一侧。 楚彤等人都已经起身,袁肖还是坐得稳如泰山,后面跟过来的教授清了清嗓子示意袁肖站起来回话。 袁肖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史书资料 “你想我站起来吗?” “不,不必” 楚珏觉得自己奉命站在陛下身边已经是冒犯了,陛下要起身,他岂敢和陛下并肩而立。 “你也是楚家人,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是” “楚玦——” “是,奴——” 单单听着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楚珏都是本能的应应声,才反应过来是打断了对方讲话 “对不起,您请讲” 他可不觉得自己和楚珏是一个能说“对不起”和“没关系”的人物关系。 不过,他也没太纠结。 “我说的是史书上的楚玦,和你同音不同字。 楚玦战败之后的十年经历,史书无载。你家楚彤猜他卧薪尝胆,我猜他为奴为婢。 你觉得,他该当如何呀?” 楚珏交叉的双手把自己手腕都掐得发白 “楚珏该死,万死难赎” 听到这个答案,楚彤的瞳孔都放大了——他说的这可是楚家的祖先。 “可他没死,你觉得,他又该如何” “该为犬马,任君驱策,以报陛下隆恩之万一” 袁肖笑了 “说得真好听~可惜啊——” 一个字我也不会信,袁肖如是想着。 袁肖没继续往下说,楚珏不敢继续往下问,只是把自己的嘴唇都几乎咬出血来。 可惜自己是个废物!花了那么久才找到陛下,让陛下受了十八年的委屈。 可惜自己重罪加身!陛下厌弃,至今未得恩典允许侍奉身侧。 “我问完了,走吧” 楚珏硬生生的把“是”字吞下去,说了声“好”,便恭顺的退了下去。 第6章 奉茶 天上的雨落下来还不到三分钟,一辆豪车便停在袁肖身前。 车上的楚小北示意他上车 “我要见楚珏” 楚小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我帮你问问主子有没有时间” 结果被袁肖一口回绝 “要么我直接去,要么你直接离开” 天子见臣下,何须通禀。 楚小北侧头看着袁肖——丝毫没有退让的可能性。 自己奉的命就是不许对方伤到一丝一毫,这要是给淋病了,主子会不会扒了自己的皮。 楚小北比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 楚小北刚拿起手机 “不许告诉他” “我想玩会儿手机不行吗” “不行” 楚小北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把手机扔下了 “我发现你这个人,使唤人有一套啊” 过了不是许久,楚小北低声八卦 “嗨~你和我主子什么关系呀?” 楚小北这闪着星子的眼眸,让袁肖想起前世的一位少年。 “少打听” 楚小北碰了一鼻子灰,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凑过去 “角色扮演,对吗?” “什么?” 听完楚小北给他解释了什么叫抖m,什么叫抖s,什么叫角色扮演。 袁肖还真是大开眼界——世界上真有人受虐成狂吗? 就算是有,那应该也不是楚珏,这人睚眦必报,受了什么委屈就还立马还回去的性子——自己没被报复,无非是当年,他让自己压制的没有还手之力。 至于而今的做小伏低的乖顺模样,也不知道为何装给他看——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前世,任凭九州之上多么所向披靡的雄兵与铁骑,都未能让他胆怯。 而今,区区一个楚珏而已。 “无可奉告” “那就是的咯。我主子玩挺花呀” 楚小北带着袁肖出现在楚珏面前的时候,楚珏只瞪了一眼楚小北,袁肖便好似随意的问道 “我要见你,还需通禀不成?” 楚珏赶紧跪地回话 “罪奴绝无此意。 陛下圣驾,罪奴未能远迎,实在惶恐” 楚小北懂事的退了出去——他不打扰为好,不想成为play的一环。 不过主子也是的,这种私人游戏就别当着旁人的面玩了吧——尺度过大,引起不适。 “茶” “是,罪奴这就去备” “别一口一个罪奴,听着烦” “是,奴婢这就去备” 奴婢这个自称吧,是他前世用来让对方自己羞辱自己的。 他前世听习惯了,倒是也不刺耳——虽然明明对方是男儿身。 楚珏跪下俯身,将胳膊前倾,如此将茶盘奉上——高度过了他的头顶,却正合适主人取用。 袁肖知道对方是而今权倾天下的人物,也知道对方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也知道对方不是他的什么忠臣良将。 可是对方这么伺候的时候,就是不会有任何的不适感——袁肖非常习惯。 袁肖不接,楚珏就一动不敢动。 袁肖不开口,楚珏便一字不敢漏。 楚珏的定力确实异于常人,这个姿势,袁肖觉得自己一分钟都难坚持。 对方足足十分钟后,才开口 “陛下——” 袁肖以为对方受不住了。 结果是对方伏了身子请示 “茶该凉了,奴婢去给您添新的。” “好” 换了杯热茶,一样的姿势,直到茶水变凉。 袁肖用食指贴了下杯壁外侧 “凉了,去换” “是,奴婢遵旨” 楚珏退下去之后,袁肖活动了下方才端坐的身子——他坐都坐累了,对方还不累? “多活这1000年都拿去练这些伺候人的本事了?还是长生不老药有其他功效” 楚珏不是不知道陛下根本不想喝茶——不过,陛下这能允许自己身侧伺候,实在是天大的恩典,他不可能不尽心伺候。 楚珏如方才一般重复动作。 袁肖扫了一眼对方捏住茶盘的指尖,其实都已经发白,近乎不可见的颤抖。 第4章 袁肖端起茶盘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松了口气——其实也忍得快到极限了吧。 只喝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回去。对方的身子便又紧绷起来。 “你监视我?” 楚珏慌乱磕头请罪,茶碗便凌乱的翻倒在茶盘上,茶水溅得脸上和头发上都是——伺候陛下入口的茶水自然不是滚烫的,不过这样子着实狼狈了些。 楚珏顾不得那些,连声应道 “奴婢不敢” “不敢承认,倒敢欺君” 第7章 你是抖am吗 袁肖懒懒的开口 “行了,别磕了~” 其实袁肖心道,别装了。 楚彤握着吴恙的生死,都不见吴恙惧怕成这样。 楚珏而今在自己面前抖得和什么似的,袁肖才不信对方是因为怕自己呢。 “奴婢不敢监视陛下,是...是暗中保护。” 声音和哭过似的,听着都让人怜爱。 袁肖捞起对方的脸,脸上已经分不清水痕还是泪痕,那双好看的眼睛每次哭都是眼尾红晕——可堪怜爱。 然后袁肖便松开了,由着对方将那张可堪怜爱的脸贴着地面请罪。 “我而今无权无势,你不妨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奴婢想——” 想寻了陛下回来,想把这些年的财富和势力全部拱手奉上。 想求陛下的恩典允许他死去,他想结束这场漫长无止境的流放。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 “想为陛下尽犬马之劳,求陛下恩准。” 袁肖暗自腹诽,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就陪你演吧。反正我演的是皇帝,不吃亏—— “为朕效犬马之劳?你也配” 这显然是戳到对方的心窝子了,否则这身形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奴婢——奴婢自知不配” 楚珏的指尖都快在地面上扣出血来了。 “斗胆求陛下恩典,让奴婢侍奉” 袁肖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坏处是要天天对着你这张脸” 这话说的还是有些违心的,楚珏的脸生得极好,貌美阴柔,却自带贵气——让人怜爱却不心生亵玩之欲——这张脸能祸国殃民,甚至能让他在乱世中几次保命。 “好处是什么?” 袁肖这么问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无论对方回应的是什么,袁肖都会留下。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与其让对方整日暗中监视,还不如就面对面的相互亮剑。 楚珏听到陛下如此垂询,先是大喜过望——至少陛下愿意给这个机会,可是自己有什么能抓住这个机会吗?楚珏觉得自己确实自不量力。 有些绝望的开口,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说错一个字让对方不悦。 “陛下金尊玉贵,奴婢位卑无能,奴婢身无一物能入陛下法眼。 这些年,只有些不堪入眼的财物,也养了些愚笨的奴才......求陛下屈尊......” 哪怕前世是皇帝,就楚珏这卑微到骨子里的说辞和姿态,也让他觉得开了眼了。 “准了” 对方倒真像是得了天大的恩典似的谢恩——前世他对臣子论功封赏,无论是赏赐金银,甚至封侯,也没见有谁开心成这样。 “你是不是抖m啊” 袁肖现学现卖的问道——只是允许他做奴婢伺候自己,开心成这样? 其实楚珏没听懂,但是,陛下想必是在责骂他。 “奴婢愚钝,陛下恕罪” “退下吧” “是,奴婢就在门边伺候,陛下若有吩——” “退下!” “是,奴婢告退” 袁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参观下自己未来的新住所了。 楚珏退出门后起身,楚小北凑上来俯身掸了掸主子膝盖处的面料,让它看起来更得体。 楚珏若有所思的问道 “抖m是什么..好像是这么念的” 楚小北敢大胆的和袁肖分享知识,但是自己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子面前,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你就是么。 “我——也不知道,我去查一下” 然后他就把资料打印出来给了楚珏。 楚珏简直觉得 “不堪入目!” “不可理喻!” “大逆不道!” “做奴婢的岂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赏下的无论是什么,他自然都该千恩万谢。 做奴婢的岂敢妄谈喜欢。 第8章 晨侍(上) 因为忘定闹钟要上课迟到了,袁肖急忙出了卧室的时候,被一早跪在卧室门候着的楚珏吓到一下。 虽然没失了仪态,也够让他火上浇油的。 “你在这儿做什么!?” “奴...奴婢候着,想伺候陛下洗漱” “那你怎么不叫我!” “奴婢该死,求陛下宽宥——” 陛下怀疑他监视,他哪儿还敢查看陛下的日程。 但是身为奴婢,没能伺候好陛下的起居,耽搁了陛下的行程,陛下要降责自然无可非议,楚珏如此想着。 看着袁肖要下楼,楚珏急忙起身想搀扶着伺候袁肖,被对方甩开 “别碍手碍脚的” 楚珏一直跟着匆忙的的袁肖出了门,袁肖点了楚小北 “你去送我” “是” 楚小北应完才觉得不对劲,楚小北才想着请示自己真正的主子——主子脸色果然有些不好。 “主子,我可以——” “自然!” 楚小北随着袁肖离去的也匆忙,楚珏还是规矩的跪地送别 “奴婢恭送陛下” 车都开出宅院,楚珏才抬头——脸色不太好。 楚小北的性子热闹,应当是讨了陛下喜欢的。 随即又喃喃道 “陛下能喜欢也好...也好...” 怎么过了几百年,就敢忘了自己的身份么——陛下不论喜欢谁,也不会喜欢自己。 何况,自己这身子算什么东西,怎么配用来讨陛下的欢心。 上午上完课,肚子咕咕叫。 楚小北想带袁肖回家吃,袁肖拒绝了,原因是宅子太远,来回路上时间再加上吃饭,自己的午休时间就没了。 “你怎么这么爱睡觉?”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主子这么个大活人跪在地上,这人也能睡得着!? “上辈子睡少了!” 楚小北听着只当作对方随口的玩笑。 但是袁肖说的是真话,他自小随父皇征战,记忆里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万里江山在前,千钧重担在肩,需要他承担的太多了。 今生,没了天降大任,不用活在众人和自己的野心里,其实不错。 吃好就开心,睡饱就舒服——他甚至觉得前世重杀伐,可能因为睡不好所以心情不好。 今生活得轻松许多,性子也温和许多,毕竟他觉得自己待楚珏都善良许多。 看到对面的人把k记的那些所谓“垃圾食品”吃得开心,楚小北笑着吐槽 “家里山珍海味给你备着,主子亲自等着伺候你,你不回家就算了,就吃这些?” “这不比山珍海味好吃吗” 楚小北摇摇头 “我没吃过,家里不许。” “那你想试试吗?” 楚小北喉结动了动 “主子不许” 袁肖把炸鸡推给楚小北,示意了一下 “我许,他不敢不许”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不错”楚小北随即又挠挠头“你就别告诉他行不行?我怕他还是得找其他由头罚我” “呵——那倒是,论起阳奉阴违,你主子有一套” 楚小北脸色倒是严肃起来 “你不能在我面前,这么说我主子” 袁肖非但没生气,甚至开心了几分,用下巴指了指那盒炸鸡 “趁热吃” 看着楚小北大快朵颐,袁肖的笑意里甚至多了几丝宠溺——若非生于乱世,他的小崽儿也该是这样剔透的心性吧。 一日三餐,楚珏仔细备了三次,却没等来陛下一次赏光。 自然是想贴身伺候,不过,陛下不愿,他也不敢半句怨言。 第9章 晨侍(下) 次日清晨,楚珏按时辰敲门,跪在床边叫醒了袁肖。 “陛下,奴婢伺候您起身” 袁肖嘟囔了一句 “万恶的早八” 拿起手机,才7点!? 在学校宿舍的时候,从来压到最后一分钟起床,然后拼了生死时速的去上课。 “再睡20分钟” 楚珏脸上拉扯的神情,丝毫藏不住。 陛下想睡,自己不想打扰——前世陛下几乎都没好睡过。 可今日要是再耽搁了陛下的行程,自己怎么担待的起。 尽可能把声音压得温柔些,希望不要惹恼了君王,小心翼翼的开口 第5章 “陛下,奴婢伺候您起了用早膳,可好?” “不吃...” 陛下没发怒,楚珏便勉强提着胆子劝谏 “奴婢担心您伤了龙体——” 袁肖随手扯了个枕头砸下来,不疼,但是吓得楚珏缩着身子跪伏在地上请罪 “奴婢万死” “奴婢自称久了,真是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了,婆婆妈妈的!” “是是,陛下息怒” 袁肖的怨气压过了睡意,遂了楚珏的愿。 楚珏跪在地上伺候的时候,视线恰好对上袁肖清晨微微蓬勃的~~。 楚珏赶紧埋下头,袁肖也注意到对方的异常。 很快也反应过来是为什么。 “正常现象,你难道不——” 说到这里,袁肖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 “你不会一直?” 袁肖是赤脚踩在地毯上的——前世也喜欢这样子赤脚在寝殿里行动。 袁肖的脚试着探到对方下面,对方像触电一般,往后逃离般的向后膝行两步。 意识到自己的方才的动作,楚珏赶紧伏地解释 “奴婢并非——奴婢,奴婢是怕脏了陛下,陛下恕罪” 楚珏颤着身子,赶紧往袁肖身侧爬了两步。 他不敢直起身,只是陛下若允许他起身,现在这个位置,恰好能由着对方舒服的随意动作。 僵持了十几秒,只听得头顶上的人似乎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既然脏,便离我远些” 楚珏如坠冰窟——是啊,他的陛下何时赏过第二次机会。 “...是” 楚珏颇为局促的伺候完袁肖洗漱——能不碰到对方,尽量不碰到对方。 结束后,楚珏才低头驯顺的请示道 “陛下,奴婢再选些合意的奴才伺候您,可好?” 生怕对方误会一点儿自己有“不想伺候”的意思,马上补充道 “奴婢一人,是怕伺候不周” 彼时袁肖还不知道什么意思,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 “嗯” 前世,在宫殿里,伺候他的奴仆成群,出征时简便些也有两三人。今生,不需要人伺候他也能自己起居。 所以他并不在乎,楚珏自己一个人伺候,还是几个人伺候,甚至不伺候。 当晚,他就被楚珏送了份大礼。 到了学校,课堂中间休息的时候,看着吴恙脸上的巴掌印,袁肖凑了过去兀自捏着对方的脸看了两眼 “又折腾你了?” “你放开他!” 听着这讨厌的声音回来了,袁肖便放开了——他本来也没想调戏吴恙。 楚彤对着吴恙恶狠狠的训斥 “你敢让他碰你?你等着” 吴恙身子不由着瑟缩了一下,看着怪可怜的。 “奴才——” 楚彤根本没听吴恙的解释,对着袁肖不满的质道 “你喜欢他是不是?!” “你有病是不是” “喜欢也没用,他是我的狗。对吗?吴恙” 吴恙低头满脸涨红,犹豫了片刻后,极为痛苦的应声 “是...奴才是主人的狗” 袁肖看着颇为得意的楚彤 “不要手贱碰他,他是我的狗,我的私有物。” 袁肖懒得搭理楚彤,绕过楚彤看向吴恙——满脸都是写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第10章 主子的主人 “我主子为什么称呼您陛下呀?” 袁肖心道,这怎么和你说,因为我上辈子是呀。 “觉得奇怪?” 楚小北点了点头。 “君王这种角色而今名存实亡,这个称呼是有点儿奇怪” 楚小北觉得好奇,角色扮演嘛,这种角色设定会不会不入戏。 其实“皇帝”对于主子来说没有想象空间,他主子的身份贵重,真的见过当今的皇室。在游戏里这样称呼另一位,不觉得出戏吗? 而袁肖倒是别有意味的笑了笑,其实还挺合适的——他可不就是名存实亡的皇帝吗,不,他甚至名也不存。一直被这么称呼,现在想想倒是有些讽刺。 “嗯,那就让他换一个”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啊!” 楚小北不知道对方想让主子换成什么称呼,但是通过袁肖去“操控”主子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敢做,根本不想沾边儿。 “怕什么,他谢你还来不及呢” 楚小北护送到门口,便不再陪袁肖进去了——不管什么角色游戏的事情,他主子跪下,他站着总是不合适的。 楚珏依然跪地行礼,口称陛下。 却被袁肖摆手制止了 “我已不是君王了” “陛下永远是陛下” “可我听着不舒服啊,旁人听着也奇怪” 哪儿有什么旁人,不过楚小北罢了。 别说而今因为楚小北听着不舒服,陛下便让他改口。 若是日后楚小北真的得了圣宠,便是楚小北支使他做什么,他都不敢不从命—— “是,奴婢当如何称呼,祈求示下” “和从前一般吧” “是,主人” 袁肖听得出对方有些颤抖的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开心。 “这个称呼,似乎很称你的心意?” “奴婢不敢” 楚珏甚至有些慌乱,自己没藏好自己的情绪。 称呼“主人”称心,难道之前称呼“陛下”就敢不称心吗?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主人赏下的称谓,奴婢都不胜欣喜。” 虽然都是些臣下对君王陈词滥调的恭维,但是,还是有几分受用的。 毕竟前世,他赵赫立志做明君,远佞臣。这些恭维,他说了不喜,臣下便不敢冒犯圣意说这些给他听。 不得不说,做昏君可比做明君开心得多。 “饿了” “是,主人,奴婢这就去传膳” “嗯” 楚珏退下后,见到一脸不知所以的楚小北。 其实他本能的反应是厌弃——他厌弃一切靠近他陛下的莺莺燕燕。 不过,他也习惯了。他也不敢争了,因为争不赢。 何况这次的结果,对自己没什么不好。 “楚小北” 突然被主子连名带姓的喊,楚小北觉得这后背直发凉——别是袁肖不知轻重,把自己那些话都说去给主子听了吧 楚小北规矩的单膝跪地 “奴在。 主子,有何吩咐” 对方倒是鲜少这么规矩,楚珏向下扫了一眼 “差事办的不错” 楚小北才觉得长吐了一口气 “是主子调教的好” “主人心情不错” 主人?袁肖?新称呼换了,而且听这个口风,这称呼换得主子挺开心的——主子开心就好,至少自己不会遭殃......吧 虽然听这话里话外,感觉主子是开心的,不过到了现在主子都不许他起身,他也觉得不是那么对劲,还是继续规矩的回 “主子吩咐的事,奴不敢不尽心” “楚小北,你确实让主人很、开、心。” 楚珏似乎是有些痛苦的抿了抿嘴 “若有一日,你得了主人青眼,会如何待我?” 楚小北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一问,主子是担心自己和袁肖暧昧不清么? 楚小北另一条腿也缓缓落地,双膝跪地郑重的应道 “您是奴的主子,楚小北的生死去留,全凭主子赐下。” 只要主子说句不喜欢,他就马上从袁肖身边消失。 只要主子想,他就肯让主子杀了自己泄恨。 楚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起来吧” 楚珏看着楚小北——楚小北不会像从前那些得志的小人一样欺负他。 楚珏若说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也是假的——他只是活越发久,性子越发淡了。又不是死了。 只是,万事他都得求主人的开心。 “他日,主人要你如何待我,你便如何待我” 楚小北眼神坚定的望向楚珏——平日里他是调皮了些,可是“忠诚”是他至高的信仰,他不会掺杂半分玩笑。 “他是您的主人,不是我的。 我只有一个主子,这辈子也只听命于您一人。” 旁人对他的忠诚,和他对主人的忠诚,若是真的有一日冲突了,楚珏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只是,而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他不适合和楚小北说太多。 “早些去休息吧” “是” 楚小北感觉到,这俩人的关系似乎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楚小北反复摩挲着这句话——“他日,主人要你如何待我,你便如何待我”。 说得极端些,他日如果袁肖让自己杀主子,难道主子也心甘情愿的引颈受戮吗? 楚小北突然想到,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二人明显不认识,甚至主子还让自己去查对方底细。 第6章 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立下“游戏关系”,产生这样的羁绊。 楚小北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很不对劲。 第11章 赠人(1/3) 伺候完袁肖吃过晚餐,楚珏仍未起身 “主人,新选的奴隶,奴婢伺候您去看看?” 其实袁肖有些奇怪,按说,不应该奴隶来拜见自己么,为什么要他去见奴隶。 袁肖看着楚珏垂首恭谨的样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他倒想看看对方葫芦卖的什么药。 袁肖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 日后若真的要那些奴隶伺候,他是该看看合不合眼缘。 楚珏这才起身,不过腰身没有直起来,还是卑躬而立,左侧的胳膊微微抬到方便袁肖落手的地方。 这个动作,让袁肖无奈的皱了一下眉头。 “而今,没有朝服和冕旒,不需要” 他才不需要靠奴才的弯腰,提臂侍奉,来伸张天子的威仪呢。 除却前世上朝时一身繁琐,和生命最后时身形不济,他从来不需要这些在他看来多此一举的规矩。 这些规矩,他从前能不用就不用,现在更不用。 楚珏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臂——他不介意主人觉得他是繁文缛节,他只是怕有一分规矩照顾不到,冒犯了主人。 楚珏微躬了身子在袁肖身前引路,并且解释道 “奴婢之前思虑不周,导致这些奴隶选得匆忙,规矩还不周全,恐不能立即侍奉身侧。 主人觉得还能入眼的,奴婢马上差人着手去教” 楚珏将袁肖引到门前,只开了门,便垂首立在门外——看来是不打算陪袁肖一起进去了。 袁肖进了房间,楚珏替他轻声合了门。 袁肖走近“奴隶”,看清对方的状态时,不由得哼笑出来——虽是情理之中,却也实在意料之外。 “你鲜少有这么不让我生厌的模样~” 袁肖仔细端详着眼前人被绳子束得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封严了,两颗樱桃被开了孔,由着一条银色的细链子串了起来,还坠着小铃铛。 看到是袁肖,对方有些惊恐——不知道是怕被袁肖伤害,还是怕这副样子被袁肖看去——毕竟两人相互看不惯,也多有口角,而今这副姿态实在是...... 楚彤实在是逃不脱,但是身形挣扎得很厉害,惊得铃铛在叮铃作响。 “好不容易止的血,再挣又该——” 袁肖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刑架上一应俱全的东西,给吸引住了目光。 这些东西么,有些可以玩乐,有些可以要命——看来,今晚的楚彤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哄他开心,死生不计。 袁肖取了一把匕首,用指腹摩挲着刀刃。转身走向楚彤,楚彤而今只能勉强发出呜呜声,却也绝望的足够让人心疼。 袁肖用匕首的刀刃轻轻的贴上楚彤脸上的泪痕。 “你这人呐太讨厌,我之前是没注意过,你这皮囊不错” 袁肖知道对方无法回答,自顾继续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感觉如何?” 楚彤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想面对 “其实让你做我的奴隶不亏~真的~” 奴隶鲜少和主家同姓,比如楚彤和吴恙——毕竟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推崇备至是血统和姓氏,怎么可能会和奴隶姓氏混为一谈。 像楚珏和楚小北这种同姓的主奴,要么后者功劳极大,被楚珏赐姓。 要么本身就是系出楚家旁支的小少爷,被选中后向楚珏称主,侍奉身侧——能被选中留在身侧,这是楚珏向楚小北所在旁支家族,表示信任和重用。 所以,楚珏选楚彤来伺候袁肖的话,本身是一种荣宠。 但是!楚珏会不知道他俩关系不合?!第一次见面楚珏亲眼看到楚彤向自己泼水。 “你一定很失望吧,你奉若圣贤的楚家家主,到头来,竟要牺牲你来讨好我?” 而且,楚珏前世在自己身侧侍奉多年,他应当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杀人这种事,对自己而言,不过尔尔。 楚珏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在乎对方的生死,只想要拿对方来让自己痛快、甚至泄恨。 袁肖眼睛里明暗交叠,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 “滚进来!” 应声入门的楚珏,连忙扫了一眼床上的人——没死,也没被临幸。 连忙跪地俯身,不安的应声 “主人,奴婢在” 袁肖坐在床上,眯眼盯着门边看起来好似无比驯顺的人,手里随意的揉捏着楚彤的脖颈——好像在宠幸猫一类的小玩物。 “吴恙呢?带过来” “是,主人稍候,奴婢这就去。” 楚珏退出去后,拭了拭自己额头上薄薄的冷汗——似乎,主人没得了趣儿。 在楚珏看来,楚彤这种人,本身不配死在主人剑刃之下。 对方之前这么冒犯主人,应当千刀万剐的。 要不是自己不敢妄加揣测圣意,他不会把楚彤留到今天,给了楚彤这个机会,由着主人或者临幸或者杀掉。 第12章 赠人2/3 感受着手掌之下的人,绝望的颤抖,袁肖侧头问道 “很绝望?你那高贵的楚家家主跪在我跟前,像条狗一样” “哦不,不要这么想他” 而今袁肖眼色已经分明了,分明的不悦 “狗还知道忠诚事主呢,有些灵性的,还知道对自己的同类有所照拂呢。” “他连条狗都不如” “哼哼~作践人有一套啊~” 这么说着,袁肖用手指勾起银色的链子,用了一两分的力气勾弄了一下,引得楚彤痛苦的嘤咛。 “改天,该让他自己也试试” 袁肖只是随手逗弄着玩。 可是,这个东西毕竟勾结血肉,即便只是碰触也是让对方叫苦不迭,何况袁肖不是仅仅触碰而已。 这个逗弄止于,楚珏带着吴恙来到这个房间。吴恙的到来,让楚彤不顾一切的缩起了身子——是啊,在旁人面前这样固然难堪,可是在自己的奴隶面前,楚彤恨不能自己的心是死死掉的,也不想这么痛。 吴恙稍微一打量这房间的光景,眉头迅速的拧了起来—— 吴恙虽然满眼不解,但是还是屈膝跪下了。袁肖倒是笑了 “吴恙,你跪我做什么?” “家主和主子都...... 吴恙不敢不跪” 身侧是楚家的家主,而今跪在袁肖身前连头都不敢抬。床上是自己的主子,惨不忍睹,风光旖旎。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 但是自己的主人和家主,而今都是这模样,自己更不可能有资格站在对方面前。 袁肖对这个答案倒是满意的“嗯~”了一声。 袁肖一步一步走到吴恙身前,吴恙能感觉到旁边跪着的家主随着对方的靠近,而身子越发紧绷。 袁肖单膝落地,得以和吴恙平视,将匕首调了个儿,然后把手柄递给吴恙。 “拿着” 吴恙不明所以的接了下来。 吴恙的眼神随着袁肖的下巴看向床上的主人,只听着袁肖轻描淡写的说道 “杀了他” 话音落地,吴恙像触电一般扔掉了匕首 “吴恙不敢弑主” “你别怕~你不会有事,我保你——哦不,他保你无事” 袁肖用下巴指了指吴恙身侧的楚珏。 楚珏没敢应声,袁肖语气稍微沉了三分 “你是哑巴吗?” 楚珏连忙叩首请罪 “奴婢听凭主人吩咐,定保他无虞。 奴婢方才一时愚钝,望主人宽恕。” 这个画面和声音,听得吴恙心里揪得难受——自己主人以及天下寒门子弟都这么推崇的家主,家主怎么会—— 怎么能—— 袁肖的声音很快打断了吴恙的思路 “楚彤如此欺辱你,这是你应得的。 捡起来,杀掉他” 吴恙看了眼床上行动可怜的主人,眼睛里或明或暗,最终抿了抿嘴 “我不能弑主” 袁肖笑了 “为什么?” 吴恙看着袁肖,目光灼灼 “吴恙是奴才,这一生能攀附的褒义词,不过‘忠诚’二字” 一直缩着身子发颤的楚彤,听到这里,身形却陡然僵住了。 袁肖盯着吴恙的神情,突然颇为欣慰。 “我很欣赏你,吴恙。你值得更好的” 袁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落了一句。 “我也值得更好的” 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吴恙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显然身侧的楚珏是明了这句话什么意思,身子控制不住的抖动得更厉害。 “认我做主人好不好?” 吴恙现在明白了对方想要什么,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给到对方。 倒是楚珏出了些细微的动静——稍稍泄出一丝好似痛到不可压抑的沉重呼吸声。 第7章 袁肖不轻不重的踢了下楚珏的腰窝,侧头轻问 “你是有何高见呀?”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全凭主人吩咐” 吴恙感觉方才一进门后,家主的姿态在袁肖面前的姿态,已经是低的不能再低了。而今看来,竟然还能折得更低。 吴恙觉得这样的袁肖让他后背发凉——不管袁肖是怎么让家主变成这样的,都太恐怖了些。 “吴恙” “是” 面对着对方本能应声的“是”,袁肖很满意。 “你看,你不排斥听命于我。” 袁肖继续推销自己 “何况,我性子不比楚彤好么?” 吴恙的眼神近乎不可察觉的迅速瞟了一眼身侧的家主——一个能把家主调教成这样的主人,能是什么好性子吗。。。。。。 袁肖察觉到了对方的眼神,也迅速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这个么,他是——” 说来话长,袁肖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吴恙解释,只说了句 “早年犯了些错误” “奴婢知错,奴婢该死,主人——” “嘘!” 袁肖打断了楚珏的请罪,继续对吴恙游说——他不介意委身求贤,只要对方值得。 第13章 赠人3/3 “认我为主,稳赚不赔~” “别说楚彤,就算是你们家主,你也可以平起平坐。” “我机会从来只有一次,你接是不接?” 吴恙一直摇头,最终忍不住打断对方,恳切的俯身叩首 “求求您,放过我们” “你们?你可以,他不行” 袁肖转身走向床边,望向楚彤 “我从前说要杀了你,可不是玩笑。 何况,受辱至此,不如,死了清净” 袁肖动作利落的抓起对方的头发,逼迫对方将颈间命脉曝于自己眼前。 执了匕首,说了句 “死在我手里,是你的荣幸” 手起刀——未落! 吴恙拦下了。 拦下后连忙跪在地上抱住袁肖执着匕首的手腕 袁肖语气不悦 “我喜欢你的忠诚,可不代表我允许你同我放肆!” “求求您。您要是杀人才能消气,杀了我” 袁肖扼住对方的咽喉,力道越来越重 “你以为我会不舍得吗?” “杀——杀了我,消——消气” 袁肖一把松开对方,对方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而今倒在地上在地上咳得厉害。 “我好奇,你的愚忠,从何而来?” “咳咳——咳我——咳咳主人也是可怜人。 家道中落,一家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他——他也过得苦。” “他自己过得苦,就该拿无辜的人消遣吗?你不怨?” “也许主人做得...不一定对。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何况,咳咳,我是他的奴才,他想怎么用都不为过” 袁肖倒是真的笑出了声,提着匕首走向楚彤。在吴恙能拦下之前,手起刀落的划过对方的身体。 对方身上出现一道蜿蜒的血口,可身上的绳子也都尽数落下。 “走吧” “谢谢,谢谢您” 吴恙一面道谢,一面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楚彤身上。 楚彤经常对着吴恙苛责,嫌对方脏,此刻倒是乖乖由着对方的衣服裹住自己。 就算解了嘴上的封条,楚彤的声音已经哭得喑哑不成声。吴恙一半搀扶一半搂抱着楚彤离开。 “等下” 楚彤和吴恙都有些畏惧的生怕对方反悔。 “这里离学校太远了,司机送你们回去” 袁肖说完往下扫了一眼楚珏 “去办” “是,奴婢马上去” 楚珏先是安排了人,将楚彤穿戴好也处理了胳膊上的外伤,让人将两位送回学校。 楚珏安排妥当后,提了一口气才敢进门。 袁肖正在窗前,看着载着楚彤和吴恙的车子渐渐离去。 楚珏跪在袁肖身侧,请安道了一声“主人”。 袁肖没太理会,眼睛还是盯着离去的车的灯光,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楚彤这种货色,竟然能养出来这么忠心的奴才。” 楚珏没敢应声。 袁肖有些讽刺的笑着,却也有些悲怆 “我却养了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 前世的一些回忆,混杂着今晚的不满,袁肖有些愤懑的一脚揣在楚珏肩上,楚珏连声闷吭都没敢,连忙起身爬回对方身侧,连续请罪 “奴婢该死,主人息怒。” 袁肖没有继续动作,淡淡说了句 “美人皮囊,蛇蝎心肠” 被主人责骂至此,楚珏一句嘴都不敢还,只是慌乱的叩头请罪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主人息怒” 袁肖“呵”的一声,缓慢的吐了一口气。 袁肖在房间看到楚彤的某一瞬间甚至有些脊背发凉——楚珏对于和他他同宗同源的楚彤下起手来,没有半分手软——手段说是下作都不为过。 除了自己利益,其他一概视如草芥——这就是楚珏。 他不相信楚珏的忠心。他不会蠢到和这样没心肝的【人】谈“忠诚”,何况,楚珏有时候的所作所为,算不算得上是个【人】都很难说。 楚珏依然不敢有半分辩驳,依然是重复方才的动作和请罪的话语。 “以后,少在我面前做这种事,脏了我的眼” 楚珏将这心里五味杂陈的委屈尽数吞下,原本清风过山岗的声音,染了哭腔的颤颤巍巍应声 “是,是,奴婢知错,奴婢再不敢了。” “你还备了其他的奴隶么?” “...是” “我不想看了,也不用其他人伺候了。” 想起楚珏同他说的什么“规矩没教,如果主人愿意,就去教这些奴隶规矩” 说实话,现在袁肖不知道,楚珏想拿些什么手段去教,又要教会那些奴隶什么内容。 教出来的人,估计自己未必能受用。 第14章 驯马(上) 做奴婢的,便是能猜出主子十分的意思,主子跟前也只能露出三分。 若是能猜出九分,便一分不要露。 这规矩,楚珏记得清楚。所以他不敢猜度圣意,他由着主人去执掌生杀。可还是,让主人不满意了去。 主人是见了吴恙的忠心,所以又想起当年自己的罪过?还是不满自己将他不喜欢的人以那样的方式送到他跟前?还是两者都有?——这些拿不准的,他便都藏在心里,不敢露出来。 也尽量和前世一样,小心翼翼的侍奉,万事不敢求有功但求无过。 袁肖卧在沙发上看书,不小心睡着。 前世的陛下,睡眠极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扰了对方。 楚珏知道给对方盖些东西反而容易惹醒对方。 可是,楚珏怕他着凉,提着呼吸,轻得不能再轻的给对方盖上了薄的丝被,然后轻轻的将对方手中的书一点一点的接过来——免得一会睡醒后主人的手腕累。 对方竟然没被打扰。 楚珏蹑手蹑脚的退到一侧跪着。 能再次看着对方安睡的面庞,楚珏就觉得这1000来年所历经的种种都那么不值一提。 袁肖稍微有点儿动静,楚珏就收回了自己那如痴如醉的模样。 袁肖醒时,楚珏规矩垂首。 “我睡了多久” “主人只是小憩了片刻,15分钟左右” “书” “是” 楚珏膝行几步,双手奉上。 “主人是不是课业太累了” 袁肖随意的“嗯”了一声,楚珏没有应声,袁肖便抬眼看了一眼对方一脸沉思的模样。 经过上次那个事情,袁肖觉得,楚珏最好就是别思考——不知道能想出什么法子。 袁肖收回视线,好似不经意的问道 “想什么呢” 楚珏好似刚被叫醒一般,回过神 “奴婢知错,刚刚一时失神,求主人宽恕” 袁肖继续看书 “我问你,想什么呢” “奴婢...奴婢在想,主人的文韬武略,学校师生都不能望其项背。 您还要如此辛劳,奴婢实在不解” “消磨时间。不然天天在家对着你?无趣!” 袁肖说完有些看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楚珏的脸色,一点儿的委屈都看不到。 “主人说得是,奴婢哪儿配做主人的消遣。 明日周末,奴婢倒是怕安排不周让您无趣” 袁肖暗自腹诽,要说做奴才你倒是挺专业——主子的话打到脸上,都恨不能捧一句“打得好”。 “安排了什么?” “主人可想骑马?” 好马,名剑——没听说过哪位久经沙场的战将会不爱吧。 这个安排,他不可能不喜欢。 而且,养马从古至今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像他这辈子如果没有遇到楚珏,可能需要工作很久以后,才舍得花这笔钱去畅快的骑一次马。 第8章 这媚上的功夫,倒是花了些心思。 袁肖没正面回答,叹了句 “你做奴才可比做王侯适合得多” 楚珏连忙俯身谢恩 “做您的奴才,是您赏的恩典,奴婢不敢不尽心侍奉” 袁肖在楚珏低头俯身的时候,不由得暗戳戳竖了个大拇指——不管楚珏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就人家这卧薪尝胆、能屈能伸的魄力,他这两辈子就没见过谁能到这个地步!! “你能成大事” “主人的事,对奴婢而言,就是天大的事” 这话捧得袁肖哑口无言。 趁着主人似乎心情不错,楚珏开口恳求 “主人可能恩准奴婢随行伺候?” 其实袁肖在上课以及在外面玩的时候,他真不知道楚珏在干嘛... 好像对方就一直在家——因为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对方都能恭恭敬敬的侯在那里给他请安。 不过,袁肖更相信楚小北把他的行踪报给楚珏,所以楚珏才能时刻在他面前摆出这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主人回家的乖狗狗姿态。 “准” “谢主隆恩。” 大喜过望之际,似乎楚珏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 “主人可想楚小北随行?” “他是你的奴隶,你看着安排” 他只想骑马,带谁都行!!谁也不带也行!! 楚珏自然带了楚小北——无他,主人喜欢楚小北的性子。他想让主人开心。 去往马术俱乐部的路上。 袁肖知道楚珏不会骑马,便问楚小北“会不会骑马” 楚小北摇摇头“不会” “不会你来干嘛” “我——” 楚小北心想他才不想来呢,好不容易不用伺候你这个活祖宗,而且主子也不在家,他只想在家做点儿自己的事。这不是主子亲自吩咐吗!? “我自己想来的还不行吗” 楚小北有些怨气的口气,被楚珏斥责了一句“不可放肆” 楚珏可以允许楚小北和自己偶尔调皮,无伤大雅,他也不愿意计较。 但是他不允许任何人,冒犯他的主人,哪怕一点儿。 楚小北只能认,对着袁肖低头 “不该冒犯您,对不起” 袁肖说了句“无妨”。 第15章 驯马(下) “主人,奴——” “嘘” 楚珏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袁肖,袁肖歪头 “在外人面前,别用这些称呼” 他并不想,他和楚珏而今的关系公之于众——楚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之前在媒体上不少露面,只不过最近转了性子极为低调。袁肖不想惹任何潜在的、不必要的事端。 “是” 然后楚珏就禀退了工作人员——本来也是清了场的不接待其他客人,这下子没外人了——能称呼了。 “主人,奴婢伺候您穿戴护具” “不必” 前世的赵赫跃马扬鞭的样子,他不是没见过。可那都是主人自己的爱马,那些小畜生确实也认主。 而今可不是这样的,万一遇到只性子不好的马,磕了碰了主人分毫,他万死难赎。 “求主人三思,这万一伤了——” 被袁肖看了一眼,楚珏噤了声,跪地掌嘴 “奴婢一时关心则乱,嘴上犯了忌讳,求主人宽恕” 楚小北有些手足无措——我要怎么办?!自己跟不跟着跪啊!? 可是为什么要跪啊,主子这话里话外听着都是关心对方,怎么就错了?! 袁肖没追究,抬了抬手指示意楚珏起身,楚小北赶紧把主子搀起来。 “别讲这些规矩了,我想骑马!” “是,奴婢这去给您选” 自己前世的印象里,最初的楚珏,连骑马都觉得脏,而今,居然会为他牵马。 但是可惜啊—— 这马,选得他不喜欢。 袁肖抓过辔头一侧的颊革,稍微端详了一眼这马的眼睛。 “过于温顺了” 自然是温顺——主人不戴护具,楚珏要工作人员选性子最好的。 “那...奴婢再去给您选” “别浪费时间了,我自己来” 袁肖选得那匹,别说楚珏,连工作人员都慌了——这马还尚未驯服。 工作人员哄着袁肖——毕竟这可是楚家家主亲自陪同的客人。 “您要是喜欢这匹,等我们驯规矩了,一定通知您” “你们驯规矩了,我还骑个什么劲?!” 工作人员求救般的望向楚珏。 楚珏提着胆子,试图开口的时候,袁肖皱了下眉,楚珏便只得噤了声。 就连将辔头给这匹马戴上,工作人员都用了些时候。这马的性子让楚珏越发不安。 进入了马场,没了旁人。 文死谏,武死战。虽然他不是陛下的文臣武将,只是对方的座下鹰犬,可是——起码也得护主吧。 “主人,求求您保重身体,您换一匹——” 已经到手的烈马,袁肖怎么可能放——这和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有什么区别!? 袁肖根本懒得和他解释——自己驯的才能得了骑马的乐趣,食指指了指地面。 楚珏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第一次“百般不愿”的跪下。 楚珏跪着不敢动,连忙吩咐楚小北 “你快去伺候着主人,千万别——!” 这些不吉利的字眼从前在宫中说了,自然是会犯主子的忌讳,便改了口 “千万要平安无事” “他——他也不是不许您伺候,他是不许人伺候。 我还是陪您跪会儿吧。” 楚小北才不会上赶着伺候袁肖呢,何况他又不会骑马,也不知道如何驯马,一个人受伤总好过两个人受伤。 楚小北觉得,自己该称病不出的。 方才俩人你来我往的时候,他是一句也插不上。 现在主子被罚跪了,自己还得陪着跪——总不能主子跪着,他站着吧。 前世赵赫的几匹坐骑,比这马烈得多了,他很宠爱——性子温顺能让千万人骑的马,自然比不上性子刚烈只许自己碰的马。 袁肖驯服这马没有用太久,楚珏的心也才开始落下来。 骑了两圈便停在楚珏和楚小北身前,摸着马的鬃毛对两位跪着的人说道 “这匹马让我很高兴,但是,你俩颇为扫兴” “是,奴婢该死” 楚小北看着自己主子受着委屈,忍不住呛声 “主子还不是怕您受伤——” 没等楚珏反应,袁肖先是断了楚小北的话,居高临下的说了句 “小北也是匹烈马” 说完便擎住缰绳,回了草场继续。 楚珏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主人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 “是” “你该知道,驯服不了的烈马是什么下场” 楚小北望向自家主人的背影,眼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您想要杀我?” “我不想,不代表我不会” 楚小北像只落了水的狗狗一般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是,奴明白了” 第16章 御下 再见到楚小北是两天后。 楚小北第一次站在车外等他,低头示意后帮他开门,一边问道 “爷,您想回家还是——” 袁肖一条腿都探进去车内了,又撤回来了,看着楚小北一脸认真——也不像在拿他逗趣。 “我没听清” 楚小北又重复了一遍 “爷,您是想回家还是想去哪儿?” 袁肖倒是笑了,好像看着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突然变乖了一般 “今天嘴这么甜,你是不是犯错了?” 楚小北点点头 “是想让我帮你和楚珏求情?” 楚小北皱了皱鼻子有些委屈道 “主子罚过了。爷,您上车吧,外头有点凉,您要是感冒了,我——下奴还得挨罚” 下奴!? 关系一般的,和主子自称“奴才”,亲近些的称“奴”,奴隶位置高些得宠的,比如楚小北和楚珏经常自称是“我”。 自称“下奴”的,那身份可就连奴才都不如了。这楚小北突然间就在楚珏跟前失宠了? 袁肖有些不解的上了车,忍不住问道 “你是犯了什么错?” “和您顶嘴” “什么时候和我顶嘴了?” 看着一脸不解的袁肖,楚小北委屈到甚至有些气恼 “合着您什么都不记得,我不白挨了这30鞭趴了2天?!” 袁肖没觉得楚小北多有冒犯,楚小北直来直去的活泼性子,他挺喜欢的。 看着袁肖脸色不佳,楚小北有些沮丧 “爷,我刚刚是不是又冒犯您了?要到我主子待您那个地步,我——下奴确实需要点时间” “不用这样称呼自己。也别和他学,他那副奴才相,我又不喜欢” 第9章 “不喜欢?那您整天还让他——低三下四的伺候您” 袁肖合上了眼皮自顾闭目养神,不去回答这个问题。 被喜欢的人不可能奴颜婢膝,被前世的他喜欢的人更不可能,他也曾恨不得星星月亮都摘下来哄着心上人。 可他不想喜欢了,对方就只能活成这副奴颜婢膝的样子——这副让他不喜欢的样子。 袁肖缓缓睁开眼,问道楚小北 “上次的炸鸡好不好吃?” 楚小北犹豫了下,点点头。 “带你去吃” 明明对方只有18岁,但是楚小北觉得有些奇怪,似乎总是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甚至在快餐厅,楚小北也没敢落座,说是不合规矩 . 被袁肖劝了一句“我不和你主子说”,对方才坐下来一起用餐。 回到宅院,还是一如既往的由着楚珏行礼,伺候着他换了鞋子。 “主人,今日晚膳可用过了?” “嗯” 楚珏虽然不敢有半分不悦,但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习惯不了这种失落感——一日三餐,样样都是千挑万选,可是主人就是鲜少肯赏光。 “今日天凉,厨房煨了甜汤,奴婢伺候您尝一下?” “嗯” 袁肖接过瓷碗,楚珏便规矩的跪在一边。 入口温度刚刚好,清甜的口味也很让他喜欢——他喜欢甜口的东西。 “主人觉得味道还能入口么?” “不错” 自己不过说了一句不错,对方倒像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是,奴婢记下了,改日再做” 袁肖继续说道 “你想把楚小北教成什么样子” “奴婢怕他再冒犯了主人” “一头小狼崽,何必训成一条狗” 小狼崽这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楚珏讨好的笑意吓得都僵住了,身子更是不敢动弹半分——这是主人一片碰都碰不得的逆鳞——武安侯萧林。 那些相关字眼但凡出现,没有一次主人不是盛怒,没有一次自己不是吃尽苦头。 这次也不例外,袁肖手中的瓷碗摔得粉碎,眼中的火苗越来越盛,痛苦也越来越深。 楚珏哪里顾得地上那些碎瓷片,连忙伏在地上——不敢请罪 楚珏由着对方将自己的手指混着瓷片碾压,由着十指连心的痛苦钻心,由着自己的血脏了主人的鞋底,他也一声不敢吭——不敢求饶。 最终对方肯放过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动未动——不敢谢恩。 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这通“无名火”由何而来,但是也都默契的不会提起。 袁肖继续就楚小北的事情说了下去。 “不必过于苛责小北,他没冒犯我” 实在疼的声音发颤,楚珏也只能用这副声音连忙回复 “主人未觉冒犯,是您宅心仁厚,德被万方。 此事是奴婢矫枉过正,都是奴婢不好。” 宅心仁厚,德被万方——袁肖摩挲着这八个字,又向下扫了一眼对方还按在碎瓷片之上手指,不敢挪动半分,可怜的渗着血,倒觉得楚珏奉承得他有些讽刺了。 “起来” “是,谢主人” 楚珏站起来,还是躬着身子侍立一侧,将右手覆在受了伤的左手上尽量遮掩——生怕这血污脏了主人的眼。 袁肖许是刚罚伤了人,而今的口气温和得像是教学 “你御下当因材施教。小北不该这么管教” “是奴婢愚钝,奴婢再不敢了” 楚珏是而今的楚家家主,要如何管教楚小北,他本不该插手的。 看着楚珏一如既往的做小伏低,袁肖心里竟然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去把伤收拾了” “是”楚珏应了之后,又忍不住向袁肖说道“主人,这碎片锋利,奴婢有些担心,先伺候您去别处可好?” 袁肖摆了摆手,表示不必 “是,求您勿动,奴婢着人来收拾” 袁肖应了声“嗯”,楚珏才退出去。 袁肖自顾自的念叨了句 “前世也不见这般婆婆妈妈的,真当我是18岁的小孩子么——” 何况,赵赫18岁的时候,可没人敢拿他当小孩子。 第17章 恩威并施(上) “爷,新摘的蓝莓,洗过的,您尝尝?” 袁肖尝了一颗,眉头便皱了,勉强咽下去,瞪了一眼正在努力压嘴角的楚小北 “我不该帮你求情,你是欠管!” “爷,您别呀!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罚我自己把这盒都吃了还不成吗?” “你不爱吃就别糟践东西了,给你主子吃” 楚小北一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说句不好听的,酸成这样狗都不爱吃吧,给主子吃?! “一人做事一人当,您罚我认了,别拿我主子撒气了...吧” “他爱吃酸” 袁肖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自然,脸色也格外平静。好像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可是半路,楚小北回过味儿了——他跟着主子身边这些年,主子什么时候爱吃酸了? “爷,您想骗我给主子吃酸的,好让主子不开心了骂我吧” 袁肖侧头胸有成竹的看着楚小北 “他爱吃酸。要赌么?” 楚小北也颇有底气的点点头——人可以不爱吃甜,但是爱吃酸这口味也太刁钻了。 然后又赶紧摇摇头 “您这根本输不了!!您要是说主子爱吃酸,他敢不爱吗......” “你去送给他吃,我回避,成交?” “成交!赌什么?!” “我赢了,你教我近身格斗和射击” “我想休长假出去玩,我赢了您帮我去和主子请假!” 两人达成协议后,楚小北问袁肖今天午餐想在哪里吃 “回家,临时调课,下午没课了” 回家之后,楚小北看着车库里多出来的一台车,说了句“楚小南居然在家!?”。 袁肖听着对方这话的语气,看来那位和楚小北缘分匪浅的楚小南是多在外处理各项事宜。 “你哥哥?” “就早我两分钟而已” “双胞胎呀” “异卵,很不像的” 书房内, 楚珏有些慵懒的侧身倚在扶手上,楚小南单膝跪地有条不紊的将手中的资料翻看给楚珏,将近段时间他不敢擅自决定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一件件禀报给楚珏。 “周家最近手指有些长了,您看,要不要修剪一下?” 楚珏的好看的手指有些百无聊赖的点着桌面 “那些生意我可以体面送他们。 有舍有得,‘天问’...我希望他们今后就放手了罢” “主子,奴还想请您示下,您是想要那把剑吗?” “不——” 听到门外有些动静,楚珏眼神示意楚小南去查看——对于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的人和事,他眼皮的懒得抬一下。 楚小南开门查看后,回禀楚珏 “是小北和——” 楚珏连忙起了身——楚小北而今在谁身边,何须他人多言。 “奴婢拜见主人,奴婢未曾恭候——” “无妨,打扰你们谈事了?” “没有。是奴婢没看顾好时间,误了伺候主人” “那天的汤还有吗?我想喝了” 楚珏俯身回禀 “怕主人腻,今日备得是杏汁燕窝。 主人若喜欢那道,奴婢立刻吩咐厨房准备” “无所谓了,燕窝就燕窝吧” 楚珏离开后,楚小南依然未敢挪动分毫,在袁肖说了“起来吧”,楚小南也只是直了上身,依然跪在地上,很是恭谨。 袁肖看了看身前的楚小南,又回头看了楚小北 “你看看你哥!” 这几个字袁肖和楚小北的声音是重叠的,倒是把袁肖逗笑了。 楚小北撅嘴说道 “爷!我一猜您就这五个字,从小到大,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袁肖继续问道楚小南 “你我倒是第一次见” “是,下奴协助主子处理外务,不常在家侍奉,所以未能早来拜见您” “处理外务,你应当权柄极大,何必自称‘下奴’” “您是主子尊奉的主人,下奴在您面前不敢自称其他。” 哪怕楚小南语言姿态放得很低,但是语气不疾不徐,哪怕跪着你也觉得这人好似一根青松,气节犹在。 不像楚珏,该磨平的不该磨平的,都早已尽数磨平——只懂得在他跟前献媚讨好。 楚珏回来的时候,袁肖用下巴指了指楚小南,示意让对方伺候。 楚珏便将托盘给了楚小南,自己跪在一侧。 楚小南侍奉的动作极其标准,袁肖故意问道 “伺候人的本事也不错,你可愿留在家中侍奉我?” 第10章 袁肖当然知道对方不愿意,让一个在外呼风唤雨的人物只能在家侍奉主人——他虽然没做过奴隶或者臣下,但是“蛟龙困于浅滩”的感觉,他是懂的。 楚小南的动作和神情依然十分平稳 “得您青眼,是下奴的福分。 处理外务或在家侍奉,主子吩咐的,下奴不敢不鞠躬尽瘁” 第18章 恩威并施(下) 楚珏的脸色没有那么平稳,尽管他心里千万次的对自己说——不可生妒,不可失仪。 但是,许是这段时间主人对他过于开恩,允许他一个人侍奉这起居——他越发不舍得回到前世那般样子——主人身侧奴仆成群,有时,自己一日也未必能在跟前侍奉片刻。 但是袁肖问楚珏的意思的时候,楚珏也不得不应到 “是,奴婢定然安排妥当。” 楚珏觉得自己该恭贺主人得了心仪的小奴隶,但是他,实在是不想。 袁肖完全不计较这些,笑着对楚小南说 “方才逗你的,我怎么舍得砍了楚珏的臂膀。” 此话一出,楚珏觉得这心肝都在颤——主人不舍得砍了自己的臂膀,主人不舍得... 楚小南方才被对方紧紧揪住的五脏六腑,这才觉得被松开一般。 袁肖说道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你可堪大用” “爷,您谬赞了,下奴惶恐” “不是夸给你听的,是夸给楚珏听的” 楚珏也懂事的忙不迭的应声 “是,奴婢明白。必不敢使他明珠暗投。” 楚珏留下伺候袁肖用午餐,楚小北送楚小南离开。 楚小南嘱咐楚小北 “里面这位爷,你务必好生伺候着” “昂呢,他很好伺候的,而且,人也很好” 楚小南停下了脚步,盯得楚小北有些发毛 “相比‘人很好’这种话,我更相信他是根本不愿同你我计较。” 楚小南观察了下四周再无旁人才继续道 “方才,他看你我甚至主子的眼神,仿佛看蝼蚁一般。教人不寒而栗” “有吗?” “你的脑子大概是在娘胎里让我踢坏了...” “楚小南!!!别逼我和你打架嗷!” “不闹了,你该知道有一个词‘恩威并施’” “嗯哼”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到不那么容易。 刚刚不过5分钟,他这一遭我冷汗都下来了,估计主子也是。” “他逗你俩玩的” “是,所以你该考虑,他若是不逗着玩,该是什么模样。 主子是什么人物,在他跟前乖得——” 和一条狗似的,这种大不敬的话,楚小南自然不敢说出口,只说 “你就好生伺候着,怎么谦卑都不为过。 你需要记得,全家的生死荣辱大概都在他手中。你就让我省点心吧” “哦~知道了~” 楚珏伺候过了袁肖回了房间休息,楚小北才拿着那盒蓝莓来主子跟前。 “主子” “主人今日回家用膳,你怎么不告诉我?” “您不是说,爷的行程,您不敢过问。” “我不敢过问,但你该报则报。万幸,主人宽宏大量没怪罪下来。” 楚珏没继续计较,因为他今日心情很不错,毕竟第一次,主人肯赏脸中午回家用膳。 小北心里想着赌约,也不愿再问主子究竟什么该报什么不该报。免得错过了主人心情不错的这个时候。 “主子,您伺候爷辛苦——” “不许这么说,也不许这么想。伺候主人是我的福分” “......” 楚小北挠挠头 “总之,您的小奴隶心疼主子,带了一盒蓝莓给您” 楚珏淡淡的扫了一眼 “我不爱吃” “我专门给您带的,求求您,赏脸吃一颗好不好?” 楚珏确实今天心情不错,也难为楚小北的心意,便点了头。 楚小北迅速的洗了几颗回来,一颗颗的把水渍都擦干净,摆在小瓷盘中配了一把精致的小水果叉,捧到楚珏跟前,满怀期待的看着主子吃了一颗。 楚珏微微挑了下眉 “味道有些不同” 楚小北心道,那自然是不同,咱家吃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别说主子没吃过酸的蓝莓,他在被老伯骗之前也没吃过这种品相的东西。 楚小北冒着挨罚的风险继续讪讪的问道 “好吃么?” 楚珏将小果叉放回瓷盘上,不打算继续。 “嗯,只是外面的东西未必干净” 楚小北的五官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摆放了 “您...是不是爱吃酸?” 楚珏觉得有些恍如隔世,一个人在漫长的时间里行走了很久——太久没人问过他这些了,久到他自己好像都忘了。 楚珏点了点头。 楚小北一脸挫败。 “你怎么了?” 刚说了心疼主子专门带回来了,而今总不能说为了和袁肖打赌拿您做实验呢吧... “没什么” 楚小北是一个极容易挂脸的人——喜怒哀乐都是。 楚珏仔细瞧着楚小北,语气淡淡说了句 “说” “我说了您别气啊,也别罚...太重” 楚小北选择把锅全甩给袁肖——反正他又不会挨主子的罚。 “拿您对赌,这都是爷的主意” 楚小北说了来龙去脉,楚珏一言未发,低着头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 “主子~您生气了?” 楚珏摇摇头 “你先下去吧” “是” “东西留下” “行,这几颗我仔细洗过的您尝尝鲜,剩下的我——” “都留着” “...行” 听着主子的尾音都带点儿哭腔了,小北赶紧退了出去——他知道,主子这副模样才不想被旁人看去。 楚珏又取了一颗蓝莓,慢慢的咀嚼,那清香酸涩的味道从齿间散开,染得人眼眶都有些难受。 眼泪一颗颗的往下落,他不动声响的一次一次再拭掉。 他没忍住望向袁肖的房门,安稳的闭合着——他想,这扇门不会再为他打开了。 第19章 赢家(上) 次日,楚珏伺候袁肖起身洗漱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主人捉住。 楚珏有些慌张的跪地,因为手腕被锢在对方手中,他不能伏地,便将头低的深了几分。 “主人” 昨日第一次见了楚小南,完成了赌约,袁肖在兴头上,倒是没关注楚珏手上的伤势。 袁肖反复看了那只手掌,除却掌心一道长疤——自然不是昨日自己所伤,其他再无伤口——这绝非正常的愈合速度。 “长生药竟可肉白骨。呵——当年还当真是赏了你个好差事” “陛下——陛下,奴婢知罪,奴婢该死” 死于囚牢才是他的宿命,这样的药本不该给他这样的人用的,该是陛下的。 长生该是陛下的,这千秋功名也该是陛下的...... “该死?朕杀的了你么?” 其实,可以。 其实,能被陛下“赐死”是他的荣幸。 可是而今,他就是自不量力的、大逆不道的贪恋着在陛下身侧的日子。 他不敢说话,除非告诉陛下杀他的法子,否则而今回什么都算欺君。 袁肖将对方的手松开,对方便忙不迭的跪伏在地上。 “你能感觉到疼么?” “回陛下,奴婢能” “不知疼痛的活死人,可就太无趣了” “是,是” 楚珏没有为自己开解半分,无论知痛与否,这活了1000多年的身子总归是让人犯膈应的,说是活死人也未尝不可。 床帏之内侍奉君王,这种事他自是不敢肖想。 再加上现在这让自己想想都恶心的身体,他觉得碰了陛下都算罪过。 吃早餐的时候,袁肖突然说了句 “手放上来” 面对着突然的命令,楚珏有些不明所以,试探着将手放在桌子上,没敢往主人身前探。只占了一个桌角。 楚珏感觉着主人的反应,自己应当是动作对的。随后便有些不安的跪下垂首。 手掌上突然传来的剧痛,让楚珏没防备的痛呼出了声然后又尽数吞了下去。 手掌上那撕裂般的疼痛让楚珏低着的脸色骤变得煞白,额上顿时一层薄汗。 “唔——主人,陛下...息怒...求您...饶了...唔奴婢” 看来是疼到不成了,否则倒是难得听到楚珏求饶。 袁肖取下餐叉,放在口布上,免得血滴得到处是。 “你是能感觉到疼” 人的嘴巴能撒谎,身体的颤抖却不能。 而今东西拿下来了,楚珏倒是抖得更厉害了——陛下哪里是好奇他能不能感觉到疼,陛下是疑他欺君。 第11章 “奴婢不敢欺君,奴婢不敢” 楚珏也知道而今手上血污在桌上,会倒了主人的胃口。却不敢随意动作,怕主人还要再“赏赐”些什么。 “这样的伤,要多久可以复原” “回主人,大概1-2日” 毕竟这手掌皮肉都被贯穿了,2日还是需要的。 “手拿下去” 拿下去后,楚珏便有意的将受了伤的手掌埋进袖子里,他也怕血珠再弄脏了陛下的什么。 “谢谢主人” “呵——我做了什么你要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做什么,奴婢都谢恩” “少来” 这话陛下前世倒是对臣下常说,不算是什么降责。 只是从未想过这两个字也能让他如今心如刀绞——陛下就是不肯信他。 一事不忠,百事不用——他的陛下果然是要一言九鼎。 得知《昭武帝传》这个项目,袁肖从未放弃,楚小北很是讶异——这个项目当初也不过是哥哥为了让袁肖过得好些,专门设立出来的。 而今袁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主子全部心思全拿来讨他欢心,吃喝玩乐——没有一样不是捧到他面前求他赏脸——他哪里有什么用钱的地方。 “咱家又不缺钱,您这也太不辞辛苦了” “不是钱的事。这件事很有意思,远超你想象的有意思。” 千载功过,后人评说——他明明是本尊,偶尔替自己解释一下,还能被旁人面红耳赤的反驳,真的很有意思。 楚小北似乎是有所感同身受的点点头 “你是喜欢赵赫吧。要是让我给萧林修史,我应该也觉得有意思!” 袁肖有些震惊。 “为什么?” 然而结果倒是没他想的这么魔幻,楚小北颇为得意的说 “因为那是我偶像啊~” “呵——你主子知道么?” “我主子也就是对您上心,这种小事我不瞒着他,他大概也记不得住” 喜欢萧林这种事,楚珏绝对记得住!! 楚小北继续问袁肖 “爷,您修的昭武帝传,萧林出场了吧?” “自然。” “那我来兴趣了,您能带我一起吗?要是有人说我萧将军的坏话,我上去就是——” “不许胡来” “舌战群儒!我读过很多萧林的传记了,没人说得过我~” “是么?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该是平定襄阳,一起吧” 袁肖带楚小北来的时候,遇到了好久未见的楚彤——说是身体不舒服,休假了好几天。 楚彤看到袁肖后,马上躲到了吴恙身后,吴恙还是面色平常的和袁肖点头打了招呼。 “早上好” “早。” 袁肖觉得有些好笑的看着吴恙身后,故意说道 “好久不见啊,招呼都不肯打。 还藏到自己小奴隶身后,羞不羞?” 吴恙拧着眉头有些恳求的望着袁肖——实在是身份相差太悬殊,他也不敢冒犯。 “您别拿少爷打趣了” “少爷?你家庭地位见涨啊~ 他如今待你好,是不是?” 吴恙的脸蓦然红了,点了点头 “谢谢您” “无心插柳而已。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也别高兴太早” “嗯” 吴恙应了声,引得身后的楚彤不满,不敢出来和袁肖顶嘴,只能狠狠的拧了一把吴恙的腰——这种级别的伤害,和从前比,简直打情骂俏。 袁肖去了自己的座位上,楚彤不满的和吴恙低声说 “你嗯什么?!” “想礼貌些” “你是对他礼貌了。我呢??” “回去再说,好吗?” “不好!” “这是外面,您乖一点,好不好?” 楚彤嘟嘟囔囔的吐槽 “回去要乖,在外面还要我乖......” 话是这么说,楚彤还是收了爪子,乖乖由着吴恙拉着手坐下。 第20章 赢家(下) 关于楚玦为何向萧林不战而降,献出襄阳城。 楚小北:“当然是因为知道打不过啊,萧林从无败绩!!楚玦又无战功...这名字我叫着很别扭” 吴恙:“襄阳易守难攻,地形多山,萧林善骑兵没有优势。何况,襄阳守城将军是的方焱是能与萧林齐名的楚将,难道也不善战?” 楚小北:“没人能和萧林齐名!!襄阳难攻可以围城,楚玦和当时的楚国皇帝兄弟不合,如果楚国不给援兵,他们就成了悬军,迟早被困死” 吴恙:“从结果来说,楚玦是最后的赢家。襄阳更像是送给大昭的一颗诱饵” 楚小北:“襄阳那叫诱饵吗?!那是命门。当时的襄阳是楚国西北门户,没了襄阳,楚国门户大开,用这个做饵引萧林!?这不是给楚国找死吗?” 吴恙:“楚国没死,他又是最后的赢家。自然是作饵!” 楚小北:“那是侥幸!!!爷!!您说话呀!!帮帮我” 一直沉默的袁肖被楚小北用胳膊推了推,袁肖好似大梦初醒一般 “我觉得是反间计” 楚小北:“反间谁?!萧林和赵赫吗?萧林也没反!” 吴恙:“其实,萧林最后应该是反了” 楚小北:“没反!没反!我揍你信不信!?” 俩人越吵越凶,袁肖被他俩吵得头疼,便拉开了楚小北,回去路上楚小北还在为萧林愤愤不平 “萧林才不会反!” “我下次可不敢带你去了。你简直了——” 楚小北抱着膀子吐槽 “早知道这人嘴巴这么讨厌,上次绑楚彤的时候,我就该顺路揍他!!” 袁肖简直要被楚小北吵架时的幼稚模样气笑了。带去之前,还以为多学富五车能据理力争,结果上去没几句就开始一顿喷——萧林的脑残粉一只。 一直到回了家,楚小北还在央求袁肖 “爷,您下次还带我去行不行?我下次一定要吵赢他!” “你先让我清静会儿行不行?吵得我头疼” 楚小北和主子打了招呼,就赶紧把清静还给袁肖——不然下次不带他去了。 袁肖示意楚珏起身伺候,楚珏谢恩后躬身站着问道 “少见小北这样,今日,主人和他可是得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他很喜欢萧林,你知道吗?” 楚珏刚起了的身子,迅速跪了下去,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 “奴婢——奴婢——” 这个名字最终带给楚珏的,只有无尽的疼痛和惶恐。 楚珏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或者在这个问题上,楚珏永远都没正确的答案。 “奴婢只知一二” “哟,你而今倒有容人之量啊” “奴婢——奴婢不敢当” “呵——” 袁肖兀自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对着楚珏唤了声 “过来” 楚珏不敢起身,只得一步一步的爬过去。 袁肖看着对方像条狗一般,嗤笑了一声,轻声道了一句 “哼,最后的赢家。。。。。。” 楚珏不明其意,只是驯顺的跪在对方身前,直到感觉对方的鞋尖落在他的下巴上,他才敢顺着力度配合的抬起头。 “还记得为何要你向我称主人么?” “是,是要奴婢时刻记得自己是陛下的一条狗” 袁肖有些轻佻的说道 “你贵为王侯,后来么,你皇帝做得不怎么样,好歹是做过。而今做我的狗,不委屈?” “不,不不,奴婢罪该万死,有幸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无一日不感念陛下隆恩浩荡。” 袁肖收了脚尖,对方便继续以额触底,献上全部的臣服。 袁肖仰头,望着天空的方向,视线却飘向很远以前。 “史书?不过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罢了” 第21章 降臣 【大昭十九年,萧林攻襄阳,时襄阳王楚玦偕方焱降,帝大悦,待之甚厚。 大昭二十一年,萧林征楚,楚玦、方焱内乱于长安,杀太子桓于昭德殿内,帝震怒,领精骑三千大破方焱,长安遂定。是年,萧林殁于楚鄢城,伐楚未竞。 大昭二十三年,帝崩于昭德殿,年三十六,谥“武”。】 古往今来的王侯将相太多,历史里的故事浩如烟海,他们的故事最终落在史书上不过落下寥寥几笔,。 “襄阳易守难攻,楚玦不战而降,此间恐怕有诈。末将以为不可受降!” 赵赫转而问萧林意下如何,萧林抱拳回禀 “襄阳乃必争之地。这样的肥羊,无论有诈与否,都该咬上一口!” 赵赫笑了,继而拍板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赵赫不同于其他帝王的御驾亲征,他低调得紧——莫说是襄阳城,便是自己大营之中除了了几位心腹爱将,也不肯再走漏风声 第12章 作为天子,他自然不可以有半分闪失。萧林与梁京带了2000兵马去接受了楚玦的投诚——若有诈,随机应变。 楚国大将方焱被绑了——若不是被绑住,那个怒目圆睁宁死不屈的架势,怕是还能砍个百十人。 楚玦见到萧林和梁京时,一身素衣立于城门,欠了身子算作行礼,献了城中绶印与土地人口造册。 梁京不满 “你们楚国是没人教礼仪么?投降非但不自缚抬棺,连跪也不跪!” 楚玦倒也不卑不亢 “未免襄阳生灵涂炭,本王向尔等投诚,又非亡城之主。 何况,我乃楚国王侯,若论礼仪,你们的品阶还不配受我跪拜。” 梁京抽刀被萧林按了回去,梁京还是不满的骂道 “降臣就是降臣!不战而降觉得清高的话,可以把你打到亡城为止!!一个降臣你摆什么王侯的谱儿!” 没等楚玦开口,萧林脸色淡然的对着手下人吩咐“绑了”。 萧林那种居高临下的淡漠和无礼,让楚玦颇为恼火——后面他才知道,萧林除了在赵赫面前,其他从来都是这么张不悲不喜的死鱼脸——更加让人厌恶。 萧林淡淡的开口 “给你找个配的” 楚玦而今很不痛快,不但被绑了,还被踢了膝弯跪在中军帐外的地上——脏得很。 赵赫大喜,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了襄阳——坐拥东西之利,又据天险,自此挥兵东南皆如破竹。 赵赫见了楚玦的面,第一反应是——不愧号称“楚国双璧”之一的楚玦,生得是真好看。 但是这话过于轻佻,他说出口的是 “此战未曾生灵涂炭,你于双方将士功不可没!” 然后亲自上手解了对方身上的绳索,还斥责了萧林无礼。 敢斥责萧林,其人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楚玦一直以为他可能要到了长安才有机会见赵赫,他是真不知道此行有赵赫——御驾亲征居然龙旗都不挂。 他以为传说中横扫北方的“武川虎”赵赫会是满面虬髯,声音粗犷的大汉,毕竟传闻久经沙场,又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赵赫身形虽高大,没想到生得丰神俊朗,而且一直都是笑眯眯好性子的模样。 楚玦想到萧林敢绑他,便心头好似有根刺一般——不除不快。 故意装作不知道赵赫是何人,直白的说道 “我能降,皆是畏于萧将军虎威!” 此话在赵赫面前一出,分明是将萧林架在“功高盖主”的火上来烤。 萧林虽甲胄在身,也迅速跪了下去,向赵赫低头拜道 “皆是陛下天威浩荡!” 楚玦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给赵赫行了君臣大礼 “罪臣拜见陛下,不知陛下亲临才言语失当,罪臣自然【也】畏于陛下天威” 这个“也”字让萧林忿恨的回头看了自己身后跪得安分的楚玦——真的是心如蛇蝎!! 萧林也不能在陛下面前发作什么,只能再伏了身子几分 “末将萤虫之光,不敢与陛下日月之辉相提并论” 赵赫只是笑了笑,手心朝上食指中指微微并拢往上勾了勾,示意对方起身。 “少来” 只是这两个字也不知道说给萧林听,还是楚玦听,反正二人都听了进去不再言语。 进了军帐,梁京禀报,还有敌将方焱宁死不降,怕冒犯了天威,没敢带到中军帐前。 “陛下,那人还要留么?” “晾着。” 当夜入了襄阳城,赵赫下令与民秋毫无犯。 他入城便带着众将士看了襄阳城的布防,对萧林说。 “南方焱,北萧林。倒也不是虚名” 萧林是少年将军,至今未有败绩。他没输过,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与他一较高低——陛下除外,因为是君臣,何谈兵戈相向。 “是么” 赵赫扫了一眼颇为不服气的萧林,叹道 “你们这些名将,本事不小,脾气也大。” 他与诸将同饮庆功酒前,亲自下了令 “军营上下巡防,不可有一丝懈怠!” 楚珏在他身后,有些不以为意 “罪臣与方焱都在此处,襄阳已是群龙无首。陛下好生谨慎。” 赵赫笑了笑 “不谨慎的,已成了冢中枯骨” 不穿龙袍,未着甲胄,而今与他的将军在篝火前围坐一起,把酒言欢,并无天子的威仪——登基十余年,这只武川虎确实已经久疏战阵。难不成这爪牙不再锋利了么? 意识到赵赫的目光,楚玦才收回了神,依然乖乖立在那里,看着赵赫对他招了招手 “过来我这里,你站那儿看着怪可怜的。” 是可怜,十七岁的他,献城投降,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敌军大营——生死由天。 他应了声“是”,便缓步走了过去。 赵赫吩咐了身侧的人加了两把椅子在身侧,一把给了楚玦,一把给了搬椅子的人 “崔开,你也坐” “奴婢哪儿敢呀,奴婢就立在旁边侍奉您” “出了宫没那么多规矩,坐吧” 楚玦是有些震惊,崔开竟然是太监?!身形高大,声音也不尖细,他丝毫看不出。 皇帝不穿龙袍,太监也不着宫服。皇帝还邀请奴婢同坐——大昭的规矩还真是...没什么规矩。 “奴婢实在不敢,坐了也是如坐针毡,还不如在您身边站着伺候踏实。” 赵赫只是道了一句“你呀”,并无责怪,也不再推让——楚玦觉得,赵赫的性子好到有些无状了。 不过作为降臣,能遇到一个好性子的君王不是坏事。 这群传说中的虎狼之师,一个一个威名在外的将军们在赵赫面前,好像些等着听故事的小孩子,等着赵赫追忆从前武川军如何横扫北境六镇的故事。 “朕的故事已经过去了,而今,你们才是故事中的人。” 实在推脱不过,赵赫讲了自己爱马的故事。 “最难驯的一匹马是踏雪,浑身漆黑四蹄雪白,长得是真漂亮。可是性子太烈,马奴连铁鞭都用上了,它就是不肯低头。 为了让它亲人,朕陪它在马棚里同吃同住了半个月,这个小畜生却连马鞍都不肯戴。 最后,朕同它说,明早太阳升起,你再不肯戴马鞍,朕就杀了你。朕以为,第二日它必死无疑,棺椁都给它备了。 结果这个小家伙见了棺椁时,居然乖乖戴了马鞍辔头。这一晃10年过去了,踏雪都13岁了,还是不许除了朕以外的旁人碰。 它要生个病闹个灾,马医也碰不得,朕都得亲自伺候它!这小畜生算是赖上朕了!” 楚玦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他们笑了,许是赵赫提起爱马时那宠溺的神情太有感染力了。 楚玦想,他大概知道了,他之后要侍奉的君王喜欢什么样的马,亦或者人了。 第22章 南北名将 一直把方焱晾到夜深,赵赫才去见了方焱。 方焱五花大绑的依然倨傲不已,甚至不屑看赵赫一眼 “你们这群黄口小儿,本不配与我言兵!可怜我时运不济,主公不战而降!” “沙盘取来” “是” 崔开指挥着众人推来沙盘,赵赫解了方焱的绑,在沙盘之上比做军阵推演,二人各执攻守之势。 到了子夜,未见分晓——赵赫在推演之时,有些玩味的抬头观察方焱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对方的神色也由不屑到认真,再到而今的蹙眉。 方焱也才抬头正眼打量赵赫。 “看你年纪外貌,倒是不闻,你方军中有这样的人物” 赵赫依然笑意不散,但是却让方焱有些莫名的不寒而栗。 “连对手是谁都不知,你也配与朕言兵”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方焱一时被震得说不出话——赵赫御驾亲征,自己的斥候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沙场瞬息万变,沙盘推演输赢也不真的作数。可是赵赫和萧林同时坐镇中军,对方士气可想而知。襄阳城便是死守,自己恐怕也未必能赢。 “朕可以令人备马,放你归楚。 倒是,楚璋生性多疑,你从朕军中完好回去,你的君王会让你活么?” 那夜,方焱降了。 留了一部分将士留下接管襄阳,赵赫等人班师回朝,带着他的战利品——楚玦,方焱,和近两万的精壮的襄阳军士——他要把他们造成大昭的剑。 现在的问题是,楚玦不会骑马。 昨天又被陛下亲封了乐安侯——总不能让新封的小侯爷一步一步走去长安。 梁京攥着马鞭,满脸不可置信 “不会骑马,你是不是个爷们儿?” “我是陛下亲封的乐安侯,同我说话这么没规矩,你是打我的脸,还是打陛下的脸!” “你!!封侯了不起啊,我父亲还是陛下亲封长信侯呢!军功打下来的,不像你投降来的!!” 第13章 “既然是你父亲是侯爵,那便让你父亲来同我大呼小叫!!” 萧林擎着缰绳,闻着声音便过来。神色淡漠的说道 “扶他上马,摔死前,应当能学会” “萧林!!你别欺人太甚!” 还是崔开来解了围,和萧林梁京相互见过礼,才走到楚玦跟前微微欠身 “小侯爷,陛下说您若不会骑马,可与陛下同乘” 在龙辇之中,赵赫上座,楚玦便跪坐在下面。 “没学过骑马么?” 楚玦还在气头上,虽然不敢和赵赫发作,却也语气平平 “嫌脏,嫌臭” 赵赫看着书卷,眼皮没抬 “再如此同朕说话,便滚下去” 楚玦便收了神色,规矩的应答 “回陛下,微臣不爱骑马” “哦~朕也不爱坐车” 过了一会儿,有人叩响了车上的小窗,赵赫示意楚玦去看——车不白坐,还得伺候人。 窗外是萧林,在马背上对着赵赫抱拳行过礼 “陛下,末将想同您赛马了” “这次赌什么?” “赌佩剑!” “朕拿九歌做注,你呢?” “末将没有陛下这样的好剑,便赌狼牙吧!” “崔开,给朕备马!” 赵赫离开后,楚玦好不容易能松一口气,便赶紧坐了下来揉揉膝盖,他对这二人谁输谁赢毫无兴趣。 赵赫与萧林策马扬鞭而出,不出一刻钟便甩了大部队一段距离,却也没太远,以免有敌军埋伏不能及时照应。 “陛下,方焱为何肯降” “因为没有一个将军想死在自己君王剑下。” 萧林神色落寞了些——而今二人也是一位君王,一位将军。 随即收了这样的落寞,转了个话锋 “陛下,末将实在不喜楚玦。未战而降,他这是拿着襄阳和百姓做踏板,求自己的平安富贵” “可朕喜欢。朕非但喜欢,还要告诉天下人朕喜欢——无论谁人肯降,朕都肯给这平安富贵。朕恨不能剩下的敌军都能望风归降。” “不是攻下的城池,不是打败的将军,总觉得不踏实” “你呀,不当家不知油米贵。 所谓‘带甲十万,日费千金’。和用兵的银子比起来,封赏的那些东西不堪一提。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善也。” “陛下愿意养着他就养着,方焱呢?这么个虎将总不能也像猫似的养着吧” 赵赫倒是笑了,故意逗弄萧林 “都说‘南方焱,北萧林’。你该不是怕朕重用他,要与他争宠吧?” 萧林红了脸反驳了句 “末将没有!” 两个人骑马也走了一会儿,难得身旁都无人伺候,只君臣二人。萧林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 “陛下方才说,没有一个将军愿意死在自己君王剑下。若有一日,萧林功高震主,陛下会赐死萧林么?” “呵——功高震主,你要震慑谁呀? 前几日不还说自己萤虫之光,不配与日月之辉相争么?果然是哄朕的,唉” “那日是楚玦挑唆。他日,又会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在陛下面前挑唆” “萧林,你觉得,朕会因为那些谗言而杀了你么!?” 萧林还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样子,可是望着赵赫眸子里多了几分悲怆的决绝——他想,陛下不会因为任何的谗言而杀了他,陛下只会因为想杀了他而杀了他...... “若有一日,您觉得萧林碍了事,便下诏赐死。只求葬萧林于大昭北境,墓碑面南,我的魂魄要世世代代为您镇守国境四方!” “萧林啊,萧林!!”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赵赫提了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回到车上,楚玦赶紧规矩的起身跪迎。 “陛下赢了么” 赵赫掂了掂手中的长剑 “你说呢” “陛下神武” 看着对方从内而外油然而生的开心,赵赫施然问道 “这么开心?” “萧林输,我便开心!” “睚眦必报” “陛下,微臣这叫恩怨分明,有恩要报,有怨也报” “你想怎么报怨呀” “微臣见陛下神武赢得萧林,杀他威风便当是报怨了” 赵赫忽而盯着楚玦,眼神也散了笑意,缓缓说道 “那日中军帐前,朕权当你不知道朕的身份,也没有故意挑唆朕与萧林,既往不咎。 你若再敢在朕面前,出言不逊,朕便割了你的舌头” 楚玦连忙俯身跪拜——又是萧林,借着赛马的这会子功夫,便让陛下和自己生了这么大的嫌隙,真的可恨。 “微臣那日确实有眼无珠,未能识出真龙天子,绝无心挑拨。 微臣戴罪之身得陛下垂怜,自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侍奉您。” “少来,起身” 赵赫手指勾了勾示意对方起身,端详着手中的“狼牙”,自顾地说道 “小狼崽没牙也太可怜了” 停下休整的时候,赵赫让萧林也上了车。萧林规矩的单膝跪拜,赵赫俯身向前,不大规矩的说了句 “叫声舅舅,狼牙还你!” 萧林的脸侧向一边,就是不领这情,抱拳道 “陛下,末将愿赌服输” “那狼牙朕便收下了” 赵赫心里暗骂了一句“小犟种”!,便拿过身侧的九歌 “出征襄阳,未有功劳有苦劳,赏你了!” 萧林顿时双膝落地,双手接过九歌,爱不释手。 楚玦还是这几日里第一次见萧林这个活死人的脸上露出笑意——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模样。 “谢舅舅!!” “朕想听你叫声舅舅还得舍得一把好剑,滚吧!” 萧林离开后,赵赫心情也很不错,有些宠溺的笑骂道 “狼毛是硬,顺着捋都嫌扎手~” 楚玦现在非常确定,自己对赵赫喜好的推测无误——赵赫喜欢独一无二的归顺。比如踏雪不许旁人碰只许他驾驭,比如萧林对众人神色淡泊却肯在他跟前露出少年模样。 “陛下,微臣不扎手” 面对着楚玦大胆的示好,赵赫眼中阴晴不定,看不出个喜怒。 在楚玦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轻佻放肆之时,赵赫将右手搁在膝盖上,掌心向上放松的展开掌心。 “富贵”险中求,“恩宠”也一样——楚玦这么想着,便扼制住自己内心的那些恐惧和羞耻,小心的爬到对方身前,像只小狗一般蹭着对方的手掌讨好。 楚玦不知道,而今的赵赫是什么表情或者反应,只是感觉对方摸他的头发一两下,轻飘飘的落了句 “是不扎手” 便松开了。 第23章 临幸 自己若是只求一夜之欢,许是不难。但是楚玦想要的不仅仅如此。 楚玦很清楚,自己这副世人称赞皮囊在赵赫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赵赫是君王,被臣下献上过的美人,恐怕不计其数。 他只能活成赵赫喜欢的样子,献上他独一无二的归顺——他要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只能仰望着赵赫的鼻息而活——唯有这样,或许才能博得对方几分垂怜。 他会使小性子,不肯用别人的水囊喝水,只肯用赵赫递的。 他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娇惯,吃不下军队行军的干粮,但是被赵赫看一眼就会乖乖吞下去。 他知道赵赫待萧林与旁人不同,倒是不太招惹萧林——何况萧林的性子狠戾又淡漠,根本惹不动。 他就故意招惹梁京,每次吵到不可开交,被赵赫叫到跟前,他就格外乖顺,虽然会被赵赫骂“总是惹祸招灾”,但是他能感觉到,赵赫并没有真的生气。 梁京性子火爆,今日更是气到刀都拔出来一半,楚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躲到了赵赫身后 “陛下,陛下,救微臣——” 梁京自然不敢在陛下面前亮出兵刃,收了刀跪地抱拳 “末将参见陛下” 楚玦被赵赫拎着衣服,扔到梁京面前,哼笑道 “继续!” 他就可怜兮兮的爬回赵赫身边,捏着对方的衣袍下摆 “陛下,微臣错了。梁将军今后无论怎么欺负微臣,微臣都不敢还嘴了” 面对着倒打一耙,梁京在赵赫面前才是真不敢还嘴,只是委屈的说 “末将求陛下明鉴” “再扰了朕的清静,你俩都给朕滚出大营” “是,末将遵旨”“是,微臣遵旨“ 夜里,侍卫通禀赵赫“乐安侯求见” “这个时辰,他来作什么?传!” 崔开正伺候着赵赫沐足,楚玦来后,崔开打量了一眼陛下的神色没什么变化,自己手上的动作便依然如常。 赵赫当着楚玦的面洗脚这个事儿,分明就是“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反例——你爱来不来,我不在乎。 第14章 倒是把楚玦弄得有些局促不安 “要不,微臣也同这位公公一块侍奉陛下?” “旁人伺候,朕不习惯。你见朕要作什么?” 楚玦毫不遮掩自己眼中仿佛小狐狸一般狡黠,讨好的和赵赫说 “微臣本都打算歇下了,可是一想起梁将军今日同微臣拔剑要杀了臣,这心里便怕得紧。 想找个他不敢放肆的地方过夜。脚踏处就行,求陛下可怜。 赵赫自然明白对方的小九九,自己不肯揭穿,倒是笑着问地上跪着伺候的崔开 “他说这话,你信么?” 崔开跪在地上低着头,细细擦拭过对方脚上的水后,拢着笑意低声应了句 “奴婢告退” 崔开挨了赵赫不轻不重的一脚以及骂的一句“狗奴才”,便躬身端着木盆退了出去,只留下赵赫与楚玦二人。 赵赫有些玩味的打量这站在那边心思狡黠的美人 楚玦望向赵赫,目光灼灼——露骨而满怀赤忱 “是微臣倾慕陛下,想求一夜欢好” 哪有什么时间再等什么花前月下—— 眼见就是到了潼关,不日,便到长安。到时,赵赫入得宫殿,后宫三千,想爬他龙床的多得是,赵赫凭什么记得他? 他进了宅邸,无诏不得面圣,相见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恩宠。 不如而今求了鱼水之欢,也称得上是个“铺陈”——哪怕对方不喜欢,起码能记得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降臣。 “欢好?” 赵赫摩挲着这两个,似乎是有些轻佻的哼笑了两声。 楚玦低头,听起来十分委屈的闷声说道 “陛下若是不喜,微臣自然不敢再痴心妄想。” 然后就听着对方说了句 “朕那叫‘临幸’。” 楚玦抬头有些怔怔的看着赵赫。赵赫问他 “侍寝规矩懂么?” 楚玦有些木然的摇摇头 “衣裳解了,总该懂吧?” “...是” 楚玦那时也不过17岁,与赵赫相识不过十来天。 自己本是王侯啊,而今却被要求自己一件一件的落了衣裳——楚玦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对方临幸臣子的规矩,还是对方只是为了折辱自己。 可是已经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他也忤逆不得。 那人不是旁人,是赵赫,是赵赫,是赵赫——楚玦心里就这一句话反复的念,直到解到最后一片衣衫,实在是手抖得再也解不下去了。 楚玦十分恳求的望向赵赫,喊了句“陛下~”,祈求对方开恩,或者心存一丝“怜香惜玉”的心。 赵赫选了个自己十分舒服的坐姿,将左臂搭在屈起的左膝上,饶有趣味的望着楚玦 “美人宽衣,甚是养眼” 楚玦也自然明白了对方什么意思。咬着下唇,落了最后一件衣裳。 “转过去” 楚玦不明其意,但还是颤巍的转过身子,将这身后一片旖旎风光展示给对方。 在他转过去便看不到赵赫,却能感受到对方玩味眼光狠狠刻在自己后背上,痛得刻骨铭心。那一刻的他真的绝望极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想回楚国。哪怕做个农户樵夫,也好过为人玩物。 赵赫没由着他的绝望继续蔓延,说了句 “好了,过来吧” 楚珏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由着对方一把拉他入怀。 一夜贪欢,潼关的风,都变得缠绵了些。 自此以后,他一步一步得到了赵赫的恩宠,后来的赵赫从未像今夜一般折辱他 得宠之后,楚玦也问过赵赫 “为何潼关那夜要...那样?当真是大昭侍寝的规矩么?” “不是,朕想验你身上有无兵刃” 合着是担心他要行刺?楚玦委屈巴巴的提着双手给赵赫看 “陛下看臣这玉手纤纤,十指不沾春阳水的,能伤得了您么?” 赵赫拉过对方的手捂在自己怀里,笑着说 “你的手,朕那夜早看过,没有茧” “什么?” “常年拉弓握剑的手都有茧,十年八年也消不掉。来,给你看朕的手~” 楚玦有些娇气的推开了赵赫意欲伸过来的手掌——这天下,除他恐怕没人敢拂了赵赫的心意。 “不看~臣可和陛下不一样,花前月下的还只想看这些东西” 赵赫也不气恼,反而凑上来问 “那爱卿想看朕什么呀?” “陛下怎的不知羞” “朕衣裳解了,你来看~” 第24章 看门狗 赵赫打开折子,只扫了一眼便扔到地上。 崔开便捡了起来仔细拭干净,方才跪着捧到赵赫跟前。 赵赫看了眼前“失而复得”的折子,却拿起折子撒气一般的扔到大殿中央 “只许他们的世家子横行,就不许朕的人霸道!” 听这意思,崔开大概也知道了——那位小祖宗不知这次又惹了哪个京城的世家豪族,对方折子递到陛下跟前告状。 崔开作势要去取回被赵赫丢掉的奏折,刚起身就被赵赫叫住 “不许捡” 崔开心道,乐安侯一点也不“乐天安命”。到了长安便是张牙舞爪的样子。京城的勋贵快被他得罪一遍了。亏得一副好皮囊得了陛下的青眼,否则早被这些豪族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陛下若不过问,那些豪族世家怕是不肯服气” “不服便给朕忍着” 崔开其实也拿不准,陛下纵着小侯爷这样胡闹,究竟是因为对乐安侯恩宠有加,还是想试探那些豪族世家对陛下的忠心和服从。按照陛下的性子,大概是后者。 不过这些政事,轮不到他一个奴婢猜测和过问,只是劝道 “奴婢只担心,陛下对小侯爷恩宠太过,有损圣明” 赵赫未曾回应,崔开便了然了,自个儿掌了嘴 “奴婢失言” “朕累了,伺候朕歇下” 赵赫睡眠极轻,午休之时,殿内不留奴婢伺候,万一出了什么小动静,一则惹他不悦,二则奴婢们也都无端遭殃。 崔开在殿门外候着,楚玦来时,崔开不肯去殿内通禀,微微欠了身子回道 “还请小侯爷在此等候。若是扰了陛下安歇,奴婢担待不起,更怕牵连小侯爷受罚” 这样的回复,显然无法让楚玦满意。 现在的楚玦正得圣宠,这长安城中,就算是那些横行霸道的世家子也不敢把他如何,顶多告到赵赫这里,顶多他挨赵赫两句不轻不重的责骂。 而今日头正烈,崔开要他在此站立等候,通禀都不肯——楚玦暗自腹诽,不过是条看门狗,还真是拿了鸡毛当令箭。 虽然不悦,但是他也不会蠢到动赵赫身边侍奉的奴才——赵赫自己对他的身边人颇为宽容,对萧林如此,对自己如此,对崔开想必也是如此,。 大概站了半个时辰,殿内传唤,崔开方才进去伺候。不刻便请了楚玦入殿。 楚玦入殿提了衣袍,尚未跪下,坐在床上的赵赫抬了抬手指 “不必多礼” “谢陛下” 赵赫看了楚玦这一脸毫不遮掩的“不悦”,觉得有些好笑又宠溺的问道 “脸色这么难看,谁欺负我们家小侯爷了?” 楚玦微微抬了双臂,转了一个圈,天青色的衣袂飘然,问了句 “好看么?” 赵赫点点头。楚玦继续说 “这身衣服上午刚做得的,臣也觉得好看。顶着这样毒的日头进宫,只想穿给陛下看。” 一则美人确实好看,二则这么被心上人挂牵着,赵赫自然是欣悦 “翩若惊鸿,好看~” “可臣在烈日下候了半个时辰,而今身子不舒服,故而脸色难看。” 赵赫到这儿也算听明白了——这是让人家等候恼了,这个睚眦必报的小狐狸呀~ 崔开自然懂事的跪下——他一个奴婢,还能让主子为难么。 “奴婢怕扰了陛下安歇,擅自作主,未曾通禀,这才冒犯了小侯爷。” “不解风情,你通禀何妨,朕能抱美人在怀更好~” “是,奴婢知错” 崔开跪着便转向楚玦,微微欠了身子 “奴婢多有冒犯,还望侯爷恕罪” 赵赫抬手,楚玦便走了过来,将自己的手放在赵赫手心里由着对方握住,自己委屈巴巴的诉苦 “真的晒得头晕脑胀的,难受~” 赵赫宠溺到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问崔开 “你让小侯爷等了多久” “回陛下,半个时辰” “你出去跪半个时辰,权当为了朕能得个小侯爷的好脸色~” 作为君王,赵赫这话简直是把楚玦宠到骨子里了,崔开面色如常的俯身拜道 “是,奴婢谢陛下开恩,谢侯爷宽仁。” 崔开躬身退出去后,便撩了衣袍跪在昭寝殿外。 第15章 四下的奴婢虽然对此不敢有半分表态——崔开是得了陛下青眼的人,说是奴婢,但是朝臣后妃也不曾冒犯过他。 但是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似的——现在的陛下是真的把这位乐安侯捧在手心里宠着。 夜里,崔开伺候赵赫宽衣时,赵赫说道 “今日委屈你了” 崔开连忙跪伏在地上 “奴婢岂敢委屈” “今天罚你,是为着朕。 朕并非娇宠楚玦太过,而是世家豪族越发骄横,朕愿意纵着楚玦杀杀他们的威风。 你挨罚这消息必然不胫而走,他们便不敢为楚玦的事再给朕递折子,朕落得清净。此外——” 赵赫敛了神色 “朕要知道,这消息究竟是怎么从内殿走到了宫外。” “是,奴婢明白,定然仔细查探” 天下臣子都削尖了脑袋想猜度天子的喜好和想法,可天子偏偏最为忌讳。 赵赫自然清楚,重赏之下,宫中甘为外臣眼线的这些奴才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是碍了他的眼,他便还是要一把烧光这些“野草”。 何时再生出来,再烧掉便是了。 赵赫摘了手上的扳指,赏给崔开 崔开不敢不接,却不肯真的收下 “奴婢惶恐,无功岂敢受禄” “每次的差事你办得都好,早赏晚赏都是赏,就着今天你受的委屈,提前赏了罢” 崔开伏在地上的身子又生生压低了几分 “奴婢不委屈,为着陛下,便是千刀万剐奴婢也心甘情愿” “少来。起身伺候罢” 第25章 恩宠 棋下到一半,周玄还是没忍住起身,跪在赵赫跟前。 赵赫指尖还捏着棋子,对周玄而今的行为毫不意外——毕竟周玄忧心忡忡了半晌。 “陛下是圣君,臣不敢不做贤臣,不敢不冒犯——” 赵赫打断了这些客套话——周玄倒不是有意奉承,而是性子谨慎,有为臣之道。不像萧林和楚玦这种小崽子,简直被他惯坏了! “有话直说” “楚玦受陛下如此恩宠,勋贵虽不敢冒犯天威。但是千秋之后,史书又当如何着墨陛下的圣明呢?” 赵赫扫了一眼旁边伺候的崔开,崔开吓得赶紧跪伏在地上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 本来陛下就忌讳臣子与内监勾结,今日周玄大人的话和他那日劝谏的话,恰巧如出一辙,实在让他冷汗直流,不知能作何解释。 赵赫笑了,手中执着的棋子也认真落在棋盘上。 “爱卿,该你落子了” 周玄没起身,也没落子,继而说道 “臣是怀着死谏的耿耿忠心来的。而今天下未定,陛下当与勋贵君臣同心才是上策。” 赵赫没理他的后半句——因为他确实是想用楚玦杀杀勋贵的威风,周玄看出来便看出来了。 “死谏?你是大昭的架海紫金梁~为着个楚玦也用得着你死谏!” 周玄伏首拜道 “微臣惶恐” 赵赫理了理袖子,看着地上齐整跪得二人觉得有些意思 “二位是聪明人,朕一言不发,一位猜出朕疑心你俩内外勾结。一位猜出朕给楚玦恩宠是为了杀勋贵们的气焰。 和你们这些聪明人打交道久了,遇到个娇憨有趣的,朕纵是宠些也无妨吧。” “陛下恩宠赏谁,臣不敢过问。 只是楚玦并非后妃,而是外臣。臣子无有功劳受此恩宠,难免引起勋贵们的担忧,还望陛下三思” “谁说他无有功劳? 萧林攻无不克,是战场上不曾受过委屈的少年将军。但襄阳和方焱都是硬骨头,必然久攻不下,朕担心挫了他锐气甚至不得不御驾亲征。 朕早做好了辎重消耗不计其数,襄阳城外血流漂杵的准备。可楚玦献了襄阳,解了朕的大患。若为朕分忧至此,朕尚且不厚待,其他的臣子如何肯为朕效力。” “是,陛下圣断,是微臣思虑不周” “二位既是忠良,朕也不是昏君。起来吧” 周玄谢恩后,还是再劝了一句 “楚玦毕竟外臣,还请陛下千万恩宠有度” “该你落子了,快些” 而今,赵赫口中有功之臣正在被他帷帐之内“厚待”。 窗外雨声簌簌,帐内红烛旖旎。 楚玦实在吃不消了便只顾着往前爬,却被君王抓着脚腕一把拉回身下。 楚玦眼尾通红,嗓子也喑哑了 “陛下,陛下,臣实在是受不住了,求您疼疼我~” “朕若不疼你,你早让那群勋贵吃得渣都不剩了!” 楚玦的眼睛每次落泪都眼尾通红,看上去可怜极了,双手抱住赵赫的胳膊 “是,陛下疼臣,臣感激不尽。今日能不能放过臣下?这腰都要断了~” 赵赫怎么听着怎么都像撒娇,说的话像带了片羽毛扫得他心痒痒的。 “断了便断了罢,省得你出去给朕招灾惹祸!” 赵赫便一手捏紧了对方的两根手腕,压在床上,自己倾身压了上来。 尽欢之后,楚玦瘫软的落在赵赫的怀里。 “臣该退下了” 正如赵赫所说,他们的欢爱叫“临幸”,从军帐中到寝殿内,从来都是君王得了舒坦以后,他便要退下。 “风雨还急,晚些” 楚玦听话的往对方怀里拱了拱,把赵赫弄得胸口有些痒。 “当日襄阳,为何不战而降?” “自然是因为陛下天威浩荡” “少来” 楚玦埋在对方心口处笑了,有气无力的说道 “楚璋尚无子嗣,猜疑臣会生不该生的想法,明知臣不会带兵,还将臣的封地设在兵家必争的襄阳,他根本就不想让臣活。他越不想臣活,臣越要好生活下去。” 说道这里,楚玦娓娓道来 “从没人像陛下一般待臣好。 臣的母亲出身低微,只想着拿臣讨父亲的欢心。可父亲觉得臣出身低贱。甚至给臣起名都是‘玦’——宝玉虽美却缺了一道出身。 陛下总说臣招灾惹祸,殊不知,臣从小没人疼护,再不张牙舞爪些,总担心遭人欺负得更惨” 赵赫的手掌覆上楚玦的头发,颇为怜爱的揉搓 “给你改个字,可好?” “嗯?” 赵赫的手掌摩挲到对方的后背上,用食指在对方后背描摹了个“珏”。 “玉中之王” “陛下,珏也有断口” “但那断口是用来与主人相合的。不像玉玦的断口孤零零的” “陛下赏的都好~” 那是第一次,赵赫破了规矩,留下楚珏同榻而眠一夜。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楚珏要穿鞋子的时候有些嗔怪 “腰都弯不下了” 此时手里刚伺候完赵赫更衣的崔开,望向了赵赫。 赵赫笑着说 “你随朕去上朝。 小侯爷昨晚辛苦,找两个伶俐的伺候着” 楚珏不是非得崔开伺候,但是想着赵赫不舍得让崔开伺候他,他就觉得心里直泛酸——再怎么样,崔开也是个奴才,伺候不得他么? 是赵赫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玩物,还是崔开就真这么让赵赫喜欢。 不管哪种,这心里都酸涩极了。 第26章 管教(上) 酸涩归酸涩,赵赫跟前,他还是变着花样的讨赵赫的欢心。 毕竟,赵赫于他,是同榻而眠的人,更是他侍奉的君王。 入宫门的时候,遇到了出宫的太子赵桓,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他随赵赫回长安时,百官跪迎赵赫,为首的便是赵桓和周玄。 赵桓十四五岁,性子很是温良,他迎接赵赫回宫时,看到毫发未伤的父亲都喜极而泣——赵赫对此只一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而今脸色不佳,想也不用想——这大昭除了太子的爹爹谁还敢把太子殿下惹不开心呢。 相互见了礼,聊几句客套话,也果然不出所料——陛下垂询太子治国安邦之道,结果不尽人意,被骂了。 楚珏安慰赵桓道 “陛下是待殿下好。臣的父亲待臣不好,懒得花半分心思骂臣” 听到有人想要宽解他,赵桓苦笑着摇摇头 “父皇倒是愿意骂我。” 楚珏从小匣子里拿出一根糖葫芦送了赵桓 “这个送殿下。殿下若是还不开心,便来找臣。臣家中有许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赵桓讷讷的接下了糖葫芦,问了句 “我...真的可以去找你吗?” 群臣都怕极了他的父皇,唯恐和他交往过密会被父皇看作太子朋党,怕触犯了天子之怒。 “当然啦” 父皇和臣子都拿赵桓作为储君,要他贤明,要他谨慎。 众人只敢劝他忠孝,不要冒犯父皇的天威。只有楚珏,拿他当个有喜怒哀乐的人来宽解,拿他当十三四岁的少年,送他糖葫芦吃。 第16章 到了殿外之时,只听得赵赫正责备萧林 “别吃了,该你落子!” “舅舅,我认输行么?” “不许!黑白博弈,皆是取舍之道,最是磨练你的心性。” “您指哪儿我能给您打下哪儿,还不够么?您就高抬贵手别练我心性了” 门口的小太监有些为难的看着楚珏 “侯爷,奴婢不敢进去通禀,怕扰了陛下和萧将军。 也不敢让您候着,您最得陛下的心意,不如直接入殿?” “也好,左不过是被陛下骂两句,好过东西化掉吃不成” 小太监屈膝跪下,委婉的说道 “侯爷,奴婢不是拦您,是实在拦不下您” 楚珏也自然知道他们不想得罪自己,更不想被冠上了“玩忽职守”的帽子挨罚。 “你自然拦不下我” 楚珏进殿的时候,赵赫和崔开的脸色都僵了一下,但是赵赫很快便笑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呀” 作为“冤家”的萧林顺着赵赫的目光回头看到楚珏,然后不明所以的望向赵赫 赵赫不动声色,只是拢了拢袖子 “他来了,你还要继续同朕下棋么?” “不了!陛下,末将告退!” 萧林规矩跪下行礼,便退出去了——他和楚珏素来相看两相厌。何况,他好不容易得了陛下的恩准不用下那劳什子的棋。 楚珏也跪下行礼 “陛下,臣不该擅自入殿。但是臣怕糖葫芦化了,陛下尝不到鲜,才冒失闯进来的。求陛下宽宥” “糖葫芦呢?” 楚珏便起身像献宝一样的把糖葫芦递给赵赫,赵赫拿在手里打量了两眼 “天气炎热,怎么做成的?” “您赐臣的府宅有冰室,那里寒冷可以做成。 天气热怕陛下没胃口,酸甜又带着凉气的糖葫芦可以给陛下开胃消暑” “嗯,有心了。” 但是只吃了一颗,赵赫便皱了眉,楚珏笑着搂上赵赫的胳膊 “陛下可是九五至尊,也怕酸么?” “方才同萧林吃了点心,嘴里甜味未散,这一下觉得格外酸” 楚珏听了解释,笑得更明媚了 “您的名号,都能止小儿夜啼。居然和萧林在一起吃点心,羞不羞!” “朕爱吃甜有什么好羞的,外甥肖舅,他也爱吃甜!” “糖衣给您吃,臣正好爱吃酸,红果儿赏臣~好不好~” 赵赫笑着,对着崔开的方向摆了摆手,对方便识趣的带着剩下的奴婢退出大殿。 楚珏搂着脖子坐在赵赫怀里,用唇舌去衔对方口中的红果儿。 如此吃完一串,赵赫倒有点意犹未尽 “你也太吝啬了,才给朕带一串~” “两串,碰到了太子殿下便分了一串” “身为外臣,你与太子往来,不怕朕疑心?” 楚珏想了想,认真说道 “臣心里坦荡,不怕陛下疑心。陛下不喜欢,臣便不往来。” 赵赫虽神色未动,但是心里盘算了一番,只是笑着说 “偶尔往来,无妨。” 今日温存一番,因为赵赫还有政务处理,楚珏便离开了。 崔开回到赵赫身侧奉茶时,赵赫接过茶水饮了一口便放到桌上,语气不甚和善的说道 “崔公公御下有方,门口的小太监教得倒是伶俐” 崔开连忙跪下,额头磕在地面上请罪不敢收敛半分力气 “奴婢知罪,奴婢疏忽教管之责,奴婢知罪。” “你管不好,朕便替你管,若有下次?” “奴婢万万不敢,若有下次,以死谢罪。求陛下息怒” 第27章 管教(下) 不过是个小太监,陛下何时屈尊管教过奴才。 这次陛下想管教的,怕不止是奴才而已。 崔开如此想着,更不敢多言多行——这次陛下暂时还没拿他问责已经是天恩,他自当更加谨慎。 楚珏来时,倒还认出了那日许他进去的小太监,上次对方帮忙,他不能给——上次给了,若赵赫当真怪罪下来,小太监可不单单是“玩忽职守”的罪过。 万幸,赵赫未曾怪罪。 这次他也规矩的请这个小太监帮他通禀,从腰间取了一颗东珠赏给对方。 “劳驾小公公通禀” “哎呦小侯爷,奴婢哪儿敢受您这样的赏” “小公公值守辛苦,当请你喝茶了” “谢小侯爷,不敢受小侯爷这声‘公公’。奴婢郑七,这便去替您通禀” 郑七规矩的通禀后,赵赫扫了一眼崔开。崔开微微颔了颔首。 “崔开,你去请小侯爷,他看着伶俐,殿内伺候吧” 崔开脸色也是有些轻微的痛苦,随即便都消失了,应了声“是”。 楚珏进了殿内,赵赫忙于政务,他便在一侧研墨。 过了片刻,赵赫眼皮没抬,只道了一声“茶”。崔开便吩咐了郑七去备。 郑七规矩的跪在赵赫身侧,将茶盘举过头顶奉上,赵赫却依然顾着批奏折,不闻不问。 开始楚珏也没当回事,不过是赵赫专注奏折而已。 但是不多久,郑七举着茶盘的双手开始颤抖,茶盖和茶碗微微碰撞出了细碎的声音,楚珏便觉出不对了。 但是,看赵赫神色如常的批改奏折,楚珏不知道到底何意,也不敢催。只是解围说道 “臣有些口渴,能讨陛下的茶喝么?” “喝吧” 楚珏走过去,端过来茶盘上的茶饮了个干净,赵赫见状便吩咐道 “再去给朕备一杯”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不闻不问。 楚珏总不能说渴了,再要一杯——即便是能,今日他能喝掉多少。 郑七的胳膊而今酸痛极了,心里也越来越怕,越来越惶恐,胳膊越抖越厉害。最后是崔开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不动声色的踩了一下郑七的脚尖。 因为突然的吃痛,身形不稳,茶盘便翻了,郑七慌乱之中也是尽量让茶盘朝着自己的怀里翻,可到底还是碎在地上,湿了陛下的衣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郑七的额头不管不顾的磕在碎片上,霎时流了血,看得楚珏有些骇人。 而且他,明明看到是崔开踩了人家的脚尖 “明明是——” “啪——”的一声,赵赫的手掌落在桌上,震慑之下,楚珏也不敢再言语。 楚珏随着崔开一起跪下,楚珏没有言语,崔开开了口也只顾得上请罪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御前失仪,十杖。” 崔开连忙拉着郑七的叩谢皇恩。 赵赫眼里看不出什么喜怒的神色,淡淡对崔开说 “你教出来的人,你去看着仔细罚” “...是,奴婢遵命” 崔开带着郑七出去后,楚珏跪在地上望向赵赫,满眼的委屈和气恼——杀鸡儆猴,不过是想震慑自己而已。 楚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和不成体统,竟然和赵赫落了脸色 “陛下哪里是想喝茶,是恼臣那日擅闯吧,臣知错了!也认错了!也再不敢了!” “你这副口气,哪里是认错的,是要问朕的责?” “臣不敢。只是,只是——” “他是朕的奴才,朕罚自己的奴才,怎么还惹得你心疼了?” 楚珏听得出赵赫什么意思——赵赫是皇帝,是宫里这些奴才们唯一的主子。轮不到自己心疼,也轮不到自己使唤。 其实自己对于赵赫而言,也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 楚珏跪在地上,脸色不悦,只回了句 “臣不敢心疼” 不出片刻,崔开跪在地上回禀,行刑时,郑七没熬住死了。 赵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楚珏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替楚珏问崔开道 “不过十杖,熬不住么?” “回陛下,那奴婢怕疼,行刑时胡乱挣扎,廷杖这才落在腰上,一口气没上来便——” “怎么还能出这样的纰漏......” “是,是奴婢没看顾好,求陛下降责” “罚三月俸禄” “谢陛下开恩” “多给些银子安抚他家里人吧” “是,陛下宽仁” 崔开是绝对动了手脚的!——太监一贯阴狠,该是上次自己求赵赫罚他惹了崔开不悦,见着郑七得了他的心意,便故做手脚害人性命。 可是,陛下就真的无辜吗?崔开枉杀郑七,自己都能看得出,陛下岂会看不出。 楚珏觉得自己这胃里直翻腾,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是一条人命啊。 天下人都说赵赫是虎狼之君,性子残暴。这段时间让他娇养许久,倒是也难免分神,忘了他伺候的是个什么君王——弑父杀兄,屠城灭族。 一个奴才的命,在赵赫眼里,在赵赫眼里是真的比草都轻贱! 楚珏也知道,无论赵赫对郑七的死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情”,这都是自己的台阶——他不得不下,不敢不下——他再忤逆半分,他便是下一个“郑七”。 第17章 “陛下,臣觉得有些头晕。想先回去休息,求陛下恩准” 赵赫对他倒是轻言细语 “那便好生休养” 楚珏出到殿外,远远见着侍卫抬着白布包裹好的郑七,胃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第28章 妒忌 “几日了?” 崔开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恭谨的应道 “陛下,已经五日了” 赵赫一摔手中折子,察觉到一侧伺候的崔开浑身抖了一下。 “朕这么吓人么?” “陛下天威,谁人不畏” “哼,这不现成有个不畏的!同朕赌气!” “小侯爷应当确实身子不适,岂敢是同陛下赌气。” 赵赫不满的哼了一声 “少来!为了个奴才和朕赌气,他是真有本事!” “陛下可要召见?” “不见!” 当夜,乐安侯府 赵赫一把推开楚珏的卧房的门,崔开忙不迭的在门外头合上门。 楚珏一下子从桌前的椅子上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跪便被赵赫一把抱起,扔到床上。 赵赫也顺势坐在床上,右手捏着对方的脖颈用了些力道揉捏——好像逮住一只不听话的猫。 “小侯爷身子还不见好么?朕担心的很呐~” “臣...臣...好多了,明日本来想着进宫面圣来着” “呵——” 对方分明是睁眼说瞎话,都五日不见了。若自己不来,第六日怕是也不会来,第七日也不会来——赵赫就是不舍得继续怪他,怕再吓到他——他前几日没打没罚,都能将人吓到。 “既然好多了,就别将养着了~该干活儿了~” 尽兴之后,赵赫点着楚珏的鼻尖,轻声的说 “朕从前觉得你娇憨有几分假,而今看来倒是朕走了眼。” “为何?” “没人傻到敢和朕置气。让朕哄,你是头一个—~” 没人不是万般讨好他——楚珏不过是许多讨好他的人里,得他青眼的其中之一,本来没什么不同。 楚珏对那个小太监的妇人之仁,竟然让他心生怜惜——不知道是因为朝堂风云诡谲难得一见良善这种东西,还是对方身上良善让他感觉到对方柔软无害。 楚珏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搂住赵赫的脖子,把脸讨好的埋了进去。 楚珏觉得,自己那日失态,再也求不回赵赫了——那日的事,他也看明白了,赵赫再恩宠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是皇帝,需要他规矩,需要他敬畏 苦思冥想了几日该怎么谢罪,不知怎么就阴差阳错的得了对方的原谅——总之,他忙不迭要抓住。 “臣那日是真的吓到了。” “你真娇气,朕又没罚你~” “可...臣知错了。往后会规规矩矩的侍奉您。” “朕疼你,你不需要规矩。朕的寝殿,自此随意出入!” 次日,晨起。 崔开推门进来伺候,赵赫笑着对崔开使了个眼色,崔开了然,单膝跪在了楚珏面前 “奴婢伺候小侯爷着靴” “不必,不必” 楚珏连忙拦下了崔开,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赵赫,赵赫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无妨的”。 寝殿随意进出,也不是赵赫一时意乱情迷的虚言,他真的不再需要通禀便可进入。 日子久了,他同赵赫谈话也越来越随意,不必如履薄冰的讨好,赵赫也会待他极好。 “陛下为何不用方焱?” “你何时对政事感兴趣了?” “我不感兴趣。只是他天天在府上骂我的不战而降害他有志难酬!! 陛下能赏他个差事,最好难些,免得他闲的天天骂我!” “只要他还骂你一句,朕便不肯用他” 赵赫已经是宠他到极点了,但是赵赫的宠爱是绝对不沾染任何政事的,按照赵赫的话来说“朕不能让你祸国殃民~” “您才不会因他骂我而不用他呢,但是,陛下不用肯定有不用的道理” 楚珏很轻松的便不再继续纠结这件事。赵赫却笑了,继而和他好声好气的说 “你俩皆是楚国归降的外臣,而今,你为他向朕求带兵之权不合适。今后别再提了” “哼,我是外臣,帷帐中怎不见陛下拿我当外人~半分不肯客气~” “崔开还在呢,你不知羞啊” 崔开的头也是懂事的低下。 崔开故意杖杀郑七这事,足够让楚珏不喜欢他。 何况,崔开也从不会像其他的奴婢一样讨好他——楚珏知道,他和崔开应当是相互不喜。 可是崔开不喜欢他,也得受着!谁让赵赫喜欢他呢~ 楚珏随意的说道 “崔公公是阉人,又不晓人事,听了也不怕什么~” 赵赫皱眉“啧”了一声 “你还欺负起朕的人来了!” “哪里欺负他了~” 崔开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将自己的右手拇指的指甲都嵌进了左手掌心的肉里,随即又缓缓展开 “侯爷说得是,算不得欺负奴婢” 赵赫看了一眼面上风平浪静的崔开,摆摆手 “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崔开离开后,赵赫一把揪过楚珏 “你怎么就容不得崔开呢?” 楚珏又不能说是为了冤死的郑七,只是撅着嘴回应 “因为陛下待他好,我就不喜欢” “嫉妒?” “嗯” 赵赫觉得无可奈何的捏了捏楚珏的脸 . “朕待你和待他能一样么” “可陛下如今为着他在责问我” “没有责问——只是,朕的前臣后妃多少人,你妒忌得过来嘛~” 是啊,他明知妒忌不过来,可这心里怎么还有些难受。 第29章 伐楚 大昭二十年,除夕前。 赵赫意欲次年初春伐楚。 止戈不到两年,再兴刀兵,而且是要征伐楚国——盘踞在南方的一条巨蟒。 群臣意见不和,各自为了利益派系而谏言。 太子为首部分臣子主和——“楚国而今在南方很是安分,不宜无故动刀兵,生灵涂炭。” 萧林为首的部分臣子主战——“此战赢了便是天下大定,自然该速战速决” 周玄为首部分臣子折中提议,晚几年再战——“与民休养多几年,兵源与粮草都更有底气,届时能速战速决最好,若不能便是与楚国拉锯也容易。” 不出所料,楚珏红着眼来见他,赵赫先发制人。 “朕意已决,免开尊口”。 赵赫做得决定,没人可以推翻。楚珏好似脱线的木偶一般跪坐在地上。 战与不战既定,而后便是“点将”。 将军们都心知肚明,若想飞黄腾达,再不会有比这次更好机会了——此定鼎天下之战,是大昭前后两代君王的宏愿,更是当今天子朝思暮想、志在必得的一战! 若能在这场战争中立功,不但是封赏深厚,更是格外能得陛下青眼,自此平步青云。 统帅之位毋庸置疑,是众将军嫉妒“天生富贵命”,却也不得不服气的萧林——承恩深厚,战无不胜。 第二位是长信侯的独子梁京——勋贵之家,骁勇善战。 之后的陆续几位皆为骁将,没有一位不是战场上让敌军胆颤的阎罗君。大半都是赵赫的嫡系——武川派将领。 毫无疑问,此次武川精锐尽出——有人说,最后一战,这是赵赫要给自己的嫡系军队再贴一层金。 有人说,武川将领乃是赵赫嫡系,君王已经疑心萧林的忠心和战功彪炳,要用自己的嫡系将军牵制萧林。 萧林出征前几日,楚珏去萧林府上,只片刻便不欢而散。 这件事楚珏没有瞒过赵赫,或者说,楚珏也没有想瞒赵赫。 “你居然会去见萧林?” 楚珏这几日神情都恹恹的,眼尾的红晕总也消不掉。 “臣知道陛下能胜,将军们能胜。 可陛下的将军们多是屠城灭族的阎罗王,臣...臣想求他稍微善待臣的亲族一二” 灭楚,是赵赫思虑再三做的决定,绝非仅仅为了“一统天下”的沽名钓誉。所有的因素他都考虑了,唯独楚珏未曾顾虑——许是欢好太久了,忘记了他是楚人,是曾经的襄阳王。许是,即便考虑了,也不会动摇半分。 自己这次是要灭掉他出生长大的国家,要俘虏的是他的亲族。 “朕会令萧林不伤你亲族,不必过于担忧” “楚璋无能,断不敢染指大昭。陛下,可能和谈?” 赵赫眼中杀气聚敛,锋利而凛寒,继而说道 “和谈之后呢?难道楚国公卿都如你一般封侯么?你当旁人都和你一副心肠?没几人肯安分称臣!不如快刀斩乱麻!” “可百姓——” “一将功成万骨枯!此一战后,天下大定,不好么?” 第18章 楚珏还是愁眉不肯展开,赵赫便弯腰逗着自己的心上人 “不是说楚国双璧么,你和楚璋,谁更好看?” 没等来楚珏张牙舞爪的一句“我!”,楚珏只是低头沉默不语,赵赫将人揽在怀里软语轻声的哄 “慈不掌兵。朕的娇娇啊,你不要再操心兵马之事了” 赵赫虽然声音温和,但是此间话语已经很明确不许他再议论此事。 可他不想楚璋战败后出现在赵赫面前称臣——于国于他,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 萧林出征之日,赵赫携太子及百官相送,并且许诺 “得胜归来之日,朕的天问赠你!” 萧林早已封为“武安侯”——以武安邦定国,这封号是武将至高的荣耀。 萧林的爵位已经是封无可封——赵赫知道,萧林知道,天下人都知道。 所以赵赫未曾许诺其他,只一把自己最心爱的佩剑——天问,相传是云梦泽畔落了一块天外巨石,内有玄铁,炼而为剑,奉与君王,以承天命。 萧林笑得意气风发,只说了一个字 “好!” 萧林离开一个月。前线没有只字片语的战况传回长安。 倒是长安酒楼茶肆的各种猜疑,从暗流涌动,到甚嚣尘上。 “萧林名为伐楚,实为引兵不归,怕是要自立门户,南北对峙。” “萧林不反待如何?等着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陛下要给天问,说不定真的要效仿尧舜传位给武安侯” “陛下肯定不许他活着回长安了,他再赢下去这天下便要姓‘萧’了” 本是坊间上不得台面的茶余饭后谈资,越传越神乎其神,最终登了朝堂。 开始有人在赵赫面前提议召回萧林,或者派朝廷钦差前往督战。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从来不需要他报军况,他也从不写那些无用的折子讨朕的嫌。” 冕旒之下,赵赫的目光闪过寒光道道 “谏言临阵换将者,愚不可及。 致使流言纷起者,其心可诛” 赵赫罢了谏言者的官位,永不录用。 对于萧林造反的流言之说,更是雷霆手段——下令彻查,凡与之牵涉者一概杀无赦。 得赵赫召见,楚珏去的路上有些害怕,听闻前几日朝堂上勃然大怒,而今长安霎时人人自危。 但是见了面,赵赫这里和外面的人心惶惶截然不同。还是从前一般模样。 “怎么不来见朕?” “听闻陛下在朝堂发了脾气,不能为您分忧,无颜见您” 赵赫笑了,招呼对方坐在自己身侧 “少来,你是知道朕生了气,又害怕了吧” 楚珏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坦诚地点点头。 “朕又不是孩子,还能拿无辜的人撒气么!” “是,陛下圣明” “但你真无辜吗?” 楚珏侧头看着赵赫,目光清澈坦然 “自然无辜” 赵赫未曾回应,只是紧紧的看着楚珏眼中的坦然渐渐变得慌张,楚珏跪下去抬眼望着赵赫,手覆在赵赫的膝上,楚楚可怜 “陛下,臣..臣来长安得罪了许多人,他们恨不得杀之后快,而今分明是借机杀人。 陛下圣明,一定不会被那些小人得逞,陛下,陛下” “不急~朕又没说什么,还在查而已。” 赵赫伸了手,楚珏将手放上去,顺着对方的力道起了身。赵赫笑道 “手怎么这样凉?” “鬼门关上走一遭,自然是凉” “呵——这么容易受惊,你活像只小兔子” 还没来的及温存,崔开便来通禀“太子殿下求见” “传” 赵赫示意了楚珏一眼,楚珏便从他身侧起了身,规矩的侍立一侧——赵赫绝不会允许他当着“儿子”的面和自己没规矩的缱绻。 赵桓行礼后起了身,看到楚珏在这里,眼神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动容了一下。 “太子夜深到访,所为何事?” 赵桓忙不迭敛了自己的眼神,规矩的回话 “父皇,彻查流言之事,还望父皇三思。” 赵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太子撩了衣袍跪拜道 “流言本是茶余饭后的无稽之谈,父皇下令彻查,官吏不敢不尽心竭力,可重刑之下难免屈打成招,枉死者众多。 而今长安百姓邻里之间不敢相互言语。儿臣不忍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更不忍父皇的千秋圣明蒙尘半分” 赵赫眼里的不悦越发深刻起来,徐徐垂问道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觉得朕小题大做,残暴不仁?” “儿臣不敢!” “朕的百姓,倒是劳驾太子心疼了” 这话一出,楚珏都出了一身冷汗,分明是责怪太子有篡位之嫌。 太子跪伏在地上,却如青松不弯不折。 “儿臣是您的儿子,不敢不孝,不敢阿意曲从陷父皇于不义! 儿臣是太子,受天下百姓奉养,不敢不忧其民!” “天下是朕的天下!百姓是朕的百姓!朕没死,还轮不到你来担忧!” “儿臣并非——” “退下!” 赵桓望向赵赫的眼中是畏惧,是不甘,更是不得志的怅然。 可是他的父亲是皇帝,他忤逆不得半分。 “是,儿臣告退” 虽然知道太子从陛下这里离开时常常闷闷不乐,可是谁人也没见过父子二人竟然如此剑拔弩张。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皇位从来是父死子继。皇帝与太子的权利从来都是此消彼长,直到一人死亡,方才休止。 皇帝与太子间的嫌隙,永远都不可抹平——只是,这道理没人敢点破给太子听。而太子良善,只觉得自己不得父皇宠爱,楚珏觉得太子殿下当真是个可怜人。 楚珏也不敢同赵赫劝说“太子讲得也有理”,只是用手轻轻的安抚着赵赫的后背,稍作舒缓。过了许久,赵赫才说道 “太子的性子良善有余,狠戾不足” “良善不是好事么?” “可他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岂不闻积毁销骨,众口铄金!这场流言若是不了了之,会寒了萧林的的心,一个萧林比一万个百姓都重要!” 一个萧林比一万个百姓都重要——这话让楚珏听得不寒而栗,对于赵赫而言,天下人皆为棋子,不过是有些用来厮杀,有些用来牺牲......有些用来玩乐。 楚珏声音软软的哄着赵赫道 “太子殿下只是年纪小,不懂您的深谋远虑,可虎父无犬子,殿下聪慧,您好生教导便是了~” “哼,太子的师傅们难道没在教么,何须朕来教导” “他们教也只是纸上谈兵,您是圣君,没人会比您教导的更好” “你想要朕教他如何做皇帝?” “嗯” 赵赫突然嗤笑了一声,实在是觉得这话有些好笑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看着楚珏颇为无辜的一双眼睛,赵赫摇了摇头 “看来是真傻。” 他当年可是兵变夺了他父皇的权,诛杀了当初刚刚册封为太子的大哥,才坐上了这皇位。 他能教什么?难道要教赵桓夺自己的权么! 赵桓性子温良,不像赵赫,赵赫同他谈话简直是“对牛弹琴”,话不投机。 可是赵桓的性子若真的肖似赵赫,恐怕也是赵赫万万不能容忍的。 第30章 长安乱(上) 几日后,昭德殿上,赵赫成为数十弓箭手的众矢之的之时,不得不承认——命运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人,曾经他做的种种,而今悉数奉还。 赵赫与他的父皇兵变夺位,为此,他不许赵桓染指军事。可也没挡住了这报应循环,被自己的儿子逼宫。 赵桓言行举止再不像他,也是他的儿子。 赵桓被师傅们教得再良善,也是流着他的血。 “父皇若是舍得萧林,儿臣不至于被逼到今日地步!” “儿臣不想这样,可父皇若对流言就是不肯罢休,儿臣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您一定会为了萧林杀了儿臣吧,毕竟从小到大是他得了千般您的宠爱,我想了无数次,如果没有他,您会不会也能爱我一点?” “父皇,儿臣不想死在您手下,也不想登基之后还活在萧林的阴影下,只能做个傀儡天子!” “儿臣不想逼宫,可父皇待萧林太好了,儿臣是不想大昭日后落入权臣之手!!” “您只要下诏赐死萧林,交了传国玉玺,儿臣让您活!尊您为太上皇,享人间富贵!” 看着赵桓一边哭,一边椎心泣血的种种说辞,赵赫觉得,这孩子还是和自己不大像—— 他当年兵变的时候,没和父皇哭诉“你的江山大半都是我打下来的,你凭什么给大哥”,也不曾辩解“我不想兵变,皆是父皇逼得”,也没求他父皇交了传国玉玺。 第19章 赵赫其实从来也不理解,为何天下人总觉得得了传国玉玺,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说到底,不过一块破石头而已。 正如他,不理解楚珏为何此时此刻,站在太子身侧——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好了两年。 赵赫看着楚珏,不怒不喜,只是问道 “你呢?为何呀” 楚珏早已没了在自己身侧时软玉温香的无害模样,也无半分娇憨,十分聪明的避开这个问题,从容的应答道 “陛下是圣君,定然不忍两国百姓相互残杀。萧林狼子野心,蒙蔽君王才使两国交战,生灵涂炭,皆是萧林之过! 望陛下拨乱反正,传位正统,救民于水火!” 赵赫自顾笑了,被至亲至爱刀剑相向,这笑意里硬生生被旁人看不去半分凄怆 “你是楚国人,是襄阳王!你想长安乱而郢都安,大昭乱而楚国安。你是料定了朕不甘做太上皇要与太子内乱。朕偏不要这长安乱,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有什么打紧!” 赵赫觉得,楚珏这步棋还挺臭的!只要长安不乱,楚国还不是一样被灭国! 赵赫看着赵桓,一步一步走下玉阶,弓箭手悉数引弓待发。 “桓儿,你是朕的儿子,朕今日便传位给你,只是朕想让你做天下人的皇帝,而非仅仅是大昭的皇帝” “朕待你与萧林自小不同,是因为朕需要萧林骄横,需要萧林为朕爪牙,攻城略地。 朕需要你忠厚谦卑,礼贤下士。朕希望你成为得道多助的明君,仁君!” “即便查出萧林流言是你所为,朕也不会为了萧林杀你!萧林是臣,而你是储君。历史上哪个君王会为了一个臣子而杀儿子?” “你不必担心成为傀儡天子,为了你,为了大昭,朕非但会杀萧林,更会杀了武川这群悍将!!所以此次出征皆是武川骁将,便是朕想要他们大半消耗在这场大战中” “朕想把天下打下来,把路铺平了,让你稳稳当当的坐上皇位垂拱而治” “你若想现在要这皇位,朕现在就给桓儿。只一点——楚珏不可留于身侧。他是外臣,能帮你反了朕,也能帮他人反了你。” 话说完的时候,赵赫已经站在赵桓身前,摊开手心 “你小时候,朕也曾牵你的手去御花园扑蝴蝶” 说到这里,赵赫笑得格外慈爱又悲凉 “你不记得了吧。是啊,朕的桓儿都十五岁了,这次,朕牵你的手去玉阶之上。” 楚珏被内心极大的不安笼罩,连忙喊了一声 “殿下——” 赵赫以格外宠溺的目光望向楚珏,几乎要将人溺死的温柔 “你知道朕当初为何许你同桓儿交往么?因为朕大你十几岁,担心自己千秋之后无人护你,担心你下场惨淡。桓儿良善,你与他多交往,他日后登基,必然会护你周全。” 楚珏一时哑然无声——他的心自然不是石头做的。 他以为赵赫的宠爱,不过是对玩物一般,可是...... “陛下...臣...” “各为其主,朕不会怪你。 风波定后,让桓儿送你回家吧,你这样的外臣不适合留在桓儿身侧。” 最终,赵赫还是牵过了赵桓的手,身后便是引弓待发的箭矢——殿内的人都领命,赵赫但凡有半分反抗之举,便就地杀之。 “桓儿,手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在桓儿的记忆里,父皇会手把手教萧林射箭,却是这是第一次这样握儿臣的手。” “是朕不好,总盼着你成材,却忘了你也是个孩子。 朕做了太上皇之后,便安居行宫。你要时常来看朕” “嗯,儿子会的” “你不知道,朕多想看你儿孙满堂的模样” “儿子一定会善待父皇,今日之事并非本——” “无妨的,不怪你。朕要是你,可能做的没你好” 赵赫亲手拟了诛杀萧林的诏书,取出传国玉玺,问道站在身侧的赵桓 “这印,你想亲自落下吗?” 赵桓点点头 赵赫便起身将传国玉玺交在赵桓手中,拉着赵桓坐在龙椅上,对方落了印。 赵赫站在一侧,颇为欣慰的笑着,用手掌拍了拍赵桓的脖颈。 “我的儿子,自今以后,君临天下!” 事情没有按照楚珏的“长安乱郢都安”的戏本唱下去,父子二人没有鱼死网破,楚珏脸上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模样——赵赫其实有些不理解。 大家都没想到这场逼宫的闹剧,竟然这样简单收场——传说中的武川虎,不过是个“舐犊情深”的父亲。 众人弃了兵刃,俯身跪拜,对着赵桓山呼万岁。 山呼声中,赵桓的喉咙已经折在了赵赫手中,面庞也被覆在赵赫解下的宽袍之下。 赵赫抽出了赵桓手中佩剑!利刃划出剑鞘的声音凄厉如龙长吟,虎长啸—— “许你们高官厚禄的太子已死,尔等如今还要为谁效忠?!” 侍卫拿起弓箭却无一人敢射杀!弑君之罪,诛连九族。已无太子,谁还能兑现他们封侯拜相的诺言!! 众人惊惧的盯着,衣袍下盖着的身体已经在龙椅上脱力的垂了下去、了无生机的赵桓,和周遭杀气再也不加掩盖的赵赫——明明四周无风,执了兵刃的赵赫周身散开的凛凛寒意却扑面而来! “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传说,已经口耳相传到烂俗,反而像一块破布包裹住了宝剑。可他一旦利刃出鞘,这块“传说的破布”会被他撕得粉碎! 他比传说更像传说,他比梦魇更像梦魇。 “先降者恕,后降者杀,不降者夷灭九族!” 众人面面相觑——是要放弃同伴求生,还是被同伴放弃去死?! 从第一个人弃了兵刃跪地求生,十几人顿时兵败如山倒,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明明手中有兵刃,却要弃掉兵刃求他人施舍生机——赵赫是虎狼,不明白他们这些“甘为羔羊”的人的道理,但是他明白——相互倾轧是人心底的恶。 赵赫提剑一步一步走下玉阶,步子不疾不徐,脸上不悲不喜。将剑抵在其中一位侍卫的命脉之上 “太子怎么死的?” 侍卫哆哆嗦嗦不敢言说,手起刀落,命丧剑下。 赵赫依次走到第二个人身前,一般姿势,一般问道 “太子怎么死的?” “臣,臣没看到——” 一样的手起刀落,命丧剑下。 一连杀了七八人,直到有人哆哆嗦嗦的喊出 “楚珏作乱,太子为护陛下与其搏杀,不幸殒命!!臣等护驾不利,望陛下责罚!!”——“父子相残”这种事情从来讳莫如深,对于他身前这位帝王来说,更是如此——“虎毒食子”的千秋骂名,没人想背负。 被血溅了满身的赵赫,红着的眼睛才缓缓散去杀意,施施然的从对方命脉抬起剑刃 “朕无事,自不会重责尔等” 一身血污的赵赫提剑缓缓逼近,已经双腿发软却还依然站立的楚珏——他来大昭就是为了撕裂这个国家,他的反间计是“死间”,他本也没想过活着回去...... “为家为国为天下百姓,楚珏虽死无悔!” 楚珏在咬舌之前,便被赵赫卸了下巴甩在地上,那样断裂的疼让他痛到近乎无法出声,手只能颤颤巍巍的托着自己脱了臼的下巴,才能止住口水狼狈的往外涎出。 “想逞英雄?你也配!” 盛怒之下,赵赫突然想到了什么!!方焱呢!? 楚珏要是真的落子这般轻巧易破,楚国也不会赌上襄阳城送他来自己身边。 太子即位,不过是能保证大昭日后收敛爪牙,不再攻楚。 要解此次楚国困境,就得“围魏救赵”——“长安乱而郢都安”,区区逼宫,可乱不了长安,更无法引得身在楚国的萧林回救长安。 可是,方焱和那潼关的的两万襄阳兵可以! 赵赫蹲下像扯一个破布娃娃一般扯过楚珏的衣领,力气大得几乎将人拽离地面 “围魏救赵......想要长安被困,逼得萧林从楚国无功折返?!你这个贱人!!” 下巴脱臼已经无法言语,哪怕疼到眼泪都止不住的氤氲了眼睛,依然能从烟雨朦胧之下看到“你中计了”的傲气。 “想让方焱围困朕?!他也配!!” 怒极的赵赫扯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楚珏,狠狠的砸向地面后,一把甩开,吩咐道 “给朕看着他!不许他死!!” 第31章 长安乱(中) 赵赫提剑出了昭德殿,原本按兵不动的侍卫赶紧围上来,跪地行礼。 “方才殿内异响,臣等正要查看” 这群人,不过是等着分享腐肉的秃鹫——无论今日死的谁,都会分食一口。无论活得是谁,他们也都乖乖称臣。 乱世中的世道就是如此,人只会顺着最强的枝干攀缘求生——你愈强愈有千军万马来归顺,愈弱愈有群狼环伺要吃掉你! 第20章 谁赢,谁就是他们的主子——侍卫如此,群臣如此,那些归顺于他的狼子野心的降臣无一不是如此!!! “派斥候分路去探,长安附近必有异军!” “是!” 众人散去后,崔开才得以靠近赵赫,看着一身血的陛下,崔开吓得跪倒地上却不知道说什么 “陛下,陛下,您——殿下他——” 赵赫淡淡的说道 “楚珏作乱,太子为了保护朕,不幸命丧敌手。会以储君之礼厚葬” 这不过是块漏洞百出的“遮羞布”,崔开知道——所以崔开更不敢再问下去。 “是,奴婢伺候您更衣” “先不必,大概,是要着甲胄了” 不出赵赫所料,潼关以西有兵马东来,距离长安80余里,因为是奉了太子之令来长安,一路无阻。 赵赫勃然大怒 “自然是楚人伪造太子令!召周玄来!!” 太子死了,赵赫问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大概能想明白,楚珏怎么说服太子让方焱领兵来长安的! 若逼宫成了,则不许方焱带兵进城,固守长安,以逸待劳等着引兵救驾的萧林,南北名将刀兵相见,必然血流飘杵,损伤无数,无论谁死谁伤——围长安救郢都的大势都成了,自然解了楚国危险。 若逼宫不成,便暗中安排人放方焱入城,兵变逼着赵赫退位——长安兵变,一样的结果,逼着萧林带兵回长安平叛。 大昭越乱,楚国越安全。 这棋走得步步为营,真的极用心,也极狠毒!!杀自己,杀萧林,乱长安,乱大昭! 长安而今兵力空虚,若是守城,长安百姓都算作数可以齐心固守,若是自内向外的攻打方焱的军队,能用的正规军不过三千羽林军——他们怎么算都判定,赵赫会固守长安或者铩羽而归。 可他们错了,他们会错,因为他赵赫横行九州之时,这两个还不过垂髫小儿,只听得他的传说,从未体会过他当年给天下名将所带来的巨大威慑——他登基不再征战,天下名将都觉得拨云见日。 三千对两万,别人也许不敢打——但他可是武川虎,一人敢挡百万兵!!不是以少胜多,不是以弱胜强,在他这里那都不配叫赢! 周玄来了,也不踌躇——毕竟,儒将也是将! “长安是英雄冢,要么战!要么死!唯独不可守。若长安被围,各处的将军们必然以“勤王”之名引兵而来,届时,恐怕是祸不是福” “还恐怕什么?!各地的将军们大多降臣,一群被朕压制到不敢呲牙的野狗!!若朕被困,他们带兵而来,自是来分朕的尸身!” 周玄撩了官袍跪下 “臣请出战!” 赵赫食指摩挲着自己的太阳穴,笑了 “我记得你颇擅阵法,可城中皆是骑兵。你不合适带这群兵。 你来留守长安,城中总得有个能镇得住的人来守城,” “那——陛下属意哪位将军出战?” “骑兵是一杆长枪,若是枪尖不够锋利便无法刺破军阵,便是一块废铁! 长安城中,谁人最善冲锋陷阵?” 赵赫虽然笑着,但是周玄霎时脸色大变,明知答案还是垂首拜道 “臣愿为枪尖,冲锋陷阵,为陛下死战!” “你是儒将,从来稳坐中军。能陷阵的将军,那还得是我们武川人!” “刀剑无眼,陛下万金之躯——” “迂腐!!成者为王败者寇,赢了才是万金之躯,输了便什么都不是!!” 周玄还是想谏言什么,被赵赫敛了笑意反问一句 “还是你觉得,行军打仗,朕不如你?赢不得方焱?” “微臣不敢,微臣岂敢,臣微末之能,怎敢——” “少来那些陈词滥调!自去准备,守好长安” “...是,微臣告退” 周玄躬身退下,却被赵赫一声“且慢”叫住,赵赫目光灼灼的看着周玄 “周玄,若朕没能回来,你和萧林一同帮朕守好大昭!” 周玄俯首行大礼跪拜 “臣等陛下得胜归来!!” 周玄将额头狠狠扣在地上已经是最响彻的回应——他会为了大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夜,方焱的兵士停在长安以西30余里,枕戈待旦——位子选得极其谨慎,进可攻,半日即到长安。退可守,前后十余里无烟村人家,若有敌兵自可有足够时间列阵待敌。 这样的军报传到赵赫耳朵里,其实不出他所料——方焱是一定会按照兵书上的金科玉律,不许士兵长途奔袭而疲惫不堪。 赵赫念道 “你若输,便输在了这份儿谨慎上!” 若是对方真的长途奔袭,此刻大抵已经兵临长安,自己的骑兵困于城中便是废铁。可对方偏偏给了自己这三十里的安全距离。 赵赫很清楚,这场仗非但要赢,而且要赢得利落,才能震慑四方的豪雄再不敢觊觎长安。 “崔开!与朕着甲胄!” “是” 崔开敛着悲痛的神色,与赵赫着了甲胄,赵赫拿过多年未碰的长枪。 “给朕系上” 崔开知道是什么意思,跪在地上,用革带将赵赫的小臂与长枪紧紧缚住。 崔开在最后系上绳结的时候,终究还是没忍住抽泣出了声——身为宫中奴婢,绝对不该在主子面前失态至此。何况他的主子要去的是战场,他更不该做这样不讨彩头的举止。 “陛下是天子啊,怎可做陷阵的死士!!” 赵赫并无责怪,只是笑道 “朕是去陷阵,又不是去死!朕若不归,你再哭不迟” 这是崔开第一次没规矩的抓着赵赫的甲胄,仰头苦苦哀求 “奴婢同您去!奴婢什么也不求,不求虚名,更不求兵权,只求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赵赫没有讽刺崔开作为内监还想上沙场的心意,倒是颇为怜爱的拍了拍崔开的脖颈。 “崔开啊崔开——做奴婢千般苦,就这么点儿不用上阵杀人的好处,你乖乖给朕收了吧” 赵赫随即敛了神色吩咐道 “若朕有不测,杀了楚珏” 第32章 长安乱(下) 赵赫骑着踏雪,一身甲胄,手提长枪,出现在羽林军前时。 三千羽林军小臂皆如他一般兵器与身体相缚——这是武川军陷阵之士的传统,枪在人在,枪毁人亡。 “朕的和你们的家人皆在楚国出生入死! 方焱这等楚国宵小,以为我们是孬种会躲在家中不出!!想围困长安,想同我们武川人玩一出围魏救赵! 我们武川先祖,可曾为人笼中困兽、任人摆布?!” 众人山呼“不曾!” “而今强敌之前,你我可能龟缩不前、令武川先祖蒙羞?!” 众人山呼“不能!” “我武川男儿皆为陷阵之士!有进无退!!” 众人山呼“有死无生!!!” 万金之躯的赵赫都为了他们的“武川先祖”而舍生忘死,谁人还甘落于人后令祖辈蒙羞,谁人还还甘临阵退缩辜负君王! 羽林三千,气势如虹!! 赵赫带兵驱驰30里,两军相逢之际,方焱的兵已经严阵以待。 月色明快,双方皆是人影憧憧,仿若鬼魅。 赵赫策马未曾停步,只一句“今日斩杀方焱者,封万户侯!!”,便带兵如猛虎下山直扑方焱的军阵!! 赵赫与方焱心中都清楚,骑兵乃是长枪,若是足够锋利能够破阵,切割敌军,十之八九便是狼入羊群般的屠戮。 反之,若是骑兵不能冲破军阵,马上的骑兵被步兵所围就成了活靶子,任人宰割。 在军阵之中时,赵赫唯有眼前被鲜血蒙了色的黑夜与敌兵,一枪又一枪的刺破对手——他要么杀,要么死。 世人皆津津乐道,他是“万人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武川虎。 可没人曾言道,他是把命绑到长枪上的死士,什么天潢贵胄入了阵也一样“有死无生”的拿命换生机。 大昭而今的得来不易的虎踞中原,是他与众将士一寸一寸拼杀而来! 他得来不易的帝位,是他在这一场场“有死无生”的陷阵之中,一枪一枪搏出来的! 一个一个稳坐朝堂,衣不染血,以为一道册封的圣旨就能让他俯首称臣,以为玩两出反间计就能将他拉下皇位!他们一个一个的凭什么!?!?!? 赵赫杀到中军处时大喝一声 “方焱首级已在朕手,楚军降者不杀!!” 赵赫的声音被四周大昭军士在战场霎时传开“方焱已死,降者不杀!!” 正如楚珏当初所说,他的名号可止小儿夜啼——“万军中取敌将首级”。 只要他杀到中军,无论是大昭的兵还是楚国的兵,都会相信这只武川虎能再次做到“万军中取方焱首级”——哪怕此刻方焱与其近卫军仍在摇旗摆阵,四下战场上楚军心已溃,回天乏术! 第21章 赵赫让人解开右手小臂与长枪的缚锁,左手持剑,一步步走到被押在地上的方焱身前,将剑刃担在他的命脉上。 “方焱,还有话说么?” “堂堂武川虎,竟然玩这些下作伎俩!为人不齿!” “兵不厌诈” 赵赫的话音与方焱的头颅,一并落地—— 天色破晓,许多存活的士兵亲眼看着四下的尸山血海,忍不住呕吐。 两万襄阳兵,降者万余,三千羽林军,所剩不到一千。 赵赫自己也忍不住后怕——若是再晚半个时辰,天光照亮了战场,在方焱看清羽林军所剩不足千余,自己和羽林军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打仗就是这样,拼士气,也赌运气。 看来这次,天命依然选择了站在他的身后。 再次打开昭德殿大门的赵赫,满身血污,活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崔开喜极而泣的跌跌撞撞迎上去,扶住赵赫的右臂,赵赫微微皱眉,崔开连忙松开 “是奴婢逾矩” “不是。去取水来,为朕稍微清洗下。朕要临朝!” “时辰来得及,奴婢伺候您回寝殿——” “去取水” “是,奴婢这就去” 崔开连忙退下。 空旷的大殿之内,赵赫一步一步的走向玉阶,背影格外萧索。 这条帝王路,从来都是该孤家寡人,若非他想要的太多——想要一个人真心待他,何至于到今天这地步...... 赵赫也苦笑了一声,再也撑不住力气,整个人都不成体统的瘫坐在玉阶之上。 他的身体,已经全然支撑不住他在昭德殿与寝殿之间往返一遭了。 可他必须全须全有的出现在今日的昭德殿上,告诉群臣——他赵赫还是所向披靡的武川虎!尔等豺狼也只配俯首称臣! . 唯有这样,他才不枉这一身的伤,不枉昨夜战死的两千羽林军的在天之灵....... 今日他一身甲胄出现在朝上,施施然开口说道 “昨夜羽林军出城,想是惊扰了诸位臣工。不必担忧,不过贼子作乱而已” 赵赫让太监捧着盛着方焱的头颅的檀木盒与众人观瞻。看到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时,文臣闭了双目,武将屏了呼吸。 “这就是与萧林齐名的方焱!朕惜才,留他的命,他却敢犯上作乱,不自量力!” 文武百官跪拜山呼 “陛下天威浩荡,臣等誓死效忠!” 方才崔开只顾得上开心陛下大胜而归,平安无事。而今侍立身侧才发现陛下的脸色越发惨白,额上冷汗涔涔。 崔开悄然退了下去,吩咐小太监去请御医,带去大殿后门处等候吩咐。 闭朝之后,百官退出,赵赫霎时脱力的靠在龙椅上,有气无力的对着崔开说 “御医——” “御医已经在昭德殿后门等您吩咐” 赵赫苍白的脸色还是扯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你呀” 甲胄之上,尽是血污——众人都以为是敌军的血。 甲胄之下,有些地方已经血肉模糊——还在惨淡的流着血。 右臂若不是有皮肉相连,怕是早断裂到与身体分离。 右胸前中了箭,赵赫怕这副模样影响军心,战场上折断了箭尾,而今箭头还埋在血肉之中。 “可有大碍?” “上天庇佑陛下,性命无虞。 只是这箭矢狠戾,伤及肺腑,需要好生静养,切勿忧思忿怒。 右臂的伤...日后应当也无大碍” 赵赫皱了眉 “应当也无大碍?” “若是好好将养,陛下大概还是可以用剑的” 他知道,这群太医都是捡了最好听的话给他说,所谓“应当无大碍”“大概可以用剑”——估计自己这右臂是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 “退下吧” 难道他也终究要成为那种只能拿剑做装饰的帝王了么...... 赵赫眼中恨意越发浓烈 “楚人实在可恶!!不是投降后作乱么....... 替朕拟诏给萧林,楚国降臣皆杀!” “是,奴婢遵旨” “那个贱人呢” “小——在诏狱” “让他活着。 你告诉萧林,楚国皇族不杀,等到他们团聚,朕拿他全族来祭昨夜战死的两千英魂!” “......是,奴婢遵旨” “哦对了,方才诏书内容,也给襄阳王口述一遍!好让他看看自己为楚国立的功!!” 崔开赶紧将头垂了几分,不敢而今的脸色让赵赫看去,规矩的回道 “......是,奴婢遵旨” 第33章 狼崽 崔开再次见到楚珏的时候,两人在诏狱之内隔着一道砦栅。 从前天上谪仙一般一尘不染的小侯爷,而今也在跌落在了这不见天日诏狱的烂泥之中。 “陛下赢了,方焱死了” 楚珏恹恹的坐在“床”上——如果那块潮湿发霉的木板算是床的话,未曾回应,而且他的下巴而今被赵赫捏的脱臼了,也没法正常说话。 楚珏人被笼罩在暗处,崔开看不到对方眼中的神色,大抵是失望吧——毕竟若是方焱赢了,他还有一丝生机。 “陛下震怒,已经下诏给了萧将军——楚国之臣,许死不许降。” 崔开感受到暗处那人身形的震动 “等萧将军攻下郢都,陛下会赐你全族一死” 楚珏终于再也压不住内心的震动,失了所有的仪态滚爬到崔开面前跪下,隔着砦栅死死捏着崔开的衣袍。 崔开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来将楚珏的下巴复了位,楚珏也顾不上这复位的痛楚,颤着声音哀求 “从前那般待您,都是我不好,我怎么给您赔罪都行!! 求求您帮我告诉陛下,我知道错了!!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之过!!皆是我的盘算,与哥哥无关,与亲族无关!与楚国无关!!求求陛下饶了他们——求求陛下——” 崔开最终还是从楚珏手中扯回了自己的衣袍 “陛下想让死的人,活不得。想让活的人,也死不成。 你便活着吧,再忤逆半分,圣意许是不止如此了” 鄢城 萧林围困鄢城,却不攻城,只下令上下严防。 梁京一连几天,急得围着萧林打转 “大帅!萧帅!!武安侯!!!为何不攻城啊” 萧林自顾翻着本晦涩难懂的上古兵书,回了个 “等” “等什么?!等着他们和楚珏一样不战而降吗?” 萧林用食指,指了指上方 “等天时” 梁京欲哭无泪 “萧帅,您再等下去,别说天时,命都得等没咯! 你知不知道现在长安传的那些风风雨雨多难听?!陛下但凡听到一耳朵,你——或者说我们就完了!” “谣言止于智者,陛下不会信的” “好~就算陛下现在不信,可是你一直围着鄢城不攻城,半分军功拿不回去!这不是坐实咱意图谋——那啥嘛!!!陛下不会一直相信下去的。” “陛下会的” 每次都是这副不悲不喜,不紧不慢的样子!!每次都给梁京急的跳脚,却又无能为力。 今日,梁京拿着京中书信急匆匆来找萧林 “萧帅!潼关那边来消息说方焱调兵去了长安,怕是凶多吉少” 萧林倒是难得的脸色一僵,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陛下能自守” “萧林!你是疯了吗!?陛下不救啊,长安不救啊,你不会真的要反吧!?” 萧林抬眼看着梁京,面色如水 “我奉召征讨楚国,未奉召救长安” “你我家眷都在长安,若长安陷落——你!陛下是你亲舅舅!” 梁京随即压低了声音 “就算你觉得陛下能赢,你也不能不救明白吗?!攻不下楚国是胜败兵家常事,陛下那里见死不救是不忠,这是拿着陛下和长安当肉盾了。就算陛下赢了,你觉得会放过你我吗?” “即便长安陷落!即便不放过我!我也要攻下郢都。” 赵赫喊萧林‘狼崽’便是喜欢他这执拗的性子——只要让他咬到肉骨头,就算把牙咬碎,萧林也不会松口,只会混着牙齿和血把这肉吞进去! “你是疯了么?!萧林!!!长安陷落,你要打下来楚国给谁啊!?” “给大昭” “长安都没了,大昭还有么!?” “那就自南向北,再打回来” “你要怎么样随意,但是长信侯府就我一个儿子,你别拿着我,拿着我们剩下的人的生死做儿戏!!!” “鄢城陷落,郢都便朝不保夕,我此时不能松口” “那我们现在便攻城!速战速决!打完鄢城回救长安!!或者分兵!” 萧林便又将目光收回聚集在兵书上,不再言语。 第22章 七日之后,攻楚的军队请召入长安城,赵赫勃然大怒,气血上涌 “谁许他们不奉召擅自回京的!?” 崔开连忙劝到 “陛下息怒,听说也是方焱从潼关提兵的消息传到前线,将士担心您的安危” “担心朕的安危,还是担心他们长安的家眷财产,大屋美妾!?妇人之仁!愚不可及!!萧林是脑子进水了吗?!” “陛下千万息怒,这都已经到了城外了,您总不能不召见,赶将军们回去” “召!召!让萧林滚来见朕!!” 赵赫捂着自己的右肩,伤口内侧隐隐作痛 “不让人省心的狼崽子!” 他这么拼死拼活的护住长安,还不是为了前线稳定,让他能安心攻楚国!! 而今兵马回撤长安,他的一身伤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功亏一篑!! “崔开” “奴婢在” “给朕找个趁手的东西,朕打死这个不争气的蠢货!” “陛下息怒,待见了萧将军,听明了缘由,再行赏罚之事不急” “赏罚那是作为皇帝赐给臣子的,揍这一顿是作为舅舅给的!!去给朕找!!” 崔开也不敢抗命,只能亲自退出去找——是怕别的小太监不知轻重的,真找了什么能伤人的厉害物件儿伤了萧将军。 崔开出去没多久,便失魂落魄的回来了,连门槛都跌跌撞撞没迈过去,绊倒在大殿上 “陛下——陛下——萧将军......战死鄢城” 战、死、鄢、城! 这四个字如白日惊雷在赵赫耳边炸响,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也从嘴里吐不出来。 万千思绪拥着血气上涌,一时喉咙腥甜便吐出一大口血来—— 崔开连滚带爬的连忙扶住身形不稳的赵赫,用帕子拭着嘴角的血迹,他从未见过他的君王这般魂不守舍 “朕的武安侯......怎会......朕的小狼崽啊.......” 萧林是他长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第一次做舅舅,那时他十岁。 长姐素来疼爱他,便让他给这个孩子取名字。他苦想了几个日夜,给这个孩子取名叫“萧林”——因为他的字是“山君”,意为猛虎。这样他们两个的名字合起来取“虎啸山林”之意。 这个孩子对他而言格外特别,他陪着萧林一起长大,亲自教他骑马射箭——以至于后来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赵桓时,并没有那种对新生命的惊喜感,因为他已经陪一个小男孩儿长大过了。 这个孩子很像他,爱吃甜,又勇猛,性子很是活泼。只是后来为了他的帝王业,萧林主动请缨入了军营,从尸山血海爬过后的性子再不是那般剔透,而是蒙了一层血色的阴鸷。 喜怒哀乐,不与人说。腹内乾坤,也不与人说。 可是赵赫知道,在那血色蒙尘的背后,萧林还是那样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所以他宠极了萧林,就想能擦拭掉那颗心上的血污一分也好,能再看到无忧无虑的萧林一眼也好。 他和萧林都在等,等天下南北归一,等刀兵止息。 他想着,马放南山,久而久之,他原本的萧林早晚有一日会回来,会笑得多些,会不被军规束缚,愿意无所顾忌的喊他“舅舅“。 可到头来,南北未归一,刀兵未止息。而他的小狼崽,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小狼崽,还没看到过平安盛世,就这样走了...... “朕的儿子,死了。朕的狼崽,也死了。” “陛下,陛下节哀,千万保重龙体——” “为什么呀” 赵赫近乎失魂落魄的喃喃问道崔开 “为什么呀,究竟为什么——朕做错了什么——啊——” 赵桓的死已经让他这颗心满是伤痕,而萧林的死无疑彻底撕碎了——鲜血淋漓,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这般吧。 赵桓何止是他的儿子,还是储君,已经将养到了十五岁的储君!为了赵桓的储君位子稳定,为了不起夺嫡之争内乱,赵桓和其他皇子年岁差距甚大,想再养出一个储君怕是十年不止!! 萧林又何止是他的狼崽,还是大昭最锋利的剑。萧林这样不世出的名将,这样尊贵的身份,这样的赤胆忠心,自己安心又能让勋贵服气的统帅,又要多少年才能再遇到下一个!! 赵赫休整了片刻,召见了梁京,红着眼问道 “萧林怎么死的?” “萧帅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赵赫觉得听到这话都痛到无法吐纳——他的狼崽连马革裹尸都未曾,尸骨无存?! “他的近卫军干什么吃的?!” “听闻长安被围,萧帅心急如焚才下令强攻鄢城。箭雨如瀑,无人生还——” 闻言,赵赫的眼中寒光凛冽,好似匕首一般在梁京身上一片片的剜。 “朕且问你,萧林定的几日几时攻鄢城?战术如何?谁领正兵?人数几何?谁为奇兵?人数几何?为何无有后援致主帅战死!?” 梁京一一作答,赵赫的眼神却越发凛冽。寒气奔袭地上跪着的梁京,忙不迭拜倒 “末将以长信侯府上下性命起誓,如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面对着对方这样让人脊背发凉的誓言,赵赫眼中的火苗已然放肆的飘摇着不肯熄灭——这群人都能活,为什么独独他的狼崽要死在千里之外的敌国!?他们凭什么活着?! “此次伐楚损折主帅,无功而返。你们也有脸来活着回来见朕?押下去!” 此次随萧林出征的将帅,悉数落了诏狱——都是各家勋贵的骨肉至亲,昭德殿外跪了一片求赵赫开恩。 从日出跪到晌午,赵赫就是不闻不问。 最终快到日落时分,才召见了周玄一人。 一众勋贵拉住周玄的衣袍恳求 “周相!一定要求陛下开恩啊!!只要能救我儿,要了老臣的命都行啊” “是啊!只要能饶过我弟弟,我家甘愿为陛下犬马” “是啊,是啊周相!千万好言相劝啊——” 周玄起身的时候,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但还是咬牙维持了臣子该有的仪态,跪在赵赫面前。 “是朕记错了么?你家有亲眷领兵?” “微臣家中,无人领兵” “那你想替谁徇私枉法?” “微臣不敢,微臣只为陛下而来。只为四个字‘法不责众’。何况这些将军皆是勋贵们的骨肉至亲——” 赵赫一掌拍在案几上,周围的奴婢忙不迭跪下,甚至殿下的周玄也是身躯一震——谁也不想触了赵赫的天子之怒。 “萧林就不是朕的骨肉至亲么!?” “那陛下现在是为了萧林的私,还是出师不利的公” “为公为私,他们做的事都活不得!” “于私,臣无话可说。于公,将士从前线折返虽未奉召,却为救驾,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这次重罚,他日谁还肯回救君王? 陛下,臣再多问一句,接下来,是要再征伐楚国还是止戈?” 赵赫未曾明言,周玄继续说道 “若要征伐,便不能伤了这些骁将的心。 若要暂时止戈,他们没了征伐之苦,却还需百姓供养爵位和厚禄,为难的是大昭百姓。 唯有陛下这次施恩,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交权、收敛!” “他们手中的权,何须萧林的公道来换,朕能给就能收!” “陛下一统天下的宏愿,也是是萧林舍死追随的志向!!萧林在天有灵,是想看您今日为他大开杀戒,还是想看您他日安定九州?!陛下啊——” ——若有一日,您觉得萧林碍了事,便下诏赐死。只求葬萧林于大昭北境,墓碑面南,我的魂魄要世世代代为您镇守国境四方! 那年马上,少年之志犹在耳畔,少年却不在了——连能下葬的一具尸身都没有。 赵赫终究是咽下了心里这口不想咽下的气——他要用四方天下一统,来告慰萧林的在天之灵。 “朕要在北境为萧林立衣冠冢,要那群人给萧林披麻戴孝!” “好!好,臣去同他们谈” “朕要他们主动上表,封爵者削爵,未封者连降三级。” “是,臣去告知” “丧葬之费,朕要他们出!” “自然” “朕要他们的诚意,配得上朕的狼崽,也配得上大昭战死的英魂” “是!臣明白” 周玄自然明白——削爵收地,丧葬收钱——萧林的丧葬办的体面很重要,花费得多很重要,但是群臣的“诚意”能剩下多少给陛下看到更重要!! 这群勋贵自然是忙不迭的断臂求生,嘴上是“陛下宽仁”,心里没人不敢念周玄的救命之恩。 周玄退下后,赵赫颓然的望着大殿上高高的穹顶 “奈何桥上等等朕,舅舅亲自给你赔罪” 赵赫突然想起来什么,微微皱了眉 第23章 “他还在诏狱?” “是,陛下” “本想养他几天,同他亲族一并杀了。而今看,倒是要多养几年了” 经此一事,他深知长安内外群臣的狼子野心。 方焱自潼关提兵的消息,连楚国前线都知道,长安却无消息——沿途守将虽然是从了太子的令,也不难看出他们想等着他和方焱残杀后,取渔翁之利。 万幸,他天没亮他便结束这场仗,没给这群人坐山观虎斗的机会。——有时候真的感觉自己像走在迷雾中,等雾散开才发现脚下独木桥,桥下万丈深渊。 他虽然想将楚国夷为平地,却不能御驾亲征。 一是自己这伤势需要静养,不宜带兵。二是他随时能即位的储君没了,能威慑四方的萧林也没了,他在楚国若出半分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他得花几年,将手下这群豺狼虎豹的利爪尖牙修剪齐整。 何况,此战无功而返,且耗费巨大,实在需要与民生息几年。 不过么—— 他需要个台阶从“灭楚”的战略中走下来,而楚璋自然就是他要踩台阶。 他让人修书一封给楚璋,只陈列了三点: 朕本欲南北统一,天下止戈,宽仁处置楚国皇族 楚人用间已然伏罪,武安侯战死鄢城,此恨不共戴天 尔等或及时行乐,或厉兵秣马,待朕引兵南下之时,皆化齑粉 楚璋怎么回应根本不重要,他只是要告诉大昭上下臣民——楚国不灭,此恨不消。 他的狼崽英年折戟,他的遗憾和恨意是多哀痛的《墓志》,多深厚的死后哀荣都难以消弭的........ 【有兴趣的,可以拜读下归老师的作品。没兴趣也没关系,不耽误正文】 《萧林墓志》 大昭故武安侯萧君墓志 君讳林,姓萧氏,长公主之子,武皇帝之甥。少怀异志,颖悟非常。当其少时,武帝未践少阳,君出入府第,从其左右,阶庭兰玉,一时并芳。帝遇之甚厚,躬亲教训,至于弱冠。教以六韬,习于八阵,绍武川为貔虎,盖长安之凤麟。后武帝践祚,虽太子以降,未若君之荷恩深厚也。 于时天下未定,昭楚逐鹿,君每切齿扼腕,请缨于上。授以校尉,寻转拜大将军。临阵身先士卒,不以世胄为矜。绝甘分少,将士感其德义;冲坚毁锐,三军服其勇武。从征雍、冀,斩级居多;率师南伐,未有不捷。以功封武安侯,食邑千六百户。 及至弱冠,盛名远播,时人号为名将。大昭二十年,帝亲征楚国,君为前锋,剑之所指,楚师望风披靡。奏凯还朝,次年,再兴伐楚之议。文臣犹愿苟安,武将或言休息;君凛然请战,以灭楚而天下定,势所必然,不可中道而废也。帝许之,拜为主将,武川精锐听君辖之。 南征月余,昭师围困鄢城,君以天时未恰,不肯贸然攻城。京中流言纷起,以为其将不臣,所部诸将亦皆惶然。君围城如常,抚驭三军而已。帝远在京师,重典整肃,谏言者尽获罪,卒未降一词以诘君。其君臣不疑,大率如此。然楚襄阳之降臣乘间反于长安,以降卒二万陈于京畿。诸将固请回师解围,因仓促攻城。君陷于敌阵,犹斩首数十。惜乎诸将无心死战,援军不济,力竭而殁。 初,襄阳未战而降,帝率师还朝,与君并辔而行。论及方焱君臣相疑、叛楚降昭,君语帝曰:“向使林得罪于人主,愿奉诏就死,唯请葬骸骨于大昭之北境,臣魂魄为陛下世守封疆。”帝慨然太息,遂以佩剑九歌赐君。越一年,将兵伐楚,帝亲送于灞桥,又许以天问。言犹在耳,霜锷已残。六合之业未竟,元勋之将先殒。百战不殆,以见天命;一事未谐,遂成国殇:以大昭二十一年薨于鄢城,春秋二十有四。 呜呼哀哉!讣闻京师,宸衷痛悼。辍朝三日,敕京官五品以上者服缌麻就宅吊祭。赠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进爵武安公,食邑三千户。爰加特诏,赐以东园秘器,葬其衣冠于北境,墓碑南面,一如前言。丧事所需,官给而外,勋贵之家各致赙仪。 君之为人,其性情也耿介;为臣,其事君也挚诚;为将,其治军也整肃。帝重其赤子之心,每以舅甥相称,然君终不肯废大礼。“舅氏”未闻,甥已先殁。嗟夫!设若天下归一,櫜弓卧鼓,于此明君贤臣其何有? 搴旗陷阵,马革何曾敛尸;去国不顾,青史宁无诟名。然有进无退之义,当时宜范;投躯殉主之节,万古可标。敢缘兹义,乃作铭曰: 其上昭昭,其下明明。 生于戎马,长于龙兴。 鱼跃鹤鸣,金相玉质。 执戈前驱,黾勉王事。 驰骋鹿野,有孚帝业。 勋继伏波,云台徒列。 义比嫖姚,燕然未铭。 山颓川逝,身死神灵。 马革空还,余烈斯盛。 嘉声惟仰,万古无穷。 第34章 奴才的奴才 “朕要让他亲眼看着家国灭亡” 赵赫的语气中布了一层寒意 “既不好杀他,便诛心吧。” 崔开在一侧也不敢应答——陛下的心思,尤其是在楚珏身上的心思,他猜不透,也不敢猜。 “他既借刀杀了朕的狼崽,朕便折了他的傲骨!他不是看不上阉人么......” 崔开是成年后才受得宫刑,也是因罪——就让你不男不女的活着,不死不活的活着。 崔开还是收敛起自己的心思,恭谨的问道 “陛下,是要用宫刑么?” “这身娇肉贵的襄阳王万一受不住那刀,倒便宜他。还有旁的法子么?” 没什么法子是个好受的,但是至少比生生受了那一刀来得好些......吧,其实,只不过一个长痛一个短痛。 “奴婢只是听过,若有小儿想进宫,可以用麻绳缚住,久而久之便也不中用了。可成人的话——” “麻绳哪儿配得上襄阳王!宫里能工巧匠,总能琢磨出个像样的物件儿。这天下再无乐安侯,也无襄阳王。朕宫里多了一个贱奴罢了。” “...是,奴婢明白了” “朕不许他死,也不许他好活!更别让朕看到他” 崔开深知,如果无人看护,这宫中的小奴婢是什么处境——只能活得像狗一样。 若是从高处跌落低处,这宫中无冤无仇也想要平白踩上一脚的人更多——活得狗都不如。 但是陛下亲自罚的人,谁敢看护,谁能看护。 “这件事你去办” “是,奴婢遵旨” “你告诉他,战败投降的襄阳兵有万余,他敢自戕,朕便将这些人活埋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崔开知道,陛下绝非一句威胁而已。 “是...奴婢记住了” 崔开再次见到楚珏时,那一身素衣全然已经脏污的不成样子了。 楚珏有些惊恐的看着再次出现的崔开,泫然欲泣 “楚国...亡了?” 崔开摇摇头 “还没” “那......” “萧将军战死鄢城......” 崔开眼看着楚珏眼中最后的一丝的光也散掉了,木然的喃喃道 “萧林死了......” 直到知道萧林战死鄢城的时候,楚珏才觉得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其实入狱之后,他心底一直希望的是萧林顺利攻下楚国,赵赫若是龙心大悦,说不定还能赏他和亲族一个“好死”,给楚国一个体面。 他太清楚萧林对赵赫意味着什么,也太清楚赵赫对此的震怒,也清楚赵赫的天子之怒定然不会放过楚国,他和楚国的亲族怕是连“好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凌迟么?” 崔开摇了摇头 “陛下让你活着” 楚珏心头的恐惧丝毫不敢散去半分 “......怎会?” “日后入了宫,千般万般都受着吧” 楚珏不可能相信赵赫是个“痴情种”,不会和他不休的纠缠,有些愕然问道 “入宫?” “宫里这么多奴婢,都能那么活着,你也能” “我?要我!?呵——我宁肯死也不会奴颜婢膝的那么活着!!” “你不想活,也不想那投降的万余襄阳兵活么?你若死,陛下便尽数活埋他们” 那一刻楚珏才知道崔开所说的“陛下想让活的人,死不成”。 从前拿楚国亲族威胁他,而今拿万余襄阳兵威胁他——他可以觉得对方卑鄙,也可以觉得对方无耻!但是他也不得不低头! 他为楚国而“死间”,他为了保护楚国人能死,自然也能为保护楚国人而活——可惜楚国人不争气,他便只能为了楚国人被赵赫玩弄于鼓掌之中。 “好,我活......我可以做他的奴才,任凭羞辱——” 崔开却还是摇了摇头 “陛下不想见你” 楚珏有些绝望的点点头 “悉听尊便” 他也不是没进过大昭的皇宫,便是赵赫的寝殿,对曾经的他而言,也是稀松平常。 第24章 可是这次,明明宫殿还是那座宫殿,却全然变了面貌——他从不知道,这宫殿之下的人能渺小成这样。 他以为这宫里无非是主子和奴才,而今他才知道,奴才也分三六九等。 而今的他还真是低贱到了尘埃里,都不用说崔开这样的大珰,便是从前能在寝殿外伺候的“郑七”都不知道比他而今金贵了多少。 如果可以隐姓埋名,他不想用自己的姓氏——做奴才的奴才,他可真的是给自己的家族蒙羞! 他还是用了楚珏这个名字——他觉得用本名“玦”,辱没而今楚国的哥哥楚璋。 他忍饥挨饿做着最低贱的活儿,受着最刻薄的责骂,和那些欲加之罪的的拳脚教训。 他一句求饶都没有过——他连死都不怕,他还怕疼么。 其实他怕疼,只是,他更怕自己变得像只狗一样奴颜婢膝——愧为楚国的王侯。 他也在对着月色的时候,会想起楚国,也会控制不住的想起在赵赫身边的日子——哪怕他不想记起。 十九岁的他也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哭过,没用也哭,只是,哭也没用。 他以为这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就等着哪一天哪位狠毒的太监心情不好拿他撒气,最好手劲儿大些,他死掉了也就算结束了这辈子。 最终,他第一次求饶,对方是个品阶都没有的小太监——要拿他来讨好位一位份高的太监。 “不,公公,我求求您,您怎么打骂都好!!您想让我怎么求您都行,别把我送给他!” “小贱人,伺候魏爷是你的福分!今儿要是伺候不好魏爷,咱家让你就伺候野狗!!” 那夜,他还是被扔到了所谓的“魏爷”的床上,一个浑身带着搔味的老太监,声音尖细得令人作呕 “哎哟~不愧是主子爷相中过得人,真是副好皮子~” 而今的楚珏被五花大绑的结结实实,嘴里塞了布只能无助的呜咽。 对方的手碰到他皮肤时,浑身像被最恶心的虫子贴近皮肤一般让人汗毛倒竖,又作呕不止,却还逃不掉,挣不开。 对方一把撕开他的衣服,看到他身子下面赵赫“赏的物件”时,眼神都亮了 “这小兔崽子,他有把儿!!哎呦喂,快来让咱家稀罕稀罕” 对方俯身下来——哪怕隔着缚网也未能阻挡分毫病态而恶心的迷恋。 太监对于这种东西的痴迷,远超过了原本要拿用具去弄他的身后。 楚珏那刻是真的绝望的想着,宁可赵赫当初给了他那一刀,也别被这样折辱! 这是第一次,魏爷便得了趣儿,那这必然只是个开始——楚珏知道。 他望着湖水发呆——他真的不想活了,想带着那些襄阳士兵给他陪葬! 可最终,他还是想给自己,给那些和自己一样远离楚国的士兵求一条生路。 至少,在带着那些人死去前,他努力尝试过了——如果求不得,那是那些人的命,不怪他了。 崔开伺候完赵赫休息,小太监钱串儿给崔开举着伞,走在这宫里格外的安静——夜已经有些深了,还落了雨。 所以,有人的身形从他必经之路出现的时候,崔开有些吓到 钱串儿连忙去呵斥 “不长眼的奴才!惊了我师傅,仔细剥了你的皮” “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对方的声音,崔开的眉头便拧起来了——这般低眉顺眼的口气,差点没听出听是楚珏。 崔开当然知道楚珏过得不好,也大概能猜到曾经的小侯爷给他这个‘看不顺眼的阉人’跪在宫道上是为何。 崔开只是从楚珏的身侧继续走下去 “我帮不了你” 楚珏一咬牙还是抓住了崔开的衣袍 “求您可怜可怜我,我真的活不下去——” 崔开没有甩开他,却也没低头看他,只是望着远处无尽的宫道 “众生皆苦,你为了那一万多条性命,还是活下去吧”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他们可以打我,骂我,罚我!我都没求过您。 可是他们糟践我...我真的要活不下去......” 崔开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他不是不知道宫里这些龃龉,他也不是不知道楚珏这副皮囊招人——可是谁不知道楚珏曾经是陛下临幸过的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敢这么对他!? “什么!” 崔开的手掌都在袖子里暗暗攥了起来——一个个没了根儿的东西,还要因为这档子事儿不知死活!! 崔开终于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楚珏 “先起来,待我查仔细了自会管教,你先回去” 楚珏没起身,只顾着摇头 “我不回去,我怕....我怕他们再那么对我...崔公公,您收留我好不好?求求您,求求您。我就在院子里坐一晚都行” 崔开觉得自己若插手帮楚珏是在找死,可是如果不插手真的让人在内监手里没了,他也是找死。 崔开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随我来吧” 第35章 折腰(上) 楚珏向后退了两步,俯身行了大礼 “我无以为报。愿来世结草衔环报您大恩” 崔开拿过伞,示意一侧的钱串儿扶起楚珏,对楚珏说道 “都是奴婢,不必如此” 楚珏满怀感激崔开肯帮自己,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他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于崔开此时的这句“都是奴婢”竟然接受了。 他那根宁折不弯的傲骨,终究是开始弯下——皇权之下,这宫中没人可以不低头。 楚珏是真的想在院子里这么坐一晚上。崔开无奈开口 “进来吧” 崔开的房间不大,但是收拾的很立整。 “不过是炕上加床被子的事” 听到崔开要留宿自己,楚珏平心而论,他做不到崔开这样——要是从前每天欺负膈应自己的人落了难,他不去踩一脚都不可能,何谈搭救 “谢谢您救我” 崔开摇了摇头 “我没在救你,只是宫中太监出了这样的丑事,我尽职在处理而已” “您这处有纸笔么?” 崔开给了楚珏纸笔,楚珏写了一封信递给给崔开 “我现在身无一物。您找人拿这封信去找我哥哥,他会给千两黄金做谢礼。” 崔开拿过那封信便在烛台的火舌上燃成灰烬——若与楚珏私通,这千两黄金他有命要,没命花。 “我没在救你,也不敢救你,明白么” 楚珏才那一刻,切身感受到的,赵赫是这皇宫之中唯一的主子——崔开不敢承认在救自己,也没人敢从赵赫手下救他。 崔开是搭救与否且不说,能不能救成,其实全看赵赫肯不肯开恩。 “我知道了” “你可知,动你的是何人” “我只知道,他们喊他魏爷” 崔开不由得浅浅倒吸了一口凉气—— “魏兴,安贵妃宫中的大太监。” 崔开倒是不怵他,但是魏兴这个身份,让他没法随便找个由头给处理干净。 而这个人不处理掉,下面那些小太监还是不知深浅,楚珏还是免不了再遭这种罪。 “你且在我这儿住下吧,我再想想法子” “扳倒他很难,是不是?” “这事捅到陛下那里,魏兴必死无疑。但我和你往来这事,讲也讲不清了” 背着陛下和楚珏往来——就他伺候的这主子的性子,连“求饶”的机会都不肯给罢。 楚珏脱外衣的时候,崔开看到了他衣袖漏出若隐若现的伤痕,也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和衣睡下了——旁人的任何宽慰,在这样的苦日子面前都一文不值。 虽然知道这么藏着楚珏,也是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但是也没想到钱串儿今天中午就慌张来找他 “师傅,他们现在各处找人呢,想查您院子” “愚不可及” 前脚敢动楚珏,后脚敢动他,怎么会有人蠢成这般不知深浅的模样——难怪宫里总是有奴婢活不得几年,被欺负的有,自己不谨慎找死的也不少。 崔开看了眼殿内,估计陛下和大臣还得有一会儿 “陛下若是问起我,便说我茶水湿了衣袍,不敢在陛下面前失仪,回去换了” “是” 崔开回去的时候,倒也及时,那几个寻人的小太监正琢磨这撬锁,他清了清嗓子,那几个小太监赶紧给他过来见了礼 “崔爷,您回来得正是时候。” 这群小太监自然是不敢告诉崔开,他们把陛下罚下来的罪奴弄丢了,只敢说 “安贵妃宫中丢了个顽劣的奴婢,怕躲在您这儿伤了您——” “躲我这儿?我藏个奴婢做什么?” “您自然不会藏,怕他自己躲过来。小的们同您一起进去看两眼确认没人,伤不到您老人家,小的们也好放心离开” “安贵妃宫中的奴婢?” 第25章 “是是是” “魏兴已经老到连个奴婢都看不住了吗” “那奴婢实在顽劣,一时疏忽” 崔开便真的开了锁,回头对小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个笑意 “那你们替我去问问魏兴,我的地方敢让他查,他敢查么?” 尾音落下来的时候,崔开的脸色也落了下来。众人赶紧陪笑 “崔爷您息怒,还不是怕伤了您——” “我取个东西还急着回御前伺候,你们要查可点抓紧” “不敢,不敢,您去取,我们在门边候着。有人您吩咐一声,没人自然就没人了” 崔开进了屋内,看到楚珏小心翼翼的从他的衣柜里出来,觉得有些好笑 “陛下面前你都不知怕,倒怕几个小太监” “陛下又不会做那样的事——” 当楚珏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妥,有些慌张的掩盖了这心思,只是问道 “他们走了么?” “他们不敢进来” 楚珏很诚恳的看着崔开说了一句 “您确实厉害” 崔开看了一眼楚珏——一副好皮囊,这双漂亮的眼睛像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盯着人,说着这样好听的话——难怪陛下从前对他宠爱有加。 崔开笑道 “宫里没人敢在我跟前耍威风,除了陛下和你” 这话听得楚珏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尽数丢了之后才知道那人的宠爱有多价值连城——能予人生,能予人富贵,能予人肆无忌惮。 崔开看了眼楚珏惨淡的脸色,也是好言安慰道 “过去的便过去了,现在日子也得过不是么” “嗯,您人真的很好” 崔开笑了一声,也觉得心里有些可惜——这样的皮囊,这样的伶俐,要真的是个像钱串儿一般的寻常奴婢,若真的未曾开罪陛下,他是愿意多看护几分,可惜啊,可惜了。 而今,也不能一直藏下去,楚珏这个身份,那些小太监不会停止找他的——他要是丢了或者死了,自上而下一干人等,谁都别活。 “见陛下一面吧,求个生机” 崔开要让他去见一面陛下,崔开想楚珏也大概不会更惨了。 而他么,反正楚珏死,他也活不成。还不如为了这如此多的人命赌一把——这两天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楚珏是真的天生的招人喜欢——不是狐狸精那般的勾引,而是惹人心疼。 他希望这样的楚珏,还能让陛下想起一丝往昔的情谊——陛下但凡对着他有一丝可怜,他从今往后在宫中的日子都不会这么难熬。 其实楚珏说不出是怕还是期待,自从那日逼宫,赵赫对他失望透了。 赵赫见了他,怕是...... 楚珏不由得心里苦笑,而今连没有品阶的小太监都能折辱他,赵赫肯折辱他都算是抬举他。 第36章 折腰(中)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无论陛下是肯开恩还是不肯,是要罚还是要如何,你只可谢恩,不可怨怼。” 楚珏低着头点了点 次日,崔开将楚珏带到寝殿外,顶了一个洒扫太监的位子。 “千万别惹怒了陛下,多少条命都在你身上” 楚珏郑重的点了点头 “楚珏不会牵连您的” 崔开知道,无论陛下对楚珏开恩与否,陛下大抵都不会放过自己把楚珏擅自带到他面前的。 赵赫回寝殿的时候,寝殿内外的奴婢皆是跪下恭迎,楚珏就在门侧,赵赫从他眼前经过。 逼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靠近赵赫,不知道为何这眼眶酸的难受——许是而今,物是人非,许是而今,云泥之别。 赵赫没认出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就是楚珏,步子比从前徐缓一些,进了寝殿内,。 过了一会儿,崔开才出来吩咐一侧的小太监去备茶,然后将茶盘给了楚珏 “从陛下左侧奉茶” “为何?” “陛下右臂有伤,尚未痊愈” 楚珏的眼中的不可置信好似涟漪一般,一圈圈激荡开 “陛下......是亲自临阵么?” 崔开想起那夜的陛下的样子,这心里其实还是难以平复——若说“心疼”陛下,是他不自量力,可是那夜的陛下实在是....... 他低着头给楚珏往上拢了拢袖子,让伤痕更显眼些,只说了一句 “是陷阵” 楚珏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他知道赵赫赢了,而方焱被杀。 可他不知道怎么赢的——在他的棋局里,陛下该是固守长安的。 陷阵死士只有两种人,要么狠到拿自己的命换军功,要么身负重罪不得不去送死——活着回来一笔勾销,死了便死了。 可赵赫是万金之躯啊,明明固守长安就可以有人来救啊,为何啊! 他怎么可以亲自上阵带兵厮杀啊,刀枪无眼啊,怎么可以像死士一样去陷阵—— 如果郢都也有如此态势,真的有人敢提兵三千去战两万精兵么,有人肯舍命去护郢都么,又真的有将军能像赵赫一样赢了么。 不过数十日,再次相见,恍如隔世——他在远处瞧着,陛下真的苍老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 他进去看到这样的赵赫时,便想退缩了—— 那可是赵赫啊,他把赵赫害成这般模样,也设计害死了他的儿子和萧林,他凭什么求他恩典——如果他是对方,他一定会把自己千刀万剐,把襄阳降兵千刀万剐,来消心头之恨。 跪在赵赫身侧时,楚珏是真的害怕,也真的后悔莫及这个来见他的决定,双手抖得不像样子。 赵赫只当旁边是个不中用的奴婢,也懒得计较什么,将茶盖放到茶盘上端起喝了两口,放回的时候瞟的一眼看到对方手臂上的伤痕,才仔细看了两眼——这手腕倒是眼熟啊,自己握在掌心里两年了。 赵赫一把掀翻了茶盘,楚珏便将脸赶紧伏在地上,他不想惹赵赫再生厌了,他真的怕极了赵赫的不悦——正如崔开所说“忤逆半分,圣意便不止如此了”。 崔开闻声进了大殿,急行了几步跪伏在地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赵赫抄起手边的端砚就砸到崔开身上,崔开也没顾得疼,不停的磕头请罪 “陛下息怒,求陛下息怒——” 赵赫开口时并无此般怒气,却是带着阴鸷的寒意 “崔开,是他不想活了,还是你不想活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陛下息怒” “咳咳——你!滚下去!” 楚珏意识到是在说自己,连忙往后爬了几步,想起崔开的嘱咐才磕了头 “谢陛下恩典” 赵赫眼里的怒火倏尔摇曳了一下,好似风吹过一般,那摇曳又消失不见。 楚珏躬身退出大殿,却没敢离开。 “你倒是以德报怨啊!!和他联合起来给朕找不痛快!”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该死” “呵——朕把你贬作和他一般的太监,让你好好可怜他,如何?” 任谁从高处跌到低处,都会被那群踩低捧高的人踩得面目全非。 何况,他刚为了楚珏打了魏兴的的脸——他现在以上对下那算不得什么,可是要是没了而今的位份,那就成了“冒犯”,成了“得罪”,那个老狗不会放过他! 崔开知道,陛下真想贬,就不会问他这句“如何”,但是自己再惹怒君王半分,陛下便不会赏他这句“如何”。 连忙往赵赫前爬了些,行动可怜,声音染了哭腔十分惶恐。 “是奴婢看他想起从前的自己,您当年施恩救了奴婢,奴婢如今看旁人这样,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 奴婢冒犯天威,奴婢该死!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留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奴婢真的知道错了,陛下!” 崔开说起当年,赵赫眼中的怒火也渐渐熄灭——他当年为崔开动恻隐之心,比而今崔开的这般荒唐的多。 可崔开良善,楚珏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是旁人!” “是,是,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难得身旁还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还有颗耿耿忠心,赵赫也没为这事再过多责备 “下不为例” “是,奴婢谢陛下隆恩” 赵赫的语气沉了几分,不怒自威 “朕当年赏的不止你的命,朕要罚,也不会只拿走你这条命” 楚珏没离开寝殿,倒也不是奢望着陛下能对他开恩——只是崔开冒死帮他,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何况,没了崔开自己又能怎么活呢。 他没见过安贵妃,但是他见过魏兴——第一反应便是打心底的作呕与恐惧。 他也如同一般的奴婢给安贵妃行了礼,对方在殿外等着另一位小太监进去通禀——就算是贵妃,在赵赫这里也是这样的规矩。 楚珏母亲位份不高,父亲不宠爱他——反而造就了他如着狐狸般灵敏的感知和反应,只要有一丝生机,他都能嗅到。 第26章 恰如此时,魏兴跟在安贵妃身后等候时,与楚珏视线交错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恐惧,被楚珏捕捉到了。 楚珏和魏兴都清楚,如果赵赫知道了魏兴做的那档子事,魏兴没活路。 不牵连崔开,还能让陛下知道...... 只片刻,楚珏便定了主意——他生死不计,只要魏兴没活路就好。 安贵妃进去后,楚珏压下心里所有的恶心,主动走到魏兴身侧给对方请了安 “魏爷~” 魏兴在陛下的寝殿外不敢乱了规矩,更不知道这人怎么在这儿——这要是楚珏再得了陛下的恩宠,他十颗头都不够陛下砍的。 “你怎么在陛下这里?” “陛下气不顺,把我骂了一顿,刚刚让我滚呢~” 看着魏兴明显舒了一口气,楚珏盈盈可怜的说 “陛下不要我了,这宫里日后难过,求魏爷疼疼我~” 楚珏这每个字都像拿了羽毛在扫他的心间,简直让他快要乱了方寸 “咱家疼你,疼你,回去好好疼你” 楚珏拉着魏兴的腰间的缀饰便往人少的地方退,魏兴想被狐狸精迷了心智一般的没了骨头跟他往那处走。 “哎呦,小祖宗,我这儿还当着差呢~你胆子怎么这样大!” 魏兴觉得上次那些小兔崽子将楚珏绑着送给他,真的扫兴!这样的尤物开口说话才是锦上添花!!妙极了! 对方还是那样的癖好,手不老实的捏着自己的衣袍之下那处,楚珏咬了牙委身往对方身前凑, 楚珏将衣领扯开些,漏出白皙的肉皮,等着对方像上钩的鱼儿一般啃噬着自己的锁骨——一下更比一下落口狠。 楚珏觉得,而今,他这身子真的是恶心极了!!脏污到极致!! 楚珏突然就退了几步 “我突然怕了,这是陛下寝殿外” 魏兴像刚啃了一口骨头尝出肉味儿就给夺走骨头的狗一样,恨不能口水都掉出来 “晚些,晚些魏爷疼你” 安贵妃和魏兴前脚一走,楚珏稍加扯开自己的领口更多一些,瞄着殿门旁边的石柱便撞了上去,惊得一旁的太监没忍住惊呼了两声。 赵赫脸色瞬间就落了,崔开赶忙在一侧忙作惊讶状——他想大概率是楚珏出了什么招。 “怎么这样不成体统,惊扰了陛下,奴婢这就去查看!” 崔开都能料想到的事,赵赫只说了一句 “不用。让他滚进来” 第37章 折腰(下) 楚珏整个人是晕着跌跌撞撞的砸入大殿之内,额头上红着印子可怜的透过皮肤渗出血。 崔开的脸色都僵了——这是不要命了!? 赵赫冷眼看着对方,跪在门边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对方不用说话,这衣领和咬痕已经在替他说话了。 楚珏抬眼,哀求的眼神看向的是崔开,崔开也心领神会楚珏这望向自己的眼神什么意思——对方这是要拉他到一条船上,可对方也把命交付给了他——这件事,他怎么解释便怎么是。 赵赫也不必顺着视线回头看崔开,只言语了句 “说” 崔开连忙跪下 “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只是还在查,更怕奴婢们的事污了陛下的耳朵 他曾来找过奴婢,说魏爷对他有不规矩的想法。他是以死相逼才逃了” 崔开实在是不敢说,魏兴得了手——陛下的盛怒之下,他都不敢想楚珏会是什么下场,何况内监出这样的事,他也不敢想自己是什么下场! “你是内廷总管,这种事要来污朕的眼?” “奴婢无能。他不认得‘魏爷’是谁,这种事也不好铺在明面上查,故而查的慢。 而今看来,那人便是安贵妃处的魏兴,奴婢定然按照宫规严惩不贷” “宫规是怎么个严惩法儿?” “事儿若没成,罚俸半年,以儆效尤。但奴婢一定严加责备” 赵赫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他不信楚珏,但是他信崔开。 赵赫没说什么,起身朝着殿门走过去,崔开也赶紧起身跟着伺候。 赵赫到了楚珏身侧冷冷的落下一句 “这种伎俩,也敢同朕用?” 楚珏赶紧规矩的跪好,伏在地上。 “臣——” “你也配称臣?” 赵赫只轻飘飘的一句,楚珏将自己牙齿狠狠嵌入下唇——无论在崔开面前还是那些小太监面前,无论在楚国还是大昭,他这辈子也没那样称呼过自己。 可是他还能怎么称呼自己呢?无论那物件儿有还是没有,这身宫服在身上赵赫又不许他脱下,旁人早就将他当作太监一般了,只是自己不想把自己当作太监...... 可是而今,不想也不行,开不了口也不行——因为赵赫想听。 他无非是乖乖开口,或者牙被打碎了再含着满嘴的血开口——就这么两个选择。 “奴婢不敢” 赵赫也没回应什么,便迈出了寝殿的门槛,走入夜色。 赵赫没让他平身,他也不敢起身,今天已经是在刀口上舔血了——没必要因为这些跪不跪的细枝末节再惹恼了陛下。 赵赫鲜少来后妃寝宫用膳,安贵妃也是喜上眉梢,侍立一侧 “臣妾伺候您” “不用,你坐。” 赵赫看了眼魏兴 “你来伺候朕” “是” 赵赫而今右臂受伤,便用左手使勺子吃,小厨房也懂事做的东西大小都适合入口。 魏兴规规矩矩的伺候,直到他夹了一块鱼肉,细细的剥了刺小心的放到赵赫面前的勺中,赵赫只在嘴里过了一下,便吐了出来 “有刺” 魏兴连忙跪地请罪 “奴婢方才细细查过了,奴婢——” “看来,朕冤枉你了。” “奴婢不敢,只是——只是奴婢——” 他一个奴婢能和主子爷解释什么,那和狡辩无异。只得请罪 “奴婢知错,求陛下宽恕” 赵赫看也不看跪在地上请罪的魏兴——简直令人作呕。 赵赫有些意味不明得说道 “真的有刺,你尝” 赵赫将托着鱼肉的瓷勺抵到魏兴面前,魏兴有些无措的眼神求救般望着自己的主子安贵妃。 安贵妃只得有些不安的劝道 “陛下息怒,这奴婢做事不用心,臣妾定会好好罚他” 赵赫没理会安贵妃,手中也未移动分毫。 魏兴面对着嘴边陛下亲自赏得东西,不敢吃,可是不吃也不是。只能尝试着猜度天子的意思,堆着笑脸谢恩 “奴...奴婢谢陛下的赏” 抬了双手要接过赵赫手中的瓷勺,赵赫偏了了几分,将勺子直接落在地上。 一时四下落根针都听得到。 魏兴后背冷汗直冒,战巍巍的请罪 “是奴婢没拿稳,奴婢这便吃” 刚俯身下去三分,赵赫便嗤笑了一声 “你还真敢呐~” 一时魏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不知圣意如何,只敢连连请罪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赵赫徐徐开口,笑意也缓缓染了一层寒意 “朕吃过的东西,你也敢碰?” 怕对方死得不明白,赵赫极讽刺的喊了句 “魏爷?” 这两个字入耳,对方的骨头都寒凉透了,忙不迭的磕头请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该死就去死!” 崔开一抬手示意,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便赶紧过来将魏兴拖了出去。 魏兴求饶的凄厉声音渐行渐远,安贵妃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却不敢求情。 赵赫示意了眼崔开,崔开便拿起筷子,一如往常的规矩伺候赵赫用完了膳。 赵赫回到自己的寝殿时,楚珏还在那里跪着。大概已经将要一个时辰了。 赵赫并未理睬,进了寝殿。 直到赵赫从身前走了片刻,楚珏才敢抬起僵直酸痛的腰,远远的望一眼他的背影。 他拼命的抑制内心呼啸的难受和渴望,反复的告诉自己——为楚国做的是对的。不能为了个人祸福而弃家国于不顾。 可是人在极其寒冷的时候,去靠近柴火取暖是求生本能啊! 他在这寒凉到快要冻死他的皇宫内,求生的本能让他近乎遏制不住的想要靠近赵赫——唯一的掌权者,唯一的“柴火”能给予他活下去所需的光和热。 他会因为赵赫“不要他”而抑制不住本能的颤抖和难过——难过到想要认错,求他收留自己,求他给自己安身之所。 可他真的有错么?楚国百姓安居南方,却要受大昭的征伐之苦。对方既然不肯和谈,那他用些手段想给自己的国民求平安有什么错!?何错之有?! 晚些,崔开过来,扶起了他 “回去吧” 楚珏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27章 他想过,赵赫许是会勃然大怒,将他百般折辱。 也想过,赵赫许是有一丝怜惜,让他好过一些。 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方收回了在自己身上所有的喜怒哀乐——对他就像对待一片落叶一样,无关痛痒。 楚珏不知道为何这心里就和山谷一般空荡荡的,空得让他害怕。 “这次已经是陛下开恩。日后千万谨言慎行” “嗯,奴婢知道” 这声“奴婢知道”让崔开的心脏都颤了一下。若是不许人死去,那便真没人可以在这宫中不折腰。 可他太清楚,这折腰的滋味, 但是,崔开也清楚,对于楚珏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总是放不下过去的身份和清高,只会让自己更而今的处境更难堪。总是留着一根奴婢不需要的傲骨,只会引得旁人一次又一次的试图折断。 第38章 折辱(上) 他回去后,刚开始那些小太监颇为讨好——以为他有有崔开这位大珰的门路,更有皇恩庇佑。 楚珏只是心里摇了摇头,他没有崔开的门路,他已经欠了崔开太多了,现在唯一能还的不过是“泾渭分明”,好让人家能明哲保身。 他更没有皇恩庇佑,陛下赐死魏兴并不是为着自己出气,只是因为魏兴冒犯了天威——陛下御用过的“玩意儿”,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奴才染指。 他没有的这些便是没有,大家日子久了也自然发现了。 一点点试探着去寻找欺负他的底线,崔开对他再不闻不问——他总不能一次次去崔开面前“以死相逼”——这底线便一点点的越踩越低。 现在,楚珏已经不会像最初那样咬着牙不肯求饶了。 因为,楚珏见了赵赫才发现,自己从前那般不肯低头不是为着“楚国王侯”的清高——在楚国皇宫的他,也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侍妾生的不得宠的皇子,没少求饶。 其实,他死死守护的那份清高属于——那个让陛下千般宠爱到骄横的小侯爷。 他现在,他不需要再“迂腐”的守着了,陛下对他无关痛痒——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陛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那就说那些太监们想听的,做他们想做的,一个人如果已经陷在脏污的泥沼里,不去挣扎反而少呛些脏污。 他对着那些无品无级的太监屈膝,从前用来哄楚璋和赵赫的那张嘴,现在自然也能哄得那些阉人对他满意,那些太监阴笑着拍他的脸 “小侯爷对咱家早有这份儿孝心,咱家也不舍得把您这张好脸打成这模样” “是,从前是奴婢不懂事” 这些人从主子那里的不如意,悉数变本加厉的在楚珏身上讨回来——毕竟楚珏从前也是主子那一类人——毕竟,这也是唯一能从他身上“榨”出带来的一点的好处。 折辱楚珏时,对其讽称道的那一声声“小侯爷”,似乎让他们真的觉得有趣——觉得自己在扭曲的在欺负那捏着自己生死的“主子们”。 人真是没有吃不了的苦,也没有受不了的罪——两个月过去,他都渐渐适应了自己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倒也发现没那么难受。 当赵赫要再见他时,他很是惶恐——他都那样伺候那些太监了,还被动辄责罚。他如今的身份卑贱,要怎么侍奉陛下,才能不惹得陛下生厌。 比他更惶恐不安的,是那群欺负他的太监。楚珏从前宠冠长安,但凡陛下对他还有一丝垂怜,肯赏一丝恩宠——他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没人知道赵赫究竟何意,但是一个两个的对楚珏都突然换了嘴脸的殷勤——这让楚珏有些怕——这些殷勤,会在他们确认赵赫对自己无意后,变本加厉的从他身上讨回来! 那一刻,他心里真的控制不住风起云涌——他想要赵赫的恩宠,哪怕从前千分之一。他想在赵赫身边“狐假虎威”,别人就不敢这样的欺负他了……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过得如何?” 楚珏知道,陛下并不想让他过得好,但他要是敢在陛下面前说自己现在过得不好,又成了对陛下的“怨怼”。 “奴婢愚钝,还在学规矩,也劳驾了其他公公们教导。” 赵赫冷眼看着对方这副奴才相,对方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想让对方活成的样子——低三下四。 “入宫两月余,伺候人的本事该有些长进了吧” 楚珏不由得抬头望着赵赫,想从对方的神情上再看清楚些这话的意思——是想让自己伺候他么? “你这规矩学得不怎么样” 楚珏连忙低下头——“仰面视君”这规矩作为臣子也不该破,何况他而今的身份。 “奴婢逾矩,陛下息怒” 赵赫也不和废话,只一句 “今夜宫宴,伺候好朕的宾客,朕有赏” 楚珏的心突然跌落到了悬崖之下——陛下只是想当众折辱他而已。 那些大臣看着他如今的样子,应该觉得十分得意吧。 “是,奴婢会尽心尽力” 从前为着得了赵赫的心意,楚珏得罪遍了那些勋贵,就为了做赵赫的“孤臣”,得到赵赫的信任。 他当初想着,他不用计就是赵赫最宠爱的臣子,勋贵拿他无可奈何。 一但他用计则断无生还的道理,这群勋贵就算对他再恨之入骨,能把他一个死人怎么样,无非是鞭尸或者挫骨扬灰而已。 可是,命运从不肯轻易放过谁——而今,他没死成,也没了赵赫的宠爱,他不过是宫中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贱奴。 楚珏知道陛下想要拿他泄恨,只是他竟然不知道,陛下哪个手段对他而言更残忍——让他被勋贵当众折辱,还是陛下届时的冷眼旁观。 去时,楚珏把自己能想到到的诘难全想了一遍,就当这心死了一般去伺候完今夜,也就算过去了。 可当真到了宫宴之处,看清宴请之人,楚珏还是眼眶发了酸。 其实宫宴只三方——陛下,周玄,和楚国的使臣。 赵赫想让他伺候的是谁,不言而喻。 赵赫今日想折辱的何止是自己,还有楚国的使臣——从前的襄阳王,楚国国君的弟弟,不过是大昭养在深宫之中随意凌辱的奴婢。 甚至成了阉人——虽然身子是男儿身,但是这身宫袍加身,他就是“不男不女”的奴婢——宫刑的意图不过是折辱,其实这物件儿在不在才是最不值一提的。 两位使臣看清楚珏的面庞时,两位都有些不安,一时惶惶不知作何回应。 若说不行礼,对方是楚国的襄阳王。 若说行礼,对方此时是大昭的奴婢。 楚珏低垂着的眼神,微微示意了不用,两位稍加安心了些落座。 赵赫给楚璋的书信对方诚惶诚恐的回了,赵赫没理会,不日便派了使臣来长安。赵赫晾了对方近两个月。 一是他本也看不起对方,二是自己这右臂等到而今才能将将正常用膳——他决不允许这群豺狼闻到他伤口的血腥味,他担心惹得四方蠢蠢欲动。 “两位确实久等,大昭骁将如云皆不想和谈。朕挨个安抚下来,花了些日子” 两位使臣知道,赵赫这话说得大概不假,要不是赵赫派人看护,这两位和谈的使臣被那些勋贵的死士不知道暗杀了多少次。 两位连忙谢恩,赵赫并无故意刁难,只是随意询问了些两位 “在长安居住月余,感受如何?” 对方回应言辞奉承,诸多敬畏。 赵赫并不喜这样的奉承之辞——他是虎,也只尊重猛兽一般的对手。这般的无骨示弱,让他自心底里看不上。 “他乡遇故知,感受又如何?” 两位霎时脸色就变了,不由得瞟向身侧侍立的楚珏一眼,楚珏只是眉目低垂未作回应。 不敢得罪赵赫,也只能讪讪的回道 “多谢陛下美意” 赵赫闻言嗤笑了一声 “哼,两位真是张弛有度啊” 被讽刺的两位后背汗淋淋的,也值得陪笑——毕竟对方是赵赫,是他们求和的关隘。 楚珏斟酒的时候,两位使臣也是侧了脸不忍看,双手举了酒盅过眉,连声称“多谢”。 赵赫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三位楚人这般别扭。问道 “可是这奴婢伺候的不周到?让两位使者如此不安。朕叫他与你们赔罪,可好?” 两位使臣连忙摆手 “不不不,陛下美意心领,是我二人失仪了” 赵赫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继而说道 “楚珏,朕说过,伺候好了有赏,你尽心些~” 楚珏的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不过因为低着头没被赵赫看去,身子都在抖,声音也如是 “是,奴婢遵旨” 楚珏越是动作恭谨,越是躬身低下去,两位使臣越是脸色难堪,却也不敢有方才过分尊敬的回应,只是由着楚国的襄阳王这般做小伏低的侍奉。 第28章 周玄都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望向赵赫——看来陛下毫无收手的意思,甚至这眼神里的愈发不满。 意识到周玄在看自己,赵赫回望着周玄笑了笑,什么都未说。 周玄自然也不敢谏言什么,与陛下在私处可能还敢斗胆直言。但是他国使臣在时,陛下的威仪不可折损半分——只要今日陛下不太过火,不损及大昭的利害,他都不会开口。 第39章 折辱(下) 赵赫么,他倒想看这三个人可以委曲求全到什么地步。总得有一个受不住吧。 可这三个人,两个就是这么如坐针毡的被伺候,一个就如芒在背的伺候自己的臣子。 赵赫内心唾弃不已——一群没骨头的废物! 赵赫脸色落了几分,语气不和善的开口 “朕也寒暄够了,楚璋想求和,诚意如何?” “这是我们陛下亲手书信,还请您过目” 赵赫示意了楚珏接过来 “你念” “是” 前言皆是无用的寒暄和恭维,真正想说的话无非是 “武安侯年少英才,折戟楚国,实乃刀剑无眼,岂敢是吾本意!吾已命人大造武安侯陵寝于鄢城,以慰英灵,世受香火” 一忍再忍,赵赫还是失态的将酒壶砸到殿下,摔得粉碎——而今他的狼崽尸骨无存,楚璋现在装什么良善?!若非这兄弟俩处心积虑的致人于死地,萧林岂会万箭穿心而亡!!伐楚岂会功败垂成?!他而今又何须与这群没种的废物和谈!? “他还敢提朕的武安侯!!” 殿内的人无一不跪拜在地,求“陛下息怒”。 赵赫将喉间腥甜悉数咽下,平稳了许久的气息,方才有些不甘心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众人稀稀落落的起身,楚珏膝盖方才离了地面几寸,便被赵赫喝住 “跪着念!” 楚珏脸色霎时白了几分,却也只得跪了回去在大殿之上。 楚国襄阳王而今跪着念楚国国君的书信——赵赫是无礼到了极点——可他真的就是如此诚心想,不管是眼前的楚珏还是书信上的楚璋,他都想要对方这般跪在他的面前求生! 若真有这一日,他断然不会对这二人半分宽仁!他一定要对方在断头台上的求饶声响彻天庭,以告慰这场大战中死去的无数英魂。 “吾愿与兄结为兄弟,大昭与楚国便为兄弟友邦,愿赠襄阳与荆州与兄长以彰两国金兰之好” 再接下去,楚珏看着书信,浑身抖的利害,眼中连“家国无能”的悲痛都尽数消散,好像死物一般念不出一个字 “念!” 面对着赵赫的命令,楚珏却将拿着书信的手垂了下去,不肯反应。 赵赫便示意了崔开将书信从楚珏手中取来,自己展开看来 “楚玦本为楚国先皇侍妾所生之子,身份虽不足贵重,吾常念及兄弟之情,予以厚待,却与方焱背弃于吾,侍奉兄长,此犹可恕。 承蒙兄长宽仁,待之深厚,然玦与方焱又背弃兄长,使兄长贵体受损,使吾痛心疾首,罪无饶恕。 终念及兄弟血脉之情,愿乞骸骨归楚,不胜感激” 赵赫看完内容之后,还是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殿下众人皆噤若寒蝉,唯独楚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赵赫念完,便将手中书信捻做一团,扔到楚珏的身上,开口便是怒气难掩 “你背弃朕!为了这么个国家!!这么个君王!!!” 赵赫觉得自己这气血翻涌的厉害——若是楚国情深意重还则罢了。楚国这样狼心狗肺,楚珏还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将自己两年的恩宠弃如敝履!!!自己这两年的恩宠也未免太轻贱了些。 赵赫想指着鼻子骂楚珏“犯贱”,但是看着对方风一吹都能碎掉的模样,不知为何还是没骂出口。 楚珏神色木然的没说话,他还真是可笑,也可悲——可悲的是,他为了国家背弃了这世上最真心也最价值连城的恩宠,到头来,却被国家背弃。 可笑的是,其实不需要楚璋如此斩草除根、借刀杀人。他从没想过要牵连自己的国家,正如他在诏狱所说“此事与哥哥无关,与楚国无关”——可楚璋还是让赵赫吓破了胆,要拿亲弟弟做挡箭牌。 赵赫盯着楚国的使臣,对方被他盯得两股战战 “骸骨是给不了你们,活人要不要?” 两位使臣连忙拱手称不敢 赵赫颇为讽刺的“呵——”了一声 “方才朕说你二位张弛有度,实在过誉了。二位简直恬、不、知、耻!” 对方被他骂得额上青筋都出来了,还是不敢还口。 赵赫便继续出言讽刺 “朕的亲眷若在楚国受此薄待,朕必然引兵踏破郢都,屠尽全城。 你们的王爷在这为奴为婢,身为臣子一言不发!臣节尽丧到令人作呕!!” 两位被骂的满脸通红,也只能找台阶为自己下 “他已是背弃楚国,大昭降臣自然该由您处置!臣等不敢置喙!” 言外之意让赵赫更为恼火——楚珏不再是楚国人,更不是楚国的襄阳王。他们二位也不是楚珏的臣子。楚珏的生死荣辱与他们并无关系。 赵赫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到不可方物的楚珏 “过来朕这儿” 其实楚珏当时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为何,也根本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一步一步踏着台阶来到赵赫的身侧,委身跪了下去。 赵赫眼神向下扫了对方一眼,怒其不争的道了句 “看你这副样子,活像条丧家之犬” 楚珏行尸走肉一般的回了句 “奴婢是丧家之犬” 他现在,什么都没了——没了赵赫,没了爵位,甚至没了为之牺牲的国家。 赵赫提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才得以平息内心想将对方一脚踹开的冲动——他身边就没养过这么没用的东西! “做朕的狗都比做楚臣强!” 楚珏没有任何回应——其实,他想是的。赵赫虽然没养狗,但是养马。如果赵赫的踏雪被楚璋虐杀,赵赫可能真的会提兵攻楚——他是疼爱极了那匹马。 楚珏也觉得自己真是可悲,怎么命轻贱的还不如赵赫的犬马。 赵赫的手垂下去,用手背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楚珏的脸颊,好似在叫醒一个昏睡的人一般。 “叫声主人,朕与你撑腰” 楚珏仰头望着赵赫——他想,赵赫不过是在折辱他——让他当着从前臣子的面,认下自己不过是赵赫开恩养在身边的丧家之犬........ 他看不出对方的脸色,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失去——他只是认命了........ 他只是不想让赵赫更加变本加厉的对待他,至少,今夜不要了......... 他行尸走肉般的唤了声 “主人” 楚珏并不奢求赵赫的撑腰,但是—— 原本拍着楚珏脸庞的手蓦然停了,滑到楚珏的颈间揉捏了一把——真的就是在逗弄一只狗一般。 “朕帮你杀了这两个佞臣,如何?” 楚珏有些震惊,但是显然两位使臣更震惊,连忙起身据理力争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陛下怎可——” 赵赫手掌落在御桌前,拍案声震慑之下,打断了那位使臣的话语 “主辱臣死,他受辱至此,你们如何能活?” 这简直毫不讲理啊,两位使臣面露愠色 “那方才是陛下要辱没他啊” “他是朕的奴婢,朕要如何都不算辱没!来人!” 两位使臣也如病急乱投医一般哀求楚珏能让赵赫收回成命 “王爷!王爷您救救下官啊!!” 赵赫一摆手示意侍卫将两位使臣压着跪倒在殿下,赵赫哼笑道 “你们还知道他是你们王爷啊!一群没骨气的孬种!拖出去!杖毙!” 赵赫看着有些惊魂未定的楚珏,却对崔开吩咐道 “崔开,吩咐下去,一杖一杖给朕规规矩矩的打,打到咽气为止” 赵赫好似安抚般的拍了拍对方的侧颈 “好了,都退下去” 楚珏突然望着赵赫,像深渊的人仰望日月,像溺水的人追逐浮木,像愚蠢的飞蛾扑向火焰——在无涯的绝望中本能的试图求生....... 他当真愿意为自己撑腰么,愿意护着自己....... 不过,他还是迅速的敛下神色,规规矩矩的告退。 殿内只剩赵赫和周玄,赵赫今夜难得心情舒畅一些,问周玄 “朕还以为,你要劝谏呢!” “楚璋为了苟且求安,连亲弟弟都能舍弃,何况这两个使臣呢,无伤大雅的事。臣自然由着陛下痛快” 赵赫指着周玄笑道 “知我者,周玄也!” 周玄也是默契的笑了笑,却还是敛了神色,起身拜道 “只是有件事,臣不得不劝谏——楚珏不可留。 第29章 哪怕要留,也不可留于陛下身侧。今日他受辱至此,难保不会心存芥蒂,臣担心——” 赵赫摆了摆手示意周玄停下 “朕还本也没什么雅兴折辱他。朕本想得是,楚国使臣见他这般模样,能有些动容会替他求情。朕顺水推舟拿他换几个城池回来。朕也不想留着‘是非人’在宫中。 结果,两个狼心狗肺不中用的废物! 楚珏死了便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不如把他拴好就养在眼皮子下,万一哪天用得着,也好让他人尽其用。 万一用不着,就当养条狗罢了” 周玄也只得点点头——只要陛下心中有数,不要再像之前那般施加恩宠便好了。 第40章 为奴 初夏夜里的风有些凉,却还是吹不清醒侍立在殿外的楚珏。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这句“主人”,是赵赫临时起意的折辱,还是如何——只是拿着当幌子诛杀楚国使臣,还是真的愿意将自己养在身边来用。 楚珏更倾向于前者,哪怕是前者,他也愿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陛下的眼神愿意落在自己身上一刻,他都觉得受宠若惊——也许是因为体会过了,但凡陛下愿意看自己哪怕一眼,那群欺辱他的太监就会百般小心翼翼待他一阵子,百般小心的猜度圣意。 虽然心里有这些千千结,却不好主动去询问崔开圣意到底如何——他不能给崔开添麻烦。 而崔开也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楚珏规矩的侍立一侧,待到陛下和周玄结束之后,他规矩的跪地恭送了陛下,却没有起身跟上,陛下也自顾离开——楚珏将苦涩的眼神藏了起来,其实一如所料,也不必如此失望。 他刚起身,钱串儿便来寻他。 “跟着走呀!明日起,你在御前当值。今夜我怕是有得和你交代了” 楚珏还是有些茫然,陛下真的愿意容他到这般地步吗? 陛下为何不将他千刀万剐?陛下为何处死辱他的魏兴?陛下为何对两位楚国使臣大动肝火甚至处死?陛下为何愿意将他养在身边? 一件事或许还不敢心存奢望,可是一件件事,让他忍不住去奢望——陛下心底对他还有一丝不同。 他而今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国,没有抱负,没有家人,也没有子民,他只有陛下——而今的他才真的是陛下的“孤臣”,才是真的仰陛下的鼻息而活——陛下会喜欢么? 如果陛下愿意给他一丝怜惜,他这次一定千万倍的珍惜,奉若神明的供养这一丝怜惜。 回去路上,钱串儿嘟嘟囔囔的和他说 “我是学了好久规矩才得了御前伺候的福分,你竟然这样快,哎!” 楚珏其实有些讶异——他从前侍奉陛下两年,舌头根子都被宫里人嚼烂了。那些粗使的奴婢都知道,对方竟然不知道。 “小公公是刚进宫吗?” 钱串咯咯一笑,摆了摆手 “很小就入宫了,一直伺候师傅起居。陛下受伤给师傅忙坏了,才有机会来御前伺候” 楚珏不得不佩服崔开的谨言慎行——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他以及他的人,对主子的事守口如瓶,未曾沾染半分是非——想做陛下贴身的奴婢,当的真不是一般的差事。 同时,楚珏也真的叹服陛下的知人善用——不管是崔开,周玄,还有...萧林,以及其他臣子,无一不是用到人尽其能。 钱串儿给楚珏说了好些陛下跟前要如何如何伺候——他想,其实,他大概比钱串儿想象的更了解陛下的。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他了解的陛下,是小侯爷眼中的“陛下”,不是奴婢眼中的“陛下”。 有崔开在,只有伺候陛下更衣洗漱时难免用到更多奴婢,他还偶尔能得愿侍奉。 其他时候,真的轮不到他去贴身伺候陛下,更多的时候是在洒扫寝殿内外。 偶尔需要端茶倒水,崔开也是眼神示意楚珏“不要去”,便让其他人去。楚珏也明白崔开是为了他好,只是难免有些苦涩的点点头。 从前在楚国,楚珏耳濡目染的便是赵赫是虎狼之君,弑父杀兄,屠城灭族,残暴不仁——“一人致天下乱”的混世魔王。 后来作为小侯爷时,陛下得空了便会召见他——他眼中的赵赫,总是那般清闲自在的模样。 而今他做奴婢,亦步亦趋跟着赵赫的时候,方才得知赵赫是少有的勤勉的君王——上朝,会见臣子,批阅奏折,偶尔得闲不是去看看踏雪它们,便是垂询他的皇子们治世之道——虽然小殿下们年纪尚小。 陛下的右臂的伤使得他批示不了一炷香,便要停下来活动一下,崔开总是要帮他轻轻的揉捏几下舒服些,才能继续。 若是逢了阴雨天,情况更为糟糕,陛下脸色也更难看,连带着奴婢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大声喘气。 这样的赵赫让楚珏心疼不已,也愧疚不已。 楚珏第一次挨罚,是因为赵赫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侧身用食指和中指撑着太阳穴便睡着了。 崔开有其他差事,楚珏不明白为何周围的奴婢未曾上前为他添衣,那时,他只是以为奴婢们伺候的不尽心。 楚珏小心翼翼的将衣袍快要落到赵赫身上时,赵赫突然惊醒,近乎本能的扼住来人的手腕,右臂却因这样的用力被牵扯得很痛,看清来人也松开了手——脸色更加难看。 “谁许你近身伺候?” 楚珏跪在地上有些委屈 “主人刚刚小憩,奴婢想给您添衣” 那日改口之后,陛下再无其他命令,楚珏便如此称呼陛下。 “你扰了朕的休憩” “奴婢担心您着凉” 钱串儿发现楚珏擅自进入后,近乎连滚带爬的进了门,跪在地上请罪。 “扰了陛下,奴婢们该死” 赵赫没有理会钱串儿,有些不耐烦的用指节按压着蹙起的眉心,轻飘飘的落下两个字 “掌嘴” 楚珏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赵赫,百般委屈——他不知道自己的关心对方,也是冒犯么,也能惹得主人生厌么。 “是。主人先着衣可好?奴婢担心您——” “滚、出、去” “...是,奴婢告退” 只是躬身退到一半,赵赫吩咐道 “规矩学好,再来伺候” 钱串儿连忙拉着身侧躬身的楚珏跪下,钱串儿连连应声 “是是,谢陛下隆恩,奴婢们先退下了” “你年纪小,规矩倒是周全” “谢陛下夸赞,奴婢实不敢当,是奴婢师傅教得好” “你师傅?” “是崔公公” 赵赫脸色方才有了些起色,点了点头 “难怪。你叫什么?” “奴婢钱串儿” “名字很有意思。退下吧” “是,奴婢谢陛下。奴婢告退” 这才拉着楚珏往后膝行了三五步,躬身退至殿外。 钱串儿将楚珏叫到稍微僻静的地方,让楚珏跪下,楚珏倒是也跪了,问道。 “为何” 钱串儿听着这句“为何”,气得来回踱步 “你!陛下赏罚,奴婢们自然是要跪着受啊! 而且,你方才为何不谢恩啊!?” “我——” 楚珏这才想起崔开从前和他说过的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陛下是罚还是如何,只可谢恩,不可怨怼” “我忘了” 第41章 掌嘴 面对着楚珏的这声忘了,钱串儿有点儿瞠目结舌 “你挺大个人,进宫多久了,这些规矩入宫的时候便都教了的!你在御前伺候这样不规矩,是会掉脑袋的呀!” 从前满长安城里张牙舞爪的小侯爷,如今倒是乖顺的应了一声。 “嗯,如今记下了” 面对着如此的乖巧,钱串儿也没什么可以再多“提点”的了,只是皱了皱鼻子说道 “你还是下些苦功夫学学规矩吧。这掌嘴你自己来吧,好控制力道” 钱串儿觉得,还是让对方自己来好受些——毕竟自己打自己,想怎么放水就怎么放水! 不过,钱串儿也是怕他下手太轻了,所以提醒道 “晚些你还要去陛下处谢恩,无论如何这脸上也得打到看得过去。” 楚珏点了点头。然后,毫不含糊用力的抽在自己脸上,声音之响亮,把钱串儿吓了一颤,连忙比划着提醒道 “也别太重啦,耳朵会失聪的” 楚珏没有回应,只是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左右开弓的打了十数下,直到崔开来,坐在台阶上龇牙咧嘴看着楚珏自罚的钱串儿,这才连忙从台阶上站起来 “师傅” 楚珏的手腕被崔开拉住,崔开看到楚珏嘴角都出了血,脸上更是可怜的红肿着,落着斑驳的白色巴掌印,便皱了眉 “这是怎么了” “是奴婢犯了错,惹主人不悦了” “什么?” 第30章 听完楚珏完整的来龙去脉,崔开倒吸了一口凉气,松开了楚珏的手腕。 看着楚珏垂头丧气的模样,崔开才想起来——楚珏不是一般奴婢,进宫后也没人细细教过他这些规矩——那些太监欺负他归欺负,也不可能让楚珏像侍奉君王一般侍奉他们,几颗脑袋够砍的! 崔开也便知道了楚珏为何委屈——从前没做过奴婢的小侯爷,压根儿都不知道做奴婢的自己错在哪里。 “规矩日后教,你现如今只需记住一句‘只有犯错的奴才,没有犯错的主子’——万万不许心生怨怼” 说完,崔开又给了颗“甜枣儿”给楚珏——也怕楚珏这顿罚挨得太苦了。 “你可谓是一句一错,陛下还只让你掌嘴,是对你法外施恩了。” 楚珏那张颜色可怜的脸上,却染上一丝受宠若惊的喜悦——主人还是肯对他法外施恩。 “主人他.......” 崔开语重心长的同楚珏道 “陛下并不苛责奴婢,可做奴婢的却不能不本分——不中用了的奴婢,陛下便不再用了,明白了?” 楚珏连连点头——郑七也好,魏兴也罢,主人觉得是些“不中用”的奴婢,便一概杀掉不论,不会浪费半分管教的力气。 他不能不本分,他不能成为那样不中用的奴婢,他不能失了主人对自己的恩情。 “是,奴婢明白了” “恩,我带你去御前谢恩。怕你有什么疏漏,也好帮衬一二” “是,多谢崔公公” 崔开带楚珏来到殿外,眼神往下示意了一下,楚珏便双膝落地,跪下了——听崔开的,总不会出错。 “我不和您一起么?” 他想跟在崔开身后,因为如果让他单独去见主人,他是真的有些怕——自己规矩还没学全,万一再冒犯了主人,再惹主人不悦怎么办。 “有我呢,你先安心在这儿候着” “是” 自己进去赵赫身侧请了安,小心的问道 “奴婢刚看到,他在外头候着谢恩呢,陛下可要见?” 赵赫看着奏折也没分心,只是吩咐了句 “不必” “是。奴婢不敢与陛下有所隐瞒,此事,奴婢也实在有错” “关你何事” “奴婢管教失责,规矩还没教妥帖,便将他调到御前伺候,奴婢实在思虑不周,才冒犯了陛下” 赵赫批改奏折的动作突然滞了一下——崔开的话倒是提醒他了,没伺候过他的楚珏根本不懂这些规矩。 赵赫继续如常的批改奏章,只说句 “无妨,教好便是了” “是,谢陛下宽仁。” 崔开又连忙替楚珏说着好话,当然,也是希望君王能顺心些。 “他真是知错了,自个儿都把脸都打得不成样了,又怕碍了您的眼,不敢贸然进殿,而今在门外跪侯谢恩呢,您看?” “那就别来碍眼,让他回去” “是” 崔开出了寝殿,伸手扶起了楚珏 “陛下心疼你,许你不谢恩,让你回去休养。你回去后拿毛巾沁了凉井水敷几遍,便不会如此痛了。” 楚珏听到前面“心疼”这两个字,心和眼神都快控制不住飘到大殿之内了。 “是,那主人就劳烦您伺候了” 崔开闻言不由得一笑 “那不是我份内的事么” “自是如此。奴婢就是有些...关心则乱罢了。” 看着楚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的背影,崔开叹了一口气——只有吃了许多苦的孩子,才会只给一点糖便会如此感恩戴德。 崔开自知,其实陛下与楚珏的关系已经木已成舟,他能做的很少——无非是双方都安抚着些,让他们都舒心哪怕一点点。 第42章 赏罚 一是未得陛下允许,不可近身伺候 二是身为奴婢,不可与主子辩驳 三是主子面前,不可吐露“死、病、伤”这些不吉利的字眼 四是陛下赐下的赏罚,不可不谢恩 真的诚如崔开所言,他是一句一错,一错再错。 他自己学了这些规矩后,是真的觉得自己挺不中用的,主人接连为自己法外开恩,而自己连个奴婢份内之事都做不好,真的是有负皇恩。 夜里会将宫里的规训一条条背下来,白日里便在钱串儿的指导下,学着如何请安,如何退下,如何侍奉...... 钱串儿倒是喜欢这个教导人的活儿——他只需要搬把椅子坐在廊檐下,矫正对方就好。 钱串儿看着楚珏真心觉得厉害——白天夜里的去学这些枯燥的规矩,非但一点儿懒都不曾偷,甚至训起自己来比他教得还要再深入几分。 就比如此时,楚珏保持着这个双手举过头顶奉茶的姿势已经一炷香了。 “到时候了,放下来吧” 楚珏明明双手控制不住的抖,却还是咬牙说 “不用” “陛下有时候批阅奏折入了神,会忘了奴婢在奉茶,为了不御前失仪,师傅才让练这个的。” “我知道的” 钱串儿叹了口气,说道 “那你知不知道,陛下而今右臂有伤,顶多批阅奏折一炷香,便要歇息下?” 钱串儿看到对方脸色突然煞白,眼中的痛楚也格外明晃晃的,想他大概是太累了 “放下来吧,根本不需要侍奉这么久” 楚珏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因为胳膊的酸涩有些抖动,却满是固执 “主人的伤,终有一日会好的” 终有一日,主人的伤会痊愈,不必再批阅不了一炷香,便不舒服到要停下来休息。 终有一日,主人的龙体可以安康无恙,可以一统九州,可以君临天下——成为天下人的君王,而非仅仅大昭的君王。 而后名垂青史,功盖秦皇——他的主人是战无不胜的武川虎,也是励精图治的君王——古往今来,文治武功,无出其右。 钱串儿木讷的看着楚珏,叹了句 “你对自己够狠的呀” “这算不得什么” 他而今付出的这些不堪入眼的力气,和主人赐下给他的深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钱串儿看着楚珏,心里暗道——这人长得好,还聪明,也肯下苦功夫。 “别看你现在无品级,你这样的人,日后肯定升得快” 楚珏笑了笑——太监顶天了也不过做到崔开的位子,他对此没有兴趣。 “只要能侍奉主人妥帖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从前在楚国,他觉得人生下来就是要用尽一切能用的力气来往上爬,他从一个不得宠的皇子爬到襄阳王的位子。 而今他只想用尽一切力气往主人身前爬——他没什么能拿来讨主人欢心,至少,别惹得主人厌弃。 钱串儿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是,欣然的点点头 “也是啊,陛下这么厉害,能侍奉陛下就是恩典!” 原本十数日的规划,约莫着六七天便学成了——楚珏想早些回去陛下的身边。 虽然一日之内,也未必能得了机会在跟前侍奉一次,但是但凡有机会,他必然是规规矩矩的恭谨侍奉,没有一处不仔细。 就连赵赫也对崔开说到“教得不错”。 那日,侍奉茶水之事,楚珏本也是规矩的不再染指,崔开反倒点了他 “去罢” “是” 侍奉完便规规矩矩的躬身退出去,出了门才敢低头展颜一笑——虽然自己只这么一点点用处,但也不算一无是处了。 那年盛夏的时候,崔开中了暑气,怕过了病气给陛下,也只得去休养几日。 唯独楚珏和钱串儿在陛下近前侍奉得多些,两个人便轮流着贴身伺候。 他会将主人平日喜欢的凉茶,换成温热的,然后被主人骂一句“多事”。 “温热的茶更消暑,也更养护您的龙体” 被赵赫眼神不悦的看了一眼,楚珏也懂规矩的跪下,一句一个耳光的罚自己——毕竟崔开说过“没有犯错的主子,只有犯错的奴才”。 “都是奴婢的错” “是奴婢多嘴” “求主人息怒” 其实楚珏做的,也不算有什么错,一样的事崔开做来大概是要赏。可是楚珏这么做,就是让赵赫没来由的烦闷。 “下不为例” “是,奴婢谢主人” 结果轮到钱串儿伺候的时候,奉茶也是一般——一杯温热的茶水。 “奴婢问过太医,陛下龙体贵重,不宜受了寒凉” 赵赫不由得抬眼看着一旁看似本分侍立的楚珏,没好气的骂了句 “让你带坏了!” 楚珏小心瞟了一眼陛下拿起那杯温热的茶,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心里那般欣然,只是低垂着眉目乖顺的回道 “奴婢知错了,陛下息怒” 最不愿回首的是, 陛下随着一日三餐入口的汤药——陛下喜食甜,每次喝药都微微拧紧了眉头。 第31章 以及换药时,第一次见到重重衣袍之下那两个月都未能完全复原的伤口。 他询问之下,太医和他说曾经那里的血肉深埋了箭矢。 太医还说,陛下就这样带着那枚箭头临朝听政,安抚群臣,震慑八方。 他们是在陛下退朝后,在昭德殿上为陛下剖开血肉才取了出来,流了许多的血。 “还是对公公嘱咐两句,切勿让陛下忧思生怒” 可他的主人宵衣旰食,勤于政事,怎么能好好将养龙体。 有些失魂的回到主人身边伺候,在主人胳膊酸痛时细细的揉捏,希望能缓解几分不适。看着赵赫自己也在用左手捏着自己的额间舒缓眼睛的疲劳,楚珏心疼的道了句 “主人实在辛苦,奴婢将这些奏折念给您听可好?” 原本闭目养神的赵赫,缓缓睁开眼睛,那冷峻的眼神让楚珏察觉到自己方才失神说的话有多大逆不道! 连忙跪伏在地上磕头请罪 “主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赵赫面对着对方的明知故犯,也徐徐的明知故问 “不敢什么?” 无论是背叛过主人的楚国降臣,还是内监的奴婢,这两个身份任何一个去越俎代庖的沾染政务,都是大忌!也都是万死难赎的罪过!! 可他只是心疼主人,心疼到昏了头! “奴...奴婢....奴婢断不敢干政,更不敢折损主人的千秋圣明!奴婢不该妄言,奴婢万死!” 由着楚珏苦苦在地上跪求了许久,也认错了许久。 赵赫眼中的不悦越发明显,他之所以会将楚珏养在身侧,就是知道对方尖牙利爪,不防备就会被他抓得鲜血淋漓——楚珏这种生死不计的人太容易成事了——放在旁处,由着他接触别人,他是真的不放心。 “你爪子若敢再不安分,朕要拔的,可不单单是指甲” 既然爪子锋利,那就磨损到不敢轻易露出为止,鲜血淋漓在所不惜,砍掉这双利爪在所不惜,必要时,格杀勿论亦在所不惜。 楚珏觉得这些字简直让他脊背寒凉透了,声音吓得都发颤 “不要,主人不要,奴婢知道错了,主人息怒,奴婢再不敢了,主人,奴婢求求您饶了奴婢” “不要?呵——” 是啊,他是什么身份,能有什么资格对赵赫说不要。 “主人——谢...” 楚珏知道自己这声谢恩之后,此事便是认下了——他的指甲是断不可能留下的。 楚珏抬头小心的望着赵赫的脸色,最终还是颤颤巍巍的道出了那句 “谢...奴婢...谢陛下隆恩” 楚珏在受刑之前最担心的是,人的指甲被活生生拔掉真的还能再生长出来吗?又会长成什么丑陋的模样?以后那样丑陋不堪的手怎么能出现在主人面前伺候。 但是受刑之时,十指连心的痛楚让他浑身战栗,除了疼到空白的哀呼,根本什么想法都不剩下。 那血肉剥离的痛,痛到难以言说,唯有汗涔涔的额头在诉说着受刑人的“罪有应得”。结束之后,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更是浑身颤抖不止。 疼痛永远是最刻骨铭心的立规矩。 他而今才真的知晓,主人跟前伺候,容不得他犯一丁点儿的错——这不是他懂事,这是他必须时时刻刻要守的规矩。 若不厌弃,那自然是皇恩浩荡,若是厌弃,皆是他罪有应得。 将就让旁人帮他处理了那些血污,简单的处理了伤口。 他而今才算明白崔开上次让他跪在门外候着的道理——奴婢要谢恩是应当的。可是犯了错的奴婢,主人未必愿意赏脸接见——其实上次,也大概不是主人心疼他,只是,不想见他罢了。 这次也一样,他跪在殿门外,连嘴唇都是近乎惨白。崔开不在,他也没请别人帮他去通禀——他怕扰了主人的清静,而今,不能也不敢再犯半点错了。 浑身疼得脱力,他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赵赫出门经过身前,摇摇欲坠的跪伏道 “奴婢谢主人隆恩” 赵赫也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听了,只是走了。 第43章 师徒 他回去没多久,崔开便拖着病体来看他,蹙着眉头无力的说道 “我不在只三天,怎么生出这样的事?” “是奴婢嘴上没忌讳,冒犯了主人” 看着楚珏的可怜模样,崔开坐在他身旁,将上好的金创药从袖中取出 “我不是来责怪你的,手伸过来,我给你上药” 看到创口时,崔开是真的心疼了,小心的帮他上了药,挨个包扎好。 崔开也有些内疚——是他太过善良,也太过不自量力,想要护住楚珏心底一丝温暖和希望——是他在楚珏面前将陛下的恩宠着墨太重,让楚珏失了分寸。 “我也有责,没将你教导好” 楚珏湿着眼睛望着帮自己处理伤口崔开,纠结了许久才张口 “师傅......奴婢也能这么称呼您吗?” 怕对方不肯受,连忙从床上跪坐起,说道 “奴婢求您教导,日后一定听您的话,一定孝敬您!一定不会在陛下跟前这样称呼您!” 一句比一句虔诚,一句比一句放低身段的哀求崔开——他需要一个人来教他,一个人来将他的错防患于未然,而不是将错犯到主人跟前去。 崔开沉默一些时候——他护不住楚珏,他也绝对不该与楚珏亲近。 可是,护不住也想护,不该亲近也没法冷眼看着这个孩子孤苦无依——何况,他已经在处处可怜和教导这个孩子了,何必为了个称呼再冷冷拒绝了一无所有的对方呢。 “可我不会什么,只会伺候人罢了” 楚珏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钻进崔开的怀里,闷闷喊了声 “师傅~” “乖” “手疼” “哎~不可心生怨怼” “不敢怨怼,也没怨怼,知道是我自己不好才挨罚的。” “恩,不几日便不会痛了,两三个月就长好了” 楚珏直起身子,诚恳的问道 “真的么?完好如初?” 崔开笑着点点头——毕竟人家是没经历过这般刑罚的小贵人! “真的,完好如初” 在养伤那段时间,他是乖乖的把手拢到袖子里——师傅吩咐的,不要拿着伤口在陛下面前“招摇”,有怨怼或求怜之嫌。 那两三个月便做些扫洒的活计,不能去陛下跟前伺候,不过么,也不算太大的坏事,因为自那以后,他也是怕主人怕得太紧了些——对方一皱眉,他都觉得浑身寒凉,十指隐隐作痛。 “师傅,而今主人一皱眉,我腿都软。这是对的么?” 崔开浅笑着,点了点头 “奴婢不该敬畏主子么?” “是怕自己畏惧过了,惹得主人厌烦” “陛下是天子,何等尊贵,你什么样的敬畏陛下都受得起!小心无大错” “恩,明白啦,谢谢师傅” 楚珏将此前的月俸悉数给了崔开,他是称作“拜师茶”要崔开收下了。 可是此后月月的月俸都给崔开 “师傅不缺这个,自己收好” “我又用不到这些!” 说完,楚珏看着崔开诚挚却也寒凉,继续笑道 “师傅觉得,我能活着出得这道宫门么?” 其实崔开心里像被突然抽了一鞭子那么疼——楚珏不知道,可自己明明知道,却在这平淡的日子里几乎都快忘了——陛下养着他只是为了让他看着家国灭亡,而后杀了他。 “别胡说!” 楚珏笑了,他知道师傅在哄他而已,明明知道他活着出不去的——最好的结局无非是侍奉主人到千秋之后,他随着主人殉葬。 “我若真能出得了这宫门,银子更不算什么。我会回楚国,把楚璋欠我的一件件讨回来!” 说到最后,楚珏眼神中尽是仿若毒蛇般令人胆寒的锋利,楚珏意识到师傅有些被他吓到了,眼中锋利尽数消散,还是像小鹿一般的无辜 “我随口一说,主人不许我出宫的,师傅不必上心。 而且,我这人有恩必报,有仇必偿,师傅是我恩人,徒儿只会对师傅报恩。” 这世上唯有一人,他有仇未偿——楚璋。原因无他,主人不许他踏出宫门半步。 这世上也唯有一人,他有恩未报——主人。恩宠深厚却被他背叛,至今病伤未愈,至今壮志未酬。 这二人,一人是他眼中钉,一人是他心头血。 “师傅只想你好好活着” “都说师徒如父子,可师傅待我比父皇待我好~” 崔开也是叹了口气 “待你再好也无非是教你做奴婢,师傅而今也没有旁的能给你” 听到这儿,楚珏倒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有趣的信息——“而今”没有旁的能给自己?那从前便是有了。 “师傅不是自小进宫吧,从前是什么身份?” 第32章 “楚国在南方,不知你可听过清河崔氏?” “原来师父出身冀州豪族~” 这样的名门望族覆灭,九州之上也都是抖了三抖。 大概的故事,楚珏知道——赵渊(赵赫的大哥)进兵冀州,冀州豪族林立,得到了以清河崔氏为首的河东豪族支持,河东与赵渊兵马征讨河西战败,赵渊被当时的大昭皇帝在朝堂之上面斥,赵渊归罪于崔氏不肯力战,最终牵连崔氏九族。 赵赫当政之后,虽然明面上不宜推翻先皇的决策,但是对崔氏十分怀柔,多加安抚。 “师傅进退有度,确不似一般门第出身。也难怪师傅对陛下忠心不二” 因为赵赫对崔氏施恩怀柔,因为赵赫捏着崔氏满门兴衰——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崔开不会也不敢对赵赫不忠。 第44章 有关风月 “陛下赏的点心,你要尝尝吗?” 面对着钱串儿的询问,楚珏面无表情的合衣躺下,背对着钱串儿,冷清说了句 “吃完烛火记得熄” “嘁,你这性子难怪挨罚,怎么可能讨主子喜欢!” 对方如此说完后,便得意等着对方追问他“如何才能讨陛下喜欢”。 然而对方就是冷冷的背对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钱串儿小算盘没打响,有些恼羞成怒的说了句 “等我在陛下跟前得了宠,升了品级,你别来巴结我!” 次日这事,钱串儿和崔开说了后,崔开却是冷了脸训斥了他。 “谨言慎行!日后不许如此了” 钱串儿说了句“师傅偏心”便委屈跑开了。 崔开无奈的摇摇头——十五六岁,正是傻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御前伺候时,崔开的手掌轻轻的揉捏着赵赫的右臂,只这个休憩的间隙,崔开有些嗔怪 “陛下最近快要将钱串儿惯坏了” 赵赫笑了笑 “他是你徒弟,朕偏爱也应当” “他是奴婢,年纪又小,受不得陛下深恩如此的” 赵赫挑了挑眉问道 “小徒弟敢同师傅赌气了,是吧?” “是,什么也瞒不过陛下的法眼” “他只是想博你垂怜。毕竟而今,你的垂怜落到了旁人身上” 赵赫的神色如常,崔开的五脏六腑却全部都空悬起来——陛下这句【垂怜落到了旁人身上】,自然是有旁的意味——若是钱串儿真的觉着自己偏心,不小心说漏了他和楚珏的师徒关系,他死无葬身之地....... 崔开连忙俯身跪地——崔开不知道钱串儿到底同陛下说到什么深浅了,不敢贸然认罪,只得说了句 “奴婢惶恐” 赵赫的眼神眯起来好像在回忆什么一般,语气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 “他生得是好看,尤其那双眼睛,哭时眼尾总会红了一圈,可堪怜爱是不是,崔公公?” 想必陛下已经动了怒了——上一次已然明确说过,不许他动不该动的恻隐之心! 可他还是一而再的,动了恻隐之心——而且,这句【可堪怜爱】,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堪入耳——陛下而今该是怀疑,自己一再心软,是为着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就像宫里那些对食....... 正如陛下所说,陛下赏他的不止一条命,能拿走的也不止他一条命——他不能,也不敢失了圣心。 他从来都在让心里的健全去掩盖身子的不健全,用行为的“不染”来藏匿自己身体的“出淤泥”。 可到头来,竟然要用这道不可愈合的伤口,来博取陛下的侧人之心——可他不敢不求陛下垂怜,对楚珏起心思的人是什么下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崔开张口时,声音颤颤巍巍压抑不住的痛苦 “奴婢是阉人......” 他是阉人,他身子残缺,他不配对楚珏或者任何人起心思.......。 当年对楚珏盛宠之时,赵赫都不许楚珏对崔开如此口无遮拦。他自己哪怕与崔开再生气,也顶多舍得称呼一声“崔公公”,来提醒对方不要忘了本分。 可而今,跪在地上的崔开,自己对自己开膛破腹般的以证清白。 赵赫伸了手要扶起崔开,崔开却不肯起身。 “奴婢教导他,谈不上‘垂怜’,是怕他规矩不周,惹得陛下不悦。求陛下明鉴!” 赵赫软下声音,手上的力道又往上扯了扯崔开。 “好了,起来吧” 崔开不敢和赵赫太过矫情,谢过恩,便顺着赵赫的力道起了身。刚刚站定便听得赵赫笑着说了一声 “朕知道,你使了出苦肉计” 崔开连忙要跪下去,却碍着赵赫的手上的力道,才得没跪下去。 赵赫继续说道 “明知是计,可朕不得不中。 因为朕舍不得你轻贱自己。这计只此一次,再也不许用了。” 别说真的有几分苦肉计的心思,便是一点儿用计的心思都没有,陛下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崔开都无法再张口辩驳,无法拂了对方的这般怜惜。崔开低声应到 “是,奴婢谨记” 对于赵赫而言,可能只是赏下些小玩意儿哄孩子罢了,但是这宫中见风使舵的奴婢闻着味儿就知道巴结哪位。 崔开可以教会他在低处时不自怨自艾,却教不会他对着阿谀奉承如何心如明镜台——人不从高到低跌落一次,如何甘心在高处还谨言慎行。 崔开是自高到低跌落过的人,他知道其中利害,可他也知道仅凭三言两语他教不会钱串儿。 对于崔开的不安和担忧,楚珏从不出言安慰,只是默默的陪在他身后。 “我帮师傅捏捏肩,可好?” 崔开点了头,楚珏便站到崔开身后,伸了手细细的按揉着对方的肩膀,也不过多的言语。 渐渐放松下来的崔开反倒是开了口 “那孩子让我越发不安了” “师傅不必担心,陛下宠着的人,怎么都会得意些,陛下不会责怪的。 我从前不也是如此么” 听到这一句,崔开的身子都僵了——十六七岁的年纪,被陛下纵得越发娇蛮的性子,是像....... 一个是奴婢,一个是小侯爷,这云泥之别的身份,让崔开都没觉得像,何况陛下呢。 陛下大概不觉得,陛下大概是无心,可是陛下还是这么有意无意的纵容着...... “他不一样,他是奴婢” 当年的楚珏是有襄阳之功的小侯爷,偶尔冒犯陛下,陛下也愿意笑纳,甚至愿意委下身段去哄——当年楚珏能犯的错,换成奴婢自然是一样儿也犯不得。 对陛下而言,每个身份都有每个身份要去为陛下尽的忠——伺候陛下妥帖,这就是奴婢存在的全部意义。 陛下瞧着不顺眼的奴婢,从不屈尊管教——他们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崔开听到身后的人娓娓说道 “我也是奴婢,还是不会得宠的奴婢” 崔开听得一时有些心疼,拍了拍对方的落在自己肩膀的手,示意对方停下来。 “同我说说话吧” 楚珏便来到崔开身侧,坐好,楚珏神色自若得让崔开有些不安 “钱串儿这孩子没有坏心眼儿,不过年纪小还不懂事罢了” 楚珏反而笑了 “师傅担心我妒忌,从而害他?” 楚珏若是一脸无可奈何的可怜,崔开反而觉得心疼。可是楚珏一脸的淡然,崔开自然会觉得不安,自然会不由得如此怀疑—— “没有,师傅是担心你心里不好受” “他让陛下开心,下面的人都好受些,我也算沾了他的光,” 楚珏让崔开的不安之处,并非是他可能有害人的心,而是他绝对有害人的胆子和手段。 崔开几番试探,楚珏都是并无怨念,甚至反问了一句“师傅难道会因为我当年得宠,心生不悦么?”,崔开一时哑口无言,许久才道了句。 “身为奴婢,不该也不敢” 楚珏应了声“嗯” 楚珏和钱串儿共在一个屋檐下,自后者得宠后,便习惯了旁的小奴婢追捧,更不喜欢楚珏的冷淡。 被一群阿谀的小太监围着打转,钱串儿从其他的奴婢那里知道了师傅从未告诉他的“是非”——楚珏的从前。 钱串儿更觉得楚珏肯定看不上自己而今的“天大的富贵”——毕竟人家从前是小侯爷,恩宠无二,赏奴才都不是用银子而是用东珠。 这人啊,越是自卑,越是敏感!越是不安,越是张牙舞爪! 楚珏面对着对方越发过分的呼来喝去,终于有一日,他决意不再冷眼相待,而是曲意逢迎——杀死一个人的手段有许多,最干净的手段就是哄着对方自杀。 中秋夜,宫宴之上,觥筹交错之间,赵赫大约喝到半数时,他便能感觉到这身子不似从前了,他只是如往岁一般与这些近臣勋贵喝了那样多的酒。 出了殿门,夜风一吹,哪怕面色再波澜不惊,他整个人也更是昏昏沉沉,只是撑到寝殿,由崔开和一众奴婢伺候着洗漱更衣完,服了醒酒汤,才躺到床榻之上。 第33章 崔开今日跟着陛下前后伺候了一日,钱串儿和楚珏都心疼他辛苦,便留下来在夜里侍奉——备着陛下万一想要喝口茶、起个夜能有个奴婢能侍奉得妥帖些。 崔开总是不放心这二人单独在一块,便吩咐道 “你们一人上半夜当值,一人下半夜当值。这样精神点儿,万不可误了伺候陛下” “是”“是” 当值的人候在帷帐之外,另一人便在偏厅稍作歇息。 为陛下落下了帷帐,将要熄了宫灯之时,赵赫还未睡着,因醉了酒便口中有些呢喃,附耳来听,赵赫呢喃的是 “小侯爷” 良久之后,对方应了一声 “陛下” 潼关的风,长安的月,一时醉的分不清了风月。 “风雨还急,晚些走” 此时月色疏朗,若肯回头看去,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寝殿之内。 “娇、娇” “陛下” 春寒料峭时的爱意,春暖花开时的恨意,一时也辨不清爱恨。 宫袍的衣袖却被陛下倏尔捏在了掌心中,喃喃重复了句 “晚些走” “是” 第45章 盛怒之下 子夜时分,赵赫才从昏沉中渐渐醒来,吩咐了句 “掌灯” “是” 当听到自己腰间传来这声应答,赵赫在黑夜的脸色倏尔变得凝住。 宫灯燃起,烛火也照亮了侍立一侧对方那张清秀的面容,赵赫的脸色很是不悦,一字一顿,字字凛寒 “你敢犯上” “奴婢不敢,陛下方才是想要奴婢——” 赵赫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声怒喝 “你算什么东西!!” 楚珏闻声过来时,便是看到了震怒之下的赵赫,和跪伏在地上发抖钱串儿。 楚珏连忙急行了几步委身跪下,俯身拜道 “主人息怒” 看到来人,赵赫怒气更盛——他原来还在这寝殿之内!就这样看着!! “你干什么吃的!!” 楚珏也未曾想,竟会被迁怒于此 “奴婢是不敢......” 赵赫此刻眼中已经染了一层的寒凉的杀意,言语之间亦是如此 “你不敢什么?” 这语气的不悲不喜,让楚珏后背都寒凉透了——那日昭德殿上,陛下亦是如此问道“太子是怎么死的”。 陛下何止介怀,陛下大抵是深恶痛绝——一个奴婢竟然真的爬上了他的龙床,而且还是在他无意的应允之下。 楚珏知道,钱串儿今日已经是必死无疑。 可自己这句“奴婢不敢拦下”,他若敢说,今日他也不得好死。 “奴婢......奴婢,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失职,求主人息怒!” 琉璃的宫灯被赵赫摔在地上,裂得粉碎 “一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个卑贱至极的小太监也敢碰他!!也敢求他恩宠!!! 一个觉得有几分姿色便敢魅惑君上,更敢用他的真心来换长安的乱,萧林的死,伐楚的功败垂成!! 他赵赫不是什么痴情种,也不屑于纠缠这些儿女情长——从前那些错付的恩宠,那些委屈和不甘,在的江山社稷的大局面前,都被他自己悉数抛诸脑后。 可帝王也是人,赵赫有七情六欲,想起从前,也会恨到发疯——恨为着一个人英雄气短,恨为着一个人功败垂成! 还是为着现在跪在地上,这样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 “全都不想要朕好过!!都是贱奴!!” 赵赫喉咙那股腥甜如同此刻的恨意一般难以压制,一口涌出,尽数从口中流落在身前的衣衫之上。 钱串儿早已经吓得失了魂,跪伏在地上接连的请罪“陛下息怒”。 楚珏察觉到不对时,也顾不得那些规矩抬眼望向赵赫,那衣衫前的血迹让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近乎连滚带爬的跪在那破碎的琉璃之上,跪在赵赫身前 “主人——主人——” 却被赵赫一把推开,喝了句 “滚!” 楚珏是真的慌了,他不是没听太医说过,主人要忌忧思生怒,他那时以为主人若是忧思生怒会康复得慢些,那时已经足够心疼了。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他不该的!他不该的!!他不该让钱串儿靠近主人,不该由着对方如此这般了,不该惹了主人盛怒。 他最不该......不该鬼迷心窍的用计,不该大逆不道的逼宫,害得主人身子折损至此。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主人息怒,求求主人息怒!主人怎么责罚奴婢都好,求求您别——别——求您息怒” 崔开被下面的小太监唤醒求他去救命时,崔开便慌了—— 急匆匆地赶来,看到狼藉的寝殿,已经请罪到声哑的钱串儿和楚珏,更有赵赫那般惨淡的脸色和血迹,连忙吩咐了一旁的小太监 “还不去宣太医!!” 赵赫淡淡开口 “不许!” 崔开如是跪在赵赫身旁,苦口婆心的劝道 “陛下,您的龙体为重” 赵赫好似听不到一般,缓缓抬起了手指着崔开,指尖都在微微轻颤 “你真是教出一个好徒弟” 崔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必然是犯了天威,他难逃其责。 “是,是奴婢教导无方,奴婢愿领责罚” “一个贱奴,敢爬朕的床” 听到这里,崔开的脸色还是霎时就变了——这孩子怎么这样傻啊!! 赵赫盯着崔开一脸怅然,一字一句的吩咐道 “朕赐他杖毙,你去给朕看着他一点一点死去。 你若敢心软半分,朕降罪崔氏一族。 听、懂、了?” “......是,奴婢明白了” 钱串儿闻言已经是吓到口不择言,慌乱的起了上身 “陛下饶命,师傅救奴婢,奴婢知——” 崔开有些恨其不争的抓着钱串的脖颈儿按了下去,自己也一般伏下身子,声音压过了钱串儿求饶的声音 “奴婢谢陛下隆恩!” 崔开带着已经腿软到无法行走的钱串儿离开后,大殿便只剩赵赫和颇为失神楚珏。 楚珏稍微回了神,便小心翼翼的说道 “奴婢去给您取杯热茶清清口” 赵赫没有回应,楚珏便低了下头躬身退出大殿,只片刻便回来,身侧还带着另一位捧着痰盂的小太监,刚刚入殿,赵赫便皱了眉,吩咐了另一位小太监退出去。 楚珏奉了茶,赵赫漱了漱口,将含着血水的茶吐给了寝殿花草的盆内,渗入土壤不见。 “伺候朕更衣” 楚珏有些小心伺候赵赫换了干净的衣袍,将带血的那件收好搭在了自己的腕子上。 而今的赵赫再无方才盛怒的模样,又是从前一般沉着冷静的君王,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压。 “东西处理干净。今夜之事,若走漏半点风声,你与崔开格杀勿论” “是,奴婢遵旨” “退下” “是,奴婢告退” 楚珏规矩的躬身退出寝殿,将陛下的衣袍收好捧在自己的掌心上,故意与殿外的太监说到 “陛下宫宴饮酒多了些,刚刚吐完,已经伺候睡下了,动作都轻些” 楚珏知道,陛下不宣太医,便是不想今日之事泄漏半分——不单单是介怀他与钱串儿之间的事污了圣明,更是担心龙体抱恙,惹来不必要的觊觎和窥探——他的主人威震九州,这样的威名之下,暗伏嫉妒与不臣。 他的主人是帝王,心怀的从来都是江山。 而他不过是...他么,他连贱奴都不算,一个合该千刀万剐的的罪奴,戴罪之身侍奉主人身前——到底要怎么样,他才能与主人赎罪于万一啊。 月色之下,宫道之上。 两个失魂落魄的人相遇——楚珏和崔开。 楚珏唤了声“师傅” 崔开眼中的悲凉比月色更凄苦,只是有些木然的走过楚珏的身侧,没有半分回应,渐行渐远。 楚珏不想再失去崔开了,这世上,也就只有两个人曾真心待他好过。他转身对着崔开的背影哀婉的又唤了声 “师傅” 这次崔开终于站定,声音有些喑哑 “我实在,受不起” “师傅,您不要我了?” 崔开没有回头,只是抬眼望着天上的皎皎孤月——八月十五,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养大的孩子被活生生打得皮开肉绽,直到断了气。 他知道,那样凄厉的哭声和哀求,此后会回荡在年年的中秋之夜。 “他只是个傻孩子,他没有坏心,罪不致死吧” “师傅,我没有,我不敢——” “慧极必伤,好自为之。” 钱串儿难道不会和崔开诉说委屈以试图求生吗——本来就不该是他侍奉上半夜的,本来就不是他该遇到的帝王情深,本来就不该他死的!! 第34章 就算钱串儿不说,寝宫之内这样多的奴婢,崔开查不出问不到蛛丝马迹吗!? 楚珏慌张的夺门而出,换了钱串儿进去伺候,这种事,崔开会想不到大概是什么故事么...... 第46章 不可生妒,不可失仪 楚珏身子有些僵,有些偏执又委屈的对着崔开的背影,跪了下去 “师傅,这次我——奴婢真的没有用计!奴婢怎么敢拿主人设计......” “师傅您信奴婢这次好不好?奴婢真的不敢,真的没有......” “主人一时......兴起,奴婢不敢承恩,只是慌张出去了,他要进奴婢是没拦,可是奴婢因此就罪大恶极到让您不要了的地步么?” 陛下那声呢喃的“小侯爷”,那声“娇娇”,他的心肝都颤了,哪怕明知是主人醉了酒,不过是混淆了潼关的风与长安的月,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应了声“陛下”。 哪怕明知道,今夜的风月,天亮之后便悉数不见,他也拒绝不了。 陛下握着楚珏的袖子让他“晚些走”,甚至缓缓作势要将他往怀里拉,只那一刹那,千万种思绪和可能,都从脑海中呼啸而过。 他不是没考虑过“恩宠险中求”,经过今夜之事,陛下会不会对他有从前的万分之一垂怜。 可是最终,他还是收回衣袖,望着陛下流连,一步一步往后退,一边笑着造化弄人,一边荒唐的流着泪。 为了这片刻‘将错就错’的承宠,他不介意以命来换。 可是他拿什么来承宠,是拿他这份叛主之后被主人厌弃至极的灵魂,还是拿这副被那阉人都摆弄过的皮囊。 他早就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他只能嫉恨所有靠近主人得宠的人,嫉恨到发疯,嫉恨到想杀人。可他自己却也永远都不能那样靠近主人——他不敢亵渎他的神明。 他有些惊魂未定的出了寝殿,满脸的泪痕,钱串儿只是随口骂了他句“你怎么这样不中用,惹陛下生气!”,便自顾进了寝殿。 他知道,若这奴婢本本分分,自然平安无事。可他也知道钱串儿心性,此去也许凶多吉少。 可他还是错了,他怎么能拿着陛下的万金之躯去试探一个奴婢的本分。 宫道之上的楚珏,面对这一言不发的背影,有些颓唐的说道 “师傅不信奴婢说的,也该相信奴婢若想‘借刀杀人’,不会选现在,不会选此计,不会做的这么不干净......更不会惹得师傅猜忌的......” 楚珏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在说实话——钱串儿太傻,也太多破绽,这样的一个人对他而言根本不是对手,只是猎物。他完全有心力做到滴水不漏,而非如今惹得他人猜忌。 可是楚珏也知道他这实话,对于师傅这样的君子来说,也着实骇人了些...... 崔开听着身后跪着的人一字一血的剖析肝胆,他何尝不知,钱串儿最终是死在自己的不知深浅。可是,钱串儿就不可怜么,他只是傻到真的相信陛下对一个奴婢的‘恩宠’而已...... 他不知道能怪谁,也很难道断一句对错。 “谁都可怜不得谁” 钱串儿可怜,小小年纪就被送入了宫,一生望到头的奴婢生涯。 楚珏可怜,从云端跌落泥泞,无枝可依,待罪宫中,生死由人。 他也可怜,公卿的身子奴婢的命,一生谨言慎行,垂怜众人,命运不肯垂怜他半分。 次日,崔开御前伺候时,昨夜里颓唐的神色,而今半分都不敢露。事事如常。 “你怨朕么?” “陛下未曾降罪奴婢,已经天恩浩荡,奴婢感念不及” “遇到伶俐本分的,再教养一个罢” 崔开苦笑了一下,还是恭谨的回道 “一岁老过一岁,奴婢精力不济,只想着伺候陛下妥帖——旁的人和事,奴婢再没力气了。” “你当真觉得,他死得一点儿不冤屈么?” 崔开知道,陛下这话实在疑心楚珏——他也不敢贸然猜度陛下此话的用意,即便微微抬眼看着陛下批阅奏章的侧脸——如今脸色不大好。 赵赫对于昨夜的事,虽然是雾里看花,虽然不真切,虽然记得断断续续——但是,那两声“陛下”应得太真实了。 钱串儿自然万死,痴心妄想的奴才——但是,一个小奴婢真的敢贴着他的唇边听他的呢喃么?真的敢应下了他那声“小侯爷”么。 楚珏盛宠之时犹能妒忌他护着崔开,专横跋扈的性子。而今,真的能容得下一个小奴婢处处得他的宠么....... 若是楚珏妒忌到设计杀人呢?若他就是利爪不肯收,本性不肯移呢?这人还留得么...... 此时崔开才是真的感受到了,赵赫身上隐隐的杀气—— 崔开很清楚,已经死了一个钱串儿了,而今,他若半分含糊其辞.......无非是再死一个楚珏。 崔开语气平稳的说道 “陛下圣明,他死得自然不冤。他昨夜同奴婢认罪了,是他他痴心妄想,罪不容赦” 赵赫没有应声——不知为何,崔开觉得陛下身上流转的寒意,丝毫未曾退却。 “朕这身子大不如从前了” 赵赫其实此时已经有些不安,他能感觉到,无论精力还是身子,甚至不如最开始受伤时。 “毕竟,陛下伤在肺腑,秋冬之际,是会难受些,开春便好得快了。” “哪怕只是好得慢些,都让人不安” 赵赫的战场绝非沙场而已,手下驯养着一群鹰狼之臣——主人有半分弱势,都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去一探究竟。 “日后,你和楚珏近身伺候,朕这伤情,少些人知道最好” 崔开是心腹,而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恰巧碰到了他那夜的颓势——何况,他从前是外臣,本身勋贵得罪遍了,而今是罪奴,大家都清楚他不会得自己的信任。 这样的身份,臣子倒是反而不会选择他去作为“接应”。 “是,奴婢明白” 崔开觉得这样也好——白日里本来就是他贴身伺候,夜里楚珏侍奉,两人最少相见。——他有些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楚珏,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可怜又可怖的人。 好似一只小白兔,但凡张口,便是一双淬着毒液的獠牙。 当夜,屏风之外,楚珏跪在地上候着主人的吩咐。 师傅怀疑他因着嫉恨,从中作梗的借刀杀了钱串儿,他想,照着主人的性子,大概也是如此的怀疑。 他要是再敢让主人觉得他的嫉妒,觉得他不本分,觉得他还敢“伸爪子”——他根本不敢想,主人会如何待他。 师傅如此怀疑,他还能解释一二。若是主人怀疑,他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所以,面对着主人宠幸他人,面对着不堪入耳的欢好声,楚珏表现得就像一个最乖顺的奴婢——他此刻不敢哭,也不敢咬唇,不敢指尖往掌心的肉里嵌——他怕晚些侍奉时,露了端倪,双手落于身子两侧死死的捏住衣袍,捏到指尖发白。 他只能生生受着......主人与旁人隔着一道屏风欢爱。 “不可生妒,不可失仪” “不可生妒,不可失仪” 这句话,他已经嘴里不知道喃喃念了多少遍,如果说而今还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此后的每次如此,已经让他将这句话刻在自己的血肉里。 尽欢之后,他听到了主人的吩咐才进了屏风之内,与侍寝的嫔妃从屏风两侧一出一进。 赵赫有些慵懒的问道来人 “知道怎么伺候么?” “是,奴婢知道” 赵赫的胸口的箭伤深入血肉,夏日里几度化脓重新处理上药,而今入了秋冬倒是还好些,但是由于没能愈合,不能沾水。自然是由小太监们伺候着擦拭清理身子。 而此时如此伺候的楚珏,将对方与旁人身上欢爱的痕迹看得清清楚楚,躲也躲不过——何况他的眼神也不敢有半分躲闪。 拼命压下手上的颤抖,垂着眉目规矩的伺候。直到最后下巴被主人挑起来,还是一般的面色如常,主人不说话也不动作,他便也不敢说话,不敢动作。 “啪——” 楚珏左脸上火辣的痛感让他毫无防备——他没料想到主人会打他这一巴掌。 楚珏有些不明所以的跪伏在地上请罪——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了主人。 “奴婢该死,主人息怒” “你是该死” 楚珏没说谎,崔开也没说谎——楚珏没有设计钱串儿,楚珏只是如现在一般,由着那个贱奴爬上他的床,得了他的幸——楚珏没有半分的嫉妒! 赵赫离开,楚珏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反复思量后,他有些不安的跪在原地未敢动作。 赵赫绝对不允许楚珏有半分旁的心思,若有,他会毫不留情的斩杀。 楚珏这副驯顺无比的模样,他也是由衷的不舒服——但是,这很好,一个罪奴,就应该这般让他不喜欢,让他厌恶,让他心底的角角落落都不留半分温存。 第35章 第47章 夜未央 天色未亮时,崔开过来当值,察觉到楚珏脸色格外的苍白。 按说,陛下杀伐果决,不是个会屈尊折磨人的性子。 他与楚珏侍奉赵赫穿戴,赵赫起身要去上朝之时,楚珏跪地恭送,起身时险些踉跄倒地——崔开心思细,难免察觉到了。 人怎么成了这样,崔开不想问,也不敢问。 夜里近身伺候主人,对于楚珏而言是一件越发痛苦的事——他当然想见到主人,想在身侧侍奉,可是—— 有些妃嫔安分规矩还好,可是主人似乎总是更偏爱那些心思有趣的、大胆些的——要他侍奉穿衣。 “奴婢不敢,男女授受不亲” 对方轻笑 “你是阉人,也算男的。” 无论如何,楚珏不是。 他有些求救的望着赵赫——侍奉主人,怎么都应该。可是—— 他希望主人说句不许,哪怕不是心疼他要委身侍奉“深宫妇人”,只是觉得他不该碰主人的女人也好。 赵赫只是无可无不可的问道 “她还支使不得你么” 她能,而且不止她能——只要是能讨了主人开心,只要主人愿意临幸,床榻之上的人,就是他的主子。 当年他得意于师父伺候他着靴时的敢怒不敢言,如今才看破,自己当初有多可笑——当年师父肯伺候他,不是因为他是小侯爷身份尊贵,而是因为陛下肯点头——否则,崔开永远都不会真的对任何人低头半分。 崔开对他的处处退让,是因为他知道,陛下想要他认下自己的这个“主子”。 而如今,陛下也想要自己认清床榻之间的人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他不得不伺候,因为主人想要他伺候。 楚珏求救的眼神也便渐渐收了回来,低垂着的眉目看起来格外驯顺。 “奴婢不敢” 一如崔开当年,对他伏了身子道的那句“奴婢多有冒犯,还望侯爷恕罪” 而今,楚珏也一般,对榻上的女子伏了伏身子 “奴婢侍奉贵人更衣” 崔开也曾为他着靴,赵赫就是宠溺的看着。而今他委身为这位新得宠的小贵人穿鞋,赵赫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赵赫最后,甚至不耐烦的说了句 “滚!” 赵赫的恩宠确实价值连城,但他的宠爱也如流水一般,雨露均沾——今日得宠的人,却是没几日便腻烦了,再见也不见。 而今,楚珏不敢拿她们与从前自己的恩宠对比如何如何,只是觉得,做个奴婢也不错,至少能侍奉身侧,至少不必忧心君恩如流水,不必担心见也不能见。 哪怕他与主人见面,侍奉过后,都令他郁郁寡欢——怎么会是他不想伺候呢,哪怕是伺候主人榻上承宠的女子,他也能做得来。 他做不来的是,看着主人日复一日憔悴下来。 赵赫的睡眠本来就浅,受伤之后更是如此。若是睡不着,也会披了外袍在寝殿内消磨些时间。 也许只是看看《尚书》之类的古书,或者让楚珏摆了棋盘,他也打量过楚珏,但是最终,还是自己同自己对弈。 也曾尝试着拿起天问,可是这样的重剑,而今的赵赫只是持一会便是痛到脱手,寒铁的声音落在空荡的大殿上,声音格外的清亮又凄寒。 楚珏也曾想从地面上拿起天问奉给君王,赵赫的目光格外寒凉,只说了句 “不许碰!” 楚珏也只能悻悻跪在那柄剑前,不敢辩驳,应声道 “是” 赵赫恢复了一会儿,自己弯腰提起了天问,而今的天问在他手中颤抖不止——只是拿着都疼。 他就看着天问,自嘲般的道了句 “朕的兵刃,本是长枪” 楚珏看着主人如此的拿起天问,再脱力掉落,再拿起这样的往复——他主人可是武川虎,曾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骁将。 而今,他的主人连这把重剑都拿不起来,何谈那柄长枪——只能被奉在那处作了摆设。 他连想想主人心里是何种滋味,他的心都要被撕裂了——纵横九州的猛虎终究是落了平阳,九天揽月的苍龙却被困于浅滩。 那刻,他是真的知道什么叫做“万死难赎”——他真的愿意千千万万次的死去,或者被困于九幽再不见天日,只求他主人能恢复往昔的模样。 可他就这一条命而已,无法万死。即便万死,也没有用...... 楚珏想说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有敢说。 即便伺候着入睡,一夜不知道能醒来几次,问他 “时辰几何” 他规矩的回应,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和心疼,总忍不住不规矩的说一句 “主人安寝吧,奴婢在呢” 却又觉得太不规矩,便又加了句 “奴婢不敢误了主人上朝的时辰” 崔开每次过来,都会告诉赵赫 “陛下今日气色不错” 赵赫笑着摇摇头 “少来,朕明明睡得不好” 跪在地上规矩伺候的楚珏,一时有些失了神——他不知道该不该如此开口,不知道如此不规矩的开口之后,会不会惹主人不悦——主人从来不喜欢他有些什么“心思”来讨好主人。 可最终,他还是开了口——万一呢,万一能让主人开心一点呢。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也是世家子出身的崔开,自然听出了楚珏是在哄人——陛下没睡好,不是无法安睡,而是陛下勤于政事,心系天下。 崔开悄悄的瞧了瞧陛下的脸色,难得有些个好脸色,也笑着接了句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晰晰。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诗经中这首《庭燎》中的君王,是多少臣子梦寐以求的勤勉君王,又是多少君王立志要成的千古明君。 赵赫闻言,笑着轻骂了一句 “就你俩长嘴了!都敢阿谀奉承朕了” 崔开知道这时候陛下高兴,便胆子大些,继续奉承 “都是奴婢们的肺腑之言。这还差一句呢。 夜如何其?夜乡晨——” 赵赫没由着崔开说完,也没责骂,把话接过去 “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朕用你俩给朕背!!” 崔开笑着应了声“是奴婢们多嘴了”。 穿戴朝服冕旒之后,赵赫只踏出一步,也不知为何好像踏入深渊一般跌落下去,吓得崔开和楚珏连忙一左一右的搀扶住赵赫。 “陛下——” 冕旒之下,赵赫的脸色突然极难看,他此时觉得眼前黑壑壑的,过了许久才觉得眼前的事物清晰了。 崔开与楚珏扶着赵赫坐到床榻上,崔开强压着自己的慌张安抚道 “昨日的晚膳,陛下进得是少些,早上如此也正常。奴婢去取些——” “不必” 赵赫的脸色苍白,说话也是如此的有气无力。 “奴婢去宣太医” “不必了......” “那今日,陛下可还要临朝?” 赵赫恢复了半晌,点了点头。 什么臣子,什么政治,甚至什么千秋圣明,对于楚珏而言什么都不是。 他想让他的主人爱惜龙体,想劝他主人好好休养——可他不敢劝,他怕主人介怀,怕主人以为他有“干政”的念头。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人宵衣旰食的做明君......他难道就只能这样什么都做不得,眼睁睁看着主人为着江山消耗自己么...... 第48章 长生 赵赫缓缓抬起手,崔开也自然明白是什么,将自己的手臂稳稳当当的落在赵赫的手掌之下。 陛下身着冕旒之时,他是需要如此躬身抬着手臂侍奉——但那不过是为了天子威仪,不过是让君王行的稳当,冕旒不会不得体的晃荡。 可是崔开而今感受到的是陛下手掌的力气,是在借力。陛下怕是—— 这件事,崔开连想都不敢想,连忙眼色示意了楚珏,楚珏也是一般动作。 赵赫看了看,似是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搭上了楚珏的小臂。 这还是第一次,赵赫不得不带着楚珏离开寝殿——他不能再让多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体情况。 楚珏见过襄阳城外那些将军对赵赫推崇备至的模样——可那时候的赵赫坐在篝火前,与将军们把酒言欢,并没有端半分天子的架子。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在昭德殿上,见主人被文武群臣参拜,山呼万岁。 太医那日和他说“陛下就这样带着箭矢,威震八方”,亲眼所见过昭德殿上的陛下,楚珏才知道什么叫威震八方。 不管是提笔安天下的周玄等文臣,还是梁京等上马定乾坤的骁将——无一不是垂首听命,谏言谨小慎微,处事如履薄冰。 楚珏能感觉到,满朝文武对他主人不仅仅是怕,而是敬畏——就像敬畏不可违的天命一般。 第36章 退朝之后,赵赫单独召见了周玄,因为正要用早膳,周玄便说了句 “陛下,臣来侍奉您” 赵赫指了指自己旁边座位的碗筷 “坐下,陪朕吃” “谢陛下,臣还是站着吧,实在于礼不合” 赵赫摆了摆手示意崔开等全都退下,再让周玄落座,实在推辞不过,便拱手抱拳道 “那臣便斗胆了。” 坐下后,赵赫开门见山便是问周玄“储君之事” “陛下正当壮年,皇子们还年幼,微臣更是眼拙——” 赵赫直勾勾的盯着周玄,诚恳却也带着威压 “妄议储君之事,是臣子的忌讳,朕知道。 朕知道了,还要问,便是要你答!” “陛下为何,突然垂问此事啊” 赵赫自顾得喝了一口粥,徐徐说道 “朕的身子,再不定储君,怕来不及了” 周玄连忙跪倒在地,椎心泣血的道了声 “陛下,您是万岁——” 赵赫看着周玄,勉强笑了一声 “朕而今,说话都有些费力气,你就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了” 赵赫与周玄定下储君人选后,赵赫只是闲聊般的感叹道 “朕也曾不屑秦皇汉武求长生之术,觉得他们皆是贪生怕死之辈。 可如今,天不假年,大业未竞,才知道——人为何想要活下去......” 越说到最后,赵赫的声音却抖的越厉害 “朕不求长生,只求十年寿数...十年就好。朕还给天下人一个海晏河清的九州......” 周玄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君王,如此这般的无能为力。 古往今来,哪位臣子不想遇到经天纬地之才的明君,哪位侠士不想遇到自己甘心赴死的知己。 何其有幸他遇到了——他的陛下,是他的明君,也是他的知己! “那便求长生!” 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周玄,赵赫觉得这样一个正经人说这种话,实在可爱也实在可笑! “荒唐” “那便求十年寿数!” 换个人如此说,赵赫一定觉得是个笑话,可是周玄这样的人,如此言之凿凿的说着这话,竟然让赵赫觉得升起一丝不该升的念头和奢望——万一是真的呢 “这是不是有些荒唐......” “臣早年游历四方,深知天下奇人异士者众,求生问道者者众。 连诸葛孔明曾使七星灯续命。他虽未成,却不代表此法不通!!” 人在极度求生的本能的趋势下,总是会做出一些自己事后看来格外愚蠢的决定——赵赫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很愚蠢。 “试试倒也无妨。暗中进行,朕可不想千秋之后为人耻笑......” “臣明白” 可能大约一个月后,周玄再度因为这个事来见赵赫——虽然献药者众多,自称有奇门之术者众多,但是总不能拿着陛下万金之躯来试吧。 周玄需要药奴,对此,赵赫颇为清醒的捏了捏额头——大多都是江湖术士,骗吃骗喝罢了。 “这和让人送死有什么区别” “陛下,诏狱之内,待死囚徒众多,死于囚场或试药,无甚区别。臣求陛下密旨” 赵赫有些怔怔看着,这话说得有些疯魔的周玄 “朕从不觉得你是这种臣子啊......而今,不似贤臣” “臣可以是佞臣,陛下是圣主就够了。” 周玄是儒将,簪缨世家,擅长阵法。他家世代相传的许多阵法都是从阴阳八卦中演化的。从他名字也不难看出,他家便是信奉这些玄之又玄的未解之事,信鬼神阴阳之说。 但是,而今周玄是不是有些过了...... 赵赫实在不知,为何周玄对此深信不疑。摆摆手作罢,由着他去了。 “你不许在这种事上,花过多心思。朕的百姓和天下事都等着你呢!” “臣不会误事” 深秋,露重。 赵赫已经在殿内同诸位重臣,挑灯议事已久。 这夜深了,里头的大臣们才开始陆续出来。 楚珏侍立在门外,颔首规矩的模样,与一般的奴婢并无二致,可他知道,他还是不一样——旁的奴婢,从前可没和这些勋贵大臣如此多的龃龉,可惹不来方才入殿内之时,梁京刀子一般的目光。 他是宫中奴婢,从前只在内廷行走,而今是要夜里当值,侍奉主人身侧,难免会偶遇从前长安的那些“故人”。 而今大臣渐次散去,梁京迈出了大殿,转身信步走到楚珏身前。 因为楚珏是颔首侍立,而今的梁京站在对方身前眼神下扫,就看着对方安然不动的身形。 “今日天寒,可有给陛下备好大氅?” “有——” “你的规矩是没人教?” 梁京侧了下头继续问道 “后宫奴婢,同我如此回话?” 楚珏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哪里是想真的关心他们是否为陛下准备妥帖,不过是要看他这副样子—— 楚珏委身单膝落地,垂首规矩的答话 “回梁大人,奴婢备好的” “陛下万金之躯,哪怕受了丁点儿寒气,你十条命也不够赔” “是,奴婢自会小心伺候” “你何止是让陛下受了寒气!为奴为婢也太便宜你了!你万死难赎!” 楚珏抿着嘴不说话,梁京便咄咄逼人一句“哑巴了?!” “陛下要奴婢侍奉——梁大人身为臣子,不该置喙圣意。楚珏身为奴婢,也不该置喙梁大人。故而不知如何回话!” 梁京一个武将,还是被楚珏这尖牙利嘴一时咬得闷痛,无法还嘴! 血气上涌得梁京一脚踹在楚珏得心口上,踩在对方身下 “你嘴巴是利害!等我破了郢都,自会要你全族为你今日‘口舌之快’加倍奉还!” “京儿!” 梁钦在对方身后得这一声低声怒斥,梁京才夺回思绪,抬起脚 “简直脏了我的靴子” “他是天子近侍,你不可胡来!” 梁京转身,指着对着梁钦抱怨 “父亲,你是不知他是谁吗?!他害得陛下受伤,伐楚不成,咱家还丢了爵位,害得萧——” “你给我闭嘴!” 赵赫徐徐踏出大殿时,这场闹剧迅速结束。梁钦和梁京悉数行礼,梁京更是诚惶诚恐的拜道 “犬子无状,臣必严加管教,还望陛下恕罪!” 楚珏从地上连忙扶着身后的门起身,接过太监手中的大氅给赵赫拥上,规矩的颔首站在对方身前,系好丝带。 赵赫眼神有些淡漠了扫视了几位,开口亦是叫人分不清怒意究竟几分。 “朕若记得没错,梁京今年也是二十三岁,年轻气盛” 赵赫往前走下玉阶,梁钦深深叩首 “谢陛下宽宥,臣必严加管教!” 赵赫离开后,梁钦怒气更显,指着梁京骂道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 随即拉着梁京的手腕扯到身前,低声叱责 “陛下如何圣明,下邳之事,恐非瞒天过海。陛下之怒,也绝非在楚珏一人。你不许再谈及此事,也不许染指楚珏。你在陛下跟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回了寝殿,赵赫扫了一眼楚珏身前的痕迹,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大痛快 “下去处理好” “是,谢主人” 楚珏生怕主人觉得他有求怜之嫌,颔首谢恩 “奴婢若处理会脏手,怕耽误了伺候主人。奴婢这便下去处理好。” 次日黄昏时分, 楚珏方才当值,崔开便吩咐道 “陛下身子有些不适,晚膳前不许人打扰” “是” 崔开离开去亲自看着御膳房备菜品。 良妃来时,楚珏规矩的行礼问安——楚珏很清楚对方是梁钦嫡亲的小妹,梁钦有从龙之功,良妃本人作为家族的幺女自小受宠,性子大胆有趣,主人很是喜欢。 虽说是妃位,可哪怕是贵妃之位也不敢真的同她如何。 楚珏对于对方的身份十分不安——而今,他为鱼肉,人人皆可为刀俎。何况,昨日梁京对他恐怕是心里不快的。 “奴婢给良妃娘娘请安” 万幸,对方倒是也没刁难,只是说了句 “去替本宫向陛下通禀一声” 楚珏规矩的颔首回答 “回良妃娘娘,陛下方才小憩,奴婢不敢打扰” “嗯,你起来吧” “谢良妃娘娘” 楚珏起身,依然是躬身颔首站着。 良妃候了片刻,大抵也是觉得无聊,上下打量了眼楚珏,颇为随性的问道楚珏 “近身伺候的奴婢里,你瞧着眼生,叫什么名儿” “回良妃娘娘的话,奴婢...楚珏” 良妃的脸色毫不加遮掩的落了脸色——害得大哥丢了侯爵之位,害得梁京昨日被责骂罚跪的始作俑者,竟然就在自己眼前! 第37章 “抬起头来” “是” 楚珏越发觉得不安——他的“臭名”,在最大昭可谓“昭著”。 楚珏还是乖顺的抬起脸,眼神规矩的低垂着。 “果然是副狐媚样子!” “奴婢不敢” 良妃拢了拢宽袖,施施然吩咐道 “去替本宫向陛下通禀” “陛下在小憩,奴婢不——” 话音未落,一巴掌便落在了楚珏脸上,因为指间戒指,导致脸上那道血色的划痕十分明显。 楚珏跪地 “良妃娘娘息怒。奴婢实在不敢,晚些时候,奴婢定然为娘娘通禀” 良妃当然知道,楚珏不敢扰了陛下的情景,偏偏继续吩咐 “本宫让你去” “奴婢不敢” “本宫手疼了” 良妃看着自己的掌心,那白皙的纤纤玉手,确实红了印子。 良妃眼神示意下,跟随她身后的小太监走上前,不惜力气的抽了楚珏一巴掌,瞬间方才那红印之上便多了几道白痕。 “去是不去?” “奴婢不敢” 话音一落,便是一巴掌。 良妃依然如此问,楚珏依然如此答,巴掌也依然如此落下。 崔开来时,楚珏的脸颊已经被打得不像样子了。 崔开听到动静便没了体统一般跑了两步,挡在楚珏面前向良妃行礼 “娘娘息怒” 跪在崔开身后的楚珏,方才这收的好好的眼泪,霎时就汹涌而出。 “陛下小憩,是奴婢不敢与娘娘通禀,冒犯了良妃娘娘” 崔开亦是如此回复良妃娘娘 “陛下确实小憩,怠慢良妃娘娘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崔公公快起,像崔公公如此说,本宫自然明白,不敢扰了陛下休憩。” 良妃虚扶了一下崔开的双臂,崔开便有分寸的起了身,躬身立在良妃身前。 良妃也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步摇 “可方才这奴才言语不敬,我们梁家骁勇之家,哪怕女儿身亦不是娇滴滴肯忍的性子,一时情急罢了” 崔开哪怕深知,楚珏为了陛下已经战战兢兢到了何种地步!,脸上也依然陪笑——这就是奴婢,主子跟前不给台阶便要求,给了台阶便要下。 “是,都是奴婢教导无方” 崔开下扫一眼楚珏 “还不快给娘娘赔罪!” 楚珏赔罪过后,崔开对良妃继续说道 “奴婢进去伺候陛下,若陛下醒了,定然为娘娘通禀” “有劳崔公公” 崔开进去殿内,脸色并不好。只是在赵赫榻前时,一切神色如初。 “奴婢伺候您起身” “嗯” 崔开委身伺候着赵赫着了鞋子,低头似是闲聊的说道 “今日陛下辛劳,晚些时候您就寝前,奴婢给您多捏捏肩膀” “夜里不该你当值,晚些该回去,你就回去。” “楚珏今夜不能侍奉陛下,奴婢怕旁人伺候得不妥贴。还是留下罢” 赵赫皱了下眉,继续说道 “他怎么了” 崔开只是摇了摇头 “奴婢知道的不真切,奴婢交代得陛下身子不适,晚膳前不许打扰。” 崔开起身,扶着赵赫起身,继续徐徐说道 “娘娘候着陛下从无怨言,今日动怒,必然是奴婢对楚珏教导不足,才致他冒犯了娘娘,挨罚也是应当的” “哼!” 赵赫如此一声,已经是明晃晃的不悦——他们梁家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哪里是在刁难楚珏!! “传她进来” “是” 崔开离开时,赵赫又吩咐了句 “你不必如此辛苦,他该怎么伺候怎么伺候” “是” 晚膳, “陛下,臣妾新做的桂花糕,您尝一口?” “嗯” 赵赫绕过良妃夹起那块,在对方递过来之前,示意楚珏另取一块。 楚珏便取了一块,夹在小碟子里,躬身放在赵赫身前,赵赫抬眼看着对方不成样子的脸颊和明显刚哭过的眼眶,故意问道 “脸怎么了?” 楚珏求救般的想望向崔开寻求线索——应当怎么回复才妥帖。可是眼神才动作了一半,便连忙收回来了——主人面前,他不能让师傅为难。 “奴...奴婢...” “说” “奴婢在殿外,冒犯了娘娘,有劳娘娘指教” “哼” 赵赫这一声冷哼,连同楚珏及周遭的奴才全都跪了下来,连良妃也是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言语。 “近身伺候,脸还弄成这副样子,倒叫人以为朕苛责奴婢!” 最后的话语已经怒气渐露。 良妃连忙跪在在地上 “方才臣妾被他言语顶撞,臣妾一时情急” 良妃跪在地上,面容可怜的扯住赵赫的衣摆 “陛下,臣妾从无苛责奴婢之先例,方才当真只是心直口快,求陛下明鉴” 赵赫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 再无旁人时,赵赫便继续施施然道 “你知道他是谁么” “臣妾...臣妾知道” “既然知道。让他活着是朕的旨意,你同梁京这两日,是在刁难他,还是怨怼朕?” 良妃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磕头谢罪 “臣妾绝不敢有此意,梁家上下也绝不敢!求陛下开恩!!” “来” 赵赫将手递到对方身前,对方才敢搭上赵赫的掌心,颤巍起身却不敢落座 “梁家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是圣君,定可明鉴” 赵赫握着对方吓得冰凉的手,徐徐说道 “朕正是相信梁家忠心,相信你的秉性,才提点一二” “是是,陛下圣明!臣妾谢陛下提点之恩!” “还有——” 刚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良妃,此刻脸上更是又白了几分,心也随之悬起来不敢落下。 “你是梁家的女儿,更是朕的后妃,明白么?” 良妃也是一点就透的剔透性子,连忙替自己替梁家表着忠心 “臣妾明白,臣妾只会劝导梁家对陛下忠心更甚,为陛下分忧更甚,绝不染指他事” 赵赫对此并无回复,倒是捏起碟中的桂花糕,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 崔开将楚珏带了回去。 将两块毛巾沁了凉井水,亲自给他敷在脸上。 楚珏看着崔开眼圈就红了 “师傅~” 崔开叹了口气 “知道你今日委屈,可是做奴婢的没有不受——” “不是的,师傅,我是开心” 崔开有些哭笑不得 “我看你是傻” 钱串儿的事情过去以后,师傅总是对他能规避则避开,不能便冷冰冰的说着本分的话。 “我以为您不要我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日子还得往前看,不是么” 他会永远记得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可怜孩子。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 “谢谢师傅,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你呀~心思留来好好侍奉陛下才是。这宫中说到底,只有一个主子,就是你主人。” 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何,就让楚珏这心里对主人生出一些格外不一样的情愫——不是心悦,他一个奴婢,对着主子哪儿敢谈什么心悦君兮。 他说不出,也想不明白。 他明白一点——唯有在主人身边,他才能免得了这世上种种冰霜雨雪。 他想留在主人身边侍奉,直到主人千秋之后——而他为此,甘心付出一切代价。 第49章 踏脚石 那年除夕前,梁钦奉上一幅名为《千里江山》给赵赫。 “此画虽不名贵,却难得是个好意头!” “梁钦啊,有心了” “希望明年,画中山川皆为王土” 梁钦这话的意思,赵赫自然是清楚——被夺了爵位的‘长信侯’,自然想用军功再次封侯——这非但是梁钦的想法,也是上次伐楚未成遭到贬斥的勋贵们的想法。 伐楚与否,他有自己的绸缪。 倒是这幅图,赵赫确实很喜欢,命人将这长卷展开在寝殿之内,时常夜里秉烛而观。 那画卷长约一丈,自北向南,从六镇的风雪,一直到南疆的林木。 赵赫经常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千里江山” 楚珏看着赵赫的背影时,时常觉得心疼——他主人文治武功,本不该在这里,仅仅只对着这幅破画感叹的。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主人” 赵赫没回头,道了一句 “说” 楚珏的万千思绪,最终化作了云烟——他是真的不敢说,他的主人不需要他来染指江山,他的主人不喜欢他染指政事。 他该安安分分做主人的奴婢,妥帖的伺候主人的起居——虽然这些都无功,也都不能报恩于万一,但是,至少无过。 第38章 “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歇着罢” “也好” 除夕夜,因为守岁,难得楚珏和崔开都在身前伺候。 “明日便是春节,等开了春,陛下的身子便该好得快些了” 赵赫没有应,只是笑了笑。 “但愿吧” 赵赫依然是看着那卷《千里江山》出神,倏尔叹了口气 “一年了,无功而返” 崔开连忙笑着应到 “去年,陛下取方焱,定长安,收勋贵。政治清明,百姓称道。怎么说是无功而返呢” “朕是说——罢了,罢了” 楚珏知道,陛下是想说伐楚之事,无功而返。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察觉到楚珏在哭的时候,赵赫眉头都皱了 “你有什么好哭的!” 楚珏跪在地上,却无法因为这声呵斥就止了眼泪。 一年了,他说了那么多次“奴婢知错”,却从未因着当年长安叛乱之事而道过一句“知错” “奴婢知错了,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万死难赎” “呵——” 他赵赫而今已经沦落到一个奴婢来可怜的地步了么?!——当年昭德殿上那个“为国为家为百姓,虽死无悔”的楚珏,死都不肯悔改的人,现在突然跪到他跟前忏悔,他是半分都不信。 赵赫哼笑了一声,颇为不屑的回道 “你不是知错了,你是知输了” 成者为王败为寇!楚珏是输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只能仰人鼻息而活——他不过是作为一个奴婢,想要讨好主子罢了,想要主子的宽仁! 若是当年他没赢,楚珏还是小侯爷,而自己是笼中困兽,他还能得到楚珏而今跪地臣服?能得到楚珏梨花带雨的这句“奴婢错了,奴婢万死难赎”? 沙场之上,各为其主,各为其国,相互厮杀——这让赵赫从来也不问对错,只问输赢。 楚珏对楚国的忠心,是错的么?不是。 楚珏去离间敌国,是错的么?不是。 可是他赢了,他不开心了,他就是可以让对方跪地求饶,为奴为婢,任凭羞辱!! “是,奴婢自然是输了,主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句奉承之后,赵赫以为此事也就了了,但是未曾想楚珏跪在地上继续说道 “奴婢之罪,自知万死难赎。只求卑贱之身,能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赵赫嗤笑到 “你都称朕为主人了,这犬马之事,你不是正在效劳么?” 楚珏伏了伏身子,正声道 “奴婢自然是主人座下鹰犬。奴婢想报主人隆恩之万一。奴婢想......” 他的主人本就该是高高在上,金尊玉贵,不该有这些英雄气短,不该有这些无可奈何。 每次他看着主人手持天问的苦痛模样,每次他看着主人秉烛观看千里江山图的背影,他每次都有如此冲动。 是他拉着主人的手,坠入了而今的泥沼,他愿意俯身跪在这片泥沼之中,求他主人踩着他的身子往上走。 他此刻才是与萧林感同身受,伐楚之前他也曾去找过萧林,试图反间萧林,萧林的回应只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为着陛下的天下事,萧林不在乎生前事,也不在乎身后名。 而今,他害死了萧林,主人没了能“了却君王天下事”的萧林——那就让他替萧林为主人尽忠,他不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可他还算了解楚璋,还算了解楚国,也还算了解自己...... “奴婢想为陛下谋楚国!求主人成全!!” “三年...不,两年,您给奴婢两年时间,奴婢愿诛宵小,率滨归王!定然能让楚璋在您身前俯首称臣” “主人,求您信奴婢这次,奴婢对天发誓,如违此誓,愿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知道主人不喜欢他染指江山,不喜欢他干预政事,主人这样的不世出的明君,也根本不需要他做这个踏脚石才能完成千秋大业。 但是他就是愿意,愿意做主人的踏脚石,愿意让主人踩着他往上走,愿意看着那些“壮志未酬”的泥水再也脏不了他主人的半分。 赵赫并无半分动容的听完,问道 “崔开,你觉得如何?” 崔开连忙跪伏在地上 “奴婢愚钝,奴婢不知” “呵——” 赵赫转身走到楚珏身前,道了声 “抬头” 楚珏乖顺的抬起头,眉目低垂的格外驯顺——倒是好久没见人哭成这样子了。 “你肯为朕杀了你哥哥?” “是,奴婢愿意” “你肯为朕背弃你的国家?” “是,奴婢是主人的狗,自然忠于主人” “你肯为朕屠戮你的百姓?” “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主人千秋大业,他们死得其所” “呵!” 楚珏的眼神不敢直视君王,也自然看不到赵赫眼中越来越寒凉的杀意。 “还真是条养不熟的狗啊,还盘算着能离开朕呢?” 楚珏跪伏下身子,忙不迭往主人身前爬了几步——没敢再靠近,他怕碰了主人让主人不悦 有些慌乱的解释 “主人,奴婢自然恨不能日夜侍奉主人身侧,奴婢绝不想离开主人半步!只是奴婢想,想求主人成全奴婢这点儿心意!” 他没什么可拿来牺牲的,没什么能报答主人隆恩,他只剩下“襄阳王”这个名头,只剩下为楚国舍身忘死的这个名声——只要主人点点头,他没有什么不能献祭的——他不要襄阳王的爵位,也不介意背负叛国的骂名。 “一事不忠,百事不用。 你的心意自己收好,别露出来脏了朕的眼!” 楚珏若是心里还是有不臣之心,盘算着想要离开他之后东山再起,那他大可死了这条心!! 若是真的就是脱胎换骨的成了奴才,心甘情愿为着主子背弃家国百姓和族人,那楚珏真的算不得是个人!!简直是罔顾人伦的一条疯狗!! 不过赵赫觉得是前者,因为他对楚珏捧在手心两年都没防备着枕边人拔刀相向,而今当条狗都不如的奴才养在身边一年倒是得了忠心——这简直荒唐!! 既然是前者,那么,这条怎么驯养都驯养不好的狗,他不想罚了。 因为,他已经不想养了。 第50章 祭日 “明日你先不要当值,我来吧” “为何?” “明日,萧将军......” 萧林的忌日,主人心情不会好的,主人若是见了他...... 楚珏低头应了声 “谢谢师傅” 他白日也睡不着,抱着膝盖对着桌上的东西,发了一天的呆。 入了夜,也一样。 最终,他还是拿起了东西,起了身子。 崔开看到自己亲手调开的楚珏,出现在寝殿时,眼神拼命示意对方离开——陛下今日甚至辍朝悼念,此刻人已经坐在玉阶之上,手中握着萧林的佩剑狼牙,来回描摹了好久。 自己今日都是如履薄冰的伺候,这个孩子为何还要出现在陛下面前——不管有什么筹谋,今日怕都是选错了日子。 楚珏请了安,便规矩的侍立一侧,赵赫摆摆手示意崔开可以退下了。 崔开缓缓开口 “奴婢再陪陛下一会儿,可好?” 赵赫懒得应声,便再次摆了摆手,崔开也只能不安的看了一眼赵赫手中摆弄的狼牙,规矩的退下去。 赵赫左手握着狼牙的剑鞘,将这把银白的佩剑横在自己眼前,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抽出,寒刃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萧林小时候说,长大想做个侠客,四海为家,行侠仗义” “长大后,他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说要为生民立命,要为朕建不世之功,为朕留万世之名” “世人都说,朕与萧林是现世杀神,涂炭生灵。 殊不知,这天下已经烂透了,要救天下苍生,只能以杀止杀,以战止战。” “成者为王败为寇,朕若不赢,历史任由他人评说,朕岂不是让这飒沓少年成了贼寇?” “朕想九州一统,朕想天下大定,最想的是归一之后,朕躬身政务,怀柔万民。 朕想功盖秦皇汉武,朕更想让天下人知道,朕并非残暴之君......那些屠城灭族之事,朕有朕的不得已” 赵赫望着狼牙出神,不知道这些话只是喃喃自语,还是想说给楚珏听。 他的主人从来意气风发,威慑九州。就算受了伤,也是舔舐伤口的百兽之王。 他第一次见到主人落泪,他的主人为何如此失魂落魄——明明主人才三十六岁,何况,天下局势已经渐渐明朗,命运的天平明显更偏爱他主人这一侧。 他为楚国筹谋大昭,是以弱对强,无论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还是他与主人之间的博弈,只能求生不能求胜。 第39章 可他若是为大昭筹谋楚国,是以强对弱。 他明明能为主人谋求楚国,为主人谋求天下,也能为万民谋求安定——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惜身不去做这件事。 这也正是他今日来的目的——文死谏,武死战。他是主人座下鹰犬,自然该为主人生死不计! 楚珏撩了衣袍跪在赵赫身前,脸色不再是往日的讨好和谨小慎微,而是视死如归的忠勇。 “主人说‘一事不忠,百事不用’,奴婢只求主人用奴婢这一次,只这一次” “楚国有一偏远之地,名曰苗疆,其人擅为蛊毒。每蛊皆是一分为二,一子一母,吞服子蛊者,可为吞食母蛊者所控,无论是心神还是性命。奴婢已经吞服了子蛊,只要有人用了母蛊便知道,奴婢无半句虚言” 楚珏将手中那一小方锦盒,双手高举奉于主人。 赵赫没接,眼中寒气渐渐四起 楚珏不敢抬起身子,也不敢抬眼看主人的脸色 “主人万金之躯,自然不可服用这些东西。 求主人为了江山社稷,选择一位您信任得过的人服用” 赵赫依然不应——是啊,主人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杀人的毒药,或者是可以为人控制的子蛊。主人怎么舍得信任的人去贸然试药呢 “这蛊毒母子连心,即便是不服用,只要稍加压制母蛊,奴婢便能痛不欲生。求主人一试” 赵赫将狼牙一手拄在地面上,另一只手拿过那方小锦盒,只是把玩了一圈并未打开,便随手扔到一侧。 楚珏望着那被扔在地上的“真心”——这是他最后能想到的办法去证明自己忠心。 他以为,主人为了江山起码愿意一试的......主人连试都不愿意试,看都不愿意看。 赵赫而今看着楚珏,眼中连寒意都消散了,仿佛看着草木一般。 “朕的宫中,竟会有如此下作的东西” “主人......奴婢.......奴婢求求您” “你的手段,不堪入目。” “是,奴婢是脏了主人的眼,可——” 赵赫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可——你那东西,原本就是给朕备的吧!最初你接近朕,是为了用这东西杀了朕,对么?” 楚珏最开始就是走得孤臣的路子,楚珏背弃所有人就是为了呆在他身边,就连反间的太子都是在他默许之下才接近的——若是赵赫不允许,楚珏连太子也接触不到。 楚珏根本无意接触除了赵赫之外的任何人,这不是反间计的路子,这是要杀他!! 楚珏颇为痛苦的垂着头,点了点。而后折了腰身,跪伏在地上请罪。 “奴婢大逆不道,奴婢罪该万死!!可是主人,奴婢没.......绝没给您用过!” “为何不用?” “奴婢...奴婢...不...舍得...主人” 奴婢不舍得主人,小侯爷不舍得陛下——赵赫待他是真的好,所以他不舍得杀了,他才选择反间,选择利用最忠厚的太子去逼宫——太子会给主人留活路的,主人就安安稳稳的做太上皇,享受人间富贵。 主人那时若是还愿意要他,他便不回楚国了,就陪着主人在行宫之内,他再不踏出半步。 可是后面的事——父子相残,主人重伤,都不是他所愿的!! “不舍得?呵——留着这东西,你是不舍得放弃杀朕的机会吧!! 你还是像那些蠢人一样!觉得‘杀朕一人,可安天下“,觉得朕是这乱世的始作俑者!!” 他知道楚珏为了楚国背叛他,楚珏“不肯认错”。 但是他偏偏想养着楚珏,等他看着家国灭亡,等着看天下一统。等着看他从前心心念念想杀的人偏偏在施恩天下。 他在等着楚珏心悦诚服的跪拜,对着他忏悔,对着他认错!——错看了他赵赫!! 此后他肯不肯宽恕再说,但是他在等着这些...... 而今他已经没有等得理由了——他的身子,大概已经撑不到他实现那些抱负了。 这人,他不想养了,也确实不能再养了——这根本不是养不熟的狗而已,这人分明是捂不热的蛇蝎!哪里是生的利爪而已,分明生得淬了剧毒的尖牙!! “朕...怎会将你这种人养在身侧呢...” 第51章 武川虎 “主人!” 楚珏慌乱到不成体统,什么规矩都忘了,只顾着抬头望着赵赫,什么体统都不管不顾,连连膝行几步爬到对方身前。 “主人,求您别不要奴婢!主人,求求您!” 楚珏不敢抬手扯赵赫的衣袍,只能狠狠的一下一下的叩头 “奴婢知错了” “奴婢不敢了” “主人是圣君,这种事自然不需要奴婢插手的”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自量力” “您留着奴婢伺候您好不好?” “主人,您别不要奴婢” “奴婢什么都没有了,奴婢只有您,主人......” 楚珏近乎疯掉的认错,额头都被生生撞破,哭着哀求赵赫能对他还有一丝恻隐之心——他,他真的只想留在主人身边。 “只要您能息怒,您赐奴婢宫刑好不好?这样奴婢再也做不成什么襄阳王了” “奴婢便也再无后代,往后只有主人一人能效忠,主人用着奴婢也安心些。” 面对着楚珏卑微到尘埃里的请求——没人知道赵赫心里是否也有一丝涟漪,只是,面如止水。 “朕累了” 赵赫觉得也许,自己前几日想错了——也许这个人就是莫名其妙的,被他养成了一条罔顾人伦的疯狗...... “叫朕声陛下吧” 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一声“陛下”初遇,一声“陛下”别离——他懒得再执念什么了——他俩,两清了 跪伏在地上的人,身子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了——他的主人是真的厌弃了他,真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留下他。 主人不想要自己这么称呼,不想要再养着自己——他如果不是对方的座下鹰犬,他还能是对方的什么呢! 楚珏的两瓣朱唇,此刻毫无血色,颤抖得好像冬天垂死的蝴蝶,无力喑哑的挣扎出一声 “陛下” 如果他不能侍奉在身侧,如果他连主人都没有了,他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可他知道,宫人不可自戕,他的命是主人的,他得求着主人让他活,他也得求着主人让他死。 “陛下,求您赐死罪奴” 长安叛乱那时,赵赫是真的想将这人千刀万剐。 他这一生杀人无数,他从未不舍得过谁。 何况,此人,决计不可留了。 “去替朕做件事” 楚珏有些大喜过望,主人还愿意用他 “是,是,主——求陛下吩咐” “试药” 奴婢在宫中能有什么死法,砍头或者杖毙!连个囫囵的全尸都留不下。赵赫想,试药可能和服毒的死法一般吧。 楚珏倒是有些讶异,只是试药么?这差事似乎很难立功,很难博得主人青眼。 楚珏十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赵赫 “陛下,罪奴若是办完此事,能回来伺候您么?” 看着楚珏这副懵懂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他大概是心软了,才会有那句 “能” 楚珏双手交叠给赵赫行了大礼,拜别自己的主人——他还不知,这是他最后一次给赵赫叩头行礼。 “罪奴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呵——却倒是真的名副其实。 试药的地方是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从进入后,看着那些衣着奇怪的游方术士,楚珏便知道,这并非是一般的试药。 看着牢笼中那些人的哀鸣,他很是不安——他万一没办法活着回到主人身边怎么办。 可是,主人说过他能回去!只要差事办完,他就能回去——主人是天子,君无戏言。 他一定能活着出去。 这差事自然是难办,若是不难办,他凭什么能让主人原谅一二。 他应该是所有的试药人里最特别的一个——主动来,主动试,求生欲也最为强烈。 一样的丹药服下去,比他更强壮的死囚都难耐疼痛的求饶,直到最后吐血身亡。 这个长得很娇贵的男子,再疼也从不求饶,只是把身子蜷缩起来,咬着牙坚持。哪怕疼到快没了意识的时候,也只是颤着声音一遍一遍的喊“主人”,就这么硬生生的挺过来。 周围这些人大多唏嘘——这人的主人为何这么狠,将他发卖到这死囚才来的地方来活受罪。 他也不知道自己试药了多久——这里辨不清白天黑夜,反正就这么一场一场的试。 他也不知道这些药是做什么的——那些术士三缄其口,从不吐露自己在做什么。 他能猜到,大概是和主人的伤病有关。如果这些药真的能试出个所以然,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让主人身体恢复如初,他所承受的一切都值得。 第40章 他也记不清自己吃过多少奇怪的丹药,被他们用过多少奇怪的法子。 最后一次试药,也是最疼的一次试药,疼到连喊“主人”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筋脉就好像在一寸一寸的割断,又一寸一寸的缝合。疼到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有人说 “师兄,这个小药奴怕是不中用了。要不然拿他试试招魂吧” “试什么招魂!哪儿有容器!再等等” 可是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好像就是梦一场而已。身上没有任何不适感,那些人用匕首在他手背上划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那道伤痕便消失不见了。 “师兄!!成了!!!成了啊!!!!” “不,再等等,再观察几天” 他们深知,他们的药是给一位贵不可言的人用的,出了半点差池,他和师弟必然没有性命。 楚珏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复原的皮肤,由衷笑了——果然是修复伤口的灵药,他的主人自然能恢复如初了!!而他主人也说过“差事办完,可以回去” 楚珏笑着笑着,不知道怎么就没出息的哭了—— “主人,奴婢真的很高兴,奴婢就是太想您了......” 结束了,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他主人身子终于能够复原,这天下的一统必然是主人的囊中之物——楚璋不是主人的对手,这天下也没人是主人的对手。 他不知道在这个地牢过了多久,不知道现在外面今夕何夕——但是,再过几天,这样的日子便结束了,都会好的。 赵赫,这位横扫九州的武川虎,也最终来到了他命数的尽头。 赵赫立了年仅六岁的皇子即位,托孤于周玄和崔开,封周玄为大将军总领军政之事——周玄是世家子,曾就萧林的事施恩于其他世家,如果还有人能镇得住这些虎狼——周玄是不二之选。 至于崔开,他不得不让崔开染指了政事,他命崔开——行监察之职,抚育幼帝。他的让崔开和周玄相互制衡,更让周玄与崔开联手,制衡其他勋贵。 周玄为棋局白子,施恩勋贵。崔开为黑子,稽查百官。二人一黑一白,一收一放,杀不得不杀的,放不得不放的——二人恩威并施,制衡文武。 “陛下,楚珏若是未死,如何处置?” 赵赫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名字,怎会未死呢—— “送他归楚,兄弟阋墙,利于大昭” 他这一生,如白驹过隙啊。 生于六镇之乱初始那年——他似乎就是为着武川军的荣耀,为着这乱世而来的孩子。 十六岁陷阵,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自此声名鹊起。 十八岁定凉州,二十岁定雍州,二十一岁定青州, 二十三岁定冀州,是年兵变,君临天下。 在位期间,广开言路,任用能臣,提拔寒门子弟。 三十二岁,御驾亲征,兵不血刃取襄阳城。 三十四岁,诛杀方焱,平定长安。 三十五岁,收权勋贵,清明政治。 三十六岁,壮志未酬,功败垂成。 他是为着这乱世而生的孩子,也是为着这乱世而死的君王,却唯独不是结束乱世的英雄。 他也曾笑谈秦皇汉武,不过如此,他非但可以一统天下,而且可以休养万民——他一定会留万世之名! 他也曾轻佻看待天命,人定胜天,他横枪立马之处,天命也无可奈何的要对他俯首称臣! 他舍生忘死,陷阵立功。他宵衣旰食,勤于政务。他杀伐果决,克己爱民。 他没输给楚珏,他没输给方焱,他没输给沙场上的那些对手,他也没输过任何一场战役啊,可他凭什么就只能落得一个功败垂成...... 不过是,天不予寿。不过是,造化弄人。 “不过是...输天半子” 赵赫离去时,眼睛定定的望着门口,望向了不着边际的远方,云雾散去,他终于又看到了那银鞍白马的少年,笑着对他说 “舅舅,我想同您赛马了” 大昭二十三年, 这位文治武功皆为人杰的君王,终究含恨而终。 大昭乃至九州之上的狼子野心,随着他的溘然长逝,再次山雨欲来风满楼。 【以下无关正文,而是史书有载的这位君王的传记——《昭武本纪》】 武皇帝,武川人也,名赫。幼而英锐,习兵书,通战策。少即矢志于疆场,及长,所向披靡,年十六,身先陷阵,枭首贼将,虽万军皆惮服莫能敌,由是声名鹊起,四海咸服。 当是时也,上为皇子,定凉、雍,镇青州,军纪肃然,秋毫无犯,士皆诚服。故太子渊往以安军,上率诸将拱手壁下,侍之忠悌,卒相与欢。未几,贼乱京师,上皇及太子渊为虏获而戮,上日夜奔驰以勤王,未果,兵贼。以其贤长,即位,为皇帝。 上初即位,武功文治,察众人之议,专欲求贤。常谓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轻忽。亲选士卒,操练勇武,以强国家。尝与相周玄语天下,笑曰:“秦皇汉武,莫过于此,天下乂安,德化万民,留名来者,昭之治也。”上之伟志,可见一斑。 十九年,御驾以征襄阳。襄阳王玦,楚之贵族也,不遽战而屈。上悯其孤弱爱民,待之甚厚,同袍同寝,视若手足。上初入城,约束兵士,上下敬服。惟守将方焱,信誓旦旦,徽纆不降,倨之曰:“尔等小儿,何堪言兵?焱之时运不济耳。”上遂教取沙盘,与焱谋阵,至子夜,焱不敢轻忽,由是拜服。 武安侯萧林,同征襄阳。上与之驰,重射九歌,大说。林,长公主之子也,垂髫即从上,躬亲抚养,弱冠拜上将军,初战斩首虏一千六十二级,以千六百户封林为武安侯。上爱之,以为国之重器也。 二十一年,玦,焱反,围长安,杀太子桓,帝身先士卒,率精锐三千破贼两万,昭战士无不以一当十,呼声动天。阵中喝曰:“方焱已死,降者不杀!”焱军人人惶恐,于是斩焱阵前。玦涉江逃,不得寻。 武安侯时重军征楚在外,闻长安危。林之下皆骇,密还京以勤王。林约之,令强攻鄢城,见背,殁。其时长安已平,使还京师,上震怒,有司入诏狱,勋贵自危。玄入而相劝,曰:“陛下欲干戈乎?欲止戈乎?干戈需骁将,止戈念百姓,兼法不责众,伏望抚安,与结恩惠。”上乃从之。狱者罢爵免官,还济于民,盖休养生息之法也。 伐楚未竟,楚遣使求和,设宴宫中。侍卮酒者,黄门珏,肖襄阳,楚使唯唯不敢视。上阅国书,怒而斥曰:“不义之士!不义之国!主辱臣死,安敢苟活?”因其咎玦以安命,不知耻也,杀之。楚畏缩,不之与也。 二十二年秋,恒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荧惑逆行,守北辰。十月,地一日三动。上召玄,密储。自叹曰:“以眇眇之身讬于天下之上,其日亦久,但憾将薄于西山,难图大业。”玄涕拜难言。 除夕,原长信侯钦献图,北起六镇,南至南疆,名千里江山。上悬于寝殿,每秉烛观,侍从伴左右,知其力有不逮,莫不垂泪。 八月己亥,帝崩于昭德殿。令相玄为大将军,领军政,内吏崔开行御史事…… 乙巳,群臣皆顿首上尊号曰武皇帝。 皇子即位于高庙,年六岁。丁酉,袭号曰皇帝。 嗟乎,盖闻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但恨天不假年,惜其威德天下而春秋难夠也。昭兴,至武二十有余哉,治之盛也,廪廪秦皇,向使得汉武之年,其傒戚戚之有?呜呼,曷不哀哉。 第52章 调虎离山计 脚边的楚珏,一动不敢动,如此规矩的跪了许久。 前世的事情如浮光般从袁肖的脑海中掠过——一生不过白驹过隙。 他自己死后的事,他也只能从被打扮过的史书中了解。 楚珏回到了楚国,最终做了楚国的皇帝,与北方的西戎联手绞杀了大昭。 楚珏上位后,从前在大昭与他有龃龉的长信侯等勋贵大臣,无一不被清算。 只不过,大昭这群勋贵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最终还是起兵反叛了他,他也无力镇压,更无力守住长安的皇位——可谓天道好轮回啊! 正史写得是楚珏如何清算活人,野史津津乐道的是楚珏如何清算死人。 比如,因为楚珏遗憾未能亲手杀死楚璋,命人开棺戮尸泄恨。 比如,楚珏没能亲手杀掉自己,自己一样没逃出被楚珏开棺的命运——戮尸大概未遂,毕竟自己对周玄下了密诏,身体并未葬在皇陵。 虽说是野史,但是袁肖倒是觉得——这像是楚珏能干出来的事。 脚边的人虽然天天在他跟前卑躬屈膝,左一句“奴婢该死”,右一句“奴婢不敢”——实际上楚珏根本死不了,也根本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累了” 他是想累了,也坐得有些乏了。 陪着跪了许久的楚珏,连忙殷切的请示道 第41章 “奴婢伺候您歇下” “这才几点!” 又不是前世的日落而息,作为当代大学生他,能凌晨前入睡已经算是很有自制力了。 “是,奴婢愚钝” 袁肖踢掉鞋子,扯了个抱枕顺势躺在沙发上,抱着玩手机。 楚珏纠结了许久,声音很是小心的低声劝道 “主人,这样会伤眼睛” 换来袁肖不满的“啧”了一声,楚珏也不敢再劝第二句——今生的主人能开心些就好,只是主人身子金贵,他有些心疼。 “主人,奴婢给您捶腿,可好?” “嗯” 楚珏便往前膝行了两步,捶腿这个活儿就是手上力道用心就好,楚珏其实脑海中还在回忆主人方才那句“历史,不过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罢了”。 主人突然提起这句话,怕是又想起了从前。 这让他没办法不担心。主人要修《昭武帝传》开始,他就很是惴惴不安——终究会到“犯上作乱”“萧林战死”,以及最终的“大业未成”,若是再勾起主人的回忆...... 主人又会如何待自己呢,让自己受皮肉之苦无妨,百般折辱也无妨,,可万一又是和前世一般的心境,不想要养着自己了,自己该如何?! 他做奴婢的,他能如何,陛下赏下什么,他不都得谢恩么...... 他也不敢干预主人的决策。小心翼翼的唤了声 “主人” “说” “马场新进了几匹新马,听说品相很好。奴婢便没让他们规训,主人要不要得空看看?” “嗯” “过几日,有一个拍卖会,皆是兵刃。主人愿意赏脸去看看么?” “嗯” “其实有几家餐厅的菜做得还算能入口,主人若是想,可以让小北陪您去” “......嗯” “而今刚入秋,天气正好,奴婢选了几处景色不错的地方供主人赏玩,晚些拿给您过目可好” 袁肖放下手机,往下扫了楚珏一眼,开口的语气不是询问,更像是点破的叙述。 “你有不方便我在场的事要办” “主人说笑了,奴婢唯一的事,就是伺候主人。” “那你和我玩什么调虎离山?!” 楚珏吓得脸色有些白,不敢欺君说“奴婢没有,主人多想”,更不敢真的承认自己想让主人多花些时间玩乐消遣,便愿意放开《昭武帝传》这个正在消遣的“玩具”。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主人无聊,才备了些消遣” 袁肖重新拿起了手机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消遣!刚约了和楚小北去训练场呢” 楚珏这才想起来,那个赌约的事——学近身搏击和射击。 “主人是万金之躯,怎——” 手机飞过来砸到楚珏的眼角处,一声闷响,楚珏连忙跪伏下去在地上求“主人息怒”。 “聒、噪。” “是,奴婢知错,主人息怒” 楚珏微微起了身子,也只是为了方便动手掌自己的嘴 “奴婢知错” “奴婢知错” “奴婢——” 袁肖拧着眉头骂了句 “滚出去!” “是,奴婢这便退下” 楚珏刚往后膝行了两步,袁肖没好气的道了句“手机!”,楚珏连忙往前几步捡起后,用衣袖拭干净了才奉给袁肖。 而后连忙的叩了头,生怕多待一秒会惹得对方不悦。 “奴婢告退” 往后膝行几步,便躬身退了出去。 主人还未安寝,楚珏也不敢离开门边太远,便吩咐了楚小北过来见他。 楚小北来得倒是快,气还有些没喘匀 “主子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主人要同你去训练场?” “是,我愿赌服输呗” 楚小北眼睛咕噜噜的随着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想起主子那句——爷的事,主子不敢过问,但是他当报则报。 “这件事,我该报给您的......是吧” 楚珏也没应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吩咐道 “只想嘱咐你两句。” “主子您吩咐” “要紧的是让主人得趣” 楚小北的表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想说什么又一时哑然,过了好久才说道 “主子,训练不是特别有趣的一件事” 越往后说,楚小北声音越小,因为主子的眼神越不满——主子心情应该不好,他还是识趣点吧...... “主人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你们一般去受训!” 楚小北连连点头 “那爷想怎么练怎么练,想练什么练什么”——就当哄孩子呗。 楚珏因为担心而拧着眉头不肯松开,千万嘱咐道 “最要紧的是,千万别伤了” 楚小北心想,训练倒是未必会受伤,不打算也不敢把袁肖练多狠。但是,主子对于这个受伤的定义...... “打沙袋手上留个红印子算受伤吗?” 楚小北看着自己主子的表情就知道——算!绝对算!! “主人伤了一根寒毛,我唯你是问!” 楚小北嘴唇交织了许久,不知道怎么给他这“没去过训练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解释——训练场不是游乐场。 但主子心情不好,又事关袁肖,他哪儿敢解释啊,这都不是火上浇油的问题,他敢顶一句嘴怕是要引火烧身!! 楚珏淡淡的扫了一眼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楚小北,吩咐了句 “下去” 楚小北才从欲言又止的纠结中回了神,老老实实的跪地,应了句 “.....是,主子” 楚小北回去的路上觉得,办法总比困难多嘛——万一不小心留了红印子,其实也好消的,到时候及时的冰敷一下,再拉着爷出去吃顿饭耗一会儿时间,回家保证什么痕迹都没有。 第53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楚小南接了楚小北的电话,直接说道 “5分钟后我有个重要会议,放!” “哥哥~” 因为只早出生2分钟,而且小时候楚小北长得比他快,比他高,所以自小到大楚小北也不肯主动叫哥哥——除非犯错,除非求人——错犯得越大,这声音越软。 而今这声哥哥快软出水来了,听得楚小南不由得皱了眉 “是不是爷那边出事了?” 楚小南只是不介意做最坏的打算,他并不是真的想听到自己的坏打算就应了验,不想听到楚小北这声“嗯”! “我是陪爷在训练场...玩吧算是,爷要和我过过招——” 楚小南捏着额头揉了揉,他弟弟的身手他了解,拳脚游戏,不会输的。 继续做着最坏的打算—— “把爷赢了,惹得爷不开心了?楚小北,你怎么想的!!” 楚小北沉默了十秒钟左右 “主要是受伤了......我我我怎么办,哥哥,主子真的会扒了我的皮的!” 楚小北就听得电话那头的沉默, “哥哥~您救救我~” 而后,楚小南问了他一句 “伤成了什么样” 楚小北连忙回答 “皮外伤!就是看着吓人.......可主子说,爷一根寒毛都不许伤到” “爷生气了么?” “没有...吧,我感觉他还好” “你去求爷的宽恕” “不好吧,这不是躲主子的罚么......我拿爷去压主子,这不对!不合适!” 楚小南倒是也不急,也不骂,顺着楚小北的话说 “你去给主子负荆请罪,告诉主子都是你的错,求主子将你千刀万剐,求主子开恩给咱们家里人留个全尸。你去吧,我先开会了” 楚小北看着真的被挂断的电话,简直不敢相信——楚小南这是什么混蛋哥哥!! 楚小北看到坐在休息区的袁肖的时候,一点点凑到对方身前,单膝跪在对方身侧,小心看着对方嘴角和眼眉处的明晃晃的红印子——明天都会悉数变成淤青,看起来会更严重。 袁肖往下扫了眼对方,喝完了瓶子里最后的水,说了句 “走吧,回家” 楚小北真的觉得现在回家,和去刑场没什么两样。 “爷,您想不想出去吃?” 最好是能出去住几天...... “一身的汗,先回家吧,改天带你出去吃” 袁肖起身便要走,走出去几米才发现楚小北没跟上来,回身便看到楚小北还是单膝跪在那里,耷拉着脑袋 “走啊” 楚小北却双膝落了地,垂着脑袋好像斗败的大狗——他这辈子也没这样求过人。 “爷,下奴知道错了,求您责罚!” 袁肖没忍住挑了挑眉,一个整天上蹿下跳的大狗,突然乖了起来还挺招人疼 “错在赢了我?” “爷。下奴还伤了您” 袁肖没忍住轻轻“呸!”了一声 “别说得好像我单单挨揍似的,这不是过招么,我也伤了你” 第42章 袁肖不可能赢得了楚小北——即便上一辈子是纵横沙场的武川虎,这辈子袁肖和小北的训练程度和力量差是客观存在的——赤手空拳的近身搏斗是肯定吃亏,但是如果有兵刃,那就是两码事了。 不过袁肖的反应能力和杀气都还在,所以虽然吃亏,但是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说实话,爷,您还挺让我意外的。我都没以为您能伤到我” “对吧!拳脚无眼,过招哪儿有不伤的,起来吧” “主子......主子那边......主子他万一.......能不能您帮着求求情。 我伤了您,主子得扒了我的皮,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扒、了、我、的、皮” “嘁!他因为这点儿伤就扒你皮,他怎么不把他自己的皮给扒了!!” 上辈子,生前最后两年,怎么都愈合不了的箭伤,怎么都恢复不了的右臂——那前有狼后有虎的乱世中,自己却连兵刃都拿不起来——这样的憋屈和苦楚!!拜谁所赐!! 看着袁肖眼中越发的不满,楚小北赶紧打断——他挟天子令诸侯,借着袁肖压着主子想杀他的心,已经算大逆不道。而今要是再惹得袁肖对主子发难,他真是罪该万死了。 “爷!咱尽量就是......谁的皮也别扒......” 楚小北跟在袁肖身后回来的时候,楚珏还是很殷切的跪地请安。 楚小北觉得,主子真的很喜欢爷,每天爷回来的时候,主子都格外的开心......就算一百年没见的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也不过如此吧——明明爷离开也不过半天或一天的时间。 甚至楚小北感觉,主人见到爷回来都不是开心,感觉更像是惊喜——但是爷就是去上学,或者吃喝玩乐,又不是上战场——能回来这件事,值得这么惊喜么...... 楚珏伺候袁肖换了鞋,基本他在袁肖身前就是躬身或者跪着,很少会真的抬眼打量袁肖的脸。 但是躬身垂首站着的时候,打量到了袁肖的掌指关节处的伤——楚小北到底干什么吃的!! 楚珏这才小心抬头打量了一眼袁肖的脸,主人脸上的伤让楚珏霎时变了脸色。 楚小北眼眼看着主子的手掌渐渐收拢到压抑不住的颤抖,望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想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了,不过在袁肖面前,主子的声音倒也还算克制 “怎么伤的?” 楚小北实在是被自己主子阴恻恻的眼神盯的浑身发凉。身子不自觉的一点点往袁肖身后躲 现在拿着爷来压着主子强咽下这口怒气——他不想做也得做,他还年轻,这条命还想留着为主子出生入死,他为着这么个事儿死掉也太冤了。 楚小北躲在袁肖身后不敢出声。袁肖看着楚小北像只做坏事被主人抓包后缩成一团的大狗,和楚珏说了一声 “皮外伤而已” 楚珏知道,主人不舍得追究楚小北,他便收回了自己锋利的眼神,恭敬的垂首 “奴婢伺候您上药” “等我洗完澡” “是,那奴婢伺候您沐浴” “不用” 他就想冲个凉有什么可伺候的!! 只留楚珏和楚小北在一起的时候,楚小北觉得在主子面前有骨气大可不必——直接就跪下来了。 “是奴侍奉不周,求主子责罚” “责罚,呵——” 主人想护着的人,他就算想要千刀万剐,他敢罚么!!他敢碰么!! 楚小北却觉得这脊背都发凉——主子连罚都不愿意罚,是真想杀了他吧......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 直到袁肖那边有动静,楚珏吩咐了楚小北一句“起来”。 他在主人面前,连生楚小北的气都不敢表现半分......他怕主人以为他心存妒忌,怕主人疑心他会“伸爪子”。 第54章 主奴之间 楚珏望着自己眼前主人身上的瘀伤,实在是心疼的不行。 大概就是前世发生的那些事,让他对于主人的身体珍惜到了极致。 看着伤口,倒是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去伺候。 “奴婢去叫医生吧,大概还能妥帖些” “啧” 知道主人不耐烦,楚珏连忙应声 “奴婢来,奴婢会小心些” 先是将药酒在自己手上化开,搓成温热的才轻轻的落在伤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了——在他眼中,对方好像比玻璃娃娃更易碎。 “都是奴婢的过错,没侍奉好主人,都是奴婢的错” 他的主人是君王,高高在上,他连跪地求主人的时候都不敢扯一下衣袍。 楚小北怎么敢碰主人,怎么敢没轻没重的让人受了这样的伤!!! 袁肖指尖微凉,才发现对方竟然在哭...... 袁肖实在觉得对方莫名其妙啊—— “你哭什么?!”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失仪。” “既然求着要伺候,就做好奴才该做得事,别给我添堵!” 袁肖一把捞过对方的下巴,捏得对方生疼。 “把你这副令人厌恶的表情,给我收好!!” “是,是是,奴婢知错,求主人息怒” 袁肖颇为不耐烦的将人甩开,低声骂了句 “滚出去!” “是,您的伤——” 袁肖只是皱了下眉,楚珏在不敢多关心半分,连忙俯身应到 “是,奴婢这便退下。” 楚小北见过主子给袁肖请安,但是真的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人,在这个房间内的日常的相处——心疼哭了也要被骂么——上次外面的马场,袁肖竟然真的已经算是给了主子“面子”了。 他真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他不该看着主子受辱,可是他这条命甚至他家族的命,都是袁肖刚刚从主子手下救的。 主子躬身退出去后,楚小北是被袁肖叫了一声才回过神,去到对方跟前,单膝跪地 袁肖自顾的和楚小北吐槽 “他当年吃的药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越来越婆婆妈妈,这种主子你怎么受得了啊!” “我主子对旁人厉害着呢,也就和您这样” 察觉到楚小北口气不对,袁肖抬眼看楚小北,也不出所料的脸色难看。 “怎么?你这是没挨罚难受上了?” “主辱臣死,可是我又不能对您怎么样,那算恩将仇报。 您要不杀了我得了,别让我眼睁睁看着主子受辱” 袁肖没忍住笑了 “好一个主辱臣死!!不过么——” 袁肖发自肺腑的问了楚小北一句 “我哪里折辱他了?” “那主子都......都——” “都怎么了?他是你主子,可他是我的奴才,我这么对他不行么?” 是啊,主子就是偏偏认了这么个主人.......偏偏就这么心甘情愿给他做奴才.......偏偏就是肯逆来顺受。 楚小北每次看到,主子见了爷的样子,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爷真的贪玩没回家,主子大概能一晚不睡。爷要是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主子怕是恨不能疯掉。 “可是,可是主子真的很喜欢您,您肯赏个笑脸他真的是能开心好久,您不能待他好些么?哪怕好一点点呢” 不能——这么多人的忠心和性命,这么多人天下一统的夙愿,就这么化为乌有,他不能不恨。 不想——他就差天上的月亮没摘下来给对方了,但他下场如何......他的真心现在不想给任何人。 但是这些缠缠绕绕解不开的宿命的线,袁肖并不想扯出来给楚小北看——坦白讲,他并不在乎楚小北怎么看待他。 “他肯让我这么待他,自然有他的理由。毕竟他想杀掉我,易如反掌” “可....主子是什么理由呢?” “我怎么知道!你也快上药” “谢谢爷” 楚小南知道楚小北不会傻到放着“免死金牌”不用,专门去撞主子的枪口,可是他还是回了家——就算这次主子碍着爷的面子没有降罪下来,日后也难免对小北心生芥蒂。 楚珏出门的时候,楚小南已经不知道在门外候了多久,规矩的请了安。 “来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奴不敢去爷跟前打扰您” 楚珏要候在门外,楚小南便陪他一起候着。 他没主动谈起任何相关话题,只是说自己应当回家拜望,寒暄般的陪他说说话,告诉主子自己着人备了些精致的点心,再晚些等爷歇息下,自己伺候主子尝尝。 “上次小北说您喜欢酸口儿的” 提起楚小北,楚珏的手腕轻轻拂了拂,示意对他不想尝了,轻轻哼了一声 “为着你弟弟来的吧,你大可不必担心。主人喜欢他,我不会动他” 就这一句“主人喜欢他,我不会动他”的语气没有强压怒气,楚小南便心知肚明——主人大概是不介意小北的“挟天子令诸侯”,那主子这铁青的脸色便是又心疼爷了。 “不敢瞒主子,今天的事,奴知道的。奴怕主子不开心,才回家拜望主子。” 第43章 楚小南的话题,半分都不肯往袁肖和楚小北的身上落——他很清楚,在主子眼前此时提这两个人,都会弄巧成拙。 楚小南望着楚珏诚恳的说道 “您是奴的主子,做奴才的,最心心念念的不外乎是主子开不开心。” 楚小南的话是落在自己和主子身上,表得是自己的忠心。 但是他也很清楚,落在主子耳朵里的大概是主子和爷之间的情分——主子最在乎的,该是爷开心不开心,而非单单挂心那些伤。 也果不其然,楚珏虽然不大乐意,却也不由得想着主人的脸色确实还不错——主人大抵是开心的。今天惹得主人不开心的,大概只有一个自己罢了。 “你有这份心便够了。知道你忙,早些回去罢” “是,谢主子宽仁。奴不敢多叨扰主子,改日再来拜见。” 第55章 逃课的主人 次日, 确实如楚小北所想的,那些红色的伤痕都变成了斑驳的淤青。 袁肖被楚珏唤醒的时候,稍微一活动,昨天打完架的身子今天浑身酸痛! “啊——” 连起个身都疼的很,还是早八!!又是早八!! 身子都坐了起来,人还没清醒,楚珏伺候他穿了拖鞋。 “主人,东西都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洗漱” 楚珏也知道主人身子不舒服,作势要来搀扶,被袁肖拨开了 “不用” 袁肖朦朦胧胧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把拖鞋踢掉,把自己又埋回了舒适的被窝。 楚珏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哀求般的唤了声 “主人~” 袁肖声音闷闷的说道 “不想去上课了,你去请假” 袁肖突然刚刚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忍着疼痛和困意去上课啊!!又不是临朝听政!他的老师和同学又不需要他来震慑,他少上一天也不会怎么样啊....... 不做皇帝,总会有点不做皇帝的好处吧! 听到主人这么吩咐的时候,楚珏眼神都快化成水了,就绕着着主人赖床的背影流连。 从前,主人多少次撑着病体去上朝,就多少次心如刀绞——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些画面,是他千百年来做了无数次的噩梦——不,也不是噩梦,但凡主人愿意入他的梦,他都能开心到几乎快疯掉。 而今,主人终于能这样随心所欲的过日子。 楚珏特别轻柔的应了声 “是” 便规矩的退出了袁肖的卧室,合了门。 楚小北不知道袁肖今日不用去上课,还是一如既往的候着,只是没想到只有主子一个人出来——而今,他刚犯了天大的错,却没挨罚,他是真的害怕主子生气。 楚小北单膝跪地,规规矩矩的请安。楚珏也懒得往下扫一眼,不疾不徐的坐在沙发上,仔细打量着楚小北。 “你如今,可以不听我的吩咐” “奴不敢,主子!” 楚小北双膝落地连忙往楚珏身前膝行了两步,双眼赤诚又可怜的望着楚珏。 “奴擅自求爷的宽恕,是对主子不敬,奴真的知错了。” 楚珏很清楚,他对主人的心疼和对小北的不满,都不作数——主人觉得有趣的事,他碰不得。主人想护着的人,他更碰不得。 楚珏懒得看楚小北一眼,更是半个字也没解释 “主人肯宽恕,是主人宽宏大量。” “你得主人宠,我什么都可以容你” 楚小北内心愧疚难受到极点了,怎么在主子眼里自己就成了这副嘴脸,可是想想,他可不就是借着袁肖压制主子么—— “奴没办好主子吩咐的事,奴有错,奴认罚!求主人降罪!” 楚珏完全不曾理会楚小北的请罪,有些骄矜的微微侧身倚靠在沙发扶手上,开口说话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却带着让人胆颤的寒意。 “你最好给我本分些” 没人可以真的不看主人的脸色行事——满朝文武尚且不敢,做奴婢的更是不敢。至于楚小北么...... 楚小北能捧好了主人赏下的恩宠,让主子开心,也好。 若是弄丢了这份恩宠,他也不介意主人身侧少这么一个得宠的人——他是奴婢他不能嫉妒,他也不敢嫉妒,可他.......也无法真的不嫉妒。 “下去吧” “...是,爷那边,奴今天还伺候么?” 提到这里,楚珏的脸色倒是难得化开了些。 “主人今天难得想歇息,先不用你伺候,下去候着吧” “是” 楚小北心里很难不腹诽——爷作为学生想要逃课,有这么难能可贵么...... 袁肖用早餐的时候,因为昨日嘴角有伤,所以吃东西会扯得微微发疼,每次疼到一皱眉,一旁伺候的楚珏的脸色都不自觉地沉几分。 袁肖注意到了,但是没正眼去看对方 “脸色收一收” 楚珏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惹了主人不悦,连忙垂首,一脸的恭谨本分。 明明昨晚刚为着这个事情让主人不开心过,今日怎么会还这样子——自己从前学的那些规矩,现在倒是敢越发松散了! “是,奴婢知错” “你罚楚小北了?” 楚珏连忙摇头,肉眼可见的有些慌张 “奴婢怎么敢!他能讨主人开心,赏还来不及呢,奴婢怎么会罚!” 袁肖哼笑了一声,半分不信! 楚珏得宠时的崔开,不得宠时的那个小太监——不管楚珏自己得宠不得宠,但凡是能讨他开心的,没一位不是碍了楚珏的眼。 袁肖看着楚珏这副言不由衷的嘴脸,故意问道 “赏都来不及......那你赏了什么” 也果不其然的捕捉到了楚珏脸色一滞,稍纵即逝,便继续有些小心讨好的应答 “他侍奉主人有功劳,自然是主人来赏,奴婢不敢擅自作主” 袁肖实在忍不住撇了撇嘴——楚小北有什么功劳?!连苦劳也没有!甚至他在上课那个臭小子都在车里玩手机!!自己吃喝玩乐全带着他!!他犯了错还得自己帮衬!! 不过么,他也犯不着和个孩子计较这些! “他想要长假期出去玩,让他去” “是” 因为确实昨天过招儿过得身子一动会痛,他也懒得出门,在家玩手机又属实无聊。 “有棋么” 因为主人已经抱着手机玩了一会了,候了这么久,主人终于肯有句吩咐,楚珏连忙应到 “有的,奴婢先去备好,再来请主人移驾” “嗯” 棋盘和一些茶点全都备好,袁肖才落座。袁肖问侍立一侧的楚珏 “你想执黑还是执白” 俩人从没下过棋,说到底,赵赫拿他当男宠当奴婢,却从没拿他当过可以一战的“对手”——不过袁肖非常确认,楚珏会下棋——一样的王侯出身的萧林,讨厌这种游戏到了极致,但是家里人也不允许他不会。 楚珏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的回道 “奴婢怎么配与主人对弈” 袁肖也压根不理这个茬儿,直接说了句 “那就执黑吧” 主人既然在兴头上,楚珏也不敢扫兴,便应了声“是”。 第56章 对弈 黑子先行,袁肖想看楚珏的“先发制人”,亲眼看楚珏布局应该挺有意思的。 袁肖似是大发慈悲般的用下巴指了下对面的座位,赏了一个字 “坐” “奴婢不敢,能陪主人对弈已经是恩典,实在不敢失了本分” 袁肖便由着对方躬身而立的陪他下棋。 楚珏知道,对弈这种事情,只有棋逢对手才有意思——主人本来就是以天下为棋局的高手,他自然会全力以赴,反正即便全力以赴也未必能赢主人。 袁肖即便是下围棋杀气很重,步步为营。而楚珏倒是温和得多,由着对方围困自己。 袁肖一度以为对方给自己喂子,要不是抬眼看到楚珏盯着棋盘得认真模样,他是真的不相信,当年长安城中设计自己的楚珏,下棋会是这个水平。 棋局布得差不多,楚珏的黑子开始引着白子屠戮自己,颇有一副“自相残杀”之势——袁肖才觉得这不正常,已经被白子围困至此,黑子何须自相残杀!! 几子过后,黑子自相残杀近半,袁肖才算看明白对方为何自相残杀 一是迷惑对手,令自己轻敌。 二是黑子相杀,位置占劣势的棋子被杀,只留位置占优的黑子,一时黑子数量虽少,但是位置极佳,拉开了于自己白子之间的距离——如此,白子不好直接杀黑子,只要一时白子杀不得黑子,黑子凭借着优势的地理位置,趁其不备便可反杀白子。 “哼!” 此棋局,恰如当年的大昭和楚国——一白一黑,一强一弱,一攻一守。 自相残杀来作饵的黑子,恰如当年不战而降的襄阳城和投诚的楚珏。 第44章 被迷惑的白子自然是自己——信了楚珏不过是只图安乐的小侯爷。 靠着黑子自相残杀留出与白子的距离——长安之乱,使得自己一时无力攻楚。 黑子得了机会便可反杀白子——到头来让楚国休养生息,同西戎联手绞杀了大昭!! 这声冷哼,吓得楚珏一个哆嗦——他这棋子怎么落,全看他主人怎么能得趣。 而今布的局,怕是主人已经看出来了——这先抑后扬的杀招,大抵是惹了主人不痛快。 楚珏连忙看了眼棋盘,而今,他的黑子零落——若是不露杀招,不出几步便分胜负,怕是主人觉得无趣。若是露了杀招,万一侥幸赢了,怕是主人更不高兴。 看着有些慌张的楚珏,袁肖吩咐了句 “该你落子了” “是,奴婢在看” 已经看破杀招的袁肖非但不见生气,语气甚至格外和善,不疾不徐的缓缓问道 “有什么好看的,步步为营,不就是为了现在这局面么——你怎么不动手杀了我?” 无论袁肖是真的只言棋上事,还是确实意有所指,最后这句话都吓得楚珏连忙跪伏在地上 “奴...奴婢万万不敢” “不敢?” “奴婢愚钝,不善棋道,实在不配与主人对弈,确实一时不知如何落子,求主人见谅” “呵——天下朕都输得!何况一盘棋!落子!” 楚珏执子之时,额上冷汗涔涔,想要悄悄打量一眼主人的脸色,却恰巧与主人的目光交汇,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垂落在棋盘之上。 “楚珏” 楚珏近乎身体本能反应般的,躬身颔首应道 “奴婢在” “而今你的指甲拔掉,要几日长出啊!” “主人——” 楚珏想要跪下,只屈膝一半便看到主人抬了抬手指不许他跪下去,一时跪下也不成,起身也不敢,姿势倒是格外尴尬却不敢半分动作。 “朕何须你让棋!起身落子!” 他也只能是惴惴不安的躬身立着,只是腰身不由得折了几分 “是,奴婢遵旨” 在楚珏落子前,袁肖提醒道 “你的手要是不稳,落错了子,便把你的指甲再拔一次!” 楚珏发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应些什么——落子怎么算对,怎么算错呢。 “......是” 袁肖取了一块点心,悠闲的看着楚珏颤颤巍巍的手近乎捏不住棋子,迟迟不敢落子。 袁肖尝了下点心味道不错,他很喜欢,心情好些的他,非常贴心的提醒了楚珏 “落错了,指甲拔掉,养好了,重新落子——再错再拔,落对为止,下完为止~” 那十指连心,血肉剥离的痛,楚珏想起都实在是怕。 他不想再一遭又一遭的经历,更不想一遍又一遍的让主人不开心。 他不知道主人到底何意,他实在猜不透主人的心思,便不敢猜了,只能按照主人字面所说的“不须让棋”。 楚珏一子一子落得渐渐杀气四起,而袁肖也一样将棋盘做了天下——每一子都落得格外谨慎。 这盘棋前后下了近三个小时。 “主人赢了” 楚珏没有让棋,可是最终确实是没有赢得了他主人——楚珏这盘输了,却如释重负,才觉出自己额上冷汗涔涔。 袁肖却没有半分开心,看着棋盘出神。 赵赫输了。 若他真的没有赢的能力,自然服输,不会怨天尤人——可他有啊,他本能赢啊!他不想怨,可他不得不怨啊! 就是因为天不假年,所以,他输了大昭,输了天下,输得自己子孙后代被屠杀殆尽! 袁肖愣了半天的神,便开始抬手,将棋子一颗一颗收回棋奁。 “奴婢来——” “不必” “……是” 楚珏只得讪讪收回了自己手,躬身规矩的立在一侧 袁肖也在想,若是当年便认真和对方对弈,说不定透过棋局能看清了对方是什么人,也没后面这些事。 不过按照楚珏的德行,那个时候的小侯爷,估计也是撒泼打赖的藏锋! 袁肖将最后一枚棋子落入棋奁,微微松了松因为下棋久坐而有些乏累的筋骨,随口说道 “‘倒脱靴’使得不错,改日再来” 楚珏是真的害怕同主人下棋——下棋难免会有杀招,可主人又从来十分厌恶自己露这些伎俩! 只是,主人难得肯对他赏脸,要他伺候着下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的讨好 “谢主人抬举,奴婢不胜欣喜” 第57章 献人 袁肖根本没把那点儿皮外伤当事儿!依然是要楚小北同他切磋。 楚小北一时脸色为难,想说什么最终也应答了 “是,爷” 袁肖最开始这一脚下去的力道,一如往常,丝毫没收敛,可他没想到——楚小北就这么不躲也不还手的硬生生受下了。 楚小北捂着肚子疼得跪在地上起不来,有气无力的喊了声 “爷” 袁肖明显有些怒气,却不好和刚为着自己受伤的楚小北发作 “你怎么不躲啊?!” “下奴不敢” 袁肖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伸手到楚小北面前,将楚小北从地上拽起来。 袁肖让楚小北坐在休息区的座椅上,自己也坐在小北的旁边,掩了所有的怒色问小北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奴不该失了本分” 不但是主子那句让他本分些,楚小南也是给他下了军令状——不许惹爷不开心! “你的本分是什么?” 一时楚小北也有些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诚恳的和袁肖说 “伤了您,主子会心疼,还不肯降罪下奴。这比挨揍还难受。” “别一口一个下奴,你不别扭么” “有点儿——但是都是应该的,很快就会不别扭了.......” 看着委屈又郁闷的楚小北,袁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不是给你假期了么?怎么不出去玩?” 听到这个话题,楚小北的心情非但没有转晴,甚至整个人都变得更难过,袁肖觉得如果小北真的有尾巴,现在一定是朝下耷拉到地上了。 “我怎么配啊!没做好主子交代的事,让您受了伤。还借您压制主子躲罚。做错了这么多事却不被罚,真的已经很有负罪感了,实在没脸要假期出去玩......” “这样剔透的性子,看得我是越来越喜欢”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听完这句话,小北哭丧着脸有些哀求的望向袁肖 “爷,您别喜欢我了。您的喜欢分一点儿给主子,行不行?主子要是能开心点,我觉得我还好受些。” 这话问得袁肖脸色不佳,懒得回复,便只是随口问道 “他现在很不开心是么?” 这话问得楚小北连连摆手——一个是看爷的脸色不好,生怕让爷不开心,二是爷要是因为这句话误会了主子不开心伺候他,降罪了主子,他真的别活了.......没脸活了!! “不不不,主子伺候您特别开心!!感恩戴德!!我...我上次和主子说‘他伺候您辛苦’,主子不许我这么说,他说‘伺候您是他的福分’!” 伺候他是楚珏的福分——这句话要是楚珏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听都懒得听。可是这句话要是楚珏背后对着楚小北说的,那这话听着还是有点儿受用的。 “算他识相” 楚小北看着脸色有些好转的爷,脸上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他是真的有点儿可怜主子了——主子的主人可太难伺候了。一行一动但凡有半点差池不是骂就是罚,就这,还得要主子打心底里对他感恩戴德。 最重要的是,他主子全做到了,也不过落得爷一句勉为其难的“算他识相”——这得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爷觉得满意啊。 这可能是为数不多楚小北和他主子“英雄所见略同”的时候,他的主子也是每天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怎么才能让主人觉得满意啊。 楚珏把东西捧到对方跟前的时候,袁肖只是以为那是本什么明星杂志或者写真集,随手翻阅 “呵——你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奴婢不敢。主人,您觉得有能入眼的么?” 这话问得袁肖不由得手上动作慢了几分,有些明知故问 “若入了我的眼,你要做什么?” “能入您的法眼,自然是他们的福分,合该是近前伺候主人” 袁肖继续若无其事的翻着手上的东西——哪里是杂志啊,分明是他未来的后宫群像嘛! “怎么个伺候法儿?” “全凭主人的心情” 袁肖哼笑了一声,俯身靠近了些,有些不满的低声问道 “你这是要给我选妃呀?你算什么东西。” 随着袁肖的俯身靠近,楚珏也从低垂着头到伏下了身子,不敢与主人对视。 第45章 “女主人的事宜,奴婢万万不敢染指。 这些只是侍奴,供主人赏玩的” “这些人家世和身子都清白,也都调教的乖觉懂事” “主人若是觉得都入不了眼,奴婢再去选” “或者,主人有其他中意的,奴婢去办妥...” 越说到后面,楚珏声音越小,因为主人一个字都不肯赏下来给他。 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又和上次楚彤那件事似的,触犯了天威。 可是,主人和他不一样,十八岁的身体,自然是有这些需求。要不是调教需要些时间,他不可能过这么久,才献上来这些人。 这种事,他不得不“擅自作主”,总不能等着主人和他开口吩咐。 过了不知道多久,头顶才传来似笑非笑的一句 “这些人,侍寝的规矩教会了?” “是,奴婢万万不敢让他们冒犯主人” “你的规矩,还记得么?” “.......是,奴婢不敢忘” 头顶又是一阵沉默,这每一秒都让楚珏战战兢兢。 “你这奴才当得,可真是尽心尽力啊” 一时听不出来主人的喜怒,楚珏不敢贸然应答,只是小心的应了个“是”。 字音刚落,那本书就砸下来在自己的身上,楚珏近乎本能的认罪 “奴婢知错,主人息怒” “呵——哪里有错啊,是有功~ 赏你的,由你选晚上想伺候哪位!”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看着脚边人反复的请罪,袁肖觉得好气也好笑!! 被献上美人这种事,袁肖的前世倒是也难免经历过。 就算不设计多巧妙的相遇,好歹是琴棋书画的某一样开场吧,上来就往他床上堂而皇之塞人的,真的天底下楚珏独一份!! “当年你献自己的时候,铺陈得还能入眼。而今换成别人,怎么就蠢笨成这样子?” “是,奴婢愚钝” “献人必有所图,你而今图什么?” 袁肖饶有趣味的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的伏在地上的肩膀,对方而今闷着声音规矩的回复 “奴婢不敢有所图,只求主人的顺心” 一句实话也问不出来,袁肖也懒得和这么条疯狗来回消磨时间,只是说道 “你选人和选马的眼光一样差劲,我都不喜欢。改日我自己挑~” “...是” 如果说楚珏这颗心里对着自己的主人还敢有一点儿私心,也不过就是这一点点的私心——他知道主人喜欢胆大有趣的,可.......从前陛下榻上那般得了宠的人总是捉弄他,折辱他。 他不喜欢。 他也不敢让主人受委屈,就希望这些侍奴能安分些侍奉主人,希望主人也不过拿他们做泻火的玩意儿而已,别赏下太多的恩宠给他们。 可显然,主人不喜欢。 第58章 画地为牢 马,主人自己挑喜欢的骑。 人,主人自己挑喜欢的用。 都是本应该的事情,就算有什么不该的,也是不该自己痴心妄想的染指。 袁肖在看电视广告的时候,遇到一个有些面熟的人 “这人我认识,最近很火” 袁肖的女同学们最近一直在叽叽喳喳这个新晋的小鲜肉,而今在更大屏幕上看到眼熟的人,随口一句感叹。 这话听得楚珏脸色滞了一下,袁肖问道 “怎么了?” “奴婢无事” 楚珏一直到退出了房间,眉头才敢彻底的拧了起来,吩咐了手下人先备了对方的资料给他过目。 楚珏颇为不满的看着对方的资料——安楠,新晋选秀出道的流量小生。 “戏子而已” 不管大众是称呼他艺人还是明星,说到底,也不过是供人娱乐的戏子而已——这样的身份,也配碰他主人! 可是,他也没资格说半个不字,因为主人感兴趣——主人从来对这些娱乐圈的事漠不关心。突然就认得一个男孩儿,这其中的意思,楚珏自然明白。 楚珏在家中见到安楠时,有些像审视物品一样上下扫了一眼——唇红齿白,生得倒是不错。 安楠也没有任何不满,甚至主动在楚珏面前转了一圈 “您觉得,我值这个价儿嘛?” 落落大方承认自己就是待价而沽,就是来用身体换资源。 但是,楚珏还真是打心底里看不上这份儿轻佻——越发觉得对方不配。 安楠也看出了楚珏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身段十分妖娆的坐在楚珏身侧 “您得相信,一分钱一分货~ 我会让您尽兴~我得对得起您开的价儿” 考虑到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舆论问题,这个人的事情,是楚珏吩咐楚小南一手办的。 楚小南开出的价码,楚珏不知道,更不在乎。 “你能让主人尽兴便值得” 听到楚珏这么说,对方霎时落了脸色,连身子都撤回来,双腿交叠坐得有些趾高气扬。 “害~我还以为你是楚家的家主呢” “我是” 对方明显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楚家家主还有主人.......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啊。 不过显然,楚珏并不想解释这个问题。 安楠也并不想打听这些事——拿钱,办事——他想要的很简单。 他要做的更简单——让金主尽兴,他在伺候袁肖这件事上,倒也确实卖力。 安楠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不过是陪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也没什么花样儿,就能换到这样的资源,实在是稳赚。 直到出门的时候,被卧室门口跪候的楚珏吓得一声轻呼,脸色有些不解的回望这床上的袁肖,袁肖懒懒的说道 “没你事了” 袁肖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安楠真的越发觉得这里人的关系好像一团迷雾一样,他甚至能听到袁肖让楚珏进去伺候,而后合了门,便再也听不到什么。 安楠大概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的金主还是楚珏,只不过,这位金主的性趣爱好特殊一些罢了。 安楠不由得内心感慨“有钱人玩得够变态啊”。 楚珏过去这一千年里,能捧在心头反复思念的的都是主人身侧的那些光和热,来对抗这千百年来寒冷的孤寂。 他倒是几乎快忘了,在主人身侧也有这心底寒凉刺骨的时候——哪怕,明明知道,这是他的本分。 因为怕主人看出自己脸色不悦,只敢尽量的低垂着脸。 “奴婢伺候您沐浴,再着人换了这些床品,可好?” 床上的人有些餍足的应了声“嗯”。 沐浴过后,袁肖就这样浑身坦诚的站在楚珏面前,由着楚珏给他披上了浴袍,再细细的擦干身上的水珠。 尽兴过后的袁肖确实心情不错,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甚至难得的关心道 “你平日里,是怎么解决的呢?” 哪怕楚珏一直垂着头,此时袁肖往下一扫也能看到对方的耳尖红的快要滴出血了,就听着对方支支吾吾的应道 “奴婢...奴婢...奴婢...” 一声比一声的声音小,最后的两个最关键的字,偏偏声音小到袁肖都基本听不到了 “大点儿声!” 这含了怒气的语气吓得楚珏身上都抖了一下。 楚珏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也是细若蚊虫一般 “奴婢不用” “呵——你又不是真太——” 袁肖突然说不下去了,前些日子想一探究竟的事情,而今似乎是有了答案。 袁肖方才调笑的神色已经不见了。 一如前些日子一般,拿着脚尖去探对方,对方还是触电一般本能的躲开,只是躲到一半动作被自己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然后浑身抗拒的将自己的身体伸到对方的脚下。 楚珏神色极为痛苦的闭着眼睛,颤颤巍巍的说了声 “主人,奴婢...脏了您,奴婢该死” 感觉到脚尖传来的颤抖和异物感,袁肖的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 “你一直戴着这个东西” 不是疑问,更像是肯定的复述。袁肖就看着下面跪着的人,低着头点了点。 “主人赏的,奴婢不敢擅自取下来。” 楚珏以自己为棋,只身入大昭;反间太子,昭德殿逼宫;楚国夺权,鞭尸楚璋;联合西戎,绞杀大昭;血洗长信侯府,屠尽他的子嗣......这世上哪里有楚珏不敢做的事...... 不过是条锁链而已,徒手大概都能扯断的东西...... 一千年来,画地为牢,楚珏却说自己不敢迈出半步。 一时,袁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觉得自己脑海的想法简直愚蠢又可笑——虽然一直知道,楚珏就是条四处乱咬的疯狗,但是......难道,这条疯狗口口声声喊的“主人”竟然是真心的? “摘了” 袁肖从来没见过楚珏的身子抖得这么厉害,感觉随时都能碎掉一般。 第46章 楚珏的声音也是抖得不像话,其中裹挟哀求快要淹没了整个人似的——袁肖觉得,即便溺水的人濒死求救,也不过如此吧。 “主人......主人......奴......奴婢......” 袁肖对他这个反应更是不解——这东西戴在身上,怎么想洗澡睡觉都不可能方便吧,他是大发慈悲的让对方结束了这场刑罚,对方看这个意思反倒是不领情。 袁肖居高临下的询问道 “不愿意?” 楚珏的牙齿狠狠咬着下唇,直到感受到了那股腥甜的味道,散开在口腔,靠着这样痛感让他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将额头叩在地面上 “奴婢谢......主人恩典” 一千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主人留给他唯二的念想—— 一个是主人赐下的名字“珏”,为着隐瞒自己长生的秘密,他改过许多身份,换过姓氏,却从未动过这个字。 另一个便是主人赐下的腰间这条锁链,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丧家之犬”,他有锁链,有主人要——只是,主人暂时不在身边。 这两样东西于他而言,比他的命都珍贵。 可最终,他还是不敢抗命——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主人才有意义。 而今,主人在身边了。他不能惹主人不开心。 哪怕拿掉这个东西,比活生生拿掉他的肋骨都更让他恐惧。 “不舍得?”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谢主人宽仁,谢主人隆恩!” 最后袁肖还是不死心,问道 “真戴了一千年?” 楚珏很是小心翼翼的嗫嚅道 “奴婢该死,奴婢无能,便是保养得诸多小心,也是没禁得住岁月。奴婢又不敢损坏,便让人照着图样做得一样的......” 楚珏连忙补充道 “主人赏的那条,奴婢没敢私自处置,好好收着呢。” 袁肖才不在乎这个呢,当初让工匠打了这么条东西,他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就让人扔给了楚珏戴着——羞辱的意义大于使用的意义。 如果楚珏说的是真的——何止是画地为牢啊,当岁月的风吹走了地上画的圈,这人竟然自己亲手画了一道又一道,将自己圈禁起来。 如果这样偏执而疯狂的忠诚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从哪儿就得来的这样的忠诚!? 如果是假的,那楚珏这么作贱自己是为了什么?自己而今没有什么值得他图谋了吧。 袁肖觉得脑子里的弦都快被自己拨弄断了,逼着自己停下来 “下去” “是,奴婢告退” 第59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有些无法承受,腰间的那条细链离开他的身体。 他不敢在主人面前失仪本分,但是恭送主人离开后,他再也撑不住,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 他活了太久,见过太多的无常,他太清楚人与人,根本不可预测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就像,千年前主人说的“差事办完,便回去伺候”——主人君无戏言,自然是想要他回去的,他自是不用说,有多想要回去主人身边。 可终究,天人相隔。 这一分离,便是千百年,无数个日夜。 但凡,主人不在他身侧,哪怕一秒钟,他都在被“别离”这张巨大的铁幕笼罩。 他在巨大的不安时,会摩挲腰间的锁链寻求安抚,而今,他都不敢碰那处的空荡荡。 “是主人赏的,主人赏的,主人赏的......” 他反复呢喃,反复提醒,恨不能把这些话刻进自己的脑子里面——主人没有不要他,主人只是赏他解开了而已。 然而应激的不止是楚珏,还有楚小北对于安楠闯入他们的生活,很是不满。 从楚小南那里得知,安楠后面几次三番的狮子大开口,楚小北见到对方时,真的想杀了对方一了百了,却被楚珏制止了。 楚珏倒是觉得,能让他这么有恃无恐的坐地起价,大概是主人宠坏了。 既然是能得主人宠的人—— “主人得趣,他该赏的” 安楠颇有些得意的看着被拦下的楚小北,对楚珏说道 “狗还是要看好,咬了人是要付医药费的哦” 楚小北的手立刻摸上后腰,要抽出武器,被楚珏喝止 “退下!” “主子,他——” “我让你退下!” 袁肖方才姗姗来迟般的步入了这个“修罗场” “吵什么?” 最先跪地请罪的自然是楚珏 “扰了主人清静,奴婢该死” 楚小北是见着他主子跪地了,他不得不跪,一脸的不满——他现在就是对袁肖很不满,因为袁肖纵容着这么个东西欺负主子和自己!!! 可他不敢对袁肖怎么样,因为袁肖要是罚主子,不管理由和手段多离谱,主子一定是接受的。 “爷!楚小南说您恩威并施,下奴就看您对着主子施威了,您怎么就不肯对主子施一点儿恩呢?” 没等袁肖回复,楚珏身子忙伏了几分,有些惶恐的说道 “主人对奴婢自是隆恩浩荡,奴婢感念不及!” “您在里面春宵一刻值千金!!让我主子在外头伺候,这简直——就是不对!” 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儿!! “奴婢能伺候主人,是主人的恩典,奴婢绝不敢有半分怨怼!!奴婢不敢——” “呵——你们主仆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得不错啊”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 主人这分明疑心自己和小北联手——主子多忌讳臣下勾结,楚珏再清楚不过。 “是奴婢管教失当,奴婢知错,求主人降罪!” 袁肖一时有些走神的想着,是奴才做到最后都是这般样子吗——楚珏和他的崔开,而今这一行一动,一言一句,颇为相似啊。 还是安楠扯回了袁肖的神思 “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浪费啦~”颇为意味深长的向下看着楚珏说了句“您也来伺候着吧~” 这话听得袁肖脸色一滞,而楚珏那声乖觉应答的“是”,更是让袁肖脸色不知道沉了几分。 对方软香温玉的往他怀里钻,袁肖没有半分兴趣,眼神一直落在门边。 “春宵一刻值千金,呵——你的一晚值多少?” “干嘛?您还嫉妒上了?” “不嫉妒,是好奇” 对方拿着袁肖当同行,当真报了个价。 袁肖有些震惊这个天文数字,打量了一下对方 “你也值这个钱?” 不过就是长得还凑合的一副皮囊,胆子大些玩得开而已!! 楚珏开的价码,是因为他脑子有病吗...... 对方倒是也不气恼,只是尝试着安抚袁肖 “我呢,单价是高。你呢,被包养总会跟金主有些感情,好处在后头呢。” “金主......” “是的呀,你看我吧,就是能在床上讨好那位。 你日常也和他在一块,你得他的心意的机会大得多。” 袁肖感觉到由衷的不适,不由得将对方从自己怀中推出去。 对方笑着看着袁肖 “怎么挣来的钱不是花啊~不丢人~ 拿着人家的钱,办不好人家交代的事,才丢人~” “他交代你的是什么事” 对方看着一脸懵懂的十八岁少年,继续教导 “我伺候好你,咱俩伺候好他~就这点儿活儿啊,弟弟~” “咱俩伺候好他?” “这个人家没说,但是——害,有钱人怎么玩的都有,喜欢窗下听声儿嘛!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一次一次的坐地涨价?而且他们楚家都肯答应了。可不是为了我这个人,是为了我这张嘴严实点儿!他家这主子的癖好,啧啧啧~” “叫他进来” 袁肖这冷了下来的脸色,说实话让安楠有些怕,也只是悻悻的说道 “你这要是玩活椿宫?这可得加钱哦......” “你倒是要钱不要命!叫他进来吧” 楚珏进来后,就是规矩的跪在那里,眼神盯着自己的膝盖不敢随意乱飘半分,请了主子的安更是不敢半句废话。 楚珏脸色惨白——主人而今,是想怎么对他...... 还是床上那位得了宠的,想要怎么对他...... 第60章 小畜生 “他说,你会因着我俩的欢爱得趣,你得趣了么?” 这话问得楚珏整个人都怔住了! 真的是下九流的戏子,这样荒唐的话怎么说的出口,怎么敢脏了他主人的耳朵! 他到底是把个什么下作玩意儿,送到了主人床上....... 他真的快要恨死对方,更要恨死自己识人不明——给主人用的玩意儿,自然该是千挑万选的,怎么就由着这么个东西得了宠。 可,毕竟对方就是得了宠——榻上承欢的人,从来都是他的主子——承欢一日,便是一日。 第47章 再膈应对方,楚珏也不能当着主人的面对安楠有所褒贬,只能是自己惶恐的磕头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给你演了这么久的椿宫,今儿我累了”袁肖用下巴指了指安楠“他赏你了” 赏他? 主人还真是让这个戏子给带坏了!! 这样的荒唐的命令,竟然出自主人么——这是个玩笑还是....... “奴婢不敢!” “我赏的,你敢不要?” “奴婢求主人.......开恩” 他没有资格对主人说“不要”,他知道。 可是这件事只能是“不要”——不管是主人真的要荒唐的玩乐,还是在试探他的忠心。这件事都只能是不要!!! 何况,这件事,几乎必然是后者。 他太清楚了,主人当年杀魏兴那条阉狗就是因为“碰了被临幸过的他”——哪怕主人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他一个指头,主人也不可能允许他用过的玩意儿被别人碰一点儿——他不许别人碰,安楠也不许别人碰。 主人在试探他…… 其实,楚珏内心说是有些大喜过望都不为过——主人在怀疑他的忠心。 此前的主人,可是从没疑心过半点儿——一眼都不愿意看他,一句话都不肯信他。 嗅到生机的小狐狸,怎么允许自己不是“一击即中”。 楚珏霎时身子抖得十分厉害,哭腔浓重,毫不遮掩的悲怆。 “奴婢不要!!求求主人饶过奴婢。奴婢无一日不敢念主人临幸之恩。怎么敢染指他人!! 奴婢冒犯之罪,主人怎么罚,奴婢都该谢恩。唯独这件事......奴婢不敢不忠,不敢污了主人的圣明!!” 楚珏这样激烈的反应,安楠属实没想到——这楚家家主也太入戏了吧。 回看袁肖,倒是一脸坦然的接受,半分不应声。 安楠便尽量的打了圆场 “大家都是为着开心来得~ 又不是封建社会,哪儿又那么多忠贞不忠贞的,圣明不圣明~怎么有趣怎么来嘛~” 袁肖在床上看着楚珏,辨不清喜怒的道了一句 “我可是封建余孽~” 这句话一出,安楠觉得自己这圆场也有点儿打不下去了。 袁肖对着安楠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安楠看着跪在地上的楚珏,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金主没开口,他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 袁肖看着安楠的反应,哼笑了一声——也是啊,还不知道金主尽兴不尽兴,小金丝雀自然是不敢贸然就走。 袁肖噙着笑意,却沉着声音的对楚珏吩咐 “送客” 主人这句话的语气清冷,分明是兴趣缺缺——主人榻上的恩宠如流水,如今,这人怕是让主人腻烦了…… 楚珏眼底的锋利一闪而过,只是一刹那便尽数消散,让人辨不清那道锋利的寒光是否真的出现过。 楚珏跪伏着身子,声音十分驯顺。 “是,奴婢遵旨” 楚珏规矩的向后膝行几步,躬身将安楠迎了出去,合了门,半分卑躬屈膝都不见,就连噙着眼泪的眼睛里都再无半分楚楚可怜。 楚珏将安楠领到客厅,安楠自觉的找了位置坐下——楚珏没有半分在意,只是摆摆手吩咐了一旁侍奉的小奴, “让楚小北来见我” “是,主子” 楚珏便径直回了书房,楚小北敲门,跪地请安后,一脸的不乐意 楚珏淡淡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沙哑 “你亲自护送他” “是。” 楚小北有气无力的应答,然后看着主子这满脸泪痕未干,实在有些忍无可忍 “主子!爷又折腾您了” “放肆!主人的事,轮得到你置喙!” 楚珏呵斥完了,便施施然吩咐了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楚小北被骂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后面半句,便“呃?”了一声。 楚珏看着楚小北的一脸不解,眼尾染着红晕的漂亮眼睛里,尽是不加遮掩的寒光。 “听不懂么?” 听出弦外之音的楚小北跪地,俯首——这样的骄矜和锋利,才是他主子! “奴领命!” 不过,他主子的这份儿骄矜,在回到袁肖身前时,便都是敛了起来,谨小慎微的跪伏在地上请罪。 “奴婢今日悖逆主人,求主人降罪” 袁肖倒是答非所问,而且心情似乎是不错,不错到有心情来颇为轻佻的逗弄楚珏 “人你送走了,你打算如何” 楚珏忙不迭的迎合道 “前些日子,奴婢给主人备的侍奴,您要屈尊用一下吗?” 袁肖继续说道 “他们长得没有那位好看~” 楚珏喉结滚动了一下,便连忙应承道 “是,主人,那...那奴婢再去选” 就算楚珏脱光了求着他临幸,他也未必肯赏下这样的恩宠。 但是,他看着对楚珏给他献人时的殷勤样子,多少是有点儿不舒服——不解风情的狗奴才。 但是,人好歹还算识相,知道自己的本分——没被人碰了半分去,也没碰别人半分。 “滚吧~”“是” 楚珏退下后,袁肖百无聊赖的盘算着最近的事情。 他也考虑过,最后楚珏哭的这一出,为了自己表忠心,故意和安楠争宠呢——结果,还是千年前那副逆来顺受的奴才相~无趣~ 不过么,这条疯狗好像是真的认主了——在他最不以为然的情况下,认主了。 就像他的踏雪一样,他都放弃了驯服的想法了,都想杀了了事了,就莫名其妙的认主了。 “小畜生!” 也不知道是他这声嗔怒骂的踏雪,还是楚珏! 第61章 镜中人 他算在主人面前赢了那个戏子么?算是吧。 灯火通明,楚珏只身一人,双手撑在洗手台前,深深的埋着头。 面对主人故意的调笑,他不敢回应半分——他知道主人不过是逗弄他,可是他连被逗弄的资格都没有——他怕主人真的万一觉得有趣,怕主人真的一时兴起。 虽然谈及“如果”总是愚蠢至极,但是他也忍不住愚蠢——如果他这身子还算清白,还能拿来给主人用...... 楚珏一点点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越发不满,一句一巴掌狠戾的落在自己脸上——他痛恨自己心里的这些不规矩,哪怕只是想想都玷污了主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痴心妄想!” “一个贱奴,也敢想爬主人的床!” “不中用的奴婢,主人便不会用了,你本分些!” 不记得打了多少巴掌——也无所谓,疼过,痛过,明日旁人面前这些伤都能复原。 “你......你再这样,主人就不要你了.......” 萧林祭日那夜,被抛弃的恐惧,此后无尽的日夜里,孤苦无依——就像无尽的深渊一样将他这条“丧家之犬”吞噬——无法沉底,无法呼吸,无法上岸,更无人来救。 在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碎掉的时候,本能般的摸上腰间,那处的空荡,让他没忍住像小孩子一般一声放肆的哭了出来,颓然的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一点点把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 但是,到了天亮,见到袁肖的那一刻,夜里的那些心碎就和脸上的伤一样消失不见。 从前宫里不成文的规矩是,奴婢要在主子面前笑脸相迎——没谁愿意对着不悲不喜的一张脸,为着讨好主子,奴婢再怎么苦也得笑着伺候。 可是楚珏见自己的主人,倒是相反,虽然笑脸相迎但是故意克制——毕竟自己那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实在不成体统。若被主人看去,真的是碍了主人的眼。 此时,被主人居高临下的道了句 “一副奴才相” 楚珏连忙规矩的回道 “伺候您是奴婢的福分,奴婢自然该本分” 这些话,袁肖常听楚珏说,也在前世常听那些奴婢对他说。但是而今知道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心,倒是听着顺耳了不少。 袁肖用手背拍了拍楚珏的脸 “午饭不回来用” 这倒是第一次袁肖肯,大发慈悲的提醒楚珏自己的行程——许是从前,他压根不信对方会等。 楚珏知道主人至少离开自己身侧半日以上,仰望着对方殷切的问道 “主人晚膳回来用么?” 袁肖看着对方的眼睛,恩,而今倒是能看出几分诚恳的。 只是被主人这般看了只片刻,楚珏连忙垂头连着掴了自己三四下,才敢开口请罪 “奴婢知错,奴婢僭越,不该过问主人行程” 袁肖也没再吩咐什么,便离开了。 袁肖离开后,楚珏交叉在小腹前的手还是会本能的往下压,去感受腰间原本该存在的细小的凸起,却又触电般的离开那片空荡。 上学路上,袁肖也察觉到楚小北今天一直看着窗外,路程过半,袁肖也跟着他的视线看窗外 第48章 “窗外好看么?” “还行” “萧林鄢城造反,吴恙提的这个课题,今日还是明日啊,好像该有场辩论了” 袁肖看着楚小北的小狗耳朵仿佛都立起来了,袁肖继续说道 “你就慢慢看风景,到时候我们辩论出结果,我告诉你一声” 楚小北终于忍不住回头,委屈又气愤望着袁肖 “爷,我不是想看风景,我有点儿生您的气。就算,就算我主子是您的奴才,您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 您让他伺候就算了,您还偏向那个欺负他和我的那个谁!!” 袁肖故意“啧啧啧”了几声表示感叹,故意微微蹙着眉,却分明成竹在胸的问道 “那个谁欺负你主子和你了?” “嗯!” “我还偏向那个谁,导致堂堂楚家家主平白挨了他欺负?” “嗯!!” “肯定给你主子和你委屈坏了~” “嗯!!!” “那我们喊他出来,当面给你主子道个歉怎么样?” 楚小北霎时哑然失声,大脑空白了几秒,也许十几秒,连忙应到 “也...也不用,爷~您愿意对主子赏个笑脸比什么都管用!” 袁肖故意蹙着的眉头已经尽然消散开来,那目光盯得楚小北脊背发寒,不由得不敢直视,眼神只能往自己膝盖上瞟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干了什么!” 楚小北被他骂得一抖,莫名的生出来一种计谋被当面拆穿的窘迫感,嘟嘟囔囔的选择换了话题 “那个...萧林那个,能带我去么?爷...” “不带” “爷,您最好了~” “滚” 楚小北双手合十对着袁肖祈祷 “爷~您就成全我这个后辈对萧将军的这点儿孝心好吗?我不能由着吴恙那个混蛋诋毁我的武安侯,求求您了,爷~” 袁肖不为所动,楚小北就这么做小伏低的求了一路,临下车袁肖还是一句 “不~带~你敢私自跑来,我就打断你的腿!你那天怎么说的来着——” 袁肖装作思考了几秒才想起来,复述着楚小北的语气和话语 “字面意思上的,打、断、你、的、腿。” 第62章 狼和狗 如果你穿越成伐楚前的赵赫,你会怎么挽大昭于将倾? 这个是《昭武帝传》的导师提出的一个命题,让学生可以更好的代入。 针对这个命题有四种主流些的声音。每一种都拿出在内部公开辩论。 1.不再伐楚 2.不用萧林 3.再整旗鼓,立刻再攻 4.禁止宦官干政 这四种声音,没有一种来自袁肖——但是他在重生之初,也真的反复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知道没有用的。 他想,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答案,只是不肯宣之于口。 楚彤提出的“不再伐楚”,袁肖觉得,他家还真的是祖传的“求安”。 楚彤和支持者无非是觉得—— “无故讨伐他国,本就是不义之战” “屠城灭族,武川军更是不仁之师”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样不仁不义的征伐,注定不会赢的” 很有意思的是,吴恙也算是自己主人的反对者,一边看楚彤的脸色,一边反对。 而反对者则觉得—— “乱世本本就无义战!” “弱者肉,强者食,是天理” “天下分久必合,一统是无可逆转的天命” 袁肖觉得,而今这个局面有意思——可能也是他给自己编史的意义所在,他告诉后世 “看似两国之争,其实是大昭皇权和勋贵之争。伐楚的目的之一,在于消耗武川勋贵。” “北境六镇原本荒无人烟,朝廷把军士迁徙边境,开荒镇关。六镇是民来自于兵,所以民风强悍。 武川人,会走路就会骑马,能握刀便能杀人,素来‘有仇必报’的传统——哪怕族人只剩我一个,也要奋战至死,复仇方止” “是年,六镇大旱,庄稼无收,朝廷腐败,赈济之粮贪污十之八九。六镇人为了活下去,相互倾轧掠夺,不停的复仇杀伐。 武川人不得不屠城灭族,以杀止杀,才得以震慑六镇。最终将六镇的兵吞并为武川军,南下中原。” “武川军是被震慑之下的恶狼,复仇是刻在血脉里的传统,但凡有一丝生机,这群畜生都会反扑。” “乱世用‘能’不用‘贤’,武川军确实恶狼,虽然会威胁主人,但是面对中原士兵,简直狼入羊群,横扫千军。” 辩论到最后,袁肖甚至有些得意的和楚彤说道 “武川军的屠城灭族,仅用于六镇那群恶狼。 对中原的小羊羔们,怀柔得很~” 在袁肖离开的这段时间,小北一直坐在车里紧张的啃指甲。 一直无知者无畏的楚小北,也开始有越想越怕的时候——真的把爷得罪了怎么办...... “不能为着我不理他一会儿,就生气吧” “可主子都不敢给他脸色瞧,我这么做是找死吧” “把爷的小情人儿杀了.......啧,爷才十八岁啊,这种事该吓到他了吧” “我在爷面前成了杀人的恶人了...连带着主子也是...” “爷要是不护着我,主子还不得和我新仇旧账一起算......” 所以见到袁肖的时候,是乖到没边儿的楚小北,在车外等人来了,乖乖开车门 “爷,您上车~” 上车之后,楚小北把盖子拧开,递到人家面前 “爷,您辛苦了,您喝水” “为着萧林?” “哪儿有!他哪儿有您身体重要。都是发自肺腑的关心!!” 袁肖看着楚小北这么个笨拙的讨好他的样子,还真的觉得挺有趣的,就由着他去了。 ——反正,让楚小北知道“自己不能为着主子,一再和他作对”,也不是坏事。 路上袁肖问道 “今天怎么这么堵” 楚小北从来没这么希望,这条回家路最好永远堵车,永远也走不完。 “大概中午小高峰吧” “今天格外堵。我都饿了” “爷,要不,下个路口停下去吃东西吧?别饿坏了” “嗯” 用餐的时候,旁边桌上的人来时,连声和同桌的人说抱歉 “路上实在堵车,抱歉抱歉” “没事儿,天问这几天,历年都这样” 听到“天问”两个字的时候,袁肖瞬间回过头去看对桌 “人家专家都说了,蒙对的概率这比中彩票还难!” 大家也就是这么一寒暄,往后的话题也都是酒桌上的老生常谈。袁肖也就回过头看着楚小北 “什么天问?” 楚小北真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小祖宗怎么又对着这个话题感兴趣了。 主要是,这个“天问”的话题,主子是压了又压,不许袁肖知道——学校里的人对此都是三缄其口,谁成想出来吃口饭能让爷感了兴趣。 “我也不清楚” “我自己去查吧” 楚小北连忙应道 “我是不太清楚!但是知道一点儿” 据说,周玄便传下来的一个极其精巧的机关盒,叫“天问”。 据说,周家世代相传谶言便是“破天问,得周家”。 更有据说,原本周家的天问是供奉在祠堂中,随时可以供人尝试。后面,实在是消耗人力无数却没有结果,就改成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 再到后来,改成了一年一次,只开放三天。 听完之后,袁肖眉头都皱了 “这种无稽之谈,有人信?” “有啊,就像彩票呗,试试没多少成本,中了家财万贯。还挺多人试的” “愚不可及” 楚小北内心长长吐了一口气——还好爷对此不感兴趣。 “是是是是,甚至有人猜,破了天问能拿到昭武帝的佩剑,因为同名。” “君王赏赐给臣子的佩剑,臣子怎么可能拿出来哗众取宠啊!周玄更不可能” 周玄从他手中接过天问的时候,身子都抖得不像话了,要不是自己非要对方佩戴来“挟天子令,震慑百官”,周玄都要给天问供奉起来,绝不敢佩戴。 周家后辈人大概想要彰显祖辈功勋,想出这个奇技淫巧来糊弄世人吧。 晚上,袁肖看着躬身给自己布菜,一举一动都乖顺的不行的楚珏——这人,算是当初的中原“羊群”中,难得的“恶狼”。 楚珏将鱼肉夹了一小块——他印象中,主人好像对于鱼肉这种东西,不是特别喜欢,也似乎不讨厌吧。只是而今秋季,鲈鱼鲜美,想着可以给主人尝尝鲜。 放在温好的小碟子里,小心的放在袁肖身前。 楚珏虽然是垂首,却也会稍微的抬了眉眼观察主人的喜恶——主人口味不算很挑剔,不管吃什么东西,都会得体的吃下去——不过吃到喜欢的会微微的挑眉,不喜欢的便面无表情。 第49章 像而今刚入口,便惹得主人皱着眉把东西吐出来的情况,真的是吓得楚珏脸都变色了 “主人,可是味道不好?” “有姜味,你尝尝?” 楚珏连忙跪在地上——主人这话真的让他颇为惶恐,知道主人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味道,自从主人下榻后,家里上上下下也都不许见这些东西。 怎么会呢....... “奴,奴婢不敢,想来是厨房做得不小心,求主人宽——求主人降罪” 楚珏真的是诚惶诚恐的伏地请罪,主人的性子他了解——要么是真的吃到了实在不喜欢的味道,要么.......他最好还是趁早主动请罪好些。 “不打算尝后再认罪么,万一我尝错了呢?” 只有犯错的奴才,没有犯错的主子。 “主人用过的菜品,奴婢怎么配用。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我许你尝~” 楚珏是真的分辨不出自家主人而今的喜怒,更不敢贸然猜度,便有些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 袁肖将盛着鱼肉的小碟递过去,楚珏连忙双手谦恭的接了过去,垂首看着碟中的那小块鱼肉,觉得脊背都有些发凉——主人真的会允许一个奴婢与他同食一物么...... 袁肖明明知道楚珏颇为娇气,如今的楚家主要吃他吐掉的东西,怕是颇为抗拒。他偏偏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这副踌躇的样子,甚至又道了一句 “吃” “...是,奴婢谢主人恩典” 主人赏了吃食,倒是没赏筷子。 楚珏只能慢的不能再慢的俯下身,用舌头卷起来,配合着唇齿送入口中细细的嚼碎——味同嚼蜡,什么都尝不出来。最后才如鲠在喉般的吞咽下去。 吃完,袁肖还不忘问一句 “好吃么” 楚珏也意料之内的不敢回应,看着对方这副样子,袁肖好心又问了一句 “冤枉你了么?” “您没有!万万没有!奴婢知错了,奴婢必然严加管教” 楚珏想过主人必然是要降罪,却没想到主人只是说了句 “有意思” 那块鱼肉,袁肖根本没尝出什么姜味儿。 今天的一时兴起,倒是让他有些想起前世被他处死的那个老太监,名字想不起来了——但是,楚珏在他跟前比那人都要驯顺、听话、规矩。 养狼比养狗有意思,尤其是能养到比狗都听话。 楚珏根本不明所以这句“有意思”从何而来,只是小心翼翼的讨好附和道 “...是” “我不爱吃鱼” 前世那是没办法,身为天子,他的喜好不能为人猜度——每道菜都会吃那么两三口。 鱼肉对他而言,真的很腥,那质感也很让他不喜欢。 “是,奴婢愚钝。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63章 病态 伐楚失败,罪在鄢城。——这是吴恙的命题。 袁肖也带了楚小北来——萧林的辩论本来就是在今天,昨天不过是为了逗弄这个孩子,今天该给个“甜枣”了,免得真的日后被磨掉了这“有意思”的心性。 小北:“长安不乱,萧林不会为了回京救驾,强攻鄢城,中流矢身亡!” 吴恙:“长安未乱!一夜之内,肃清外敌。” 小北:“古代那个通讯情况,信息传递是会有时间差。怎么能把过错推在一个为君王战死的将军身上呢!?” 吴恙:“这也正是我要说的,他真的是战死吗?” 楚小北一声张着嘴都呆住了——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谬论!!! “废话!不然呢?!” 吴恙则不疾不徐的分析道 “萧林别说没能像霍去病一样随葬在君王陵墓旁侧,甚至没能葬在长安。萧林有两个陵墓,一个在古代的鄢城,一个在古代的大昭北境——无论哪个,都距离长安遥远!” 楚小北的眉头越拧越紧——废话,废话,都是说的废话!听不进去!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恙沉着却又务必笃定的冷冷说道 “这根本不是一个得宠的战死的将军该有的待遇——死后便失了宠,若非忠心有变,怎会如此” 袁肖甚至一时都有些哑口无言——他无法和旁人解释“葬于大昭北境,这是萧林的夙愿!” 他也不能说“你把萧林的墓打开来,看看其中《墓志》便了解,我对萧林的英年折戟有多痛心疾首!” 袁肖还是忍不住开口 “他是葬在武川,魂归祖先故里。这比葬在皇陵旁侧更显恩宠” 吴恙还是执着的摇摇头 “我无意冒犯,但是,您说的这个设想,不符合古代选址下葬的逻辑。作为古代君王的赵赫,不会这么想的” 袁肖唇翳微微动作了少许,最终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他总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无凭无据的偏执一句“赵赫就是这么想的啊!” 不过这句他觉得无法说出口的话,被楚小北说了出来 “你又不是赵赫,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爷想得对!” “我们都不是他——所以,我们才要从不合逻辑的史料中,去猜测、挖掘最符合逻辑的史实。” “史料就是他死后的官爵一进再进,封地一加再加,百官披麻戴孝,还不算哀荣无限吗?!还看不出赵赫的宠爱吗?” 吴恙依然是坚定的摇摇头 “这些东西都是虚名——主帅若真的为国战死疆场,一同征战的其他将军为何没被株连降罪!?若他真的被赵赫如此宠爱,为何看不出君王的雷霆之怒?” 这句话之后,袁肖的脸色尽数沉了下去。 后面楚小北和吴恙在辩论的什么,袁肖听不进去,也不想听。 回去路上,看着一言不发的袁肖,楚小北试探着问 “爷,您为什么不高兴?” 袁肖扯了一丝苦笑,摇摇头,倒像是对自己格外失望 “我的喜怒,现在连你都能看出来了?” 楚小北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 但是楚小北还是觉得没必要纠结这些,很洒脱的对袁肖说 “能被看出来不是坏事。我从小不高兴了就是不高兴的样子,因为家人知道了我不高兴才会哄我呀,我干嘛要遮遮掩掩呢!” “因为我从小的‘不高兴’,不能被家人知道,也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他对父皇对太子的不满和不高兴,如果真的表现半分,他大概死无葬身之地吧。 做了皇帝之后,他的喜恶如果凭心发作,只会引得权臣投其所好,养出满朝佞臣。 萧林也一样,或者说,所有身居高位,执掌大权的人,都不得不这样——喜怒不行于色,喜怒不为人知。 楚小北倒是听着觉得,爷的童年好像还挺不幸的。 “爷,现在没关系的,您高兴什么,不高兴什么,只管挂脸,我们看您‘脸色’行事!” 袁肖望着楚小北,也清楚对方在哄他。只是,这种感觉,似乎格外的别扭。 路上,楚小北也尝试着拐着爷去做点有意思的事——毕竟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回了家给主子看到,主子又该心疼了。 但是袁肖并没有任何兴趣。 回了家只给楚珏吩咐了句“不许打扰”,便回了卧室关了门。 楚珏也不出所料的担心,问着楚小北出了什么事。楚小北老实交代了前因后果。 楚小北觉得今天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发生,但是爷不开心,主子更不开心。 楚珏摆摆手示意楚小北下去。 楚小北倒是觉得,他对爷这次的行为大为改观——说实话,就爷和主子的相处模式,爷心情不好想拿主子发泄的话,主子非但会认下,怕是得谢恩。 不过爷这次倒是“懂事”,起码没有牵连无辜。 只是楚小北不知道,他的主子恨不能被“牵连”,恨不能被责罚——什么鲜血淋漓的刑罚,也比不上而今紧闭的这一道门。 大概夜里凌晨三点,那道门被突然打开——袁肖和楚珏,分明都很意外能在这个时间,见到对方。 “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珏规矩的跪在地上,垂首回道 “主人晚膳没用,奴婢怕您夜里万一想用的话,便在这里候着伺候。您可是想——” “不想” “是” 楚珏也不敢问,您要是不想用膳的话,凌晨三点怎么不好好歇着——主人怎么又和前世一般,夜里不能好好安歇。后面的事,他没再继续想下去。 因为,袁肖继续作势要下楼的时候,楚珏连忙起身跟上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是,奴婢跟着伺候” “我不去了” 楚珏闻言脸色有些发白,颇为小心翼翼的小声讨好道 “主人想去,可以让旁人跟着伺候的....” “不想去” 房门闭合的声音不算大,却震得楚珏浑身一抖,哪怕四下再无生息,身上却还是止不住的浑身轻颤,近乎无声的喃喃了一句 第50章 “都是奴婢的错,扫了主人的兴” 到了早上,楚珏还是一如既往的伺候袁肖,只是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多言语一句。 袁肖更是一句话都不肯赏下来,一整个清晨过得十分寂静无声,这样的安静压得人眼眶都难受。 吃早餐的时候,袁肖随口问了句 “你候了一晚上?” “是” 其实对于这个答案,袁肖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过了片刻,袁肖又问了句 “你该不是夜夜如此吧” 楚珏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哪怕低垂着头,也明知道主人根本懒得看自己一眼,楚珏也还是讨好的笑着回道 “奴婢不敢” 他怎么敢喜欢,怎么敢痴迷,怎么敢有这样肮脏又龌龊的行径。 可是就算他不敢,他也做了——他夜里真的无法入睡,他也真的管不住自己。 他唯一不敢的是“说出来脏了主人的耳朵”。 他怎么敢再惹得主人对他更加厌弃. “不敢......” 不是没有,是不敢....... 这话其实回得很“暧昧不清”,不过袁肖不打算和只疯狗谈心。 袁肖擦了手,便去上课了。 第64章 该死 后人质疑赵赫本应该重整旗鼓,再征楚国的时候,他还算得体的说 “伐楚最大的目的是消耗武川勋贵,伐楚必用武川军。 萧林战死后,只有赵赫能用得了这群人,周玄都用不动。 赵赫重伤,皇嗣年幼,怎么可能御驾亲征” 但是最后一个课题是,赵赫死后不该授宦官权柄,导致宦官与勋贵矛盾日益激烈,最终大昭内乱,楚国有机可乘。 除了吴恙坚信这个任命没有问题 “宦官是皇帝的家奴,赵赫授崔开以权柄,是为了强化皇权,为了给幼帝上一道保险。” 可是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朝廷内的权力制衡,就该局限于朝廷大臣之内——无论如何,不该让宦官当政。 甚至到最后,有人调笑“阉人在古代生存环境艰难,身体心理双重心理扭曲。阉人掌权,从无善终” 袁肖一掌落在桌面上,霎时周围安静了下来,想一探究竟这无名火从何而来。 楚彤甚至不自觉把自己往吴恙身后躲了躲。 袁肖好似大梦初醒一般,看着众人眼中的不解,颓然无力说了句 “崔开不是的......” 他是无力,他无力解释,无力辩驳——他的崔开不是那样的,崔开有落落君子之风。 自他授崔开以权柄,崔开至死都忠于他所授意的事——做一个“恶人”,与周玄互为黑白,恩威并施。 可是历史不是这么写的,众人不是这么想的——其实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他授权的时候,他不知道宦官当政的下场吗?他不知道崔开会背负后世的骂名么?他知道,但是他还是做了。 旁边的同学也在安慰他 “袁肖,王朝更迭无数,是非成败转头空。都过去的人和事了,没必要大动肝火” “我退出” 袁肖旁的什么也没说,便决意退出了这个《昭武帝传》的编纂项目。 他走的时候,甚至都能听到同学都在窃窃私语 “他是不是崔开的粉丝” “喜欢个太监也口味太别致了吧” “都别讨论了,继续回到课题上吧!” 袁肖真的觉得自己快被这种“无力感”拉扯碎了。 那人一句“是非成败转头空”多潇洒啊,一句话,便把那些爱恨和怅然都不作了数。 可他潇洒不了,区区几页史书,是他的一生——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是非,他成不了空。 他无法觉得“萧林死了便死了,人生自古谁无死”, 也无法觉得“伐楚不成便不成,什么功业都会作了土”, 也无法任由旁人对崔开恶名加身,他能无动于衷。 可他,却也无能为力。 袁肖出现的时候,楚小北看了看袁肖的脸色,没忍住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得,又逃课了。 “爷,您今天好像下课挺早啊,想去玩点儿什么,还是回家?” “回家,呵——” 楚小北瞬间了然 “那咱就不回,您想先吃晚饭,还是想去哪儿玩?” 袁肖沉默了片刻,有些嘲讽般的苦笑了一声 “我是想回家了” 这句话把让楚小北颇为摸不到头脑 “那咱就回呗” “回不去的” 楚小北真的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就是爷说话有问题——他真的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这句。 “我想喝酒” 楚小北连忙点头——好歹这句能听懂! “行!!” 何况,小北觉得是发自肺腑的觉得行——一醉解千愁嘛! 毕竟,爷要是不开心,主子就更不开心,自己就得最好喘气都不要大声! 能把爷喝开心了最好。 不能的话,喝晕了也行,第二天说不定就忘了。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明显有些放松下来,楚小北问袁肖 “爷,您这几天,怎么都不高兴?您这一不高兴,家里上下都没人敢大声喘气” 袁肖也不知道从何作答 “这几天的辩论下来,我有点......不舒服吧” 楚小北倒是好像听懂了一般,点点头 “对哦,您喜欢赵赫,这些辩论内容简直就是在指摘赵赫的不是。吴恙说萧林的不是的时候,我也不高兴” “我不喜欢赵赫,很不喜欢” “别呀,我还挺喜欢他的,我喜欢萧林,爱屋及乌” 袁肖有些颓然的喝了一口酒,摇摇头 “萧林不喜欢他的” “一听您就不了解萧林!!萧林可喜欢他这个舅舅了!” “呵——你能有我了解他!萧林生日?” “历史上也没写呀!” “六月二十八” “萧林祭日?” “三月二十三” 两个人开始默契的玩起了这个游戏 一人提问,一人应答。 答对了,提问的人喝。 答错了,答题的人喝。 楚小北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这个游戏事关他最喜欢的萧林,他会被袁肖喝到桌子下面,靠着沙发颓然的坐在地上,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萧林......葬在鄢城,不是武川......您错了,爷,您喝,您错了......” 袁肖望着眼神已经失了焦的楚小北,眼神也渐渐变得凄然到不加遮掩。 “小北说的对,我错了.......他们没人敢说而已。” “我没护好他们,也没护好大昭” “若我那年死在昭德殿上,结局会不一样吧。萧林是不是不用死,周玄是不是不用这么累,崔开是不是不用背负骂名......” “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第65章 一醉千愁 “是我错了,是我宠信楚珏,导致致了长安大乱,是我害死了萧林。” “我还不如楚璋呢!!楚璋还知道乞他弟弟的骸骨归楚呢,我就这么把萧林的尸骸留在了楚国!不闻不问........” “我明明知道萧林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可我还是以大业为重,不肯彻查。” “到头来,大业未成,血债未偿,我就让萧林这么白白死了......” “是我错了,我留下了一个虎狼横行的大昭给周玄和崔开” “是我害得周玄为大昭殚精竭虑而亡,是我害得崔开留下个权宦当政的千古恶名!!!” “萧林信朕,周玄信朕,崔开信朕,他们对朕忠心了一辈子。朕把他们害得一个比一个惨!” “这辈子,要我带着赵赫的记忆活着,真的就是上天的报应......让我亲眼看着自己造的孽!!看着史书上那些人一个一个离去时,轻描淡写。可我的这里都要碎了。” 袁肖用手指狠狠的戳着自己的胸口——明明今生已经没有伤了,这胸口却比前世更痛。 他真的太累了,上一辈子,这一辈子真的都太累了——前世是肩上千钧重担,今生心里压着的千万般过往。 袁肖独自饮尽了杯中最后的烈酒,颓然的喃喃道 “我想家了.......”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就算呆了十八年,也不过是他乡——他一直,独在异乡为异客。 他的家乡是一千多年前的六镇和长安。他的亲朋好友是早已化作烟尘的历史上的名字。 可他是武川虎,他怎么能自戕——即便沙场再无同袍,只孤身一个人,武川人也会战死为止,绝不投降。 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沙场”,他也真的孤身一人。 自戕这样的死法,怎么配去见武川的列祖列宗!! 但是,这样的活法,就真的配去见列祖列宗吗? 他真的是赵赫么?真的是武川虎么?没了武川军,没了大昭,没了一切,他还是他么...... 第51章 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十八年,也依然没有答案。 他不能死,也从不能好好活着——命运是锱铢必较的小人。 楚小北的手机已经响了许久了,只是人醉得太过接不起。 袁肖拿过来看了一眼,接起来,听筒传来楚珏那声不悦又焦躁不安的 “楚小北” 袁肖压下所有的破碎,语调寒意深重,只一个字 “说” 电话那端的霎时变了音调,颇为慌乱的请罪——若仔细听,大概还能听到膝盖砸到地板上的闷响。 “奴婢方才冒犯,主人恕罪。奴婢只是...有些挂心...主人平安无事就好” 袁肖没有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 他是赵赫还是袁肖? 若说是赵赫,横行九州的武川虎会落得他这窝囊的田地吗!?会被楚珏这么个东西软禁吗? 若说是袁肖,他又凭什么恨楚珏,凭什么为着历史上早作了尘土的那些人肝肠寸断。 他是谁,又该是谁...... 他恨极了命运一次又一次,将他如此玩弄于鼓掌之中,可他却无能为力。 凌晨楚小南被电话吵醒的时候——他发誓,他再也不想给楚小北开通“紧急来电例外”这个功能了。 “放!” 小北的声音听得出明显的慌乱 “哥,我把爷弄丢了” 楚小南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语气难得起了明显的波澜 “你人在哪儿?!” 楚小南带人来得极快。 楚小北能感觉到他哥一定想将他碎尸万段——毕竟楚小南已经说了几番了,让他伺候好爷,而今,他还是闯下这样的祸。 他有些瑟缩的站在那里,等着被楚小南骂到狗血淋头。 楚小南来他身边抬手的时候,楚小北脖子都缩起来了——他也确实该挨揍。 楚小南只是拍了拍他的脖颈。 “哥在呢,别怕。” 楚小北顿时害怕和委屈像洪水倾泻而出,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爷要是真的找不回,主子恐怕真的会把他们家血洗干净。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看爷心情不好,陪着爷喝酒来着,我不是故意醉的” “等我醒了,爷就不见了,我不是故意的.......” 楚小南要了楚小北的手机。楚小北说 “我打过了,真的联系不到爷” 楚小南打开最近的通话记录,拿给楚小北看——最后那通接通的主子的电话 “这通不是你接的吧?” “我不记得了......” 要是主子一通电话都没打通——那大概便是袁肖好端端的在家,主子不挂心。 要是楚小北醉到不省人事接的这通电话——恐怕主子早就担心的亲自过来了。 如果都不是,那便是爷接的电话,才会主子既担心,又再不敢过问。 也便是那个时间,爷和楚小北还在一起。 “照着这个时间点,去查监控” 楚小南吩咐完了还是觉得不放心,决定自己亲自看。 楚小北看着凌晨还在这里给自己善后的哥哥,实在是内疚到惴惴不安,小声的说了句 “对不起” 楚小南哪怕心里惊涛骇浪,出口的语气也依然平静如水。 “只要把爷平安找回来,不会有事的” 楚小南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是主子千辛万苦找回的人,就因为楚小北的失职而弄丢了,主子的雷霆之怒可能会是什么样子——真的不是他们兄弟二人以死谢罪就能了断的。 他不敢想,现在也不能慌了神想那些——而今只能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人平安带回来。 第66章 天问 袁肖不想回楚珏那里去。 在楚珏出现之前,袁肖上了大学,借着大学的图书馆看了些心理书籍,因为他曾经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身份认知障碍”之类的疾病——赵赫的记忆,都当作难以启齿的“隐疾”被他压在心底。 可是楚珏出现,让他知道,那不是梦,也不是病——已经被他好好埋在心底的前世今生的乱麻,被不由得翻出来,快要将他包裹得无法喘息了。 他先是回了宿舍,实在是看到一些“非礼勿视”的画面——楚彤和吴恙而今关系好到是一言难尽!!——他倒是无意间成就了这一对儿! 宿舍没法儿待了,他在校园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最终还是百无聊赖的在这座城市里溜达——他从一个小山村来到这座城市没有很久,就被楚珏带了回去。 这座城市对他来说,很陌生。 周家的祠堂在闹市区——从前这里也不是闹市,只是城市飞速变迁,这里成了市中心。周家的势力,自然能把他们家的祠堂在这高楼大厦林立的地方保留下来。 他对所谓的“天问”没兴趣,他只是,想来拜访下故人......哪怕只有一方牌位呢! 而今,他实在是太孤单了,他想和他们说说话,哪怕知道对方没有回应。 不过今天他来得不是时候,因为“天问”的原因,周家的祠堂,哪怕半夜,依然人声鼎沸。 他是没想到,想进自己臣子的祠堂,还得排队——不过而今,他的时间也算不得什么,等就等吧。 熙熙攘攘的众人,皆为富贵而来。 进了周家的祠堂,他自然也不跪拜也不上香,只是道了句“辛苦”——为大昭,周玄当真是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他欠周玄这句“辛苦”。 说完,便转身离开,但是扫到那个名为“天问”的机关盒时,他的眼神却再也移不开了。 那个盒子上雕刻的是武川军虎符纹样——他没忍住上前近看虎符上的铭文——盒子正面是萧林所统军队的“左虎符”,而不出所料,背面是他手中那半“右虎符”。 左右虎符合二为一,可以调兵遣将。 这个东西,这个纹样,不像是后人哗众取众之作,倒像是—— 袁肖霎时觉得自己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连忙端详盒子,盒子顶端是无数可以按压的小方块,上面篆刻的是大昭文字的“笔画”,袁肖第一反应是拼写出“萧林”,却没有找到相关完整的笔画。 盯着顶端思索了片刻,他按照落笔顺序拼写了“狼崽”,那个盒子竟然打开了,周围的人瞬间都围了过来。 呵,狼崽——不是像,这真是周玄隔了千百年给自己留的。 周玄怎么会知道自己会重生呢! 盒子打开无非是另一个更小一些盒子——他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拿过来蜡烛来炙烤缝隙。 那时,行军打仗为了防止往来书信受潮,会将书信封锁于竹筒,用这种桐油封口,极其牢固,且滴水不进,却能轻易被火烤化。 后来,这些古老的法子都渐渐失传了。 再打开,又是一个机关盒,不同于周围人的兴致高涨,袁肖的脸色都有些落了——周玄!!有完没完!!你敢戏弄朕!? 索性这第三个小盒子和第一道一般,上方是活动的可以按压的格块,这次上面不是笔画,真真的一格一个文字,横九竖九,总共八十一个。 下方一行小字“上恨至者何”——赵赫最恨的是什么? 最后这个盒子实在太小了,手指已经俨然按压不下去准确的格口,便从后面的案台上取了一根香,捏着底端按了下去——天! 让赵赫谈“恨”的,只有天命! 楚珏,或者那些其他对手,他赵赫根本没放在眼里,根本不配让他恨! 那个被如此传承了千年的“天问”,随着这道机关最后的打开,彻底终结了。 “破天问,得周家”这个传说中的谶言,被袁肖评价为“愚不可及”。 因为这个谶言如果是真的,周家人怎么可能坐以待毙的由别人来收割自己的家族。 “破天问”的人,其实会成为周家猎杀的众矢之的。 想必周玄也知道这些,才会用武川军虎符的纹样作外饰惹得他“非开不可”——他看到,就算龙潭虎穴也会去闯来亲自打开。 打开之后,什么也没有。 围观的众人也都不死心的,想让袁肖继续看看盒子还有没有旁的玄机。 袁肖望着看守祠堂的周家家奴 “盒子我带走了” 好歹也算个古董吧,如果卖掉,这辈子感觉就财务自由了——等财务自由了,自然可以考虑“人身自由”,离开这座城市,甚至离开这个国家,他和楚珏老死不相往来——“赵赫”的最后一片阴影,也将被他甩开。 袁肖这么想着,突然有种拨云见日的疏朗感,近乎即将“刑满释放”的如释重负——他再也不想活在赵赫的阴影中了,他要借着袁肖的身份,为他自己活一次。 袁肖抱着盒子便离开了,只是前脚刚踏出周家的祠堂,后脚就被家奴拦下。 身后一声“不可无礼”,家奴散开,周家的三位家主悉数出现——周伯卿(老大),周仲卿(老二),周季卿(老三)。 第52章 周家千百年来,始终都是三个家族,三位家主,虽然称兄道弟,其实三位家主血缘关系近乎没有——无非是天问这几日,会按照家族的规矩,一同守在祖宗祠堂三日。 面对着三人,袁肖倒是没有什么畏惧——他本也不畏惧任何事。 何况,他知道周玄这么大费周章的,不可能是为了给他留个空盒子——谶言大概是真的,周玄是要把周家送给他。 但是,袁肖而今,是发自肺腑的不想要。 明明知道这三位过来,此事不可能简单。但是,袁肖的脸色看不出半分情绪,也不主动开口,颇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态淡漠的审视着众生。 周仲卿倒是颇为得体的回应道 “还请留步,周家祖传的三样东西,要奉给您” 他们带着袁肖来到周家祠堂的后区,反而建得比前方的祠堂更雕梁画栋一些,供奉的是三方锦盒,那些锦盒的形状各异。 袁肖有些心猿意马的将手中那个盒子递给了旁人,兀自走向其中一个供奉在正中,最高位的狭长锦盒打开——剑鞘已经锈迹斑驳。 袁肖拔出天问,剑刃倒是依然闪着寒光——他有些爱不释手的用左手中指食指并拢,从头到尾的抚过剑刃,实在没忍住低声一句感叹 “好久不见” 这把临终前他想拿却拿不起的佩剑,终究是再次被他握在掌心——原来没那么重,也再不会痛到脱手。 袁肖没忍住挽了个剑花,才依依不舍的将天问收归剑鞘。 这第一件东西很有意思,他自然也来了兴趣继续拆解! 第67章 【彩蛋】非礼勿视 对于今日袁肖反常的行为和突然的退出《昭武帝传》的编纂 吴恙自己也没察觉自己叹了一口气,声音颇为遗憾 “他就这么退出了” 听着吴恙如此的的感叹,楚彤有一点点不满的问道 “你还挺可惜?” 毕竟,楚彤很开心袁肖的退出——但凡在袁肖的视线范围之内,楚彤真的每一根寒毛都在叫嚣着逃离。 吴恙确实惋惜——虽然他俩观点很多时候不同,但是不得不承认,袁肖的很多观点很有见地。 “是有些的,毕竟,他的很多观点都很特别” 楚彤听了这话就是觉得心里又酸又涩的难受极了——吴恙也像所有人一样不在乎他,为什么不在乎他的感受呢?!吴恙明明知道自己害怕袁肖,却还是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他还是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连珠炮一般的对着吴恙倾洒! “是呀,他还差一点儿就成了你主子,你心里现在特别后悔吧?!他身份高还有学识,不像我一无是处!!你去求他,说不定,他也不介意多养条狗!” 楚彤自己说完,便生着闷气坐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胳膊一声不吭——等着吴恙来道歉,来哄他…… 吴恙了解自己楚彤的习性和说话方式了——因为楚彤很怕得不到别人的肯定,所以,总是用否定自己,来试图获得别人的肯定。 总是在伤害他之后,用他的原谅来证明自己被他爱着。 吴恙没有应声——他不想让楚彤继续这个坏习惯——孩子一哭闹家长就给糖,那么孩子想要糖的时候,就只会哭闹,不会好好的表达。 吴恙也不会离开,那样只会让楚彤变得更不安,情绪更极端。 他就是陪楚彤呆在一个房间,他沉默的坐着——只是一脸委屈的,安静的看书。 他能感觉到生闷气的楚彤,在渐渐的消气,在不停的偷看自己。 过了不知道多少分钟,好像没有很久,侧身坐在书桌前吴恙,没忍住眼神落了下去,因为楚彤乖顺的跪在他腿边,还把脸贴在他的腿面上——就像只傲娇的犯错的小猫,以此来对着主人表达“歉意” 吴恙放下书,给予了回应——将手落下,亲昵的抚上对方的头发揉捏。 “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不起~” “嗯,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这温柔的语调让人格外安心——不是责问,更不是诘难,只是引导。 “不该口无遮拦,不该伤害你~” “很好,还有呢?” “不该随意嫉妒?” 吴恙低头看着对方真的像猫一般的姿态,认真的看着对方说道 “不该否定我对你的忠心——你是我唯一的主子” “更不该否定你自己——你很好,我不会丢下你。 楚彤愣了一下,随即将下巴放在吴恙的膝盖上,仰望着对方软软的回应 “是,我知道错了,主人~” 主人这个称呼,是上次他和吴恙从楚家死里逃生后,他和吴恙吐露心声,说过一句“做人太累了,下辈子不想做人了,我想做只小猫,遇到一个疼我的主人”,后来久而久之,为了情趣也好为了“圆梦”也罢,楚彤会这么称呼吴恙。 吴恙俯身将吻落在对方的额头上 “我原谅你了,猫咪~” 楚彤的眼睛里蓦然就染上了几分桃色, “为了报答您对我的宽容,请允许我侍奉,主人~” “嗯” 楚彤往前膝行了一步,虽然动作笨拙,但是那毛茸茸的头发抵着吴恙的小腹来回动作,让吴恙有些难以招架。 吴恙甚至有些情难自制到有些放肆的压着对方的脖颈。 此番让对方尽兴后,楚彤眼里都是眼泪,就这么湿漉漉的望着吴恙 “我也想要~求求您~求求主人~” 门被打开时,楚彤没防备的慌张惊呼了一声,吴恙的动作也十分慌张不堪。 门随即伴着袁肖一声“非礼勿视”,霎时合上了。 吴恙整理好自己,便连忙追出去了,袁肖神色倒也自然——反而两个人少了些许尴尬。 吴恙本也不知道这种事要怎么开口,袁肖也没许他开口,把自己的宿舍门卡递给了吴恙,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便离开了。 第68章 周楚之争 第二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封给他的信——一封来自千年前的家书。 他自驾崩后,再次睁眼便是千年后。 可这封信,却是周家一代人一代人这么传下来的——这个家族经历几十代人,岁月变迁,跌宕起伏——却未曾放弃,始终等候着这封信的主人。 这封信,比天问更珍贵——对于“异乡”十八年的袁肖来说,这封来自千年前的“家书”确实可抵万金——能慰藉他十八年来心底孤苦处的风雪。 周家的老大和老三,实在好奇,便像猫一般凑过去,跟着袁肖一起看,袁肖也没推开, 那封信非但是大昭的文字,更是缺笔断划的格外严重,近乎扭曲,因为这本也是军中加密过的文字写法。 周老大看了一眼便皱了眉,看着老三一脸认真的在“阅读” “你看得懂啊” 老三目不斜视那封信,反问道 “你看不懂?” “看不懂” “害,我也看不懂” “那你在这儿看得跟真事儿一样” “你也知道我从小不学无术。我以为看不懂是我的问题,所以装作自己能看懂的样子嘛” 老大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对方一眼,随即询问着望向袁肖 “你看得懂呀?” 袁肖抬手便把那封信放在供台的烛火上燃掉了,周老大想拦都没来得及。 “那是我们周家家传的!!!传了上千年,你特么就这么给烧了?!” 袁肖面无表情的淡淡回道 “留着没用” 那些秘密,就该这样散作烟尘。 下面的人有些慌张的来报 “楚家那两兄弟闯进来了,现在在前头祠堂要人,不肯罢休” 周家这三位家主面面相觑片刻,周老大便把枪掏出来了 “敢来我们周家祠堂闹事,吃了熊心豹子胆!” 周仲卿倒是望向袁肖 “周楚两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是来找你的么?” “是” 周家的老三突然恍然大悟,一脸坏笑 “啊~早就听说楚珏看上了个男大学生,宠得很~原来是你呀~” “不要胡言乱语!” “二姐姐~别看英语听力我几乎没对过,听这等风流事我就没听错过。” 老三饶有趣味的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倒是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楚珏那可是个冰美人,怎么逗都不肯赏个笑脸的主儿~您能抱得美人归,艳福不浅啊” “不可无礼!” 二小姐如此斥责了一句,便询问袁肖 “那您想见他们吗?” 袁肖摇了摇头。 “不见” 在周伯卿和周仲卿前脚离开后,周季卿还是捏着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着袁肖 “从外貌到技术,我差哪儿了呢~难道他喜欢年轻的.......我也风华正——” 第53章 直到打量到袁肖的眼神,周季卿的评价彻底打住,有些慌乱的一边往外走一边告别 “——茂。我,我先跟着大哥二姐去看看,晚点儿见!” 袁肖觉得拨云见日的那片云,在他读完那封信后便又遮上了——楚珏不会善罢甘休的。 除非他杀掉对方,否则那条疯狗别说是天涯海角,就是黄泉碧落也不肯放过他。 这就是周玄留给他周家的意义——强大到足以抗衡,足以拒绝楚珏,足以杀掉楚珏。 在路上,周老大忍不住气到骂 “我周家难道特么真要拱手送给个男宠吗?!” 周仲卿也不反驳,也不顺着话说,只是说 “先去看看祠堂怎么回事吧。能让这兄弟二人一齐出现的,可能不是一般的身份” “不是一般的男宠,无非就是个得宠的男宠,还能怎么回事儿!!” 到底是两个最大的家族,就算再怎么井水不犯河水,也难免会打到交道。 之前周家这三位和楚小南打交道时,也都感受得到楚小南这位楚家话事人,举止得体,谈吐得当。 但是今日,他们三位不得不承认,楚小南今日“咄咄逼人”的形象和从前相去甚远。 面对三位周家家主,楚小南没有任何寒暄,只一句 “我家爷呢?” 周老大也不客气 “我特么知道你家爷是谁呀?” 楚小南分寸不让,从来沉静的眼眸中也渐渐变得凛冽 “人,我必须要见到” “你们来我周家祠堂闹事!!你俩不过家奴,也配——” 话没说完,楚小南手中的枪已经抵上了对方的额头,楚小北也很是默契的将双枪各自对准周仲卿和周季卿,而楚小南和楚小北也自然被周家上下的枪口对准。 “我的态度就是楚家的态度” 楚小南说完这句,眼底好像被凛冽的寒风吹过一般,丝丝泛红,一字一顿好像一点点被拉紧的弓弦 “人、在、哪!” 楚小南确实是红了眼——今天爷要是出了半点闪失,他和小北的下场,会比死在周家枪下惨一万倍!! 周仲卿缓缓开口——她想,这把弓弦再拉下去,怕是要断了...... “人在后院好好的,我们周家不会为难他的。但是,他不想见你们” 楚小南对着周仲卿的好言安慰,没有半分领情 “请他一见,无论他想与不想!” 第69章 弃犬 周仲卿吩咐了其中一个家奴 “去请” 话音刚落地,袁肖的声音已经出现在祠堂。 “不必” 楚小北看到平安无事的袁肖,终于大松了一口气,有些兴奋的邀请道 “爷,咱回家!” 袁肖面无表情的说 “不回” 楚小北一时都听得愣了——他不知道,爷怎么就不肯回家,是被周家威胁了?!这个念头一出来,楚小北顿时怒火中烧 “爷,他们是不是拿什么威胁您了?您别怕,他们不敢把我们楚家怎么样” 面对着袁肖的无动于衷,楚小北急得带了十足哀求的意味。 “爷,您,您和我们回去吧,主子还等您呢。” 楚小南能感觉到小北的情绪越发的不稳定,但是楚小北不能这么一直对着爷咄咄逼人,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糕,连忙接过话 “爷,您要是真不想回,我们不敢过问。您...能不能给主子句话?就当可怜我们兄弟二人。” 楚小南觉得这至少是个缓兵之计——只要爷肯对主子说句话,让主子知道不是他兄弟二人的过错,大抵,他俩这条命还能求主子开恩...... 袁肖冷着脸色,缓缓说道 “转告他——他若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杀了他。” 袁肖这话,此时此刻绝对是真心的——如果只有杀了楚珏,才能摆脱楚珏,他不介意杀了对方。 这话听得楚小北心里难受极了,主子怎么待爷他都看在眼里——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到头就落得句这个?! “主子对您这么好,您怎么能——” 楚小南的肩膀撞了一下楚小北,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自己规矩的对着袁肖道了谢 “多谢您救命之恩!” 楚小南和楚小北戒备非常的离开了周家,回去路上,楚小北很是难过——他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主子都恨不能把爷供起来伺候了,爷就是对他们家弃如敝履? 为什么爷愿意带他吃炸鸡,带他去了萧林的辩论,和他比试拳脚还在主子面前护着他,现在却不愿意和他回家! “爷在周家怎么和换了个人似的!!怪不得主子不让他靠近‘天问’。他真的是......白眼狼” “不许口无遮拦。何况,你我都不知道爷和主子从前有什么渊源,何况,爷要是不肯赏下那句话,咱俩得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这话怎么说给主子听啊,主子心不都得碎了” “过会儿你下车,带人回周家祠堂,就暗中候着,不许随意动作——我只是怕周家,真的会为难爷” 楚小北还是觉得这心里憋闷的难受,一赌气说道 “你还管他!他都不要我们了.......” “一个是怕爷有什么难言之隐,周家对爷不敬”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对着一个陌生的偌大家族——还是三权分立的周家,盘根错节复杂得很。楚小南是真的不放心。 “第二是,主子若是问话下来,我怕你说错了什么,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你先不能回家。” 门前有动静时,楚珏的心都提起来了——主人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看到是楚小南向他跪地问安的时候,楚珏的心沉下去了,长身而立,施施然的问道 “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楚小南并未起身, “主子,奴知道您担心爷,爷很安全。” 楚小南带来了主人的消息,这让原本颓然的楚珏一时又忍不住的紧张关心。 “主人在哪里?” “回主子,爷现在周家” 【周家】这两个字一出来,楚珏整个人真的是如五雷轰顶一般,浑身一时不能动弹。楚珏一时颓然的将要倾倒,楚小南才敢起身扶住,然后伺候着楚珏落座后,又跪了下去 “主子,爷暂时不想回来,奴不敢悖逆爷的意愿。” “可是奴生怕爷出了半分闪失,便让小北留在周家附近暗中保护” “奴这才连忙回来报给您,请您定夺——我们可要从周家将爷‘请’回来?” 楚珏好像被抽了线的木偶,颓然的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才苦涩的开口喃喃自语 “若有周家......主人自然是不想要我” 楚小南看着主子这般神色,一时不知道,那句伤人的话还要不要说。 “主子,奴先扶您回去休息吧,明日再从长计议” 楚小南心目中的楚珏从来“杀伐果决”,也不肯真的对周家退让半步,此时此刻,对方却是连向他和楚小北问责的气力都没有,他就看着他的主子慌了神,惶惶不安,像个迷路的小孩,也像无家可归的弃犬...... “主人不要我了......” 楚珏嘴角却勉强的勾了起来——只任何一个外人都从这笑意里,看不出半分高兴——笑也在笑,却让人只能感受到惨白和怆然...... “周家侍奉主人也是应当应分的——主人该更舒心的。” “只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伺候妥帖了........” “主人万金之躯,许多伺候的规矩,周家怕是也不懂的.......” 楚小南有些小心的询问楚珏 “小北那边,还盯着吗?” 楚珏摇摇头——别说周家这几个小孩儿,就算是周玄,也不敢为难主人。 楚小南只当楚珏的摇头是不需要楚小北继续盯着的意思,连忙应声 “好,那奴叫他回来” 楚珏倒是大梦初醒一般,连忙制止道 “不,让他盯着。此周家非彼周家,还盯着好些。” 这不是周玄的周家,这是周玄后代的周家。 主人驾驭文武百官都是探囊取物,何况那三个东西算什么货色,自然不配与主人一斗——只是,就算那些人完全不是主人的对手,轮不到他担心,可是他也是放心不下。 “万一...万一主人有什么...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 他这样还能听到一点儿消息,不是么........ 但是,这句话却让楚小南颇为担心——主子这话,分明是要爷的行踪,这要是和从前袁肖在学校时一般,主子总是时不时的暗中拜访,而今,未必不会惹恼了爷。 爷那句话,也未必不是真心的。 楚小南反复思量后,还是心一横,跪伏在地上 “奴有一言,求主子宽恕!” “说” “这话虽然是爷说的,可是从奴嘴里说出来实在大不敬” 第54章 “说!” “爷说,您要是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杀了您” 最后这三个字,楚小南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了,可每个字还是像有千钧之力一般射穿了楚珏的心脏。 楚珏脸色苍白,凝滞了些许时候,眼中最后一丝神色也落为灰白 饶是八面玲珑如楚小南,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巧舌如簧的“力挽狂澜”,只能心疼的喊了声 “主子” 楚珏呆呆的愣了许久,才应了一声 “我没事,你下去吧” 楚小南规矩的退下后,楚珏缓慢的起身走到窗前,仰望着那一轮明月——高高在上,熠熠清辉。 楚珏将手抬起,伸出窗外,试图将月光捧在手心——月光不经意的洒落在他掌心。 他的掌心,却不敢握—— 他知道,他的掌心,其实空空如也。 他知道,明月从不属于他。 第70章 找死 周家祠堂 方才袁肖与楚小北楚小南的对话,也不难看出,袁肖与那位楚家家主关系匪浅——毕竟这两兄弟在楚家举足轻重,一人是楚家的话事人总览外务,一人是楚家主的心腹侍奉身侧——但是两个人,尤其是楚小南却对袁肖十分的敬重。 袁肖拿了那些东西,孤身离开,三位原地未动。 老三皱了皱鼻子,开口确实和正事毫不相干 “要是楚珏愿意做我的金主,我可说不出那‘杀了他’绝情的话!” 其实这话基本盖棺定论了,袁肖的身份不清不白,与楚小北那些对话也着实暧昧了些——好像是一个被楚珏强硬手段笼起来的金丝雀,对楚珏恨之入骨,如今得了周家的势头便直起了“脊梁”。 周老大不清不楚轻蔑的哼了一声 “小孩儿而已,‘杀’来‘杀’去的挂在嘴边,恐怕连只狗都不敢宰!”。 周仲卿对这些男欢女爱的事,不愿意过问,对这位破解天问的人究竟敢不敢杀狗,更不愿意过问。 周仲卿商量一般问了一句 “周家家训首条便是‘得天问者,周家之主’。咱仨要是全都不遵守,此事便也就罢了。” 听到这里,周老大倒是马上不乐意了 “谁说不遵守?!谁说要作罢!那是祖训!管他从前什么身份,而后是周家的主子,楚珏也胡来不得!” 周仲卿和老三对视了一下,心知肚明对方打得什么算盘——对方想要借着袁肖的名义,掌控他们两家,让分裂了千年的周家再次归一。 周仲卿笑着提醒了句 “再不追,可要走远了~” 周老大追出门外,才回头看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没动作,一时有些狐疑不决 “你们难道要违背家训,不肯认主?” 周仲卿轻轻抬了只脚,晃了晃,无奈又无辜的说道 “高跟鞋,实在追不上,我在这里候着认主” 老三挠了挠头 “我倒是追得上,我...我是抢不过大哥,我也不敢” 袁肖不出意外的,被周老大“请“回了一所私宅。 他觉得,暂时有个安身的地方也无妨——至于周家么,拿来用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他暂时不会像周玄预料的那样,用周家去灭掉楚珏的势力。 因为他需要制衡——就算是武川虎,说到底不过肉体凡胎,能稳坐皇位无非是制衡臣子之间的利益关系——让他们知道“听话”比“反叛”的利益大得多。他既要施恩,去放大“听话者”的利益,也要施威,去昭显“反叛者”的下场。 灭掉楚珏,失去制衡——周家一家独大,不是好事。 何况,楚珏那条疯狗,“咬人”倒是牙尖嘴利,必要时,楚珏可以是他施给周家的“威”。 袁肖就被周老大这么好吃好喝的“养着”,既然对方要轻敌于他,他也不介意“骄兵”。 “我凭什么做你们仨的主子。我最好奇的就是你,有野心也有手腕,听我个小孩子的话做什么?” 周老大还是觉得这个小孩儿不错,很有眼力见儿,话说得也好听。 “因为我们周家的老祖宗,还留了一句‘凤凰落处梧桐木’,你选择哪个家族,哪个家族便能合周家为一。” “哦~” 看来,周玄也知道自己的后代对他没有“忠心”可言,才将家族一分为三,由着他们去争抢自己从而获得名正言顺的继承权,自己从中实现“制衡”,这样“授人以柄”的法子,让袁肖不由得叹一句“周玄啊周玄”。 他也终于得知,为何周老大明明看不起自己是个“男宠”,还愿意好吃好喝的伺候他。 袁肖故说道 “我是凤凰自然愿意落在你这处,只是.......” 周老大刚刚点亮的眼神,瞬间不悦了起来 “只是什么?!” “只是你天天‘金屋藏娇’似的藏着我,那两家难免猜忌你是‘软禁’我,到时候我选择了你,反而‘名不正,言不顺’。” “说得有理!” “你们兄弟姐妹情深,他俩许是懂你的,可是他们手底下的人万一不懂你,对着他俩说什么不中听的,久而久之......会有麻烦吗?” 周老大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什么兄弟姐妹情深?!最想方设法不肯要家族并到自己名下的怕就是那两位!!他俩真要是联手借着“主子被胁迫的不作数”做文章,真是够他喝一壶的。 “过两天,有个兵器展!算个好机会吧?” 周老大突然被这个小孩儿的弯弯绕给气笑了 “你就是想出去玩吧?” 袁肖一脸诚恳的看着周老大,眼神颇为无害的说了句 “是呀” “成!哥哥带你出去风光风光!” 这个兵器展的举办方,也没想到能招惹到三位周家的家主。 这三位家主默契的决定“加强安保”,不许枪械入内——实际上,都怕对方给自己冷不丁的要了命去。 周仲卿和周季卿要‘不请自来’,周老大去的路上车里没忍住骂道 “一个不会相夫教子的娘们儿,一个成天纸醉金迷的短命鬼,还真是阴魂不散” 袁肖眼神倒是冷了冷,表情却是笑着 “他俩不来,咱俩戏唱给谁看?” “倒也有理” 这三位陪着袁肖,自然上下的工作人员都殷勤备至,围着他们打转——从负责讲解的解说员,到主办方的几个头目领导。 周老大看着袁肖盯着那些兵器打量的模样,调笑的问道 “做周家的主子,众星捧月,感觉怎么样?” 袁肖没回话,因为他感觉到了不远处那道炙热又虔诚的目光——孤身而立的楚珏。 主人抬眼看他的这一瞬,让楚珏觉得,恍如隔世。 许多年前,在他们的故事开始之初, 襄阳城下的军营之中,主人与众将士围坐在篝火前,把酒言欢。他也是这样孤身一人站在一旁,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旁人的热闹。 主人笑着对着他说“过来朕这儿,你站那儿看着怪可怜的” 为了见主人,他只能选了这个公开场合,他的视线往下垂落在主人的手上——主人好像不喜欢自己在公开场合跪拜。 只是,最后生死一别若都不能拜别主人,不能叩谢恩赏——他还真是“该死”,虽然本也“该死”。 袁肖勾起嘴角,语气颇为随意的问道 “他俩没把我的话同你讲?” 楚珏没看到主人示意他平身,便规矩的跪地回话——就当着周家的人,其他的人的面,这么双膝落地的跪下来,恭顺的垂首,手中虽然拿了文件袋,却也还是规矩的放在自己的小腹前—— “回主人,他们同奴婢讲过了” 袁肖一步一步走近,楚珏的身子越发需要更用力的控制,才能不颤抖。 “讲了还偏要来——你对这些武器,这么感兴趣?” 楚珏低着头,驯顺的回复 “奴婢愚钝,对兵刃一窍不通” 袁肖居高临下的问了句 “对兵器不感兴趣,对【找死】感兴趣?” 这话一出,还是让楚珏浑身克制不住的轻颤——活了漫长的一千年,死亡算不得什么。能被主人赐死,是他求之不得的恩典。 只是“主人厌弃到要他去死的地步”这件事,由着主人开金口时,还是意料之外的让他心痛如绞。 为了稳住身形,不失仪态,楚珏俯身叩拜——整个人无力又执拗的匍匐在地上。 “主人赐死,自是恩典。奴婢叩谢主人隆恩浩荡!” 袁肖回身望着不敢大声喘气的众人,懒得安慰他们眼中或者惶恐,或者呆滞的眼神——勾起的嘴角之下,笑意反倒是明显了些许,连带着说话的尾音都微微上扬。 “找处僻静地,我要谈事” 其中一个最先缓过神的主办方领导,连忙应声 “是是是,后区有、有办公室,我带您过去” 第55章 袁肖由着旁人带路,只走了十来步,回身看着依然跪在那里有些局促不安,却依然未曾起身的楚珏 袁肖是真不知道楚珏哪根弦搭错了! “起来!爬着去不成!?” 其实,只是因为上次主人想要外出走走,他擅自起身跟着主人外出,惹得主人不喜欢,所以他如今不敢贸然跟上去,生怕扰了主人的兴致——不过这些事,在楚珏心里,自然都是他的过错,做奴才的一而再的伺候不好主子....... 楚珏连忙磕头请罪 “是、是,是奴婢愚钝,谢主人。” 楚珏听着吩咐这才忙不迭的起身跟上。 袁肖有时候也不尽然清楚,楚珏这脑袋里究竟是什么,时不时的搭错根弦! 不过么,楚珏出现在这里——这根弦,总归是搭对的——他能入眼的忠心,至少~以死来表! 第71章 诉忠 袁肖带着楚珏去了后区的办公室。只留下三位脸上都是“一言难尽”的周家主 楚珏在袁肖面前的表现,让周家的三位家主脸上都各有各的“不安”。 老三在两个人离开一会儿后,回了神,狐疑道 “什么情况.......角色扮演?” 周老大脸色明显不安到懒得去听这些无稽之谈——他和袁肖的相处,绝对算不上客气,至少,他从来没把袁肖当成周家的主子看待!如果袁肖真小人得志,和楚珏联手,真的要以此为理由找他的不痛快,确实是足够让他焦头烂额....... 周仲卿的脸色,算是其中最镇定自若的意味,应了周季卿句 “不重要” 袁肖真的是楚家背后的掌权人,还是角色扮演中的“主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堂堂的楚家主,在众人面前对袁肖如此做小伏低。重要的是,楚家的家主对袁肖言听计从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楚小南那句“我的态度就是楚家的态度”,现在看来,不是楚小南在标榜自己权柄多大,而是在提醒他们三个——“楚小南对袁肖的态度,便是楚家对袁肖的态度”。 只不过,楚小南不能明说自己家主之上还有这么位主子,才有了那句话。——也不是他们听不懂弦外之音,实在是任谁都料想不到,袁肖和楚家会是这种关系。 合了门,楚珏连忙快走了几步,将办公椅拉开,伺候袁肖落了座,自己规矩的跪在一侧——楚珏在袁肖面前,从未像现在一样表现得如此安静,往常总是奴颜婢膝的挂着讨好的笑意,甜的让人发腻! “主人似乎清减了一些” 哪怕主人消瘦一丝一毫,他都看得出。 周家这群废物侍奉得不够妥帖——不过,他不敢当着主人的面指摘周家的不是——这些人是周玄的后代,周玄是主人的肱骨之臣,自己身为奴婢怎么敢说周家半分不是。 袁肖只是有些慵懒的抬了抬手指,示意了下,楚珏安分放在身前的文件袋 “给我的?” “是,主人” 楚珏连忙将文件袋打开,将文件翻开到签字页,奉到袁肖身前的桌面上,自己也将钢笔拧开,放在主人方便落手处。 “只要主人签个字,这些文书便能生效,楚家的一切都是主人掌中之物” 楚珏连忙又补充解释道 “主人御下有术,自然不靠这些来统御楚家。奴婢担心楚家万一出个不肯受主人管教之恩的东西,这签字的文件,大概能让主人不必花时间在不知好歹的东西身上。” 袁肖垂眼看了一下面前的文件和钢笔,继而问道 “为何?” 楚珏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什么“为何?”,反复思量后,也不敢贸然作答 “奴婢愚钝不堪,实在不明主人圣意....求主人再示下一二” 袁肖一声不悦的 “啧” 主人这声不满意的“啧”声,让楚珏更是惶恐不安,连忙将身子跪伏下去。不知道主人想听什么,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一股脑儿的把相关不相关的都赶紧吐露出来! “奴婢的命是主人赏的,奴婢这些东西能为主人所用,是主人赏给奴婢的恩典” “奴婢早便应当将这些拱手奉上。只是深知主人身份贵重,让主人执掌楚家实在辱没了主人的圣明,从前不敢” “而今,奴婢要得了主人的恩典,生怕离去之后,楚家有人对主人有不敬之心” “还有,还有!楚小南和楚小北都可堪一用,还求主人屈尊垂怜” “奴婢,奴婢自是该死,也本该将天问之事禀明主人,求主人赐死。只是.......” 说道这里,楚珏确实难过,也确实惶恐—— 他真不知道,其实千年前主人就想让他去死么? 他想,心底最深处他大概是知道的——否则怎么会想方设法的不要主人拿到“天问”。 只不过为着主人那句“能”回来伺候,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楚珏不知道是心底的酸楚,还是心里对于“隐瞒天问不报”的惶恐,脸上的泪痕满面——他知道主人不喜欢他这副样子,连忙俯身将脸垂下去。 “奴婢一时蒙了心,只想着在主人身侧伺候一二,故...未禀明主人‘天问’之事” “奴婢有欺君之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楚珏自己也知道,自己罪该万死。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讨主人的嫌,不是不知道自己碍主人的眼——明知他近前伺候可能让主人不悦,可是一见到主人,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这卑劣的“私心”——他等了主人一千多年,他凭什么不能伺候在主人身侧。 凭什么才刚和主人重逢,他就要领了恩典去死,凭什么他就又要离开主人,再也不能相见。 “侍奉主人,奴婢不该有一丝私心,奴婢...奴婢该死” 说了许多,主人就是不肯赏下一个字给他——他说了他想说的,却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字是主人想听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些字字句句里,有没有触犯了主人的天威。 楚珏只能一句一句,一遍一遍小声的重复这句“奴婢该死”——除了这句“奴婢该死”,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再和主人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珏听到头顶之上,纸张被缓缓撕碎的声音,然后,那些轻飘飘的纸片落在了他跪伏的后背和头发上,有些滑落到地上,有些没有。 “呵——这些东西,也配我亲自管教?” 他是心高气傲,可是谁又真有资格说他半个【不】字呢,毕竟他是武川虎——平四方,震九州,统千军,御万民。 “是,是,奴婢只有楚家能孝敬给您,这自然是委屈了主人,都是奴婢无能” 可是他这份心高气傲,谁又不会对他说【不】呢!毕竟他们又不知道自己就是赵赫,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被震慑的年代。即便知道了,这些现代人大概也会愚昧无知的觉得,已经不是冷兵器时代,自己这个“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古人”已经落伍了,不能如何他们。 楚珏除了能用之外, 袁肖而今也承认,楚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故人”。 真杀了,多无趣。 第72章 第三个锦盒 “知道会委屈我,还招魂?” 要他从云端跌落凡尘,要他隔着千年的时光看着自己的国破家亡,无能为力!! 他几乎想要自暴自弃的做个废人了,若不是周玄“天问”机关盒的第三问——他是赵赫,能赢他的只有天! 周玄似乎也预料到他会“受委屈”,在隔着时光,劝勉他不要自怨自艾——能胜陛下的,唯有天命。 即便是千年后,他还是武川虎的魂!即便是千年后,他的臣子也会为他誓死效忠!即便千年后,楚珏还是他的笼中之物! “奴...奴婢舍不得您” “那你怎么不随我去死?天问就在周家” 那次伤了楚珏的手,他第一次知道,长生药可以肉白骨。 他那时全然被复原如初的皮肤所吸引,对于楚珏掌心的长疤却没计较——看了周玄的信,他才知道,天问所伤,不可复原。 许是万物相生相克,许是天问的剑刃真如前世献剑之人所说——天外巨石,破而有铁,炼化为剑,奉于君王,以承天命。 赵赫从前并不信“天命”这种鬼话,只不过天下人信,他不介意顺水推舟的接下“天命”。 但是,有些事,就是有意思到无法解释——他前世痛到拿不起“天问”时,天命背离,大厦将倾。今生拿起“天问”,得以执掌生杀。 楚珏的脸色,倒是颇为无可奈何到可怜 “奴婢愚钝,解不出周相留下的‘天问’” 楚珏是解不开,即便凭他的聪明能解出来第一关,凭他的势力能破了第二关,第三关估计也会自不量力的选“楚”——赵赫最恨的人。 “呵——” 你也配让我恨! 真的谈不上爱恨,就是养在身边的一条狗而已——活着有用就活着,死了有用就杀掉。 第56章 不过,袁肖开口却是颇为逗弄 “血洗周家呀,你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奴婢万万不敢!求主人明鉴!主人待周相青眼有加,奴婢怎么敢冒犯主人的臣子” 这话听得袁肖没忍住哼笑了一声——不敢冒犯?!长信侯同其他勋贵虽然跋扈,但是哪个不是他战场上的骁将!没见你“不敢冒犯”。 说到底,无非是梁京欺负过他,勋贵欺负过他,他得势了便要讨回来。周玄不曾欺负他而已。 “你不敢?” 袁肖笑着问,却带着层层寒意 “皇陵都敢开,还有你不敢做的?” “奴婢——奴婢,奴,奴婢——” 楚珏慌乱的想解释,却发现,没有可以解释的余地——难道要说,他对主人思念成狂吗?这种病态的想法和癫狂的行为,怎么能说得出口脏了主人的视听。 他病态,他卑贱,他罪该万死。 “奴婢该死......嗯唔——” 楚珏没防备痛呼出声,又连忙吞咽下去所有的“失仪”的动静,脸色煞白,冷汗淋漓——痛! 好像“根系破土”般生生扎入血肉那样的痛。 如果刚才的抖动还是难过,或者作为奴婢在主人面前的恐慌,而今,只是作为一个人的血肉被贯穿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浑身颤抖——从皮肤到血肉到五脏六腑,没有一寸不在疼。 哪怕四肢着地,也都近乎要忍不住身形,真的很想让自己蜷缩起来——疼到难以形容,如果有什么可以类比,大概是上次,还是因为那个长生不老药让他“筋脉寸断”的痛苦…… 而今,而今是—— “主......主人,求求.....呃,求您饶......了奴婢” 不是他想求饶,实在是真的快要无法承受了——他怕在主人面前失仪。 他想过死,却没想过,主人会用这个法子虐杀他。而今终于可以借着“疼”的缘由,光明正大的染了哭腔。 主人没饶过他。 他也确实罪有应得,他也确实不配好死。 “谢...谢...唔额....谢主人隆....唔....恩,谢...谢主人”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已经疼得没了时间的概念——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他身上那些痛感开始渐渐散去,他整个跪伏在地上的身子像没了骨头一样的,整个人好似烂泥,跪伏着瘫软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好似呢喃 “主...主人...” 袁肖手指一落,便将掌心那方锦盒合上——那只母蛊,还活着——毕竟,楚珏作为宿主,长生不死,用身体供养着这只子蛊。 母子连心,这只母蛊也这样将死不活的活着。 千年前,楚珏被他拿来做药奴,楚珏退下之后,他也打量了那个被他随手丢在殿内的那个盛着母蛊的锦盒——这个东西未必不能当真。 他召见了周玄,周玄早年游历四方,认为这个东西是真的,可以一试。 在楚珏做药奴的时候,身上试的那些药,那些法子,其中一次便是这个“子母蛊”,只不过楚珏自己也都不知道而已——反正每次试药,几乎都要痛不欲生。 周玄回禀“确有其事”,赵赫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却也最终一声短叹掩盖了所有的摇曳的情绪。 “这东西无用。毕竟楚珏是宁死也要成事的性子。 何况,他不会活的” 试药路上,这么多罪奴都死了,何况这位身娇肉贵的襄阳王。 “陛下,那这母蛊要如何处置呢” “随你” 就为这子母蛊的“忠心”,他临死前说了句“若他不死,送他归楚,兄弟阋墙,利于大昭”。 毕竟在楚珏生死不明的那些日子里,他也想过——万一真心,此计可行不可行。 他的答案是“不可”,这样的有违人伦的下作法子,他不屑用。 可是临死之前的大昭是“主少国疑”,法子再下作,管用便未必不能用——何况,对方大概已经死了。 结果,对方没死,诚然归楚,诚然兄弟阋墙,却独独害了大昭。 得势之后,楚珏像条疯狗一样开棺戮兄,血洗勋贵,大开皇陵,由得西戎越过北疆,屠戮中原,此后中原百余年腥风血雨,民不聊生。 第73章 小可怜 “君无戏言,我会赐死你” “奴...奴婢谢...主人隆恩” “但,不是现在” “是,是,奴婢活着一日,便想为主人尽犬马之劳一日,求...求主人恩准” 本来就因为方才的疼痛耗尽了浑身的力气,而今,他要求着主人留下他,因为没有底气,这话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抖的厉害——却又偏执的说了一遍。 “奴婢求主人恩准” “你没用,我养你做什么?” 楚珏好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抓住袁肖的裤脚,却又生怕对方厌弃,触电般的收回来,规矩的交叠附在地面上 “奴婢有用,奴婢有用......会有用的。” 其实楚珏真的怕主人问他“有什么用”——主人而今执掌周家,他身后的楚家也是主人的掌中之物, 他身子低贱又肮脏,不能拿来侍奉主人。 主人厌弃他,他谨慎伺候怕也惹得对方不悦。 袁肖觉得这人,有时候聪明的可怕,有时候傻的可怜——比如现在! 他那是句反问句——“你没用,我养你做什么”——养你自然是要你效命啊! 那时候,步步为营攻于算计的是他,这时候,连句人话都听不懂的还是他! “起来” “是,谢主人” 对方站起身,哪怕垂着头也知道而今脸上哭得多狼狈,那眼尾该是通红成什么样子。 袁肖作势要起身,楚珏连忙将椅子撤开合适的距离,规矩的躬身站在身后。 袁肖只扫了一眼——刚才这人疼得一身冷汗,竟然还有撕碎的细小纸片粘在头发上。 “倒也不必这么可怜” 他需要楚珏是副可怜模样,他需要踩着楚珏的身份给周家立威——他可做够了传闻中的“楚珏的男宠”。 只是不必这么可怜到仪容不整的地步——要不然显得他和“恶主”似的,让那些人太怕他也不好,容易激得他们和自己“背水一战”——他可不想把周玄弄到断子绝孙。 袁肖抬手,楚珏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缩了起来。 袁肖被对方的反应逗得轻轻哼笑了一声 “巴浦洛夫的狗,知道是什么吗?” 还是用手指尖将对方头发上的纸片捏了下来,轻轻的掸到一侧。 “奴婢愚钝,奴婢不知” “就是说,被打过的狗见到主人抬手便会有‘躲’的本能反应。可我没抬手打过你吧” 其实主人亲手打过他,只一次——他现在都不知道为何...... 不过,楚珏还是乖顺的点点头,语气颇为奉承讨好 “是,主人万金之躯,奴婢哪儿配让您亲手管教。” 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听着周老大的“犯上之言”给他实在腻烦狠了,而今听着楚珏讨好他,竟然越发顺耳了。 “走吧,同我去会会那三位” “是” 这个意思,是允许自己跟随伺候了?总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努力压着自己想要‘飞上天’的那颗心——怕从高处坠落,摔碎。 楚珏规矩的跟在主人身后,微微躬身侍立在一侧——除了那张脸,其他的就像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一举一动都恭顺到不能再恭顺的奴隶。 楚珏刚刚受了许久的疼,而今脸上状态还没恢复过来——这惨白的脸色和微微沁湿的头发,诉说着袁肖的“不好伺候”——正因为一点儿外伤都没有,更惹得人猜忌看不出的地方受了怎么样的罚。 周家的三位家主一时不知把目光落在袁肖身上,还是楚珏身上。——这俩人,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而今可觉得,我待你们还不错?” 周楚二家,并行的当世豪族。楚家的家主在袁肖身后的这般模样,实在让人脊背发寒——日后,也得这般侍奉着袁肖么...... 第74章 立威 他们不敢贸然作答——怕说“是”显得太过讨好,也怕贸然说“不是”会惹得对方不悦。——还不完全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很明显的是,他的身后是楚珏,或者说他的身后是整个楚家为他所用。 袁肖也并没有期待他们的回复,从兵器架上取下长枪一把,有些百无聊赖的端详。 “没开刃” 下一秒,这把未曾开刃的长枪,突然如长龙贯穿云霞一般,刺穿了周伯卿的喉咙,血灌满喉咙——周伯卿,连句遗言都说不出。 一时,四下皆惊! 袁肖收回长枪,眼神淡漠到令人胆寒。 “但能杀人” 没开刃,但能杀人——这句话,听得周仲卿的脸色都变了…… 周仲卿也不知道,这人这句话是否另有深意,但是她还是本能的觉得畏惧——兵器未开刃,尚且能杀人,若是兵器开刃呢…… 第57章 这位少年尚未展露全貌,杀气已经凛然到让人不敢侵犯,若是展露全貌,又是什么样的姿态呢…… 周伯卿的手下想要为主报仇,却也被周仲卿喝止。 “不得无礼!” 四下里,无人敢动。 周仲卿在周老大死去的一瞬间,脑海中早就闪现了无数的念头,最后只剩一个——与袁肖为敌,与楚家为敌,绝对是最后逼不得已的一个选择。 “还算识相。” 袁肖如此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即眼神示意了下地上的尸体,然后睥睨的眼神扫过周家剩下的两位家主,开口语气寻常 “他家是你们的了” 这意思很明显,是要他俩瓜分掉这一家。 周季卿尽量闭着嘴,含糊着低声问道周仲卿 “咱俩要是接了,这不摆明了和老大家为敌么” 周伯卿这一脉的家族中自然有血缘关系深厚的,更应当应分的继承这个家族——而今凭着袁肖一句话,周老大的家族中人可不会乖乖将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人。 周老大家的资源和财产,注定是个烫手的山芋——虽然烫手,但是好吃。虽然好吃,但是烫手。 周仲卿眼神只片刻犹豫,便单膝落地 她当然想为自己这一脉开疆拓土——开疆拓土,从来哪有容易的……她家的基业,何尝不是她的先祖在血雨腥风中,一步一步丈量出的版图…… 何况, 周仲卿对于兵刃和武功研究不多,但是周伯卿本身城府不深,但是武学颇有天分,死在对方手下无半分还手之力——单论武力,袁肖要是想杀她和周季卿,易如反掌。 换句话说,现在不领命,现在就可以去死。——其实事后,她也想过,满屋子的周家人和兵器,难道杀不掉一个袁肖么?可是袁肖杀周伯卿后,手执长枪的眼神睥睨,就是让她当时莫名的觉得,若敢反抗必无一人生还。 “属下领命” 周季卿看着周仲卿这般,迅速的摇了摇一下头——仿佛想把自己脑海中那些左右摇摆的想法甩出去一般——他这二姐姐已经决意要吞下周老大家,他现在要是因为怕烫不分这一杯羹,他日,若是二姐姐真的成了,他怕是上不了桌了! 周季卿含含糊糊同自己说了句 “白给不要是傻~”。 随即同周仲卿一般动作 “属下领命” 他没办法不领命! 要么联合老大家,对抗周仲卿和整个楚家——根本赢不了。 要么联合周仲卿,瓜分周老大的家族——只要周仲卿不背刺他,这件事给自己家族带来的利益实在可观。 估计周仲卿不敢背刺他,毕竟周老大家的事情要是因为内斗办砸了,袁肖真的降罪,二姐姐也吃不消。 袁肖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跪拜的众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千年来,整个社会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可唯独人性里“舍人为己”的相互倾轧,不肯改动分毫。 人性里对权力的追逐,对利益的权衡,亘古不变。——用利益制衡臣子,百试不爽。 袁肖一步一步走向跪地的两位周家家主,最终,半蹲身下去,却是用手掌合上了周老大的眼,施施然开口 “想挟天子令诸侯,你得看清我是个什么天子,不是么” 一是告诉,周老大本也是打算借他清算你们两家,于他,于周仲卿和周季卿,都不值得宽恕。 二是提醒,周仲卿和周季卿就算想对他有什么动作,最好也掂量掂量自己,再掂量掂量他。 袁肖微微侧目看着两位跪着的周家家主——这脸色难看到很让人满意,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 “二位的一句‘属下领命’,可配不上我送的人情~” 周仲卿垂首拜道 “属下谢主上恩典,誓死效忠” “属下也是!” 比这样更加信誓旦旦的誓言,他也听过,只是没信过——从前不信,现在也不信——他只相信权力的制衡之下,这些人会乖乖的约束自己。他只相信实力的碾压之下,这些人会才会真的俯首称臣。 他只相信,天问和母蛊在手里,他才能执掌楚珏的生杀,才能真的心安理得觉得自己身处上位——一个对臣子没有生杀之权的皇帝就是傀儡! 他只相信周家的臣服,会换来楚家的忌惮。而楚珏的臣服,会换来周家的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信这些效忠的誓言,不过,他还是点了头 “每月初一十五,过来请安。若有半点差池,格杀勿论” 周仲卿听到这个“死命令”时,身上的寒毛都起来了——若是去,这分明是要每半个月,让她和周季卿的命脉伸到对方身前,由着对方扭断或者高抬贵手。 若不去...... 想到这里周仲卿也不继续想下去了,低头应道 “是,属下明白” 周季卿还是讪讪的问道 “属下日常...晚睡,您看您几点方便,属下好提前吩咐人来叫醒......” “日出时分候着” “日出!?” 从来下午起床的周季卿,强压下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 “...是” 日出也挺好,索性就通宵别睡了!请完安再睡。 “什么时候要见,看我方便” 周季卿的瞳孔都放大了——日出时分候着,什么时候要见,看主上方便——等到日落甚至深夜也不是不可能,是吧?! 能忍!!左不过一个月两天! “是...” 袁肖起身,便要离开,周仲卿还是压下内心的畏惧感,周全的问道 “主上,不留在周家么?” “不留”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了解楚珏远超过周家,楚家显然是更好的去处。 “主上,可要属下派人随行侍奉?” “不必” 袁肖不用正眼去瞧,都能感受到一侧侍立的楚珏的目光都快要望穿了自己。 只不过袁肖真的拿眼光去扫对方时,只能看到对方有些慌乱的低好了头。 袁肖走到他身侧,他也规矩的躬身了几分。 “先去拿天问” “是” 袁肖同楚珏一同出去后,在门前候着的楚小北手立刻覆在后腰上——分明就是打算抽出武器,袁肖瞥了一眼楚小北的动作,提醒道 “不要找死” “您别——” “蠢货” 袁肖这么吐槽了句,便往车的方向自顾走过去,楚珏只顾着跟上去,殷勤备至的帮袁肖开车门。 楚小北刚刚有些关心则乱,冷静了几秒,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可不是傻么!!爷哪儿是要杀主子的样子啊!! 第75章 心疼 取了天问之后,袁肖在回去路上便忍不住睡着了。 楚珏说他“清减了些”是真的。 和周家老大相处的这些天,过得又是那种喜怒哀乐尽要收敛,白天黑夜都不能放松片刻的日子。他需要盘算那些人的心思,盘算如何御下,盘算如何破局——他又和前世一般,不能安寝。 他前些日子买醉,痛绝了自己不再是武川虎,不再拥有家国和群臣。 刚拿到天问,知道楚珏将他招魂回来,他恨不能将这些苦楚成倍归还,将楚珏碎尸万段。 在周老大那里,过了些类似“前世的日子”,他还真是觉得—— 虎踞中原是真的,夜不能寐也是真的。 威震九州是真的,一身伤疤也是真的。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是真的,萧林马革裹尸人未还也是真的。 他活着,为武川军的荣耀,为大昭的千秋,为南北一统,为济世安民——赵赫唯独不曾为自己活过,哪怕一日。 其实,再活一次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糟糕。 袁肖过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车停下多久了,身上还搭着楚珏的外套,楚珏也就安安静静的陪在他身侧。 “主人,外面天凉,您先屈尊披了这件衣裳再下车可好” “不用” 从车库到房间,没有几步路的距离。 袁肖拿上天问,开门下车。 袁肖坐在沙发上,将天问抽出剑鞘,仔细端详——这几日都没心思,细看这把前世的佩剑。 随着剑刃离开剑鞘那声锋利的长吟,袁肖能感觉到身侧侍立之人身形微微动了动。 “过来” “是” 楚珏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便委身跪下,乖顺的唤了声“主人”。 袁肖将剑刃压在楚珏的命脉,通过掌心的剑,感觉着对方血管里那轻微的跳动。 楚珏一动不敢动,更猜不透主人的心思,只能有些哀婉的祈求 “主人饶命” 袁肖调笑道 “杀不得你的时候,总说自己该死,而今杀得了你,便要我饶命” “奴婢...奴婢——” “为何要招魂?” 第58章 袁肖收敛了方才调笑的口气,聚精会神的盯着楚珏的每一丝细枝末节的小动作,“好心”的提醒道 “欺君可是死罪~” 楚珏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实在大逆不道——他不过是个奴婢,他没资格这样做,这样说........ “奴婢舍不得主人” 剑刃不由得更压紧命脉几分,楚珏那处皮肤开始疼痛流血,不过,袁肖力道控得极好。 “舍不得?舍不得我没能亲眼看到国破家亡么?” 楚珏不能俯身跪拜以逃离主人这样压迫的眼神,只能尽量低垂了眼神 “奴婢不敢。奴婢不舍得主人壮志未酬” “每逢乱世,奴婢便想着主人回来,一统山河。盛世...盛世也想!主人...还没见过太平盛世呢...” 最后这句话,楚珏声音压得极小——他怕触犯了天威。若不是因为他,主人自己便能造就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何须享受他人统御下的太平日子。 反倒是这最后一句话,让袁肖的眼神中难得有了些动容——是啊,赵赫没见过太平世道,所以他才拼了命的希望天下一统,这样天下人的孩子才不至于和他一般“没见过世面”。 他心痛他的狼崽英年早逝,他心如刀绞——他的狼崽,也是许多还未见过太平盛世就战死的孩子之一。 可他何尝不是呢,他是生在六镇之乱那年——三十六岁,岁岁战乱。 他是如此心疼萧林,也心疼天下人。他也被楚珏这么......心疼?——这种情绪,被人用在自己身上,还当真是,十分别扭。 袁肖将天问收归剑鞘,楚珏忙不迭的跪伏下身子——这样“蜷缩”身体的动作,会让他在主人面前有些可怜的安全感。 袁肖手指捏住从一旁抽出的摆放好的手帕 “起来” 楚珏便跪直了身子,袁肖本来是想让对方理理颈上的血痕,鬼使神差的就捏着楚珏的下巴扬起,亲自上手擦掉了那道血痕。 又微微渗出,他便不辞劳苦的再拭掉一次。 如此两三次,血渐渐止住,动作从擦拭变成了轻点,从手帕变成了他自己的指尖。 而今,这个动作已经悄然变得很暧昧了——他也从无意识,到了如今指尖别有意味的划对方的细微伤口。 袁肖也能感知到手掌之下的人,身子在轻颤,近乎哀求的唤了声 “主人,奴婢怎敢劳您大驾,奴...奴婢自己来” “血已经止住了.......” “是,谢主人恩赏,奴婢惶恐!” 楚珏的额头狠狠在砸在地板上谢恩,整个人也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从他指尖滑走。 楚珏又不是什么不懂风月的小孩子,其实楚珏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他不想要自己临幸。 袁肖收了自己的手指,脸色不悦——从来都是旁人求着他的宠幸,这种事,还真的见所未见。 他总不至于“霸王硬上弓”——他的恩赏还没有轻贱到要强塞给旁人的地步。 袁肖将手帕扔到一侧。 一晚上,袁肖是一个好脸色都不肯赏,楚珏便气都不敢大声喘一下——侍奴之事,更是敢想不敢提。 第76章 星星之火 次日清晨,楚珏跪在地上伺候袁肖起身,眼神难免对上那处的微微蓬勃,眼神一如既往的规避。 这次却被袁肖压着后颈贴近,楚珏不敢挣扎的太明显,却也在贴近后,不敢再往下顺着主人的心意动作半分。 “怎么?而今娇贵,要你伺候不得!”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是奴婢卑贱,不敢承主人的恩!” 袁肖的眼神高高在上,甚至不肯落下。 不,他昨日想得不对,他和楚珏之间不存在“霸王硬上弓”——他的罚也是赏,赏更是恩典! “我不赏的,你求不得。我要赏的,你敢拒?” 他不敢——这可不是上次,敢让他赌一把说“不要伺候”,这次要伺候的是主人。 他不敢“不要”,也不敢拿着这副不堪身子侍奉主人。 “奴.....”楚珏的声音抖得厉害“奴婢求主人......开恩” 袁肖意料之内的不曾开恩,唯一的回应便是捏着他后颈的掌心力道增了几分,捏的他生疼。 是要应下当年的“欺君之罪”惹得主人厌弃,还是瞒天过海的拿着这副脏了的身子侍奉主人? “奴婢...不能,主人,奴婢不能脏了您...” 其实这句话说出以后,楚珏便知道了自己的选择。 “奴...奴婢身子真不配为您消遣” 楚珏心一横 “奴婢求主人容禀!” 袁肖松开手掌,回坐在床上,饶有趣味的看着对方伏地能请出什么罪。 “说” “当年,奴婢承蒙主人恩典,得以入宫侍奉——” “说重点!” “奴婢身份卑贱,何况魏兴当年......得了手的.奴婢.....奴婢不能侍奉您......主人,奴婢怎么配啊——” “魏兴......” 是谁?这是袁肖的第一反应,过去了十八年,突然提一句魏兴还真是让他有些记不起。 “是,奴婢确实以死相逼,可是魏公公确实......未能放过奴婢” 哦,袁肖有些印象,是那个想染指楚珏,被自己杀掉的老太监! 袁肖突然想到什么,嗤笑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问道 “说什么以死相逼,不也没死么?” “前几日声泪俱下,恨不能‘以死明志’说什么不肯侍奉他人” “其实千年前,就被条老阉狗玩过,而今不也好端端活着?” 楚珏身子都僵住了,随即却又绝望的松弛下了身子——他是不该活着。他该为“节”而殉。 只是当初—— “奴婢是该死,活着只污了主人圣明。只是当年,奴婢是宫人,自戕乃是重罪,牵连——” 说到这里,楚珏没敢继续说下去。 牵连“那万余襄阳兵的性命”,是赵赫拿来挟制他不敢自戕的——这是事实,但是楚珏要是敢说,难免有“怨怼”之意。他也只敢跪伏在地上磕头请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不过,楚珏这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也足够让袁肖反应过来了——当年,他不许楚珏死。 他若是怪罪,也只是怪罪楚珏不同他据实说的,而是隐瞒不报!还有崔开,还和楚珏一同欺瞒他! “你和崔开,竟敢欺君” 毕竟,他本来有机会让对方碎尸万段!千刀万剐!而不是杖毙而已........ “是,是,奴婢们自然罪该万死。不,只是奴婢罪该万死。师父只是怕主人动怒,伤了龙体,才隐瞒下来......都是奴婢的错,主人” 袁肖的眉毛没忍住挑了挑,嘴里摩挲着两个字 “师父.......啧!” 难怪从前,崔开总是百般护着楚珏!自己还真当崔开对楚珏有什么心思....... 难怪而今,他总觉得楚珏有时候伺候他的言行,和崔开颇为相似。 只是,当年,崔开敢背着他对着楚珏“善良”,也着实胆子太大了些! “崔开啊崔开!” 崔开善良但是不软弱,有自己的言行方式。 崔开在他眼前的恭谨本分是真的,崔开内心的‘执拗’和‘不随波’也是真的——也正因如此,崔开才配得上“君子”二字——肯在楚珏失势之后搭救。 袁肖不会和崔开为此生气,倒是,楚珏连忙护着,把罪责全揽过来——明明他记得当年他不信楚珏,不许他发一言,这事情的始末全是崔开禀告给他的。 “是奴婢不知廉耻的求师父庇佑,师父不胜其烦才应了。师父对主人忠心日月可鉴,都是奴婢——” “少来!” 崔开的忠心,不用日月来鉴,他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楚珏在这儿求情! “他都化成土了,我还能为难到他么!” 楚珏愿意这么护着崔开,这么护着这个师父,还算对崔开有些孝心——他宠信崔开,楚珏对崔开的孝心自然不会让他讨厌。 不过啊,这师徒二人在自己眼皮子下这般“勾结”,自己一点儿都没察觉。 袁肖笑着摇摇头,骂了了一句 “狗奴才” 倒是把楚珏本就拉紧的神经又“拨弄”了一下,连忙应道 “是,奴婢该死,求主人息怒!” 袁肖其实心情不错,也难得有心情肯垂询一句 “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奴婢...奴婢愚钝,不知主人想知道些什么。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肖又自己念了一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后微微俯下身子,压迫感更甚 “当真?” “奴婢不敢欺君” 袁肖缓缓开口,娓娓道来 “比如,掌心的疤怎么来的?” “只是当年一时情急,奴婢不小心握到了剑刃,绝非有意冒犯周相” 第59章 楚珏然后又慌张的补充道 “奴婢更不是有意碰天问的,求主人宽恕” 毕竟主人不许自己碰天问——在宫中伺候两年,从不许他碰。 这个答案,倒是让袁肖反而有些意犹未尽——好奇心这东西,如星星之火,一旦开始燎原,便有些不死不休之势。 “还有什么?” “奴婢愚钝,不知主人......还想知道些什么......” “比如,你如何窃朕的国?” 一句比一句语气柔和 “为何开朕的陵?” 一句比一句寒意森然。 “怎么招朕的魂?” 听得楚珏的脸色一分比一分惨白。 “主人,陛下——奴婢....奴婢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你想自己说,还是朕请你说?” 第77章 燎原之死别 地牢之内,无论是药奴还是炼药者被渐次带出地牢。 地牢之外,杀伐之声不绝于耳。 楚珏被带甲士兵带出那个地牢时,刺眼的阳光让他不由得抬起胳膊,遮在自己的眼前。 士兵很是粗鲁的扯开了楚珏的胳膊,逼着他露出脸庞。 周玄抬抬手,士兵便收了动作,楚珏也没再将胳膊覆上去,而是逼着自己适应着许久不见的阳光。 看到院中遍布的尸体,楚珏不由得踉跄着往后退了两三步。 “王爷莫怕” 楚珏一时没有辨别出“王爷”是谁,倒是辨别出了声音属于谁——主人同周玄下棋之时,他也有幸侍奉在侧过。 “奴婢见过周相” 主人对周玄赞赏有加,对方又贵为丞相,他自然不敢冒犯,便要依着奴婢的本分与周玄见礼,胳膊却被周玄挽住不许跪下去。 “王爷使不得” 楚珏有些疑惑的望向周玄 “奴,奴婢么?” “是。” 楚珏的眉间越发不解,周玄只是解释道 “王爷是被歹人掳掠至此,而今歹人尽诛,您已经安全了。” 明明是主人要他来此地试药,那些人也是与“试药”息息相关的人。 不过周玄身份贵重,能屈尊来此地处理这些事,必然是主人亲自授意。 楚珏虽然弄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知道周玄奉主人的命办事已经足够,他连忙配合着点头应下 “是,多谢周相搭救。” 既然周玄不打算杀他,那便也就是主人不打算杀他。 楚珏心里强压着的喜悦,让他说话声音都带着轻颤 “那,奴婢能回去了么?” 周玄点点头 “自然,王爷不必如此自称” “周相给奴婢脸面喊一声“王爷”,奴婢不敢失了本分” 周玄近乎一字一句的同他“嘱咐” “您是襄阳王” 他不要做楚国的襄阳王——主人为着“他想回楚国做襄阳王”这个误会,动了好大的怒。 他从不敢有这些非分之想,他只想能回到宫中,回到主人身边侍奉。 楚珏低着头用力的摇了几下。 却也随即明白过来,“襄阳王”之事,自然不是周玄说了算,周玄没这样的权柄。 楚珏有些怯怯的问 “主——陛下到底何意,还望周相明言” 主人是想起从前自己献出的计策?想用自己来谋求楚国了么? 除非主人的命令,否则,他的心思真的再不敢染指半分。 只这一问,楚珏倒是看到周玄眼眶好似倏尔红了几分,开口声音也不似方才不慌不乱。 “先皇有诏,送您归楚” 楚珏口中喃喃说着 “我问的是,陛下何意......” 楚珏的脑袋里明明一片空白,可是这眼里的泪,怎么就不听话的扑簌簌往下落。 方才还卑躬屈膝的奴婢,不知为何突然就气场四开,对着大昭的当朝丞相再无“尊卑有别”,再无半分礼仪!! “周玄!我问的是,我主人何意!?” “送您归楚” “只要是主人的令,我不敢不从。求您告诉我,主人平安无事——我只要这句话,你告诉我!!!从此您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先皇——” “我不许你这么喊!!” 楚珏像疯了一样的朝着周玄冲了过去,周玄下意识抽剑相向。 楚珏双眼猩红的死死盯着周玄,一步一步的靠近,最后,好像不知痛一般的直接握住剑刃,用剑尖抵住自己的喉咙。 “周玄,带我去见主人,或者杀了我!” “你若奉召,即日归楚。若不奉召,便死于天问剑下。” 其实听到“天问”二字时,楚珏的眼神已经落在方才没心思看的长剑上,周玄话音落下时,楚珏已经忙不迭松开血淋淋的手,跪伏在地上。——主人不许他碰天问。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无意冒犯的” 楚珏这副样子,真的让周玄有些始料未及,渐渐将手中的天问垂下。 楚珏小心的抬眼看了下剑刃上的血污,极为惶恐的浑身颤抖 “奴婢弄脏了....奴婢弄脏了天问,主人会生气的” 连忙往前爬了起步,想抬起衣袖擦拭,动作到一半却想起自己而今这衣裳也不甚干净,一时手足无措的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怎么办...这可怎么是好,周相,您帮奴婢,帮帮奴婢。天问被奴婢弄脏了” “求求您别告诉主人,主人知道奴婢不听话,会不要奴婢的.......” “奴婢不敢要您欺君,只是别告诉主人就好,主人龙体有伤,动不得怒的.......奴婢真是无心的,求周相垂怜” 第78章 燎原之归楚 聪慧如楚珏,不会连句话都听不懂,他只是装疯卖傻。 只是周玄不知道他为何要装疯卖傻,也许楚珏只是担心自己前来试探,也许只是为了打消他的顾忌,能真的平安回到楚国吧。 周玄亲自暗中清理掉这些和“长生不老”相关的人和事,为的是让他的陛下青史之上不被后人指摘。他不能在这件事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楚珏为何行为如此,他不甚在乎。 周玄不知道楚珏是真疯还是做戏,只是顺水推舟的对楚珏说道 “既是无心之失,我不会在【陛下】面前令你为难” 楚珏双手交叠,俯身行了跪拜大礼 “奴婢谢周相垂怜!” “那你而今,肯奉诏归楚了么?” “主人的诏命,奴婢岂敢不从,只是,可还能允许奴婢再见主人一面么?远远看一眼就好” “没有陛下的恩准,我也不敢如此行事” 楚珏低着头,若有所思点了点 “是,是,主人不恩准,奴婢是不该僭越的。幸得周相提点,否则奴婢贸然见了主人,万一惹得主人不悦,真的是万死难赎” “正是” “那...那主人有说,要奴婢何时回来伺候么?”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能回来” “奴婢记得了......该回来的时候便回来......” 楚珏没有不依不饶的继续问下去, “周相日理万机,已经在这里同奴婢多费了许多口舌,是奴婢的过错” “奴婢这便归楚,还求周相向主人代为嘱托,奴婢一定让楚国安分,主人千万不要忧心南方,千万珍重龙体。” 哪怕楚珏如今只是在装疯卖傻,楚珏的这些话也让周玄如鲠在喉,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点了点头。 楚珏便即刻动身,自大昭归楚地,一路他都未曾卷帘看过一眼——帝王驾崩,举国素衣。 路上遇到有人哀悸的哭声,他都捂住耳朵——那声音好像能将他的心肠揉碎一般。 他再次回到楚地,回到郢都,回到皇宫和楚璋身前——这一切都像梦一样的不真实。 楚璋拉着他的手腕,一脸心疼的样子 “一别数年,这离别之苦快要断了哥哥的心肠,真是苦了你了” 楚璋看着楚珏的脸色恹恹,越发悲从中来,染了哭腔 “而今都好了,你回家了,你是我大楚的襄阳王!大楚的不世功臣!” “来,咱回家,哥哥带你看看你那刚出世的小侄儿!也让他看看我们大楚的盖世英雄” 那夜,专门为他设的庆功宴,楚璋拉着他的手腕一同坐在大殿之上——楚珏没有推辞这样的“不臣”之邀。 珍馐玉箸,慢舞丝竹,座下文武百官奉承,他都依然眼底波澜不惊,楚璋也是有些尴尬。 此时,一位楚璋的宠臣见状,拱手拜道 “赵赫既死,天下清明,实乃时运所至!天佑大楚,天佑吾皇!!” 群臣跪拜楚璋,皆山呼“吾皇万岁” 楚珏一整夜都面如平湖的脸色,终于在此时,荡起死寂的波澜。 凭什么?! 宵小之辈登堂入室的尽欢,真的英雄含恨而终的长眠。 凭什么?! 第60章 楚璋这种废物也能配得上“天命”二字?!也配“万岁”!? 可他主人,威震九州的武川虎,却只能长眠于陵寝...... 楚珏已经是蓦然的泪流满面,起身拱手拜道 “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楚珏离开后,楚璋的脸色已然十分不悦 “这宴席为襄阳王而设,他都不肯赏脸,你们还有脸寻欢作乐么?!” 楚璋也直接甩了袖子回了后宫,由着宫人伺候解了一身华服,越想越气,将满殿的珍宝摔得稀碎,宫人跪满了大殿 “居功自傲!!他还有为臣的样子么?!” 待到楚璋发泄完,才有得宠的太监上前哄道 “王爷怕是......有苦难言。奴婢们也是听说——道听途说,有辱王爷清誉,奴婢不说也罢” “说!” “据说,王爷是受了...宫刑换回来的命...奴婢们也是道听途说!!” “什么?!” “本也是无稽之谈,可是,今日王爷那般伤心,想来他不能......再不能.......那样寻欢作乐” 楚璋的神色倒是平静下来了——若是真是如此,那楚珏可真再也成不了他的心腹大患了——毕竟楚珏确实立了不世之功,得了大楚民心无数。 可是再怎么样的奇功盖世,只要是个“阉人”,都没有夺权的可能性了。 “再着人仔细探探” 几日后,回禀给楚璋的是,一无所知——楚珏不许他人侍奉沐浴,不许他人染指里衣。 但是,楚璋却觉得这消息越来越真——他的弟弟从前可没这些“讲究”。 不几日,楚璋再召见楚珏——还是一如既往的神色苍白,惶惶如丧家之犬。。 楚璋与楚珏话了许多家常,表了许多心疼,更要千百倍补偿他。 “你也年过弱冠,男大当婚,哥哥也该操心你的婚事了~” “不要!不要.....” 他怎么敢与他人成亲啊!他是被主人宠幸过的人,他这身子怎么敢要别人。 楚璋看着对方突然的慌乱,其实已经把握已经十有八九,只是再探测了一番 “你若没有中意的,那也不急的。先娶几房美妾伺候着,别形单影——” “不可!不可以!” 看着楚珏越发慌乱,楚璋已经确认——那并非道听途说,也难怪赵赫肯留他一命。 “好~玦儿说什么都好~等你想娶再娶” “不要娶......” 楚璋对楚珏的这副模样,安心之余,这才多了几分心疼——楚珏毕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被赵赫那虎狼之君残害至此。 此后,恩赏日益丰厚。 楚珏身子“残缺”之事,大家都不敢明言,这“秘辛”却在郢都权贵之间不胫而走。——楚珏知道这是楚璋的算计,这样便无权贵来攀附他一个注定无后的“阉人”。 不过,楚珏并不在意,甚至默默纵容这样的消息肆虐。楚璋对他越放心,他便能越专心的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明对于朝堂上的事毫无兴趣,而是不遗余力的遍寻奇人异士,至于用途,自然是三缄其口,任凭外人如何打听,也不过是能隐约听说是什么“重生”之术。 楚璋对此叹了一声 “朕这弟弟也是真可怜!聪明人也肯做这样的傻事!” 古往今来这么多权宦,用了那么人力物力,用了那么多损阴德的法子。——去了的势就去了,怎么可能重生出来呢....... 楚璋对于的楚珏,官爵一进再进,封地一扩再扩,楚珏是实至名归的万户侯。——楚珏对此,只是心知肚明——楚璋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的贤明——毕竟他于楚璋居功甚伟,却“毫无威胁” 第79章 燎原之招魂 楚珏见证了自己的【肉白骨】,自然深信不疑【起死生】。 尤其是试药濒死之时,那对师兄弟的一句“试试招魂”。 当初周玄聚集了大量的能人异士,随着他主人的离去,周玄将那些人斩草除根。 这毫无疑问,让楚珏行动之时难上加难——那些愿意出世的人大多死在周玄那里,那些不愿出世的为着“枉死”的同门,更不愿意出世。 不管是重金答谢,还是屠灭满门的手段——楚珏无所不用其极。 最终,招魂之人告诉楚珏“招魂难,容器更难。此事如大海捞针,徒劳无功” 一是魂灯,招魂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自然需要魂灯纳之养魂。 二是容器,原主的肉身自然是魂魄最完美的“容器”。可是,主人已经肉身不存。 楚珏只能去寻找当世和主人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生的人,剥离了魂魄,为主人做容器。 要么便是等下一轮回,才有可能遇到完全吻合的人——六十年一甲子,一百二十年甚至一百八十年为一轮回。 但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长生,从未想过要一年一年,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的等下去。 一盏魂灯分了三个主灯芯,被七个略小的灯芯围绕——对应着人的三魂七魄。 第一次招魂,其中的三魂中的“生魂”便幽幽燃起燃起了——那束微弱的光摇曳起来的时候,他小心的屏着呼吸,虔诚的跪在那盏摇曳的“烛火”前。 那一刻,他便知道,这条路是不归路——他一定会走到主人重生为止,或者他死亡为止。 因为他不可能放弃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主人的“魂魄”在他手中散掉。 招魂所需的时刻和耗材都极为严苛,这段等待虽然漫长,可是看着地魂、天魂三魂归位,看着天冲、灵慧、气魄、力魄、中枢、精魄都在三年时间内陆续归位——大概是主人去后,楚珏最能感知到“活着”的时光。 唯独第七魄的“英”不肯落入魂灯之内,上天入地遍寻不到。 招魂之人说“许是人间有眷恋,不肯归来。许是散落成尘,落在大江南北。” “只说怎么解” “在英魄所在的方圆十里之内,可以强行召回。但是......若是散落成尘——” “不!主人必然是人间有眷恋......英魄不会散的,不会散掉的” 其实他何尝不知,若是英魄散掉,主人便再无归来的可能。 楚珏为此,同招魂之人潜入大昭——若有眷恋,自然是在大昭。 是在君临天下的昭德殿?还是在令主人十六岁时名震天下的战场上?是雍州、凉州、青州还是冀州?亦或者长安? 他主人这一生临阵过太多次,赢过太多次,也征服了太多的土地。他寻着主人曾经“杀过”的路又重新走了一遍。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过是八个字。 可他真的随主人曾经的脚步,走过江河和山川,千里的平原,高耸的城池——这一切,在短短数年之内,全都拜伏在主人的长枪之下。 昭德殿上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足够他仰望,可亲眼见证着主人铁蹄横扫过的山河——越走下去,越觉得仰望怎么够,他的主人是大昭的帝王,更是人间的战神——哪怕匍匐在地上侍奉,都得诚惶诚恐——他该如此,天下人也该如此。 他越崇拜,这双眼睛想起对方时便越熠熠生辉,也越心如刀绞不能侍奉在主人身边。 有时候,他也会傻傻的想,假如他生在大昭多好——主人生来便是他的君王,他就做主人身边的奴婢,随主人出生入死,看着主人一步步君临天下而后名垂青史。 就这样从雍州到长安,三年时间,千个日夜,万里长路——次次招魂,次次失败,次次失望。 失望叠加着失望,快要将楚珏压垮了,他虽然希望归来的是从前完美无瑕的主人,可是他真的有些撑不住这一次一次的失望了。他甚至询问 “若是少了这一魄,重生会如何?” “若少英魄,勇气消散,惶惶不可终日,便是活了也会极容易被吓得疯癫” “绝对不行!!” 那样子的主人,真的还是他的主人么....... 于私心讲,他的主人就该是睥睨天下的武川虎!高高在上的帝王! 于公而言,那样的主人便是重生了,又要怎么收复河山,怎么统御万民! “如果遍寻不到,也许是英魄散——” 楚珏的手指微微放在唇前,示意对方噤声。眼神阴鸷的看着对方 “我主人是你,哦不,是你整个师门活着唯一的意义” 对方有些哑然,也只能认命的对着这个“疯子”点点头——其他不肯顺他心意被屠灭满门的不是没有,三岁稚子都不肯放过。 “还有一个地方,也大有可能。” “什么地方” “所谓入土为安,有些魂魄离了肉身没有意识,会在陵墓处不停的游荡” 可他主人的陵墓不比昭德殿——不需要入皇宫,也能在十里招魂范围内。 主人的陵墓是皇陵——内、中、外三城,连亘起来有百里之围——层层兵士把守。 第61章 不进入皇陵,根本无法在十里之内招魂,可是皇陵乃是重地,若是擅闯必动刀兵。 他要是真的,在主人皇陵前动了刀兵,这样的大逆不道,楚珏单想想都觉得自己这后背都是一层寒意。 最终,他决定重金收买看守皇陵的士兵,只入中城。 可是,招魂未果。 楚珏颓然的倾倒在地上——难道主人真的......真的......散落了这最后一魄么....... 手掌覆在的那青石板怎么如此寒凉——主人的身子,就住在这样寒凉的地方么...... “主人......” 收了重金的士兵连忙低声劝道 “来也来了,看也看了,你们快些走吧,” “不,我不要.......我再也不要离开主人了......” 楚珏有些踉跄的爬起来,朝着陵寝内城方向跪了下来。四周人脸色被他吓得苍白——这若被人发现了—— “六年了,这一次次的无功而返,奴婢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主人,奴婢,奴婢留在这里陪您好不好.......” 听到有一批人靠近,受贿的士兵连忙拉住楚珏的胳膊作势要带他离开,压低了声音喝止 “万一被人发现,擅闯皇陵可是死罪!”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碰我!” 楚珏厌恶的甩开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手 “死罪?死了多好啊.......我便能去主人身前伺候” 楚珏听到士兵跪地,给周玄行礼的声音都颤得不行。 “见过大将军!” 楚珏还是对着皇陵内城的方向定定的跪着,好似闲聊一般的口气同周玄说道 “周相来得是真巧啊” 正好他不想活,正好周玄携天问至此。 第80章 燎原之周玄 今夜月满,天色疏朗。 周玄不需借火光,也看得出跪着的人是谁。 周玄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出口亦是如此。 “我来拜祭先皇,王爷要同往么?” “是、陛、下” 周玄没有回应,继续朝前走去,楚珏自然也跟了上去。 “今日并不是祭祀的日子” “周某有心拜祭,无关时日” 在入祭祀区前,原本与周玄并行的楚珏,自觉的向后撤出几个身位,规矩的跟在周玄身后。 周玄解了天问,交给跟随的人手中,才入了殿内祭祀。 赵赫神位之前,两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拜祭。 出了殿外,周玄拿回天问,楚珏问道 “周相不问我为何在这里么?” “王爷伴驾几载,拜祭无可厚非。 下次想入大昭,进皇陵,可来相府找我,以免引得两国误会,生灵涂炭。” 周玄在给他台阶,毕竟而今的楚珏不是大昭宫内无品阶的奴婢,他是楚国的不世功臣,若真的要处置楚珏,事关两国,兹事体大。 “而今的大昭,也怕生灵涂炭么?” 主人御下的大昭铁骑,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间阎罗”!何曾惧怕过什么生灵涂炭!! 周玄握着天问的手掌紧了紧,楚珏继续反唇相讥 “满朝文武,一群废物!” 周玄的眸子在月色下变得染了一层血色,手掌落在天问狠一用力却又很难令人察觉的松了力道。 “你想逼我出手杀你?” 且不说而今大昭朝堂之上的权贵内斗如何,就是单单西戎侵扰边境,已经到了意欲开战的地步,这些都让周玄不能冒险去招惹楚国——若边境南北同时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而楚珏而今的言行,分明就是要挑起两国纷争。——这人又要以自己为诱饵,想为楚国博得一次“渔翁得利”么! “我身为外臣,私入大昭,擅闯皇陵,你身为陛下待之亲厚的臣子,不该杀我以安陛下的在天之灵么?!” “我该杀你,可是,陛下想要你活!” 最后这六个字霎时让楚珏变了神色,又像当初碰了天问一般的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主人想要奴婢活......” 主人想要他活着,想要他回家....... 就像曾经在昭德殿上逼宫之时,主人说得那样——风波定后,让人送他回家,因为他这样的外臣不适合留在君王身边。 主人说得是真的。 那,那夜主人还说——默许他与太子交往,是为了自己千秋之后有人能护他,免得他下场凄惨。 主人对他是恩泽万千深重,可他逼了宫,乱了长安,让主人受了重伤最终含恨而终!! 他怎么能死呢?!他怎么配死啊!!他那万千的罪过都没赎万分之一呢!! 他怎么这样糊涂又不忠啊!!他要是死了,他是解脱了,主人的魂魄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散掉吗...... 楚珏跪地,自罚一般的左右开弓狠狠的抽了自己十几巴掌,直到嘴角流血,直到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才颓然的停手 “主人,奴婢.......奴婢一时糊涂!” “奴婢还未能报答主人隆恩之万一呢” “奴婢该死——不,奴婢该活着......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奴婢一定会把主人带回来,大江南北还有这么多地方没去过呢,万一在别处呢,主人的那一缕魂魄万一在别处等奴婢呢......主人在等奴婢......” 周玄精通奇门八卦,楚珏有些疯癫不清的言语,在加上掐指一算今夜月圆之夜阴气最盛——周玄身上都有些寒毛倒数—— “你!你在给陛下招魂,是也不是?!” “您是陛下的忠臣良将,您不想主人回来么?” 周玄蹲下身子,失了态的扯着楚珏的外衣 “你是找到容器了么!?” 说道这里,楚珏眼中尽是悲怆 “奴婢无能,都是奴婢无能,还未曾找到.......连魂魄都还未曾招齐” 周玄脸上反倒有一丝释然——是啊,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的人,哪里那么好找啊——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可是哪怕动用大昭的丞相之权,也如大海捞针一般,只得作罢。 “逆天而为” “大昭骁将如云,野性难驯,您也想主人回来威慑群臣不是么?也想要主人一统九州不是么?” 周玄自然也想,可是这都是痴人说梦,无稽之谈啊! “陛下驾崩六年,若是重生,陛下要以什么身份行走在世间?!” “是啊.......是奴婢思虑不周,是奴婢的错” 他一心只顾着让主人回来了由他侍奉,主人要以什么身份回来! 主人这样金尊玉贵的身份,他而今侍奉得起吗?! “楚国!奴婢可以把楚国献给主人!” 他可以把楚国捧到他主人的掌心之下。 不,不是可以。他就“应该”谋求一国,奉给主人——他若不能立下不世之功,怎么填平他从前的万死难赎,怎么配让主人宽恕允许他在身边侍奉。 他是要把楚国乃至天下,都捧到他主人的身前。 周玄本意是劝止这样逆天而行的“狂悖之举”,但是楚珏好像丝毫听不进去,反而一心谋求一个配得上的身份给陛下——但是,楚珏要是谋求楚国,自然就和楚璋反目。 兄弟相争,利于大昭。——这本就是陛下允许楚珏活着的目的。 虽然时隔六年,但也总算是“拨得云开见月明”。 周玄为了不再生事端,先让楚珏与僚属在相府休息一晚——就搁置在自己眼下,最是安心。 周玄面对次日楚珏完好如初的一张脸,并无惊讶——那药可以肉白骨,他自然知道。 聪明如楚珏,不由得点破 “试药之事,竟是周相手笔” 得意不一会儿,楚珏却突然泪水盈眶 “你怎么不给主人用!?那药有用啊——” 周玄摇摇头 “那药试过第二人,第三人。 可是他们都没熬住那样的疼痛,七窍流血而亡,不敢用在陛下身上” “是,那药是疼......” 楚珏抬手与周玄拜别之际,周玄的眼神闪过一丝异样,但是太快消散,楚珏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千年后,他才知道,不是什么错觉——周玄那时看到了他掌心的疤,便知道天问能破自己的“肉白骨”。 其实周玄那时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该相信楚珏断不能招魂陛下成功,还是信那残存一丝希望,他那“壮志未酬”的陛下能真的再来人间一遭,扫平八荒。 周玄在临终前选择了后者——万一呢,万一他的陛下真的能回来这世间呢。 他再不能侍奉身侧,楚珏那样疯癫的行为让周玄不安——万一对陛下有什么不敬呢,万一只是借着陛下横扫千军之力图谋天下,而后出尔反尔要再“逼宫”呢! 陛下杀不得他,岂不是被他欺负了去!! 那母蛊和天问,都是能挟制楚珏的东西,他得想法子瞒着天下却独独给陛下留着!——这才设了“天问”这一说。 第62章 他将周家一分为三,互为呼应,也互为牵制——留下了得“天问者,得周家”和“凤凰落处梧桐木”的家训。 凤凰落处梧桐木——若是陛下得了周家,三家之内,哪一家能入陛下的眼,哪家便为陛下所用,统一了周家。——他逼着三家对陛下示好。 何况,以陛下的韬略,只要选了一家去为陛下尽忠,就算剩余两家有不臣之心,也没有不臣之力。 他也不知道这个“天问”能传下去多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周家这个血脉能传多久。或者根本没有意义。——也许陛下永远都回不来,只是后人徒劳无功的代代相传而已。也许他的后代也会像历史上无数的家族一样,陨落在时间的长河中。 只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不会让自己那注定“再无武川军可用”的陛下孤军奋战,除非周家子孙殄绝! 他那时并没有料到,他的陛下重生在了千百年之后,而他的周家和“天问”也这样起起伏伏的延续了千年。 千年后,他的陛下在不见硝烟的战场上,“孤军奋战”到最绝望之时,他所留下的这柄“利刃”终究是被握在了陛下手中,完成了自己千年的使命。 周家这棵千年梧桐木,终究等来了自己的凤凰。 第81章 燎原之长安 楚珏从大昭启程不几日,楚璋因服用五石散作乐过量而驾崩。 说楚珏开棺鞭尸倒也言过其实,楚珏只是在午时开棺确认了下对方死得彻底,曝尸于烈日而已。 楚国也是一样的幼子继位——不足八岁。 楚珏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摄政王。 一年多后,周玄为大昭殚精竭虑而亡,他亲自题了帖子送往丞相府吊唁。 不日,楚璋这个仅有的后代暴毙身亡。 楚珏取而代之,成为了楚国的皇帝,登基次月,便联合了西戎要绞杀大昭。 周玄与崔开互为黑白,恩威并施——两个人默契得很,此消彼长,互为共生。——可是周玄一旦倒下,这平衡便再也没有了。再也压不住那群骁将的狼子野心 他们要“清君侧”——古往今来的这三个字,只有前两个字是真心的——清君。 他们要的那个“清君”——是要他小主人的命! 他们要的那个“侧”——是他的师父,崔开是当初的“黑棋”也是“威”,如今,他成了众矢之的。 无论为了师父,还是为了小主人,楚珏都不得不破了大昭去救人。 曾经被主人守的固若金汤的长安城,竟然被冲破得近乎“一马平川”。 楚珏很清楚,不是那些骁将不再勇猛了,是那些骁将在坐山观虎斗,在等着他杀了小主人,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长安城外群狼环伺,坐山观虎斗——那时,楚珏才知道,主人当年为何不肯固守长安,选择破阵方焱。 主人若是固守,能等来出征楚国的救兵,但是这个等的过程,变量太多——因为长安四周不是“救驾”的忠心,更多是在乱世中想东山再起的野心! 即便是最终等到楚国的大昭军队而赢了,周围群狼也会嗅到“长安可欺”的信号,在大昭军队再次讨伐外贼之时,必然引来四周群狼的不停的试探,挑衅——后患无穷。 主人的决策,永远都是对的。 他从没想过再次回来大昭的皇宫,会是用军队的围困,打开了一道道的宫门。 昭德殿还是那般模样,楚珏最在乎的是侍立之上的师父——真的多了许多白发。而后才是正座上的小皇帝,不过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面对楚珏这样的阵势,小皇帝依然端坐在皇位之上,哪怕掌心尽是冷汗,出口声音也依然是稳稳当当。 “长安城破,是朕有辱先祖,是百官不肯尽心。长安百姓无过,望君垂怜” 楚珏的看着座位上十四岁的少年,倒是眼神难得一见的柔和——临危不乱,心怀万民。这不愧是他主人的后代,也不愧是他主人亲自选定的继承人——主人当真知人善用到了极点。 只是可惜,小主人生长于深宫,没有主人战无不胜的战绩,和攻无不克的战力。他在乱世震慑不住这群乱臣贼子,也挥不动“武川军”这把桀骜不驯的重剑。 楚珏禀退了士兵,合了殿门,俯身跪拜 “奴婢楚珏拜见小主人,让小主人贵体受惊,皆是奴婢之过。” 楚国的皇帝对他俯首称“奴婢”,而且称他为“小主人”?——这般询问的眼光,看向崔开。 其实崔开也在意料之外,更是一言难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小皇帝尝试着道了一句 “平身?” “奴婢不敢,奴婢染指大昭、攻破长安,都是万死的罪过。 只是,勋贵的‘不臣之心’已经路人皆知,奴婢想求小主人和师父的平安。 奴婢都已安排妥当,小主人携同亲眷自此安居南方,富贵一生。 奴婢定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让小主人绝无后顾之忧。” 小皇帝闻言后,沉默了许久对崔开唤了一声“伴伴”,崔开规矩的躬身应到“奴婢在” “你侍奉先皇和朕,劳苦功高,你随他去吧” 崔开跪地 “陛下在何处,奴婢便陪您在何处” 小皇帝笑了 “武川人没有逃兵,你又不是武川人~你是清河崔氏!你本就该富贵一生的!” “奴婢不——” “这是皇命,伴伴不可违逆!” 小皇帝看着殿下跪着的楚珏 “你可要好好待崔开,待朕其他的亲眷。 朕无武川祖上陷阵之勇,已经汗颜!岂可再临阵而逃,安享富贵!” “朕是武川之后,大昭君王。社稷倾覆,朕当以死谢罪!” 楚珏有些慌乱的起身 “不可!小主人若是不想做闲散富贵人,先暂且随奴婢回南方再做图谋,而今长安群狼环伺实在是不安全!” “您不能出事.......您要是出半些差池,奴婢怎么和主人交代......” “主人若是认定奴婢破长安逼宫......主人真的会杀了奴婢。” “小主人想要什么奴婢便奉给您什么,您千万不要——” 小皇帝只是摇摇头 “社稷并非倾覆于外敌,而是内乱。是朕才微德薄之过!” 楚珏最终也没能改写小主人“君王死社稷”的命运。 但他拦下了想要殉主的崔开,他跪着抱住崔开的腰哭的泣不成声 “您听小主人的话好不好,我来孝敬您!” “师父,您就当可怜可怜我——” “师父,求求您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面对这崔开的不为所动,楚珏索性换了副口吻 “师父不想活,也不想主人其他的后代活么?” 师父这样善良的人,师父这样忠诚的人,他也只能用这样的下作法子。 “你不会的” 他确实不会,他怎么敢残害主人的后代。 只是他信誓旦旦的抬头望着师父,目光狠鸷 “我方才说过,破长安便是为了要小主人和师父平安” “你们都不在了,我会在乎旁人死活?!” “师父想赌我的良善么?” 他在师父这里,怕是没什么良善可言。 至少,至少保下了师父和主人其他的后代。 皇帝自刎于昭德殿,这件事被楚珏压了下来——直到他转移掉了想转移的人到平安的地方,直到他在长安做完了他想做的事。 小皇帝驾崩的消息一传出,环伺的群狼也便是另一副嘴脸——要救驾!要为陛下报仇雪恨! 过去一个月纹丝不动的大昭铁骑,争先恐后的涌入长安——人去楼空的长安——长安只剩下“赵家后代被屠杀殆尽”的传闻,没有了能令诸侯的“正统”,那便人人都是“正统”,那便“强者为尊,胜者为王”。 群龙无首的武川军,原本被大昭镇压的中原各方豪族,盘桓在北方的西戎,以及后来趁中原疲敝南下的其他游牧民族,和不堪战争之苦的农民起义军——无数的势力,在九州之上出现、厮杀又消失。 长达百余年的厮杀,九州分崩,人间炼狱。 后来楚珏又去过一次皇陵,那已经是近四十年后的事情了,他没有找到那个当世与主人命数相合的“容器”,也再不可能找到了——毕竟如果主人活着,已经耄耋之年。 他的主人回不来了,而他,甚至都没有老去。 世间已无大昭,皇陵已经无人镇守,颓败的不成样子。 他和那盏魂灯,就这样隔绝人世一般陪在主人的陵前十几年。在想念到发疯的时候,他命人开棺——他想要拥着主人的白骨,就这么在棺内直到死亡为止。 可是他发现,棺内并无尸骸,只是衣冠冢。 后来他发现,他非但不能老去,他不能死去。 一百二十年或者一百八十年一轮回,他就这么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的活下去。 第63章 在有了现代的时间概念之后,招魂之人的后人才能更好的解释,若是灵魂去往新生,需要与他主人出生的时辰“分秒不差”。 就这么等,等到十八年前,魂灯忽灭。 他知道主人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最完美的容器,可是他却不知道去哪里找主人——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都有200多人出生,何况,出生的数据无法真的精准到那一秒钟。 一年一年,明知道主人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他却遍寻不得,他前几年决定在媒体上高调的行事——主人若是能看到,该会来找他“算账”吧。 第82章 恩赏 听楚珏讲了许久的故事,袁肖的第一句是 “小七不愧是朕的种!” 楚珏实在不敢就此应声。——毕竟小主人就这么自戕于自己身前,自己没拦得下这样的惨剧。 袁肖往下看了一眼跪伏的规规矩矩的楚珏 “你皇帝做得还不如个孩子!” “是,奴婢岂敢和小主人相提并论” “联合西戎对抗大昭,无异以虎驱狼!简直饮鸩止渴!你难道不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外族联合救小七和崔开,你真的是——” 袁肖一时不知道怎么骂对方——因私废公!轻重不分!!是非不辨!!! 最终落下的也不过一句 “昏君!!” “是,是,主人说的是,奴婢知错了” 这句“奴婢知错”,袁肖从前世听到现在,觉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他只是觉得奴婢们求主子的饶而已,没什么意义的一句话。——可是显然,楚珏总是认错,极少求饶——既然不为了求饶,那认得又是什么错? 袁肖难得肯赏脸问一句 “知错?错在何处?” 楚珏伏在地上,满脑子尽是那百余年的不肯熄灭的战火,和千里荒芜人相食的炼狱。 “奴婢从一开始就错了,错信世人那句‘杀一人,安天下’” “奴婢自以为是的想结束乱世!实际,皆是奴婢蠢钝不堪!!” “主人不是乱世的始作俑者,是乱世的镇狱明王” “主人去后,那些妖魔邪祟破得了这锁妖塔,都是奴婢的过错.......” 不管楚珏是故意的阿谀奉承,还是真心的忏悔认错,但是有一句袁肖听着很舒服——他赵赫,是那乱世的镇狱明王! 他不死,那些人任是什么恶犬,在他面前也不敢“呲牙”——他平定北方,也让北方再无硝烟。 不过,如果他真的不死,再多活十几年甚至更多,统一了天下——在赵桓的弟弟们长大之后,恐怕大昭还是会就夺嫡而内起争端——因为赵桢远比赵桓得他的心意,更适合做一个君王。 不过,历史没有如果。 “起来” “是,奴婢谢主人” 人起身之后,袁肖才察觉到对方竟然哭了——方才俯身埋着脸,他都没听出对方的啜泣声。 难道是“吓”得么?可自己又没做什么。 “哭什么” 楚珏一边有些慌张的擦掉脸上的泪痕,一边有些不安的请罪 “奴婢失仪,是奴婢不好,主人息怒” 楚珏稍微平复了心情,便一如既往的那副带着笑意的小心讨好的脸色。 袁肖轻骂了一句 “还不如哭好看!” 这是实话,楚珏哭起来的样子可堪怜爱! 楚珏也只能磕磕巴巴的应了声 “是” 楚珏一时不知道怎么摆放自己表情——笑也不敢,哭更不敢——每次他哭,每次主人都厌恶极了。 他便敛了神色,乖乖的的垂下头去。 “还瞒着我什么?” 楚珏得了恩典刚起来的身子,又连忙跪回去 “奴婢不敢!” “没有了?” “奴婢再没有了,主人” “要是再对我有所隐瞒,该如何?” 楚珏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主人想怎么待他便怎么待他,想赏他什么便是什么,他能如何....... “奴婢听凭主人吩咐” 袁肖没忍住哼笑一声,俯身半是逗弄半认真的说道 “那就把你扔掉!让你变成流浪狗~” 就这么句话而已,袁肖就看着对方的眸子里都好像快要碎掉一般,深深的眷恋的望向自己,在对上自己目光时,又赶紧低下头,虔诚又恳求的语气,好像在和神明祷告似的 “主人,奴婢不敢对主人有隐瞒,一定尽心尽力侍奉主人。奴婢一定做条对主人有用的狗” 听到最后这句,袁肖的眉头没忍住皱了一下——他这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绝对说不上舒心。 他虽然一直心里这么对自己说,也好像这么对亲近的人说过“养着楚珏就当养条狗”,可是听着楚珏这么说,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 他自己都没察觉出自己语气多了几分柔软 “起来吧” “是” 早餐,袁肖喝橙汁的时候,眉毛微微挑了挑 侍立一侧的楚珏连忙声音温柔的说道 “今日天气干燥,奴婢要他们加了点雪梨来润肺,味道变了些,不知主人是否喜欢?” 袁肖这么随口算是夸了句“有心了” 倒是惹得对方那般的感恩戴德 “奴婢伺候主人不敢不尽心,谢主人恩典” “恩典?” “主人觉得奴婢尽心,已经是赏给奴婢天大的恩典” 袁肖觉得,这样的楚珏的这副诚恳的“奴才相”有点傻乎乎的,好像,挺有意思的。 袁肖往前探了身子作势要拿果盘上的什么,楚珏连忙将果盘捧到袁肖近前来 “放下” 楚珏听话的将果盘放在主人近侧的桌面上,然后规矩的侍立一侧。 袁肖拿着指尖捏了个樱桃——这次是真的逗着玩——扔给楚珏说了声“赏你了”。 楚珏双手接住了主人抛过来的赏,轻轻的合握在掌心,倒是真的有些不胜欣喜的想要跪地谢恩。 “奴婢——” 只是话语和动作都是到了一半,被袁肖抬了抬手指免了 “有意思~” 楚珏确实不知道主人觉得哪里有趣,便规矩小心的谢恩 “奴婢谢主人赏” 第83章 恩典 要去上学的时候,袁肖问了句 “楚小北呢?” 楚珏不敢说,楚小北过去几日没有黑天白夜的盯着周家,暗中保护。——怕主人觉得自己又在“监视”,只是有些含糊的回了 “前几日他辛苦,这几日休息便回小南那里了。主人若想要他伺候,奴婢这便安排” “不必” “那暂且委屈主人先由其他人伺候着,选的小奴倒也算是伶俐” 袁肖抬起食指,定定的指着楚珏。 楚珏一时不知道何意,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到了主人,不敢不回应,只能惶恐的应答 “奴婢愚钝” “你伺候” 楚珏的身子比脑子反应的快,跪地谢恩。 其实在车上,甚至楚珏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和做梦似的,突然就得了主人这样的恩典。 袁肖闭目养神,楚珏绞尽脑汁都在想,周家究竟是哪里得了主人的心意,是天问、周家后代还是什么呢....... 反正,主人自周家回来之后心情确实不错,连带着都肯对自己格外施恩——该重罚自己也没罚,可能盛怒的也没动怒。 甚至,还赏了东西下来。 楚珏低着头有些爱不释手的拿左手的指尖,摩挲着右手掌心的樱桃。 “这东西拿来吃的,不是看的” 不知道何时主人睁眼看得自己,楚珏倏尔合了手掌,又俯首了几分 “主人赏的,奴婢舍不得吃...” “你别——” 袁肖原本想说“你别在这儿同我装可怜”——从前赵赫什么贵重的东西没赏过小侯爷,至于为了颗随手扔下去的小果子在这儿舍不得吃么。 可是突然,袁肖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脚边恭敬跪着的人,是赵赫的小侯爷,却也早就不是了。 小侯爷骄矜,怎么会求做“一条对主人有用的狗”,怎么会对着一颗小果子就爱不释手。 “别犯蠢!吃了” “是” 楚珏把樱桃吃过后,左手微微遮掩,将果核吐在了右手抽出的手帕上,然后将手帕叠好握在手心里。 “求主人恩准奴婢留着” 袁肖当然知道,楚珏说得是帕子里那个无用的果核,袁肖是不想让他留着——留个垃圾在身边,这不是有病么。 不过楚珏语气小心翼翼得好像生怕自己说个“不许”。 袁肖最后只当作没听见,继续闭目养神。 楚珏不知道主人算是准还是不准。最终还是没忍住,悄悄的将帕子放进西装内里的左侧口袋。 到了学校,楚珏下车将袁肖迎下来,袁肖伸手,楚珏却未将手中的书奉上去。 第64章 “奴婢给您拿着便好” “怎么,你还想跟进去伺候?” 看着楚珏有些措手不及的表情,分明就是这么打算的,袁肖笑了 “学校你资助的,规矩是你定的——有教无类,无有贵贱。我哪儿能让你在学校伺候!” 楚彤和吴恙当年摆主子的谱儿,也是私下在宿舍。课堂上还是“同学”一般。 不过这话听得楚珏颇为惶恐,已经全然把设立这规矩的初衷抛诸脑后。 “主奴有别,自然贵贱有分。这是天大的规矩。” “你!”袁肖眼看要迟到了,把书从楚珏手中拿过来“外面待着!” “是” 主人离开后,车内的楚珏一脸闷闷不乐。 “当初我作什么要立这样的规矩!” 主人进了校园,他也伺候不得。 万一渴了想喝口水,累了想松松筋骨,都没个人跟在身侧伺候——这学上得也太委屈主人了! 一直到中午放学,楚珏问主人想如何用午膳,袁肖只说下午有体测,在学校餐厅随意吃点儿让楚珏自己也随意。 楚珏说四周餐厅都不熟悉,也不习惯在外面吃东西。 听得袁肖在电话那端,没忍住挑了挑眉——这话,明里暗里就是想跟过来一起。 袁肖索性遂了楚珏的心愿。 可最终结果,却不算遂了楚珏心愿——他刚出现在校园不久,便被师生关注。等他到学校餐厅的时候,校方领导已经出现在那里“偶遇”楚珏,邀请一同用餐。 “今日不——” 楚珏的目光落到袁肖身上时,袁肖手势摆了摆,示意他不必过去伺候。楚珏也只能把【今日不便】这几个字咽下去,话锋转了 “不会太打扰你们么?” 楚珏用餐的地方离袁肖不算太近,倒是也能看到主人的背影。——他也知足的。 何况,主人不要他在校园内伺候,他也不敢真的坐在主人身侧用餐,估计别扭的样子会惹得主人不悦。 袁肖身后隔了几排是楚珏,对面是吴恙,吴恙身侧是楚彤——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物,除了正在休假的小北——不过这次楚彤不会泼水了,也自然用不上小北拦着他杀人。 还真是“物是人非”得让人心情不错。 但是很显然,楚彤本来就对袁肖极大的阴影,楚珏的出现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楚彤一直在有些撒娇的要求吴恙“少吃些,下午体测,吃多了难受”“跑完1000米再吃吧”。 袁肖一语点破“我吃不完,你家吴恙吃完也得陪我吃!”,看着楚彤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毕竟还算有趣。 他身后两个女同学小声的叽叽喳喳,也很有趣 “真的好帅啊~天呐~随手一拍都很好看” “给我看一眼,看一眼~他在我身后,我心跳都快了” “是啊!长得真的好好看啊,感觉女生都没他好看,什么人配得上楚家的家主啊,” “周家的家主怎么样啊~双强啊!” “世界上没人配得上他,他真的人美心善啊~” “看到他,我开始相信‘天使’的存在了” “啊啊啊~你好肉麻啊姐妹!” 第84章 人美心善 袁肖听着觉得那句“人美心善”尤其有意思,便念叨了一句,逗弄着问楚彤 “你家家主,人美心善啊~你有何高见?” 看着楚彤一阵白一阵红的脸色,吴恙的手伸到桌下去握住楚彤的手,然后回了话 “家主确实心善” 袁肖饶有趣味的看着吴恙 “这话你也说得出。看来那夜的账,你俩都算我头上了是吧?” “我们不敢。那夜的事,过去便不提了。 您想必生来身份高贵,不会有‘求学无门’的窘境。 家主开办学校,有教无类。给天下寒门士子和白衣学子,甚至我这样的奴隶一个入学的机会。对我们这些人而言真的是有‘再造之恩’。” 无论楚珏做什么,袁肖都不会对他有“再造之恩”这种情感。听到吴恙这么说的时候,其实袁肖的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再造之恩”这四个字,不是这么好当的。 不过,单单想着吴恙说他未曾经历过“求学无门”的苦,倒也确实。 求学无门,入仕无门,他的确没有经历过。 前世,他生来就是皇子,他不会入仕无门,更不懂什么叫怀才不遇——他的“能征善战”之才非但不会被埋没,简直被推崇到了极致。 做了皇帝,选贤任能,提拔寒门。他是施恩的人。 今生,他出身平民也没有求学无门。因为.......有楚珏设立的这所学校。 骄横跋扈的小侯爷,满心算计的襄阳王,破城救人不计百姓生死的昏君,为天下寒门“开龙门”的楚家家主,对他卑躬屈膝到有些病态的奴婢——楚珏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他一直身在“高位”,楚珏只会卖力的给他看到他想看到的一面——不管是娇憨有趣的小侯爷,还是乖觉本分的奴婢。 楚珏,这人原本是什么样子。他好像从来不知道。 中午那段间隙,袁肖在车里和衣打算午睡一下,楚珏脸色白到有些难看 “主人一直这般午休么?” 如果说个“是”,楚珏真的想把楚小北碎尸万段——让他随身伺候,就把他主人伺候成这般模样?! “不是,之前回宿舍午睡,但是——” 袁肖想想那夜非礼勿视的画面 “之后不方便了” 楚珏很是心疼的想着——他主人的寝室,有旁人在侧自然是不方便。 “都是奴婢疏忽,侍奉不周” 楚小北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这种事觉不出不合适么!!不知道报给他么!! 可是千错万错,最终还是他,毕竟主人是他自个儿的主人。 身为奴婢,他怎么就信了楚小北那粗心大意的性子得伺候主人周到,怎么就不知道主动问问,主人不回来在哪处休息,哪处消遣。 “学校附近的公寓条件大多不尽如人意,奴婢会让人在附近选处稍微好些的,只作午休之所,暂时委屈主人屈尊些时日。 奴婢会在附近另给您备处合适的,只是稍花些时日。” “嗯,附近找个公寓也不错” 毕竟,车里再宽敞也比不上床上睡得踏实 “不过,你所谓要多花些时日备的合适的,不必了” 他大概能料想到楚珏必然是要“大兴土木”,但是能做到什么地步——他想不到,也不需要。 前世行军,夜深露重,枕戈待旦——他过得了这样的日子,自然不是什么娇养的性子。 “是,只是从前实在委屈主人了,都是奴婢疏忽之责” 袁肖微微往下瞟了一眼自责又不安的楚珏——这可比楚小北那臭小子心细得多了!!果然还是自己身边教养出来的奴婢懂事好用。 “无妨” 下午体育课,体测结束,今天的课业也就结束了。 刚回到车上,袁肖咳了几声,吩咐了一声“水”。 楚珏心都被这几声咳嗽揪起来,手掌轻柔的拍着主人的后背。——前世主人伤在肺腑也总是会咳嗽不止。 看着楚珏皱着眉头一脸的担忧,袁肖说了句 “我是十八,不是八十!咳两声也死不掉” 他提这个“死”字的时候,他能看到楚珏的眼尾倏尔红了。——袁肖似是无奈又随意的说道 “体测1000米,灌了几口风,不碍事” 楚珏揪着的心还是松不开,却也只能将信将疑的乖顺应道 “是” “今天天色还早,去看看崔开吧” 楚珏愣了一下,思忖片刻,却也是颔首应了“是”。 “主人腿酸不酸,奴婢给您捏捏?” “嗯” 崔开的墓,其实也在这座城市里,他从前不忍心来——历史书上的崔开的轨迹,是断在了楚珏破长安城那一页。 长安城破,天下逐鹿,没人在乎一个太监是什么结局。 可是袁肖自然在乎啊,他想他的崔开大概死在了那场战乱,或者百年乱世中潦草的某处。 这样的结局,他怎么忍心再面对崔开。 直到,他今日知道,崔开被楚珏救了下来,还过了许多年的清闲日子——崔开没有被他害得那么凄惨。 “崔开不是同你去了南方么?” “是,师父寿终正寝于南方,却挂牵主人,吩咐了奴婢将他葬在离您近些的地方。” 崔开的陵墓距离他自己的皇陵不算远,选址颇为清幽安静,这倒是很符合崔开的喜好。 入了祠堂,香火不旺。但是祠堂有专门打理的人,见到楚珏来了也都行过了礼,称他为“家主”。 楚珏对崔开的身后事都能如此上心,看来生前,楚珏自然没有委屈了崔开。 祠堂内有崔开的塑像——对袁肖而言,熟悉也陌生——身边伺候十几载,自然是熟悉。陌生的是,这是他从未看见过的苍老后的崔开。 第65章 “原来你老了,是这般模样啊” 袁肖定定的看着崔开的塑像,仿佛真的看到老年的崔开。 “你一生行事君子之风,落得如此后世之名.......是朕对不住你。” 袁肖取了香,在烛火上点燃——周玄是辛苦,为国殚精竭虑,可周玄是大昭的臣子,他再是诸多辛苦那也是臣子的本分,后世香火绵延不绝,清誉满天下。——他对周玄的殚精竭虑,心怀谢意,却无愧于心。 可是崔开不同,为国殚精竭虑不是他的本分,落得如此名声也不该是他的结局。——可他为着自己,还是做了“不该做的”的事情,留了“不该留的”名声。 那香点好,楚珏连忙要接过去 “主人,奴婢未曾劝谏您不可来此,是私心想着,师父在天之灵定然十分想念您。” “您屈尊到此处,师父若在,怕是都要责骂奴婢没有规矩” “您要赏了这香火,师父定然也是惶恐不安,不敢受的。奴婢来吧” 袁肖大概能想出来崔开的反应——便将香递给了楚珏,由着楚珏上了香。 第85章 请安 不日,初一。 楚珏在日出前唤醒他——这是袁肖吩咐的。 此刻,袁肖皱紧了眉头——这比早八痛苦的多啊!!当时立威,一句“日出时分候着”,真的是造孽.!!! 楚珏看着主人紧皱的眉心,眼里的尽是心疼——难怪前世主人休憩时,师父从不肯为谁通禀,从不肯扰了主人清净。 “他们候着了,主人再休息片刻也不妨事” 他虽然说是“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见”,但是他怎么可能真的无故怠慢两位——在他这里,没有“臣下候着,君王贪睡”的道理啊。 “不必” 楚珏伺候他洗漱穿戴好,恰是日出时分。 袁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日出了,看着那抹朝霞出了神,喃喃一句 “也是可怜啊——” 前世,天天如此。 前世,甚至不止如此,夜不能安寝,每个夜都很漫长。 袁肖吩咐了句 “去请那二位吧” “是” 楚珏去的时候,周季卿正捂着心脏,恹恹的和周仲卿诉苦 “二姐姐,我一夜没睡啊,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主上早有交代请安的时辰,你不早睡,谁能奈何得了” “昨晚不巧啊,新得的小侍奴第一夜,我自然得多疼疼” 楚珏出现时,周季卿恹恹的神色里霎时染上一层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六日,十八年了,您还是一样容颜如旧,不,更胜从前!” 楚珏对着周季卿的脸色,一层薄冰不肯化开 “三公子自重” “哟~三公子?您叫得真好听。这么听来,咱们两家从此一家人了?” “主人在等,二位请吧” 周仲卿微微颔首道了声 “多谢” 周季卿的眼神恨不能粘在楚珏脸上 “我是真心的~您真是越长越好看——” 周仲卿实在受不了,轻呵了一声 “主上在等!你快些” 周仲卿扯着周季卿便离开了——这要是她亲弟弟,她恐怕早就伸手管教了。 左不过十来分钟,两位便退出来了,离开之时,周季卿还不忘殷切告别 “我已经开始期待下次过来了。既然是一家人,我怎么称呼您?叫哥哥好不好?” “楚家主今年究竟几岁,咱俩谁大?您该是比我年长些,可您看着比我小~” “楚家主什么属相,我与您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楚珏对着一侧侍立的小家奴吩咐道“送客”。 袁肖抬眼一看楚珏回来时的脸色,索性直接问了 “他俩谁惹你不开心了?” “奴婢哪儿敢不开心。只是三公子的嘴从来风流,奴婢有些不敢受” “你是楚家的家主,和他客气什么!不爱听就骂回去,不想骂就让人打出去” 听主人这么说,楚珏真的什么都心甘情愿的受着——只要周家那个小混蛋能为主人所用,他绝不会为着那些让人讨厌的三言两语“得罪”那位。 “只是” 袁肖饶是认真的看着楚珏 “别下死手,我还用得着” “奴婢不敢” 周家那个老三就是风流惯了,见到好看的便说话殷切些,为了个三言两语的,也罪不至于真的要了命去。 “你觉得,周家那两位如何?” 楚珏神色一怔,小心的回答 “主人知人善用,奴婢实在不敢在主人面前班门弄斧” “问你就答” “那奴婢便斗胆直言了” 在得到主人点头示意后,楚珏也真的是坦诚直言 “一位女流之辈,一位年纪尚轻,都是生来‘劣势’却身在高位,这样的人必然有才可用,也自然...不可不防” 楚珏稍微抬了眉眼审度主人的脸色,看着主人也正在看着自己,都没敢顾及主人什么脸色,便连忙低了下去,后身一层凉汗。 “主人御下有术,骄兵悍将尚且对主人俯首帖耳。用他二人,主人自当如探囊取物。” 袁肖哼笑一声——刚说了两句像样的,又给他装出这副奴颜婢膝的模样来奉承。 “是得防” 楚珏这话听得自己如芒在背,连忙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表着自己的忠心。 “奴婢结草衔环报主人隆恩,犹恐不及!奴婢如今对主人绝无二心,奴婢求主人明鉴!” 袁肖往下扫了一眼,没做什么回应。 他是想着,周仲卿和周季卿联手要消化掉周老大的家族,没个几年得不了真的安稳。没了这两人,他当然可以自己介入进去亲自管,但是,他!不!想! 前几日便发现了,只是今日明确了——宵衣旰食的明君,他是做够了! 借着袁肖的身份,借着袁肖的命,也该为袁肖活一次吧。也该让这个从出生便没了灵魂的可怜孩子,从赵赫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让楚小北周末随我出去一趟” “是,奴婢会安排妥当” 这话吩咐完,当日袁肖放学回家时,楚小北已经在家里候着了,跪地行礼——这样的动作都让楚小北没忍住“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奴见过爷!见过主子!” 袁肖第一反应是侧了目光看着楚珏,楚珏连忙跪地解释 “奴婢未曾——奴婢不敢!” 袁肖回了目光,觉得有些好笑,明知故问楚小北 “那是谁把我们小北打成这样,我给你做主!” “.......自己” 其实袁肖知道,不是楚珏估计就是楚小南——楚家也没有旁人能治得住楚小北。 袁肖故意狐疑的感叹了句 “不能吧~” 楚小北无奈的点点头 “爷,是真的。奴自己定的怎么罚,罚多少” 虽然是楚小南变着法儿的逼着自己定的!!!但毕竟.........是自己定的。 不过自己也认罚——伺候爷也确实懈怠了,当值醉酒,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害得主子和楚小南担惊受怕这些日子。 万幸是爷没出旁的差池,这要是真的有个万一,他怕是已经害死了全家人。 袁肖对着一侧的楚珏抬抬手指,示意对方平身。 “是为了我挨得罚吧?” 刚挨罚结束两天的楚小北,身上伤疤没好,疼也没好——正好是规矩记得最清楚的时候! “奴可不敢这么想,奴发自肺腑觉得该挨罚。” “少来~周末带你出去玩!” 楚小北的嘴角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内心是半点儿开心都没有——得,周末也不消停,他还得伺候着爷!! 他现在,就希望后背这一身伤能好得快些,四处奔波的时候少受罪。 楚小北懂事的强扯出一个笑容 “是,奴谢谢您” “下去好好趴着吧~” 第86章 我要你赢 袁肖见到回家的楚小北后,心情显然更是不错。 一旁侍立得楚珏,看得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酸涩。 他也知道自己对主人实在贪心,他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其实不管是周家还是小北,能让主人开心,自己在跟前伺候时才能得个好脸色。——明明是自己借了周家和小北得光,可他这心里就是有些“不合规矩”的难受。 “想什么呢?” 楚珏回过神,轻声细语的笑着回应 “小北回来,奴婢眼看着主人都高兴了一些,奴婢也跟着高兴。奴婢想着,不如让他早回了。” 这话说得袁肖都哼笑了一声,揶揄道 “一千年不白活,而今确实有容人之量啊” 主人的这句话,楚珏也听不出个喜怒,不知道是主人讽刺还是借故敲打他“不可生妒”....... 第66章 楚珏小心翼翼的应了句 “奴婢不敢” “好久没下棋了” “是,奴婢去备” 楚珏备好,袁肖落座后,看了一侧空空如也,楚珏连忙解释 “主人前几日咳嗽,茶点甜腻,怕伤了主人喉咙。奴婢让厨房备了几样糖水,都温着呢。奴婢先伺候主人用了么?” 袁肖一摆手表示作罢。 这次他执黑子,指尖一碰便觉出这质感可谓“珠圆玉润”,捏来眼前看看也着实成色不错。这副棋成色要远比上一次好上许多。 这副棋子是什么价格,他是真的不知道行情。 但是能让他觉得手感不错的,那必然不是一般的货色,估计是哪位行家手里的“心头好”——也不知道楚珏,从谁的心尖儿上挖下来给他的。 不过,他也不在乎。 “坐” “奴婢不敢,便如此陪您下吧。万一您想喝口茶,奴婢好伺候您” 袁肖自顾落了第一子。 “坐” 楚珏是断然不敢让他主人再说第三次,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声 “是,奴婢谢主人恩典。” 椅子微微撤开落座后,却没再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这样离着桌子有些距离——方便随时起身伺候。 身子只是虚虚的坐在位子上,根本不敢坐稳当了,当真是如坐针毡——真的不如躬身伺候着的时候踏实。 袁肖倒是怎么舒服怎么坐。 袁肖这次落子杀气不重,他也不在乎这次的输赢——这次的人比棋有意思。 他落子杀气不重,对方也不敢使上次那样的杀招,一来一往到有些“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意味。 “你知道,学校同学怎么评价你么” 只是他但凡一开口,楚珏便毫无“闲意”,恭敬的听他吩咐。 “回主人,奴婢不知,愿闻其详” “人美心善” 这四个字还真是让楚珏听得如鲠在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才能避免主人不悦。 毕竟主人给他的评价是“美人皮囊,蛇蝎心肠”。 最终也没想出个妥帖的回答,只是垂首有些怯生生的应了句 “奴婢自是不敢当” 袁肖也不在乎楚珏这些陈词滥调的谦卑,继续落子,说话声音里透着一丝慵懒 “你的规矩给了许多人一份体面,那些人觉得你善良,对他们有‘再造之恩’” 这些“恭维”虽然不来自于主人,但是借着主人的金口说了出来,楚珏总觉得越发不敢受,对坐得越发难受,又怕擅自起身违了主人的令,只尽量的颔首。 “奴婢惶恐” “你是该惶恐” 眼看着楚珏再也坐不住,要起身,袁肖倒是偏不肯 “坐着” 袁肖执子却未落入棋盘,而是将棋子慵懒的抬起,又松手,由着棋子落回原本的棋奁,如此反复,听着珠玉撞击的响儿 “为何要办这所学校?立这样的规矩?” “有教无类”这四个字还则罢了。可是“无有贵贱”这四个字怕是真的触犯了主人的天威——一个卑贱的奴婢,怎么敢和主人立“无有贵贱”的规矩。 他从前做这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能生出这样的事端。 “奴...奴婢是一时愚钝,绝无他意!主人——” 这一开口,楚珏还是实在忍受不住,起身跪下俯首 “主人,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对您有半分不敬!方才,方才落座都是奴婢失了本分,求主人赐罪!” 袁肖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的道了句 “坐~” 楚珏真的是真的猜不透他主人言下之意,身为奴婢,也不敢再猜度了。 只管着自己奴婢的本分——坐是万万不敢坐了。 楚珏自然是未曾起身,甚至身子往下压了几分。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了!求主人恩准奴婢躬身伺候。” 袁肖没有应,而是继续说道 “我问的话,你还没答” 看着楚珏跪在那里,双唇有些发抖,微微交织了几番却不敢开口,恐怕是想给他琢磨一个“本分”的答案,袁肖提醒道 “我要听实话” “是” 在任何一个时代,由着极少数的人去绝对垄断资源,都并非一件好事。——哪怕对于那些极少数的特权阶层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奴隶是人——人,不会一直甘心做任由宰割的牲畜。 出身微末,无论天资如何聪颖,无论后天如何努力,都始终没有任何出路可以突破出身的桎梏半分——这是不公。 不公便生愤懑,愤懑便生敌意。 因不堪虐待之苦,不公之实,而残杀主人的事情,近年已经越发频繁。各家的家主惩罚越发血腥,甚至诛杀奴隶全家——其实,罪累全家又如何呢,奴隶的后代还是奴隶,他们自己都看不到活着的意义,又怎么看得到后代活着的意义。 这样的情况屡禁不止,甚至越发严重,也越发让楚珏不安。 他经历过太多的王朝起起跌跌,下层越活得不堪其苦,就越像一个炙烤得越来越热的炸药桶。当这个炸药桶选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时,便会爆炸——这声爆炸,便是一个王朝的丧钟。 “所以,你想给底层人一个出路,给‘炸药桶’降温?” “是。奴婢不想让社会动荡不安。因为奴婢那时没有寻回主人。若是四下大乱,怕主人受了苦” 因为怕一个人吃了战乱的苦,楚珏便求天下人的安定。 袁肖左手抬了抬手腕,吩咐了句“起来”,右手索性直接拿了几个棋子在手揉着玩。 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袁肖心知肚明,乱世之下百姓是什么样的日子。 “有长进” 楚珏看到的矛盾是真的,缓和矛盾的方向是对的,所以也确实配得上他这句话。 楚珏虽然刚起身,但是还是规矩的要跪地谢恩,袁肖便打断了楚珏的动作 “但不多” “奴婢实在愚钝不堪,还求主人不要嫌弃” “一如既往的‘饮鸩止渴’,此时求得一时平安,彼时却会爆炸得更猛烈” 袁肖心情还算可以,便也真的不吝赐教。 “升米恩,斗米仇——这是人性。” 楚珏去设立的这座学校——有教无类,无有尊卑。学校内是给了很多人体面,简直就是底层人的“象牙塔”。 不否认,有一部分人会因为这样的教育成为更有能力的人,更得家主的青眼,从而改变命运。——可是,还是治标不治本——因为,最终那些人的命运,还是要看家主的脸色。 就像吴恙,不管校园内和楚彤多平起平坐,回到了私下,只要楚彤想,吴恙就还是任由打骂的一条狗而已。 等到他们出了这所象牙塔,他们又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见过“公平”之后的他们会更加厌恶现实的“不公平”。 他们会恨,恨这四年白费的时光,恨楚珏让他们见过“公平”却给不了“公平”,给了他们“希望”又夺走“希望”,让他们见过“光明”又困于“黑夜”。——这四年来的教育,会让他们成为了更优秀更强大的“炸药桶”。 他们现在对楚珏推崇备至,是因为他们此时受着“升米恩”,一旦彼时给不了他们“斗米”这就成了“仇”,成了恨,成了化不开的怨。 “有悖人性,必无善了,必输无疑” 袁肖将掌心的棋子来回在指尖摆弄着玩,语气倒是也算轻松 “不过,你也死不了,让他们开几枪泄愤,换个身份继续活就是了” 袁肖觉得,过去千年,楚珏也这样让人“杀死”过吧。 不过,这次,楚珏若是被自己“救”下的那些“弱者”杀掉,又该是什么滋味呢。 楚珏听完,好像颇为无动于衷——袁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楚珏都不敢听不进去。 只是,听进去了,也一样无动于衷。 “主人麾下有周楚二家,定会平安的。若世道乱了,主人杀了奴婢做踏脚石吧,而后,平定四方。” 楚珏求得世道平安只是为了主人不吃战乱的苦,而今主人高高在上,他不在乎苍生。 袁肖指尖摆弄的棋子的动作,倏尔停了片刻,便拿起棋子落了一枚在棋盘上。 “棋还没下完” “是” 楚珏起身,还是一如从前,躬身侍立着下棋——袁肖也没说什么。 没花太长时间,袁肖饶有趣味的看着再不敢落子的楚珏 “该你落子” “奴婢...奴婢不知如何落子,奴婢认输” “呵——” 袁肖从棋奁捏了三枚黑子在右手的手心,起身走到楚珏身侧,左手握着楚珏发颤的手,控制着白子落下,右手落自己的黑子。 三枚黑子落完之后,袁肖走到楚珏身后,握着楚珏的手,将白子落了最后一子。 第67章 “你赢了” 不知道是因为被主人如此近身环起一般的靠近,还是因为真的就这么大逆不道的赢了主人所以万分惶恐。楚珏此刻的身子和声音一样,抖的都快碎了。 “奴...奴婢...不敢,是...主人...赢...赢了,是...主人的白子...赢了...黑子,奴....奴婢...没有...” 袁肖松开握着楚珏的手,对方的身子也不敢挪动半分,袁肖微微弯下一点,在楚珏的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让、你、赢” “是,是,奴婢...谢主人...隆恩” 袁肖颇为饶有趣味的看着楚珏在自己身前的这副样子,调笑道 “你耳朵红了~” 第87章 尽欢 “奴...奴婢——” 楚珏的耳尖真的要滴出来血了—— 自从说了上次禀明那事,主人便都不再提起这事。楚珏都明白,别说主人,就是他自己都对着他这身子犯膈应。 可是主人允许他侍奉身侧,已经是天恩浩荡了,他真的不敢求什么——他从来也不敢求什么。 “奴婢——” 一个贱奴,也敢爬朕的床!——这是当初将他的心头刺穿的一句话,亦是千百年来,他从不敢越半步的“雷池”。 他知道,主人当年的盛怒是真的,主人不愿临幸一个卑贱的奴婢。 他知道,主人现在这话也是真的,真的是一时起了兴致。 “奴婢...伺候主人宽衣” 他不敢扫了主人的兴。 哪怕,此事过后,会是主人的雷霆之怒,或者百般厌弃,甚至杀无赦。 宽衣解带,伺候了沐浴,袁肖身上只留了一件浴袍。 楚珏不敢有半分动作——他怕主人的兴致万一没了,他的动作都会成为“犯上”。 “把自己收拾干净” “是” 楚珏本想出去仔细处理了,却不料主人一句“没那么费事”,便要留他在主人这处收拾了。 楚珏不敢让主人等候太久,出浴室时,穿与不穿也纠结了片刻。 他真的是怕主人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那时他若是身无寸缕,实在不堪。 可是,最终他出现在袁肖面前时,还是那副“不堪”的样子。 他迅速跪了下去,手掌着地,这样的动作好歹也能算个遮掩。 他没敢多余动作,怕惹烦了主人。 “过来” “是” “上来” “是” 爬上来后,楚珏也是就跪着瑟缩在床脚,不敢抬头。 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袁肖声音有些不悦,幽幽说道 “我还得请你么?” 楚珏连忙低着头摇了摇 “不...不。奴婢只是——奴....” 楚珏狠咬了了一下这话都说不清的嘴巴,然后视死如归的磕头下去 “奴婢求主人恩准侍奉!” “准了” “奴婢谢主人恩典” 楚珏再不敢有半分犹豫,连忙往前爬了几步,俯身下去。 袁肖眼神扫下去,能看到对方驯顺低垂的眼尾霎时泛起红晕,可堪怜爱——越是堪怜,越想揉碎,越是揉碎,越是漂亮…… 楚珏的如今的姿态,极尽讨好! 事后, 楚珏连忙后退几步躲得远了几分,埋头谢恩,染了哭腔的声音,都喑哑得不成了 “奴婢谢主人恩赏” 毕竟后妃会标榜贤德,不能在此事上过于奉承,而小侯爷身娇肉贵,总是喜欢撒娇耍赖——虽然也挺有趣的。但是尽欢的滋味,实在不错~ “有长进” “谢主人恩典,奴婢不胜惶恐” 袁肖一声勾着笑意的轻声的“哼~”,让楚珏忙不迭伏下几分 “奴婢这便退下伺候” 楚珏也不敢多在床上耽搁半分,连忙向后退 “谁许你退下的?” 楚珏的身子霎时便定在床上,再不敢多余半分动作 “奴婢...奴婢不..不该...不该在主人榻上多留的——不,不合规矩” 袁肖不满——他这才刚得了趣,就想着退下! “我才是规矩!” “是,是,主人” “近些” “是” 楚珏只往前爬了一步,稍微近了些。 “滚过来” 楚珏急忙再往前爬了两步,身子还没稳下来,袁肖拉着楚珏的胳膊直接扯到自己的怀里——而今比从前乖,也比从前傻! 楚珏的身子也是整个都蜷缩在袁肖的怀里,袁肖单手捏着对方的下巴抬起来。 对方红色的眼圈绕着一波潋滟,让袁肖不由得心情大好,此刻说话都带着愉悦的音调 “你做得很好~怕什么” “奴婢...奴婢只怕冒犯主人” 袁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右侧膝盖抵在楚珏的双膝之间,不许对方的身子缩起来。 第88章 息怒 袁肖的膝盖颇有侵略性的一点点打开楚珏。 “主人别——奴婢——奴婢不.......求求主人” 楚珏的身子整个都抖得厉害,双腿已经在尽力的在抵御袁肖“攻城略地”的那膝盖,作出抵抗的姿态——颤颤巍巍却好似“挽留”一般。 “呵——现在又矜持上了,方才不是挺识趣的么!” 袁肖的语气也只是调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这种事情上真的生气——毕竟方才,楚珏伺候的十分用心又卖力。 但是真的“兵临城下”时,袁肖的脸上的笑意便消散了。 袁肖松开自己以身体做得桎梏,释放出了身下的人。 袁肖坐在床上,往楚珏身下扫了一眼,脸色尽是寒意。 “滚下去” 楚珏忙不迭的将身子砸下床后,才跪伏得规规矩矩,颤巍应着“是,奴婢求主人息怒”。 袁肖脸色阴沉的厉害。 “该息怒的是你,毕竟受了这样的委屈” “不,不——主人屈尊临幸,是赏给奴婢天大的恩典,奴婢都不知要如何诚惶诚恐侍奉才能谢恩,主人——奴婢是——” 楚珏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不是那么“罪该万死”! 他不敢不承恩,不敢不侍奉,不敢不欢愉——可他的身子就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方才意识到的时候,其实他身子都僵得近乎不能动弹,大脑一片空白。 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剩下的唯一的念头便是让主人尽兴。 “奴婢是不能.......奴婢那处好像是不能......求主人息怒” 楚珏感觉自己在被巨大的恐怖吞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更是拿着这副不堪的身子承了主人的恩,脏了主人的身子。 他自己这身子行还是不行,他会不清楚吗?——这样的解释说来,主人能信半分吗。 “主人息怒,主人赏赐奴婢解开后,奴婢也从不敢有半分逾矩,是奴婢未曾觉察得真切,都是奴婢的过错!” 其实那个物件赏在身上之后,最初他的身子还算正常,甚至那严丝合缝的大小让他有些“苦不堪言”,久而久之,不知道从何时起的,好像就安静下来了。 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正常——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后来,他的心血和精力全都在寻回主人上面。 主人回来,赏他解开之后,似乎也还是安安静静的。——他不是没怀疑过,可是他总觉得身子脏,自己也不想去试探——何况没什么意义,主人不会临幸,这身子如何便如何吧。 甚至在主人肯屈尊临幸的时候,他脑子里也一闪而过这个事情。 可他不想更不敢扫了主人的兴致,也想过万一呢,得了主人的幸便该有反应了吧——毕竟没了外物的桎梏。 “奴婢不是,奴婢没有,奴婢没有欺瞒,求主人息怒” 说是没有欺瞒,可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他明明察觉到的,他明明该和主人禀明的。 他不该心存侥幸的,他不该“欺瞒”承恩的。 “奴婢不敢欺瞒,奴婢知道得不真切,奴婢以为...奴婢没以为会真的这样” “奴婢亵渎主人,罪该万死,奴婢是无心之过,求主人开恩,奴婢求主人息怒,奴婢求主人息怒!” 楚珏的额头毫不怜惜的磕在床边的地毯上,哪怕声音闷闷的,却在这寂静的房间里也显得尤为突兀。 “求主人息怒” “求主人息怒” “求主人息怒” 楚珏不敢看,也不知道主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只顾着一句一句的求对方息怒,求对方的开恩——若主人真的觉得他欺瞒..... “楚珏——” 主人这一声呼唤,却激得楚珏有些顾不得规矩了——他不敢听,他怕主人在给他“判词”前,他不够努力的恳求,不够足够的诚恳。 主人但凡开了金口,便是君无戏言,便再无回转的可能性。 他得在主人开口前,献上出自己的“诚意”。 “奴婢在,奴婢在,主人,奴婢自知有欺瞒之嫌,罪该万死” 第68章 “主人对奴婢隆恩浩荡,奴婢只求报恩于万一,求您成全奴婢这点儿心意” “主人,您留着奴婢,奴婢有用!奴婢还有用!” “您想用奴婢,奴婢能遮掩好,您想用旁人,奴婢便能为您寻到合意的!求求您息怒,您别......” 楚珏的哀求却突然戛然而止。 “不要奴婢”这四个字,楚珏却不敢求出口——这四个字,字字如同最残忍的梦魇,让他提都不敢提,想也不敢想,可他整个人却又在这梦魇之中无处可逃。 “楚珏” 这次伴随这声音而落下的,还有袁肖的手掌安抚似的拍了拍楚珏的脖颈——哪怕手掌下的人已经身子皱成了一团,恐怕是感觉不到半分的安生。 “先下去” “是,是,主人,奴婢求您——” 楚珏趁着此刻主人是有一点心软,还是想求他开恩,被他轻声打断了 “先下去吧” “是,是,奴婢告退” 楚珏如此要膝行两步,袁肖提醒道 “衣服穿好” “是” 楚珏退下后,袁肖便熄了灯。 他想在夜色中平静下来自己如今这混沌不清的情绪。 他兀自在口中念了句 “隆恩浩荡” 随后又嘲讽般的“呵——”了一声。 对方感念不及,恨不能报之万一的“隆恩浩荡”—— 就是由着他落到一个老太监手里被亵玩, 就是命他戴着那个物件在宫中“不男不女”“不生不死”的活着, 就是要他卑躬屈膝的侍奉自己甚至他人,甚至他自己的臣子来折辱他, 就是连个好死都不肯赏,哄他去试药,没死便去楚国与他哥哥厮杀, 就是他也疯也傻的活了一千年,给他自己画地为牢,不敢踏出半步, 就是磨掉了他所有的心性和骄矜,低三下四的求着做一条有用的狗, 就是而今真的把人作贱到废了,他还得哭着求着“主人息怒”....... 第89章 借光 次日,楚小北是在门外遇到了自家主子,请了安。 小北看着主子神色格外不对劲,眉头都皱了——他现在是不太敢过问二人的事情,却还是忍不得心疼。 “主子昨晚没休息好么?” 楚珏神色恹恹的也不肯开口,楚小北识趣的换了个话题 “爷起了么?您...不去跟前伺候么?” 看着主子脸上神色霎时变得落寞——楚小北觉得自己这又是问到枪口上了。 “你进去伺候吧” 楚小北连忙摆手——让他去和爷打一架还行,伺候人是真的为难他了。 “主子,您怎么今日转性了,您从前不是挺——” 上赶着伺候爷的么?——这句话和自己主子说也不合适。楚小北清了清嗓子转了话锋 “我也伺候不来爷啊” 楚珏一句“主人喜欢你——”还没说完,便被楚小北打断了 楚小北甚至没听出主子这句话的真心假意,但是他不傻!——爷可是主子心尖上的肉,爷要是喜欢他,他不就成了主子心尖上的刺! “您可饶了我吧!主子,我真的真的求求您了,主子,我真的不——” “主人怕是真的会杀了我的......” 楚小北倏尔睁大了眼睛,看着主子的失魂落魄不像是假的,可是昨天分明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 “怎么会呢——” “我...我冒犯了主人。主人不会允许奴婢冒犯的......我不敢,不敢近身伺候。 就和从前一般就好,我可以做个洒扫的奴婢,只要主人不那么厌弃奴婢便好.......” 主人这话像是和他说的,却又像是喃喃自语同自己或者爷说的。 无论如何,楚小北心疼坏了。 “主子,您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呢” “不,我不委屈!只要主人别——只要主人留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怎么伺候都可以” 小北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宽慰自己这委曲求全到极致的主子 “你去伺候主人,主人会开心的。主人开心了便也许会留我的.......小北,你去伺候主人,你去——” 小北手掌是越攥越紧,他是真的心疼,心真的是在疼——他主子为什么!!爷凭什么就一直这样对主子!!! “我...我...” 楚珏想着,最近主人心情不错,真的是肯赏好脸色,真的是该重罚得没罚——他如今心里再不敢有半分酸涩,小北能得主人心意,便小北去伺候,他如果能借小北的光,那是他的福分! “小北,你去伺候主人,他会开心些。我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听得这话,小北连忙止下 “主子!您别折煞奴了。您是奴的主子,您吩咐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谢——” “别!您千万别——,奴真的受不起,奴这就去” 楚小北进了房门,而后在袁肖的卧室前深呼吸了几番——为着主子,他也不能把这差事办砸了! 楚小北唤醒袁肖的时候,袁肖颇为意外到一丝困意都没了。 “怎么是你?” “我...” 楚小北也知道,爷其实在问——你主子呢? 楚小北刚被楚小南下马威了没几天,实在是不敢中间乱掺和——他说不出口主子不敢来伺候您,便换了话 “您不是说今天带我出去玩吗?该起床了” “恩,你先出去” “不用伺候您么......” 袁肖扫了一眼楚小北,笑了 “你会?” “应该会……吧……” 袁肖哼笑了一声 “少拿我练手,出去!” 楚小北耸了耸肩,说了句“好吧”,然后就退出去了。 袁肖想着——楚珏的心性竟然让他有点琢磨不透了——还以为今日会战战兢兢的侍奉,结果——他那条死缠烂打的“赖皮狗”,也有不肯伺候的一天 不过,楚珏到底是男儿身,昨夜出了那样的事,今天不愿意见他,倒也无可厚非。 他哼笑着摇摇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了一句 “适可而止” 理解归理解,本分归本分——小侯爷那动不动就不肯见人的小脾气,他是不想由着楚珏留下这如此放肆的性子,他愿意容着他这两三天的避而不见,之后么,他想要楚珏伺候,楚珏就得给他乖乖伺候着!——装也得给他装的乖! 吃过早餐,和楚小北出门时,楚珏乖觉的跪地请安 “奴婢恭送主人” 现在比从前懂事——从前楚珏闹了别扭让他哄的时候,他是真的有些腻烦过这般“不懂事”,不过最终,还是顺着自己心里的不舍得,便去哄了。 现在这小性子耍得可算有点儿“本分”了,虽然一早上不见人伺候,好歹最后,还知道过来请安。 袁肖垂眼扫了对方片刻,虽然眼里有笑意,出口语气倒是淡淡的 “起来吧” “是,奴婢谢主人” 楚珏起身后,等到袁肖离开,才敢松下身子,由着提起的心回落一些,浅浅的舒了一口气。 “主人没有不要奴婢.......主人没说不要” 楚珏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按上了自己胸口——这处安放着子蛊。 虽然这东西不是主人赏的,但是,说到底,母蛊是在主人手中,总是觉得主人和他之间,有种无形的牵绊…… 楚珏,忽而好似想明白了什么—— 主人这几日,怕不是为了周家对自己赏了好脸色——毕竟周家得主人青眼,主人该更厌弃自己才是啊! 主人肯对自己赏好脸色,是为着.......自己“子蛊”的这份忠心吧。 主人那日对着自己用子蛊,是为着试探这子母蛊的厉害吧——那日疼的越是狠,自己这忠心才表得越是像点样子,才能稍微能入得主人的法眼。 也没降罚,也没赐死他——主人可不就是认了他的忠心了么,可不就是肯拿他当“自己的狗”了么。 楚珏有些不敢置信,却还是不由得喜极而泣。 “主人,主人待奴婢,总是这般恩德深厚......” 自己做了那些混账事,主人还愿意去试探自己的忠心,还愿意要自己的忠心,还愿意养着自己。 主人总是如此,在自己罪该万死时,愿意赏自己一条命。在自己罪无可恕时,愿意赐下宽宥和仁慈。 何其不幸,他是主人的奴婢,怎么效忠也都是本分,他不能报主人的隆恩于万一。 何其有幸,他是主人的奴婢,主人救他于水火,救他于深渊,救他于无尽的暗夜。 第90章 鄢城 “爷,您赏主子个好脸色,主子伺候您更尽心,您是不是也更舒坦点儿?” 楚小北有点“痛恨”自己这不知道“袖手旁观”为何物的性子! 他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楚小南让他本分伺候,不许染指爷和主子的事情。——挨打到最疼的时候,他当时内心绝对是发了毒誓了。 第69章 可是就是看着主子受委屈,忍不住旁敲侧击的和爷劝说两句。 袁肖随意的应了一声“嗯”。 楚小北本能的就知道爷肯定会回绝他,把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继续拿出来劝 “这不是都是为了您自个儿嘛,就算为了——” 楚小北突然意识到——爷回得是“嗯”!!,嗓子近乎喊破了音 “什么?!” 袁肖皱了皱眉,拿手指安抚着自己的耳朵 “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楚小北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自己这“不规矩”的破嘴,兴奋的问袁肖 “爷,您刚才说的‘嗯’,是您,您也觉得赏主子好脸色这事儿可行哈?!” 袁肖觉得楚小北这样子颇为逗趣,继续“嗯”了一声。 楚小北简直是兴奋到收敛不住自己的肢体动作——他太想给爷一个熊抱了,最终还是忍住了——却还是兴奋得有些胡言乱语 “爷,您今天带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奉陪!” “不去刀山火海,去鄢城。” 去一千年前,他的狼崽战死的疆场。也是楚国的萧林的陵墓所在。 萧林有两个陵墓——一个在武川,一个在鄢城。——因为萧林在鄢城战死,所以后世普遍认可,武川是衣冠冢,鄢城是萧林的葬身之处——他的狼崽香火最旺的祠堂,在鄢城。 殊不知,皆为衣冠冢——他的萧林尸骨无还,不知葬身何处。 听楚珏那日谈及招魂之事——有些人的魂魄会在葬身之处,无意识的游荡。——他便总想着,来鄢城一次。——尽管,他的狼崽说了他的在天之灵,会在北境镇守四方。 武安侯祠, 来之前,小北专门去买了一盒炸鸡—— 袁肖说楚小北拿炸鸡作贡品,真的是闻所未闻。 “可是很好吃啊,最好吃了!!我想让我的武安侯尝尝啊!他肯定没吃过啊” 袁肖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楚小北笑了 “那再去买些甜食吧” “少年将军哎,大男人吃什么——” 楚小北突然想到袁肖的口味,喉结紧张的滚了滚,脑子在疯狂的转,最终舔了舔嘴唇 “——都行!!!咱去买!!!中西糕点,全来一套!” 然后,楚小北的小伎俩没被袁肖口头戳破,但是,被袁肖抬腿踹了一脚。——楚小北乖乖掸掉鞋印,嘻嘻陪笑脸——他也知道,自己的小伎俩也没瞒过去他的爷。 武安侯祠,香火当真极盛。 贡品是炸鸡在这里还真不算太离谱——毕竟连烟酒和ad钙奶都有——袁肖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真心的觉得颇为动容。 那种动容是家长看到自己的小孩在外流离多年,受到旁人诸多照拂的感念。——大家对这位战无不胜却少年折戟的将军,饱含遗憾和怜爱。 祠堂正中的那尊塑像,真的十分传神,比崔开的还要像——毕竟崔开老了,而他的狼崽却未曾老去。 他的狼崽,永远都是出征前的那般模样,永远都是少年将军。 他虽然不能去摸摸那尊塑像的脸,但是却在心里对着萧林说道 “伐楚未成,大仇未报。舅舅给你赔不是!” “狼崽,不许镇守北境了,来这里吧,看看盛世太平” 如果萧林真的在天有灵,他而今,希望萧林的魂魄真的一直在鄢城世受香火,而非在北境镇守四方。——萧林若真的在北境看着大昭陨落,无能为力的模样,他单是想到便疼到再也想不下去。 小北上了香,想要递给袁肖——他是第一次看到袁肖眼含泪光,无声却又痛苦。 小北一时慌得不知道怎么安抚 “爷,您...您别难过,我,我——” 袁肖微微摇了摇头 “我没事。我们去看看鄢城的古战场吧” 这个“鄢城古战场”的景点,其实还是有些令人失望的。 讲解的小姐姐也解释说 “因为鄢城临汉江,后面汉江改道,鄢城便成了水底的古城。” “一是水底挖掘难度大,二是我们国家对遗址或者陵墓只进行保护性挖掘,所以这座历史中的古城,很遗憾无法和大家见面” “我们景区呢,也是请了专家,使用了相关的仪器去探测过这座神秘的水下古城,并且复原了当时的鄢城城的概况,可以稍微弥补诸位远道而来的遗憾” 说是复刻,其实就是长约10米,宽约5米的立体的山川模型,中间是鄢城城的模型,按照当时的城市建制进行了复刻。 对着这么个近乎超大版的“乐高”,小北觉得颇为无聊 “哈~这个景区有点儿诈骗啊!说是鄢城古战场,就只给个乐高” 袁肖前世行军打仗日久,对于地图和山川走向这些东西,实在是本能里的关注——倒是十分感兴趣的观摩了许久。 突然脸色僵住了 “回家” “哎!咱刚落地4个小时,我还有一些纪念馆没去呢!爷——” “下次再来” 楚小北也不敢不跟上,拿着手机给袁肖看 “爷,没有航班啊,明天一早回去好不好!?我也特种兵旅行一把,我今天下午全看完” 袁肖一眼也不看,只是问道 “你会开车吗?” “会是会,爷,您想干嘛....” 租车连夜开车回去这个事情,楚小北在高速路上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操作。 不是没想明白为什么租车,因为租车比买一辆车的手续简单,更快!!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快回家啊!!!!到家估计凌晨....... 大概开了两个小时,小北停到了服务区,没等袁肖开口 “9点了,晚饭还没吃上!司机饿了......而且,6、7个小时路程咱怎么都得休息啊,疲劳驾驶不行啊,司机是又累又饿,爷~我就是那个司机” 何况!!从早上起床去机场,落地吃饭去酒店,去武安侯祠去鄢城,租车然后开车到现在!!——连轴转了一天,舟车劳顿,楚小北真的是又饿又累到不行了!! 袁肖便点点头, “好” 楚小北狼吞虎咽的填饱了肚子,袁肖也稍微吃了些。 两个人回到车里,楚小北把座位后调 “让我打个盹,30分钟就行啊,爷~求求您” “睡吧” 袁肖不想睡,不过这一天确实是累,也一样调整了座椅闭目养神。 第91章 魂归来兮 舟车劳顿了一天的他,意识也渐渐昏沉。 “陛下” 袁肖的眉头倏尔皱了起来,却未曾醒来 “萧林!” . 眼前的浓雾散不开,可雾中的人也看不真切,可是就是知道他是萧林! “陛下” 萧林未着甲胄,得以双膝落地跪拜 “伐楚不成,是萧林之过!” 袁肖颇为心疼的望着迷雾中的身影,开口时,赵赫与他的声音已然分辨不清楚。 “萧林,是天命之过,不是你的过错” 赵赫觉得眼前的人好像随时都会消散掉,连忙嘱托道 “你留在鄢城,看这太平盛世,看这人间烟火” “舅舅” 这一声,让人的心肝都颤了一下! “萧林,我想你了,让舅舅再看看你” 赵赫觉得自己在朝着萧林的方向走,可是迷雾却越来越重,怎么也走不到对方的身边,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赵赫想要抬手拦下即将消失在浓雾中的萧林时,却被自己的动作惊醒了。 醒来时,还是那辆车,车窗外还是灯火通明的服务区和来来往往的人。 袁肖这心里得“得而复失”空荡,却真实得可怕,他捂着心口喃喃了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袁肖想起庄周梦蝶的典故——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今日,是他思念萧林太过,还是萧林思念他。 楚小北也很快便醒了,打着哈欠伸过懒腰后,揉揉眼睛喊了声“爷”。 “嗯” 楚小北清醒过来,和他的怅然若失不同,十分兴奋 “我刚刚做了一个特别的梦!我梦到萧林了啊!还梦到您了,其实也不是您,就是很奇怪,那个人明明不是您,但是梦里,那个人就是您” 楚小北自己也知道自己说得一塌糊涂!但是很兴奋的和袁肖复述梦境 “萧林还喊那个人,也就是喊您舅舅!还让我替他尽孝,照顾好您——哈哈哈,这梦太奇怪了!萧林的舅舅可是赵——” 楚小北突然这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萧林的舅舅,是赵赫,是昭武帝,是陛下——是主子最开始对袁肖的称呼....... 楚小北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心看着袁肖,袁肖还是面色如常。 “您...是鬼么” “不是” 这个答案却更让楚小北害怕,咽了口口水,声音都颤了 第70章 “您...您您...您您您是赵——陛下么?” 袁肖拿着右手食指在唇上点了一下 “嘘” 这不就是默认嘛!?!?!?! 楚小北的表情真的不知道怎么放才对!! “如果陛下真的是陛下,那我主子也真的是楚——楚——” “你主子就是你主子,我也就是我。记得了?” 楚小北点头如捣蒜——他敢不记得吗?! 赵赫那可是传说中“能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枭雄啊!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的君王啊!! “还能开车么?” “能!陛下,绝对能!伺候您是下奴的福分!” 天子之怒,就算不是非得伏尸百万,但是赵赫这个天子想要他的命还真的是探囊取物啊——之前他和陛下对打,应该真的是切磋,人家是没想要了他的命。——自己怎么敢的啊!!! 真不怪他主子整天耳提面命的让他本分!让他规矩!怪不得主子说“不听话的马会被杀掉”,不听陛下的话是真的会被杀掉的........ 而且,不得不说,楚小南脑子是真好用!看人真准啊!! “以后一定听哥哥的话,听主子话!最重要的是听您的话!” 主子直说他伺候的是赵赫这位爷,他保证听话啊!!不听话真的会死人的!! 袁肖看着楚小北这副样子,无奈的笑了一声 “你正常些!” “陛下,下奴尽量” “不是说‘陛下’听来奇怪么,自己还喊” “不奇怪!!理所应当!!” “我听着别扭” “好的,爷!” 路上开了两个多小时,小北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下奴既看僧面也看佛面!日后一定不负武安侯的嘱托,好好伺候您,给您尽孝!肯定当您是我的亲舅舅,哦不!亲爸——” “不必,我亲手杀了我儿子” 小北的心又不能冷静了——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啊,他现在伺候的到底是个什么主儿啊!!! “下奴拿您当.......反正,肯定是——”小北努力想了个合适的词“尽心尽力” “你先‘尽量’专心开车吧” 这大概是第一次,袁肖回到这个家里,对方没有在乖乖等他。——不过,是凌晨,本也是意料之外的回来,他不奇怪。 “叫他过来” “...是” 楚小北是真的担心这么火急火燎的回来就找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本来是打算看到人,先汇报一遍爷的行程给主子,看看主子能不能猜度出,结果主子竟然自爷来了以后,破天荒的不在家。 还是凌晨不在家。楚小北都弄的开始有点儿担心了——虽然他主子除了在爷这里能吃亏,在哪儿都吃不了亏。 但是拨通电话,手机就在客厅沙发上响起的时候。楚小北和袁肖一对视 “不会出事的......吧” “去查!上次找我不是查得挺快的么” 但是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线索全无。 小北看着袁肖正在盯着客厅空空如也的桌面——天问一直好端端的被楚珏奉在此处,偏偏就不见了。 小北有些病急乱投医的问 “您这么着急往家里赶,是知道主子会出事?” “我不知道!去查周家那两位” 除了周家那两位,大概没有谁有势力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何况天问,和周家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他们要楚珏和天问做什么呢?! “为什——好好,我这就去” 楚小北也不想问,也没时间问为什么——陛下说的肯定是对的!那可是算无遗策的武川虎啊! 袁肖拧着自己的眉心,皆是化不开的阴云 如果命运真的存在,他现在恨不得将命运碎尸万段——不要在他最想要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偏偏不见!! 第92章 母蛊 袁肖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日出。 对方远远看到他,便利落单膝跪地请过安,有些混不吝的笑意。 “主上,不是听说您出去玩了么?回来这么早,是因为不好玩么?” 袁肖淡淡的问到 “不是习惯晚睡么?起得这么早” “是通宵达旦,还没睡” “我都在这儿了,人交出来吧” 袁肖能只身出现在这里,周家外围的那些护卫自然是破掉了。 周季卿颇为委屈的扁扁嘴 “主上,楚家家主确实好看。可天底下好看的人那么多,属下不至于非得和他那样!!属下很有风度的~” “好看的人不少” 袁肖定定的看着对方,眼中的锋利也渐渐显露 “长生不老,只他一个” “招魂往生~您不也是吗,陛下?” 袁肖反倒是笑了 “周玄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倒是遗传给了你!” 天问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破长生之术”——这个秘密随着那一封信,燃成了灰烬。 那封信除他只两个人看过——一人死了,另一人,怕是遗传了周玄过目不忘的本领。 短短时间,就能破解了那封信。——这个周家的老三诚如楚珏所说“不可不防”,不过是披着张风流成性的皮而已! 周季卿拿带走天问和楚珏,无非两个用处——要么杀楚珏——可是这样做,百害无一利。 要么护着他自己——因为此时的他,大概也是一样的“肉白骨”的长生之躯。 “我从这支家族遗传的,可不单单是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诅咒~” 袁肖直接点破——“短命”。 因为当初周老大就是称呼老三为“短命鬼”,他那时就有些不解其意。 “代代过目不忘,代代猝死,没有人活过40岁啊!!我就不明白为什么?! 我家花了许多钱和精力在这个上面,结果是该死的cst3基因出了问题,活不过40岁就是改不了的命!” “可我就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天资卓绝却那么早的死去!!我不甘心数着天数过日子,不甘心每个黑夜来临都不舍得入睡怕再也醒不了,我不甘心每年生日都过得和祭日一样啊!!!” “长生不老药,就真的被抽丝剥茧的造了出来,我以为我能改命。结果天意弄人啊,那个东西人体根本受不了,服下的人无一不是经脉尽断” “我还在孜孜不倦的调查为何的时候,直到那封信出现,我知道原来有人可以.......” “我请他来,就是想请他解释解释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四十岁都活不过,而有人可以活到千年” 袁肖不急不慢的问到——他当然不急,因为他从没指望一个穷途末路的人会乖乖交出楚珏,此刻让楚小北带人去找着呢。 “所以,为什么呢?” 周季卿摊了摊手 “我也想知道” “所以我给他服了一颗,在x光下面,他也是一样的血管爆裂而亡” “可是!他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生根一般,那些根系能把那些断裂的组织重新聚拢起来~” “这不科学,但是只要有用,我管他为什么?!” 那长生药,大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可惜,置人于死地之后,无人复生。 偏偏子蛊——是令人“求生不得”,也自然令人“求死不能”——子蛊在阻止宿主“自杀”…… 所以许多人都熬不住那长生药,偏偏楚珏受得住…… 周季卿说的话轻描淡写 “所以,我们就打开看了看~” “那个小东西好像有生命一般,在离开身体的时候,依依不舍~” 周季卿十分爱怜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它现在对我也这样,依依不舍~” 周季卿诚恳的看着袁肖 “我只是借了那东西续命而已,我只想活着!我不想杀楚珏” “他没死,我甚至,我甚至打算等他复原了,将他完璧归赵。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我对两位都并无恶意” “我非但没有恶意,而且愿意誓死效忠您!” “是您打开的天问,打开的那封信,我现在拿您当救命恩人!” “周玄是您的重臣,我和祖先一样过目不忘,运筹帷幄,我愿意为您所用!” “楚珏再做小伏低,那是叛臣!!您也得有自己的心腹爱将不是吗?有个掣肘的势力!才好让他更乖顺的服侍您啊!” 对方如果那么忠心,又怎么会藏匿起天问不许他操控呢。 何况,袁肖听到他将楚珏开膛剖心时,袁肖已经恨不能将这人碎尸万段。 “若是我不许呢?” “您杀得了我吗?天问都被我熔了!” 袁肖眼角的寒意森然 “那便把你封在石棺中,沉入海底,永远的让你活着” 周季卿好像个被宠坏的小孩,撇撇嘴 第71章 “我不想” 周季卿将手摸上后腰,霎时,整个人便都随着一声哀鸣整个人都散了力气,蜷缩在地面上——当初在楚珏身上上演的疼痛,此刻被如数复刻在周季卿的身上。 “主...主上!饶....” 袁肖的指尖只是轻轻的揉捏那只母蛊,对方便能痛不欲生。 周玄信中告诉他——天问可破不死之身,却未曾提到母蛊之事——毕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法子,毕竟,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东西的用处。 袁肖捏着母蛊越发用力,对方浑身上下痉挛到越发颤抖不止。 袁肖从对方的后腰上抽出手枪的时候,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袁肖拿着手枪好似端详玩具一般端详了几秒,低下身子轻声说道 “我猜,这子弹,是拿天问的剑刃融化重造的吧” 这子弹给他准备的,也是给楚珏准备的——周季卿也知道此事必无善了,他必然做了一了百了、斩草除根的打算! 看着对方眼中的绝望,袁肖便知道他猜中了。 “我不是不死身,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子弹就能杀死” 袁肖将枪口抵上对方的太阳穴,对方却疼到连求生挣扎都不能 “替我和周玄道谢——谢他为大昭鞠躬尽瘁” 枪声响起,又归于寂静。 为了不再生后患,袁肖将母蛊在指尖碾碎——一滩血水,脏了他的手。 楚小北带出了楚珏,楚小北的眼睛通红 “爷!我把那群畜生都杀了!!” 楚珏的心口被打开,而今被暂时处理了一下,大片血迹洇出,整个人都好像死去一般低垂着。 袁肖俯身下去听楚珏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格外的缓慢和细微,近乎到了无法捕捉的地步…… “不应该的.......” 楚珏可以肉白骨,哪怕是这样的伤,也不该像而今这样死了一般。 “去医院!快!” 在救护车上,楚珏的手冰凉,真的就和死人一般——无非是还不僵硬。 袁肖的理智告诉他,楚珏的身子不会是这样的——这样的伤要不了他的命。 可是他看到,感受到的画面却在告诉他——楚珏命悬一线,也许再也不会赖着他了。 袁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这样,将人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了——以前,他很喜欢这样子。 喜欢楚珏给他行礼时,他掌心向上,等着楚珏把手掌落在他手心,由着他揉捏把玩。 “等你醒了,再和你算账” 永远都在欺瞒他的小狐狸!! 到了医院,医生告知是注射麻醉药物过多导致的心率过低——这是极为危险的情况。 袁肖却是舒了一口气——极度危险那是对旁人而言。 “那就好” 不是真的因为生命流逝而导致的冰凉,就好。 在缝合完伤口之后,因为楚珏的生命体征还是处在一个极低的水平,需要在icu监护病房,袁肖拒绝了这样的医嘱,坚持转到普通病房——楚珏的恢复能力不能再被人检测了。 他可不希望,楚珏成为什么医学奇迹。 vip病房有陪护床,袁肖和小北两个人都已经俨然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小北留下,劝着袁肖先回去休息。 其实袁肖稍微合了眼没两三个小时,还是睡不下。 索性又回到了医院。 第93章 似是故人来 “寒酸” “主子,咱家什么都给您吃得起,但是,现在不能不寒酸——您现在这个身体情况,医生让您吃清淡些,最好就是白粥” 袁肖进去的时候,小北刚刚吹凉了勺中的白粥,正在哄着楚珏吃点东西 “主子,您吃一口吧,算我求求您了” 还没送到楚珏嘴边,便被楚珏嫌弃的侧了脸,有气无力的挑剔道 “不吃,脏死了。” “主子,我又没碰到——好好,我去换一碗温热的来” “我怎么会养你这么蠢的奴才呢.......” “主子!您!我——” 察觉到袁肖过来,小北跪地行礼后,不无委屈的看着袁肖 “爷,您来了,主子现在……” 小北话也不用说完,袁肖也看的明白——如今楚珏是不肯吃那白粥,在这方面,倒是如出一辙的娇气! 袁肖只是站定在那里,看着楚珏,吩咐了句 “吃了” 楚珏上下扫视了袁肖一眼,随即,轻哼了一声 “你也配同我这般讲话” 袁肖一皱眉,小北赶紧拦在主子和爷之间 “医生说麻醉过度,醒来后会有记忆混乱的这个阶段——主子应该也不记得您,绝对无意冒犯您!您别——主子病还没好呢,求您先别降罪,爷,你千万消消气” 楚小北一边慌乱的解释,一边听着身后的主子语气轻佻的挑衅爷——“有意冒犯又如何?你敢把我怎样!” 楚小北一时哑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 袁肖手指勾了勾示意楚小北躲开,楚小北也不敢撤开身子 “别,爷,您千万开恩” 袁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我不罚,你先去给他换碗粥来” 楚小北才端着那碗被主子嫌弃的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再三确认,爷没对主子动手。 袁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对方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袁肖不知道楚珏还记得什么,便问道楚珏 “你是谁?” “你竟然不认识我?那还敢同我言辞放肆!长安城内没人——” 楚珏这眼神和口气倒是格外熟悉,虽然,在他跟前从未敢这样过——他却倒也听说了许多。 “小侯爷?” “还算你有眼力见,你是何人?” 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大概能想到他在外人面前被自己娇养成了什么德行,那群勋贵得被他气成什么样子——难怪那些勋贵一道又一道的给他上折子! 想想那群勋贵的脸色——对着楚珏这副骄横样子,却不敢动楚珏——袁肖心情都觉得好了一些。 袁肖没回答“你是何人”,倒是语气有些宠溺的骂了他一句 “狗仗人势” “你说谁是狗!” “说你,不行么?” “你!” 楚珏被他气得咳了两声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说,你放肆!” 袁肖倒是许久不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了。确切说,他从楚珏这里,从来没受过这般待遇。 不过,他也不至于和个病人计较。 对方倒是不依不饶的气哄哄的对他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是谁!我可不怵你半分” 袁肖挑了挑眉 “哦?我是谁” “陛下的弟弟,你是哪位藩王?” 袁肖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小混蛋对自己“弟弟”这样的藩王也不客气!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怎么得来的这个答案。 “你怎么知道的?” “你周遭气度虽然不及陛下,但你的眼神和陛下极像。我没在长安见过你,你自然是藩王!” “知道是藩王,还这么不客气!” “你哥哥都许我不客气,何况是你——按说,我还算你嫂嫂呢” 袁肖简直被他这副不知羞又娇蛮的模样,逗笑了——就这么和自己“弟弟”招摇两个人的关系! “皇后才是皇帝的妻子,是藩王的皇嫂,你顶多算个妾!” 楚珏被他这句话气得脸通红,甚至眼圈都有些红,却一时哽住声音不知道怎么还嘴,片刻后才蛮横的说道 “我今日伤了,且不同你置气!我实在乏了,不送!!” 楚珏这么说着,也真的翻身不理袁肖,袁肖倒是上赶着逗弄 “别睡呀,小侯爷,咱俩可是好久不见!” 他和小侯爷,确实好久不见!再见倒是...挺有意思的。 “我若回你‘从未见过’,你是不是要应一句‘同小侯爷一见如故’?陈词滥调!!没用的,我对你皇兄忠心不二,日月可鉴!” 袁肖是真的被他气笑了 “哼!你也好意思说!” 长安乱中,那一宗宗的罪过,你也好意思说对自己“忠心不二,日月可鉴”!! 不过这句话,楚珏久久没有反驳,因为他真的睡着了——应该是这麻药的作用,让他格外的嗜睡。 小北这次是端了一碗温热的粥回来,却看到人睡了 “主子还没吃呢,就睡了.......” 不过,楚小北随即感慨道 “睡了也好,省的骂我......” 随即,不无担忧的喃喃道 “主子不能以后一直这样……” 他还是更喜欢主子从前的样子! 袁肖看了小北一眼,吩咐他去休息。 楚小北自然不肯 “主子不彻底醒来,我是不放心让旁人守着” 第72章 袁肖淡淡的瞥了一眼楚小北,楚小北也看不出个一二三,但是后背还是直发凉——自打知道了爷是赵赫,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爷稍微有点儿不那么和颜悦色,他都自己能反思好几遍…… 他在反思——不放心别人来守着主子,怎么能冒犯到爷……他不放心别人怎么了……又没说不放心爷…… 想到这里的时候,楚小北觉的不可能!! “您,不会想在这里……吧” “嗯” 楚小北直接扑通跪下了 “爷,主子要是醒了真看到您在这儿……您别吓唬他了,您也别吓唬我了——我哪儿敢让您辛苦,主子肯定心疼您,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少来,你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回去” 明明袁肖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平稳稳的,可是,就是让楚小北不敢半分悖逆,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 “是,那……我,下奴一定很快就回来” 楚小北也知道让爷在这里看着主子,不合适! 可是,其一他莫名其妙的被爷三言两语压制到动弹不得。 其二,主子的心底,醒来最想见的人一定是爷——主子肯定是不敢这么求,不代表,主子不想见。 “爷,那辛苦您了。我就睡一会儿,就来替您” “嗯” 楚小北便将白粥随手搁置在床头那方小桌上,便暂时离开了。 袁肖想着,等晚些时候楚珏醒了,他要再逗一逗那位好久不见的故人。 第94章 宫墙柳 袁肖在一侧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稍作休息。 半睡半醒中,是被床上窸窸窣窣的动作声,吵得醒过来。 看到楚珏在尝试着起身 “要扶你么” “不必” 楚珏的眼神清冷又孤寂——这不是小侯爷的眼神。 楚珏坐好捂着胸口,显然是有些痛,伸手端过床头的那碗粥,一点一点的吃。 袁肖提醒道 “粥凉了,别吃了” 楚珏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含混的“嗯”了一声,说了句 “可我饿” 袁肖皱着眉,又说了一遍 “别吃了,我去给你拿热的” 楚珏还是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因为胸口的疼痛而皱着眉。 “做奴婢的,哪儿有那么多计较” 楚珏没抬眼,问道 “你是新来伺候主人的奴婢么?” 袁肖再次确认了,四下再没旁人——大概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么?” “嗯” 袁肖的脸色一时颇为难看——怎么现在连男宠都不误会了?!直接误会他是太监也实在是‘大逆不道’!! “呵——我长得像奴婢么?!” 楚珏方才缓缓抬眼看了一眼袁肖,回了句 “有谁生来便是奴才相么,难道我像?” 袁肖回了句 “你不像,你是!” 楚珏也不过是淡淡一句 “我自然是” 楚珏抬头定定的看着袁肖的眼睛——这双眼睛里的光芒和睥睨,真的很像主人。 随即又收回了目光——他不该这么大逆不道的做比较,主人岂能同一个奴婢做比较! 不过,一个奴婢确实不该长成这副模样,长着这双眼睛。 楚珏开口很是清冷,提醒袁肖道 “御前伺候时,记得时刻垂首。” “为什么” “你的这双眼睛,主人会不喜欢” 袁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自己的这双眼睛,他倒是也觉得没不喜欢....... 很快,那一小碗粥就见了底,楚珏把碗小心的放在床头柜上。 楚珏望向袁肖, “能劳烦你帮我递杯水么?不能也无妨” 眼看着楚珏就要作势下床,袁肖便将水杯递给了床上的人。 楚珏用清水动作轻柔的漱了漱口,然后又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道了一声 “多谢” 袁肖并没有回应什么,回到沙发上想继续闭目养神,却听着楚珏问道 “你是在御前近身伺候主人么?” 袁肖本来不想回应这话,只是,实在好奇,楚珏会如何对待近前伺候自己的奴才,才回应了这声 “嗯” 袁肖始终觉得——所有让他亲近的奴婢,不管崔开,还是那个爬床的贱奴,都碍了楚珏的眼。 他倒是不知道,楚珏私下里如何同他们相处,他以为楚珏会张牙舞爪。 可是,楚珏也只是神色落寞的点了点头,然后仔细的一句一句的叮嘱道 “伺候用膳时,主人喜食甜,若是口味清淡的,便伺候主人多用些,若是甜腻便不要,会伤喉咙” “主人喜食肉,可是不能吃得太荤腥,不能多用” “茶也是,主人喜欢凉茶,可是温热的茶才好养护龙体,不能为了讨好主人,便真的拿凉茶侍奉。” “御前奉茶时,从左侧奉茶,主人会方便取用” “有时批阅奏折,主人会忘了奴婢在奉茶,你不用怕,也别御前失仪。好好捧着便是了,左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说到这里的时候,楚珏眼中黯淡到不可反复,连声音都染上一层浓重的哭腔,却也没掉眼泪,只是哽着声音最后嘱咐道 “主人宅心仁厚,赏罚有度。不会为着奴婢们的“逆耳忠言”而降责,你只要本本分分的伺候,主人便会用” 听着这些,袁肖一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没忍住问道 “你教别人这些,不怕你主人再也用不着你?” “我怕,可更怕你伺候不周,怕你惹主人动了怒……我主人,可是万金之躯.......” 说到这里,袁肖竟然看到,楚珏眼中的凄然——宫中,或者现代,他一直在自己跟前奴颜婢膝,就连笑意都带着小心讨好——他从没见过楚珏这副“不好的脸色”。 他没见过,这样神色凄然的楚珏。 或者说,即便见了,他也应当不喜——大抵是命他何时学会“该怎么伺候主子”,何时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过,楚珏得身子抵不过麻醉药得药效,用手掩着,轻轻打了个哈欠。 袁肖见状,眼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心疼,连带着说话都多带了些温和 “困了就继续睡吧” 楚珏痴痴的看着窗外的天色,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能再睡了,会误了伺候主人的时辰” 而今已经近黄昏,从前他是夜里当值。 袁肖的语气依然很柔和 “他那里,今日不用你伺候,好好睡吧” 一瞬间,楚珏的眼神却比方才更加凄然——主人不用他伺候。 是啊,主人从来不会短他一个奴婢伺候的…… 楚珏有点木讷的,点了点头。 “好” 楚珏便合衣,一点点躺回床上,蜷缩着身子睡下。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宫墙柳,意为“可念不可得的人”】 第95章 雪恨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落了夜色。 楚珏看着自己的胸口的绷带,又颇有敌意的看着袁肖。 “你想杀我?” 袁肖已经不知道现在的楚珏,又是什么样的脾性了,有些倦怠的闭目养神,一边用指节揉着自己的眉心,一边敷衍的应到 “嗯” 楚珏反倒是笑了,笑意里是让人觉得有些胆寒的残忍,说出口的话也令人不寒而栗 “被我灭族的这么多,你是哪家的漏网之鱼?说来听听~虽然我也不一定记得” 袁肖想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楚珏,一字一顿的说着 “长信侯府” 楚珏脸上那轻佻的笑意,霎时消散了,脸上尽是寒意。 “我怎么会大意到给梁家留了后!?” “看来记得” 袁肖看着楚珏继续认真的问道 “长信侯府,百余口性命,无一幸免!家主梁钦有从龙之功,只问你,是什么样的过,能惹得你这般痛下杀手!” 楚珏的眼睛阴鸷的盯着袁肖的一刹那——看着对方的眉目,倏尔柔和下来。 却不消片刻,又聚拢起狠戾 “梁钦对主人有从龙之功,所以,我赏了他全尸!可是梁京!就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长信侯府三百一十八条人命,就该命命不得善终!!” 袁肖继续问道 “凭什么?!” “就凭梁京杀了武安侯!!就凭他杀了我主人的狼崽!!” 楚珏从方才的恶狠,瞬间又极不稳定的变得痛不欲生的可怜样子 “我主人,我主人在天之灵要是知道武安侯那般离世——我主人的心该多疼啊!他们都该不得好死!!你也不得好死!!” 袁肖的身子,一时僵在那里。 他从前不是不知道,萧林的死有隐情——他想,萧林是战死疆场,后援不力必有隐情。 第73章 可他的狼崽死于一场“谋杀”! 这个,其实他也猜到了。只不过是昨日才猜到。 在他看到鄢城复原的山河走向时,他便猜到了大概——鄢城,从未发生过那次令萧林折戟的攻城战役。 鄢城依山临水,城深墙高——这样的地势,根本不能强攻!——要么围城日久、不攻自破,要么等“天时”——等一场暴雨,水位上涨,掘开河道引水淹没鄢城! 他相信,他的小狼崽不会蠢到强攻鄢城!也不会蠢到回援长安!! 那群勋贵,那群畜生,为了自己长安的家产妻妾——杀了萧林,擅自带兵回长安——就赌他法不责众!! 而他,也真的是被赌赢了!!!愚不可及的被赌赢了!!软弱无能的被赌赢了!! 他当时便想将那些死了千年的勋贵——以梁京为首的那群勋贵开棺戮尸!挫骨扬灰!! 他却突然发现,那些人并无陵墓可言——长信侯府在史书上被楚珏血洗!剩余的那些勋贵,那些豪族,也都陆续的陨落,无一善终。 他忽而想到萧林的塑像,与崔开的塑像一般——和本人太像了! 如果没见过本人,不可能复刻得这么像——可是楚国人谁真的近身见过萧林! 楚珏对萧林的身后事,大抵是和对崔开一般,尽心尽力了。 他不曾给崔开的善了,楚珏替他了。 他不曾给狼崽报的仇,楚珏替他报。 他不问,这只小狐狸就打算一直瞒着他,不提及!! 而原因,大概,也不过就像刚才楚珏说的那句——如果他知道了,该多心疼。——他也确实心疼,疼得痛不欲生——他那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竟然,死于宵小之辈的谋杀!! 这样的造化弄人,令他不得不痛,不得不恨! 却无能为力....... 楚珏不想让他知道过去的事,不想让他心疼,不想让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楚珏从惶惶不安中,不知何时又变得有些成竹在胸的模样,有些睥睨的望着袁肖,那眼神就像捕猎者盯着猎物 “我不会让你像他们一样惨死,因为~” 楚珏顿了一下,颇为陶醉的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副痴迷的模样甚至让人有些发毛 “你这双眼睛生得很好~” 楚珏甚至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尽可能的舒服,眼神却紧紧的盯着袁肖不肯放松——楚珏的眼神里有着近乎偏执的眷恋和思念。 楚珏的手习惯性的抚上自己的腰间——他的心被思念包围时,这心里总是空荡得令他难过不已,他在寻求安慰。 楚珏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再次去摩挲自己的腰间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楚珏霎时泪如雨下,这次红了得不止眼尾,还有血色浸染的瞳仁! “那是主人赏我的!” “我要杀了你!千刀万剐!!” 楚小北过来的时候,便是袁肖将人锢在怀中而主子近乎疯了般的挣扎。 袁肖赶紧吩咐了句 “去叫医生!” 最终还是注射了镇定剂,楚珏才渐渐脱了力老实了下来,在昏睡之前,楚珏一直恨意不消的盯着袁肖,有气无力的威胁 “杀了你.....千....刀....万.....剐——” 这样的眼神和话语,让楚小北都有些后怕 “这,爷,主子——他,他无意冒犯” 最后这四个字“无意冒犯”,楚小北都说得发虚。 主子扬言要杀了爷,这能算是.......无意冒犯.......吗! q 他就不该留爷在这里!!这不是由着主子冒犯爷么!! 楚小北就差跪下求爷先回家了——爷继续留在这里,真不知道还能出什么事端。 “他醒了,告诉我” 第96章 欺君 楚珏真的彻底醒来的时候,楚小北也没舍得告诉爷。 虽然说暴风雨早晚都会来的,但是,晚点儿好过早点儿——起码主人能好得利索一点儿——万一爷要是罚起来,也熬得住。 楚珏自己吃着清粥,扫了一眼楚小北 “有心事?” “没有” “你先回家” “我不!我在这儿守着您” “我没事。倒是主人身边没个合意的人伺候着不行” “主子,您就别担心爷了” 您有空担心担心自己吧——面对着什么都不记得的主子,楚小北都不知道昨天主子对爷的“大逆不道”,怎么开口告诉主子。——他怕主子自己对自己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给爷主动赔罪。 楚珏将手中得瓷碗一抬,小北也很有眼力见的得接过去,暂时安置在一旁的桌上。 楚珏让楚小北扶他起来,他站起来后,尝试着走了一圈便坐回床上。 “我觉得,我这身子差不多能回去伺候主人了” “您可别!千万别!!别着急!慢慢养,好好养——” 楚珏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不行的,指着你这粗心大意的,怎么伺候主人妥帖了” 楚小北颇为欣慰的点点头——粗心大意,很好!比之前好很多!!没骂他蠢!! 楚小北点着点着头,身子就随着目光僵住了。 楚珏顺着看去,忙不迭的跪伏在地上行礼 “奴婢拜见主人!主人屈尊到此,奴婢实在惶恐” 袁肖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双腿交叠,哼笑了一声 “看来是醒了,好得挺快。” 一样跪在地上的楚小北连忙膝行了几步 “没好呢!爷,主子还没好呢!求您开恩——” 楚珏跪在地上,分明听着这话不对劲。 若是,连楚小北都觉得自己需要被“开恩”的话,主人必然是动了怒的,那自己....... 袁肖摆了摆手示意楚小北退下去。 而今的楚小北是真的不敢拂了袁肖的“圣旨”,一边依依不舍倒着往外走,一边小声提醒袁肖 “无心之过,都是无心之过,爷~” “滚!” 楚小北忙不迭合上了门,却不敢离开——万一太过分,哪怕是“抗旨”也得救主子! “过来” “是” 楚珏没敢起身,便往主人身前膝行几步。没等主人开口便先请罪 “奴婢自知有罪” 袁肖想起前几次记忆混乱的楚珏,此刻挑了挑眉, “说来听听” “奴婢....” 楚珏的声音霎时染上了一层委屈和惶恐 “奴婢把子蛊弄丢了,奴婢会着人再去寻一副回来!哪怕那子蛊暂且不在,奴婢对主人也是一般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主人就是为着这子蛊的忠心,最近才对他格外赏脸——东西还让他弄丢了!!这还不如把自己的命弄丢了...... 袁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想起那只母蛊的血曾沾染在上面——他洗了许久。 “没了便没了,那东西着实恶心” “是,是,那奴婢......奴婢贱体不足挂齿,惹得主人屈尊到此,实在有罪” 说到这儿,袁肖也算明白了,楚珏记忆恢复了,那些事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本来就是不知者无过,他本来也不想和楚珏多计较,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袁倒微微拧了眉头,问道 “你怎么会让那种货色摆了一道?” “是,是,奴婢无能,求主人息怒” “少来!问你便答” “他,他说......主人让奴婢独身去的,奴婢不——” “这你也信?” 三岁孩子没颗糖都拐不走,一千多岁的人了,别人说句话就跟着走!! “他,他知道主人的身份,还知道的天问的事情。既然是主人心腹,奴婢不敢怠慢。都是奴婢愚钝,求主人息怒!” 楚珏不是个没有疑心的人,可是主人同他吩咐过,要他留着三公子的命,因为主人要用——既然主人要用,那他自然不敢怠慢半分! “傻!” “是,是,奴婢愚钝不堪!” 袁肖叹了口气,故意问道 “知道我去哪里了么?” “奴婢不知。主人没示下,奴婢不敢过问” “鄢城” 听到这两个字,楚珏的身型明显有些不稳,连呼吸声都是如此。 “萧林怎么死的?” “奴婢...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武安侯之事,皆是奴婢之过!!求主人开恩!不,求主人降罪,奴婢想为武安侯赎罪于万一!” “萧林怎么死的?” 楚珏身子僵了一下,而后埋头磕在地上 “武安侯忠心不二,为大昭战死疆场。都是奴婢的过错!求主人降罪!” 其实这个答案,在袁肖意料之内——他知道这是“谎言”,是“欺君”。 却未曾戳破。 袁肖又问了句 “当年的长信侯府,你怎么处置的” 第74章 楚珏一时真的是慌到了极点——对于主人而言,长信侯那是有从龙之功的悍将!也死在自己手中。 他的后代梁京,一直得主人重用,被自己千刀万剐。 主人今日的兴师问罪,条条都是能要了他的命的罪过。 “奴婢该死,是奴婢之过,与梁京有私仇,便于长安下了手!皆是奴婢之过!” “私仇?倒也算是” 萧林是他的外甥,楚珏是他的奴婢——都是他的人! 萧林的仇,就是他的仇,他的仇,就是楚珏的仇——为萧林报仇,怎么不算是楚珏的私仇呢! “是,是奴婢睚眦必报,都是奴婢的错!” 袁肖倒是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 “斩首?车裂?” “奴婢...不敢脏了主人的圣听!奴婢求主人降罪!” 只要愿意赏下责罚,那主人便还愿意要自己。 楚珏便又叩头,恳求了一句 “奴婢求主人责罚” 楚珏这句“不敢脏了主人的圣听”还真是有史以来的顺耳!——袁肖不想知道他们具体怎么死的,只是想知道“他们不得善终”便好!他才觉得这口气顺畅了一些。 “起来吧” 楚珏一时呆楞在地面上,不敢起身 “奴婢不敢” “起来!” “是,主人息怒,奴婢谢主人隆恩” 楚珏有些战战兢兢的缓缓直了身子,便看到主人的手掌伸到了他跟前。 “奴...奴婢不——” 想着自己刚才说“不敢”才惹了主人不高兴,而今“不敢”也不敢说。 “谢主人隆恩” 楚珏方才交叠在上行礼的那只手有些颤颤巍巍,格外不确定的朝着主人的手掌伸过去——他这颗心空悬着,越跳越快。 他不该这样不规矩,不该痴心妄想。 可他,真的,很想碰碰主人的掌心。 他明明知道自己卑贱,他也忍不住想要触碰他的心中至高的明月。 颤抖的手只是碰了一下主人的手指尖,便触电一般的收回了——他怕会错了主人的意,他怕主人责怪他不规矩——一个贱奴也敢染指主人。 可是主人的手还是停在那里,未曾离去。 他才胆子大了一些,将手不确定的轻轻的搁在主人的掌心上,甚至不敢撤了自身的力道。 袁肖将自己的手掌合上,拉着楚珏的手,让他顺着自己的力道平了身。 袁肖望着颔首躬身而立楚珏,掌心揉捏这方的手掌 “伤口还疼么?” 主人的这动作和语气都颇为熟稔——熟悉到让他有些内心慌乱,他不是那位小侯爷也得不了陛下的关心——主人肯屈尊垂问他这一两句,大概是想用自己伺候,随口一说。 不过,对他而言,能得主人这一句,自然是该千恩万谢才对! 楚珏连忙应声 “奴婢不碍事的,奴婢能侍奉主人,不,奴婢是求之不得的想侍奉主人” 袁肖似是闲聊般的说了句 “等伤好全了,来日方长” 楚珏愣了一下,他当然不该痴心妄想——主人在关心他,而且,这句“来日方长”…… 这两句话,让他听了,就是不由得心肝乱颤。不过最终能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乖顺的—— “是,奴婢谢主人宽仁体恤” 袁肖这么揉捏着对方的手有一会儿,突然问道 “我说你是条狗,你不喜欢听?” 楚珏也顾不得被主人握住的手,迅速的跪伏下去 “奴婢喜——奴婢失言,奴婢感念不及,主人能允许奴婢为您座下鹰犬,实在深恩厚重!” 袁肖看着身下的人颔首臣服,继续问道 “心甘情愿?” “奴婢是求之不得!奴婢叩谢主人隆恩!” “狗很好” 袁肖随之叹了一句 “忠心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的是实话,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忠心最重要,比情情爱爱重要的多。 楚珏如今,倒是颇为感恩戴德 “是,奴婢一定会做条对主人有用的狗,奴婢对主人忠心不二,日月可鉴!” 这句“忠心不二,日月可鉴”还真随时随地,张口就敢来啊! 袁肖没忍住笑了一声,而后说道 “你可别糟践日月了!” “是,奴婢嘴笨,日月岂敢同主人争辉,奴婢只求主人明鉴” 楚珏想着,他主人这话说得才是真的有理——他的忠心,不需要日月来鉴,因为他只求他主人愿意赏脸一看就好。 袁肖看着楚珏这副模样,再想想前面那“那几位”的状态——或者娇纵,或者清冷,或者疯癫——倒是不由得感叹 “还是你比较识趣!” “...是,奴婢谢主人谬赞” 楚珏答得颇为小心翼翼。 因为主人这话说得,让他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有谁敢同主人不识趣了?周家么..... 第97章 落座 半个月,周家的三位家主,去了两位。 一位被袁肖杀死,一位被袁肖身后的楚家杀死。 周仲卿按照袁肖的吩咐出现在袁肖身前时,虽然一行一动都如往常一般恭谨。 可是,袁肖还是能从细枝末节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跟前的紧张,恐怕这如常的面色下,想来都是战战兢兢的畏惧。 袁肖笑道 “你不用这么紧张” “属下侍奉主上,不敢不如履薄冰” “他们两个是找死!你只管本分做你的事” “是,属下明白” 看来这三言两语也是化不开对方的戒备了,便让让对方先坐下——甚至,都是请了两次才敢坐到他的右侧。 “周家名义上已经是全都是你的了。可我知道,周家内里必然惊涛骇浪。” “是属下无能” “不,而今周家表面能风平浪静,我知道你维持不易,着实辛苦你了” “属下...愧不敢当” “你很得我心意,恭谨本分有先祖遗风。” “主上,属下谢过主上” “不用和我这些陈词滥调的恭维。 而今周家最棘手的,是那些因着家主被杀而有了‘继承权’,却无法继承家业的几位旁支家主,对么?” 说到这些正事,周仲卿反而倒是有些放松下来 “什么也瞒不过主上。若是杀无赦,难免激起众怒。若是怀柔,他们的要求也实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属下而今被那些人拉扯得,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你是而今周家的家主,手握生杀荣辱——别让他们拉扯你,让他们为了你去相互撕扯、制衡” “是,谢主上提点” 袁肖话也就说到这里了——如果周仲卿需要他把话掰碎了才听得懂,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才能做——那周仲卿也真是没什么用了。 他的臣下是拿来“用”的,不是“教”的。——就算是“教”,也是为了更好的“用”。 “只是有一事,属下觉得可行,却......似乎有些悖逆,不敢擅自作主” “但说无妨” “那几位旁支家主可以相互撕扯。但是,他们的奴隶似乎也可以拉拢,事半功倍。 只是,作为家主,如此拉拢其他家奴与主人反目,于道义不合,何况,此事一旦开端,各家相互挑拨,也怕最终自己的家奴也会为旁人‘效忠’。” 袁肖挑了挑眉——确实孺子可教,他只点了“家主与家主”的制衡,对方却一针见血的看到了“奴隶与家主”间的矛盾一样可以为她所用。 “所谓‘拉拢’分为两种,一种是你去找他,一种是他来求你。 人总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殊不知最无解的是‘阳谋’。” “是,只是属下愚钝,还请主上示下” 其实话说到这里,袁肖觉得多少有点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意思——他本来也想“松松这天下的筋骨”了。 毕竟,他亲口说了“要让楚珏赢”——就凭楚珏自己那饮鸩止渴的法子,赢不了。 “你去把楚珏叫进来”“是” 楚珏随着周仲卿进来后,想要行礼,却被袁肖的手指示意打断,只好躬身规矩的站着 “奴婢见过主人,不知主人有何吩咐” 袁肖用下巴指了指右侧的位置示意周仲卿坐下,而后眼神示意了自己左侧的位置“坐” 周仲卿已经落了座位,楚珏自然知道这个“坐”字是赏给自己的—— “奴婢不敢”“啧” 袁肖现在不需要给周仲卿立威,周仲卿怕他怕得紧——好不容安抚了几分,楚珏对着自己这副反应,又难免给周仲卿这心里施了几分威压。 “坐呀” 楚珏连忙跪下请罪——上次伺候主人下棋时,那如坐针毡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身冷汗。 “奴婢真的万万不敢,求主人开恩!奴婢如此伺候便好” 第75章 “起来!” 楚珏起身也不敢,反倒身子更是伏了几分 “主人开恩,求主人恩准奴婢躬身侍奉,奴婢断不敢落座” 楚珏这波未平,周仲卿也是属实坐不住了——主上跟前,楚家家主在那里跪着不敢起身,她无论如何也是坐不下去。 袁肖侧了目光的看着也起了身的周仲卿,一掌落在桌上,惊得两个人都不同程度颤了一下。袁肖方才冷着声音 “都坐下” “是,主上” “是,主人息怒” 袁肖看着手边左侧如坐针毡的楚珏 “我薄待你了?” 楚珏连忙摇头 “您没有,主人对奴婢恩泽深厚” “你这副样子,可看不出‘恩泽深厚’啊” “是,都是奴婢的错。主人自是德被万方,能伺候主人是奴婢的福分” 他觉得楚珏的这个状态和这句解释,非但没有任何帮助,甚至有些雪上加霜——算了,日久见人心,他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之所以让二位同坐,是因为二位原本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 “楚珏之前同我讲过,近年奴隶弑主之事层出不穷,想要止杀。仲卿方才也说,想要与奴隶合作,稳定周家。” “其实症结所在一处——给奴隶阶层甜头,下可稳定周家,上可稳定四海” “单单开教育的龙门是不够的,教育不过是张皮。骨一定是是法” 从古至今,清明政治无非四个字——外儒内法——以教育和思想引导,以法律来约束制裁。 这个事情,必然会动了大大小小的家主们的利益——必然需要“周、楚”这两个当世最大的奴隶世家点头。 周家而今不稳定的局面,是最好的契机让周仲卿心悦诚服的“割让利益换取稳定”。 楚珏不必说,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楚珏不敢说不。 楚珏坐在这里最大的作用是以“楚家家主”的身份,去“客观认可”他想做的事情,去推周仲卿一把来做决定——毕竟,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 而楚珏,倒是也确实不负所望——很快意会了主人的意思和他的用处。 自己把自己用得恰到好处,事了,还不忘小心的看了眼主人的脸色——看来,应该满意的。 “不急于立法,此事兹事体大,不是立刻能执行的。 先给自己的奴隶以蜜水。自然有人循着利益,谋求归附于你。如我所言‘阳谋无解’” 周仲卿其实已经被说服,只是有些担心 “如此,会不会导致家主以‘让渡利益’相互倾轧,奴隶反倒过于骄纵” “你放手去做,唯一的结果,不过是那些家主来求你达成合作,默契的停止继续扩大割让利益给奴隶和平民阶层” “是...属下明白了” 周仲卿也不知道为何,就是会打心底里信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 “留下用餐么?” “主上,实不相瞒,最近属下确实有些焦头烂额,恐怕这次是不能侍奉主上了” “辛苦了” 袁肖摆手示意让楚珏替他送客。 周仲卿确实有她先祖遗风——处事谨慎。 面对以“奴婢”之身侍奉在袁肖身侧得楚珏——楚珏一直称呼周季卿为“二小姐”,周季卿丝毫没摆出过半分“小姐”的骄矜,依然待楚珏之以“楚家家主”之礼。 楚珏和周仲卿都是自己如今正在用的人,若是相互倾轧,实在是会让他不喜欢。 袁肖能感觉到,楚珏和周仲卿对彼此的“相敬”。 倒是,也不由得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愉快!——哪怕明知道,楚珏也不敢背着他做出什么“结党营私”之事。 楚珏送人回来时,袁肖已经没了刚才的“运筹帷幄”去垂询下属的架子,颇为闲散的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楚珏便规矩的侍立在袁肖的身侧。袁肖好似闲聊般问了句 “你送得倒远” “是,主人而今要重用二小姐,奴婢想着替主人周全礼数,便多送了一些” 若说楚珏是为着自己,那袁肖倒是心里还算痛快了些。 袁肖将手机放在一侧,勾了勾手指,楚珏便委身跪在沙发前,这样微微颔了身子的高度倒是平齐。 “主人有何吩咐” 袁肖侧脸看着眼前颔首的人,饶有趣味的侧了身子,枕在曲起的胳膊上,问了个不算太正经的问题“你碰过女人吗?”——楚珏待周仲卿还挺有“绅士风度”的,这让袁肖有些好奇,他待女人时,是个什么态度。 袁肖虽然看不到对方深埋的脸,但是这滴血的耳尖倒是挺有趣的。 楚珏自然知道主人的这个“碰”字是什么意思,虽然难以启齿,却也不得不细若蚊虫的小声应着 “奴婢没有” “你遇到我的时候都十七岁了,从没人伺候过你么?” 毕竟赵赫十七岁的时候,长子赵桓都已经出生了。 他也知道楚珏在那方面是处子之身,因为潼关那夜身体的轻颤骗不了人。 只是,在另一方面呢?作为堂堂襄阳王,再不得宠也得有个婢女引导伺候吧。 而今楚珏的声音都有些轻颤,回了 “奴婢...真的没有” 楚珏不敢说,去陛下身边承宠,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做得的决定——所谓的美人计,可不止是皮囊而已。 筹谋多年,除了了解大昭内部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最重要的是了解君王的喜好——他的穿衣打扮,言行举止都要符合陛下的喜好——他得的“恩宠”,从一开始便都是步步算计来的。 在这位君王的喜好里——床笫之事的经验,怕是不讨人喜欢。 “楚国的皇帝,不用为社稷而开枝散叶?宗亲和大臣能放得过你?” 楚珏想着,他可不是主人这样的明君!圣君!管他宗亲还是大臣,敢劝就杀!杀到不劝了为止。 不过那副“暴君”“昏君”的样子,怕是也讨不了主人的喜欢。 楚珏头更是低了几分,声音轻轻得好像片羽毛一样 “那时,奴婢戴着主人赏的东西呢” 第98章 美人计 袁肖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怎么忘了这茬儿了! 何况,那个时候算来,东西大概带了有十年八年的了—— “你那时已经不行了,是不是~” 楚珏听着觉得,主人这样的口气,没来由的好似有些亲昵——从前发生了太多的事,导致他这颗忠心无论怎么表,也得不到半点儿垂怜。 若是身子不行,反倒能表了忠心,那他便真心觉得这“身子不行”得最是合适!最是正好! 楚珏低着头,乖顺的点了点。 “是,奴婢该为主人尽忠的” 袁肖从前觉得,楚珏是条疯狗。而今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善人——当让对方身上这般难以启齿的事情,能为他守身如玉时,他竟然觉得有点儿心动。 看着这副恨不能叫人拆骨入腹的可怜模样,袁肖抬手便揉捏起对方发烫的耳尖。 楚珏哪怕身子皱了起来,却还是不敢躲—— 有些哀求意味的轻声的道 “奴婢伺候您~” 袁肖收回了手,轻笑了一声 “呵,倒也不必白日宣淫,何况晚些要去学校” “是,那奴婢便乖乖候着您回来~” 楚珏的言、行、举、止从一开始便是为着讨陛下的欢心——从前如此,而后更是如此。 他知道,怎么样的声调惹主人怜惜,也知道什么样的字眼能让主人喜欢——从前是主人不许他有心思,他也更不敢惹得主人一时兴起——他自然便不敢这样说,这样做。 而今,只要主人肯屈尊临幸,他必然会使尽浑身的解数让主人得趣。 袁肖一时都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意变了,还是楚珏变了——之前怎么不觉得,他说话也这般勾人呢。 其实今日去学校,上课都还是其次。 他那日突然关注到了学校有个心理辅导教室。 他约了心理辅导老师——因为他真的觉得,楚珏有病。 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有病。 尤其是,那夜,楚珏发现自己不能人道,哭着求他息怒时——其实,让他震惊到有些哑口无言。 明明是他将楚珏作贝戋到不能人道,可是楚珏是真心诚意的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在病床上,楚珏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 在宫中为奴为婢的岁月,楚珏是真的打心底里想要安安分分的伺候他。 在他不在的岁月,楚珏也是真心实意的思念他——甚至连赏下的“羞辱”都视若珍宝。 平常里,楚珏的祈求也好,认罪也好,甚至求罚,目的只有一个——一如既往的要赖着他。 他确实无法理解,或者说,他觉得楚珏的思维本不该是正常人的思维——楚珏对他恨之入骨或者畏惧躲避,都是正常的——因为前世他将人困于深宫之内,动弹不得。 第76章 可是楚珏是对他感恩戴德,甚至到了依赖成狂的地步。 他想知道,为什么? 袁肖回家的时候,楚珏一如既往的在恭候他,唯一和平日不同是,他的衣裳格外轻便。 一样规规矩矩的伺候着他换了鞋子。 袁肖看着身下人的这般乖顺,却落了句 “疯狗” 楚珏本身就是对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感,对于他全心全意侍奉的主人更是如此。 他能嗅到主人这话中的宠溺的意味,也自然知道主人此时的兴致——他自然会好好地捧住主人的兴致,不敢扫兴,不敢“冷待”了半分。 楚珏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着自己的主人,眼中再不遮掩那千丝万缕的眷恋,清风过山岗般的声音好听,此刻更是软的恨不能淌出水来。 “主人会喜欢小疯狗么?” 袁肖心里暗道,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隔了千年,还是这样明晃晃的勾引,而他就是偏偏吃“有趣胆大”这一套! 这个顺杆儿就会爬的小狐狸,已经开始嗅到味道,渐渐伸出小爪子在挠他的心脾。 袁肖心里想着这些,一时没给出任何反应,霎时,他便看到楚珏眼中的有些溃不成军的慌乱。 楚珏,千年前,确实不同了—— 楚珏千年前信仰是他的家国,他的“有趣胆大”是为了楚国,如果能看到心底最深处,大概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视死如归。 而如今,楚珏的信仰是他,楚珏的“有趣胆大”只是为了讨他欢心。 “奴婢僭越——” 看着对方慌乱要垂下去的眉眼,他将手掌伸到对方眼前,对方迟疑了片刻才敢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他使了力道牵引着对方起身还没站定,便将人拉到怀里,而后俯身绕过膝弯将人抱起来。 明显对方也慌了——前世盛宠,他都很少这么抱人。 楚珏无措的喊了声 “主人,奴婢不敢受——” “我让你敢,你就得敢” 楚珏的手老实的交叠在自己的小腹前,就这样被袁肖抱到床上放下。 袁肖顺势将人压在身下,手指轻轻的拨弄了下这宽松的领口,笑道 “我兵马未动,你倒是粮草先行” 主人早些时候既然有了兴致,他自然该提前准备好自己,候着主人兴起——虽说本该如此,可是被主人如此调笑时,楚珏还是不由得脸通红—— “主人,奴婢伺候您宽衣?” “伺候你自己吧” 袁肖稍一用力便撑着自己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楚珏给自己宽衣解带。 “呵——” 袁肖如此一声,是因为看到了楚珏身上的那处,真是被遮掩得极好—— 一条银链从腰后蜿蜒至前身,在那处,层层缠绕如缚网,有点像前世自己赏的东西,不过上头花纹用心许多,最顶端还坠着一颗精巧小银铃。 这般低垂着,倒是相得益彰得好似什么装饰一般——有点像是女子花纹繁重的步摇。 呵——不愧做过王侯的人,这品味格外讲究! 不过这一声呵笑,还是惹得楚珏心里一颤——一时听不出主人是喜欢还是厌恶,便不敢继续动作。 袁肖手指摆了摆,示意他继续。 楚珏退下最后一件衣裳,颔首跪在床上,轻声细语的说道 “奴婢伺候您宽衣” 宽衣之后,楚珏识趣的背身跪下去,将自己的脸压在床上,作出迎合的姿态。 他想着,那处虽然承蒙主人不嫌弃,但是,再怎么装饰的伤疤也是伤疤,那终究是个缺陷。——这样承恩的姿势,有所遮掩,大抵还能让主人觉得顺意些。 袁肖倒是第一次看着对方这般姿势承恩,也是新鲜! “奴婢求主人临幸” 第99章 尽兴 赵赫是武川虎,袁肖自然也是。 比起蚕食的乐趣,他更喜欢如今这种恨不能将人鲸吞的乐趣! 猛虎下山,自当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只是可怜了,那被猛虎肆虐过的花草,飘摇得好似无根的浮萍....... 如果说,袁肖是战场上最【暴虐无道】的将军,那么,楚珏此时就是【昏庸无道】的君王——绝无抵抗,予与欲求! 城下那颗小铃铛,已经在风雨飘摇中,震颤着,叮零作响不止...... 楚珏那声高扬的哀求,更像是对神明献祭是最悲壮、最虔诚的祷告! “求主人尽兴!!奴——奴婢求主人尽兴——” 这话毫无疑问的取悦了的袁肖,笑得都带了几分畅快 “如你所愿!” 暴风雨过后,战火方才止息。 “做得不错~” 楚珏整个人都跌落了下去,好像一滩软泥,上次这样,还是因为那个母蛊作祟。 如今他也是没有半点力气,抖着身子颤巍的应声 “奴...奴婢....谢主...主人恩...典” “你倒是越来越娇贵了” 袁肖有些调笑的对楚珏如此说道——从前也不是没有如此交手过。 楚珏蜷缩着身子摇摇头,嗓子喑哑的已然快要碎掉 “奴...婢...不敢...” 楚珏浑身疼得实在是没力气了,何况而今,这身子稍微一动都牵扯得痛不欲生,却不敢让主人误会自己不本分——他怎么敢在主人面前有半分“娇贵”。 楚珏一点点挪着身子,作势要跪起。 看着楚珏的动作,袁肖才觉得不对劲——楚珏如今的状态确实不似寻常——简直就像是从水中捞出一般——酷刑过尽,也不过如此吧....... “怎么了?” 楚珏还是颤颤巍巍的替自己求袁肖的开恩 “奴婢...不敢...主人” “过来,来” 楚珏也不过爬着往前挪了一两步,袁肖便将手伸到对方跟前。 “谢...唔...主人...恩典” 楚珏的左手搭上也是颤颤巍巍,近乎不能顺着力道跪直了身子,靠着右臂在床上撑起身体。 却足够袁肖看清为何——那支花纹繁重的漂亮步摇,而今,已经全然不是那么端庄的低垂着…… 闭塞的银丝网牢之内,是伸展不得一点儿——那是疼! “你——” 人都疼成这样了,袁肖也顾不得这究竟是为什么了,他自己往前一把将银链子扯断。 楚珏的的脸上终于褪下去几分苍白,缓了几分力气,便无助的哭着对袁肖说道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怎么会这样的......” 袁肖倒是笑了——这是真的很有意思!!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有意思” 袁肖坐在床上,好像在诱哄一只小狗般 “来过来” 袁肖坐在床上,拉着对方横坐在自己身前,左腿曲起让楚珏靠着。 “我也伺候你一次” 楚珏意识到主人想做什么,连忙摇头,伸手护着 “不,别,您别,奴婢不敢——” “手拿开” 第100章 尽兴(下) 楚珏挣扎着要起身,其实身子已经被吓得软了下去,但是声音里尽是惊恐不安 “奴婢万死不敢!不行!主人不能碰,您不能碰,脏.....” 袁肖偏偏不许他起身,也毫无收敛的意思。 “拿,开” 这是主人说第二次了,他...他不知道主人要做什么,却还是颤颤巍巍的拿开了自己手,如同平日一般的规矩,交叠在一切,紧张的互相捏到指尖发白…… “您,您别,奴婢求求您了,脏的...脏的,奴婢该死!” 最后的声音,是随着袁肖亲近的动作,而彻底的碎了…… 袁肖只挑眉问了一句 “我碰过的,你敢说脏?” 袁肖这句话明明温柔却格外有压迫感 “不...不,不敢,不是!奴婢,奴婢..谢主人赏...” 袁肖只说了句 “可以抱着我” “...是” 楚珏极其小心得用胳膊的环绕上他的脖子,也不敢真的用力气,只是虚虚的缠绕——就算袁肖在故意的重力,能感觉到的也只是对方两条胳膊越发的僵硬。 “想求饶么” 求他宽恕,求他开恩,求他高抬贵手。 “奴婢不敢...” 不敢求饶,不敢躲罚,不敢心生怨怼。 “我让你求~” 袁肖的这句话,是调笑,也是命令。 “奴婢求您...求求您~” “好啊” 他也真的温柔了一点儿,对方便忙不迭的谢恩 “奴婢谢主人垂怜,谢主人恩典” 这温柔却只片刻又烟消云散。 袁肖看着怀中对方哭得沁红的眼睛,再次溢满眼泪,语气颇为愉悦的说道 “你继续求,我便继续轻些” 楚珏这被主人折腾到近乎空白的大脑里,这才咂摸出主人的意思——奴婢不该求饶,可是主人想听时除外。 第77章 楚珏用喑哑的嗓子,颤着声音连忙小声而婉转的哀求道 “奴婢求主人垂怜~” 真的感受到主人的温存,楚珏忙不迭的继续拿着声音绕在主人的耳边 “奴婢求您,奴婢求求您,疼疼奴婢~” 这句话,好像袁肖格外偏爱一些。 楚珏在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的怀中啜泣着,也求饶,也谢恩——随着对方的心意而起承转合,而讨好着对方。 袁肖也不知道,究竟为何楚珏这身子一阵儿灵,一阵儿不灵。 想来这次和上次,袁肖微微蹙眉 “你是不喜欢那样侍奉?” “不,奴婢怎么侍奉主人都不敢不尽心尽力的。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袁肖挑了挑眉 “那便再试一次” “是,奴婢谢主人隆恩” 楚珏也只能拖着这副疲惫不堪的声音,俯身下去侍奉。 万幸的是,这次是灵的。否则还真是有些不知道,今日怎么收场。 后来,袁肖想到了一件事,这苗疆的子母蛊,好像原本是女子给男子用的“情蛊”。 大有可能便导致了,子蛊的携带者“不得不忠”。 也许,他吞服了母蛊,大概,楚珏也会有反应。 不过是真是假,他也懒得去操心,反正无论如何,不碍着他得趣。 第101章 一起吃午餐 袁肖还是想带楚珏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看看。 所以,今日 “今天,你和我去学校” 楚珏有些受宠若惊——小北回来后,主人从未让自己伺候着去过学校。 “是,奴婢谢主人” 规矩的送到学校门口,袁肖依然吩咐了一句 “书” “是,主人” 楚珏恭恭敬敬的含着腰双手奉上,袁肖一手拿过书,另一只抬手轻拍了下楚珏的腰,说道 “楚家的家主,岂是卑躬屈膝” 楚珏还是躬身立着,轻声回道 “奴婢在主人跟前,不敢不本分” “直起身子” 楚珏犹豫了片刻,有些小心翼翼的说了句 “是,奴婢谢主人恩典” 才敢缓缓直起身子,只是眉目还是低垂着——袁肖觉得,倒也不错了,只是—— “手松开,自然些” 楚珏也只能将自己原本交叉在小腹前的双手,颇为“不自然”的垂在两侧——这副大不敬的样子,让他真的颇为难受。 袁肖倒是似乎满意了些 “中午来找我时,便要这副姿态” 楚珏本能想要弯腰颔首的回应,动作刚起了势,又被自己压下去 “是,主人” 楚珏因为着自己如今的姿态而声音都染上一层战战兢兢,一直到了袁肖离开后,这才缓缓的安静下心神——中午去见主人?主人这次,可是要允许他去伺候....... 想来必然是了,只是怕自己伺候的时候太过谨慎会扫了主人的兴致,所以主人才这么吩咐....... 虽然有些战战兢兢的害怕,但是只要能见到主人,能伺候身侧,他就觉得高兴。 袁肖打算随便在学校用餐后,便带着楚珏去看看,再加上头一次楚珏就是想和他一起吃饭,但是碍于没提前吩咐,他大概能料想到,楚珏会是什么姿态的伺候他——他不想要受那些或者讶异或者震惊的眼神。 这次吩咐过了,楚珏过来和他一起吃,就一起吃——学校那些跟屁虫一样巴结楚珏的领导,想过来看,就过来看。 楚珏坐在他对面时,明显的【如坐针毡】,袁肖淡淡的看了对方两眼,开口道 “学校的椅子不舒服?” “不——没,没有” 袁肖突然抬眼看到吴恙,往常若是他想在学校吃,那都是和吴恙一起用餐。这次也唤了一声 “吴恙!” 吴恙闻声,走到袁肖身边,而后和餐桌对面的楚珏颔首示意,楚珏点了下头回应。 袁肖先开口问道 “一起?” 吴恙听到袁肖这么问,继续小心的瞄了眼楚珏——家主恐怕不欢迎。 何况,他自己家那位更“不方便”——平常见袁肖能躲就躲,对偶尔会来学校的家主也一样。 今天,袁肖和家主都在场的情况,对于楚彤来说,简直是噩梦降临。。 “今天,恐怕实在不方便” 袁肖对此无可无不可,只是回了句 “你的小尾巴呢?” 吴恙眼神示意了下学校餐厅对角线的尽头,袁肖哼笑了一声 “躲得倒远,没半分长进!” 吴恙闻言,笑容里倒是有些说不出的宠溺 “您就高抬贵手吧” 袁肖摆了摆手,示意吴恙可以离开了。 其实学校吃也倒是简单,一个餐盘就解决了的事情。 “主——” “嘘” 袁肖食指微微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示意对方噤声 “我说过,不许公开场合这么称呼” 楚珏身子都紧了一下——本能想做出什么反应,却又硬生生的压回了自己的动作。 脸上的表情是压不住的惶恐——不能请罪。 还是袁肖的话将楚珏从越发凝重的表情中,拉回了思绪 “你想说什么” “奴——您想喝些什么,w...w”楚珏的嘴唇反复交织许多次,也没敢说出这声“我”,索性继续说道“去帮您取” “可乐,冰的” “主——那太过寒凉些,怕伤了您的l.......身子” 楚珏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小心瞄了一眼主人的脸色,逐渐不耐烦。 “对,对不起,您稍等片刻” 楚珏起身后,袁肖摇了摇头——原本以为说了要他正常些,便能正常些,就算装也能装完30分钟,一顿饭的时间。——结果,3分钟,袁肖就已经觉得——允许楚珏同桌吃饭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珏回来时,将一罐冰可乐打开放在袁肖手边,将餐巾纸也放在一侧,虽然明知道主人可能烦,还是忍不住弯了腰,小心翼翼在耳边小声关心道 “这东西实在有些冰手,您用纸巾隔着拿,或者奴婢来伺候——” 被袁肖侧目看了一眼,楚珏连忙抿了嘴不敢说话,乖乖落座在对面。 不出片刻,校方领导便“偶遇”在这里,为了不显得突兀,和袁肖楚珏两位都嘘寒问暖。 楚珏的脸色霎时的难看——这群蠢货,扰了主人清净了! 校方的领导笑脸相迎的问道,今天餐品如何,楚珏脸色极不好的回了一句“食不言”,对方也只得悻悻的尴尬陪笑。结果,小腿被袁肖在桌底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 “你刚刚不是没胃口么?” 楚珏愣了一下,随即眼神低垂下去,脸色毫无笑意——显得格外拒人千里。 “是,是没胃口......” 袁肖没有回应,楚珏便知道主人什么意思,只能自己主动试探着说 “不想吃了,先走了” “嗯” 楚珏的失望简直溢于言表,却也只能起身离开。 起身之后,楚珏的脸色简直是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和主人好好地一顿饭,全被这群蠢货给毁了。 校方领导连忙追出来跟楚珏出来嘘寒问暖 “您是觉得口味不合适,还是——” 楚珏有些阴恻恻的看着对方,他恨不能将这群人生吞活剥——如果主人能不生他气的话。 “人不合适,很倒胃口” 这句话说完,楚珏离开了学校——完全不管那群后背发凉,却又忍不住揣测楚珏心思的校方领导。 当天下午,袁肖就被叫到了系主任办公室。 “袁肖同学,坐吧” 袁肖拉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随意的落了座。 系主任看着袁肖手腕上的手表感叹道 “手表很不错啊” “还行” “不少钱吧” “不清楚” 前段时间,尝试了潜水,他还算喜欢,需要一块防水性能好些的手表,方便水中查看时间——楚珏帮他备了一些来挑选,他选了手上这块。 至于多少钱,他必然是不清楚,他只是还算比较喜欢运动风,和棱角分明的金属感。 对方倒是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哎呀,一晃两年,真是宛如沧海桑田。想想你刚来学校的时候,还是个刚从山村飞出来的金凤凰,那时候,你还只吃得起吃清炒蔬菜——” “呵——” 袁肖一声呵笑打断了对方,他当真是觉得有些好笑。 “有话直说” “是啊,是啊,无论如何,两年后的你已经长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还是令人感慨的” 袁肖的声音里不耐烦又多了几分 “有话直说!” “这两年你一定经历了一些巨变,老师呢肯定希望——” “直说!” 第78章 袁肖也察觉到自己口气中的不耐烦,因为他真的觉得——对方是听不懂他的话吗?! 对方清了清嗓子,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那我就直说了,学校关于楚家家主和你的事,传的风风雨雨,但是学校肯定是愿意相信学生的清白的,但是——” “什么叫清白?” “咳咳,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不是朋友” “呃,呃咳咳咳,学校也尊重你们的恋爱自由,只不过——” “不是恋人” 袁肖没忍住捏了捏眉心——他此时,有些不耐烦了——如果对方不是他名义上的“老师”,就对方这个说话方式,他现在大概会让对方先掌嘴,而后学学怎么说人话,再来和他说话。 “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随时可以喊停。老师很理解你从一个小山村走到今时今日不容易的,但是,那些不正当的关系确实有损学校的名誉,学校如果不去严肃处理这样的事情,无异于‘鼓励’其他同学去走歪路、走邪路” 第102章 垫脚石 袁肖再次摩挲了对方说得那句话里的关键词 “不、正、当、关、系?” 老师没好气的说道 “你们的关系,要是真的有别的隐情,可以和我说,而不是被所有人误会!” 袁肖再次确认了一下 “你指的是,楚珏包养我?” 袁肖也懒得和他弯弯绕绕——他在学校名声不算好,毕竟“楚珏男宠”这个身份,属实被误会过太多次了。 他从未解释过,前世受众人口诛笔伐许多,如今比之前世,那些在人背后说他两句闲话的行为,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他从来都不是为了芸芸众生的几句言语,而影响自己的言行的性子——那些人已经先入为主,满怀成见,要他和这群人来多费唇舌,来解释这样的无稽之言,怕是也太给这些人脸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既然的这么露骨,那我就开诚布公的说,学校教书更要育人,我们培养的学生应该是‘贫贱不能移’,道德底线是无法灵活,是不该变通的。” 袁肖觉得好笑,只是噙着笑意明知故问道 “你们要开除我?” “校方更希望你是主动的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这么说能懂吗?” “嗯,你在劝退,希望我主动退学” 袁肖其实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情起伏——这个学校的毕业证对他而言,毫无价值,毫无用处。 他上学也算是在消磨时间,可是已经开始的学业,为什么要无故荒废呢! 他不上学自然无所谓,可是,被劝退那是另一回事,何况,还是因为这种无稽之谈的事情被荒废! 袁肖有些逗弄对方一般,继续说道 “我可以主动退学,只要楚珏也承担相应责任。我如果没‘贫贱不能移’,他更非‘富贵不能淫’” “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很遗憾,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 袁肖继续逗弄道——毕竟,他倒是真想知道,楚珏当年是怎么对待那群劝谏他充实后宫的那群文臣,如今又会怎么对待这些大胆劝谏的员工! “可他是你们的校董,你们该‘威武不能屈’的,你们大可像古代那群文臣似得死谏!” “荒唐!简直强词夺理!” 袁肖嗤笑了了一声——那群文人虽然迂腐却也有气节,这群人只会溜须拍马,根本不敢惊动楚珏,他的好戏看不成了...... “他是昏君,你也不是贤臣——不过,我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佞臣起码还会奉迎君王,你们简直愚不可及” 若有才能,也有心性,自然是上品。 才能心性,二选其一,算尚能入眼。 而这些人,不堪用…… 对方显然也是有些恼羞成怒,难免语气里多了些讽刺的意味。 “这是校方的决定,你有意见大可和楚家的家主沟通嘛!他如果想让你继续学业,我相信他是有能力说服校方的” “他倒不想” 袁肖如是说的,也是如是想的——楚珏如果真能做得了他的主,才不希望他上这个学,必然恨不能24小时在他身边伺候。可惜啊,楚珏不敢染指他的事情...... 对方态度很强硬也很不耐烦。 “那就是你们需要沟通的事情了” 看来今天的谈话要结束了,袁肖还是说了句 “给我5分钟” 他面前这些人,不堪任用。那就不必再用了…… 他背后这名声,不堪入耳——那就从此之后,再也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扰了他的清净…… 接下来的时间,袁肖没有继续和系主任沟通,自顾玩着手机——左不过是5分钟,系主任也不想下逐客令。 门外小声的叩门,系主任和袁肖说了声 “有人找我,如果袁肖同学没有其他事,可以先离开” 袁肖说了声“进”,算作回应。 楚珏进了门,眼神也全然都在自家主人身上——楚珏和刚才离开餐厅时的不耐烦的模样不同,此刻望向袁肖的眉眼之间都是欣喜。 楚珏这样的目光,让系主任顿时有些后背发凉——毕竟校方给出的消息是“袁肖惹得楚家主十分不悦,甚至是到了见面都反感的地步,袁肖作为学校的学生,学校是有义务进行一些必要的干预的”。 但是情况,不像是传言中的“不悦”,更不是“反感”。 楚珏知道主人不喜欢他在学校“本分”,刚才又在餐厅惹了主人不悦,虽然内心极为诚惶诚恐,却也不敢太过表现。 走到袁肖身侧,微微低了身子,小心翼翼的偷偷的观察着袁肖的表情变化,以便斟酌自己的用词 “不知您有何吩咐” “你来得倒快” “是,n——”这“奴”字只吐了一半,楚珏赶紧吞了下去“一直在校门外头候着您” “哦” 袁肖兴趣缺缺的懒得说话,楚珏便殷切继续问候道 “今日,您的课业结束了么?” “嗯” “那您想回家,还是去哪里消遣-—” 袁肖突然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这学,我打算上到毕业,你意下如何” 这话问得楚珏膝盖都软了一下,差点儿跪下去——主人的决意,他哪里敢置喙!! 连忙殷切的回应道 “您的决定,自然是圣明无二” 袁肖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微微抬起了小臂——这个动作楚珏不会不懂——前世身形不济时,楚珏可没少这么伺候他。 楚珏确实熟悉这个动作,只是今生,主人从第一次就不允许他这么伺候——“没有朝服和冕旒,不需要”,主人而今不过十八岁,身强体健更不需要他来扶持。 不过,一瞬间,楚珏便心知肚明。他的主人想借他要给对面的人立威——至于为何,那必然是对面这人惹了主人不悦,他自然会事后清算得明明白白,不过此刻他都顾不得那些。 他身体动作比这心思还要快些,连忙规矩的弯腰,将自己的小臂抬到主人方便落手的地方,主人也只是借力站起来,便撤了力道。 他也不再故意遮掩,而是和平常一般的姿势,躬身双手合于小腹前,规矩的侍立在主人身后。 袁肖回看了一眼已经频频在一旁擦汗的系主任,脸色已经吓得惨白。 袁肖施施然问道 “道德底线是无法灵活的?不该变通的?” “是...不是....是,您,我们....没有...” “校方想和楚珏谈?我会如你们的愿”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您今天——” “我知道你不过是只‘出头鸟’,错不完全在你” “谢谢,谢谢您理解!” “所以,我会斩草除根。” 袁肖说完后,便转身离开,对方不知想要求饶或者辩解,作势要追上去,却被楚珏一记凌厉的眼神震慑到不敢轻举妄动。 楚珏跟随在袁肖身后,袁肖站定,楚珏也便亦步亦趋的停下。 袁肖转身侧头仔细看着眼前谦卑臣服的人,越发觉得满意,越发觉得顺眼——有时候是傻了些,可是该聪明的时候,确实聪明——方才这“垫脚石”做得让他格外舒坦。 “小狐狸~” “主人,奴婢在” 就是这样默契的一称呼,一应答。 “带你去个地方” “是” “直起身子” “是,主人” 两人来到心理咨询室门口时,楚珏看清了地点后,眼神里尽是不安。 第103章 病 袁肖倒是颇为熟稔的和女校医招呼道 “这便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人” 校医自然认识楚珏,一时有些不可置信——楚家家主,怎么会屈尊到她这里来呢...... “上次你不是说,见了本人才好断定么,人我给你带来了,断断吧。” 第79章 校医一时被吓得如惊弓之鸟,半天也才憋出一句 “这...我才疏学浅,建议去更专业的机构”——没有病情还好,若是有,真的让楚家主怪罪下来,谁也吃不消...... 袁肖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声压 “医者仁心,人都带来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我未必准的” 校医实在不想惹上楚家主这样的人物——高高在上,碾死一个人和一只蚂蚁,都分不出差别。 袁肖示意楚珏去和校医进入深一步的交流,楚珏颔首 “是,主人” 校医听了这称呼,脸色一时有些扭曲到难看。 袁肖也不管这些,只是问道 “需要我旁听么?” “不,还是要尊重个人隐私的” “好” 袁肖便在那个不太舒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示意二位可以进去开始了。 里侧咨询室的门,方才闭合,楚珏的眼神便变了——眼神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善良,更不是袁肖身前的那般的驯顺。 “主人觉得我有心理疾病?主人觉得我疯了?” 难怪那日,主人突然说了句“疯狗”,他还当主人对他亲昵。实际上,主人是真的觉得自己“病入膏肓”吧....... “并没有。袁肖同学有一些咨询,内容我不太方便透露,但是,目的肯定是希望你可以过得更快乐一些” “能侍奉主人身侧,我没有半分不开心。倒是——” 楚珏此刻眼中的寒意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谁让我不能侍奉主人,才是要我不开心。我便会让她连难过都不能......” 其实,从事心理行业,接触的患者有攻击倾向或者暴力倾向,都是正常范围。虽然确实害怕,但是还是强压着这样的恐惧,专业的继续沟通。 “您有养过宠物么?” “没有” “我小时候养过猫,非常可爱。平时我们待它很好,但是当它生病的时候,一定是对它更好的” “呵——你拿我比作那只宠物猫?” “楚先生,如果让您觉得冒犯,我很抱歉。但是,我想,袁肖同学愿意带您来这里,一定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您” 楚珏简直被气到发笑 “呵——主人照顾我!?那主人养我有什么用!!” 楚珏自顾坐下,拨弄着桌上一朵纸叠的小花——是暖色调,很有童心的一朵花。 他一边盯着那朵花,一边用指尖摩挲。 他的语气也平和下来,似乎被这样“可爱的事物”所感化 “我主人可没这养宠的闲情雅致!不中用的东西,主人便不用了。——我不能生病,不能不中用.......” 桌上那朵小花,随着楚珏的指尖而轻颤。 “你不妨告诉我,我哪里做得让主人不舒服了” 校医依然很有耐心的,避重就轻的回复道 “按照他的表达,我想他没有不舒服。更多是担心你是否不舒服。因为,他感觉起来,自己无法满足你对他的依赖感” 医生确实说得足够委婉——主人无法满足他对主人的依赖感??? 说白了,主人是嫌弃自己太“粘人”了...... 可是,主人要做的事,他从不敢过问。主人不想回家,他也从不多言。主人不想理他,他何曾敢有过半分不满的神色....... 可是,就算如此,主人还是觉得自己烦,觉得自己碍事。 “我...我惹主人烦了...” 医生并没有打断他,而是在观察他,他眼神中的光芒从破碎又到聚拢,低着头问了句 “你告诉我,主人希望我如何” 校医也被这副破碎的样子有些感染到,声音格外轻柔 “不是的。一段关系的形成必然是双方都有责任的。每个人对‘舒适社交距离’的定义不同,不一定是你的问题,可能——” “当然是我的问题!!天底下,只有犯错的奴才,没有犯错的主子。何况是我主人!” 主人能有什么问题?! 主人想让他如何伺候,他就该如何伺候!! 主人要是有一丁点儿不舒服,那必然是他这做奴婢的没伺候好!!! 面对着突然疾言厉色甚至有些攻击性的楚珏,校医其实心里也有些畏惧——这个状况,比袁肖所描述的还要糟糕。 她也只能顺着楚珏去说 “你觉得,你做得有什么问题吗?” 楚珏依然摆弄着那朵小花,答非所问 “主人想让我离远些,我离远些便是了。” 楚珏捏起那朵小花,微微一笑 “很可爱,谁送的?” “我女儿的幼儿园作业,我觉得很治愈,便放在了办公室一朵” “你一定很爱她” 其实大多数心里有疾病的人,都和原生家庭或者父母脱不开干系。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校医便继续道 “是的” “她多大,五六岁?” “五岁” “最可爱的年纪” 校医还没来得及道谢或者表示肯定,只听得楚珏闲聊般的说道 “这要是被野狗咬得面目全非,你该多心疼啊” 楚珏眼中笑意不减,手上却将那朵小花在轻轻揉烂,其中的威胁和血腥意味已经十分明确了。 “您,您想要我做什么.......” 楚珏悠悠然的和对方说道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用我教你么.......” 他可是主人最忠诚的狗,他怎么能教唆他人去欺君!岂不是大逆不道! 对方有些认命的点点头 “我非常确认,您没有问题。只需要加强下沟通——” 楚珏的脸色渐渐落了下来,眉心都皱了起来——怎么会有人如此愚不可及啊! “我主人如何圣明!主人觉得我有病,我岂敢没有!?” “病症有的,但是症状不重?两三次谈话,应该就好了?” 楚珏才觉得听着有些顺耳,。 “你是医生,我自然是尊重你的专业判断” 第104章 死生契阔 “虽然我才疏学浅,检测结果不一定准。但是目前就我的判断来说,楚先生问题并不严重” 医生知道,这是人的本能——关注力会放在一句话的“但是“之后,不过,校医真的很希望袁肖能明白她的苦心,能反过来听。 虽然目前就我的判断来说,楚先生问题并不严重。但是我才疏学浅,检测结果不一定准。 “需要些药物和谈话治疗,预计也就是一两周的时间,便会有好转甚至康复。” 袁肖闻言,有些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袁肖眼神转向自己身后低垂着眉目站着的楚珏,面色十分如常——多正常啊,不让躬身就不躬身,站的若松若柏。多乖啊,规矩的低着眉目驯顺到了极致。 “啪——” 袁肖抬手一巴掌毫不含糊的甩在楚珏的脸上。 敢给他不本分? 敢给他从中作梗? 楚珏的身体比大脑反应要快,立刻便顾不得主人方才说得不许他奴颜婢膝,驯顺的跪伏在地上磕头请罪 “主人息怒,奴婢该死!” 袁肖深呼吸了一遭,看着校医,用下巴指了指跪在地上请罪的楚珏。 “两星期,能好?” 校医一时也有些被惊得呆若木鸡。 袁肖呵笑了一声 “我让他从这里爬到学校门口,他一秒都不敢犹豫。你想试么?” 校医连忙摇头——从她的真实判断来看,楚珏根本就是病入膏肓。——他一定会服从这样荒唐的命令的。 袁肖对着底下的人,吩咐了句 “别磕了” “是,是,主人” 楚珏便跪伏在地上,额头不敢离开地面半寸。 袁肖吩咐了句 “你和我来” 然后便和校医进了里间,合了门。 楚珏依然是诚惶诚恐的跪伏在那里,不敢移动半分,细小的声音颤抖着有些自言自语的认罪。 “奴婢知道错了......” “奴婢不该扰乱主人的圣听.......” “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主人息怒.......” “奴婢知错了,嗯呜——” 不管怎么忍耐,这眼泪就是不争气的往下掉——主人很是厌烦他这副样子,连忙用手背去一遍又一遍的抿掉这不肯罢休的眼泪。 袁肖直接了当的说 “医者父母心,你不该为了可怜他便撒谎” “我真的才疏学浅,无能为力!您觉得不准,我能力也就到这个地步了。” 听着对方如此决然的不肯实话实说,袁肖也明白——看来,这不是恻隐之心的问题了。 “我和你但凡在这里,无论你说不说真话,他都不会相信你是无辜的。” 袁肖一脸“好心”的模样提醒道 第80章 “他的手段可不算干净——你该清楚的,我是【唯一】可能救你们的人” 袁肖之所以说“你们”——因为楚珏做事狠绝,基本都是灭门,且手段能“脏了他的圣听”。 校医真的是不知道——平凡的自己,怎么在这平凡的一天,惹上了这么两尊大佛。最终还是认命般的说了实话 “他会无条件的遵从您的命令,毫无理性的崇拜您所作所为,更会‘不计成本’的讨好您。这个‘不计成本’的‘成本’,包括他自己利益乃至性命,也包括别人的。” “更重要的是,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对人命该有的、起码的敬畏和怜惜........” “他的情况很严重,也很危险,他大概不单单是斯德哥尔摩,而是有反社会人格障碍——对别人缺乏基本的同理心和同情心。” “他确实需要去到更专业的机构,因为情况真的很糟糕。” 心理医生拧着眉头说完了这一切,看着无动于衷的袁肖——是的,人在面对巨大的意外事件的一瞬间,大脑为了自保,情绪特征会有麻木这种表现。 心理医生不无可怜的关心道 “但是,您也不用灰心,如果有您的帮助和家人朋友的支持,应该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袁肖听完之后,没忍住挑了下眉头,口气并无半分遗憾的说道 “那很遗憾,他没有家人朋友。” 其实医生所说的这些病症,在袁肖看来,无非是条恶犬而已——对着旁人乱咬,对着自己愚忠——所以,为什么要治好他? “他很信任您,我想他很需要您的帮助去康复。毕竟,如果继续下去,他难免会对自己和社会做一些有危险的事情......” “嗯” 袁肖轻飘飘的落了这一个字,便要起身离开,校医连忙制止——这个同学似乎和她想得不一样,是真的觉得没关系......但是,这件事很有关系....... “您也很危险。在您满足不了他的占有欲和依赖感的时候,在您无法压制他的时候,他可能会极端的选择和您一同死去。您这样会养虎为患啊!” “他不是虎” 我才是! 他满足不了楚珏的占有欲?他本来也不打算满足楚珏对他生出“占有欲”——从前不许生妒,现在不许生妒,以后也不许。 至于“压制不了”——呵,还是真的想象不到有这一天。 门边一有动静,楚珏的身子立刻往下又压了几分。 知道是主人的脚步声,楚珏连忙往身前爬了几步 “主人,奴婢方才是怕您费心,奴婢的病不值得劳烦您!” “该怎么治疗,该吃什么药,您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主人若不喜欢奴婢身前伺候,奴婢便离您远些” “奴婢惹了主人不悦,奴婢该死,奴婢求主人降罪!奴婢这身子什么刑罚都禁得住!” 楚珏抬起身子仰望着主人,眼里的红晕好像湖边的晚霞——潋滟又漂亮得刻骨铭心。 楚珏是故意的讨好袁肖,用尽力气得表着自己的用处....... “主人~旁的侍奴受不住的玩法,奴婢都让您玩得尽兴~求求您~求求您留着奴婢用~” 只可惜,这听上去本该婉转妩媚的声音,此刻是压制不住的颤抖,颤抖到近乎破碎。 袁肖居高临下,唤了一句 “楚珏” “奴婢在,主人” “我的赏是赏,我的罚是赏,我让你去死亦是赏” “是,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的” “若有一日我倦了,不要了,你也不许吐出来半个‘不’字!” 他可以赏,可以罚,甚至可以杀,但是楚珏每次面对“滚”都是格外的阳奉阴违! 他可以留着楚珏,但是一定是因为他想留,而非楚珏从中作梗“欺瞒”或者“迫使”他留下自己! 楚珏眼中的悲伤近乎无法压抑的流出,有些绝望的看着主人 “奴...奴婢...奴...奴婢明白,主人” “奴婢再不敢从中染指,不敢左右主人的半分心意” “若有一日主人厌了,奴婢一定——” 忽而想到什么——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若有一日】这四个字,连忙急切的问道 “主人,您...您现在,还没厌弃奴婢是不是?您还没厌弃是不是?” “是” “奴婢谢主隆恩” 楚珏连忙俯身磕头谢恩,这一下下,额头砸在瓷砖的硬地面上,比方才重了许多。 “奴婢谢主隆恩!” “起来” “是,是,奴婢谢主人。” 楚珏起了身,却不敢站直,谦卑的躬身立在袁肖身前。 袁肖一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脸,一边抽出楚珏西装上手帕,给他擦拭着泪痕和额上洇出的血迹。 袁肖看着楚珏这副“傻乖”的样子,其实心里,倒是真说不出的一句【厌弃】。 他越用力,让对方越痛苦,对方越要抱紧他寻求支撑和宽恕——这就是楚珏的病。 他才不在乎楚珏有病没病,他只在乎有用没用。 若有病能更忠心,那便病着! 若压制能更有用,那便压制! “想让我养?” “是,奴婢求主人留用,求主人的恩典!” “那你就做条有意思的狗,别犯错,更别让我倦了” “是,是,从前是奴婢不好,奴婢一定更加恭谨侍奉您,主人” 不过,而今他也明了了——楚珏如今是条没什么“是非”观念的疯狗,楚珏的狗链子,他不得不收紧——不许对方肆意妄为。 “校医人不错,你不许动半分心思” “是,奴婢谨遵主人的吩咐。” “医生说,若有一日压制不住你,可能会被你反噬?” “奴婢不敢的,奴婢万万不敢,奴婢怎么敢弑——奴婢——奴婢——” 眼看着人的下巴就在自己手中要往下滑走,便使了力道不许他跪下去。 “那一日,大概是我苍老得不成样子了。我便先杀了你~” 楚珏突然不挣扎了,眼底深处似是一簇火苗在摇曳升起 “主人是想要奴婢为您殉葬么?” “嗯” 楚珏激动得有些无状——竟然敢让自己的下巴从他手中溜走? 楚珏跪地,俯身行了大礼。 “奴婢谢主人隆恩!” 而后,又抬起头,目光灼灼的仰望着他,祈求道 “君无戏言!求您别再留奴婢孤身一人在世上了” “嗯” 疯狗,要么杀,要么锁。 断无“弃养”的可能! 【全文终】 【后面有大量番外和if线,向你走来,不许跑哦】 第105章 【番外】同桌而食 袁肖抬眼看了一眼方才规矩行完礼的周仲卿 “今日,你气色不错” “是,主上之前一语,属下醍醐灌顶。您吩咐的那办法,确有成效” 周仲卿送了一副上好的棋盘和棋奁给袁肖,聊表心意——既是谢意,也是忠心。 “属下知道您擅长古棋,您也有了一副上好棋子,属下也再难找到更好的。便寻了这些小玩意儿给棋子做配,不至于辱没那副好棋。” 哪怕而今,他已经不再亲自掌权——袁肖觉得,他也是不喜欢底下的人如此“琢磨”他的心意。 袁肖不言,楚珏这心里便越来越慌张——他知道,主人是不开心了。 袁肖云淡风轻的开口,施施然一句 “你俩倒是知无不言” 楚珏闻言,他自然知道,主人是不喜欢自己将这些“喜好”的事情告诉他人。——只是主人未明言,他一时也不敢贸然跪地认罪。——毕竟,这罪可大可小。 若是嫌自己多嘴,掌嘴也就罢了。 若是觉得自己为了私心去“暗结党羽”....... 周仲卿看了一眼袁肖身后侍立的楚珏,神色明显惶惶不安,便不疾不徐的开口 “是属下主动问楚家主您的喜好的。属下礼轻,若再不能投您所好,实在怕过于失礼” 袁肖看着周仲卿,是真能看到周玄的影子——恭谨有度,谦卑从容。他也不忍苛责。 何况就像方才所想的——他都不是天子了,不是掌权人,臣下就算猜度喜好,也没什么千丝万缕的利益瓜葛,不过是为着讨他喜欢。 “有心了。午餐留下用” “是,谢主上” 其实周仲卿是没学过怎么伺候人。倒是,从小被旁人伺候着。——她想,她大概也能模仿出几分吧。 不过真的侍立在一侧的时候,周仲卿还真的是有些不那么从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入手。 楚珏倒是轻车熟路的忙前忙后时,周仲卿这个尴尬感就格外的明显。 袁肖吩咐了一声,算作邀请 “坐下,陪我吃” “主上,那实在于礼不合。属下伺候人是生疏,您这次不嫌弃属下愚笨,已经开恩了,哪里敢和您同桌而食” 第81章 对于周仲卿而言,同桌而食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楚家主这么殷切万分的伺候主上,她若是坐下来同主上谈笑风生,怕是十分不合适...... 袁肖指了指一侧的座位,点了点 “坐下” “属下——这,实在是不合适” 袁肖看着周仲卿,周仲卿的眼神就不自觉的往楚珏身上落。 袁肖也自然明白了——周仲卿待楚珏从来都是以“楚家家主”的身份,楚珏如此侍奉,周仲卿也不是个会“恃宠而骄”的性子——这倒是还当真挺合他心意的。 袁肖故而吩咐楚珏道 “你也坐” “奴婢........” 楚珏第一反应自然是退让不肯,可是他能感觉到,二小姐也格外关注自己这回复——这时,他也自然明白,主人这是不想让二小姐不舒服,主人全是看二小姐的面上,才赏了自己位子,要他陪着二小姐落座——他没资格,也更不敢拂了主人对二小姐的心意。 这,再如坐针毡也得坐,再如鲠在喉也得咽。 楚珏对着主人欠了身子 “是,奴婢谢主人恩典” 而后,对着周仲卿颔首示意 “谢二小姐美意” 周仲卿连忙摆手 “楚家主过于客气了,我实不敢当” 楚珏坐下也确实很不自在,就难免想让自己“忙”一些,哪怕旁边有人伺候,楚珏还是得“插手”——更重要的是,下面的人伺候主人,也确实不够心细。 他实在忍不住同伺候的下人小声的嘱咐。 “这汤还有点烫,先在一旁凉一下” “那道过油炸的,不用取那么多,主人吃了会腻” “着蟹肉寒气重,少取些为宜” “那汤品凉得差不多了,再过会儿口感不好了” 楚珏将下人递过来的汤碗,那手心大概感受了下这外壁的温度,才小心翼翼的捧到主人身前,轻声提醒道 “主人,这汤已经不那么烫了,正好入口” “我不是让你坐下伺候,是让你坐下吃饭” 楚珏也只能讪讪回应 “是,主人” 袁肖吩咐了一旁伺候的下人 “伺候好你们主子” 楚珏才肯“奉命”吃饭,就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吃饭——下面的人伺候什么,他便不挑不拣的吃下去什么。 但是好歹楚珏是肯吃饭了,周仲卿也才拿起筷子。 其实袁肖比周仲卿想象中要随和得多,一言一语的聊着倒是有些放松下来了。 差不多这餐将要收尾时,袁肖那时正在和周仲卿说事情,看了一眼身前最后这道汤品——算是甜品,但是,口味微酸,颇为解腻。 袁肖便回头看了一眼,默默喝汤的楚珏 “你喜欢,是不是?” 楚珏眼中有点惶恐的望着袁肖 “主人是不是觉得太酸了?不喜欢?” “还好。喝你的吧” 袁肖有些安抚般的拍了拍楚珏的侧颈,便回头继续和周仲卿聊事情。 这餐过后,周仲卿也便要起身告辞,楚珏也立刻起了身 “奴婢去送二小姐” 袁肖看了一眼楚珏,哼笑了一声也没什么怒气,只是揶揄道 “你倒是自觉,去吧” 楚珏帮周仲卿开车门的时候,周仲卿还是制止了 “楚家主不必如此,你我都是效命于主上” 楚珏摇摇头,很诚恳的望着周仲卿 “二小姐是主人的臣下,我是奴婢,自然是不一样的。” 楚珏这话说得,周仲卿是不敢接这份儿【抬举】。 “呃...您是楚家的家主,这些礼节,我确实受之有愧” “二小姐不必如此的。若有一日...” 楚珏顿了顿,似乎也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才面色如常甚至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主人对您恩宠有加,奴婢该本分侍奉您时,还望您不要嫌弃......” 周仲卿因为这话而愣住了了几秒,随后才恍然大悟了——楚珏是在考虑主上“娶了她”,日后自己会成为了他的“女主人”——楚珏不想和自己未来的“女主人”有半分“不愉快”,才如此恭谨的对她。 周仲卿没忍住笑了——主上和她?! “恐怕是,我得仰仗您在主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楚珏听着周仲卿这句话,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美言几句是什么意思?二小姐想让他帮忙撮合么——二小姐这么希冀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会对他主人不是【求之不得】呢! 他自然是想帮的,毕竟能讨好未来的“女主人”绝对百利无一害。只是,他身份卑贱,主人怎么会允许他染指自己的婚事呢! “二小姐毓质名门,是世间少有能配得上主人的......主人自会多加垂怜.....奴婢人微言轻,不敢在主人面前染指这种事情。怕是帮不了许多。” 周仲卿笑着摇摇头——楚家主,还真是当局者迷啊! “您误会了。主上待您——很特别。恐怕是我得求您为我吹主上的‘耳旁风’。今日已经多有打扰,告辞” 周仲卿随行的保镖,给她开了车门,她便上车离开了。 楚珏一时,竟然有些呆住了。 主人待他很特别么....... 主人待他自然是深恩厚重。 可是,他也就是个奴婢。 楚珏回到主人身边,主人还是在沙发上躺着摆弄手机,他也颇为自觉的跪坐下来,给主人捶腿。 “主人” “嗯?” “万一日后,女主人不喜欢奴婢......奴婢还求主人赐死” 袁肖眉头一皱,没忍住一声 “啧!” 这好端端的,又是发什么疯! 哪儿就来得女主人!哪儿就来得赐死! 随即开口垂询道 “你这是想要,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女主人?” “奴婢不敢染指主人的事。奴婢自然是希望未来的女主人,能十分合主人心意的,奴婢哪儿敢有什么想法” 袁肖看着楚珏言不由衷却还在尽力讨好他的那副模样,倒是觉得来了兴趣,放下手机,眼神玩味的盯着楚珏 “让你说就说!你觉着,我未来的夫人该是什么样的?” 楚珏虽然心中百般酸涩,却还是认真思量了一番 “自然是要毓质名门,才配得上主人” “嗯,还有?” “温柔贤淑,才能照顾好主人的” “还有?” “要贤德有容,不生嫉妒。哪怕容不下奴婢,总得容得下其他人来侍奉您。” “还有?” “琴棋书画皆通,才能与主人琴瑟和鸣” “还有?” “唔.......奴婢觉得,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得主人的心意,主人才能顺心。” “你且留意着吧,找到十分合适的,让我开开眼” 说完,袁肖又拿起手机开始浏览信息。 楚珏总觉得主人这语气颇为揶揄,或者是逗弄?——不管主人什么心思,主人的话,他都得好好的捧着,十二分认真的去对待。 “是,奴婢明白” 袁肖把眼神,从手机屏幕挪到跪着给自己捶腿的人身上——楚珏倒是真的若有所思,大概是在思量哪家的女儿能满足这些条件吧。 袁肖心道——你才不明白,你也不敢明白。 袁肖没忍住笑了——就让这只傻瓜这么想着、念着吧! 这些条件,楚珏全中。 第106章 武川 袁肖有些百无聊赖的坐在阳台安放的榻上,看着满园春色。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楚珏刚去取了煮好的奶茶过来,就听到主人这么一句。 楚珏委身跪在榻上,将煮好的奶茶奉给主人——主人最近不想喝茶,总喜欢喝奶茶这种东西。 楚珏是当真觉着,这种路边小店廉价的东西,不适合主人用——虽然他也不敢过问,却是叫厨师拿着茶叶做成这种甜口的饮品。 袁肖喝了一口以后,摇摇头 “家里做得,味道一般” 楚珏连忙将身子伏下几分 “是,主人恕罪。许是用得龙井茶不大合适,奴婢再让他们琢磨琢磨” 袁肖点点头,楚珏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主人方才念的诗很是应景,主人可想去江南玩么?” “江南有什么好玩的!” 他去过,前世为着攻城略地而去的,逢上那梅雨季节——淅沥的雨,泥泞的路,怎么也干不了的衣衫——他单想想都觉得,不想再去了。 楚珏见状,便不敢再言语其他了。 “是,奴婢愚钝” “春天最好玩的,不是江南,是武川” 武川!是他儿时的故乡! 春天的武川,城外那辽阔的草原开始渐渐泛绿,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更是骑马的好时候。 武川,这两个字让楚珏有些心惊肉跳——主人给萧林的衣冠冢,便在武川。 第82章 楚珏面上不显,还是带着讨好的笑意,奉迎道 “是,那奴婢便着手准备。到时,让小北陪主人同去” 袁肖随意的应了一声“嗯”,楚珏这准备工作便也开始了——衣食住用行,没有一处不是楚珏亲自过问的,细致到了极点。 楚珏在临行前,便连着几天嘱咐楚小北“你都顺着主人的心意来,不许乱说话!”——他也只能提点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说,你别主动提“萧林”半个字!——小北性子直,这万一说漏了嘴,他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小北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是,主子,我明白的” 等到袁肖要出门的时候,楚小北一句 “爷,咱去武川,您想什么时候去看武安侯的陵墓?” 楚小北说完这句话,眼神就一直呆愣得盯着袁肖身后的楚珏——主子的眼神好像,想要杀了他...... 袁肖回头时,楚珏还是规矩的躬身垂首——装乖! 袁肖回了眼神对楚小北说道 “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我不用去。” 楚珏这五脏六腑才算是稍微敢松开了些。 虽然不知道主人为何不去——大抵,是怕思念萧林太过吧。 “那我肯定先伺候好您,我自己抽空去呗!” “小北倒是懂事啊” “是主子教的好!” “哼哼,走吧” 楚珏跪地,俯身行礼 “奴婢恭送主人” 袁肖往下扫了一眼楚珏跪伏于地的背影,调笑了一句 “送你的‘二小姐’送这么远,送我就到这里啊?” 楚珏没忍住身子又往下压低了几分 “奴婢...奴婢不敢” 后来,到了机场,楚珏才反应过来——主人这是要带他一起去。 看着楚珏怎么也压抑不了的开心的模样,袁肖问道 “这么喜欢出去玩么?”——楚珏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楚珏难得在他面前,如此小心的摇了摇头 “奴婢去过很多地方的,可奴婢只想在主人身边。” 楚小北在一旁听得嘴角都压不住——他主子对着爷害羞又主动的模样,可真是罕见!——反正,他第一次见!! “哦呦~~~~” 这声婉转的“呦~~~~~”还没结束,就被自己的一声惨叫打断! 之所以会惨叫,是因为他把主子耳尖惹红了,被爷狠狠踹了一脚。——这次,可比在鄢城挨得那脚疼得多! 武川, 那辽阔而起伏的草原,再一次映入眼帘时,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开心—— 他对于丰美的水草和田野,有一种近乎刻在骨子里的喜欢。 “上马” 楚珏上次被如此命令着【上马】,还是因为萧林——他那时候是小侯爷,敢和萧林对吵,如今....... 楚珏觉着,主人大概是不记得——自己不会骑马....... 楚珏低眉顺眼的小声说了一句 “主人,奴婢不会骑马......”——便是上了马,也得扫了主人的兴致。——他没办法像萧林一样,同主人赛马,让主人开心....... 袁肖回答得十分如常 “我知道” 袁肖随即吩咐楚小北 “伺候你主子上马” 楚珏此刻,是觉得他主人和萧林这对舅甥是真的像! 但是,他可不敢和主人说个“不”字,也不敢心生怨怼。 楚小北的脸都皱成包子了——对于不会骑马的人来说,这高头大马多恐怖,爷知不知道啊!这么折腾他主子干什么..... “爷,主子他......主子不会呀” 楚小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刚才在机场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为难起主子来。 楚珏连忙和楚小北使眼色——千万别惹恼了主人! 楚小北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了一句 “是......” 楚小北伺候他主子上马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个罪大恶极的“帮凶”,看着主子在马上有些瑟瑟发抖,楚小北还是心疼主子到忍不住了,正要回头和爷讲讲道理,求求情。 这才刚回头,就看着袁肖从伺候的人手中扯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将楚珏圈在怀里。——楚小北嘴巴都张开到一半了,这会儿又灰溜溜的闭上了,闭得紧紧的! 楚珏实在觉得在高高的马背上不安心,本能的想抓什么才有安全感,便作势要去抓马屁的鬃毛,被袁肖拦下了 “不许这样抓!它会受惊” “是...” 楚珏便讪讪的收回手,将手放在鞍角上,但是这个小东西恐怕晚点儿纵马颠簸起来,未必能管用。 “抓我手腕” “奴婢谢主人” 其实楚珏觉得,即便抓着手腕,也是没那么稳当。可是当他真的握着主人的手腕的时候,却莫名的安心。 马开始往前迈步的时候,楚珏吓得身子往后晃了一下撞在袁肖的胸膛上。惹得袁肖一声轻笑 “你就这么怕!” “奴婢冒犯主人,奴婢该死...” 袁肖轻声说了句 “无妨” 袁肖根本没纵马驰骋,只是擎着缰绳,让马闲庭信步般的走着。 “好玩么?” 怀里的人明明身体都在轻颤,却还是低着头点了点,颇为【曲意逢迎】道 “是,好玩,谢谢主人” 袁肖也是无奈了,怕人受惊都走得这样慢了,怎么还是怕! 袁肖索性一只手擎着缰绳,空出的另一只胳膊环着楚珏的腰身——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猛地皱起身子。 “别低着头,看远处就不怕了” 楚珏听话的缓缓抬起头,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绿意,在袁肖怀中的身子也不自觉的渐渐的放松下来 袁肖如今开口也是闲散,就像拂面不寒的春风。 “我的家乡很漂亮,是不是?” “是” 袁肖也一样望着与天际相连的远方,忍不住的同楚珏说道 “春末到秋初,是武川最漂亮的时候。虽然冬天大雪也好看,可是总能冻死牲畜,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我最讨厌的是初春时候,过冬的粮食存量最少,而新一年的草木未生。六镇之内,最容易为着这粮食,互生战乱。” “一旦像如今天暖,水草丰美,六镇的人便各自安生,无人来犯!所以我最喜欢这时候!” 许是主人现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般,声音颇为柔和,许是目光所及的绿意太撩人。 楚珏神不知鬼不觉的应答了一声“嗯”——不是【是】,而是【嗯】。 袁肖问道楚珏 “你说你去过许多地方,那你来过武川?” “奴婢来过,很久以前” “为了最后那缕魂魄来的,对么?” “是,主人圣明” 楚珏的声音还是染上了哭腔 提到这个,楚珏突然觉得那些岁月残酷得有些不真实——那些年,他一个人和那些招魂者,就这么十里、十里的走过这片河山——心怀希望,也,心怀绝望。 “主人,就算那时要一寸一寸的找,奴婢也会找下去的。就算让奴婢再等一千年,奴婢也一定会等下去的” 袁肖的胳膊不自觉的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了紧,俯身用鼻尖亲昵的蹭来蹭楚珏的脖颈,然后轻轻的用嘴唇啄了一下——让怀里的人不由得一皱。 袁肖被对方的反应,逗得轻声一笑,随即问道 “你是在武川找到得最后一缕魂魄么?” 楚珏点了点头 “是,主人圣明” 让主人名震天下的战场上,全都没有找到。 他是灰心至极,才选择了就着这河山十里、十里的找下去。 在武川找到最后一缕英魄的时候,楚珏觉得自己蠢得可以!——这里有萧林的衣冠冢,更是主人的家乡!若有眷恋,自然该在此处! “主人前世魂归故里,主人一定爱极了武川” “我同萧林一样,魂归故里” 楚珏这时浑身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主人的魂魄在武川,在萧林衣冠冢的旁边——不单单是主人对武川有眷恋,对萧林有眷恋——而是,主人前世的肉身就葬在武川,就葬在萧林的墓旁...... 此刻,巧日落西山,袁肖便提醒楚珏去看。 草原上空旷无垠,连落日都显得格外壮阔! 楚小北叼着草叶,就盘腿坐在后面草坡上,看着两人一马的背影,仿佛镶嵌在落日余晖之中,共赴日升与日落。 其实他现也不明白,他主子和爷,一阵儿好,一阵儿坏,究竟为了什么。 但他,抬手拍下了这张照片——他非常想挂在家里的客厅,天天提醒爷——你看,你俩这样多般配啊! 第107章 邀宠 楚小北想起来爷是传说中的武川虎,就觉得这个画面忍俊不禁——袁肖躺在沙发上举着备考资料来看。 第83章 “爷,您也会挂科么?” “不会,只是不想结果仅仅是差强人意” 楚小北一下子差点儿从椅子上弹起来 “谁!谁敢说您差!!舌头不想要了!?” 袁肖语气平淡的戳破楚小北,说道 “差强人意,是差不多满意的意思......” 被戳中知识盲区的楚小北,心虚的摸了摸鼻尖,继续硬着头皮说 “我知道的......那不也没人敢说嘛......” 袁肖把书就这么开着,扣到自己的身上,摇晃着手腕,去缓解刚刚这么举着看书的疲惫感。 袁肖最终还是看向了一边倒骑着椅子玩手机的楚小北,把身上的书抄起来砸了过去,不过被楚小北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楚小北感觉自己宕机了五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走过来,委身单膝落地 “爷,您辛苦了,我给您揉揉手腕” “你主子心太细,你就没心没肺!” 楚珏心太细,而且全都系在了他身上。这件事,也不总是好事..... 他在书房看书,楚珏伺候得让他分心——他是没有半点儿“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乐趣——也不知道是“红袖”的问题,还是书的问题...... 书也确实不那么好看,教科书能好看到哪里去! 而“红袖”么,楚珏总是会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不时悄悄望向他,这种被人“窥伺”的感觉,让袁肖总是不那么舒服,便让吩咐楚珏出去,回头楚珏便是一副十分可怜又格外讨好样子——好像被丢掉又捡回来的狗。 袁肖索性呆在学校附近的那个公寓里,楚小北和楚珏不一样——倒是不烦他,但是也伺候不好他。 楚小北的手掌相对比较粗糙,毕竟总是和武器打交道,手劲儿也大,揉捏了几下——袁肖就摆手让楚小北“一边儿待着去”。 然后喟叹了一句 “两害相权取其轻” 反正也就最后一门考试了,他再将就将就楚小北的“粗枝大叶”吧。 考完试回家后,楚珏恭谨之下明显殷切许多——其实,也在意料之内。 到了夜里,袁肖才知道什么叫“意料之外”。 楚珏伺候袁肖沐浴后 “留下伺候” “是,奴婢先去备好自己” 袁肖点点头,眼神示意了下里侧的洗浴间。 楚珏却跪在地上,语气近乎撒娇的说了句 “求主人恩准奴婢外面准备~” 袁肖挑了挑眉毛,随即“嗯”了一声。 楚珏出去后,袁肖舒服的将自己半躺半坐在床上玩手机。 袁肖看到回来的楚珏时,手机便丢到一边了——难怪要出去备,这些东西若是早备着,戴在身上怕是不肯“安静”。 楚珏身上,一条银链缠绕着楚珏的颈间,而后蜿蜒至身前,咬着两颗小樱桃,樱桃上坠着小铃铛。 手腕和脚腕的手环上也是坠着铃铛 楚珏是从门口一步一步过来的,铃铛的声音很轻,却格外的撩人。 今日动作也不似往常驯顺,妖娆得颇有卖弄身姿之嫌。 楚珏趴在床边,故意抬了脖子望着袁肖,这动作让那根银链牵扯着自己,果然因为疼痛微微发颤,铃铛也若有若无的在丁零。——这不是什么卖弄之嫌,这分明就是卖弄! “奴婢求主人恩准侍奉” 袁肖饶有兴趣的应了一声 “过来” 随后,楚珏双臂撑在床上,身体攀附而上,呵气如兰,小心的落了一吻在主人的脸颊上,带着轻颤——袁肖觉得,这下,让他身子都酥麻到了指尖。 “小狐狸~” 这非但是只小狐狸,简直是只狐狸精! 这样宠溺的一句,楚珏用落在主人唇上的一吻作为回应。 袁肖甚至有些呆住了——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正如他所说,他与旁人没有“欢好”,只有“临幸”——那些人是在承恩,更是让他来享用的,他从来“人尽其用”。 毕竟,让自己得趣,是这些人在的全部意义。 这是第一次,有人吻他! 但是不得不说,这感觉很新鲜,舒服得让他有些指尖发麻。 他不想打断,便由着对方的唇游走到自己的下巴,一点点吻下。 “你今日倒是大胆” 此话一出,楚珏连忙收敛了所有的动作 “奴...奴婢该死,主人——” 楚珏慌得身子颤巍得利害——他本也是压下了所有的羞耻和对主人畏惧,才这样做的——他想主人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无聊...... 袁肖勾着嘴角说了句 “继续” 楚珏的身子都轻颤了一下 “是” 不得不说,袁肖很满意 ——对方主动,很好。 ——夺回主动权后,攻城略地,也很好。 袁肖觉得今日格外尽兴后,方休。 楚珏谢恩后,却听不到没有什么回应,楚珏有些小心的跪伏着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琢磨着主人的心思。 只是今日实在放肆了些,放到前世,他可不敢这般“惑上”。 “主人辛苦,奴婢给您松松筋骨,可好?” “嗯” “是” 楚珏方才往前爬了几步,细细的揉捏着主人的肩膀和手臂——他本来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何况而今浑身酸软,手上的力气更是轻得不行——这份轻柔小心,倒也和尽兴后的餍足相得益彰。 袁肖心情不错的闭目养神,由着对方这样的小心伺候,片刻后,问了句 “谁教的?” 他可不觉得,楚珏敢自己悟出来床上这样的法子——说实话,这些招数,放在前世敢在君王面前用这些,恐怕他是不会如现在一般“宽容”。 楚珏是王侯出身,这些“难登大雅”的东西,恐怕很难无师自通。何况前些日子,这只小奴婢在床上驯顺得都有些“傻”! 这才几日不见! 楚珏手上僵了一下,却不敢停下,继续揉捏着袁肖的小臂。 声音格外驯顺 “是教习侍奴的——” “什么?!” 侍奴是怎么教出来的,袁肖不知道。但是过程,恐怕可以想象得到的“难以启齿”! 想到楚珏被人如此教习,他总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楚珏连忙跪伏好,慌张的解释 “奴婢没有让他们碰,也不曾被那样教导——奴婢,奴婢只是在一旁看了......” 说到最后,楚珏的声音近乎没有了。 他不敢在旁人面前宽衣,不敢让旁人碰他的身子,不敢让旁人教导。 何况,那些人更不敢像教习侍奴一般教习他。 那些人以为楚家家主想要挑选侍奴,按照楚珏的吩咐,请他侍奴受训的地方“观摩”“挑选”。 “奴婢想让主人得趣,奴婢怕自己太过无聊......” 主人若是觉得无趣,便不要他了。 他也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主人还愿意用他,愿意看他一眼。 毕竟,最近,主人好似对自己生厌了——总是喜欢呆在在书房,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会让他出去候着,不许进去伺候。 近几日,更是,连回都不愿意回了...... “奴婢想做条有趣的狗,会讨主人开心。奴婢不敢有旁的心思的,求主人明鉴!” 袁肖的手掌落在楚珏的头发上时,楚珏身子都本能的缩了起来。 “主人...” 可是,分明主人就是用手掌从自己的头发抚到脖颈,在脖颈处揉捏着、把玩着。 他不得不说,他太贪恋主人这样的碰触了,喜欢到不敢动——就像最美好的梦境,生怕醒来。 过了许久,袁肖才淡淡开口 “这些小把戏,挺有意思的~” “是,奴婢谢主人肯赏脸” 楚珏的心才有些放松下来,更加专心的十分陶醉于主人手掌对他的碰触。 “来,过来” “是” 楚珏便侧躺下了身子靠着主人,随后,一点点将自己的头小心翼翼的枕到了主人的腿上,也不敢真的用力。 袁肖在心里,暗自念了句——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只小狐狸邀起宠来,当真是颇有天资! 第108章 链子 袁肖将那只银色的手镯随意的挂在食指上,抬到自己眼前看了看——这个动作惹得一旁的店员提心吊胆。 袁肖说了句 “不错” 对袁肖来说,这个银色手镯不错,收口的这颗豹子头嵌着绿的宝石的眼睛——看上去华丽又妖冶。 楚小北在一旁听着,也自然是知道爷中意这手镯,没忍住皱了皱眉 “爷,这个.........您觉得搭么?” 楚小北就是感觉起来,手镯这种东西配爷,特别奇怪。 何况这满钻的手镯,不太配爷平常穿衣服的风格——这个东西华丽的,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第84章 ——虽然主子给爷挑的每一样,都花了大把的心思和钱!!!但是,爷穿衣服的风格来说,还是休闲舒服为主。 袁肖看着那个镯子,也没思忖,只是说道 “你主子穿黑西装戴得话,挺搭的” 身后的楚小北一时瞠目结舌,恨不能咬掉自己方才乱说的舌头——爷要给主子买东西!? 楚小北一时点头如捣蒜——爷给主子买什么都搭啊!!! “搭搭搭搭!” 袁肖嗤笑一声问道 “你是机关枪么” 楚小北此时此刻了,真的是,点头如捣蒜 “特别搭,爷,这可太搭了!” 楚小北连忙示意了眼一旁服务的工作人员 “快包起来啊!我家爷要了” 然后对着袁肖满脸堆笑 “爷,您再看看,还有没有旁的喜欢的,我一块付了” 袁肖眼神淡漠,甚至没有扫视任何一件其他的商品、 “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袁肖突然想起什么 “我赏他的东西,是不是,不该用楚家的钱......” 楚小北看着袁肖,他都没法儿应声——挨踹事小,惹得爷不开心了事大——爷,您是进店都没看logo吧,这家的东西可不是普通大学生努努力就能买的。 何况,主子哪儿舍得您出去吃苦挣钱啊! 楚小北就分神这一会,袁肖从身上掏出一张卡——这卡他认识,所以他的眼睛都瞪圆了。 “您,这,这这哪儿来的——” “周仲卿孝敬我的” 楚小北那表情说不上是气是恼,十分戒备的问道 “她给您这个什么意思?!” “让我喜欢什么买什么的意思” 楚小北整个人戒备又委屈 “您为什么收啊……” 周仲卿同袁肖说,袁肖是周家主上,她与周家不能时常侍奉身侧实在有愧,后面一些陈词滥调的恭维和谦虚,总之是——这张卡没限额,聊表心意。 楚小北一时气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周仲卿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楚家是没钱来供爷衣食住用行吗?!!我们楚家的爷用得着花她周家的钱?!念她周家的好?!这爷万一哪天又想周家的好,就回去周家了,主子怎么办....... 主子要是不开心,他怎么办!?楚家上上下下怎么办?!到时候他喘气都得是错的...... “我们楚家还能伺候不起您嘛!!您喜欢什么都能孝敬给您!用得着她!” 袁肖也不知道楚小北哪儿根弦搭错了,只是安抚说了句 “这是人家的心意。” 楚小北抬手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份【周仲卿的心意】! “用不着啊!完全用不着,她多此一举。” 开玩笑了!! 今天要是爷用了周家的钱——这不是打楚家的脸么! “爷,您永远都不用考虑钱的事。和钱无关,您不管赏给主子什么,我主子都高兴!” 袁肖点点头——这倒是,一颗樱桃都能感恩戴德。 其实上次楚珏受伤失忆的时候,他便知道了楚珏对他赏的东西“依赖成狂”——他倒是也想着再赏他些什么——毕竟谁家狗还没条狗链了!何况是他的! 袁肖没看价格标签——反正,无论如何,钱不是花他的。 楚小北也没看价格标签——反正,这张副卡里的钱是主子给爷花的——花再多主子也不心疼。 但是,服务人员和楚小北核对价格的时候,楚小北还是没忍住瞳孔都放大了,然后回身对着袁肖比了一个大拇指 “您品味真好!” 这个手镯是真贵!——楚小北内心喟叹,贵才好!爷给主子的东西,越贵越好!! 楚小北的这张副卡消费,在楚珏那里有消费提醒的。 楚珏也真的会仔细看这些流水——能知道主人在何处消遣,这件事会让他觉得格外的满足。 其实,也算是大逆不道的“僭越”吧。可他实在不舍得让人关掉这个功能——毕竟他又不敢过问主人的行程,就指着这些细碎的记录,来感受他看不到的主人的日常。 看到这条消息记录的时候,楚珏没忍住有些开心——因为主人大概是开心的,都有闲情逸致和小北去逛街了。 这个品牌,他知道,但是了解不多,更谈不上喜欢——说实话,这些所谓的奢侈品牌的做工和用料,真的是入不了他的眼。 “主人竟然喜欢么” 主人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这些东西,大抵更难入主人的眼吧...... 不过,他还是要仔细留心些——万一主人偏偏是喜欢,他便换副心肠对这些品牌了。 不过主人在外头玩得兴起,想也是一时半刻回不来了,他有点儿失落之余,却还是取出自己卧室摆放好的那颗樱桃核。 已经被他小心的洗干净了——他都不舍得让下面的人去碰,然后着人专门备了个雕刻十分精美的小盒,里头安置了红绸缎来盛放。 就放在他床头,陪着他。 他跪坐在床上,指尖特别轻柔的摸索着那颗果核,目光贪恋得好像在看这世上最价值连城的宝贝。 门开时,他吓得连忙将东西攥在手心生怕丢了。 看到来人是主人,他慌得连忙往身后藏——主人上次也没说允许他留下,是他擅自留下的。 偏偏楚珏又急着行礼,一时动作显得格外忙乱又慌张。 袁肖一边走进来,一边随意的问道 “手里什么东西” “没——奴婢拜见主人,未能恭候主人,奴婢该死——” “打开我看看” “是......” 楚珏只能战战兢兢的打开自己的掌心,捧给袁肖看——他有点儿担心主人不许他留! 可是又心里存着一丝侥幸——这样的事情,大抵主人也不会挂心,不会记着。 袁肖扫了一眼,没说什么,便把他手中的东西递过去了 “赏你的” 楚珏也不出意外的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奴婢能侍奉主人已经是恩典,奴婢怎么敢...奴婢——谢主人隆恩” 最终他想要主人赏赐的“私心”还是压过来奴婢的“本分”——无功受禄。 他手抖得不像话了,再加上掌心捏着那颗樱桃核,打开的还挺费时间。 “戴上” “是” 楚珏将手镯卡入手腕——袁肖觉得他自己真有眼光,楚珏的手腕戴上这个确实养眼! “日后戴着罢。” 楚珏一时情急得都快哭了 “奴婢怎么舍得,主人赏的东西,奴婢自该好好供着的,这要是半分闪失,奴婢万死——” “啧” 听着袁肖这声不满,楚珏连忙跪伏下去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主人息怒” “戴给我看!听懂了?” “是,奴婢明白,主人息怒” “起来” 袁肖的手伸到楚珏跟前,握着对方的手起身,看着对方另一个手心里攥着的小果核 “还留着?” 楚珏还是可怜的哀求眼神望向主人——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主人赏他的,他都千万分的珍惜........ “奴婢求主人恩准” “手镯不比这东西强么” “主人赏的,对奴婢来说,每一样都是都是天大的恩典,” “那就留着吧” “奴婢谢主人恩典!” 后来,楚珏也曾趁着袁肖心情好的时候,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袁肖 “主人,这只手镯收口处是虎么?” 袁肖哼笑了一声 “豹子” 楚珏脸色一闪而过的有点儿失落,被袁肖看了一眼,连忙真诚又讨好的笑着 “豹子很好的!是主人赏得好!若是虎,奴婢生怕僭越,反倒不敢佩戴。奴婢谢主人恩典!” 袁肖嘴上没做出回应,只是勾着嘴角笑了一声。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改天,他便赏楚珏一只虎纹的首饰——我偏偏要听你敢不敢说句“赏得不好”,看你敢不敢不戴! 第109章 以下犯上 【楚彤被楚珏绑了,献给赵哥,经历过那次风波后,楚彤和吴恙那晚回去后发生的故事。】 下了车,进了校园。 楚彤一直走在前面,吴恙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他并不会蠢到奢望,经此一事,他这位主子会感恩戴德所以对他好一些。 相反,主子自尊心和好胜心都颇强,在自己面前“出了丑”——恐怕是要变着法子的折辱自己来泄恨——从来都是如此,哪怕,自己什么都没做。 回了宿舍,他便委身跪下,膝行着跟上去在对方身侧伺候。 身前的伤,刚才他不许旁人处理,现在已经让血迹洇透了,斑斑点点的红色透过了白色的衬衫。 “主子,奴才伺候您换了衣服吧” 楚彤没有应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砸。 第85章 吴恙明明是他的奴才,可是从小到大样样都比他好——比他稳重,比他懂事,念书也毫不逊色.......他喜欢,也嫉妒,也害怕.......怕吴恙会会发现这一事实,然后看不上自己——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一样的看不上自己。 所以,他特别怕,怕吴恙知道他自己有多优秀,怕吴恙知道自己那些喜欢——更怕对方仗着优秀和他的喜欢,而看不起他…… 今天,他在吴恙面前能丢的脸都都丢尽了——片缕未着,为人玩物,最后这条命还要吴恙来救!? 他所扭曲着维持的“高高在上的优势”,被摔在地上,砸的稀碎…… 他好像,天生就擅长“徒劳无功”,甚至擅长让情况“变本加厉”“雪上添霜”到绝境——如同现在。 “我就是个废物!我就是个废物!!” 吴恙看着对方上次这么掉眼泪的时候,还是小时候的主子。 其实还是有点心疼,可他知道——主子不需要他这样一个低贱的奴隶的心疼,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做错了什么,主子越来越讨厌他…… 楚彤越哭越凶,最后劈头盖脸的骂吴恙 “你是死的吗!?” “奴才——”、 吴恙不知道怎么回答,便低头应了声 “奴才不是” “那你杵在那里干什么?!” 吴恙是真的被骂的不明所以——虽然以前也不明所以,但是起码能听懂。 “奴才这就退出去” 刚想撑着地面起身,就被楚彤喝道 “谁许你离开的?!” 然后楚彤又坐回床上,好像又很委屈的说道 “你不许离开我,你是我的狗” 吴恙真的觉得无奈了,主子就算哭成这样也不忘了折辱自己。 “是,主子。” “那你不知道过来蹭蹭我吗?哄哄我!” 蹭蹭!?虽然一直让对方打骂,一直是对方身边像条狗一样。可是——这个要求,还真是越发过分了。 但是,自己也不是没预料,对方会对自己变本加厉,还以为是拳脚责罚。只是没想到——直接就是踩着他的尊严碾压。 呵——吴恙啊吴恙,你一个奴才,和主子谈什么尊严。 吴恙忍下所有的不适,像条狗一样的爬到楚彤跟前,然后闭了眼睛用脸蹭上对方的小腿。 非但没有安抚了对方,反而对方哭得更加变本加厉,破碎的声音里依稀可以辨认大概是“你干嘛对我好!我又不配!我不配” 吴恙起身跪直了,看着对方 “因为您是我的主子,我是您的狗” 这话顺着说,总能哄人了吧——以前主子,总爱让他这么说...... 结果,对方还是摇摇头 “我不配做你主子” “您是我的主子,没有配与不配。” 楚彤闭着眼睛沉思了很久,终于睁眼似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好累,你抱抱我,吴恙” 吴恙有些讶异,但是最终还是伸了胳膊,轻轻环住对方的腰——他整个身子僵直。 过了可能一分钟,小祖宗又开口了 “不是这样的拥抱” 吴恙赶紧松开,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冒犯。 楚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反正脸也丢尽了,我还有什么脸可丢...” 楚彤站起身,让吴恙坐在自己床上,吴恙坐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他只得观察着主子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就看着,楚彤在他身前缓缓的跪下去,然后伏在他的膝盖上,环住了自己的腰身——自己做梦都不敢这么做这样的梦…… “您——” “闭嘴!” 就像有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猫坐在你腿上一样,根本一动不敢动——何况这不是小猫,这是他那阴晴不定的主子,他更不敢动。 和自己方才的僵硬不同,现在的楚彤柔软又放松 其实小时候楚彤是个善良的性子,也喜欢各种可爱的东西。可是家里人把“家族荣耀”这把大锁加在他的身上,不许他这样,不许他那样,被严厉的管教起来。 楚彤越来越少笑,越来越偏执,越来越阴狠——他没有被家人好好对待,也不会好好地对待别人。 等到吴恙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自己的手已经没来由的覆上了对方的头发——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十分冒犯对方,赶紧撤了回去。 没等吴恙开口请罪,楚彤不满道 “放回来!” 吴恙只得从命的放回来,对方又继续命令道“摸我”,吴恙也从命了——说实话,吴恙觉得明天早上主子回味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得把自己的手给砍了。 “我这辈子活得太累了” “我下辈子要做只猫,人见人爱的那种” “希望能遇到一个好主人,就这么一直摸我,疼我” 楚彤这些话,让吴恙还挺动容的,连抚摸对方的手都带上了几分诚恳,对方倒是真的像只被爱抚舒服的猫一般,蹭了蹭他的掌心。 楚彤把头抬起来,吴恙就赶紧收回自己的手。楚彤很认真的看着吴恙 “我今晚想要你” 吴恙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主子还会要他。从前主子对这种事,从来都是一脸的鄙夷,根本碰他都懒得碰。 “是.......” “别怕,家里教过我的” 吴恙红了脸,他作为贴身侍奉的奴才,吴恙也是被教过的。 但是,到了床上,吴恙才算知道楚彤为什么说“别怕,家里教过我的”。 因为吴恙学的是怎么在下位伺候主子,可他主子想要的是相反的——。 “主子,奴才不敢——以下犯上。”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 “您是” “那自然该是你伺候我,我负责享受” 看着吴恙跪在自己床上恨不能像个刺猬一样缩起来,楚彤就觉得恨铁不成钢。 “我长得不好看?!” “您...您长得好看” “那你怎么没反应!?” 楚彤说着便拿自己的脚尖去撩拨对方,感知到了之后,楚彤笑着骂了句 “狗奴才,算你识相!来吧,我教你~” 第110章 生而为奴(上) “主人,他们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他们?楚彤也来了?” “是” “我只见吴恙。” “是,奴婢明白” 袁肖想了想,吩咐道 “让吴恙在客厅候着,不许留其他伺候的奴才” “是,奴婢这便去办” 楚珏便让楚彤暂时留在门外,将吴恙引入到客厅。 “你便在此候着” “是,家主” 主人方才也说了,不许留其他伺候的奴才,那楚珏也便作势要往外走,在门边时,微微皱了眉——吴恙有些局促的站在大厅之内。 吴恙在这于高大空旷的华丽的客厅之内,难免心生一些局促不安——人面对高高在上的事物总是会不自觉俯首,面对高大的建筑便深感渺小——所以,人在那些高高的神像面前,才会不由得心生敬畏,俯身跪拜。 楚珏回身,语气有些居高临下的问道 “你打算这么候着主人?” 楚珏当真不知道吴恙怎么蠢成这副样子——当初在学校的图书馆,尚且跪候他。如今要候着主人,怎么可能是站着!——这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让他活了! 吴恙愣了一下,意会之后,周身顿时如同被寒冬腊月的风灌了个透。 吴恙的嘴唇轻颤了一下,连忙垂首恭敬的回复道 “谢家主提点” 随着吴恙声音落下的,还有他的膝盖。 吴恙自己也清楚,之前在学校,身为楚家旁支奴隶的他,也是如此跪候楚珏。——虽然家主说“在校便是学生”。但是他也不敢不本分。 何况,此时不是“在校”,他也自然不是“学生”,袁肖也不再是他的“同学”——他没资格站在这里候着家主,更不会有资格这样候着袁肖。 楚珏如此看了一眼,才出了门。 楚彤确实有些害怕楚珏,却还是因为担心吴恙,鼓足勇气小声问道 “家主,吴恙他...他没事吧” 楚珏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矜模样,眼神都不愿意往下赏一个,更懒的安抚半分。 “主人想用他,就看他有没有这个福分” 楚彤顿时满腹的委屈,却还是忍不住怯懦的反抗了一句 “可他是我的.......” 楚珏轻声的哼了一声,眼神扫过楚彤让对方一身寒意——就这么个低贱的奴才,能入主人的眼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还轮得着你们说个“不”字 楚彤也确实被楚珏这副淡漠又阴狠模样吓到了,声音乖了几分,问道 “如果,吴恙自己不想呢” “不知好歹” 第86章 楚彤觉得自己心口都喘不过气——如果吴恙就是不肯认他人为主,恐怕,袁肖和楚家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会用各种办法逼着吴恙为其效命,那种面对绝对强大的势力的那种渺茫和无力,让他觉得痛苦到麻木....... 可是,楚彤在正是那一刻,才知道,吴恙对自己而言重要到到什么地步——他这次,一定会劝吴恙认下袁肖的。他想让吴恙好好的,哪怕再也不是他的。 袁肖在书房内,偏偏看书看了快一个小时,由着吴恙在客厅这么跪着候了一个小时。 袁肖一身睡衣穿着拖鞋出现在客厅时,吴恙跪伏下身子 “奴才给您请安” 吴恙若说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昨天还在学校里和自己对坐用餐上学的袁肖,而今云泥之别,他不得不如此卑微的俯身跪拜。 吴恙心底最深处,大概也有一点儿奢望——袁肖会念及“同窗之情”,不会待他如低贱的奴才——毕竟,最初的袁肖在主子为难自己时,愿意处处帮扶自己。 但是,没有。 袁肖只是懒懒的应了声“嗯”——吴恙知道自己没资格难受,可是人心是肉做的,被摔在地上,会疼。 袁肖走到稍远处的沙发上,踢掉拖鞋,舒服的靠在一侧半卧着 “过来” “是” 吴恙在地毯上的手指往下狠狠扣着,却又松开,袁肖没有允许他起身,他也不必自找麻烦,便规矩的一步一步膝行到袁肖身前,依然是跪着。 袁肖就饶有趣味的看着跪伏下面的人,吩咐道 “我腿酸,你来伺候” 吴恙喉结滚动了一下,晦涩的声音应了句 “是” 吴恙一样是低垂着眉目给自己捶腿,袁肖故意说道 “疼!” “奴才轻些” “太轻了” “是,奴才该死” 看着人的身子都压抑情绪到微微发抖,袁肖故意问道 “伺候我,委屈你了?” 明明眼眶发酸,吴恙还是低头摇了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袁肖,还是袁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需要奴才们这般侍奉。 吴恙想来是后者,毕竟家主也是如履薄冰的伺候,何况,自己呢。 他是奴才,这都是他该受着呢——他可以觉得不公,甚至觉得不服,可是奴才就是奴才。 “奴才不敢” 袁肖偏要看他忍到什么时候,十分钟后 “口渴了,你去备茶” “是” 吴恙往后退了几步,起身,便转身去后区备茶。 袁肖看着吴恙离开时的背影,“啧”了一声,笑着摇摇头 “规矩属实不怎么样” 吴恙回来后,跪在袁肖身前,将茶盘往近前递了递 袁肖慵懒的坐起身,扫了一眼对方举在胸前的茶盘,实在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低头” “是” 吴恙便将头更低了几分 袁肖的眼神向下扫过对方的背影,依然语气慵懒的吩咐道 “再低” 吴恙的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在那里,疼得难受。 “是” 袁肖依然看着对方,进一步说了两个字 “再、低” “...是” 而今茶盘已经于眉平齐,袁肖语气似乎明显不悦,继续命令了一个字 “低!” 吴恙没有应声,不知是赌气还是认命,将身子近乎全部跪伏下去,茶盘这才能举过头顶。 袁肖才不去理会吴恙的此刻的心绪,稀松平常的说道 “这是给我奉茶的规矩,记得了?” 吴恙觉得而今这眼眶和心里都酸涩至极,不想应声,可他不得不应声——就因为他是奴才,甚至是奴才的奴才......他若敢让袁肖不顺心半分,楚彤也会受牵连。 从前他敢和袁肖在课堂上唇枪舌战,而今却不得不压着声音的颤抖回应 “是,奴才记得了” “不记得也无妨,日后身边伺候,总能学会” 吴恙的声音有些慌乱——这是什么意思——如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 “奴才.......不明白” “我喜欢你的性子,要你来近身伺候,还不谢恩?” 吴恙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底气,咬着牙回了一句 “奴才有主子,您虽然尊贵,但是奴才不敢背主” 袁肖也没取那杯茶,只是看着那杯茶水泛起一圈比一圈更激荡的波纹,云淡风轻的问道 “不如我杀了他?这样,你就不算背主” 吴恙身子一时,都压制不住浑身的颤动,连茶水都从杯中溅出来少许。 第111章 生而为奴(下) “不如我杀了他?这样,你就不算背主” 吴恙身子抖的颇为厉害,因为护着楚彤而难免有些心急 “不,奴才这样的愚钝,实在不值得您为了奴才动这样的干戈” 袁肖反问了一句 “不?” 袁肖摩挲着这个字,心道——真要你放身边做奴才,就这规矩守的,简直是给自己添堵....... 不过袁肖还是哼笑了一声,继续演下去。 “吴恙,你有资格同我说不?” 吴恙深深地埋着头,眼睛痛苦的闭起来——不想面对这该死的尊卑,和他这不堪的命运。 “奴才求您高抬贵手!” 袁肖只是居高临下的重复了句。 “你该谢恩的”、 吴恙身形抖得越发厉害,咬着牙不肯吐露一个字。袁肖见状,反而变本加厉。 “这学你就不用上了,一个奴才学好怎么伺候主子就够了!” “学校‘无有贵贱’的规矩也是荒唐,改日便让楚珏废了去,你日后在学校伺候我” “哦,还有,我不喜欢楚彤,从此以后,不许你和他来往!” 吴恙手中的茶盘终究是落在地毯上一片狼藉,吴恙的人生就这么被袁肖几句话定格——他知道,袁肖说得都是真的。 他不能继续上学,再无翻身之日。 他要在学校伺候袁肖,当着从前师生的面。 他不能选择和喜欢的人交往,他和楚彤只能形同陌路。 身子难掩巨大的悸动,却还是拼命压制下来,压着嗓子问道 “奴才可是从前有哪里冒犯您?求您宽恕!” “我说过,这是恩典!” 袁肖稍微往后靠着软垫,轻飘飘的吩咐道 “你该谢恩的” 袁肖也不由得在心里骂道吴恙——【该谢恩的】这句话,说了三遍!这个小犟种偏偏一遍都不会同他说!这样倔强和不灵光——袁肖似乎有点儿能体会,为什么楚彤最开始总打骂他...... 不过么,吴恙这样的倔强,不适合做奴才,却适合来为他效命。 吴恙还是不肯张嘴,他若真的谢了恩,他的人生便只能如此了,可是,难道不谢恩便不是如此了吗? 他有说“不”的权利么?十载寒窗,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奴才,任主子摆布。 吴恙已经被这绝望的命运,裹挟得十分麻木,有气无力的说道 “奴才谢您恩典” 终于听到对方心不甘情不愿的这句谢恩,袁肖的表情都有些哭笑不得。 吴恙就还是不肯开口喊主子,不过,袁肖也不在乎。倒是问了句 “不甘心?” 吴恙行尸走肉般的摇摇头 “奴才不敢” “你不甘心的” “奴才不敢” “你、不、甘、心” “奴才不敢!” 越说到最后,吴恙的口气越发怒气难掩——就非要这么作贱他么!已经把他的人生踩入谷底,还要他感恩戴德的说句“我是心甘情愿做您的奴才”吗!? “你不甘心” “奴才是不甘心!!您想听是么?!奴才说给您听!奴才不甘心!我、不、甘、心!” 大脑被怒意绑架,说完这句话后,吴恙突然后背一层凉汗——胸口剧烈的起伏,却不知道这覆水要如何能收! “奴才以下犯上,求您,杀了奴才消气.......” 就因为一时的怒意,一时的口舌之快,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求着对方搭上自己性命,不要牵连无辜。——这就是奴才的命,低贱极了。 吴恙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望着袁肖 “奴才求您,杀了奴才消气” 袁肖没有怒,而是认真的盯着吴恙 “记住你的不甘,这是天下太多人的不甘!” 吴恙觉得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木讷的抬头,看着袁肖而今的神色——这才是像他了解中的袁肖,那个会为他鸣不平的袁肖。 袁肖已经从方才懒散的坐姿中恢复过来,如今正襟危坐,也微微俯下身认真看着吴恙。 “我想让你,为天下的生民立命,为往后的万世开太平!” 第87章 这句话,让吴恙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才是真正的袁肖! 袁肖这般的指点江山,却总是让他觉得格外的相得益彰!——楚家家主所尊奉的主人,也应该这样指点江山,气冲霄汉!而非是方才那个【只会折腾着奴才捏腰捶腿】的富贵公子哥。 “奴...奴才...” 吴恙一时愕然的不知道说什么,袁肖倒是笑了 “该有人给奴隶和平民阶层松松绑了。不过么,这个人难免要动各家主的利益。你怕么?” “不怕!可是,奴才人微言轻,也才疏学——” “我自不会让你‘人微’,更不会‘言轻’” 袁肖俯身,将自己的视线与吴恙平齐 “此事若成,你名利双收。若不成,我一定会杀了你平息那些家主们的众怒。这样的天降大任,你是接还是不——” 还没等袁肖说完,吴恙已经信誓旦旦的说道。 “奴才接!奴才谢您大恩大德” 吴恙的额头虔诚而隆重的磕在地毯上! 他本来就是出身微末,他本来就该像方才一样被人摆布,他本来就该生不如死。 做成了,他能为万世开太平,做不成,不过一死而已! 而今,有机会让他为自己和许多天下人做些事情,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袁肖笑了 “行,等你毕业便着手此事。在那之前,自己找时间去楚小南那里,他会教你些处世之道” 听到“楚小南”这三个字的时候,吴恙起身有些也是惊喜也是愕然的望着袁肖 “奴才...奴才怎么配...让南少爷亲自教导” 这是楚家的话事人——楚珏是家主却深居简出,偌大的楚家其实是在楚小南的运筹之下。 袁肖挑了挑眉 “既然要学,自然是和最好的学!” “奴才谢您大恩,奴才谢您大恩!” “来,起来” 袁肖扶着吴恙的双臂起了身,倒是好像第一次瞧见吴恙哭,袁肖有些好笑道 “这会儿倒是哭了” 吴恙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奴才这真是感激涕零,奴才日后该怎么称呼您” “你也是楚家人,那你和小南小北一样,喊‘爷’” 楚小南和楚小北这两兄弟,本就是楚家旁支家族里的少爷,为着得家主青睐做了家主的私奴,在楚家——楚珏之下,便是这两兄弟。 和他们一般称呼,吴恙属实有些受宠若惊。 “奴才...奴才怎么敢和那两位少爷一般称呼您” “我的臣下只有两个人,和他们一般称‘主’的话——” 袁肖突然想到什么,玩笑着说 “仔细哪天楚珏‘不小心’暗杀了你” “那自然更不敢那样喊您,爷!” “嗯” 吴恙十分赤诚的望着袁肖 “爷,奴才不怕死,却怕自己没用,把您给的差事办砸了,怕让您失望” “事情还没做,就想着办砸?” “奴才就是个奴隶,有点小聪明也读了几年书,却也......真的才疏学浅,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也太过年少,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你不信自己,也得信我的眼光,何况——” 袁肖皱了皱眉,扫了吴恙一眼 “都快二十了,还年少?!这正是大有可为的年纪!” 十六岁的他都名震天下,二十岁定雍凉二州,总领二州诸军事了!吴恙怎能说出口他自己而今年少这种话!? 吴恙嘴巴开合了几下,也没敢辩解——大学还没毕业呢......未出茅庐,自然是年少。 “...是,奴才定然全力以赴,不负您的栽培” “嗯,下去吧,你家那位估计等急了” 虽说从前,他也知道眼前的人位高权重,袁肖也是喜欢这样的玩笑的称呼楚彤为“你家那位”,就像寻常朋友间的亲密的揶揄——是今天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对于袁肖这句“稀松平常”的玩笑话,默然的觉得有些感恩戴德…… 连忙应声——没有反驳,却是恭敬的回应道。 “是,谢谢爷,奴才告退” 吴恙还是跪地拜别,而后转身离开,却被袁肖叫住。 “你有空学学规矩吧,真的是...罢了,下去吧” 他是真的觉得,吴恙的规矩似乎一般。 不过想来,人家反正是楚彤的奴隶,和他也没多少往来!楚彤能受用就可以。 吴恙倒是诚恳的对着袁肖保证 “奴才会学的!” 袁肖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交代了句 “就算学了,在外面也不许和我使这些规矩” 坦白讲,任何人在众人面前对他跪拜,都并不会让他产生不适感。但是他知道吴恙的性子和傲骨——吴恙不会喜欢,在众人面前对任何人卑躬屈膝的这副模样——或许除了楚珏没人会喜欢,又或许,楚珏也大概不喜欢…… 吴恙有棱角,有锋芒。那他很不介意帮吴恙保留着这样的棱角和锋芒——他要的是一个忠心耿耿,更心怀天下的臣子,而非只会对他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奴才。 他想要对方感念的是他的知遇之恩,而非仅仅高高在上的强权。 “是,爷” 吴恙出了门以后,还没看清,楚彤就已经扑在自己怀里了,哭得委屈极了 “没关系的!!我都没关系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吴恙将怀中的人揽怀里,轻拍着安抚 “没事的,没事了” 楚珏也没什么兴趣看这副画面,转身进了房间给袁肖行了礼,袁肖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起身。 楚珏看到地毯上的茶盘和茶具,颇为小心的委身跪下,作势要收拾,却被袁肖制止。 “让下人收拾” “是” 楚珏便躬身侍立在主人身侧——没忍住又扫了一眼那潦乱的茶盘,继续和袁肖说道 “主人,那人若是不得主人心意,楚小南可还算能入您法眼?” “楚小南去做这件事,楚家谁来管?” “万事都没主人想做的事重要” “让年轻人去闯吧,你不许再染指这件事。” “是,奴婢明白。奴婢谢主人恩典。” “谢恩?” “是,如此以来,奴婢便得以专心侍奉您,自是您隆恩浩荡” “哦~” 他还以为楚珏终于在他这里聪明了一回,知道不许楚珏染指这件事,是为着楚珏不再以身犯险! 从来这些天下事,都如同深渊之上的独木桥,踏错一步,万劫不复——他不想楚珏继续走在这桥上了。 何况今天又遭遇了吴恙的伺候,他更觉得楚珏还是一门心思的近身伺候他吧——他扪心自问,自己也不算什么难伺候的性子,但是,想找个旁的十分合心意的奴才,竟然挺不容易! 他也不是个什么难伺候的主子吧,可是这些奴才们,真是很难入眼! 第112章 if线《失忆》——回到今生初见时…… 但凡是主人的事情,但凡能亲力亲为的,楚珏必然是要自己亲力亲为。 主人在时,自然是伺候身侧。 主人去了学校,他便将最近寻来给主人解闷的几本古书,都分门别类的归置在书架上。 几本古书而已,就像上次那副云子——这些小玩意儿,他也实在不敢专门奉到主人面前讨欢心。 便就归置在书架里,主人愿意赏脸看自然是好,不能入主人的眼也都应当应分的。 只是安置书本之时,指尖将高处未放置安稳的一本《资治通鉴》扫落,正正砸中脑后,楚珏都觉得眼前一阵发白。 而后,眼前重新清晰,他将掉落在地上的书捡起,随手搁置在书架上。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他也不在乎——刚刚找到主人,他对旁的什么心思都没有。 虽然是派了楚小北暗中保护,可是主人厌弃,不许侍奉——他而今也只想在这书房内,一遍一遍的看着主人的近况,看着那些照片,睹物思人。 明明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及。 那些照片和文件,都悉数被他从保险柜中翻找了出来——他好像确实是忘了些事情——和主人的这些,他从来也不舍得收起来。是何时收起来的。 楚珏听到门外似乎有动静——不知道是小北还是谁,他也懒得顾及——还是看着手中的照片,红了眼。 袁肖和楚小北回来,其实两个人都不免有些纳闷——楚珏竟然没在这里恭候。 要说卧室里,楚珏事出反常,一般都挺能讨他欢心的。 但是,其他时候,比如此时此刻,楚珏连迎他入门都没有的时候——袁肖甚至都微微皱了眉。 毕竟上次出现这种异常,楚珏让人开膛剖心。 “事出反常” 楚小北捏着下巴附和道 第88章 “确实有点儿,不能又——” 袁肖瞪了一眼,楚小北乖乖闭上了自己的“乌鸦嘴”。 “我先伺候您换鞋” “嗯” 小北这边刚伺候完,袁肖便吩咐道 “去找找你主子” 袁肖发现见不到人,自己这颗心终归就是落不下来。 “是,爷” 小北进书房都没敲门,——他都没以为主子会在书房内——书房就在客厅一侧,他和爷有些动静,主子不会没察觉。主子有所察觉,不会不出来迎人。 破门而入的楚小北和自家主子四目相对。 “出去!” 楚小北被一声怒斥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声称“是,是是”,门合了一半动作便停了 “主子,爷回来了” 楚珏眉心微蹙 “谁?” 楚小北的瞳孔都放大了一圈——什么!? 楚珏有些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茫然的楚小北,有些不耐烦的起了身 “我去看看”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他心情最为不好的时候,来触他的霉头! 见到袁肖的瞬间,楚珏的身子连忙跪伏了下去,诚惶诚恐的叩首喊了声 “陛下!” 袁肖看到人,眉毛便微微挑了挑——虽然不知道楚珏在书房忙什么,但是,至少没再给他弄什么“破门救人”乱摊子来收拾——人没事儿。 袁肖忍不住和楚小北揶揄道 “今日难得,你比你主子懂事!”——楚珏倒是不肯来拜见他了! 楚小北笑着回应 “那肯定是我今天过于懂事了!!” 反正不是我主子不懂事——这言外之意,袁肖也自然明白,笑着骂了句“臭小子,滚吧”。 爷的心情明显不错,楚小北也便放心离开了——他现在没什么好不放心主子的,现在爷对主子好着呢——甚至有点儿太好了——偶尔他和主子说话逗趣儿,都能被爷踹一脚,让他“滚”。 袁肖看了一眼旁边跪伏得规规矩矩的楚珏,吩咐了句“茶”——也便是让对方起身了。 “是,陛下,罪奴这便去备” “且慢” 楚珏刚往后退了两步,闻言便赶紧将身子定住 “陛下有何吩咐?” 袁肖没忍住将双臂搭在膝盖上,身子前倾,饶有趣味的看着楚珏 “今日,这是玩的哪出儿” 称呼他陛下,说实话,他还真是没觉出不顺耳。 自称罪奴——倒是,格外别扭。 还以为楚珏要有什么花样儿,结果人被吓得颤颤巍巍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儿的叩头 “罪奴...奴婢——奴——罪奴愚钝,求陛下开恩!” 袁肖觉得有些好笑,也觉得再这么下去楚珏的额头又要伤了,无奈点头 “好,我开恩。你正常些称呼” “是” 楚珏声音格外虚浮,似乎是询问一般的喊了声 “主人?” 袁肖随意的应了一声 “嗯” 楚珏一时大喜过望,连忙将额头叩在地上 “主人,奴婢这便去备茶!” 往后膝行几步,躬身退了出去。看着对方的背影,袁肖没忍住腹诽了句——怎么好端端的又成了只傻狗! 他更倾向于,楚珏大概是背着他做了什么坏事——先弥补,后认错。 楚珏去备茶时,注意到自己手上的镯子,连忙取了下来——这个镯子实在过于华丽了,他身为奴婢在主人跟前伺候,是万万不该如此的。 楚珏摸上自己的脖颈,将项链也取了下来——这些东西都不太像话!——在主人跟前伺候,哪能戴这些。 摘下项链,要收起时,看着那只虎头的精致吊坠,楚珏都觉得身后一凉。 “主人方才没看见吧.......” 他究竟何时给自己买的这种大逆不道东西!!——主人是纵横九州的“武川虎”,他怎么敢用这种元素的物件儿给自己做配饰!!! “简直罪该万死!!” 楚珏规矩的奉茶,看了看天色。 虽然主人厌弃他伺候,可是都到这个时辰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有些如履薄冰的开口请示到 “快到晚膳时辰了,奴婢已经着厨房备好了” “嗯” 主人这是........愿意赏脸留下用晚膳了?!楚珏一时有些开心到难以自持,虽然觉得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可人的贪心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楚珏实在没忍住,继续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询问道 “主人,可能恩准奴婢侍奉在侧?” 生怕对方驳了他的请求,楚珏殷切的说道 “奴婢实在怕旁的奴才规矩不周,若是冒犯了主人半分,奴婢万死难赎。” 其实楚珏就算平常得了允许,和他坐着同桌吃饭,也基本都顾不上自己,一门心思的伺候他。 无非是坐着伺候,还是站着伺候——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毕竟让楚珏坐下,这是他的恩典——楚珏之前,可从没敢拂过他的恩典。 所以今天战战兢兢的绕了这一大圈,就为了这个? “你想站在一侧伺候?” “是,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还求主人恩准!” “随你” “是,奴婢谢主人隆恩浩荡” 袁肖哼笑了一声——这就隆恩浩荡了?——和他吃饭就这么难受么?楚珏是求着伺候不肯落座,周仲卿更是快到饭点儿就恨不能从他眼前溜之大吉。 楚珏也是规矩躬身给袁肖布菜,期间,袁肖突然握住了楚珏的手腕,吓得楚珏将瓷盘都落在地上摔碎了,还是慌张的跪了下去 “主人,奴婢——” 楚珏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冒犯了主人,惹得主人突然这般——但是一想到,好不容易主人肯开恩允许他伺候身前,他却出了差池,都心里又恨又怕得紧。 “主人,奴婢该死,求主人息怒” “啧,果然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是打算——先弥补,后认错! “主人息怒,主人息怒” “东西弄丢了是吧?” “呃?” 楚珏有些不明所以,无措的望向袁肖——模样可怜极了。 袁肖皱眉看着对方跪在碎片上的膝盖,今日穿的浅色裤子,血迹都洇出来了。 “一个镯子而已,同我使什么苦肉计!” 虽然楚珏对这话有些不明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蠢成这样子——今日主人说的话,他全都不得要领。 但是主人怀疑他用计,还是让他不敢不辩解——主人想如何降罪都无妨,只是千万别动怒伤了身子 “奴婢不敢,不敢和主人使旁的心思。奴婢求主人责罚” “来,起来” 袁肖握着对方的手腕,微微使了力道将对方牵了起身,眼睛扫了眼对方的膝盖处,便将自己的手掌从对方的手腕挪到手上,一如往常的握在手心里。 “今日不过握你手腕,便吓成这样,这就叫‘做贼心虚’!” “奴婢不是......奴婢不敢......” “罢了,改日再赏你一个” 楚珏的眼泪没忍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主人这般温柔的声音,从未赏给过他这样一个奴婢——他万死难辞的戴罪之身,他这辈子最大的奢望便是能伺候在主人身侧——主人厌弃他都是应当应分,甚至将他千刀万剐都是应当应分。 而今的温柔,他从来没奢望过——就连做梦也不曾,也不敢——梦到主人对小侯爷这样的缱绻恩宠。 “奴婢失仪!还望主人恕罪” “无妨” “奴婢得主人这般宽仁,这刻便是死了也心甘!” 袁肖一声喝止了楚珏作势要跪下去的双膝。 “不许跪!” 袁肖起身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在对方开口前吩咐了句 “闭嘴!你今日怎么越发无趣了” 对方紧紧抿着嘴不敢回话,袁肖将鼻尖在对方的耳边蹭了蹭 “来做些会显得你有趣的事儿” 袁肖将人抱回卧室,放到床上。 楚珏不敢开口,一双好看的眼睛急的眼泪直往下掉,楚珏的身子就一直往后躲——他这身子低贱肮脏,怎么能碰主人呢。 袁肖作势欺身压上,楚珏动作幅度也不由得变大,头狠狠撞到墙上。 “呵——傻!” 袁肖一手揽过楚珏的脖颈,手指有些安抚般的揉着楚珏的脑后。 楚珏觉得自己上一秒还在整理书架,怎么下一秒就在主人怀中了——可是都到了这时候,他现在也顾及不得细想了——双手攀上主人的脖颈,在主人的下巴上落了一吻。 袁肖挑了挑眉,笑道 “这种事上,你果然有趣” 楚珏得了这句话,便更大胆的挺着身子,继续卖力讨好着他主人。 第113章 if线——从小侍奉(1) 第89章 1. 当这人世间的空气再次被吸入身体,他身体的本能让他“哇”的一声发出婴儿的啼哭。 他重生了,或者说他转世了。 前世,他是在尸山血海中横枪立马的武川虎,是在昭德殿上威震八方的君王——他只问苍生不问鬼神,更不信虚无缥缈的来世。 却不曾想,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轮回之说。 2. 他不知道在婴儿期间,带着前世的记忆算不算正常。毕竟关于婴儿的民间传闻有那么多。 比如,婴儿的眼睛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3岁前会带着前世的记忆——而这些记忆,会随着今生慢慢长大,而被渐渐遗忘。 原来,做个婴儿是这种感觉——很可惜,这种感觉大概也会随着长大而遗忘。 3. 灰白的屋顶,有些破败的墙壁,看起来朴实善良的父母——今生,他的人生大概就是,不过如此了吧。 其实这样的家庭,也好——注定不会有父子离心,兄弟离德,和那难以平息恨意的背叛。 他真的很累了,那一身的伤痛,那肩上的江山,那未偿的夙愿——而今,再也和他无关了。 可是,他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萧林、周玄、崔开这些家人、知己、心腹,也再和他无关了。 ——他曾为之燃尽生命的大昭,随他南征北战的武川军,也再和他无关了。 他很想长大,他想忘记前世。 4. 等他长到3岁。 这前世的记忆,依然像梦魇一样不肯放过他。 让一位睥睨天下的枭雄,被如同山村孩童一般对待——何异于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让一位文治武功皆为人杰的君王,整日去听着山野村夫的愚昧鲁莽之言——他何其的悲哀,又何其的孤单。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或者说,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爬上离家不远处的老槐树,在枝干上一呆就是很久——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感受着阳光的窸窸窣窣。 他不喜欢放下身段,和那些人往来。 他只能在这里,回忆着那些再不能染指的事,再不能相见的人,再不能回去的武川和长安。 5. 3岁,没等到记忆的消散,倒是等到了前世的“故人”——他却没半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毕竟,这位“故人”致使长安纷乱,致使他重伤不愈,致使他有志难酬。 当然,作为“回报”,他也将对方的傲骨悉数折断,将对方锁在自己身边,作做最低贱的奴婢——将对方像条狗一样,圈养在深宫——不许他呲牙,更拔了他的尖锐的指甲。 楚珏从来睚眦必报,更无恻隐之心——他不觉得,楚珏会因为他而今是三岁孩童,就会放过他。 袁肖在树上枕着自己的胳膊躺着,侧头看着树下的楚珏一脸紧张,身体的动作也格外手足无措,嘴唇也是交织了数次,最终轻声细语的哄劝 “您下来,好不好?” 袁肖不为所动,继续收回目光,闭目养神——就让斑驳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 楚珏而今一身的行头,和身后跟着的护卫,都在提醒他,对方而今绝非一般的身份——毕竟楚珏活了一千年,都攒不下点儿家资,也属实过于“废物”了些。 对方没有让人把他从树上扯下来,而是自己仰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哄他,到了最后甚至音色里染上恳求 “求求您下来,好不好?高处危险” 呵—— 堂堂的襄阳王,后来的楚国皇帝,竟然对着一个三岁孩童低声下气的哀求——简直是让袁肖叹为观止。 楚珏看着树上近在咫尺的人,却不敢有任何冒犯——按照资料来说,这个小孩儿极大可能是主人的转世。他不敢冒犯半分。 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瞬间,他的呼吸都快要忘了节拍,对方眼中那种睥睨天下的目光,他太熟悉了,也太思念了——对方是他找了千百年,找了无数次的人。 对方会对他百般厌弃,都在预料之中。可此时的不肯回应,却让他有些渐渐不安——还是说,如此重生,主人不会有前世的记忆? 按说,三魂七魄皆全,不应该的。 他尝试着,将对方当作没有记忆的三岁孩童 “下来好不好?要吃点心么” 树上的袁肖没忍住呵笑了一声——又来了一个蠢货! “你也当我三岁小孩儿么” 袁肖随口说道,却又被自己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噎到哑然——他可不就是三岁的小孩儿么!!! 可也就是这句话,让楚珏霎时红了眼眶。 主人还记得。 他一身精致得体的西装,毫不怜惜的跪在这山村粗粝的地面上,语气里尽是诚惶诚恐 “主人——罪奴不敢,陛下息怒!” “听着不顺耳” “是,陛下,奴婢该死” “陛下?” 他而今,是谁的陛下!?这听起来颇为讽刺。 楚珏的脸色极为有趣——似乎压抑不住的紧张兴奋却又格外的畏惧,如此纠结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唤了声“主人”。 袁肖没有回应——没有应下,没有驳斥。 但这已经足够楚珏欣喜——主人还要他。 按说,做奴婢的对主子万万不应当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主人要他称呼什么都是赏赐,可是,他这心里就是大逆不道的“喜欢”称呼对方主人——自己不是没人要的流浪汉,自己有主人。 “主人,奴婢伺候您下来可好?” “不好” 楚珏也只是能讪讪的收了声,乖乖的跪在地上。 “是” 袁肖自己从树下作势要下来,他这一有动作吓得楚珏心惊肉跳——这要是有半分闪失,他岂不是罪该万死! “主人!” 面对着对方这声过于紧张的呼喊,袁肖内心腹诽——这棵老树长得歪七扭八格外好上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楚珏身子反应极快,随着对方的动作已经起身作势去要搀扶,左膝盖方才离开地面便想起未得主人允许平身,连忙跪了回去,吩咐身后的人 “还不赶紧去伺候!” 身后随行的人闻声连忙上前,被袁肖奶声奶气的制止了声“不许碰我”,楚珏连忙喊住自己手下的人 “不许碰,护着就好” 袁肖下到地面,楚珏才明显舒了一口气。 袁肖走到近前,楚珏的身子也迅速折了下 “奴婢拜见主人” 袁肖当时觉得这个画面滑稽——不论身份,就是单单这么一个成年人诚惶诚恐的拜倒在三岁孩童脚下,都有些光怪陆离。 后来,袁肖觉得倒也没什么——虽然他没有前世3岁的记忆,但是他记得赵桓2-3岁时,宫人也是这般伺候小太子殿下。 毕竟,先是“尊卑有别”,才是“长幼有序”。 6. 自然,楚珏将他请回了楚家——否则,他便要留下伺候。 就他家那潦草的院子和三间小房,可盛不下楚珏这只“金凤凰”。 就这信息闭塞到不管男女互嚼舌根的山村,也容不下楚珏这样的“伺候” 去了楚家,他才渐渐知道,当世显赫的周楚二家,其中的楚家家主便是楚珏——格外的深居简出。 在3岁到15岁之间,袁肖最大的想法就是长高——虽然对方总是在他身前跪着,但是,对方身高比他高,总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这个身高是在15岁时就追平了。 7. 3岁到15岁之间的袁肖,几乎是和楚珏时刻生活在一起——因为实在不需要,也不想要外出上学——他和一群孩子读书上学,想想都觉得可笑! 这段时间,他的身份,被谣传为楚珏的私生子。 他这辈子很喜欢睡觉——而且,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睡的比较多。 楚珏格外担心 “奴婢伺候主人去查看下身子,可好?” “不好!” 楚珏便乖乖噤声,可是事后还是仔细询问了家庭医生,被告知一切正常,都很健康。他才松了口气。 楚珏对他格外关注,哪怕打个喷嚏,都会让对方倏尔蹙眉 “主人,都是奴婢没伺候好,是不是让您着凉了?” “没有” 楚珏对他,一直这样婆婆妈妈的,他从烦躁到逐渐习惯——反正只要他不说话,轻轻扫对方一眼,对方便能吓得抖如筛糠,再不敢多半句废话。 第114章 if线——从小侍奉(2) 他的课程安排,都是按照自己的兴趣和需要,由楚珏挑选了老师在家中教学——这倒是和前世差不多。 他也在历史书上,看到了自己死后,楚珏的所作所为——联合西戎绞杀大昭,逼宫他的后代至自缢,血洗长信侯府。 那天的他,心情当场跌到了谷底。 他看着楚珏心里只有一句话——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 第90章 他也受够了楚珏每天在他身前的惺惺作态——装什么忠臣良将!! 睚眦必报如楚珏,那两年宫中的诸多“照拂”皆是拜自己赐下——他应当恨不能生啖其肉才对!! 他想撕下楚珏的面具,他想看到对方的狼子野心,他也想要对方的尖牙利爪将自己撕碎!!——他今生,要带着前世沉重的记忆走过几十年,当真太令人绝望了。 他借着对弈的契机,问楚珏“为何不杀了我”。 哪怕不知道主人是只言棋,还是意有所指——楚珏不敢不诚惶诚恐的叩头,嘴里说这“奴婢不敢”,哪怕额头磕出血也没敢收了半分力道。 自那以后,袁肖对楚珏说是“虐待”都不为过——他不是什么折磨人的性子,他只是想让楚珏撕下面具和他对抗。 楚珏的身子可以肉白骨,但是能感觉到疼痛。 所以,他就命令楚珏大庭广众的在一种奴隶面前跪着,甚至不是地面,而是铁链或者碎石子上,每次时间都会很漫长——那种痛感慢慢透过皮肉,一点点咬噬膝盖的折磨,那种在自己努力面前被主人奚落到一文不值的折辱。 他以为楚珏终究会烦,可是楚珏每次都是一瘸一拐的回到他身边,做小伏低的请罪,战战兢兢的伺候。 会为了他每一次无理取闹的降罪,而诚惶诚恐的请罪挨罚。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很久,楚珏非但没有意料之中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反而越发畏惧他,会因为他的皱眉而跪地求饶,也会为了他一句意味不明的哼笑而浑身发抖。 却惟独不曾忤逆。 他甚至试着将楚珏的头按进水中——楚珏并不会因为死掉,但是水中的窒息感和濒死的恐惧,他知道对方能悉数感觉得到——否则对方不会挣扎的那么厉害,不会再他放开后,从此对水恐惧到了极致。 他放开了对方,在对方放弃了挣扎由着他将自己溺在水中时——他的顺从,甚至超过了求生的本能。 楚珏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到不行,跪伏在地上疯狂的咳嗽,大口而贪婪的呼吸着口气 “你不想杀了我么?杀了我,这一切痛苦就都消失了~” 楚珏浑身都怔住了,而后拼命的摇头,眼眶通红,脸上分不清是水是泪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求主人明鉴!” 袁肖自那之后再没这么折腾过他——连濒死都没办法逼对方反抗,其他的招数更不会有用的。 袁肖才不会承认,自己心软了。 12岁,他从小孩儿成了少年。 清晨,楚珏跪地伺候着他穿衣时,夜难免发现了这样的改变。 楚珏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嗫嚅的说 “奴婢...奴婢这便让侍奴来伺候您” 袁肖居高临下不满的问道 “要你伺候不得?” 楚珏身子僵住了,眼中绝望一闪而过,还是一副讨好的笑意 “奴婢不过是贱奴,哪儿敢用作主人消遣” “滚” 一向对于“滚开”这二字格外排斥的楚珏,此时却像得了什么恩典一般,连忙跪地 “是,奴婢告退” 楚珏磕了头,膝行几步后,规矩的躬身退了出去。 晚上,伺候袁肖的人便成了身段妖娆的侍奴—— “叫你主子进来” 对方应声请了楚珏进来。楚珏进来后乖顺的跪在地上。 “贵人多忘事,我侍寝伺候的规矩,你忘了?” 楚珏指尖已经将掌心血肉快要刺破,垂首规矩的应答。 “主人,奴婢不敢忘” 袁肖下巴指了指那个侍奴——前世伺候他床上的后妃是一回事,今生伺候自己家的侍奴是另一回事。 “那便去伺候他沐浴” “是” 楚珏竟然真的对着自己的侍奴颔首,乖顺的说 “奴婢伺候小贵人沐浴” 不管不顾那个侍奴被吓破胆的样子,袁肖一巴掌落在楚珏脸上——要你死都行!要你伺候自己的奴才都行!!就是伺候自己偏偏不行!! . “都给我滚!” 次日清晨,袁肖命令楚珏解了衣裳,楚珏也不敢忤逆,一件一件落了衣裳——只剩下腰间的环锁——他前世赏的,用来羞辱对方的。 楚珏哭着对他说“被魏兴得了手,这身子肮脏,不能侍奉主人”——明明是他将对方贬作宫中奴婢,才让他被人如此欺负,楚珏却生怕自己会辱没了他。 楚珏小声同他解释“这根是奴婢着人后面打造的,主人赏的那根,奴婢好好收着呢。奴婢是怕侍奉不周会坏了”。 那天,他还是要要了楚珏——这是他的恩典,对方不敢拒绝半分。 楚珏仓皇的承受这雨露之恩,百般讨好。 事后,楚珏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哀求 “主人息怒,奴婢该死”。 他知道,楚珏以为他不得趣,便会不要他——其实,楚珏的那东西,他才用不到呢。 但是,楚珏被他随手赏的东西禁锢到不能人道,对方还是求着他开恩留下他用,求着他息怒。 他第一次开始正视楚珏的“不正常”的忠心。 他去见了心理医生。 他知道了楚珏确实“不正常”——对他无条件的服从,无底线的依赖,无原则的崇拜。 他决定——不得不说,这病症真的很对他胃口。 前世经历了太多的背叛——他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他也被自己的儿子背叛,被楚珏背叛。 他觉得,忠心比什么都重要。 他作为袁肖,想放下了赵赫的恩怨情仇了——楚珏对大昭罪该万死,对赵赫罪该玩死,唯独对袁肖没做过半分错事。 这世间,已无赵赫。 他是袁肖,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第115章 从小侍奉(3) 十五岁的时候,袁肖已经厌倦了私教老师,在家授课。 毕竟,前世,十六岁的他已经横枪立马的名震天下,而今,十五岁,他却还是个在家中被“圈养”的纨绔子弟。 楚珏听得这话,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十二年来,家中的一直请的私教老师,他能一直陪在主人跟前伺候。 外出上学,就算他能跟在主人身侧伺候,到底是学校里头,总归是样样不如家里伺候妥帖。 “主人文治武功,冠绝天下。家里这些私教老师也不过三生有幸,能与您论道” “外面学校的课程安排难免死板,奴婢担心主人厌烦” 袁肖随意拿过本书翻看,眼皮都不曾抬 “比你还烦?” 跟在身侧伺候这许多年,楚珏已经像是条件反射般的跪地、俯身 “主人息怒,奴婢该死” 袁肖摆摆手,他便立刻识趣的磕头,膝行几步,躬身退下。 外出合了门,才暗自舒了一口气——今日,主人心情还算不错.......没赏罚给他....... 袁肖比之赵赫,可谓阴晴不定,楚珏伺候身前,动辄得咎——楚珏无非是心疼他主人——主人该有天下万民俯首称臣,如今仅仅楚家供养,自然是委屈了主人。 是他无能,还未能将江山拱手奉上,主人心里自然该憋屈烦闷——是他无能,自然该罚。 楚珏命人将楚家那些学校的信息都整理上来,他自己仔细掂对、比量许久之后,才留下几所能入眼的,呈给主人过目。 袁肖拿起后,也并未入眼,只问了一句 “楚家的学校?” “是,主人。奴婢是想着——” 话音未落,纸张尽数被袁肖摔在脸上——楚珏这些年早都养成了习惯,不管摔在身上的是纸张、书本还是杯盏,他都能像现在一样生生受下——早就学会压下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半分不会躲避。 俯身磕头请罪——哪怕不知道主人龙颜怒在何处,可是,主子生气了,就是做奴才的没伺候好! “主人息怒,奴婢求主人息怒” 袁肖也已经习以为常,自己只言片语,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换来而今对方“陈词滥调”的不停请罪——他连低下眼皮看,都懒得看。 “换周家的学校” 已经被软禁在楚家了,外出上学还是楚家! 他感觉自己的处境,就像经常重复做的梦一样,被困在敌军中央,怎么也杀不完、冲不破! “是,都是奴婢愚钝” “奴婢该死,奴婢办事不力” “奴婢今晚立即着手此事,明日呈给您过目” 袁肖才不相信楚珏的半分忠心!! 他对楚珏可谓苛刻——任何一个正常人,受到这样的对待,都会恨不能将他杀之后快才对!何谈忠心啊! 可是,楚珏就像黏在手上甩不掉的牛皮糖,越是打他巴掌,他在这手上黏的越厉害,越是给他表忠心——你想装,那就陪你装。 “滚出去,跪到入夜” “是,奴婢谢主人隆恩” 第91章 一样的磕头谢恩,躬身退出去——如无意外,会一瘸一拐的回来,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伺候他用晚餐。 每次都是这样,无聊至极! 不知道,楚珏现在还不杀他,是在等什么....... 周家的学校,也一样选得顶级的私立学校——虽然条件,还是比不得家里,让楚珏觉得太委屈主人,但是主人的意思,他也不敢有半分违逆。 入学第一天,楚珏自然是陪同来的——哪怕提前和校方打过招呼,也总是放心不下。 袁肖看了眼,身后双手规矩交叉在小腹前、躬身颔首的人。 “楚家主” 楚珏忙不迭得更弯腰几分,连忙恭敬的应答 “奴婢在” “在外面,收起你那副奴才相” 他出来上学,看书,看人,看世事——楚珏的主子,这个身份,可是很难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因为所有的人都得对他退避三舍。 “是.......” 来到教室时,楚珏忙不迭的掏了手帕——虽然怕主人的久等,但也怕脏了主人衣裳——迅速的将桌椅都要清理了一遍,才刚擦一下椅子。 楚珏的手腕便被袁肖握住,在对方耳边轻轻说了句 “要不你执个拂尘,楚公公?” “收起你的奴才相” 然后松开了对方的手腕,楚珏也只能直起身子,吓得身子都有些抖,却不敢请罪。 只能是弯腰轻声细语的和袁肖交代着 “奴”楚珏咬了下唇,收回这个自称“在外头等您.......” “要是渴了饿了,或者累了,随时吩——” 袁肖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楚珏,对方立刻噤声——怕是又惹烦了主人。 “我知道了,要上课了” 袁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楚珏出去后,老师便进入教室,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下课后,班里女生三五成群的激动到手舞足蹈 “他真的好好看啊!” “而且说话好温柔啊” “为什么不出道造福众生啊” “人家可是楚家主!怎么可能屈尊进娱乐圈啊” 也有性格外向的女士,跑过来直接问袁肖 “为什么他姓楚,你姓袁啊!” “不然呢?” “他结婚了吗?” “没有” “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 “不知道” 袁肖想了想,他连楚珏喜欢不喜欢女的,都不知道。 “他多大了啊!” “不知道” 反正是一千多岁,具体几岁不知道,大概楚珏自己都不知道。 晚上,楚珏伺候他用过晚膳,袁肖有些慵懒的说道 “让我瞧瞧你的脸” “是,主人” 楚珏不明其意,但是委身跪下,仰起脸,眉目恭敬低垂——袁肖的目光自高处,垂落在对方这副美人面上——确实,无可挑剔。 难怪引得班里少女怀春。 “掌嘴” “是,奴婢谢主人恩赏” 楚珏抬手就是一巴掌,干脆利落的掴在这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上。 “啪——” 再一巴掌,也是一样的毫不留情。 袁肖听着巴掌声,没有停下的意思,对方也是如此,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直到嘴角流血,然后,越来越肿....... 最后因为是在是手掌和脸蛋儿都疼麻了,失了准打到挺俏的鼻子上,流了许多血,袁肖才施施然喊了句 “碍眼,下去处理了” “是,奴婢谢主人宽仁,谢主人隆恩”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一月月的过。 三年一晃,就到了毕业季。 就要上大学,各奔前程,也各奔东西南北。 一位面容姣好的同学,红着脸,捏着信封,站在袁肖身前。 “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成年了” 袁肖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心觉得这个姑娘还挺不错的——虽然在过去这三年里,那些没成年的小姑娘,没让他闲着。 但是,毕竟,等到成年第一天,才肯将自己献出来这种乖巧和纯真——他挺喜欢的。 “生日快乐” “谢谢,这个......” 姑娘捏着信封的手指都发白了,然后塞到袁肖怀里,就转身跑开了。 袁肖勾着笑意,接住怀里的信封,入眼的却是——楚家主亲启。 第116章 if线——从小侍奉(4) 袁肖笑意更为浓烈,只是心情未必更好——他并不温柔的拆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缱绻情深——高一第一次在教室见面,就对楚珏一见钟情。整整三年,努力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就为了让自己在今天,有勇气想楚珏求一个见面的机会。 “啧,真纯情啊” 袁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升腾起的不悦从何而来——嫉妒么?他嫉妒楚珏?不过是一条身上拴着链子的狗而已! 那天晚上,楚珏也并无行差就错,就能惹来袁肖的不悦——战战兢兢不知道请了多少次罪,一次一次不知道掌了多少次嘴。 袁肖一把捞起对方的下巴捏在手里,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对方那张脸,还有那双低垂着眉目的眼睛,微微泛红的眼尾,微微轻颤的长睫毛的如同受了惊的小鹿——看上去驯顺又破碎,让人想捏碎....... “哼!” 就这么个下贱的奴才,哪里值得旁人惦记!! 不日,袁肖约了那个女孩儿来楚家。 女孩儿对于这份邀请,有些喜出望外 “他答应了?” 袁肖笑着回应。 “你亲自问” 那个女孩儿为了这次见面,盛装打扮。 楚珏看到袁肖带那个女孩儿回来时,心里一沉——他知道,今夜大概会是什么光景,这些年,已经太多次了——可是就算伺候无数遍,就算是他的本分——可是,他好像永远都无法习惯,他的本分,给他带来的心里的苦痛和折磨 只是,等到袁肖和那个女孩儿越发走到近处时,他早就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带着满心欢喜的笑意,殷切的迎上去,跪伏在地上殷切的请安 “奴婢见过主人,主人万安” 袁肖神色如常,但是,他身旁的女生整个人都怔住了。 袁肖出口的讥讽意味,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半分。 “你信中不是说‘爱皮囊,更爱灵魂’,怎么?他换个身份,你就不爱了!” 女生盈着眼泪的眼睛从震惊到愤怒,对着袁肖咆哮 “如果你对他占有欲已经病态,那么你就去看病!” “或者,告诉别人不要惦记他,而不是让我来这里看你折辱他!而不是让我受辱!” 那个女生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她真的把楚珏当成星星月亮一样的人物,她喜欢也崇拜,她觉得自己告白失败也没关系,对于她来说没有遗憾。——可是,袁肖偏偏恶劣到——专门当着她的面,故意折辱和磋磨她所心动的人,她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对方的恶劣。 袁肖的声音虽然平淡,却也比平常多了几分锋利,眼神不曾落下,只是轻飘飘问道 “楚珏,我折辱你了么?” 楚珏自然是战战兢兢的伏地,慌张的摇头 “主人万万没有,能侍奉主人身侧,是您的恩典!” 袁肖等着楚珏一句又一句的低入尘埃里的回禀,然后看着那个女孩儿,不自觉的微微勾起嘴角——那个女孩儿有些恼羞成怒,也有些泣不成声,近乎咆哮的一句 “你真的很卑鄙!” 女生转身跑开后,只留下楚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主人息怒” “主人息怒” 楚珏心里一分的恨——怎么会有人大逆不道至此!怎么敢如此冒犯他的主人!!实在罪该万死! 还有九分的怕——此时的主人,浑身的气压,让他浑身都颤颤巍巍的 “主人息怒” 袁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按说,毫无意义!——但是,这世界上对他而言,本就毫无意义,一只笼中困兽还要什么意义! 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他这辈子,一直在受委屈,活在楚珏给他打造的巨大的牢笼内。 也从没没受过委屈——楚珏也在这笼中,任由他揉捏或者撕碎——他心里不痛快,那楚珏只会更痛苦! 袁肖出口带着几分讥讽和轻蔑。 “人家姑娘心悦于你,楚家主~” 楚珏低着头用力的摇——为什么喜欢他!??!他和那个该死女人从来没有半分交集啊!! “奴婢对主人忠心耿耿,奴婢绝未与外人有染” “奴婢并不认识她,主人,求主人明鉴!” “主人外出时,奴婢从不敢离开府中半步——求主人明鉴!” 袁肖对于对方的请罪,似乎置若罔闻,甚至调笑的问道 第92章 “你可知错?” (下章还有,直接翻下页) 第117章 if线——从小侍奉(5) 这句话落地,楚珏再也不敢求半分——主人觉着他错了,他自然是错了...... “奴婢知错,奴婢求主人降罪.......” 或许,两个人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不问缘由的降罪,不问缘由的请罚。 袁肖自己都知道,楚珏错哪儿了,可是自己气不顺,就是楚珏的错——要不是楚珏使了什么阴招,他才不会重生遇到这种种的不顺心——所以,无论他做什么,楚珏都该受着! “ “十杖” “奴婢!” 楚珏近乎是惊呼出来的——他曾眼睁睁看着,主人赏罚的奴才,用白布盖着送出宫去,他对这个刑罚,刻入骨血的恐惧。 意识到自己失仪,才连忙噤声——他不会死,确实........会怕。 “奴婢谢主人恩典........” 受刑的人是楚家主,没人敢动——全都是跪在地上,畏畏缩缩不敢。 “你们是要反么!” 楚珏是拿着那些人全家性命要挟,才换得有个人,战战兢兢的领命。 楚珏让人在刑凳上蒙了一层绸缎——毕竟这凳子多少人趴过,见了许多血,脏。 脏了他不要紧,万一日后主人兴起,脏了主人的万金之躯,那是万万使不得。 趴上去时,腰间的链子隔着衣料和凳子微微碰撞,发出一些格外不一样的细微动静。 上去时,楚珏的身子还是不由得皱起来,吩咐了句 “该怎么打便怎么打” “万万不可忤逆主人的意思” “若是主人不满,我再遭第二遍罪!我定然活剐了你!” 对方连声应是,确认楚珏都准备好了——也咬着了手帕,怕他晚些时候咬到舌头。 对方才敢动手,挥棍生风! 不过从一到十,,可是此刻却漫长到近乎不能忍受。 楚珏汗涔涔的额头上,连青筋都已经爆出来了 浑身还是一动不敢动的,等待着下一棍。却听到行刑人恭敬的说道 “家主,刑罚完毕,奴才让人进来伺候您?” 楚珏这才将思绪一点点收回,用舌头顶着手帕,一点点的费力的吐出去 “不.......不” 可他现在浑身都疼到无力,根本无法自己动作——这样的伤,不知道要多久,能复原。 “出、去” 对方应了是,一点点摸索出去。 楚珏一个人趴在阴冷的刑房,一点点的恢复着力气——身体从刚才因为疼痛而血脉喷张的热,慢慢冷却下来,身上汗让他冷的有点发抖。 大约半个小时候,他勉强的拖着身子换了衣服,由人搀扶着跪在袁肖跟前谢恩,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道 “奴、奴婢谢主人恩典.......” 袁肖一把将手中的杯盏摔到地上,粉碎! 楚珏还以为主人不满自己如今的状态,吃力的磕头请罪 “主人息怒.......奴、奴婢不敢怠慢主人恩赏” “当真十杖......奴、婢是、是,身子恢复得比常人快.......”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求主人息、息怒” 看人这样,袁肖心里更是烦闷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赏楚珏,不甘心,罚楚珏,不痛快。 他是进是退都不开心,而今已经没有大昭的牵绊!他从来不畏死!——可是武川人从不自戕,他可以和楚珏养得那些手下决一死战! 可是,楚珏为什么就是不如他的愿!就是不肯恼羞成怒,不肯下杀令!! “滚!” “是......是,奴婢告退” 楚珏踉跄着退出去后,袁肖躺在沙发里,语气格外疲惫 “熬吧” 如果没有云开月明,至少会有油尽灯枯。 第118章 风月(主线内容) 1. 袁肖是越发的喜欢自己的这次重生了。 知道了前世不可能知道的——所谓九州,远远不止是大昭和楚国。 去体验前世不可能体验的—— 不单单是尝试没吃过的东西, 还有所有未曾尝试过的新鲜事物,去未曾看过的风景,去未曾去过的远方。 从第一次体验潜水,袁肖好像就对这个项目起了兴趣。 从第一次知道主人对这么个项目起了兴趣,楚珏的脸色都吓白了——想劝谏,又不敢扫了主人的兴致。 每次袁肖去参加相关的训练或者项目,楚珏都是寸步不离。 在巨大的潜水池外,格外的惴惴不安,掌心的汗总是一层又一层的不肯消——他是真的害怕。 楚小北安慰道 “主子,有专业教练和设备,潜水其实很安全的” “我知道” 主人要去做得事情,他必然已经了解过了。 就算知道,也是眉心没办法舒展,也是心里空悬着不肯落地。 “那您担心什么” 楚珏的神色里及其痛苦,喃喃说道 “呛水会很难受的” 楚小北一时哑然无声——爷呛口水,主子都百般心疼,这他没法劝。 可是,袁肖确实很开心。 和教练笑着攀谈,摆手告别。 看着主人这般轻松开心的样子,楚珏又觉得都值得——就算他自己这心肠每次在主人入水后都被揉碎,也全都值得。 如果不是实在不成体统,他每次很想扑上去给“久别重逢”的主人一个拥抱。 就算压抑下了这样的动作,也压抑不了脸上对于主人“平安归来”的欣喜,和有些急匆匆迎上去的脚步。 “主人,今天潜水开心吗?” “嗯,暑假想出国玩” 楚珏心里有些失落,却也不敢表现太过——又要很久才能看不到主人。 脸上确实一副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是,主人想去哪里?” “没想好” “那等主人有了合心意的去处,奴婢便着手准备” “嗯” 袁肖往下扫了一眼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楚珏,也没说话。 毕竟,最近,这只小狐狸是越发藏不住心事了。 果不其然,楚珏最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主人,小北必然会随行伺候您。奴婢想着,他一个人在国外是万万伺候不好您的。” 袁肖就看着对方在这里拐弯抹角,拢着笑意,看了一眼楚小北 “倒也确实” 楚小北嘴巴交织了几次——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反驳的——因为他一个人确实没办法在国外伺候好爷——旁的不说,他英语不好啊——而且,他不愿意学。 “爷,我的英语确实没指望,我们再找个当地的中文向导就好了” 楚小北这话音刚落,就觉得主子的目光像是要凌迟了他——主子,我到底哪里又说错了嘛!? 楚小北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却还是难免心虚的皱了皱自己的鼻子,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爷身后躲。 袁肖也实在是有些拢不住笑意了,便甩下楚家这两位,兀自往前走。 楚珏在跟上去之前,对着楚小北压低了声音怒斥 “楚小北,再敢多嘴,我必然拔了你的舌头” “主子,我——” 楚小北这边解释还没开头,那边的主子已经跟上了爷,在后面万般殷切的伺候。 夜里,他和楚小南诉苦的时候,结果讨得楚小南骂了他一顿——主子那是想随行伺候爷。 楚小北也一脸委屈——主子完全没必要这样想不开啊! “爷一定会带主子的啊,除了主子没人伺候得了他,爷已经被主子惯坏了.......” “不许妄议!” 2. 还有一个月临近假期的时候, 袁肖告诉了楚珏的旅行目的地——伯利兹。 楚珏觉得,他主人还当真是博闻强识——想去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地方。 但是只要是主人想去的地方,他都愿意去了解,因为他必然要亲自过目主人在那里的衣食住用行——毕竟小北粗枝大叶的,这些事情他要不是一件件的都在国内先安排妥帖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在去了解这个地方的一瞬间,他的脸色苍白极了。 这个闻所未闻的小地方,有一个闻名遐迩的潜水地——大蓝洞——关于它的别称有很多——“上帝之瞳”或者“地狱之门”。 他实在是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就单单是看着那深蓝到发暗的海中深洞,他觉得自己这后背都是一层寒凉。不能消退。 想着想象着主人只身犯险,被这不见底的深渊所吞噬,他都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能。 “主人,奴婢求您三思!” 袁肖看着地上跪伏的楚珏——还真是难得的扫兴。 “你也学起文臣死谏那套了” 袁肖语气里久违的不悦,让楚珏这心肠如刀绞——没人比他更怕主人厌弃。 第93章 “不不,奴婢不敢,主人圣明何须死谏。只是,只是那处实在.......实在——” 楚珏还是将额头狠狠的叩在地面,不敢抬起半分,却依然偏执的说道 “主人万金之躯,不可涉险半分” “无趣” 楚珏身子一时也僵住了——他不是主人的臣子,他是主人的奴婢,他不过是个有趣的玩意儿——若是主人倦了,也就扔了。 楚珏本就跪伏的身子,却还是像木偶脱线一般的散了下去。 “主人息怒” 袁肖看着对方这个样子,倒也是有些不想继续折腾,明确的说道 “我做事,你不许过问” “奴婢万死,奴婢求主人三思!” 袁肖真的不知道对方是吃错了药,还是学会了恃宠而骄?!——而今,话敢和他逆着说,事也敢和他对着干?! 袁肖神色不悦的起身离去。 他自然能想到,楚珏不敢起身。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过了些时候再回来的时候,楚珏染了哭腔的嗓子依然是 “奴婢求主人三思”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 袁肖心里暗自腹诽——学什么不好,给他好端端的学文臣死谏! “奴婢不敢,求主人明鉴” 袁肖叹了口气。 文臣死谏——这死亡,是文臣的勋功章,却是君王的耻辱柱。 天底下,但凡不太昏聩的君王,到头来不都如此么妥协....... “襄阳城下,你说朕‘好生谨慎’,而今我也不会‘鲁莽行事’。我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境” 其实这话,楚珏不敢全信——长安城下君王的陷阵之志,让他多少年来夜里心疼的无法入睡——主人从来都会把自己置身险境。 只是,主人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主人是在给他递台阶。 他不敢不下,不敢不奉承。 “是,主人自然圣明!都是奴婢多虑” “死谏这招儿,再敢同我使,哼” 袁肖何须说出下次会如何,这声冷哼,已经惊得跪伏的人浑身一个寒颤。 “是,奴婢不敢” “起来” 袁肖依然是将掌心伸到楚珏身前,楚珏小心将手搭上时,却难免红了眼圈——他以为,主人会为了自己的扫兴,而不要他的。 “奴婢谢主人隆恩” 袁肖也很难不注意到对方的红了的眼睛 “哭什么” “奴婢失仪,主人见谅。奴婢以为...定然会惹得主人厌弃...” “呵——知道会惹我生厌,还那样!” “奴婢只求主人平安” 其实有时候,袁肖也真的怀疑,楚珏到底知道不知道——楚珏红了的眼眶满眼委屈时,都会惹得他没来由的心软。 袁肖握着楚珏的手捏了一下,倒像是什么保证一样 “我会平安的” “是,主人自然会平安,会长命百岁” 4. 袁肖自然会带着楚珏去。 他却是没有像楚珏想象的那样,只身下到大蓝洞探险,只是在直升飞机上俯瞰了下这传说中的“地狱之门”。 至于潜水,也是选择了浅水区玩的浮潜——就连从没学过潜水的楚小北,在教练半个多小时的讲解后,都可以应对自如。 看着楚珏在一旁站着,袁肖抬手,对方也自觉的走到他身边,将手搁在主人的掌心里。 “一起?” “不,不不,奴婢不敢” 看着楚珏都失了颜色的脸,袁肖知道这句“奴婢不敢”可和从前不一样——楚珏是真的不敢。 “你怕水?” “是......奴婢怕水” 除了怕他,袁肖当真不知道,楚珏竟然还真的有旁的怕的东西。 楚珏有些畏惧的悄悄抬眼打量自家主人,其实,他更怕主人真的命令他下水——就像上次命令他上马一样——对于主人而言,大概还算是有趣的事情吧。 可是这次情况比上次还糟糕——下水本来就恐惧,同主人一起,更加恐惧。 结果,袁肖只是点点头,便和楚小北下海去玩了。 小北先回来的,格外兴奋的和楚珏比划刚才的所见所闻 “珊瑚和小鱼超级好看,好看到不真实” “在水面漂浮着,就好像在天空里飞!” “主子,您去试试嘛,真的很好学” 楚珏的目光还是看着平静而澄澈的海面——主人还没回来呢。 楚珏摇摇头。 楚小北好像想到什么好主意一般,换了个劝法————他真的觉得主子不下水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地方,这么好玩的玩法,主子完全没有体验到!! “您想想,有爷陪您一起,两个人是不是也挺浪漫?” 楚珏神色有些痛苦,却稍纵即逝——快到楚小北不知道刚刚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不要” 晚些时候,袁肖回来。 他依然没有强迫楚珏按照他的心思去下水,去体验那些水下的风景。 不过么—— “都来度假了,不必这么穿得板正” 虽然今天这套衣服是浅色的,但是板板正正的从头到脚,也还是和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奴婢不敢在您面前失仪” “无妨的” 袁肖没有让楚珏回去换衣服,不至于那么麻烦。 但是让他脱了鞋袜,光着脚试着踩在沙滩上——人都带出来了,还是该让人稍微有点儿体验感。 楚珏的光着的脚,在袁肖身前低着头格外无措,脚趾都不自觉的抓着脚下细软的沙子。 “主人,奴婢这...这太没规矩了些...” “既然出来了,就没那么多规矩” “....是,奴婢谢主人” 袁肖抬手,楚珏便乖觉的将自己的手搭在对方手心里。 袁肖拉着他的手,想去海边走走——毕竟再怕水,也不至于怕没不过膝盖的海浪拍打吧。 结果人被吓得跪在地上,求他不要 “奴婢求主人开恩!奴婢,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求求主人开恩” “好了,随你!” 后来,夜里,袁肖在阳台的藤椅上坐着吹海风,楚珏在一旁伺候——还是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你这么怕水,因为从前落过水?” “回主人,奴婢没有” “那你倒说说,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说来可笑。奴婢只是前些年,梦到过自己在水中挣扎,因为奴婢死不成,便只能反复感受着窒息和溺亡的感觉” 虽然只是梦境而已,但是袁肖没觉得可笑,甚至不由得皱了眉——这梦境听起来有些真实的恐怖。 连自己死不成这样的因素都出现在梦境中。反复的窒息和溺亡都无法醒来的噩梦——那感受一定真实极了。 袁肖握住对方的手的时候,对方的手掌都是凉的——甚至楚珏就连复述这个梦境,都会吓到手掌发凉。 “梦而已” “实在万幸,只是梦而已” 楚珏的眼光格外深情而热烈的望着自己的主人——袁肖看着这样的楚珏,只是随口笑着问道 “梦里不会还有我的事儿吧” “...有” 袁肖的眼神里霎时多了几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按照他对楚珏的了解,他是楚珏的盖世英雄,他应该是救他出深渊的人吧。 “说说看~” “是...是...” 楚珏连忙跪下回话 “主人从来宅心仁厚,只是梦境不作数的。” 袁肖没忍住眯起了眼睛——这只小狐狸似乎没梦到什么好事儿啊 饶有趣味的让对方继续说下去,不许撒谎。 原来在梦境中,是他将楚珏按入浴缸水中,由着对方挣扎、窒息、溺亡再循环往复。 袁肖还没说什么,楚珏已经慌不择路的连连解释 “奴婢该死,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如此荒唐,主人如此宽仁,对奴婢更是深恩厚重。奴婢实在大逆不道!!主人息怒” 袁肖笑了——他大概没有荒唐到,为了个梦境和真人置气。 “你梦中的我,真不解风情” 楚珏一时愣住了——不明其意,但还是连忙附和着主人的话 “是,是奴婢昏了头,做那样的梦,平白玷污了主人的圣明......” “浴缸哪能拿来做那样的事情!” 这次,袁肖可没像白日那样宽容——楚珏不想下水便可以不下水。 他命令楚珏下水,楚珏颤颤巍巍的动作,给他的感觉仿佛他是要将对方赶到什么绝境去屠戮一般。 明明水都没有没过胸口,楚珏整个人却像不会呼吸了一样大口喘着气。 袁肖坐在浑圆的浴缸边上,俯身下去,安抚般的用鼻尖蹭着对方的耳边,感受着对方逐渐放松的身体,然后坏心的咬了下对方的耳垂,惊得对方甚至没忍住轻声的喊了声“啊~”。 整个人的声音都软了下来 第94章 “主人,呃——奴...奴婢伺候您~” 从来都是他主动讨好主人,都生怕讨好不及,今天主人肯屈尊降贵的同他这般,他也实在不敢受。 袁肖唯一的回应,便是用牙齿越发重的一下一下咬对方的耳垂,明明对方的身子都已经软下来了,声音也逐渐变碎 “呃,主人,不,不,合规矩的” 袁肖才肯稍稍放过,在他耳边呵了一口气 “今天,不讲规矩,只谈风月” 看着对方被他逗弄得情不自己,也别有一番风情! 第119章 if线——替身(1) 【我的番外就是天马行空,没有具体的时间规律,是一个又一个独立的小故事,主打一个拆盲盒!!】 【如果楚珏遇到的是没有记忆,但是容貌相同的赵哥......】 1. 在楚小北看来,主子在学校餐厅吃着饭,突然起了身——他嘴里的米饭都忘了咽下去,嘴巴鼓鼓的好像只土拨鼠,开始戒备的审视四周。 四周风平浪静,除了失了神一般起身离开的主子。 “哎~主子!” 正是用餐的高峰期,楚珏起身也没能追上那个背影——这人来人往的洪流,将那人的背影彻底吞没。 楚小北看着眼中有些失魂落魄的楚珏,皱着眉关心道 “主子,怎么了吗” “我,我好像——” 楚珏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望着人来人往的远处。 “我终于找到您了” 楚小北听的一头雾水,也毫不遮掩 “找到.......什么?” 2. 袁肖很喜欢吃所谓的垃圾食品——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好养活,也会自己挖苦自己“天生穷命”,净是喜欢这些东西——他确实很穷,也确实可以从这些很便宜的垃圾食品里,获得快乐和满足感。 比如,泡面。这个东西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他本来还是很开心的,今天中午吃泡面,抱着两袋泡面轻车熟路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空无一人的楼道,安静的不正常,他的步伐越放越慢,眼神也越发的警惕。 可他依然朝着自己的宿舍,一步一步走去——从小就这样,没少被喊作“犟种”,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何谓退缩,何谓南墙——撞到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宿舍门没落锁,他颇为谨慎的用脚尖轻轻的踢开,看清屋内的人,他的瞳孔都有些放大——楚珏。 若说,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家族,无外乎周家和楚家——楚珏,正是楚家的家主。 楚珏是一手创立了他所就读的大学的人,是打断奴隶主教育资源垄断,为天下平民和奴隶开龙门的人。 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不是楚珏开创学校为天下白衣学子大开龙门,他只是被困在贫困山区那一汪池水中的“小鲤鱼”——他明明是受益者,甚至楚珏说是他的恩人都不为过,可他的感性上,就是很奇怪的厌恶对方。 袁肖不自觉微微皱起的眉,让楚珏怕的不敢继续对视,局促的低着头。指甲都嵌入掌心里——他心知肚明,若是一切正常,对方不会记得他,不会记得任何事才对。 可是对方皱起的眉头,让楚珏的心里越发的慌,膝盖也越发软。 终究是双膝落地跪了下去,垂首只敢盯着自己的膝盖——万一呢,万一主人还记得他!方才的试探之举,该是多么大逆不道....... 袁肖的嘴巴微张,甚至忘记闭合。 不得不说,对方这样的举动,竟然让他莫名觉得顺眼了些——想想也确实,谁被人跪拜会不舒服呢! 想到这里,袁肖拉回了思绪——对方凭什么跪拜他! “您这是做什么?” 楚珏苍白的脸色总算回落了几分血色——主人不记得他。 主人可不会对他称呼“您”。 “奴——想奉您为主” 话音刚落,楚珏的额头已经虔诚的触地。 袁肖一时被震惊到哑口无言——就算做梦,也不会魔幻至此。 3. “为什么?” 然而对方只是告诉他 “侍奉您天经地义,没有为什么。” 对方的语气很平缓,冷静到令人生畏——虽然袁肖没觉得畏惧,但是,显然对方不想说明缘由,也不想让他继续问下去。 “好” 对方却还是有些震惊的抬头望着他 “您...恩准了?” 就算没有记忆,要接受另一个人的“忠心”就这么轻而易举,这么不假思索么?! 这顺利的,反而让楚珏有些不敢相信。 袁肖眼神向下望着楚珏 他一个孤儿院出生的孩子拿什么逃出楚珏的五指山!?甚至连自己寒窗十几年所奋斗来得学校都是对方的掌中之物。 “我能拒绝得掉?” 楚珏挽起一个笑意——狡黠的像只小狐狸。 “您不能” 袁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楚珏所图谋的,他家世不好,学习也没出类拔萃到需要楚珏惦记,他这副皮囊还没楚珏自己的好看! “那,奴婢能喊您主人吗?” “随你” “奴婢拜见主人!” 对方刚刚抬起与他对视的脸,而今又低到了尘埃里——双手交叠,俯身跪拜——郑重其事。 4. “为什么自称奴婢?” 自称奴,自称奴才,甚至自称下奴——在这个奴隶制的社会里,都不算特别。 可是一个男人自称奴婢,真的有些令他不解。 “您若不喜欢,只管赏下称谓,奴婢一定照办” “没有不喜欢” 这个自称虽然很特别,但是莫名其妙就是不刺耳。 何况,虽然不知道楚珏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对于楚珏而言,大概就是只猫——虽然有些人总喜欢叫猫“主子”,但是其实,人类才是真正的饲养者。 楚珏虽然叫他“主人”,但是,楚珏才是他的“饲养者”——楚珏喜欢叫他主人,可以。喜欢自称奴婢,也可以。 5. 认了主,当下,楚珏便履行了自己的作为奴婢的职责。 “主人,您午餐想用些什么,奴婢去安排” “什么都行么?” “自然” “我想吃炸鸡” “这...” 楚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袁肖作为一只自认为懂事的大猫,很大方的给了饲养者一个台阶 “不方便么?我可以换” 楚珏脸色有些为难,却还是驯顺的说着 “不不,奴婢不敢......您想吃哪家的?” “k记,可以吗?” “可以,可以,您不必如此,只管吩咐奴婢” “谢啦” “奴婢不敢当” 之后便是楚小北的一脸震惊——主子竟然会允许炸鸡这种垃圾食品进他自己的座驾!?——平常家门都进不去的玩意儿!! “外面人多,怕扰了您清静,这次暂时委屈您在车上用。下次奴婢必然会安排妥帖的” “没关系的” 袁肖的心思根本没在楚珏“委屈了他”的不安上,而是在炸鸡上。 “奴婢伺候您用” 楚珏便委身跪下,给他捧着,高度正合适袁肖落手——这姿势,并不舒服。 油炸后的香气,酥脆而微韧的脆壳,包裹着多汁的鸡肉——一口咬下去的满足感!真的爽!!! 袁肖吃东西很大口也很快,却不会让人觉得有狼吞虎咽的不得体。 “不怕你笑话,我第一次吃哎,之前只在电视广告里看到过” 孤儿院里,没有k记。 他终于冲破了那道院墙的桎梏——他立志,要好好上学,好好工作,一定要去宴请儿时的自己——吃各种他在电视上看过却没吃过的东西——炸鸡,汉堡,披萨,甚至奇趣蛋....... 他的这些思路,最终被楚珏红了的眼圈,打断了。 “你怎么了?” 楚珏强忍着泪水,笑着摇了摇头 “奴婢没事的。是奴婢在您面前失仪了” 楚珏隔着泪光,虔诚的望着他 “主人,从今往后,不管您喜欢什么,奴婢都会孝敬给您” 袁肖觉得这种客气话,他也不必信——可是,他这心里又真的很难无动于衷。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没人这么疼过他。 最终,他唯一的回应,便是皱了皱鼻子,下巴指了指楚珏手掌心捧着的炸鸡盒子 “你要吃么?” 楚珏脸色一时有些慌乱,随即颔首谨慎的应声 “奴婢不敢” 事了,楚珏用湿巾细细将袁肖的手擦拭干净,才乖顺的跪在一侧。 明明是去的楚珏的家,楚珏躬身在前带路,却没有半分“这家主人”的气势——反倒像个十分规矩的奴才,给自己的主子介绍新家一般。 “主人,您小心台阶” “我又不是小孩子” 第95章 “是,主人说得是,都是奴婢愚钝” 刚进了家门,楚珏便委身跪下,要伸手伺候他脱了鞋——袁肖的表情格外不自在。 “这...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珏还是倾身下去,那双明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覆上了他有些旧的鞋面,动作轻柔小心的帮他褪了下来,又换上柔软舒适的拖鞋。 “奴婢伺候您,是应当应分的” 引他到沙发上,他才退下净了手,又陪他围着这个家——确切说,这座庭院建筑,稍微转了转。 他也便在此算是“安了家”。 6. 晚餐时, 楚珏便躬身在一侧,将那些精美的菜品夹入温热的小碟,然后捧到他身前。 袁肖没有动筷子,而是尝试着喊了声 “楚珏” “奴婢在。主人,可是不合口味?” 看着楚珏一脸的惶恐不安,袁肖笑着摆了摆手,引导着问他 “没有。可你不累么?” “能伺候您是奴婢的福分,奴婢自然不累” 这话奉承的袁肖一时不知道怎么摆放自己的五官,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多少有些局促。 楚珏倒是面色如常的继续,一直忙前忙后的伺候他,过了些时候袁肖还是觉得不大合适, “你坐下一起吧” “主人说笑了,奴婢哪儿敢和您同桌而食” 袁肖内心暗自腹诽——是你在说笑吧!!这是你家啊!! “这有什么不敢,坐呀” 楚珏的笑意倒是有些讨好,说出的话更是如此。 “奴婢能在一侧伺候您,已经是您赏的恩典,万万不敢失了规矩” 这话听得袁肖脚趾抓地!!!——扪心自问,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啊,也配让楚家的家主这么做小伏低的奉承!! 但是他也有些好奇,楚珏所谓的“万万不敢失“的规矩 ——是什么规矩? ——是谁给他立的规矩? ——为什么要对着他遵守那些规矩? 7. 他也在日常的相处中,慢慢发现了这些事情的答案。 楚珏的规矩, 大概是,不会和他说半个“不”字, 大概是,不会给他半分不好的脸色。 大概是,不会和他同桌而食——无论他怎么邀请,楚珏都只是回应“奴婢不敢”。 大概是,不会和他同榻而眠——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天天身边围着这么一个漂亮的男人,对他嘘寒问暖,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也不可能。 从他第一次有反应的时候,急匆匆的去了浴室冲凉,他出来时,楚珏便告诉他 “奴婢备了侍奴,只怕冒犯主人所以还在学规矩。今晚,有些个伶俐的,可以伺候您” 袁肖觉得心口有点难过——楚珏在他面前表现的那么乖,那么听话,他都快信以为真了。 楚珏之前对他那样的臣服,是因为楚珏想这么做。 楚珏不会真的屈尊降贵,真的像奴隶一样,去用身体取悦主人的。 他们两个的关系里,楚珏永远都是真正的主导者。 而他,他总感觉自己像一只陪伴楚珏玩“过家家”的布娃娃——一个长得很像楚珏真正的主人的布娃娃。 他知道,楚珏是有真正的主人的。 因为,有些时候,他在说某些话,做某些事时,楚珏会近乎痴迷的望向他 比如,小北和他开玩笑时,他笑着和小北说“少来”或者“滚”。 比如,他考试周学习太累,在书桌前撑着脸睡着时,他醒来就看着楚珏炙热的目光,随着他的醒来而有些慌乱的垂首遮掩过去。 虽然明明知道他自己不过是替身,可他还是不可遏制的,越来越嫉妒上那个让楚珏如此痴迷的主人。 虽然,他很识相的知道——只有他的行为作风越来越像楚珏真正的主人,他才能高枕无忧——这才是他作为“宠物猫”的本分。 可他,偏偏就是很想逆势而为,很想自不量力的抹掉那个人在楚珏身上留下的种种痕迹。 第120章 if线——替身(2) 他就是偏偏要楚珏坐下和他一起吃——否则他就不吃了。 他在试探,楚珏是会纵容他的“不本分”,还是会拿出金主的架子去让他识相些。 楚珏在百般求饶无果后,也只能战战兢兢的起身,如坐针毡般的落了座。 即便落了座,对方也总是想着如何伺候他。 “你乖乖吃饭就好” “是....” 对方像执行命令一样,低头闷声吃着食物。 袁肖将一块嫩竹笋夹到楚珏面前的餐盘上,楚珏惊得差点儿跪下谢恩——如果不是他不许的话。 “奴婢谢主人的恩典” 第二次同桌吃饭的时候,楚珏真的被吓到跪在地上——因为他夹着一口食物递到了对方的嘴边。 对方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称“奴婢不敢,求主人开恩” 到后头,人都被他吓哭了——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他的筷子就是不肯动半分,似乎在隔着时间和空间,在对楚珏真正的主人“挑衅”。 最终,他赢了。 “谢..谢主人隆恩” 楚珏朱唇轻启,小心翼翼的咬住了他递过去的食物——脸霎时红了一片。 “你喜欢我这样做吗?” “主人赏的,奴婢自然感念不及。” “我问你,喜、欢、吗?” “奴,奴婢...您喜欢就好” “你喜欢的” 晚上躺在床上,袁肖想起来这个画面都觉得脸发烫——他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当着楚珏的面说出“你喜欢的”这四个字啊!!!!明明楚珏自己都没说话呀!! 不过,天一亮,昨天那个害羞的少年就又烟消云散了,依然要斗志昂扬的抹掉楚珏主人给他留下的痕迹——他依然一点点的在试探楚珏的底线。 他会尝试着轻轻握住楚珏的手,不去理会对方惊讶的表情。 他会带着对方去逛街,去尝试各种好吃的,去海边看日落——因为日出太早了,他不想起床。 而对方,也真的偶尔会情不自禁露出娇气的模样——皱皱鼻子,或者轻哼,每次对方做完这些反应总是万分惶恐,他对此报以绝对的宠溺。 他喜欢对方这样子——他总感觉,自己好像一点点在赢过楚珏真正的主人——这样可笑的想法,很快就破灭了。 他在一个最花前月下,对方最为放松的时候,将身子靠近对方,对方好像怔住了一般,却在他的唇边近乎贴上对方时,对方逃跑似的退后,然后跪伏在地上。 “主,主人,夜深了,您今夜想要哪位侍奴伺候?” 袁肖的眼神里分不清是怒意或者悲怆,抿了抿嘴落下一句 “不必” 转身离开时,终究是没忍住少年的心性 “他就那么好吗” 你的主人就那么好吗?——值得楚珏为了一个已经不知道在哪里的人守身如玉。 9. 夜深不能寐的袁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楚家家主所遵奉的主人,楚珏所死心塌地的人,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好! 就算那人没那么好,他也只会更差劲——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大学生。 他不过是,楚珏这场过家家游戏里的玩偶——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他就看着,楚珏眼中的光都碎落了。 “不...不是的,您不是,奴婢万万不敢...” 他直直的望着楚珏 “看着我” 他命令楚珏望着他,目光不许闪躲。 “透过我的脸,你想的人是谁” “是您,自然是您!” “楚家家主会对一个大学生,俯首称臣吗?” “只要是您,奴婢自然——” “那我是谁?” “您是主人” “在你眼中,我是袁肖吗?” 楚珏一时哑然,连眼神都变得更加茫然无措。 “您...您...” “在你眼中,我是谁?” 楚珏看着袁肖眼中难过的神情,心都碎了——他的主人眼中,从不曾脆弱至此。 而袁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楚珏碎掉的心,彻底碾作埃尘。 “在你眼中,我是另一个不叫‘袁肖’的人, 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替身。” “不,不——” “如果我说,我不想做他的替身了,我想做我自己。你会恼羞成怒到杀了我么?” 已经彻底碎掉心肠的楚珏,失魂落魄的低下头——袁肖眼中的脆弱,让楚珏无法招架——他的主人是睥睨天下的昭烈帝,是雄狮九州的武川虎,一生从无败绩,更从无如此“弱势”。 “奴婢不会......” “那我不想做他的替身了。” “您不要奴婢了......” 第96章 “是我招架不住了,楚珏” 十八岁少年的脆弱,如此一开口,那委屈便如洪水决堤而下,肆意漫过。 “是我不想做你的金丝雀了。我忍不住喜欢你,可我没有资格去让你去爱我。我不想陪你过家家了,不想让你透过我的脸去思念另一个人。” 袁肖的双拳越握越紧,连眼中的泪光都在颤抖 “我不想...等到你有一天玩腻了,或者他回来了,就被你丢掉” 最后这几个字,简直像刀剑刺入楚珏的心脏,来回的搅动他的血肉,那么疼。 他是真正被丢掉过的人啊...... 他知道被丢掉的感觉,他更知道“生怕被丢掉”的如履薄冰是什么滋味——他的主人高高在上,他的主人万金之躯——从来都不该体会这样的滋味的。 “没有旁人,只有您。您只是忘了...” “奴婢怕您记着从前的事,会厌弃奴婢...” “奴婢更怕您会难过,会心疼。奴婢只是不想您过得那么辛苦。” 那些国仇,那些家恨,那些遗憾——都成了史书上的过眼云烟,再无能为力。 这话倒是将袁肖震撼到一时说不出话,却又急忙的用手锢着楚珏的身子 “你知道我的过去?” 他是孤儿,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他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飘荡在这世界上,无依无靠。 楚珏有些失魂落魄的低下头。 四下里,死一样的沉寂。 最终,楚珏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呀!我是谁,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歇斯底里的少年——一样的面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性。 或许这个少年说得也没错——他一直都在过家家,沉溺于和“不厌弃”“不憎恨”自己的主人一起生活的幻境。 每次被袁肖温柔的对待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心中的负罪感添上一笔——这是他“骗”来的温存,是他“欺君”来的缱绻…… 可他总是用袁肖开心的样子,掩耳盗铃般的去说服自己——自己都是为了主人好,主人而今是开心的。 可是今天袁肖的样子,撕碎了他的“自欺欺人”。对方的难过和不安,震耳欲聋——他无法再掩耳盗铃下去——他不想主人记起过去,不想主人厌弃。 可他更不想主人如此不安!如此脆弱易碎! 既然注定有一个人要战战兢兢,要如履薄冰,要不安至极——那个人该是他,而非他的主人。 “明天,您会知道的” 10. 夜里,楚珏侍奉袁肖入睡前,点燃了一段香。 楚珏跪在袁肖的床,将脸贴在床上,就像只乖顺的小狗。 “您喜欢这香的味道吗?” 袁肖也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 “嗯,闻起来很安神” “希望您有个好梦” “你明天真的会告诉我吗?” “嗯,您明天会知道的” “那你今天能先告诉我一件事吗?如果没有你的主人,你想不想同我......共赴巫山?” 十八岁的少年,就连问出这样的话,都会脸通红。 楚珏眼中是近乎绝望的笑意,破碎得让人心疼 “奴婢是不配,不配伺候您” 袁肖显然对于这个答案不满意——说到底,还是不想! 袁肖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困意却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看着袁肖即将入睡的样子,楚珏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如果,奴婢要告诉您的事情,会让您很不开心,您还想知道么?” 袁肖睡意沉沉的回复道 “想。我从不会因为是南墙便不去撞,是困境就不去闯。” 楚珏毫不遮掩自己眼中近乎痴态的迷恋的的望着对方——毕竟,等对方醒来,真相大白,他再不能这样看着对方了。 “即便会让您厌弃奴婢,甚至丢掉奴婢,您还想知道么?” “我不会厌弃你,更不会丢掉你......” 话音落了,袁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平稳,他睡着了。 楚珏的眼眶都红了——哪怕主人此刻说的话,等到对方醒来全都不作数。 楚珏也依然像个痴儿一样轻声的喃喃道 “君无戏言,您不要丢掉奴婢......” 11. 袁肖的眉心微微皱了皱,然后渐渐的从一个冗长的梦中醒来—— 从陷阵杀敌,到开疆拓土。 从兵变夺权,到君临天下。 从取得襄阳,到解围长安。 从一身的伤,到含恨而终。 他,是赵赫。 袁肖缓缓睁开眼睛,也渐渐聚拢起自己的思绪,目光和从前那个热烈的少年截然不同——带着深不可测的沉稳和睥睨。 跪在一旁的楚珏,察觉到床上有些窸窣的动静,整个人都绷得紧极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对方。 意识到对方真的已经醒过来,楚珏连忙整个身子都规矩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半分去探查对方的脸色。 “罪奴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对方并没有给他任何反馈——但他知道,能心安理得去接受自己如此跪拜的,绝不可能是袁肖。 对方起了身,赤脚落在地毯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楚珏身前。 居高临下的轻飘说道 “看来,你玩够了” 这几个字让楚珏的骨子都寒凉透了——主人这自然是要追究,他从前的欺瞒之罪。 楚珏的额头连连叩在地毯上,不敢半分不卖力 “罪奴该死,陛下息怒。罪奴该死!!陛下息怒!!” 对方显然,并不愿意屈尊降贵的对他赏下半分眼神,也并不理会对方嘴里如何的请罪。 只是轻飘飘落了句 “该我了” ——看来,你玩够了。现在,该我了。 第121章 if线——替身(3) “求陛下息怒——” 楚珏话音半落,连忙改了口——而今,身前人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 “求陛下降罪!罪奴万死!” 主人觉得他“有意欺瞒”,那便是“有意欺瞒”。 主人觉得他“罪该万死”,那便是“罪该万死”。 只有犯错的奴才,没有犯错的主子。 头顶轻飘飘落了一句 “你是该死”。 楚珏身子僵住了,眼泪霎时模糊了视线——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是,主人如此说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如刀绞。 一千年来,无数日夜,心心念念的人,并不想要自己。 “是,罪奴该死,陛下息怒” “可惜你死不了” 袁肖不许楚珏自称“罪奴”——戴罪之身这种事,倒也不必挂在嘴边,平白更惹他心烦。 袁肖也不许楚珏称他“陛下”——虽然他是,但是大可不必如此格格不入,招摇过市。 袁肖转身去了洗手间。 楚珏伏在地上不敢动,却也有些跪不住了。 片刻之后,楚珏还是出现在了对方的身侧。对方的眼神没往下落。 袁肖方才净了手,将手帕扔在跪着的楚珏身上。楚珏双手接了,将手帕握在手心规矩的交叉在小腹前,躬身颔首 “主人万金之躯,没有旁的奴才伺候您,奴婢不敢只跪在那里。” 袁肖没有应声,楚珏连忙俯身下去 “奴婢该死!” 他不该解释的——一个字也不该的。 “毕竟,伺候朕是天经地义的,是么?” 楚珏连声音都抖得厉害 “不,奴婢不敢。奴婢能侍奉主人,是主人隆恩浩荡,奴婢感念不及” 这话,倒还算能入耳。 “起身伺候” “是,主人” 楚珏这才敢平身,规规矩矩的躬身伺候——甚至比从前在宫中时,都谨慎了几分。 事了,袁肖拿着手指勾了下楚珏的下巴,随即便收了回来,指尖碾碎方才沾染的泪痕。 “你是养尊处优久了” “方才是奴婢失仪,奴婢该死。奴婢定然会如履薄冰、本本分分的侍奉您” 他是奴婢,他要本分,他要守规矩—— 他怨不得,哭不得,连笑意在主人跟前,都得刻意而小心讨好。 他要收好自己的喜怒哀乐,在主人面前奴颜婢膝。 他要收好自己卑劣的妄念,在主人面前规规矩矩。 晚些时候,楚小北在门外遇到楚珏时,不由得皱了眉头 “主子,您是不是不舒服” 脸色苍白的楚珏,微微摇了下头 “没有” “真不用医生来看看吗” “不必” 楚珏规矩的站在门外一侧,楚小北的眉头越皱越紧——主子这姿态像是要这么一直站下去的样子。——但是,这毫无道理呀,站这里干嘛! 第97章 “您不进去么,这天儿也挺冷的” 楚小北说着,这心疼的眼神就没从他主子这得体,却显然不怎么保暖的西装上挪走。 “我自然在这里,候着主人的吩咐。” 楚小北的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声音都高了几度——楚小北想骂人,却又觉得在主子跟前说脏话太不合适!!一时气得语无伦次 “您!他!他!!主子,他敢这么欺负您!!他算什么——” “不许放肆!” 楚小北抿着嘴不敢再顶撞主子。 因为袁肖性子不错,和他一直很客气,又能让主子开心——他楚小北愿意看主子面子上喊声“爷”。 可是,袁肖他算什么东西啊!!一个懵懵懂懂的大学生,一穷二白! 不过是主子一时兴起捡回来的“主人”——说白了,不过是满足主子爱好的“金丝雀”。 楚珏看了眼抿嘴走神的楚小北,其实心里难免担心——楚小北不可能知道,而今的袁肖,已经不单单是袁肖了。 从前的楚小北和他主人呛声一二,袁肖不过当作玩闹,笑笑就过去了。 可是而今,陛下对楚小北,断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性。 “奴隶犯上,罪当如何?” “......杀无赦” 楚小北心里清楚,如果他为着主子冒犯袁肖,主子非但不会领情,只会严惩不贷....... 可是楚小北,还是去见了袁肖。 本来肚子里打了许多草稿 ——先礼,告诉袁肖,主子为着他不开心,好好劝他哄着主子。 ——后兵,对方最好懂得收敛,免得真惹得他主子厌烦了,袁肖自己也好过不了。 楚小北觉得,对付一个十八岁的大学生,这草稿足够用!! 但是那日站在袁肖面前,楚小北真的觉得见了鬼了——对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根本不像袁肖。 楚小北觉得自己被对方气场,压制得死死的——楚小北觉得这不合理——但是他真的就像一只小狼遇到狼王的感觉,本能的想臣服。 但是毕竟已经站在这里了,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开始说草稿上那些内容。 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的袁肖就淡淡的望着小北——楚小北真的觉得如芒在背,难受极了——十分的草稿,能发挥出来一分就不错了。他觉得自己最后,方寸乱到已经不知所云了。 “就,就这些。” “嗯” “您,您您是打算?” “倒是饿了” 面对这袁肖的答非所问,楚小北竟然没有按照从前的性子去“纠正”,乖乖应了声“好”。 袁肖吩咐了一句 “你侯着” 袁肖不许楚小北离开,楚小北一时真的就被定在那里,不敢辩驳。 楚小北询问的眼神望向自家主子,楚珏只是规矩的侍立在袁肖身侧,垂下的眼神缓慢而明显的落了一下——示意楚小北遵命。 楚小北站在一侧,多少有些尴尬——他不是没见过两个人在桌上一起吃饭的样子,虽然主子总是别别扭扭的,但是袁肖一向乐此不疲的喂主子吃东西——这画面甜归甜,但是他个外人看来,自己多少有点儿碍事儿! 但是这种尴尬感,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绪所替代——楚小北的眼眶被逼得越发通红,身形也难掩的颤抖。 他不管这是游戏,还是什么—— 他从没见过谁家的奴隶是这么低三下四的伺候主子用餐的,何况,这“低三下四的奴隶”是他一向骄矜的主子! 第122章 if线——替身(4) 他从没见过谁家的奴隶是这么低三下四的伺候主子用餐的,何况,这“低三下四的奴隶”是他一向骄矜的主子 主子的腰身就没在袁肖身前直起来过,一直躬身伺候,低眉顺眼——偶尔微微抬了眼皮也是明显在看袁肖的脸色——是喜欢这道菜,还是不喜欢。 袁肖稍微一皱眉,都能惹得楚珏十指指尖紧张的的扣进掌心。 楚小北没办法冷静,索性把脸侧向一边——因为,他想他该杀了袁肖,但是,主子明确提点过他“敢犯上,杀无赦”——主子不想让他对袁肖如何。 可是最后这根弦,绷着绷着,还是断了—— 袁肖筷子尖上的鱼肉尚未入口,便惹得他皱了眉,将东西掷在地上。 “有姜” 只这两个字,楚珏连忙跪伏下去。 “是奴婢思量不周!求主人息怒,求主人息怒” 楚珏战战兢兢的跪伏在那块鱼肉前,浑身都不可抑制的轻颤——他主人确实不食葱姜。 最开始,他特意叮嘱过,厨房不许见这些东西。 但是,袁肖说他自己对这些东西并无反感,他很好养活的——他不会对食物挑挑拣拣。 楚珏只是以为,主人今生口味有变——毕竟有菜色也是需要这些东西佐味,也便就让厨房一切如常,不用过多忌讳。 袁肖会细心观察楚珏的口味,知道楚珏喜欢鱼肉时,他甚至笑着说“我也喜欢”——自那以后,这桌上难免都会有道鱼。 这些事情,楚珏记得,袁肖记得,赵赫自然也记得。 “不是喜欢么?赏你了” 楚珏再清楚不过——他不配和主人同桌。他不配和主人同食。 主人对于从前袁肖给予自己的恩赏和宽容,很不满。主人对于自己的欺瞒和承宠,更不满。 “是,奴婢谢主人赏赐,谢主人隆恩” 跪伏在地上的楚珏,小心的抬了眉眼,看着眼前地面上那小块鱼肉,往前挪了下身子,便小心翼翼的的作势要将食物卷入口中—— “我特么杀了你!” 楚小北此刻眼睛猩红,右手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匕首,刺向袁肖——去他的以下犯上!去他的杀无赦!! 他今天要是能眼睁睁看着他主子像条狗一样吃了地上的食物,他还是他么!?他是还是人么!? 楚小北的匕首被袁肖卸掉后,整个手臂都被锁在对方的掌中,死死压在桌面上——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珏整个人都惊魂未定。 倒是,袁肖调笑着问手底下的楚小北 “杀人前你这样喊,岂不打草惊蛇?” 楚小北的猩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无论他喊不喊,凭一个大学生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躲得过方才那一击! 何况,自己还这样被对方擒在手中。——对方身手绝不可能在他之下,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你肯定使诈了!放开我,再来!” 袁肖嗤笑了一声 “两军交战,生死对垒。岂有重来的道理!” 话音刚落,袁肖眼神都未曾变过半分,便施力让楚小北的右臂脱了臼,才松开对方。 楚小北左手扶着剧痛的右臂,一咬牙,还是选择了再次出手——一样未成功。 袁肖擒着小北的左臂,淡漠的说了句 “再来,我便拧断你的脖子” 小北的脸被袁肖死死压在桌上 “主辱臣死!你不拧断我的脖子,我就一定会再来!” 袁肖没对楚小北这话有任何回应,倒是居高临下的问楚珏 “我辱你了?” 楚珏实在惊魂未定——他养出来的奴隶,竟然试图弑君!! 楚珏闻言,额头连忙驯服的抵在地板之上。 “主人待奴婢恩德深厚!奴婢结草衔环不能报之万一!求主人明鉴!” “你报恩的方式,倒是一如既往的别致” 楚珏的额头接连磕在地板上,霎时洇出了血,也不敢半分懈怠 “是奴婢管教无方!奴婢该死!主人息怒!求主人息怒!求主人息怒——” “奴婢,奴婢——” 袁肖突然开口,楚珏便立刻噤声,恭敬地听着对方轻飘飘的问道 “他该当何罪,你说~” 楚小北的眼泪早就顺着脸颊流到桌面上了——他不怕死,可他就是特别特别心疼主子这样。 “主子......” 楚珏哪怕心如刀割——小北是从半大的孩子,就长在他身边的,心思纯良。 可是, 这样的事,他主人不会“开恩”。 他是主人的奴婢,主人的座下鹰犬——他不能,也不该,更不敢,求主人“开恩”。 “奴婢教导无方,求主人降罪” “你听不懂我的话?” 楚珏知道,主人想从他的嘴里,看到他的态度。他把额头沉沉的砸入地面。 “以下犯上,楚小北罪该万死。” 楚珏这样驯顺的回答,却惹得袁肖落了脸色。 袁肖自顾松开了楚小北。 “忠心护主,何罪之有” 楚小北也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从鬼门关上走出来的。 袁肖居高临下的盯着楚珏跪伏的背影,继续施施然的说道 “背主之人,才是,罪该万死” 第98章 楚小北就看着自家主子——并无半分辩驳,只是毫不怜惜自己的继续磕头请罪 “奴婢该死,主人息怒” “奴婢该死,主人息怒” 而袁肖对此,只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楚小北扶着自己的右臂,看着主子,又看着袁肖。 他觉得,这两人关系绝非简单,其中渊源怕也不浅——袁肖更不会是只众人眼中的“金丝雀”。 最终,袁肖还是开了金口 “楚小北护主心切,我既往不咎。你不许苛责” “是,是,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 楚小北一时脸色不知道怎么摆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刺杀袁肖未遂,他得罪的是主子,而非袁肖。 袁肖吩咐楚小北退了下去,甚至像长辈的叮嘱晚辈一般说了句 “脱臼而已,复位就好” 随后,风平浪静到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一般。 “你的赏,还没领呢” “是,奴婢谢主人” 楚珏不敢半分犹豫,连忙将身前地上的那块已经冷到发腥的鱼肉,卷入嘴中,没敢细细嚼碎便连忙咽了下去。 “奴婢谢主人隆恩” “呵——” 袁肖坐回自己的座位,扫过地上跪着的人——美人皮囊,蛇蝎心肠。 楚小北为楚珏而搏命,楚珏连句“开恩”都不曾求,只是将楚小北的性命做了“表忠心”的踏脚石——可是这样蛇蝎心肠的人,何谈忠心,便是连心都没有! 这样没心没肺却尖牙利爪的恶犬,就该如同前世一样,锁在深宫,锁在身边,慢慢消磨其爪牙。 “喜欢我喂你么?” “奴婢不敢,奴婢身份卑贱,实在不配让主人操劳” “无妨” 随着袁肖话音刚落,一小块牛肉也随之落地。 “吃了” “是,奴婢谢主人” 楚珏重复着方才的动作,跪伏在地上将食物卷入口中,而后谢恩——今日看来,主人是觉得这样得趣,那他便这样去讨好。 他日,主人若是觉得其他事情得趣——不管怎么样得趣,那便怎么样来! 第123章 妒忌(主线) 【预警:赵哥遇到其他感兴趣的女生,并且那什么了,介意的可以跳过——赵哥和小楚,赵哥是不洁的哈——因为他不可能为谁守身如玉的】 迎新晚会上, 舞台上灯光湮灭,再亮起只一束光——光下的女子背影长发如墨,红衣似血,随着音乐曼妙而动的身姿慢转,舞姿翩若惊鸿。 流云水袖抛向下方,像最婉约的邀请,缓缓收回时,又带着依依不舍。 楚珏悄然望着袁肖——主人也果然有些兴趣。 一曲既终,佳人离场。 楚珏才小声的请示道 “主人可还喜欢?” 袁肖被这声询问勾回了神思,却没听清方才楚珏问得什么 “嗯?” 主人这心猿意马的模样,自然是喜欢。 楚珏压下心中所有的酸涩,小声有些讨好的再问了一遍 “主人可还喜欢?” 袁肖嘴角勾了勾,只说了一句 “不许胡来” 毕竟之前把楚彤绑来的情景历历在目——楚珏献人毫无技巧可言——总觉得这么对个女孩子,实在不妥。 那个女生当夜那一舞,惹得许多男生对她趋之若鹜。 而这个女生就是不停的婉拒,很有教养的拒绝每一位追求者 “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遇到死缠不放的,反复追求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袁肖路过时,看着女生为难的样子,走过去对男生直白说道 “她的意思是,你不配” 男生对袁肖也是敢怒不敢言——这位和楚家家主关系不一般,也不敢还嘴,只能悻悻离开。 女生在后面有些不知所措的摆手 “哎~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在男生走后,袁肖笑着问她 “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骗他做什么” “我没骗人的,是真的不合适呀” “一个意思” 女生对此的反应是,皱了下鼻子对袁肖比了个鬼脸——袁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鲜活的人儿了。 现在是放学时分,两个人一起漫步走过校园 “你叫什么?” “周窈” “你是周家人?” 周窈点点头 “是呀” “你的名字为什么只有两个字,中间字不都是伯、仲、季?” “只有最核心的那三个家族是这样的,我家没有那么显赫” 随即又有点小傲娇的说 “但是也还可以哦~” “哦~” 周窈确实是个很鲜活的生命。 她会骑马,这让袁肖很惊喜。 两个人并行在马场试了几圈后,开始闲庭信步般的骑着马,随意攀谈 “你还会什么,会射箭吗?” “我不会,但我一直很想尝试” 射箭场上,袁肖建议她用复合弓,但是对方偏偏要试传统弓 “电视上是这种弓啊,这种才帅气啊!” “这把弓你拉不动的” 对方有些执拗的开始拉弓,袁肖劝道 “如果没力气,就慢慢放回来。不要空放,会受伤” 看着对方嘴巴越咬越紧,手臂越抖越厉害,袁肖便抬手握上对方的手 “我帮你拉开这次,不许再试了” 袁肖的握着对方的手施加力道,原本纹丝不动的弓箭顺着袁肖的力道挽如满月,松开之后,利箭离弦,正中靶心。 两个人贴得如此近,周窈反应过来时,耳朵都红了,小声的嗫嚅道 “不许再试了吗?我很想再来一次......” “那就再来一次” 楚珏一早便知道周窈的存在,他只是不闻不问,全当作无事发生。——因为,他主人同他说了“不许胡来”,不许他染指。 楚小北在背地里忿忿不平的喊周窈“小狐狸精”! 楚珏有气无力的喝止了 “你不可对她有半分不敬,我也一样” 周窈不比之前的那个戏子,周窈是周家人——出身不错,模样端正,性子得主人喜欢——别说主人现在是宠,就算降下天恩,要明媒正娶,做了他的女主人也未尝不可。 楚小北撅着嘴老大不乐意 “您这是何苦” “我是主人的奴婢,主人的妻是我的女主人,就算是主人的妾也是我的主子” 他没有嫉妒的资格。 袁肖还是把人邀请回了家——作为同学。 楚珏的一举一动就是本本分分的奴婢,也没有半分脸色——该怎么伺候主人怎么伺候主人,该怎么伺候主人的“朋友”便怎么伺候。 不过,主人从来没有平起平坐的“朋友”——楚珏便拿着对方当作后宫的嫔妃一般礼仪。 袁肖和周窈落座用餐时,袁肖吩咐道 “换人伺候” 楚珏连忙跪在地上——他觉得自己本分极了!怎么就惹得主人生厌。 “主人息怒!奴,奴婢可是有错处,求主人示下。” 那一刻,楚珏才知道,之前心里所有的酸涩和嫉妒,有多荒唐! 他也配嫉妒?!他无论如何诚惶诚恐的伺候,都尚且得求着主人上下恩典才能近身侍奉。他有半分不本分,主人便可弃而不用。 他该百般讨好主人的新宠的,这才是一个奴婢的乖觉本分。 “您,您要是嫌弃奴婢伺候周小姐不妥贴,奴婢再着其他伶俐奴才伺候。您别不要奴婢伺候,主人” 楚珏的声音都抖得厉害,这话说完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有多鬼迷心窍——主人说过的,就算有一天对他心生厌烦,弃而不用。他也不许吐出半个“不”字。 “奴婢该死,主人息怒,奴婢这便退下,主人息怒” 楚珏有些慌乱的往后膝行几步,躬身退下,甚至小腿扫到椅子上险些摔倒——万幸,没摔倒,没更加失仪态,更惹得主人厌弃。 楚珏退下后,周窈看着脸色不好的袁肖,手掌心小心翼翼的搭上袁肖的小臂,轻轻的摇了摇 “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你这么凶,我有点儿怕” 袁肖脸色虽然不好,却还是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只说了‘换人伺候’,没凶他” 楚珏候在门边,就没敢进去,更不敢离开。 晚餐过去,袁肖教了周窈一会儿围棋——闲敲棋子落灯花,又逢花好月圆。 袁肖没有主动说起什么,更没有做什么。 周窈自己试探着说道 “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嗯,我让人送你” 周窈倒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袁肖 “我特别喜欢你这个样子” 第99章 “什么样子” “虽然有很多男生追求我,可你是唯一尊重我的人。尊重我的身体,尊重我的意愿。” 袁肖听得皱了眉 “我不是特别理解” 前世今生,楚珏也好,那些后妃也罢,都是求他的恩宠和临幸。 周窈自己想走,他也不想留对方——怎么反倒成了“尊重”! 袁肖皱眉不解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周窈如是想,也真的吻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然后跑开了。 周窈出了门,便是泪痕似干未干的楚珏,和一脸明显气不顺的楚小北。 楚珏对她颔首 “周小姐” 周窈刚刚红了的脸还没消下去,对着楚珏软声说 “他不生气了,你别怕,可以进去伺候的” 楚珏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这话听着有些不顺耳,却还是规矩的再颔首 “多谢。” “我走啦,下次见~” “我送您” “不用,不用,家里司机已经在门口等我啦” 楚小北抱着膀子,五官都摆放的格外错位 “主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吧......爷和您的事儿,她凭什么在中间说和!?她——” 楚珏的心思要比楚小北灵敏的多,楚珏缓缓抬起头,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感。 “不要胡思乱想” 楚珏回到袁肖身边请了安 袁肖正好对着棋盘,看着方才的落子——教人下棋,不过初始的手法——虽然有棋子,但是这种小儿科的开端,根本不耽误后续的步步为营。 “你执白” “是” 楚珏一样躬身陪袁肖下棋。 袁肖不开口,楚珏也不敢说话——偌大房间空旷的只剩下棋子压在棋盘上的声音。 “你觉得她如何” “奴婢不敢妄言。不过周家之后,自是毓质名门” 这个评价,让袁肖想起,楚珏当年给自己未来“女主人”开出的种种条件,其中一条便是毓质名门——想到当时楚珏傻乎乎的样子,袁肖没忍住勾起嘴角笑了一声。 之后,周窈再来,楚珏便换了副模样——格外殷切。 “上次主人嫌弃奴婢太过板正,扫了您的兴致,还望周小姐见谅” “没关系的,没关系” 周窈进去后,楚小北的声音都被气得高了几分 “爷怎么能说这话!!” 楚珏倒是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而后好整以暇看着楚小北 “不许妄议”——毕竟,他主人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楚小北更是一脸不忿 “您,可您,您——” 楚珏对着楚小北比了个“嘘”的手势。 楚珏是真的拿着周窈当作自己的女主人一般侍奉,打听了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没有一样不提前准备好的,样样都是最好的。 “主人吩咐过的,让奴婢尽心些伺候您” 周窈红了脸 “你不要听他说的,我才没那么多讲究呢!未免太辛苦你啦~” “周小姐言重了,奴婢不辛苦” 楚小北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 “您撮合他俩干什么” 楚珏只是别有深意的笑着说 “主人就算想要天上月,我也想办法去摘。而今主人想要这个女孩儿,我自然要百般周全” 楚小北觉得他主子.......一言难尽。 楚珏代替他主人,将主人的爱意表达的格外高调,也格外淋漓尽致。 周窈与袁肖越发的“恩爱”。 终究是在花前,月下。 两个人共赴一场云雨,周窈很小女儿的抱着袁肖的胳膊。 袁肖腾出自己的胳膊,像揉捏小猫一般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几下后,吩咐道 “下去吧” 周窈有些不可置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说什么?” 袁肖很自然的说道 “你做得不错,下去” 周窈的眼中的泪滴大颗大颗的从眼中滑落,委屈到有些歇斯底里 “你拿我当什么?!一个猎物吗,追到手了就要抛弃,玩玩是么!” 袁肖拧着眉头——又是跳舞,又是偶遇,又是百般的迎合他的胃口——我拿你当什么?我拿你当周家旁支送来表诚意的美人啊! 袁肖施施然问道 “你拿自己当什么?” 周窈被气得浑身发抖,摔门而去。 袁肖呵笑一声 “毓质名门,呵!” 他前世的皇后,那出身才算得上毓质名门,位至中宫,凤仪天下——也不敢和他这般! 楚珏最得盛宠时,他亲封的乐安候,对着满长安的权贵张牙舞爪——也不敢和他这般! 他也懒得计较对方的无礼,只是唤人进来时,是旁的下人而非楚珏。 “你们主子呢” “回爷的话,主子方才去送周小姐了” “让他滚回来!” 下人战战兢兢的连忙磕头称“是”,然后出去请人。 楚珏来时,气都不曾喘匀,便被袁肖吩咐道过来服侍——方才不曾尽的兴,自然在楚珏身上尽了。 事了,楚珏乖觉的谢恩,跪伏在身侧。 袁肖有些宠溺的揉着楚珏的头发,而后是捏着脖颈,往下扫了一眼 “不许动她” “是,主人。奴婢万万不敢的” 袁肖手上的力道大了些——他才不信楚珏不敢呢,他少说这一句,明天周窈就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底是周家的人,周仲卿自然会管教,若是让楚珏从中作了梗,反而事情难办。 袁肖力道疼得楚珏不由得缩了身子,却还是不敢躲,甚至不敢闷哼。 袁肖突然问道 “你妒忌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求侍奉主人身侧。” 袁肖微微勾了嘴角,继续缓了力道随意揉捏对方的脖颈——楚珏不是不会,是不敢。 后来,楚小北特别不理解这个事情, 楚珏也没兴趣解释给他听,只一句 “没人可以和主人平起平坐” 周窈从一开始就拿自己当主人的“女朋友”,未来的“女主人”,甚至宽仁待【下】——安慰楚珏。 可是,周窈不知道——哪怕是主人的妻子,也得是主人的臣子。 楚珏千年前就明白这个道理——杀人最干净的方式,是哄着人“自杀”——在主人面前失了分寸,不是找死,是什么...... 楚小北也特别好奇, “爷,主子明明都把您放心尖尖上了,却偏偏不妒忌......” “我不许他生妒” “为什么呀!?” 袁肖对此只是挑了挑眉 “娇滴滴的吃醋,我也觉得有意思。可你家主子吃醋,那娇滴滴吗?那血淋淋!” 楚小北想到上次死不见尸的那位,有些心虚的抓抓头,还是陪笑着维护自己主子 “哪儿有啊~” “我还不知道他!” 第124章 南北 【楚小南和楚小北的兄弟专场】 1. 在爷出现之前,楚小北最怕的两个人是主子和楚小南。 主子自然不必多说!谁家小奴隶会不怕自己主子呢!尤其是一位仙人模样、恶鬼手段的主子....... 怕楚小南这件事——算是他心底的一个秘密吧。 这真的是,从小到大的血脉压制。 他俩是双胞胎,楚小南只比他大两分钟而已——但是人类幼崽期,楚小南一直都比他长得更高更强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小南更听话,喝了更多的牛奶的原因......... 总之,他真的基本就是被楚小南揍大的——父母只是吓唬,哥哥那是真揍。 每次都会给他揍到哭着喊“哥哥,对不起”,才会被楚小南放过。 他的可怜兮兮会换来爸妈的安慰和糖果,但是父母并不会责怪哥哥,只是皱着眉头哄他 “小北啊,不要在哥哥被子上放蚯蚓啊,你不淘气哥哥就不会揍你了呀” “还有,你什么时候挖的蚯蚓啊!” 哥哥=揍人的人。 弟弟=挨揍的人。 挨揍=糖果。 ——这是他小时候,存在心中很长一段时间的三个固定公式。 2. 楚小北觉得,幼儿园简直就是小朋友的监狱! 第一天他被送去幼儿园的时候,他无比想念家里的零食、玩具和父母!——现在他的身边,只有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如此淡定的楚小南! 但是,怎么说呢! 因为没有家里的零食、玩具和父母,只有这么个楚小南——所以他“不得已而为之”的跟在楚小南身后做条小尾巴,获取一些心理安慰。 甚至连楚小南去卫生间,他也要跟着去。他这样的行为,引来高年级学生,也就是幼儿园大班的师哥的关注,他们围着楚小北念顺口溜“东西南北中,小北跟屁虫。厕所香不香,变个屎壳郎!” 第100章 楚小南出来以后,不由分说的给了为首的人一拳头——五个小朋友都扭打在一起——确切说是,三个大朋友揍了楚小北和楚小南。 楚小北记得那天,家人来接他和哥哥放学很早!——楚小北对此很开心,连跑带跳的到幼儿园门口,突然想起什么。 “糖还没给呢!” 脸色很不好爸爸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和他说 “先和阿姨回家,爸爸处理点事情” 然后,爸爸转身又回了幼儿园。他和楚小南跟着阿姨回了家。 “阿姨,我要糖!” “北少爷,先生和夫人吩咐过了,您已经开始蛀牙了,不可以吃糖了哦” 楚小北瞬间就被委屈淹没了!——都挨揍了,为什么不给糖! 楚小北瞬间变脸,哭得惨绝人寰,家里的下人都手足无措的,只能给夫人打电话,这才换来几块糖。 楚小北哭得抽抽搭搭的,靠过去贴着楚小南坐,然后 “你一块,呜呜,我一块” 分到最后,手里只剩一块了。 楚小北抬头看了看楚小南脸上的淤青——好吧,你挨揍得比较重。 “这块也给你” 楚小北看着自己手里少一块的糖,叹了口气 “我要是打架很厉害,你就不会被揍这么惨........” 也不用多拿走我一块糖........ 楚小北低着头,慢慢的拆开糖纸,把糖塞进嘴巴里——却突然被楚小南抱住了 “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我会保护你的” 楚小北感觉,这听起来不错,哪怕感觉起来,他要少挨很多揍,少吃到很多糖........ 3. 后来,楚小北对环境越来越熟悉,胆子也越来越大。 他认识了很多的人,学会了很多的事——其中有一件事,对于少了楚小南揍的楚小北来说,至关重要——原来不止挨揍有糖吃,打赢了一样可以有糖吃——挨揍得人要给他糖——不过他总会分几颗还给挨揍的人——毕竟,规矩就是规矩。 再后来,他跟着爸爸看武侠片,对其中侠肝义胆的江湖人士,产生了极大的热情,吵着要学! 父母对此一向很开明,甚至问楚小南要不要一起,楚小南表示不要——他更喜欢看书。 楚小北对于拳脚功夫,真的是乐此不疲——爸爸对此很高兴,经常让他当着客人的面“来,小北,给叔叔大伯们打套拳!”。 楚小北上大班的时候,那已经是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了!——幼儿园里绝对的大哥大!谁不服揍谁! 而且楚小北的个子也追平了楚小南,他有天夜里,搂着楚小南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毕竟以后,我负责揍人........” 楚小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小北 “你在说什么!” “谁揍人谁是哥哥,谁挨揍谁是弟弟啊!” 楚小南真的很想揍他,但是想起当初自己的话,还是选择硬着拳头告诉爸妈,爸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苦口婆心的劝楚小北——小南无论如何都是你哥哥啊! 这根本不公平啊!他挨了那么多次揍!喊了那么多声哥哥!——现在终于没有小朋友可以揍他了,包括楚小南也打不过他,但是楚小南却不用喊他哥哥! 那晚,他哭得很伤心,他拒绝承认“楚小南是他哥哥”! 4. 后面上了小学!楚小北那更是蛟龙入海!淘气的厉害! 三年级单挑六年级的校霸,成功踢馆! 楚小南也是蛟龙入海,从幼儿园最受老师欢迎的学生,成了小学最受老师欢迎的学生! 从来都是稳稳的年级第一! 每次开家长会,他们的父母都是一半时间压不住嘴角,一半时间抬不起脑袋。 学校一来电话,就和开盲盒似的——要么楚小南要去参加什么竞赛拿了奖,和父母第一时间分享。要么楚小北把谁家孩子打了,需要家长明天或者立刻去学校一趟。 “你看看你哥!” 这几个字,都快把楚小北的耳朵磨出茧了! 不过,他在一个狗都嫌弃的年纪才不管那些,依然我行我素! 要不是小学最后那个学期,楚小南逼着楚小北恶补——楚小北可能很难以倒数第三的成绩,吊车尾的考上楚小南的初中。 不过也是在那个学期,楚小北发现只要他软软的叫声“哥哥~”,不管是说“我累了”“我想看会儿电视”“我想和兄弟们去打会儿球”——成功率都会极大提高。 而且,去了网吧晚回家,带邻居家的狗去游泳结果掉泥坑里——大事小情,只要叫声“哥哥”,没有楚小南给他解决不了的! 原来哥哥不但负责打人,还得负责照顾弟弟!那这个哥哥还是让给楚小南做吧! 5. 初中毕业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楚家主为了表示对他家的看重——主家为了对旁支家族表示看重——要将楚小南和楚小北带去身边养着。 说是倚重也是自然,说是质子也是自然——你不将自己的软肋 ——亲生的骨肉送到人家手中,人家怎么肯放心重用! 楚家主能收,已经是满门荣耀。 父母不舍得,却也不敢表现出半分。 楚小南对此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说了 “我们必然尽心尽力,不负家族门楣” 楚小北倒是表现的很兴奋! “主子家里有真枪对不对!还有很多高手,我以后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晚上,楚小南对楚小北认真的说道 “以后,家主是我们的主子,你不可以如此忘形——免得主子不喜” 楚小北突然又觉得有点儿难过 “他要是真不喜欢我怎么办........大家好像都更喜欢你........” 好消息是,楚珏并没有不喜欢楚小北。 坏消息是,楚珏也并不喜欢楚小南。 确切来说,楚珏对他俩的态度,颇为寡淡。 再确切来说,楚珏对任何人和事的态度,都颇为寡淡——高高在上,就像不染纤尘的谪仙。 6. 他俩来了,给楚珏正儿八经的见过礼。 楚珏在座位上,颇为倦怠慵懒的摆了摆手指。 “下去,会有人教你们” 然后,就极少过问他们。 就课业来说,偶尔过问。 楚小南由表及里的对答如流,主子也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只会说句 “不错” 楚小北答得磕磕巴巴,甚至漏洞百出,主子也没什么怒意,只会说句 “嗯” 三个月后,楚珏的眼神淡淡的扫过再一次磕磕巴巴的楚小北,轻启朱唇问道 “你喜欢什么?” “拳脚功夫” “不怕累?” “不怕!” “那便学罢” 再三个月之后,看着有模有样和人对打的楚小北,楚珏终于说了句 “不错” 楚小北很开心的说 “还是您慧眼识英雄!” 站在楚珏身后的楚小南听着楚小北这样的“出口不逊”,连忙跪地 “主子,小北是说您‘慧眼如炬’!小北只是嘴笨,绝不敢真心在您跟前卖弄!” “无妨” 那一刻,楚小北觉得他主子都在发光——慧眼识人!而且不像小南想得那样这么扫兴无聊! 后来,楚小南被外派跟着前辈学着处理家族事务,而他被留下贴身护卫主子——主子一定很认可他的武功!——楚小北对主子的眼光再次感叹! 楚珏对于楚小北偶尔的口无遮拦,从不会计较——哪怕楚小南在时,都会吓得请罪,但是主子总是摆摆手说“无妨”!——楚小北面对着如此宽宏大度又疼惜自己的主子,他发誓,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的宝贝主子! 7. 再后来,他的主子遇到了袁肖。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谪仙般出尘的主子,就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地上求着对方作践——是的,都不是求着对方垂怜,而是求着对方拿他当个“奴才”作践! 好端端的主子,怎么还有这样的癖好! 他不喜欢袁肖——因为这是一个心里没数儿的人!游戏玩得太当真,有时候真的会让他主子很难过........ 但是,碍于对方是他主子的“主人”,他也不好翻脸,也不敢翻脸——偶尔顶嘴两句,让主人听了,都是一顿鞭子! 他改口喊袁肖“爷”——第一次开口很难为情,真怕看到对方小人得志的样子,他忍不住给对方一拳!——但是对方没有,甚至问他“你是不是惹主子生气了?”“是不是想要我和楚珏求情?” 这倒是给他弄得很难为情——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而且,楚小南也见过了袁肖,只一句要楚小北“好好伺候着!全家的生死荣辱大概都在这人身上!” 第101章 楚小北是很愿意伺候的——毕竟袁肖会带他吃炸鸡,甚至会在自己误伤后和主子护着自己,会带自己去爷的学校参加萧林的辩论会!——最重要的是,虽然主子很多时候都委屈,但是看着爷的时候,那也是真真的高兴!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人单单是看着另一个人,甚至是只能偷偷看,都这么开心!每次见都像久别重逢的喜悦!——楚小北自认为是个思想比较有宽度的人,他也会想着,每次爷回家主子都这么开心,那万一不回来主子会多难过呢........ 没多久,他跟着爷喝酒,把爷弄丢了——当差期间醉酒,还把主子最心肝宝贝的爷给弄丢了........ 楚小北觉得自己死了都事小,他愧对主子对他的信任啊!也愧对楚小南对他的嘱托! 他实在没办法了,还是得找楚小南求救,他以为楚小南这次得先揍死他再说! 结果,楚小南拍着他的脖颈说 “别怕,哥在呢” 他那个时候真想给他哥哥一个巨大的拥抱!但是情况不允许! 当然,事情解决后,他主动找楚小南——这件事,他都快被内疚折磨疯了——做错事的人,不用受到任何惩罚,就得不到任何宽恕。 楚小南倒是慢悠悠的看书——越长大,越有点儿看不懂他了——楚小北在内心如此腹诽...... 楚小南只说了句 “我罚得着你么” “罚得着!” “你如今得爷的宠——主子都不敢罚你,何况我呢” 楚小南眼皮都没抬起来看楚小北一眼,只是看着书。 “主子的令你都可以罔顾——我的话,你自然可以言不听、计不从。你的事,我自然也管不着,更罚不着。” 这话听得楚小北心里特别难受—— 他才不是狗仗人势的那种狗!他才不是恃宠而骄的那种人!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让主子影响的,他竟然心里也冒头了“不要我了”这种想法!——楚小南这话说的,好像要和他一刀两断似的! “我认罚还不行吗!我以后听主子和你的话还不行吗!” “楚小南,你别说这种话.........” “你再生我气,你也别说这种话........” 楚小南低头看书,还是不理会他!——吃一堑,却不会长一智!说了多少遍要楚小北伺候好爷,楚小北就满心承诺了多少遍“一定会”!结果呢?全家人的性命差点儿都搭进去! 楚小南对他不理不睬的样子,急的楚小北团团转——他开始有点儿能体会主子的心情了........楚小南能骂他两句也好啊! “我真的认罚!我也真的会听话!再也不敢了!我自己去领罚,你别这样了.......” 楚小南还是不说话,楚小北一跺脚,转身去了自己家的刑堂,利索的脱了上衣,跪在刑堂中央。 刑堂的人都面面相觑,然后看着楚小北 “少爷,您这是?” “打吧!” 说实话,这位小少爷从小倒是调皮的很,被先生罚到这里跪几个小时或者挨几下竹板,那是常客!但是自从去了楚家家主那里,先生也不好罚他!这都多少年没来了........ “那........您想要怎么个打法儿?到什么数量?要什么程度的伤?” “鞭子,打晕为止——然后去找你南少爷,问他肯不肯管我!他不肯就接着打,打到他管我为止!” 第一鞭子划过空气,落在后背上,疼得楚小北青筋都起来了——他想骂人!——这他妈是楚小南的卧底!?还是从前他得罪过这位!?——我还是你的亲少爷吗!?主子家刑堂的人罚他都没自家奴隶罚他下手狠啊! 要不是男儿流血不流泪,楚小北第二鞭子都得哭出声! 后头几鞭子,楚小北可算知道了什么叫“重刑之下必有冤案”——疼到眼前发白,特别想张嘴求饶!求什么都行!——但是无人可求啊,他自己罚自己——楚小南是真能想得出来啊! 一鞭子比一鞭子疼,一鞭子比一鞭子让他吸入更多的空气,却没力气吐出来。 大概十二或者十三鞭的时候,他的意识彻底的迷失在眼前的白光中——最后一秒,他想的是——他好像有点儿明白这个“卧底”为什么打这么狠了........不然得挨多久才能晕啊........但是确实太狠了....... “我c.......” 然后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等楚小北醒来的时候,楚小南就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神色说不出是心疼还是生气 “你疯了!让人下手这么重,真伤了筋骨怎么办!” 我也没让他下手那么重啊!回头等我好了我就去抽他!——不过楚小北没力气解释了,只是无力的嘶哑问道 “你还敢不敢不管我了........” 楚小南剥了一颗糖果递到楚小北的嘴边,楚小北却不肯吃。 “你说,‘你不敢不管我’了” 楚小北用很硬的语气,说着很让人心软的话。楚小南有些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我不敢了” “说完整” 楚小南用力的揉了揉楚小北的头发——得寸进尺又招人烦的小傻子! “我不敢不管你了!” 楚小北这才叼过糖果。 挨打就该有糖吃....... 哥哥就该管弟弟........ 这都是他晚出生两分钟应得的........ 第125章 我的人(崔开篇) 军营外,寒气肃杀。 赵赫带着他的一众将军,已经在这夜色中恭候多时。 身后将军怨声载道 “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规矩也忒大了些!!” “分明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就是!他也就来我们这抖威风,战场上他怕是只剩抖了!” 身后将军们越发怨声载道,赵赫也不拦着,直到看到太子一行的人影,才斥责道 “闭嘴!” 众人霎时缄默不言。 太子赵渊擎住缰绳,停在众人前,马上便有伺候的小太监跪伏在地上做下马石,伺候太子下马。 赵赫身后的梁钦闭着嘴唇,却在嘴里含含糊糊的轻蔑道 “连个马自己都下不来么” 赵赫抱拳行礼,并未躬下身子 “见过太子殿下,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赵渊还是连忙扶起了他的手臂 “你我兄弟,不谈那些虚礼,哥哥只心疼深夜露重,你甲胄在身怕着了寒凉” “军营之内,衣不解甲” 赵渊拉着赵赫的手腕回了中军帐,也自然而然的上坐在主帅的位置。 赵赫面不改色的落在其次些的下侧右位,诸位将军没有一位敢落座在赵赫对面的左位,各自很是默契的比平日后撤出两个座位。 赵渊笑着请梁钦坐到赵赫对面 “长信侯军功卓著,上坐吧” 梁钦抱拳回道 “末将不敢!何况已经落座,甲胄在身行动不便!还望殿下宽恕” 赵渊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寒暄几句也便说了正事。 “你在外征战辛劳,父皇最疼的是你,想你想的紧,此次特召你回京些时日,由我暂领三军。长安此时满城花开,该回去看看了” 未待赵赫开口,手下诸将纷纷请求收回成命 “两军交战,岂可临阵换帅!” “扫平敌寇,一起回京不迟!” 赵赫扫视了下方诸将,顿时大家不敢再言语。赵赫回道“谢父皇体恤,末将领命”。 赵渊眼中不满已经昭然若揭——赵赫是断不能留在军中了,教导得这群将军也只尊将令,不听君命。 赵渊吩咐一侧侍奉的小太监 “取些热茶来” “是,殿下” 小太监将茶水奉上时,赵渊浅尝了一口便将茶杯悉数砸在太监身上,怒骂 “茶是凉的。听不懂人话的狗奴才!!离了京师,规矩便全都忘了!?” 诸将脸色悉数难看的很,分明是指桑骂槐——这是骂他们不在京师便敢不规矩。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磕头请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殿下恕罪” “打仗无能,伺候人也不会么!崔氏满门尽是没用的废物” “是,奴婢没用,奴婢该死” 赵赫听到崔氏这两个字,才上眼瞧了这个被责骂的小太监——清河崔氏的后人。 去年,陛下下诏要征讨冀州和青州——冀州多豪族,根系复杂。青州多农民军。战力剽悍。 赵渊主动请缨出征冀州,冀州河东的崔氏对大昭首先投诚。 当时的太子之位未定,崔氏把宝同时压在了两位皇子身上——明处给了在冀州的大皇子赵渊,暗处也“勾搭”着在青州的赵赫。 冀州兵败之后,与其说赵渊是恨极了未能帮他打下胜仗的清河崔氏,不若是恨极了暗中与赵赫暧昧不清的清河崔氏——便拿崔氏当了战败的挡箭牌,来震慑那些与赵赫不清不楚的势力。 第102章 “还不赶紧滚下去” “是,是,殿下息怒,奴婢这便滚,奴婢告退。” 小太监从赵赫身前躬身小心的退下时,脸上斑驳的伤痕很是显眼。 明日清晨,梁钦随赵赫检阅过军队后,便遇到了被马鞭责打的小太监,小太监也不求饶,也不躲开,只是畏畏缩缩为跪地称“奴婢知错” 赵赫擎住对方的马鞭,扯过来扔到自个儿脚边,问道 “他犯了什么错?” 对方给他请了安,笑道 “太子殿下吩咐的,做奴婢的不敢问。只得这奴才受着了” “无故受罚,我的军营没这样的道理” 那个太监依然笑意不减,躬身而立却语气傲慢 “军营中事,奴婢不懂。但是太子殿下的事,您是做臣子的不好过问。” 赵赫也是笑着回道 “公公可是在拿太子压我?” “奴婢岂敢” 赵赫没理对方,蹲下身子,手指着那个太监,对刚才被打的小太监说 “你来杀了他!” 没等太监逃开,便被梁钦擒了起来,捂了嘴巴。 小太监跪伏在地 “奴婢不敢。也求殿下不必搭救奴婢” “为何” “奴婢岂敢因为自己,让太子殿下与您生了嫌隙” 赵赫挑了挑眉毛,悠闲的说道 “好生善良,叫什么名字” “奴婢崔开” “崔开,我这人也善良” 梁钦在一侧实在没忍住苦笑般的“哼”了一声,被赵赫抄起刚刚丢在地上的马鞭狠狠隔着靴子抽了一下小腿,疼得梁钦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赫继续软声细语的对崔开说 “我这人也善良,看不得善良的人挨欺负。你杀了他,我保你不会有事” “奴婢不敢,他便是有错,也不该奴婢来杀。不合规矩的” “在这里,我就是的规矩,我的话比圣旨管用!” 崔开颇为震惊的抬眼看了一眼出口“大逆不道”的赵赫,赶紧埋下头。 “奴婢...奴婢该回去伺候太子殿下起身了,求殿下允许” “你去吧” 崔开离开后,赵赫使了个眼色,太监的喉咙便被拧断在梁钦的手中。 梁钦问道赵赫 “殿下,他万一给太子告密怎么办?” “我又不怕他告密。若他告密便不中用,不中用的便杀。” 当夜酒宴之上,赵渊神色自若,赵赫便知道崔开没告密,非但是个不多事的,大概更是在太子面前替他“周全”——毕竟梁钦杀了太监,太子却未追究,中间必然有人帮忙。 是个聪明人! 赵赫颇为玩味的看着崔开——可怜的小奴婢,新伤又添了几道。 崔开被盯得格外不自在。 赵赫在梁钦耳边耳语了一句 “那人,我要用” 梁钦顺着赵赫的目光,看了眼崔开,便点了点头。 赵渊命令崔开为诸将抚琴助兴——如此歌姬舞女的勾当,不过羞辱而已。 赵赫解围说道 “军中无琴可抚,梁钦,给太子舞剑助兴” 梁钦持剑刀光剑影间,便刺穿了太子的喉咙,而后跪地向赵赫请罪 “殿下恕罪,末将失手了。末将愿意偿命,求殿下赐死” “他是储君,别说你的命,怕是我和诸将都偿不起!” 诸将心如明镜,全都跪地说要进京当面见了圣上解释——不能为了梁将军一个失误,搭上大家九族的性命——未得诏而擅自带兵入京,大家都知道这是想要个什么“解释”。 次日,大军拔营回长安。赵赫带崔开跟在他身侧。 某日行军之中,崔开被两个顽皮的小将逗弄,要脱了他的裤子看看那处。赵赫抱着膀子在一侧看着崔开不敢还手,只是苦苦说着“不可”,直到崔开望向他带着哭腔 “殿下救救奴婢,求殿下救救奴婢” “你倒是揍他俩呀!” 两个小将军看到赵赫来了,连忙躬身而立,抱拳行礼。 崔开跪伏在赵赫身前,可怜的说道 “奴婢身份卑贱,怎敢与小将军们动手” “我的军营,没有贵贱,只有强弱。不分对错,只问输赢。 不想挨欺负便打回去,打赢了没人敢罚你,打输了...我给你报仇” 两个小将听得一愣——前半句是没问题。后半句,这怎么听着自己不管输赢都要挨揍啊。 两个小将也不顾甲胄在身,赶紧跪地 “末将知错了,方才冒犯小公公之处,还请殿下责罚” 赵赫往下施施然的瞟了一眼,骂了句 “我的人也敢动,你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未出几日,崔开的这位新主子从“殿下”成了“陛下”——陛下施恩崔氏满门。 他也跟着他从军营伺候到皇宫——为了崔氏满门的兴衰,也为了陛下那句“我的人”。 第126章 赵哥的打工日记(上)(主线) “我需要40小时的社会实践,你去安排” 听到袁肖如此吩咐,楚小北十分胸有成竹的一点头,应道 “是,爷。您什么时候需要这个实践证明?” 袁肖淡淡看了一眼楚小北 “实践后” 楚小北的瞳孔都在一圈圈的放大,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您还真想去社会实践?!” “不然呢?弄虚作假?” 楚小北被问得一时哑口无言——弄虚作假虽然不对,但是让爷出去“打工”这显然更不对吧!!!——旁的不说,主子还不得心疼死! 楚小北也不敢反驳,在嗓子眼里叽里咕噜的自说自话——被袁肖扫了一眼,淡淡的命令道 “说” 楚小北这才让嗓子里含混的声音清晰了些 “哪座庙能供得下您这尊大佛.......” “您可放过他们吧,让他们好好打工算了.......” “要是知道您要是去实践,公司还不得停摆,上上下下的二十四小时侯着您吩咐.......” 袁肖觉得楚小北说得不无道理,挑了挑眉说道 “不让他们知道我是谁,就是了” 其实,社会实践课和网课都一样能修学分——家里有企业能直接盖社会实践证明公章的学生,基本选择前者。而无权无势的,基本选择后者。 这学校里,到底是无权无势的学生多一些——网课名额满了,留给他的就剩下社会实践了....... 袁肖只是懒懒的吩咐道 “你不许声张,也不许染指” 这句话,是他吩咐给楚珏的。 楚小北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他说了“不用声张,期间也不用管我”,楚小北必然是乐得放假,真不多过问,更不多安排。 而楚珏恰恰相反,他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惹得楚珏十二分的在意——他要出去社会实践,楚珏怕是恨不能把公司的人,全换成自家的奴才去伺候他....... 楚珏不安而驯顺的应声 “是,奴婢遵旨” 主人圣裁,他也不敢反驳。只是,这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最后,惹得袁肖“啧”了一声 “失魂落魄,成何体统” 楚珏连忙跪伏在地上 “奴婢万死!主人息怒!” 请罪到最后,楚珏的声音竟然染上了哭腔的喑哑 “只是、只是.......主人万金之躯,怎可如此屈尊.......” 楚珏心里是有些怨怼——学校那群人究竟是怎么安排课程的!!主人去念书已经是屈尊降贵,如今又来了个什么“社会实践”!?主人万金之躯,难道要去公司操劳!! 楚珏心里更是不安,主人要去的公司自然得是楚家的公司,他才能放心一二——虽说是主人吩咐【不许声张,更不许他染指】。可是,万一碰到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主人,楚家上下,难辞其咎....... 袁肖暗暗翻了个白眼,楚珏总是拿他当玻璃娃娃似的供着——总是一句“万金之躯”这不该,那不可——袁肖有些不耐烦的一摆手,楚珏连忙噤声,只有胸口这里因为难以压抑的心疼而一抽一抽的轻颤。 终于是压制着不安的心神,妥帖的伺候着主人入睡,楚珏才规矩的磕头跪安,躬身退出卧室。 . 楚珏千叮咛万嘱咐楚小北 “主人办公时,你必须守在楼下,寸步不离,以便侍奉——主人若是半分不悦,我唯你是问” 袁肖外出社会实践那一天,楚珏如常伺候着袁肖起身、穿衣、早膳。 只是,楚珏规矩的伏在地上 “奴婢恭送主人” 楚小北便跟着袁肖出了门,到门口时,袁肖问了句 “你跟着我作什么” “我自然是跟着伺候您.......” 袁肖微微皱眉,有些怒其不争的,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楚小北 “公司是你楚家的公司,你是楚家的少爷——你跟着伺候我,算怎么回事” 第103章 然后吩咐了句“回去”——楚小北愣在原地,脚和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进退两难。 往常都是爷说什么是什么,主子也没半分忤逆——偏偏这次主子命令他“寸步不离”,爷又偏偏要他“不许跟着”。 最后袁肖都上车走了,楚小北还没寻思出个万全之策,只能先回主子身边复命。 看到回来的楚小北,楚珏脸色都落了,楚小北连忙跪地 “主子,是爷不许奴跟着!奴要不......暗中保护?” 楚珏的眉头皱得是越发紧了,最后一摆手 “听主人的吩咐罢” 楚珏确实想让楚小北暗中保护——也不是没有这么样做过,所以楚珏更清楚,根本瞒不过主人的法眼....... 楚珏整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的不安——楚小北在心里暗自腹诽,爷是去职场,又不是去战场....... 但是,显然楚珏已经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根本无暇那边跪着的楚小北——楚小北也不敢打断——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做错了什么....... “爷是去的自家公司,要不让楚小南伺候呢.......” 面对着如此提议,楚珏也只是瞪了一眼楚小北——楚小南听谁得吩咐,难道主人会不清楚么!主人不许他染指....... 袁肖在距离公司2、300米的地方,就让司机停了车,并且吩咐了 “不用来接我” 日常除了在学校,总有人跟着侍奉——如今没了那些“小尾巴”,他倒是觉得心里有点儿松快。 正常去人力资源部办理手续,然后被指派给了一个叫做【小丁】的前辈。 “同学你好,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实习。喊我丁哥就好” 对方主动伸手要握手,袁肖笑着握了下对方的手,自然也没开口称呼对方。 其实,这一上午的跟学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 小丁也鼓励袁肖道 “小袁不愧是高材生啊!学东西就是快!” 袁肖只是礼貌的勾着嘴角说了句 “是么” 小丁也点了点头,开口想说什么却也最终没说话——他觉得,这孩子挺聪明的,但是情商一般,嘴也不够甜——别说“哥哥”“姐姐”的这么叫人,就是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他本来想提点一下对方,但是,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不一定会念自己的好,何况,人家能来这家公司实践,不一定什么身家背景....... 员工餐厅内,小丁捧着饭盒提醒道袁肖 “你是临时实习生,没有饭卡。可以直接刷手机支付的” 袁肖没忍住微微皱眉 “我没有钱” 小丁一时哑然,然后说道 “没事,吃我的吧,我自己家里带的菜,买两份米饭就好了” 小丁只买了两份米饭,两个人围着一份家里做得青椒炒肉。 “家里自己做的,别嫌弃” “看着挺不错的” 但是袁肖一入口,脸色都变得难看,囫囵咀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小丁连忙问道 “怎么了?不爱吃?” “没有,我不爱吃葱姜蒜” “那、那......要不点个外卖?” “不用了” 袁肖索性只吃米饭,看得小丁都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这孩子怕是穷苦人家的的孩子,连外卖也舍不得点 “我给你点?” “不用麻烦” “你、你明天可以和我一样,从家里带饭来,让你爸妈给你做合口的菜,还便宜” “我没有父母” 小丁眼里的同情都溢出眼眶了——他还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谢谢,不会人情世故,可能是因为家世好——现在,他明白了,根本没有父母教养这个孩子....... “没事儿,我让我媳妇做不带葱姜蒜的,你跟着我吃” 袁肖抬头看着小丁,扬了扬嘴角 “你倒是善良” 袁肖和小丁在公司门口,要分道扬镳的时候,袁肖“啧”了一声! 小丁似乎已经预见了袁肖的难处 “没钱,是吧?” 袁肖点点头,小丁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好几下,最终给袁肖转了50块钱过去,然后说道。 “我、我确实家里情况特殊,你别嫌少” “我会还你的” “没事,没事,快回家吧” 楚珏估摸着主人该是18点下班,差不多18点30也就该回家了——越发看着时间,越发忧心如焚 “你也不在主人身边伺候.......” “主人去哪里消遣也不知........” 楚珏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断了线风筝,在天空中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得粉身碎骨,最终咬着朱唇盯着楚小北 “你说,主人会去哪里消遣” 楚小北被自己主子盯得发毛,内心无助的咆哮——您也知道我没跟在爷身边伺候,我哪儿知道爷在哪里....... “奴、奴也不知” “废物!” 楚小北连忙跪伏在地上——他这副膝盖,今天真是跟着遭殃。 “主子息怒” 楚珏眼神扫下到楚小北的身上,又恼又气得骂了句 “蠢货” “........是” 楚珏则继续骂了几句——也不知道要骂到什么地步,楚小北才能被骂醒....... “亏得主人平常如此宠你” “这个时间不见主人,不见你挂牵,只会一句‘不知’” 楚小北觉得自己快委屈死了——他今天什么都没干了.......今天除了罚跪就是挨骂....... “奴知错.......奴出去找找?奴打电话问问?” 楚珏倒是不应声了,然后徐徐说道 “主人的行程,我不敢过问。” 楚小北没忍住在心里,对【自己的悲惨命运】翻了个白眼,无奈的磕了个头 “是,主子不敢过问,是奴挂心爷.......奴先行告退去找.......” 楚珏这才允准了楚小北退下,楚小北出了门一边摇头一边给袁肖打电话。 对方的铃声响起,楚小北抬头才发现人已经快到跟前了,他连忙迎上去跪地请安 “爷,您可算回来了!” 袁肖问道 “这副样子,怎么了” “爷,我没事,可主子对您是茶不思,饭不想啊” 袁肖“哼”了一声,然后进门。 在客厅来回踱步的楚珏见到人,一时又惊又喜,可下一秒便收敛了神色,规矩的跪下,殷切的请安 “奴婢见过主人,主人万安” 袁肖抬抬手指,楚珏连忙谢恩后,躬身来到玄关处,跪着伺候袁肖换了舒适的鞋子。 “主人,今日回来得晚些,可是有得趣的事情?” 袁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仰望着他的楚珏,眉眼间尽是讨好的笑意——低手甩了对方一巴掌,力道不重,更像是调情而非责罚。 “你还有脸问” 第127章 赵哥的打工日记(下)(主线) 楚珏还当真听话!!!真的不管他——他身无分文,就小丁给他转的五十块钱——还【得趣】??? 他甚至是折腾了好久,才坐公交车加步行,回来的........ 这轻轻的一下,却吓得楚珏连忙跪伏下身子 “奴婢该死,主人息怒” “可是、可是——哪个冒犯了主人?” “是、是奴婢,是奴婢管教不当!主人息怒”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主人千万息怒,珍重龙体” 袁肖哼笑了一声,也没继续说什么,还是一句。 “不许染指半分” 次日, 大概11点钟,楚小南突然造访,整个公司的氛围一下子都变了——领导忙着接待,员工忙着整理工位然后一副兢兢业业工作的样子。 袁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到楚小南在外时的风光——吴恙也跟在楚小南的身后——吩咐他跟着楚小南学,倒是肯花时间。 小丁摇摇头,悄悄的低声说了句 “造孽啊” “怎么了?” “你看,你看!” 袁肖侧头看着小丁手机的群消息——整个公司全体戒备,分享着楚小南的行程 【南总要去6楼会议室,迅速做好准备】 【现在从6楼去13楼,准备电梯】 信息冗杂,袁肖懒得看,便收回了目光。 “他常来么?” “毕竟是大老板,偶尔视察一下,每次都鸡犬不宁的” 袁肖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小丁接着说道 “说实话,南总还不错,他不提前打招呼,每次视察也很快结束” “你是不知道,楚家有些祖宗们,要来的时候,那是什么排场” “提前好几天就得准备,恨不能木头桌面都得擦得反光” 袁肖依然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了声 “饿了” 小丁看了看时间,确实是12点到了该用餐的时间。 第104章 “你再忍忍” 小丁实在是忍不住提点袁肖【一点人情世故】 “南总和领导们视察没结束呢.......” “他们都没吃呢,谁敢去.......” “来,这有点儿我闺女给我塞的零食,你垫一下肚子” 袁肖脸上倒是也没有什么不悦,面色如常的接过零食,拆了包装百无聊赖的吃。 小丁再次看了一眼【不会说谢谢】的袁肖,再次欲言又止。 “你想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吃吧吃吧” 12:15楚小南再次路过工作区域的时候,问道 “现在不是午餐时间么?为什么大家还在工作” 公司总经理点头哈腰的说道 “回南总,公司员工一向如此,废寝忘食啊!奴才说了好几次也不管用——他们总说‘您还在工作,我们更得努力’” “这让奴才没办法管啊,因为工作原因,奴才哪里能总是准时用餐呢” 这话说得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楚小南并没有对此回应。只是命令般的回复道 “公司应该保证员工的用餐和休息。这是基本要求。” 总经理连忙称“是”,然后安排下属 “南总体恤,还不快让他们去用餐” 楚小南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学习的吴恙 “你也去吧” “我不饿,我想跟着您” “我还有事和杨总私下要谈,你跟着他们去用餐” 楚小南拍了拍吴恙的肩膀,然后眼神示意他跟着公司的人去员工餐厅。 等到吴恙离开后,楚小南方才和煦的脸色才落下来。 “我只提点你一句” “今天和未来,如果任何一个员工或者实习生,对你的管理不满——我保不了你” 总经理在楚家摸爬滚打这些年,他能听出来楚小南这言外之意——有人可能已经对他不满,而这个人,是楚小南都得罪不得的人...... “南总,求您再提点奴才两句!” “奴才对楚家忠心耿耿,是不是有什么闲言碎语的,让家主......误会奴才了呀?!” 楚小南面色像水一般沉静,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这让总经理看着更觉得心都悬在那里,不敢落下...... 楚小南淡淡的开口 “能说的,我都说了” 总经理也只能千恩万谢楚小南的提点之恩——虽然,他也不尽然明白——但是,大概和员工实习生的满意度有关........ “南总,您今天的午餐,是和往常一样去员工餐厅用么?” “不了” “是是,奴才伺候您去——” “不用了,等吴恙吃完,我们就离开” 对方还没回应什么,公司的人已经带着吴恙来餐厅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楚家的人,更是南总亲自教的小孩儿。 所以,颇有众星捧月的意思,袁肖的目光就隔着人群落在吴恙身上,面对阿谀和示好,吴恙倒是一如既往的谦逊有礼。 一小碟一小碟的餐食,恨不能叠着摞在吴恙的餐盘里 “够了的,用不了这么多” “好不容易来一次,尝尝味道,咱们家的餐厅做得不错” 等到吴恙从餐台那边走下来,袁肖抬了抬手,示意吴恙过来——吴恙看清同他招呼的是谁后,瞳孔都放大了几圈,忙不迭的走过来。 刚想开口请安,被袁肖眼神制止了。 “坐” “谢谢” 袁肖眼皮都没抬,下巴示意了跟着吴恙的工作人员,吴恙连忙对那两人说道 “我、我可能不方便打扰” 那两人离开后,吴恙便坐到了袁肖的对面。小丁颇为惊讶的问道 “你们认识?” “同班同学” 袁肖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将筷子探向吴恙餐盘的小碟——袁肖用过的餐食,吴恙也不敢跟着吃,就是迅速的将那碟红烧羊肉,双手捧到袁肖身前,放下,然后收回动作。 袁肖吃了一口红烧羊肉,微微皱了下眉——又一股葱姜味,但是至少被羊肉的味道压下去不少。 袁肖有些面无表情的同吴恙说道 “学得不错” 吴恙自然知道——爷这是说他【伺候人】的规矩,学得不错...... “多谢夸奖” “最近,学得怎么样” “南少爷说,学【骨】不学【皮】——要我学为人处世,而非技能” 袁肖点了点头,又夹了一次蔬菜——吴恙同样,也要将那碟蔬菜捧到袁肖身前,被袁肖压了压手指示意不必。 “无妨,一起吃” “是......好的,谢谢” 吴恙没动筷子,倒是试探着问道 “刚刚他们说公司餐厅菜做得不错,觉得还合口味吗?” “嗯” 吴恙餐盘里那些菜,就这么被三个人分享了,期间聊起来小丁为什么自己带饭。 “因为便宜啊!” 小丁家里有个小闺女,先天白血病,治疗要花费很多的钱——万幸是找到了适配的骨髓,但是,前后手术和恢复费用要大几十万。 “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我都三十多了,就算想卖身为奴,也没人愿意要了” 小丁笑得有些苦涩却也幸福 “亲戚朋友借了些,再攒个5万块钱,就能给我闺女做手术了” 这话听得袁肖和吴恙都很沉默,吴恙的眼神忍不住的望向袁肖——袁肖也自然知道吴恙是什么意思,吴恙想让自己施以援手——毕竟5万块钱,对楚家主来说,九牛一毛。 袁肖安抚性的看了一眼吴恙,然后继续用餐。 吴恙临走的时候,脸色颇为纠结,然后还是咬着嘴唇拿出手机——被袁肖眼神制止了。 “你先回去” 吴恙也只能收起手机,恭敬的应了声“好”。 吴恙要走的时候,袁肖对他说了句 “只有在低处,才能看到疾苦。因为高处,只有歌舞升平” 然后,便让吴恙离开了。 吴恙回去后,楚小南见了他,便从容的起身,单手系上了西装扣子 “走吧” “我刚刚——” “路上说” 两个人在离开的路上,吴恙对楚小南说道 “我刚刚在员工餐厅,遇到了爷” 楚小南点了点头,表情里没有半分惊讶 “您是不是知道,爷在公司?” “是的” “那您,怎么、怎么没去.......请安........” “因为,爷想微服私访不许任何人声张,但是主子又怕爷受了委屈,所以我今天才会来公司这一趟” 楚小南能看出来吴恙脸上的不解,便说道 “你面对爷和主子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偶尔为难.......不知道该忌讳谁,又该听谁的......” 吴恙十分如实的点了点头。 楚小南勾着笑意,说道 “主子对爷忠心耿耿——爷高兴,主子就高兴。主子高兴,我们做奴才的就高兴” 也不拘泥于究竟是听主子的,还是听爷的——只要爷高兴,该听谁的听谁的!——就像爷和楚小北比试拳脚,只要爷高兴,什么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 “这次的事情,也一样” “听主子的还是爷的,不重要” “爷在这家公司没有不悦,才重要!” 奴才是没办法问主子的责任的,更何况那是主子的主子! 爷要是真被哪个不识趣的惹得不高兴,谁也不敢同爷辩解一句“您当初吩咐的不许染指”....... 所以,他不得不指点公司总经理留意员工和实习生的反馈。 爷是绝对的聪明人,特殊准备自然能察觉出端倪,所以他才来这一趟——让爷看看,公司若是有准备,接待贵宾该是什么样子。爷自然也就清楚,主子是按照他的吩咐“没有特别准备的”。 楚小南也很慷慨,把这些来龙去脉讲给吴恙听——吴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40小时的社会实践——8小时一天,一共5天。 袁肖就用那50块钱,步行加公交车上下班。中午跟着小丁一起吃他家里带的饭——通常都是肉炒蔬菜。 期间,餐厅的伙食提高了不少,可惜他没钱。 公司还推出了下午茶的员工福利,那个小点心他还蛮喜欢的。 一晃这5天也就这么过去了,小丁最后还是没忍住,和袁肖说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儿,都不爱听说教” “但是,我真的得嘱咐你两句,不然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咱们是平民,不想你那个跟着南总的同学,人家是楚家人自然有人提携,咱们得自己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咱们没有背景,就只能小心的活着,嘴甜一点儿没坏处——【请】字开口,【谢】字结尾嘛” 袁肖的嘴角渐渐的勾了起来,却“问非所答” “你女儿的手术费,多少钱” 第105章 对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懵,晕晕乎乎的说道 “四、五十万吧.......” 袁肖点了点头,依然勾着笑意问他 “你相信‘因果’么,好人有好报?” 对方却突然沉默了,然后苦笑一声 “我不信——我平心而论算是个好人吧,可你觉得,我过得好么.......” “会好的,毕竟我要还你的” 对方笑了,然后摇摇头 “就50块钱,算啦,你们这些大学生也不容易的” “不止50,还有这5天的午餐.......” 袁肖给楚小北打了电话,吩咐了一句 “过来” “爷!您的那个社会实践终于结束了!?您终于用得着我了!?” 楚小北感觉自己快疯掉了啊——主子每天在家坐立难安,寝食难安——从花草到他,看哪里,哪里都心烦! 袁肖哼笑了一声 “我用得着。毕竟,今天不想坐公交车回去” “您怎么不打车——” 楚小北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楚小北隔着手机,痛心疾首的一句 “爷,下奴错了.......” 袁肖哼笑了一声,也听不出个喜怒哀乐。 楚小北连滚带爬的起身就冲向了公司——家里绝对是不宜久留啊! 楚小北在小丁的工位上,见到袁肖的时候,唇色都有些苍白,缓缓的跪在袁肖身边,把小丁吓得眼都瞪圆了。 楚小北爷顾不得那些,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爷,下奴不是故意的” “爷,求求您了,您可千万别告诉主子” 从来都是他跟在爷身后伺候,爷身上哪儿带过钱啊!!!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这要是让主子知道了,论他的失职之过........ “主子知道了,真得扒了下奴的皮......爷.......” 袁肖勾了勾嘴角,逗弄楚小北说 “你让我欠了好大的人情” “爷,下奴错了,真的错了.......” “替我把人情还了” “是是是,还还还!下奴要怎么还,您尽管吩咐!” 袁肖眼神示意了小丁,然后说道 “他女儿的手术费和治疗费,你来吧” “没问题!!” 楚小北压根不问价格——管他是一百万还是一千万,反正没有他的命值钱!!! 袁肖起身离开,楚小北也赶紧起身跟上,匆忙从工位上拿起纸笔,给呆若木鸡的小丁,留了电话。 “我叫楚小北,楚小南是我哥,你应该认识他。我肯定一分钱都不会少你!” “孩子的手术抓紧安排,需要多少钱只管开个数!尽快!!” 楚小北一边追上去跟着袁肖往外走,一边嘱咐 “需要安排手术档期,打电话找我或者楚小南,都能给你办!” 楚小北大概是全世界最希望这个孩子赶紧手术的人,他好赶紧给钱还人情,然后这件事情尘埃落定! 楚家,袁肖询问吴恙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让你给钱么?” 吴恙如实的颔首摇摇头 “奴才不知,请爷示下” “花钱救【一个人】,是最简单也是最廉价的善良。” 吴恙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您和南少爷,教得如出一辙。南少爷已经下令在各个公司设立工会,使楚家的公司的工作人员能有‘病有所医’” 袁肖听闻后也点点头 “他教的不错,只是我要你做得更难” “平民病无所医,就会不断有人因为【钱】而卖身为奴——这正是奴隶主想要的,也正是我希望你打破的” “吴恙,记得这个人,记得这些人” 吴恙迅速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以额触地 “奴才没齿不忘您的教导!为生民立命!” 袁肖的眼神,有些出神的飘向千年前的战场和昭德殿,唏嘘的感慨道 “道阻且长” “万幸,总有人在路上” 他、周玄、萧林、崔开、吴恙以及更多数不清的人,在为【生民立命】的这条路上,前赴后继的走过,走着....... 第128章 成全(上)(if线) 【假如,伺候在小楚身侧的是楚小南,楚小南会是神助攻吗???】 楚小南与楚小北,是楚珏的左膀右臂,互为表里。 楚小南是台面上,站在楚珏身侧的人。 楚小北是黑暗中,站在楚珏身后的人。 楚小南知道,他主子这些年来都专注于找一位【不能说的人】。 而这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人,却在主子资助的大学中,意外撞入了他们的生活。 楚小南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知道主子是红着眼从对方的宿舍内退了出来,从来衣不染尘的主子,那天的膝盖处的黑色西裤上沾染了细微尘土的痕迹——楚小南看到了,却也没多说什么,但是能让他主子屈尊到这样的地步——这位【不能说的人】的身份,确实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主子没再去找过那位,但是命人24小时暗中护卫——甚至白日里,要他亲自来监督。 “你办事还算谨慎,我还放心些” “万万不可冒犯,更不可以让他受伤” 别说是受伤,就连天上落下稀疏的雨点,主子都要十分关切一句 “他今日出门带伞了么?” 袁肖是背包来得图书馆,包里有伞还是没有伞,楚小南也不清楚——可是要真说不知道,主子怕是又得担心不止——主子对这个人的安危和喜怒哀乐,可以说是紧张到了极致,接受不了半点的含糊不清。 “若是没带,奴会安排人送去” “嗯,千万不能淋了雨,着了凉” 楚珏单是想想主人若是受了风寒,他又不能近身侍奉,都觉得心急如焚。 楚小南刚放下手机,就看到对方走出了图书馆,丝毫也不顾及这细密的雨点——楚小南拿了伞,撑开,亲自迎了上去——他本来也想得了机会,和这人聊几句——他很清楚,主子费尽心血找到的人,不可能是为了如今在暗中观察而已....... 但是,主子表现出来的【动作】又格外的保守,甚至是退让....... 而袁肖也直接是径直朝着楚小南走来的,两人交汇时,楚小南将伞默默地倾斜到袁肖上方,自己的半边身子倒是淋在雨点之下。 “下雨了,要不要送你回宿舍?” 袁肖也直接开门见山 “我要见楚珏” “好” 楚小南利落的答应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主子是楚家主,哪怕是周家主要见主子也得看主子的安排和意愿,其他人想见主子,更是【求而未必得】。但是,他更清楚,主子都能跪在对方身前,何况是见一面....... 楚小南为袁肖撑伞,开了车门,伺候对方上车——全程,对方脸色淡然,动作气定神闲,更是对他没有半个“谢”字——对方绝对是上位者,习惯被别人侍奉——这是楚小南合上车门的一瞬间,在心中水落石出的一件事。 楚小南在车外的雨中,通过手机简短告诉了楚珏——这位,已经在同他回家的路上了。 而后,楚小南自觉的绕到副驾驶坐下,并未和对方平起平坐的落在后侧座位。 “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袁肖微微勾起嘴角,反问道 “你不知道么” 楚小南也只是坦然的笑了,然后点点头 “是我多嘴了,请您见谅” 袁肖知道自己查过对方的资料,楚小南也就不再继续自讨无趣——再多说,怕是要多错。 楚小南诚然彻查过袁肖的身世——一个在偏远地区孤儿院长大的小孩儿,没有任何的家世背景,面对着【庞然巨物】的楚家,依然是这样的闲散——明知自己的资料被彻查,却没有半分不安——至少,他没感受到对方的怒火,更没有感受到对方的畏惧,他没有感受到对方的任何的情绪。 这个人身上那种闲散之下深不见底的气度,让他有些望而生畏的选择了闭嘴。 楚小南其实从那日寝室外主子膝盖处的褶皱,早就料想到了主子和袁肖关系匪浅——但是,他没料想到,主子会在众目睽睽的之下,在楚家的大门口,殷切的恭迎对方,而且是跪地要行礼,这地面湿漉漉的——平常主子在阴雨天,总是连出门都不愿意,嫌弃雨水总会染脏鞋子和裤脚。 而今,殷切的膝盖落地,双手交叠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俯身跪拜 “罪奴见过——” “起来” 袁肖慵懒的抬了抬手指,继续往里侧走,楚珏连忙谢恩后起身,仓促的用手擦干净了手掌,然后才接过楚小南手中的伞,跟在袁肖身后,为对方撑伞,轻声的提醒道 “石子路湿滑,您千万当心” 袁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第106章 进了正厅,楚珏将伞递给下人,动作熟稔的跪下身去 “雨水都打湿您的鞋子,奴——罪奴伺候您换下” 袁肖一言不发,也不做停留,只是朝里面走去,楚珏也便殷切的躬身跟上去。 袁肖坐下后,楚珏依然躬身侍立在一旁,双手规矩的交叉在小腹前,开口便是温柔到无骨一般奴颜婢膝 “今日阴雨天,湿气重——陛下龙体贵重,罪奴让厨房给您备了些温补的热汤” “罪奴伺候您用一点?” 袁肖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 “嗯” 楚珏倒是立刻有些大喜过望的颤着声音,俯身应道 “是,陛下,奴婢这便去备” 楚珏匆匆的退出来,让人去端厨房一直温着的热汤,趁着这个间隙,楚珏连忙让楚小南伺候着他换套干净的衣服来。 “万万不能失仪” 在换衣服的时候,楚小南主动提醒道楚珏 “那位怕是已经知道了,我们彻查他身世之事” 楚珏身子僵了一下,然后,似是认命般咬着下唇 “事已至此,也只能祈求主人开恩” 楚珏端着茶盘,上面是白玉碗盛着温度刚好的热汤,身后的下人也将方才准备好的精致点心,一应摆开在袁肖身旁的桌上。 “陛下屈尊驾临,罪奴一时准备不足” “茶点简陋,还求陛下恕罪” 袁肖喜欢吃甜食,随意捏起一块,尝了尝味道没忍住轻轻的挑了下眉,然后施施然说道 “这不算什么罪过” 楚珏手上还托举着茶盘,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将腰身往下伏了几分 “未得陛下应允,罪奴擅自派人暗中保护陛下” “这些雕虫小技,罪奴也知道瞒不过陛下的法眼,可罪奴实在是担心陛下安危” “罪奴僭越,求陛下降罪!” 该说的话,该定的罪——都被楚珏一股脑自己的认下了——袁肖觉得有些无趣的白了对方一眼,只骂了句 “一句一个罪奴,听着烦!” “是,奴婢该死,主——陛下息怒” “这声陛下,听着也烦!”——他都不是皇帝了!何况让旁人听去,指不定惹出什么事端来! “是,主人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虽然如此请罪,但是,楚珏喉咙间明明都是压制不住的轻颤。 “你喜欢这样称呼?”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怎么称呼主人,他都喜欢! 晚些时候,楚珏出来,楚小南连忙迎了上去——楚珏的脸色有些散不开的红晕,眉眼之间都难掩喜色——楚小南从没见主子这样的高兴过。 “主子,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主人恩准我侍奉身侧,赶紧去备午膳,按照这几样准备” 楚珏脱口而出了十几样的菜名,和他平日喜欢吃的东西可谓格格不如,而且千叮咛万嘱咐 “葱姜蒜,一概不许用!家里再也不许见这些东西!” 袁肖不吃这些东西,连带着家里人都不许碰这些东西。 “别染了那些东西的味道,惹主人不喜。” 袁肖的事情,不管是衣食住用行,楚珏一概不假手他人,亲自侍奉。 若是外出,便安排楚小南随行伺候。 楚小南发现,主子虽然对爷每一秒钟都是心心念念,但是却从不跟随爷出门。 “主子侍奉爷最为妥帖,却好像不愿随爷出门?”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未得主人恩准” 后宫的奴婢,不得主人的恩准,本就不许踏出宫禁。 说到这里,楚珏微微咬了下下唇 前世最后,主人对他的“野心”可谓深恶痛绝,他再也不想惹得主人对他心生嫌隙——他可以做个不问世事的奴婢,只问主人的冷暖和喜乐。 “只是想着,我若再乖顺些,主人用着,大概顺心一点——” 楚珏有些苦涩一笑 “主人本就不喜欢我........” “我若是总在主人跟前侍奉,主人怕是更厌烦” 他知道,主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所以自然知道,主人不喜欢他。 楚小南看着自家主子眼中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的皱眉。 心疼也自然是心疼。 但是,还有一点,他决计不想成为让爷“青眼有加”的人——那何异于成为主子的“肉中刺”....... 第129章 成全(下)(if线) 袁肖不喜欢楚珏,也不喜欢楚小南——他不喜欢整个楚家——死气沉沉的,很是无趣!而且楚珏和楚小南真的是拿他当三岁的娃娃养! “想吃炸鸡” “爷,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多事!” 楚小南也并不敢拂了袁肖的意愿,颔首恭敬的回道 “下奴这便让人去安排” 快餐厅的人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楚家的保镖从门口护卫到桌前,楚小南恭敬的站在他身侧——做皇帝有一点不好,就是没什么隐私,永远都有人护卫在跟前——因为天底下有太多人想要他的命了。 这辈子做平民什么都不好,唯独有一点——自由自在——他的命不值钱,没人惦记。 “都滚出去!” 就这么一点好,还要被抹杀掉!? “是,爷” 过了几日,家里的晚餐上,也多了道【所谓的炸鸡】——之所以说是【所谓的】,是因为,摆盘摆到不像是袁肖心目中的炸鸡。 楚珏取了一块,放在温热的小碟子里,然后躬身恭敬的放置在袁肖跟前。 “奴婢让人炸过后,将骨头脱了去,方便主人入口” 楚珏小心翼翼的颔首问道 “主人觉得,味道可算还能入口?” “扫兴!” 他说喜欢吃什么东西,那样儿东西,这几天里早晚会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袁肖当然知道,楚珏和楚小南在玩什么把戏!——只不过,楚珏是楚小南名正言顺的主子,楚小南奉命办事也无可厚非,何况,他如今又不是皇帝,他的喜好也不值得被【藏好】。 相反,他如果想做什么,尽管和楚小南“随口”说句,楚珏立刻就能安排——比如,他想骑马。 “奴婢可能随行伺候?” “不能” 楚珏也只是悻悻的讨好道 “主人说得极是,奴婢愚钝,不通此道,若是伺候不周,反倒扫了主人兴致”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袁肖,袁肖补充了句 “楚小南也不能——你俩一个比一个扫兴!” “是,主人,奴婢知错.......” 楚珏退出来之后,看着楚小南叹了口气。 “奴可是哪里做得不周,惹主子不悦?” “主人觉得你我无趣........” 楚小南跪地,望着楚珏 “主子明鉴,尊卑有别,奴实在不敢同爷——” 楚珏示意他不必过多解释 “我明白”——其实,作为私心,他并不希望楚小南或者任何人得主人的青眼。 只是,楚珏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可是,身为奴婢,不能讨主人的欢心,他自然是没伺候好主人。 “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和物力,才得了能让楚珏入眼的这么一柄长枪。 楚珏的指尖拂过枪杆上的龙形暗纹,到枪首处被雕琢出了了栩栩如生的龙头,而枪尖弯曲如同喷吐的火焰,连枪缨的材质都千挑万选得细密柔软。 袁肖在院落中看到这柄长枪的时候,很是喜欢——就是那种骨血里对这样兵器的共鸣一般——前世随他在战阵出生入死的武器便是长枪,再见到这样好成色的长枪,不可抑制的有些意气风发! 好像脉搏都如同战鼓一般在震动,好像又回到了那段峥嵘却又恣意的年代! 枪出如龙,刺破空气,金属的枪身被袁肖的力道控制着挥出生风,更是猎猎抖动——原本安静雍容的枪缨,此刻却像是染了杀气而有了生命的妖兽,不羁的叫嚣着。 袁肖甚至心情不错的将长枪挽了个花,才收回身后,楚珏连忙称赞道 “当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主人——” 楚珏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因为那柄长枪的枪尖,此刻,正正的抵在自己的喉咙上——手持长枪的袁肖微微侧头,语气轻蔑 “你陪我练?” “主人,奴婢哪儿配与您——” “你倒确实不配” 袁肖知道,楚珏这十指不沾阳春水,兵刃武器一概碰都没碰过——这把枪,楚珏都不一定能拿得动。 “楚小南?” 被点名的楚小南,连忙跪地 “下奴也不善此道,还求爷恕罪” “他?还是他?” 但凡被袁肖下巴点到的护卫,皆是慌张跪地——刀枪无眼,若是输了,许是死伤。若是赢了.......谁敢赢这位爷啊!何况,万一碰了伤了,谁也担待不起! 第107章 “下奴不敢,求爷恕罪” 院落里的人全都跪下来了,除了袁肖和楚珏——枪尖此刻就不差分毫的抵在楚珏的命脉上,楚珏根本也不敢跪下去,只能紧张的劝道 “主人用枪如神,莫说楚家,就是天下,也无人敢与主人一较高低” “所以,这是个摆件儿?” “能得主人把玩,也是幸事.......” 面对楚珏小心翼翼的讨好,袁肖似乎是充耳不闻,缓缓的将枪收了回来,楚珏连忙跪伏下身去。 袁肖眼神下垂,落在锋利的剑刃上,此刻的枪缨也无精打采的垂落着,袁肖的眼神中,竟然变得有些道不出的悲怆。 “百兵之王,还不是,束之高阁.......” 袁肖语音翩然落下,猛然举起长枪,回撤蓄力,然后一枪刺入一旁树干,震落叶片无数...... 袁肖转身离去,楚珏慌忙要跟上之时,却被楚小南连忙起身拦下 “主子,爷的意思,您不是不明白.......先别跟上去了.......” 楚珏霎时有些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我明白.......” “可我,我怎敢有此意啊.......” 他怎么敢将主人这柄【百兵之王】束之高阁呢!——他只求小心侍奉,却还是碍了主人的眼........ 楚小南摆手屏退了所有人。 “奴看您对爷的这份心意,奴也心疼得不像话” “可是,您是奴的主子,奴该做的只有【成全】” 楚珏霎时像被抽了线去的木偶,无力的垂落下去,潸然泪下。 “可、可........” 可我舍不得, 可我不甘心, 可........主人不高兴。 一千多年来,他求的不就是主人归来,然后【成全】主人的夙愿么——只是,这一千年太长了,长到他无数次想死去,却无法死去,他只能拿主人当成他活下去的理由,拿主人当成他这无尽的黑夜里的月光....... 是他忘了——主人高高在上的明月,这月光,却不是属于他的。 千年来,无数日夜里疯长的执念——原来只要主人蹙下眉,就能消解....... 楚珏将天问之事,与袁肖和盘托出——那把命定的杀器,和,周家守了千年的谶言。 袁肖的神色稍微扬了一下——他就知道楚珏定然有所图谋! 所以,楚珏以前是想哄着他破了天问,拿下周家——螳螂捕蝉,而楚珏的黄雀在后? 可是,下一秒,袁肖又皱了眉头——这样的计谋不确定因素太多,破绽百出,何况,楚珏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谁!——除了头顶这片天,没人赢过他。 “绕这么一大圈,你想求得什么?” 楚珏匍匐在身上,声音颤抖着却无比虔诚 “求主人恩典,赐奴婢一死!” 那声音里的虔诚当真是纯净到让人不忍疑心的地步——袁肖只是拧着眉头,没有应答。 楚珏的声音似乎是含着笑意,却也像杜鹃啼血一般的哀鸣。 “奴婢求主人.......平安长乐” 哪怕,这平安长乐,需要以他的死亡来成全。 袁肖摆了摆手,说了声 “退下” 这语气中,似乎带着细不可察的温柔——楚珏能察觉到,却也不敢承认。 “是,奴婢告退,主人千万珍重” 楚珏行了大礼,稽首跪拜——这样的动作对于袁肖来说,并不陌生,却与往常不同。 第二日, 侍奉他起身的不是楚珏,伺候他用早膳的也不是。 袁肖微微动了下唇瓣,却什么也没过问。 第三日,如此。 第四日,依然如此。 袁肖落了座,下人也将菜品小心的放置到袁肖的身前,袁肖却不肯动筷子。楚小南俯身询问道 “爷,可是菜品不合您胃口?” 袁肖有些不耐烦的捻了捻指尖 “他敢同我赌气!” “爷,主子万万不敢。主子是怕碍了您眼,扫了您的兴致——主子说,等您拿到天问那日,他会来向您请罪” 袁肖被气到“哼”笑了一声——这话分明就是赌气!不肯来伺候! 楚小南见状,压下所有的情绪,不卑不亢的徐徐说道 “爷,主子是盼星星月亮一般,盼着伺候您。” “只要您肯开恩,主子定然是感恩戴德的侍奉身侧” 袁肖缓缓捻着指尖,骂了句 “狗奴才!” 这句,也不知道骂得是楚珏,还是楚小南。 袁肖转过头来,看着俯身颔首的楚小南,有些轻蔑的道了一句 “欲擒故纵,呵——” 这种小伎俩,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楚小南连忙跪地 “主子万万不敢,求爷明鉴” 袁肖直接起身离开了,晚餐原封未动。 跪在地上的楚小南,缓缓吐了口气——欲擒故纵,他主子自然是万万不敢同爷来这招,但是,他觉着,这招还算有用........ 袁肖回到卧室,往床上一趟 “一天天婆婆妈妈的,没你我还乐得清静!” “想玩?玩吧!” 衣食住用行,还是从前的用度,不敢怠慢半分。 不过是, 没人追着给他披衣服, 没人奴颜婢膝的奉承, 没人挂牵他在哪里消遣, 没人求着他用这些那些的滋补品, 没人会因为他的手蹭破皮,就哭起来没完没了, 没人会变着法儿的讨他欢心,虽然通常,那些法子也不会让他真开心, 没人知道他是纵横天下的赵赫,没人知道他赫赫战功的过去——那些从前的荣光,彻底成了深埋地下的枯骨,而他,是唯一守着这坟墓的人....... 他没有同类了。 “让他给我滚回来!” “是,爷” 还没等到天问,楚珏已经跪伏在袁肖身前了 “奴婢见过主人,主人万安” 那声音,简直像蝴蝶轻颤的翅膀,扇动着入骨的思念。 袁肖随手抓起身侧的茶杯,径直摔向楚珏的身侧的地上,瓷器碎裂在地上的声音刺耳。 “主人息怒!” 本也跪在楚珏身后的楚小南,也连忙俯身又几分 “求爷息怒!” 袁肖看着跪伏在下面的两个人,好整以暇的闲散问道 “息【怒】?我【怒】从何而来?” 楚珏连连磕头请罪,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楚小南往前爬了两步,半掩盖的跪在楚珏身前,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爷,最近是下奴在伺候爷,千错万错都是下奴的错,是下奴伺候不周!还求爷降罪!” 袁肖的眼神掠过楚小南,落在楚珏身上 “你倒养了个护主的好奴才!” “都是奴婢教管无方,求主人息怒!求主人降罪!” 袁肖哼了一声——这俩倒是主奴情深! “降罪?该赏!” “这般有勇有谋,忠心护主——只留在家中侍奉,实在可惜” “处理你楚家的外务,更是合适,楚家主意下如何?” 这声【楚家主】将楚珏吓得连连磕头。 “主人面前,奴婢怎么敢当。” “主人裁断自然圣明无二,从前是奴婢用人不明,是奴婢愚钝!奴婢立即安排!” 楚小南心里很清楚,这是明升暗降——将他调离了主子身边。说实话,这样的结果其实远在他预料之上。 毕竟,他这样的【成全】主子,实际上,是冒犯了爷——爷若是认真追究问责,他最少是皮肉之苦,最多则不敢想了....... “多谢爷宽仁,下奴定然鞠躬尽瘁” 袁肖缓缓说道 “这样,楚珏身侧短一人,你觉得谁合适?” “下奴眼拙,此事断断不敢置喙。” “如此,那便楚小北吧” 楚小南后背霎时一阵凉汗——他与楚小北是同胞兄弟,也是互为表里——楚小北是楚家的里子,在暗处处理那些不方便放在台面上处理的事情, 他竟然毫无察觉,爷是从什么时候得知的楚小北的存在,爷应该也知道了楚小北是他同胞弟弟,还知道些什么他已经不敢想了...... “爷,楚小北他不曾侍奉过主子.......行事多有鲁莽,恐怕会冒犯到爷,求爷三思!” 袁肖勾着笑意的看着楚小南——从来波澜不惊的楚小南,被捏住【软肋】的时候,原来也会发抖啊~ “他鲁莽,你更谨慎些就是了——这样互补,很有意思,不是么” 楚小南是聪明人,也自然听得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要是再敢对爷有半分冒犯,惹得爷不悦,侍奉身侧的楚小北必会首当其冲。 楚小南将额头贴在地上,言语之中哀求意味浓重。 “爷,下奴明白了......” “下奴替楚小北谢过爷的恩典” 第108章 让他觉得畏惧的,不是爷能定下了这乾坤,精准捏住了他的软肋——而是,做到这些,原来只需要两三句话而已——字字皆是恩赏,他不得不谢,不敢不谢。 楚小南退下后,对楚小北千叮咛万嘱咐的只一句话“万万不可以冒犯爷,万万不可以插手爷和主子的事”。楚小北对此的回复也只有一句“我办事,你放心!”。 袁肖看着跪伏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楚珏,没好气的说了句 “不是想侍奉我么,侍奉吧!” “是,奴婢谢主人隆恩!” 其实,后来袁肖也想不通,楚珏和楚小南这【欲擒故纵】就为了“得他恩典伺候他”?! 不过么,楚小北真是比楚小南有意思得多! 第130章 笑纳(上)(if线) 【假如赵哥,先遇到的周家,而非楚珏】 袁肖从出生就带着前世的记忆。 所以,从他第一次从媒体上看到楚珏时,便认出了对方。 所以,楚珏以学校资助者的身份,为新的学院成立剪彩时,他选择了“强而避之”的暂避锋芒——直接稳妥的离开了学校,彻底避免了两个人的见面。 虽然他今生容貌与从前不一样,但是楚珏这个人心思玲珑,又跟在他身侧近身伺候多年——最好是一点风险都不要冒。 毕竟前世,楚珏被他锁在深宫百般“照拂”的奴婢。 所谓“照拂”, 就是,让楚国的襄阳王,做了大昭宫中任人折辱的奴才。 就是,拔去锋利的指甲,磨碎尖锐的牙齿,像养条狗一样锁在身边。 就是,最后好死也没肯赏,让他做了药奴去试药。 结果,对方试成了不死之身,活了千年——累积了无数的财富,手握巨大的权柄——当世最为权势滔天的周楚二家,楚家家主正是楚珏。 而所谓“周家”,其实是三个家族,估计绑在一起能和楚家一决高下——可惜,周家三个家族的血缘关系要推算到千年前,换而言之,就是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各自为政。 所以,楚珏就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 楚珏但凡识出他,那必然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楚珏可谓“睚眦必报”。 袁肖自嘲般的念了一句。 “强而避之,呵——” 强而避之,自然是对的。 可是,他何曾避过谁的锋芒! 战场之上,他从来锐不可当。 楚珏面前,他从来高高在上。 曾经纵横九州的武川虎,威振天下的昭武帝——而今,还不是转世沦为平民,面对着而今的楚珏,毫无还手之力。 他这样一个穷大学生,买醉算是奢侈。 可是那夜,他还是就着街口的凉风,喝了许多的酒——花光了下半个月的生活费,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过。 可是,他已经心里难受到不想管明天了。 在意识有些飘散的时候,听到往来的一对人说道什么“周家”和“天问”——听得他鼻子一酸。 周家千年前的血脉联系便是来自于周玄——他的臣子,他的知己,他亲手封的大将军! 而天问,是他前世的佩剑——望剑如面的天子剑——是他前世最后赏给周玄,用来威慑文武百官的。 “周玄,若你在天有灵,看到朕这种境地,该是什么心肠呢!” 华灯初上,越来越多的行人从他跟前走过。 三三两两许多人在谈论“周家”和“天问”。 从他们零星散落的言语之间,袁肖好像觉得他们所谈论的“天问”并非自己那把赏给周家的天子剑,而是一个机关盒。 他拉住往来的其中一位行人,一问究竟。 天问,是周家自千年前传下来的一个机关盒——破天问,得周家——这是一个传说,因为毕竟,千年来没人能破。 这怎么可能!?——周家怎么会为着一个机关盒,就将自己的家族拱手相让! 可他还是来了周家的祠堂,来一睹所谓的“天问”的风采——原因无他,因为这个机关盒叫做天问! 他看到天问的一瞬间,便知道这是来自一千年前,周玄留给他的“千军万马”——因为那个机关盒的表面刻得武川军虎符纹样。 而武川军,是他前世,纵横九州的铁骑,横扫天下的重剑! 他也不出意外的破了天问——一共三关,关关都是为他量身定做。 他的破解,也引出了周家的三位家主俯首称臣。 明知对方臣服不诚,他照样笑纳,做名义上的“周家之主”,和古代做“傀儡天子”没什么不同——他没做过被臣子挟制的天子——那些被挟制的天子,要么死于臣子的野心,要么让臣子死于自己的野心。 袁肖挑了挑眉——他这辈子,平民做了十八年,闲散了十八年,似乎也该活动下筋骨了。, 在他考虑怎么着手的时候,周玄早在千年前给了留下了答案——凤凰落处梧桐木——谁能得他的青睐,谁能合并三家为一。 袁肖瞬间了然,这三位为何俯首称臣——虽然哪家有了袁肖的认可,剩下的两家也不会乖乖交权。 可是谁有了袁肖“周家之主”的背书,谁就名正言顺,谁就就师出有名,谁就可以占尽先机。 只是这三位家主不知道——若有位爷坐镇中军,以一敌二算得了什么!——长安城下,他麾下三千御林军对阵两万精兵,他赢了。 “天问破解之事,不许声张” 面对着三位不明其意的家主,袁肖笑道 “我与楚珏是世仇。你们认我为主,怕是会唐突了那位” 周伯卿大手一挥 “你怕什么!我周家认主,还得看他脸色吗?!” 周季卿耸耸肩 “大哥,就算不怕,咱也不用没事找事吧!天底下好玩的人和事这么多,干嘛非要打架呀” 周仲卿最后才施施然的说道——既然主上想,老三也想。 “既然是主上的意思,自然从命” 只这三人三句话,袁肖便大概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性子,该怎么用。 周家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三位家主为了要袁肖的青眼,早就风云暗涌了。 袁肖更是在风起云涌之间,将自己的根系逐渐伸到周家深处,逐步站稳脚跟 天问的破解, 让他知道自己重生之事,是楚珏一手促成——野史说,楚珏开他的皇陵鞭尸!——呵!看来鞭尸都满足不了,还想着让自己重生一次慢慢折磨是么? 他得到了当年楚珏为了表忠心而吞噬的子蛊的母蛊——能让对方痛不欲生。 他还得到了天问这把佩剑——可以终结楚珏不死之身。 他面对楚珏,而今是占尽优势——但是,拿着这些小玩意儿来操控楚珏,他不屑。 楚珏偶尔拜访学校,他依然是“避之”——但是心境却截然不同。 他前世征战,他既能大开大合的短兵相接,也能虚实相和的埋伏——在对方最放松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一年后,三家的家主也是有些为难——毕竟天问延续千年,每年都有三天对公众开放“天问”来破解。而今那个机关盒已经废掉了。 袁肖倒是语气格外轻松,笑着说道 “嗯,那就给天问换个玩儿法” 楚小北作为新鲜事和楚珏分享的 “周家今年的‘天问’不办了” “什么!” “主子您想想,一千多年,周家为了个传说耗费多少人力财力,折腾累了” 他们有什么资格累!?一代一代的往下传而已,每代人的寿命不过几十年! 他千年来一个人,独自守着对主人执念,都不曾放弃,他们怎么可以放弃。 楚珏不希望天问停下,因为天问是周玄留给主人来制衡自己的!——万一能引得主人来破解呢。 主人破解之后,大概是拿天问赐死自己——非但能终结这永生的苦,他更能再见主人一面。 “主子,我觉得大概他们真的缺钱,因为,他们打算拍卖掉天问” 面对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突然的怒意,倒是把楚小北给吓呆了 “陛下赏给周家的佩剑,他们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不肖子孙!!” 楚珏叫了楚小南来,与周家交涉——他主人的佩剑怎么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被待价而沽!? 其实千年来,周家不是没有家道中落的时候,他暗中帮衬了无数次——他对于周家人的死活不在乎,可是主人的佩剑在周家供奉着——若是周家家道中落,岂不委屈了主人的佩剑。 可是这次,周家人却没有接受楚珏的条件——哪怕楚珏说了,条件任开。 拍卖会如约而至——其实拍卖会的参与嘉宾,非富即贵,许多都不会亲自到场,而是下属到场,线上点个头而已——但是,这场拍卖会,偏偏不许如此。 第109章 其实,许与不许,对楚珏来说毫无意义——他一定会亲自来。 天问——这把君王的佩剑,早不复当年的风光,而今剑鞘早已锈迹斑斑,被封在展柜之内。 楚珏隔着展示玻璃,再次看到天问之时,眼眶霎时就红了——他与天问相见,何止隔了这道玻璃,是隔了千年。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天问的主人....... 天问,楚珏势在必得。 主人不许他碰天问,他自然是不配碰,也没人配——可他不得不把这柄天子剑请回去,好生供奉着。 他主人的佩剑,怎么能沦为旁人家中展品任由把玩呢。 拍卖会所在的大厅,前方是拍卖区,后侧客户区域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舒适散落的软座,二层是五个vip贵宾厅——玻璃内侧可以清楚看到展厅细节,展厅却无法看向内里——毕竟,有些权贵,不方便如此抛头露脸的一掷千金。 最后一件拍品是天问,起拍价便是5000万。 当然了,这个数字对于买家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这个数字竟然到达了九位数。 楚小北真的有些咋舌,这把锈迹斑斑的破剑,怎么能到这个价格。 楚小北本来就觉得能到九位数已经很离谱了,但是,对家就是好像故意一般,咬着楚珏的价格报——不管楚珏开价多少,对方就加个最低差价压一头。好像在逗弄楚珏一般。 楚小北他转身望向主子 “主子,现在这价格太离谱了” 楚珏脸上依然波澜不惊,甚至端起一侧的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 “这把剑,价值连城。现在这拍价,连市中心一栋楼都买不下,何谈‘连城’” 再几轮下来,楚小北实在是沉不住气了——这个价格已经近乎天文数字了 “主子,他!对面分明就是在恶意抬价,咱不能做这冤大头。咱不叫价了,晃他一下!” “不,这个价格还配不上这把剑” 楚珏说完之后,又自言自语的喃喃一句 “多少钱都配不上......” 对面的袁肖这样叫价,给周伯卿听得心惊肉跳 “主上,万一他知难而退,这事儿怎么收场!” 这剑是周家的,周家万一自己买了,虽然说钱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出——但是这个进出的过程,是要给拍卖行中介费的——而今这中介费都到了九位数——这不是纯纯的烧钱吗! “他不会,他在买命,他的命很值钱” 天问是唯一能杀死楚珏的武器,楚珏不会放弃的。 最终这把剑,以一个天文数字成交了,袁肖想这个成交价格。就算钱是大风刮来的,怕是也能惹楚珏心疼——不过,他也不是为了楚珏的钱,他是逗弄够了,何况到了饭点儿了。 面对着挥金如土的主子,楚小北觉得心都在滴血。 楚小北难免忍不住的揶揄主子 “这个价格买这把剑,咱回家给它供起来得了” 他主子倒是一脸认真 “自然是要供奉” 楚小北嘴巴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倒是有下人过来禀报 “周家主人,说想当面恭贺您得宝之喜” 楚小北整张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骂脏话! “欺人太甚!” 楚珏倒是也确实对此没兴趣,施施然的吩咐 “不见” “是,对方还说,若您不见,便让奴才同您说,他是您的故人” “呵,我从无故人” “对方——对方还让奴才——” 楚小北真的对这个没用的奴才气不打一出来! “你到底是楚家的奴才还是周家的,主子说了不见!不见!滚下去回他们” “主子息怒,北少爷息怒,对方说奴才不全须全有的转达完整,主子会后悔的” 楚珏倒想听听,对方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口气 “那便说” “回主子,不是一句话,是这样一个动作” 楚珏眼神往下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回禀的奴才,对方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微微弯曲往上抬了抬 楚小北看着这个不敬的动作,骂道 “你是活腻了!” 楚珏却脸色霎时变了,想起方才那句“故人”,再加上这个动作——这动作分明是主人让臣下平身的动作!这不会错的! 难道,方才是主人想要这把剑——主人自然是想要自己的佩剑——他方才是和主人对座喊价,分庭抗礼,甚至还压了对方一分........ 楚珏觉得这身子都寒凉透了—— 这想了念了千年的主人,再见面,他怎么就蠢笨至此呢,怎么就这么大逆不道呢!——怎么能惹了对方不高兴呢。 第131章 笑纳(下)(if线) 这想了念了千年的主人,再见面,他怎么就蠢笨至此呢,怎么就这么大逆不道呢!——怎么能惹了对方不高兴呢。 楚小北从没自己那向来骄矜的主子,慌乱得像现在——动作也乱了,声音都颤了。 “快...快快带我去见” 楚珏急匆匆的出现在周家一行人跟前,只一眼便认出了对方——这周遭的气度,这眼中的睥睨——除了他主人还能是谁。 对方正打算离开,楚珏就这样出现在跟前。 袁肖身后周季卿,看着楚珏现身,忍不住一声“呦,稀客”!——这位楚珏可真真是个冰山美人 此刻的楚珏却无从前半分寒凉的模样,倒是万分殷切的跪地俯首——就这么当众给袁肖跪下了,双手交叠行了大礼。 “罪——奴婢见过主人!主人万安!” 喊出“主人”二字时,楚珏的声音都颤抖得快碎了——主人不许他这样喊。可是众人面前也不敢喊“陛下”,不敢自称“罪奴”,怕给主人惹了不便。 袁肖手就随意的揣在衣服口袋里,右手捏着的锦盒之内是母蛊,此刻手指倒是放松下来了——他自认为料事如神,却没料到楚珏对他会是这般姿态。 “楚家主,这是作什么?” “奴奴婢,方才奴婢,奴婢万万不敢与主人争辉——奴婢万死,求主人息怒” “价高者得,无妨” “天问,奴婢会亲自送到府上。” 袁肖故意调笑对方 “这岂不夺人所爱~” “奴婢哪儿配供奉天问,自然该由主人把玩。” 楚珏想到什么连忙殷切的继续补充 “天问奴婢未曾碰过,也不敢碰。求主人笑纳” “那便却之不恭了” “是,奴婢谢主人恩典” “什么恩典?” “主人赏脸肯从奴婢手中收回,如此屈尊降贵,自然是天大的恩典” 楚珏的姿态和如此言辞,看得众人瞠目结舌。唯独袁肖觉得有意思便“哦~”了一声,然后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带着周家一行人要继续往前走。 察觉到主人的意思,楚珏连忙如此跪伏着,往侧边膝行让开——惹得袁肖一句腹诽“好狗不挡路,你又不是什么好狗!” 如此等着主人往前走了,楚珏才起身自觉的跟了上去。 拍卖展厅楼下便是一家档次极高的餐厅,袁肖进了包间,周家家主陪同他落座,侍奉的奴才也全都各司其职的散开,袁肖才看到楚珏竟然也在门边。 袁肖挑眉 “楚家主,有事?” 楚珏连忙跪地回话 “奴婢在外头候着伺候,求您恩准” “随你” “奴婢谢主人隆恩” 楚珏竟然真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跪着候在门边——主人没说平身,他也不敢贸然起身。 服务人员端着茶水来的时候,楚珏吩咐了声“且慢”,然后起了身,作势将茶盘要接过去 “我来吧” 对方自然知道这位是谁,连忙婉拒 “楚先生,这不合适的,怎么能让您——” “我是怕你伺候不周,怠慢了我主人半分!” 他自然也是怕这些人伺候不周,但是他也有私心——他想了念了千年的人,他怎么肯甘心只看一眼呢。 他躬身规矩的端着茶盘来到主人身侧,委身跪下俯身,将茶盘举过头顶落在主人方便取用的位置。 这个难得让他觉得舒心些的奉茶方式——袁肖自然知道茶盘之下是谁。 袁肖不接,对方便如此一动不敢动,这个动作辛苦——但是现在辛苦得显然不止他一位——周楚二家,同是豪族,同是认了袁肖为主——楚家家主跪着奉茶,周家三位坐着难免觉得如坐针毡。 周仲卿最先起了身,默默退到一侧,周季卿和周伯卿也是先后如此。 袁肖施施然的端起茶杯——额头已经冷汗密布的楚珏,松了一口气——他是见过主人借着奉茶处死奴婢的,至少今日,主人还不想借着这个奉茶的由头处死他。 “规矩还不算太松散” 这话一出,周家那三位的脸色各有各的难看。 第110章 楚珏倒是难掩这话语中的大喜过望。 “是,奴婢自是如履薄冰的侍奉您” “起身伺候” “是!奴婢谢主人恩典” 楚珏躬身伺候袁肖用餐时,全程谨小慎微、卑躬屈膝到了极致, 饶是最为喜怒不形于色的周仲卿,脸色都难免有些掩不住的为难——这日后,是要这般伺候主上么....... 用餐结束后,袁肖倒是觉得“人不如故”——周家上下这么些奴才,就没一个能和楚珏这般伺候得让他舒心些。 楚珏连忙跪地,趁着主人舒心的时候求主人恩典 “奴婢求主人恩准奴婢侍奉您!奴婢求主人屈尊一用,奴婢定然不负主人的深恩” 不负深恩?呵—— 当年昭德殿上逼宫,楚珏背弃深恩的样子历历在目。这句话的每个字,袁肖都是不信的。 “哼——” 这声冷哼,让楚珏寒凉到骨子里——主人不许。 袁肖随即起身,周家人也跟在身后离开。楚珏跪伏在地上,除了一句“奴婢恭送主人”,再不敢多做旁的。 其实,天问就在楼上展厅由人看护着。 可是楚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私心和贪念——明日,他亲自送去周家。 他还能再见主人一面。 次日,他是亲自捧着装着天问的剑匣,登了周家的门。 周家的下人进去通禀后,很快便出来了。 “主上说,楚家主的美意,他便笑纳了” 楚珏也自然明了,将剑匣交给了来人,只是—— “劳驾代转达——” 楚珏想让对方转达,他想给主人请安——毕竟人都来了,若是不请安便离开实在太没规矩。 可是话说到一半,又随即咽了下去——万一主人说不许呢! “罢了,你千万仔细着,主人很看重天问” 对方对着楚珏颔首示意后,便带着天问回了内院。 楚珏便如此立于外院候着,谁也不敢对他下逐客令——可是堂堂楚家家主,这么候在周家外院算是怎么回事。 有些年长做事周全些的,上前问楚珏 “楚家主若是找主上还有事,不妨去客厅先坐,容我去通禀” “不必” 主人不许,他哪儿有登堂入室的道理,自然该本分的在外头候着。 下人将此事禀告给袁肖时,袁肖正把玩着天问,眼神就没从天问身上离开过,只是心不在焉的问下人道。 “他让你进来通禀的?” “回主上,不是。是下奴——” “既然不是,那就不必通禀。他要是这么喜欢我这院子,那就让他随便看!” 而今盛夏,今日又格外闷热,过会儿便到了晌午,楚珏这一身西装在烈日下,汗就没消停过,周家人也担心——真给这位在周家晒个三长两短,楚家那两兄弟可不是什么肯善罢甘休的主儿! 好言好语的才将楚珏哄到廊下阴凉处——也是,他若真是热到中暑碍了主人的眼,难免有“求怜”之嫌——师傅教过的,奴婢不许在主人面前“求怜”,更不可“怨怼”。 片刻,倾盆大雨而下。 袁肖在客厅里召了下人问话 “人还在外院么?” “回主上,在外院廊下候着” 袁肖没忍住挑了挑眉——前世盛宠之时,自己午间小憩,让他候半个时辰就老大的不乐意。今天又是烈日又是暴雨,倒是怎么都乐意了! q 楚珏听周家下人说,主人让自己过去时,又喜又惊——他没敢求主人见他,只是想着今天万一主人出门,他候着请过安便罢了。 这真要见自己,自己方才出了那样多的汗,身上甚至头发里都被汗洇透了,这实在是不成体统——担心是如此担心,但是动作却不敢怠慢半分,连忙让人前头带路。 进了客厅,楚珏便躬身颔首,规矩得不敢乱看。还离着主人三五米远,便委身跪下行礼。 “奴婢这一身汗臭,实在怕脏了主人” 楚珏不太爱动所以极少出汗,唯一会出汗,似乎便是云雨之时。 袁肖有些想不到一身汗臭的楚珏是什么味道,因为那汗涔涔楚珏还挺—— 想到这里,袁肖连忙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有事?” “奴婢只想给主人请安” “请过了,下去吧” 楚珏身子僵了一下,随即驯顺的应了声“是,奴婢告退”。 往后膝行几步,便起身,只起到一半又跪下去了,伏在地面上 “奴婢不敢求侍奉身侧,奴婢求主人恩准奴婢晨昏定省,以尽本分” “楚家主要来,也没奴才敢拦啊~” 这话调笑得楚珏心里越发畏惧,身子连忙往下伏了几分,随即听到袁肖吩咐 “你闲的难受可以来,我未必得空见” “是,是,奴婢明白,主人日理万机。奴婢只尽本分,不敢求主人见的。” “下去” “是,奴婢告退。” 楚珏出门时,一时没忍住笑意,这位冰山美人笑起来竟然如此好看。 “楚家主慢走,我送您” “你我都是主人的奴才,你不必同我多礼。晚些时候再见” 对方的瞠目结舌——晚些时候?!再见!?合着您还来啊!! 楚珏倒是步履轻快的离开了周家——晨昏定省,等他回去换了衣裳,整了仪容再来给主人请晚安! 袁肖看着一旁的天问,他想不通楚珏的心思,他也不相信楚珏的忠心。 可是,就像昨日的饭桌上,楚珏言传身教给那三位什么叫本分! 楚珏【假】的忠心可以【真】的震慑三位周家家主。 那这假的忠心,便如同天问一般,自是要笑纳! 第132章 虎啸山林(if线) 萧林是楚珏的梦魇。 当梦魇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他身前时,楚珏强压下内心的种种惊恐,有些慌乱的跪地,双手规矩的合在小腹前,颔首行礼 “奴婢见过萧将军” 萧林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眼神也决意不肯往下落在楚珏的身上 “陛下在何处,萧林求见,还.......” “还望通禀”这四个字怎么都别扭到吩咐不出口,跪在地上的乖顺奴婢......是楚珏!——是骄横刁蛮的小侯爷,是大乱长安的叛臣,也是给他立碑修祠的襄阳王——很难不恨,很难只恨。 面对萧林的欲言又止,楚珏确实是十分的有眼力见儿 “奴婢这便为将军通禀,还请将军稍候” 这话听得,萧林半握的手掌都不得劲的捏紧了些。 “萧林?!” 楚珏刚要起身,听得袁肖的声音,又连忙双手交叠,以额触地,跪伏在地上 “奴婢见过主人,主人万安” 袁肖的眼神从萧林身上,再不能移开半刻——他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他只知道,这是他从小养到大的狼崽! 萧林双膝落地,叩拜之时,眼眶都忍不住湿了——萧林真的等了陛下好久,等了一千年,才等来今日........ “罪臣萧林,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肖快走了几步,扶住萧林的双臂,萧林岿然不动 “罪臣伐楚未成,未能为陛下开疆,罪——” “罪不在你” “谢陛下宽宥,可罪臣已经——” “朕说的!”——罪不在你!那便是罪不在你! 袁肖收回在萧林双臂上的手,单手负手而立,待萧林站起身,才重新认真的审视着这再也无法老去的少年——比之当年帝王眼中对爱将的欣赏,现在更多的是舅舅眼中对孩子的怜惜。 “好不容易得见,别只顾着请罪!” 楚珏朝着袁肖和萧林的方向,爬了两步,依然是匍匐的跪伏在地上 “奴婢恭贺主人和侯爷重逢之喜” 这话当真,如同一个懂事的普通奴婢一般——如果不是这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颤抖。 只是,袁肖听得眉头皱了一下。 “起来吧” “是,奴婢谢主人,谢侯爷” 萧林是既有职位,又有爵位——而且萧林爵位封号是“武安”,以武安邦定国之意,他向天下人告知对萧林的偏爱和宠信——萧林是他安邦定国的【国之重器】。 因为萧林常年行走军中,所以,周遭将领大臣都是称呼萧将军或者萧帅——其实,武安侯,这样荣宠的封号,楚珏称呼萧林为“侯爷”很是合规矩! 袁肖和萧林不约而同的皱着眉,面对面相互打量了下对方 袁肖问萧林 “别扭?” 萧林点点头 “别扭。” 袁肖看着一旁躬身侍立的楚珏 “听懂了?” “是,主人,奴婢听懂了” 毕竟,当年的长安城里,最恣意张扬的侯爷,可不是萧林....... 毕竟萧林如无战事,要么在家习练枪剑读兵书,要么进宫面圣——基本都是闭门谢客,这位侯爷消停得很........ 第111章 萧林陪袁肖用餐时——楚珏果然是听懂了的。 萧林许是在自己跟前的缘故,还算放松,所以此刻脸上也是有细微表情的——楚珏每每称呼袁肖一声“主人”,萧林都忍不住将眼神侧开一分。 袁肖注意到以后,下巴指了指面前的一道菜品。 “他爱吃甜” “是” 楚珏躬身,将那道菜品夹到小碟中,然后躬身将那只小碟子,恭敬的放置到萧林身前。 “萧将军请用” 萧林的嘴巴交织几次——想和楚珏道谢又不愿意,只说了句 “多谢陛下” 袁肖就抿嘴看着二人别扭的模样——萧林脸上鲜有表情,所以,他格外喜欢哄逗萧林。 楚珏将身要回来袁肖身边伺候时,袁肖吩咐道 “伺候好他” 楚珏连忙停下步子 “是,主人” 楚珏躬身侍立在萧林身侧,萧林只往旁边扫了一眼楚珏规矩的动作——交叉叠在小腹前的双手 便放下了筷子 “吃好了,想出去逛逛”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一句“舅舅” 袁肖这才有些畅快的笑了 “可算得了你这声‘舅舅’!” “走,我也想带你出去走走” “你和我而今的身量差不多,去换套我的衣服” 萧林换好了衣服的时候,楚珏正跪在地上伺候着袁肖换鞋子——萧林再次不动声色的别开了眼神。 “主人,您二位外出,可要人随行伺候?” 生怕主人误会自己要跟随伺候“扫了兴致”,连忙说道 “奴婢得看顾主人的午膳,让、让旁人随行” 萧林本来就是在楚珏家中才如此别扭,好不容易出门还得带着楚家的奴才,便揶揄了一句 “还得带楚人耳目,才能出得门去?” 楚珏连忙俯身下去,战战兢兢的磕头 “奴婢绝无此意,求主人明鉴,求萧将军明鉴!” 袁肖看了眼萧林 “别吓他” “他——他!” 他可以还嘴啊!从前牙尖嘴利的好不厉害!——谁承想现在,学会了“苦肉计”——从来没在小侯爷楚珏身上吃过亏的萧林,竟然在奴婢楚珏身上吃了亏! “是,陛下” “突然有些乏——” “是,舅舅!”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遇到楚小北,楚小北规矩的给袁肖请安行礼 “您出去?” “嗯” “我随您一起——” “今日不必” “是,爷” 萧林与刚起身的楚小北擦肩而过,萧林低声说了句 “多谢” “嗯?!” 楚小北只看了对方一眼,只是两个人的背影,挠挠头——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不对,跟着的是谁呀.......” 楚小北给楚珏请安过后,好奇的问道 “刚刚爷和谁出去了,也不要我伺候” 楚珏的眼圈霎时就红了,咬着下唇的贝齿都在轻颤——从前,哪怕主人不喜自己,至少喜欢小北。 而今看来,主人对楚家的种种恩赏,也都不过是“不得已为之”——如果有萧林这样的心腹爱将在身侧,主人才是真的称心。 今日一句做小伏低的“侯爷”,或许能让主人顾念起当初,而有些恻隐之心。 可日后呢,日后怎么办....... 主人的天问,他连碰都碰不得。主人的九歌,主人却能直接赏给萧林换一声“舅舅”。 主人为了萧林的一句“别扭”,便让他改口。为萧林一句“不要楚人耳目”,便连楚小北都不带。 若是萧林哪日说句“看楚珏便生厌”,主人哪里会顾念一个奴婢半分呢....... “方才跟着主人的,是萧将军.......” “萧将军.......武?!安!?侯?!萧林!?” 面对着主子的轻轻点头,楚小北只想转身追上去——就这么擦肩而过了!?再让他看萧林一眼啊! 身子都起到一半,看着主子的脸色,他僵持了一秒,又跪回来了——萧林和楚国不合,和楚人不合,和他主子更不合。 “主子,用过早餐没有?” 楚珏摇摇头 “那我伺候您用点儿吧” “爷不在,您正好松快一下” 楚珏看着楚小北 “不许妄言” 伺候爷,那是爷给主子的恩典,半分不许说“累”,若是不得伺候,也半分不许说“松快”——楚小北点头如捣蒜——现在的他,一点就透! “是是是,刚刚我一时嘴快了。” 袁肖还在车上盘算,要带萧林去哪里—— “想去骑马么?” “想去那边坐坐,可以吗?” 萧林指着十字路口对角的小公园。 “自然可以” 这一坐,就是一上午,萧林很安静的看着公园里的人来人往,看着小朋友在滑梯上快乐的玩闹、追逐....... 而袁肖,很安静的看着萧林。 到了中午,公园也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回家去吃午饭。袁肖说 “带你去吃炸鸡” “好” 萧林喜欢炸鸡。 萧林不喜欢可乐,皱着眉头说 “有股药味儿” “经常喝就能感受到它的魅力了” “舅舅,我只能陪您这一天——好像蜉蝣,日出的时候出现,日落的时候.......就要回去了” 萧林看着袁肖僵在脸上的笑意,哪怕只是片刻,也被他捕捉到了 “萧林不能尽孝舅舅膝下,萧林.......” 袁肖低着头——他鲜少会用这么大幅度的动作,来遮掩自己眼中的情绪。 袁肖摆摆手 “一日也好,哪怕一日,也很好” 袁肖控制着自己吐纳出满腔的不舍和酸涩,连呼吸都有些微颤。 “让我想想,再带你去哪里,做些什么” “我还想去那个公园坐着,可以吗?” 袁肖点点头 “可以,舅舅陪你”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彼此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太阳渐渐西归。 “舅舅,你看这太平盛世,多好啊” 太阳落山了。 袁肖侧脸,不敢去看身旁,此刻的空荡。 逐鹿天下的帝王业,去矣。 名震九州的武川军,去矣。 万幸,这太平盛世,他的狼崽,终于得见........ 第133章 小主人(上)(if线) 一位十四岁的少年,站在楚家的院落中央,抬头看着阳光透过庭院的树木,窸窸窣窣的落在地上——好久不见啊,人世间。 不过,他其实在这静谧的庭院中,心也安静不下来半分。他的手指在衣袖里有些紧张的捻了捻....... 他也不知道这是何地,但是据说,这里有他最想见到的人。 他得体的在院中立了一会儿,眼神这才有些不那么紧绷着,开始迈着步子谨慎又好奇的打量起这院落——这窗户还挺奇特的,宫中是用的绢布或者纸张来裱,这里的这东西,好像是水晶?还是什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也忍不住用指节轻轻的叩了叩,然后好奇的摩挲着窗上玻璃。 在他一时无暇顾及仪态的研究着窗上玻璃的时候,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立刻回身,负手而立,在台阶上打量着来人,倒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垂询姿态。 “你是何人” 袁肖有些无奈的呵笑了一声——这话问得倒是新鲜,在楚家,被一个不速之客问道“你是何人”!? 袁肖看对方左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虽然,端得仪态从容大方——可是眼底哪怕泛过一丝慌张的波澜,也不可能逃得过他这双眼睛。 袁肖犯不上和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只是,随口问道楚珏——毕竟,这是楚家,这个孩子未有通禀就进了楚家宅院,楚珏也该知道点儿什么吧! “这是谁家的孩子” 其实,楚珏一时也慌了神,有些面熟,但是记不起来——他抬头望去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看到袁肖身后抬起眉目的楚珏时,这少年的瞳仁都张开了一些,嘴巴交织了几次也没想好应该怎么称呼对方——对方是楚国的皇帝,可是,也不全是..... “楚、楚......” 楚珏仔细打量对方,这定睛一看,反应过来时不免得心头一震——楚珏此时,更不敢开口回主人的这句问【谁家的孩子】。。 楚珏默默的屈膝跪下,对着那个孩子行礼。 袁肖微微回头正打量楚珏这格外异常的动作,就听得楚珏对着那个孩子请安的问候。 “奴婢拜见小主人” 袁肖也便恍然大悟——这是【他家】的孩子。 面对着如此行礼跪拜的楚玦,赵桢还是觉得——一回生,第二回也没熟。他依然十分别扭..... 刚刚抬手想要请楚珏平身,便听得袁肖唤了他一句 第112章 “小七” 赵祯整个身子都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那位看上去也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和父皇并非相同外貌的人。 他被告知,这里能见到他最想见的人——那人,自然是他无所不能又心心念念的父皇啊! “父皇......” 这颤抖得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也带着汹涌澎湃的期待。 袁肖也说不出,此刻心头是一种什么感觉——他离开时,将千钧的重担,都压在了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肩上——他对这个孩子饱含期望,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遗志荡平九州。他对这个孩子也饱含歉意,主少国疑,这个孩子注定要受许多的辛苦和委屈。 这个孩子,未能完成他的遗志,也,未能长大人——十四岁的天子以身殉国! “赵桢” 听到这句呼唤时,赵桢霎时泪如雨下,有些踉跄的朝袁肖走下去,却在下了台阶之后跪在地上,俯身叩拜,字字椎心泣血 “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武川几代人打下的江山,儿臣没守住......” 赵桢将自己的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他才是万死不能赎罪,他以身殉国时,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走过奈何桥后,他要如何面对父皇和武川列祖列宗!! 可是,当被告知,他有一日时光去见自己最想见的人时,他还是想见父皇....... 这是他这一生最崇敬的人,却没能陪他太多时光,甚至在他脑海中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赵桢最后这一句,真的像一把钝刀砍在袁肖的心脏上,那么重,那么疼...... 他不想和赵桢在这里,再为一千年的对错功过而抱头痛哭,袁肖走上前去 “来,起来” 赵桢抬头仰望着袁肖,袁肖的眼角也是湿润的。赵桢满脸的泪痕想要诉说 “父皇,儿臣——” 袁肖抬手,示意赵桢可以挽着他的手起身,也打断了对方的请罪。 “古往今来,岂有千秋万代的王朝!” “但是,你赵桢,让大昭去得体面!!” “武川人是不做降兵,而非输不起!” 袁肖说完之后,也俯身挽起赵桢的手,拉着对方站了起来——赵桢的手在袁肖掌心里颤抖得厉害,袁肖便又握得紧了一些。 楚珏一直安分的跪伏在地上,不敢言语——小主人所椎心泣血的过错,根本在他啊...... 赵桢眼神示意了下跪伏在地上的楚珏——如今在父皇面前,自然轮不到他“吩咐”这一声平身。 袁肖吩咐了一声 “起来吧” 楚珏其实掌心的汗早出了一层,又一层——听到主人如此吩咐,连忙重重的磕头,语气满是诚惶诚恐到压抑不住的轻颤。 “奴婢谢主人恩典,奴婢谢过小主人。” 楚珏起身后,规矩的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只是身子躬得更低,脸也低得更深——根本不敢让主人看到自己这张脸,怕想起当年的罪过,怕主人一怒之下不要他了...... 赵桢在袁肖面前时,倒是莫名的有了十四岁少年该有的模样——连别扭和不解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然后,望向袁肖——究竟为什么,楚国的皇帝会对父皇称【主人】,连带着对于他都是一副【奴婢】的口吻....... 袁肖也只是似乎感叹了一句 “说来话长” 那些爱恨情仇的纠葛,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清的。何况—— “你也是一日期限对么?” 看着赵桢如实的点了点头,袁肖拉起对方的手说道 “今日,只做你想做的” 赵桢恭敬的回道 “儿臣只想尽孝于父皇膝下” 袁肖笑着说了句 “少来!” 哪里有十四岁的少年想做的事情是【尽孝父母膝下】呢!? 袁肖时隔几十年后,再次体会到那种为人父母的心境——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孩子。恨不能一日之内,能抚平这个孩子错过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袁肖要教他打电子游戏的时候,赵桢也是再三推辞。 “父皇,儿臣不敢耽于玩乐,也不该的。” 袁肖看着赵桢那副惶恐的样子——仿佛【染指玩乐半分】便是重罪——赵桢大概自六岁到十四岁,都不敢在皇位上懈怠过半分....... 在本应该面对玩具和零嘴的年纪,赵桢面对的是各怀鬼胎的群臣、周玄崔开他们的殷切希望、还有武川先祖的家业,和他死不瞑目的遗志。 只要想到这些,袁肖是真的能切身的感受到什么叫【心如刀绞】。 “好,都依你。” “谢父皇” 赵桢谢过后,却又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 “父皇,儿臣是不是让您扫兴了?” 袁肖笑着摇摇头,说了句 “没有。” “那便好” 虽然旁人看上去赵桢此刻神态自若,但是袁肖就是能一眼看破对方的局促——他们是父子,是血脉的传承,也是对面不相识陌生人。一时无事可做,也就无话可说,难免的局促。 还是袁肖,再次先开了口 “可想同我对弈一局?” 对方拱手作揖回应 “承蒙父皇不嫌弃,儿臣却之不恭” 聪明如楚珏,自然不会感觉不到——能让主人一次又一次的开口询问,主动相邀——主人对小主人的疼爱,比之萧林更甚! 他对这位小主子,恨不能是极尽讨好之能。 “小主人如今衣裳是广袖,可要换身轻便些的?” 袁肖听了微微点了点头 “也好” 这身繁琐的衣裳,就像一层又一层的枷锁。袁肖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能卸下来身上这一切的繁重。 楚珏连忙颔首应道 “是,奴婢这便着人去备” 得了袁肖的一声应允,这才跪下磕头,膝行几步后躬身退下。 出了门,一边吩咐人去备衣裳,他一边亲自去看顾下人准备的茶点,亲自选得样式 “甜口的点心,自然也要备得。” “只是.......” 只是,单单伺候好主人的口味如今可不够,偏偏,他不知道小主人是什么口味。 便特意嘱咐人做的,如今十几岁少年都比较追捧的几样小食。 “多做几样,万一小主人不爱吃,撤下来后,也得有得换。” 衣服送来的时候,楚珏连忙身子冲着袁肖躬了几分,殷切的说道 “旁的奴才规矩不周全,奴婢生怕他们冲撞了小主人,奴婢来侍奉小主人更衣,不知主人圣意如何?” 按说,楚珏伺候赵桢,倒也伺候得着——但是,楚珏如今这副上赶着伺候的样子,袁肖心里也说不出个痛快! 何况,袁肖能捕捉到,赵桢眼底闪过那抹明晃晃的惶然——是啊,让敌国的皇帝伺候更衣难免是别扭。 “倒也不必” 楚珏没想到主人会拒绝——他是太急着和主人、小主人表自己这份儿忠心了——从前,他是罪孽深重。可如今,他绝对是忠心本分的奴婢,心甘情愿的伺候主人和小主人。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求小主人别同主人提及当年自己【破长安,兵临昭德殿】的事情,更别开口说他一句不是——如今,就主人宠爱小主人的程度,他对小主人是讨好都来不及....... 他伺候好小主人,主人才能舒坦。主人得了舒坦,才不会弃之不用。 楚珏也只能讪讪的回应,不自觉的身子又微微低了低——这腰身恨不能折入尘埃里。 “是,主人说得极是。” 袁肖哼笑了一声,也辨不出个喜怒,心道——我说什么了,你就【说的极是】! 晚些时候,下人伺候着赵桢换了现代轻便的衣服,这父子二人便在床前落座对弈——窗外是一片湖面,被春风时不时吹起几条波纹,难得的岁月静好。 而另一侧,便是已经备好的茶点和小食——样数比从前多了好几样,桌面满满当当到恨不能层叠起来。 袁肖只是扫过一眼,楚珏便连忙躬身回话——带着比往常更浓烈几分的讨好,甚至声音都有些压制不住的微微沙哑。 虽然话里话外都是【他如何在小主人身上花心思】,但是眼神确实只会悄悄打量自家主子的脸色。 “奴婢不知小主人的口味,便让厨房备了几样当下时兴的小食。” “奴婢也备了几样从前时兴的点心!奴婢怕小主人吃不惯如今这些。” “主人可想奴婢伺候着您尝一下?” 左口一个【小主人】,右口一个【小主人】——赵桢这一来,他倒是“失宠了”——袁肖有些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霎时吓得楚珏差点儿踉跄跪下。 “伺候你小主人去罢” 第134章 小主人(下)(if线) “伺候你小主人去罢” 楚珏一时倒是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他倒是确实今日求着盼着有这样的机会,只是,如此总觉得这话听得他周身不寒而栗。 第113章 他主人这话里有别的意味,似乎是不大愉悦...... “奴、奴婢.......” 楚珏咬了下嘴唇,还是不敢贸然应答,只是低头了又几分。 袁肖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赵桢,赵桢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时,也是连忙有些躲避,最终垂下落在棋盘上,装作无事发生。 袁肖摆了摆手指,示意楚珏。 “都退下” 楚珏的身形不由得为之颤了一下,却还是连忙跪伏下身子。 “是,奴婢告退。” 楚珏给他和赵桢分别行礼后,才躬身退下去。 楚珏出了门以后,在阳光下,脸色更是显得惨白——主人让他退下,究竟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主人生厌,还是主人有什么话想同小主人讲,自己这个奴婢不方便在场伺候....... 他越想越觉得惴惴不安,主人最关心的无非是大昭——虽说自己早已经禀明主人当年的事情,可是小主人的视角里,自己怕不是“救主”“救师父”的【昏君】而已....... 自己大概是屠戮长安的刽子手,攻破昭德殿的乱臣——一个绝对不适合养在身边的【外臣】....... 今日不冷不热,春风和煦,楚珏侯在门口时,这周身冷汗,倒是一层有一层的不肯安生..... 楚珏等人离开后,袁肖问道赵桢 “你怕楚珏?” 赵桢已经好几次偷偷打量着自己身后“奴颜婢膝”的楚珏,那眼神里不但是好奇,更是有些怯懦的怕....... 赵桢张口想要辩解什么——武川从不知畏惧为何物!! 可最终,还是哑了声音,颓败的低着头——他......是武川的耻辱——他确实怕,怕这个能兵临城下的楚国皇帝,怕那些虎视眈眈的群臣,怕四周的....... “是,儿臣无能” 只不过说了这五个字,赵桢的低下去的脸色灰白,然后身子缓缓的跪在地上,又重复了一遍——满怀惶恐,也满怀歉意——他父亲是武川军的荣耀,不知何为畏惧的武川虎,而他却当不起一句“虎父无犬子”........ 他哽着声音,又低声说了一遍。 “儿臣无能” 袁肖只是拧着眉头看着对方——他觉得自己大抵是老了,面对着儿孙的“示弱”,却不思责备。 “来,告诉父皇,你怕什么?” 袁肖的声音温柔慈爱到让他自己都意外,赵桢哽咽着,最终开口时还是没忍住泪如雨下——自六岁登基,到十四岁殉国—— 所有人都把他当皇帝,没人问过他“怕不怕”! 即便有人问了,即便他说了,那些人也只会告诉他“您是皇帝,您不能怕”“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都是您的臣子”——可是当臣子手握重兵,而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的臣子真的会俯首称臣么! 即便有人真的告诉他“你可以怕”,他自己也清楚,这世上没人能依赖,所以他“怕也没用”——他只能装作不怕,哪怕那些年来他身后的冷汗就没有真的消解过。 可是,如今父皇问起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像受了委屈后,遇到家长的孩子——他的父皇无所不能,他的父皇真的有能力镇压下那些让他怕的人和事! “儿臣怕楚珏.......儿臣时常能听到那日宫门被破时,太监宫女的哭声.......” “儿臣怕那些群臣,他们总是虎视眈眈的,恨不能将儿臣生吞活剥” “儿臣怕......怕身边那些侍奉的太监宫女,怕他们里应外合,置儿臣于死地” 赵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道 “儿臣,不该怕的!儿臣不怕的!父皇,儿臣不怕!” 赵桢跪在地上,仰起头的模样——逞强到让人觉得脆弱。 袁肖抬手,拉着赵桢的手起身,像个慈爱的父亲那样安抚道 “我也怕” 听到袁肖这么说时,赵桢的瞳孔都放大了几分——他的父皇可是武川虎,战无不胜,也压制得那些群臣毫无还手之力!父皇怎么会怕!! 袁肖继续说道 “前世,几乎不会好眠。” “我时常被梦魇住,梦到自己在敌军阵中,如何都厮杀不出来......” “梦到群臣倒戈相向,用弓弩对准我——我总在弓箭到达眉心时,才会被惊醒” “可是,就算我怕,也依然在陷阵杀敌!就算你怕,也依然以身殉国!——你无愧于是我赵赫的儿子,你我也无愧于是武川的血脉!” 袁肖说这些话时,赵桢已经泪如雨下,话音最后落地时,赵桢什么都顾不得往前膝行了好几步,扑倒袁肖身上,埋头在对方的膝头。 袁肖由着这“男儿泪倾洒”,不曾责备,只是轻轻的拍着安抚。 许久之后,赵桢停下来后,袁肖问道 “那游戏,你到底想不想玩” “儿臣......” 赵桢才说了实话——想玩,但是觉得自己不该、不敢、不配——他做得不够好,丢了祖宗的江山,他怎么配耽于玩乐!! 袁肖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笑着说道 “我也想同你一起玩!” 这父子二人,就着那些零食,就这么玩了好久的游戏——袁肖也终于得见赵桢无拘无束的笑意,袁肖大概自己这辈子都想象不出,那一刻他的眼神能有多柔软。 夕阳即将落下时,袁肖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另一个世界,你能遇到你大哥么?” 赵桢如实的点点头——大哥是为父皇而死的,大哥才最应该得到这次机会来见父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是自己得了机会。 “父皇可是思念大哥?” 袁肖不置可否的沉默,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替我告诉他.......” 袁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告诉赵桓,但是最终让赵桢转告的也只有一句。 “过去的,就过去了。” 袁肖前后两世加起来的年岁,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他的心肠变软了,面对赵桢的“软弱”,他像个慈父一样的安抚——可是,在他年轻气盛时,他对待赵桓的“软弱”堪称苛刻,这样的慈爱,他从未给过赵桓哪怕一分! 无论前因后果如何,如今过去的都过去了...... 夜深了,他才吩咐人进来。 楚珏却在门边,有些畏畏缩缩的不敢靠近他,他勾了勾手指,对方才忙不迭趋步过来,然后跪伏行礼问安。 “奴婢见过主人,主人有何吩咐?” “起来” 楚珏谢恩后,便直起身子,跪在那里低垂着眉目——袁肖不难看出眼尾的红晕,这好几个小时不许他在自己身边伺候,不知道是给吓得,还是委屈得......总之,不难看出,哭了好久...... “主人今日午膳未用,晚膳都备好了,奴婢伺候您用,可好?” “嗯” 袁肖却是抬手,楚珏便乖乖的把手搭到主人的掌心里,由着对方合握起来。 袁肖揉捏着对方的手,他的心情不算好——毕竟,他的儿子,得而复失。 萧林也好,崔开也罢,如今的赵桢...... 他不知道是他思念太过,还是仅仅南柯一梦——总之,太阳落山,梦就醒了,这些人就都不见了...... 一直在自己身边陪着的,至少还有他。 第135章 师父(上)(if线) 清晨,楚家门前 “我是你们楚家主的......故人,有劳通禀” 门口护卫见对方是老人,又态度友好,态度倒也温和 “老先生也体谅体谅我们——要是来个人说和主子沾亲带故,我们就去禀报,那主子这一天就别干别的了!” “你要真是我们主子故人,那就和主子联系联系,别为难我们——主子跟前,我们是真不敢打扰” 他家主子那是要在爷跟前贴身伺候的,这种场合,别说是故人,就算是神仙来了,他们都不敢中间打扰。 何况这人看着也是无权无势的模样,一身衣服好像道士的模样。 对方眼神虽然失落,却也并未再刁难——是个很守规矩的老头。 “我就在这里等他好了” “你就别等了!我主子不一定出门!” “我等他吧,我.......无处可去,还请见谅” 对方说这话时,依然是态度温柔和煦——只是,这话听着实在可怜极了,门口护卫都不好开口强硬驱赶,只是说 “那你......树荫下等.......凉快些” 主要是,门口护卫指的那棵树,离着门口还二三十米的距离——他虽然不忍心驱赶,但是真的不然让这么个无名无姓的老头在门口等,万一冲撞了爷或者主子,他难逃罪责! 老人很安分的等在树下,门口护卫实在于心不忍了,便去通禀楚小北有这样一件事。 楚小北的眉毛都拧起来了 “道士?!” “故人?!” 楚小北心道——我倒是知道主子有仇人.......还有主人,没听过有故人....... 第114章 何况,主子身份尊贵,就算有什么故人,大概也不能是个道士吧....... 不过,主子在里头伺候爷,他在外面闲着也是闲着,就出门看了看,也走进问了问 “老人家贵姓” “免贵姓崔” “和我主子什么关系” “是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师父” 楚小北好奇的打量着崔开 “您是我主子的师父??您是教什么的?” 崔开笑了笑,摇着头说 “不足为道” 毕竟,他总不能当着这个小孩的面说,我是教你主子怎么端茶倒水伺候君王吧....... “还劳烦小友通禀” 对方的举手投足很是端方得体——楚小北觉得,他喜欢这老头儿! “实不相瞒,爷和我主子在一块的时候,我们根本不敢打扰——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帮你通禀,更不知道主子要不要见” 楚小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提到【爷】的时候,对方因为老去而有些浑浊的双眼中竟然有一丝澄澈,甚至是湿润——他也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情,总之,他觉得老头大概也认识爷...... “无妨,自是不能打扰。” “小友能有这样的心意,已是多谢” 楚小北吩咐人给这老人拿了把椅子,然后回了家门,等着主子什么时候能有空见他........ 11点的时候,楚小北端过下人要进去送的茶盘,亲自进了门,在书房外交给主子。 然后,趁机低声说道 “主子,门外头有一个姓崔的老头儿,说是您的师父。” 楚珏一下子失了神,将茶盘打翻在地——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可是他满心还是波澜....... 书房内一声 “怎么了” 楚珏连忙推门进去,只在门边便跪地躬身回话 鹅 3339 793712 “奴婢一时失手,打碎了茶盏,这才扰了主人” “奴婢不胜惶恐,求主人恕罪” 提笔写字消遣的袁肖,看了一眼对方倒是也没受伤,便继续写下去。 “嗯” “奴婢这便下去为主人备茶” 袁肖落下眼色允准后,楚珏连忙规矩的说道 “是,多谢主人,奴婢告退” 楚珏出门后,都没顾上换被茶水染湿的衣服,着人再去备茶,就连忙让楚小北带人来见他 “不,我亲自去见他” 虽然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是万一呢——萧林回得来一日,他师父怎么就不能! 当真是见到古稀之年的崔开时! 楚珏的眼泪好像断了线似的——又生怕这眼泪模糊了视线,会让师父凭空消失不见...... “师父!” “珏儿” 崔开再见到楚珏时,这声音里的颤抖也满是动容——这破了长安救他、也膝前尽孝几十年的孩子!再见面,已经是隔了千年的光阴...... “他们也是恪尽职守罢了” 楚小北从未见到过这样的主子——微微翘起的嘴角,像是嗔怪又像是撒娇 “头一句话,您就同我说这句?净是为别人求情!” 对方宠溺的笑道 “头一句话明明是是你名字,第二句是因为我了解你心性~” 他确实了解楚珏的性子,在楚国时,他可没少替那些宫中的奴婢求情....... “是,知子莫若父——师父自然是了解我” 这句话,崔开没有反驳——人生的后几十年,楚珏当真如儿子一般承欢膝下。 楚珏突然想到,这才急匆匆的说道 “师父,我这就去和主人通禀,主人见您一定高兴!” “不许扰了陛下,我在外侯着便是了” 楚珏虽然嘴上应着“是”,但是心里知道——虽然师父是主人的奴婢,可是,主人待师父素来深厚....... 楚小北上次见主子这么开心,还是找到爷的时候! 楚珏要进去房间侍奉爷的时候,被崔开拉住衣袖,眼神示意了下楚珏被茶水打湿的裤脚 “不可失仪” “是,多谢师父提点” 楚珏觉得,师父在身边真好,免得他蠢笨起来总是惹得主人不悦...... 楚珏换了衣服,进去伺候前对崔开说道, “师父年事已高,屋外炎热,我伺候您去厅内侯着主人——主人也定然不舍得师父受暑气之苦” “自是万万不可” 楚珏也只能作罢,进去前,崔开还千万叮嘱 “千万不许为我而扰了陛下” “即便陛下宽仁并不责怪我,我担不起这样的恩典” 楚珏低垂着眉目,微微欠了欠身子 “是” 然后吩咐楚小北好生照看,楚小北好奇的打量崔开 “老人家,您还真是我主子的师父呀!您到底教什么......” 崔开避而不谈,反倒是笑着问小北 “小友,我能托你帮我个忙么” “您尽管说!” 楚珏当真是心急如焚,但是面上还是隐忍不发,在一旁躬身侍候着袁肖写字,袁肖蓦然问了句 “有心事” 楚珏惶然回神,连忙跪下 “奴婢、奴婢、奴婢.......” 虽然接下来这话不该说,毕竟做奴婢的怎么侯着主子都应该....... 但是,他还是说了——毕竟,他这小伎俩也瞒不过主人的法眼。 “师父在门外侯着,主人可想召见?” “你多少个师父,除了崔开,你还——” 袁肖的话蓦然而止,扔下手中的毛笔便往门外去,楚珏连忙起身跟上 “主人,这、这与规矩不合,您——” “主人,您若想召见,奴婢这就去请师父过来” “您哪儿能屈尊亲自去见呀,师父又该骂奴婢了” “主人,主人” 袁肖的脚步只是越走越快,一把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他似乎见过、却又从未见过的崔开...... 崔开侍奉他十几载,他也护了对方十几载,自然是见过。 他溘然长逝之时,崔开还年轻,他没见过年逾古稀、白发苍苍的崔开这样活生生的立在他的身前....... 崔开望向他时,眼中隔了千年的时光,也隔了千言万语——还是连忙颔首下去,行动已然不太灵便的身子颤巍着跪下去,双手交叠,俯身跪拜 崔开的声音比动作更加颤巍巍 “罪奴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肖眉宇间蹙起的尽是心疼,听得崔开继续剖心泣血得认罪道 “是罪奴无能,辱没了陛下的托付,未能稳住朝局,反而引发霍乱” “是罪奴无耻,小陛下殉国,罪奴却苟活人间几十载” “罪奴本无颜面见陛下,却又不敢‘避而不见’‘逃脱罪责’” “求陛下降罪!” 袁肖连忙眼神示意楚珏,将崔开扶起身 “奉诏而行,鞠躬尽瘁——朕岂会昏庸到认定你有罪!” “来,让朕看看你” 崔开一如从前,躬身颔首,明明带着哭腔却还是笑道 “奴婢老了,满脸褶皱——不敢污了陛下天目” 这与萧林相似的离奇场景,却也让袁肖突然心里生出一股悲凉,问道 “你也是日落而归么......” 崔开连笑意都几乎撑不住了——只是在主子面前,也只能强撑笑意说道 “暮气落则阴气重——那会伤了陛下的龙体,若如此,奴婢当真是万死难赎” 袁肖默然的点了点头,语气难免因为可惜而不悦 “这都半日过去了.......” 崔开想要跪地,被袁肖示意楚珏【搀好,不许跪】,这才连忙躬身几分说道 “陛下息怒!都是奴婢笨拙,才耽搁半日得见陛下天颜,是奴婢的过错!” 崔开又不是现代人,什么都不会用——就是偏生不巧,不似萧林出现在府内.......崔开想必是极辛苦才找到他们,他怎么舍得责怪!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来得正是时候” 崔开也连忙应承道 “是,正是陛下用午膳的时辰” 崔开本意是正好侍奉陛下用膳,而袁肖的意思是 “坐” 崔开连忙躬身拜道,语气中倒有一丝恳求的意味 “奴婢不敢,还求陛下开恩” “开恩......让你同卓而食,还是罚你不成?” 崔开拢着笑意,再拜道 “与您同桌而食——奴婢定然是如坐针毡、如履薄冰。陛下说是‘罚’也是恰当......所以奴婢才求陛下【开恩】” 袁肖侧了目光,崔开自然还是从前“揶揄”他时所熟悉的口吻和样子——谦卑又让人觉着亲近。 倒是站在崔开身后的楚珏,颔首乖顺模样,紧着低下去的眉目,只能看到紧紧抿着的双唇——看着像是恭谨严肃的样子,其实—— 第115章 “楚珏,高兴了?” 楚珏连忙跪下身去,伏在地上 “奴婢不敢,求主人明鉴” 主人身上真的是有一种巨大的威压,这让楚珏倾心不已,也让楚珏苦不堪言——但是,师父站在他身前时,好像总能缓和几分主人的盛势——师父最了解主人的性子,师父不会对他冷眼旁观,所以,师父是有心意也有本事救他的人........ 袁肖眼神往下落在楚珏身上,勾着嘴角说到 “高兴就是高兴,毕竟——” “可算来了崔开,为你‘伸张正义’了” 第136章 师父(下) “高兴就是高兴,毕竟——” “可算来了崔开,为你‘伸张正义’了” 这话,楚珏哪里敢应承下去——主人万般皆是尚,肯赏下恩典允许他同桌而食,更是天大的恩典——便是【针毡】也得做,便是【薄冰】也得踩,更是得千恩万谢才对!! 他哪里敢觉得这事有半分难处,不想要主人的恩典呢.......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主人息怒” “奴婢知错、求主人降罪——” 袁肖挑眉问道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与您同桌而食?可那是主人的命令,他违逆不得——他可不敢同师父一般,与主人这样....... 楚珏也不敢说,吓得浑身抖似筛糠,连连磕头。 崔开当真是觉得楚珏可怜也可爱——不过是陛下的玩笑....... 崔开【责骂】楚珏道 “你自然是错——错在被陛下几句玩笑,吓成这副样子!” “错在吓得一时忘了——咱们陛下是圣君,宽仁有道!” “岂会为了奴婢的三言两语就真做计较!” 袁肖挑眉,笑了——说是责骂楚珏,字字都是说给他听的——他要是再计较,可算是辱没了【圣君的宽仁】! 袁肖骂了崔开一句“狗奴才”,然后抬了手指示意楚珏起身。 谢恩起身后的楚珏,同崔开一起侍奉主人用午膳——期间,楚珏不止一次想过,这世上有没有真的办法能让师父不是【朝气来,暮气归】,他想让师父留在这人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袁肖也察觉到,楚珏的眼神会时不时贪恋的驻足在崔开的背影上——是啊,在他离去后,这两人相互搀扶过几十载的光阴——楚珏大概比他都高兴,崔开能重来世间一遭....... 午餐后,袁肖午休,借口【不许人打扰】——便只身回了卧室。 楚珏搀扶着崔开坐下,然后半跪在崔开的身前 “我想这世上一定有法子,能让您留下” “我想让您这般护着我,再多教我【该怎么侍奉主人】” “更想,让主人和现在一般高兴,顺心——毕竟,还是师父最得主人的心意.......” 崔开抬手,慈爱的抚着楚珏永远都不会白去的头发 “师父老了,人老了就会不中用——单单侍奉陛下午膳,都几乎快要没气力了” 楚珏有些偏执的说道 “那就——那总有办法——” 崔开还是一般的慈爱 “不要逆天而为” “陛下其实........” 崔开方才便知道了,陛下允准过楚珏同桌而食——他不意外,因为他知道在陛下心中某一处隐秘的角落里,永远有一处是留给【小侯爷】的——楚珏大可不必担忧【陛下被他侍奉得不如意】。 但是是,他并不能对楚珏说出口这揣测的【上意】,因为,陛下还是要楚珏以【奴婢】的身份侍奉陛下,必然有陛下自己的考量,他自然不便点破天机....... “珏儿,只要忠心无二——其他的事情,陛下不会真计较” “我对主人自然是忠心,天地日月可鉴.......” 楚珏索性双膝落地,将侧脸伏在崔开的膝盖上,由着崔开慈爱的抚着他——就像慈爱的父母这样的爱抚着儿女.......他的父母从未这样对他,但是师父会这样疼惜他....... 袁肖出门时,俩人便是这般【舐犊情深】——楚珏连忙跪伏在地上,崔开亦是如此,两人确实慌张——因为两人都清楚,陛下容不得任何人染指楚珏...... 不过,袁肖只是抬了抬手指 “我要出门,小北随行,至于你们二人.......” “时间难得,多和你师父学学【怎么‘揶揄’我】” 袁肖逗弄一般的踢了踢楚珏的腰侧,楚珏紧张到皱成一团,颤着声音回禀 “奴婢不敢........” 袁肖轻笑了一声,对着崔开说道 “好好教” “是,奴婢遵旨” 便出门去了。 “楚小北呢” “爷,北少爷方才还在,奴才马上去找” 楚小北外侧会客厅见袁肖的时候,跑得气喘吁吁一脑门子的汗。 袁肖随口问道 “擅离职守?” “我那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然啦,爷的事肯定最重要!爷,您有什么吩咐?” 其实,袁肖没有什么吩咐——只是出门打发时间——崔开就这么半日的时间,若是在他跟前必然是坐也不敢坐,可崔开都七十几岁了,连给他端茶的手都会颤巍巍的——侍奉了他一辈子了,难道还不值得这浮生半日闲么! “你要为谁办什么事?我同你去” “就是今天那位老人,托我给主子买根糖葫芦,在他走后送给主子” “他倒是会疼人” 楚小北听不出爷这话里的喜怒,他就落落大方的点头认下了——这位老人就是会疼主子! “他说主子是个好孩子,他要是走了,主子也许会难过。想托我给他买根糖葫芦送给主子,主子大概就不会难过了” “哼,还真拿着楚珏当儿子养了!” 楚小北这才察觉到爷身上已经不悦的气氛——他也不知道爷的气从何而来,楚小北有点儿畏惧的说道 “我…….不买了……..您别生气哈~” “我生气了么!不过是一个没爹疼,一个没了——” 袁肖的话,戛然而止——他确实是动怒了…….. 回想当年,看到崔开处处帮衬楚珏的时候,他也是动怒了…….. 他不明白自己怒气从何而来——大概楚珏从开始就做出一副“除您没人疼我”的可怜样子,当他发现并非如此的时候,他有一种被辜负的怨怒…….. “不过是串糖葫芦而已,我还犯不上计较!” 不过是崔开,不过是半日,他更犯不上计较! 他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暮色都已经稀薄。 楚珏一个人站在庭院里。 袁肖示意楚小北将手里的糖葫芦去交到楚珏手里,自己倒是立在原地未曾靠近。 楚珏察觉到楚小北时,便连忙四下寻找袁肖的身影,眼神落定在袁肖身上时,凄然的脸色还是迅速挽起笑意…….. 连忙殷切的迎了上去,跪地请安 “奴婢见过主人,主人万安” “崔开让小北给你带了东西” “是,奴婢晚些去看。奴婢先侍奉主人更衣” 一人是没有爹疼的孩子,一人不过是无后的阉人。两副残缺的灵魂,因为他而相遇,又在他离去后一段岁月里,彼此依存取暖——他确实,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袁肖示意楚珏起身后,朝着楚小北抬手——楚小北连忙将那根糖葫芦放到袁肖手上。 回到房间后,袁肖抬手将东西递给楚珏,楚珏连忙跪下身去,双手接来。 “奴婢谢主人” “不尝尝?” “奴婢晚些尝也不迟,侍奉主人要紧” “无妨” 袁肖抬了抬手指示意楚珏打开来吃,楚珏便颔首应道 “是,奴婢谢主人” 楚珏打开包装的纸盒,里面两串竹签上面各有三颗果子,裹着糖衣和芝麻,看着小巧可爱——楚珏却是无暇顾及,心乱如麻....... 天底下,哪儿有奴婢食用零嘴儿,主人看着的道理........ “主人,可要屈尊尝尝?” 楚珏的语气没底气极了,好像一只缩在洞口想出不敢出的小兔子....... “好” 楚珏是万万没想到主人会屈尊,故而愣了一下,然后才连忙将小食盒举过头顶,奉在对方身前。 “主人,可能允许奴婢将竹签取下来?” “奴婢方才瞧着这竹签有些尖锐,担心——” 袁肖取出一支后,打断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奴婢愚钝” 薄脆的糖衣被袁肖咬碎时,楚珏小心翼翼的讨好问道 “主人,可还觉得能入口” “酸” 虽然,确实是酸——楚珏喜欢吃酸,当初糖浆淋面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只要薄薄一层就好。 楚珏连忙将小盒置于桌面,将手帕覆在掌心上,然后托到袁肖嘴边,轻轻唤了一声 “主人” 第116章 如此伺候着袁肖可以吐出来——不过袁肖并未吐出来,毕竟,他方才也就是咬了一小口糖衣。 现在第二口才将剩下半面糖衣的果子咬下来,抬手捏着楚珏的后颈,力气霸道得将对方压到自己身前,然后俯身将果子渡到对方口中,才松开对方,居高临下看着对方意问道 “好吃么?” 楚珏一时慌乱得都僵住了,听到这句问,才立刻跪伏下身子,胡乱咬了两口便囫囵吞下去,连忙回话 “奴、奴奴婢谢主人隆恩” “我问你,好吃么?” “好、好吃........” “既然好吃,那就继续” 楚珏怎么会不知道主人是何意呢——他也曾仗着主人的恩宠,在主人怀中,双臂环绕着对方的脖颈,一颗、一颗的同食此物....... 他知道,主人此时有兴致继续...... 楚珏强压着内心的极大恐惧——匍匐在地的身子缓缓跪起身,低垂着眉目,朱唇轻启衔住主人手中竹签上的红果子,然后摘下,献祭般的仰起头....... 袁肖勾起笑意,俯身下去....... 袁肖此刻才明了——崔开怎么敢在他眼皮子下,放肆到给楚珏送礼! 这礼物,送得聪明,他很受用! 第137章 何以为家(上)(if线) 【盛宠时的小侯爷,魂穿现在的小楚】 袁肖醒来时,楚珏从来都是在帷幔之外侯着侍奉他。 他也不知道楚珏怎么练出来这样的本事——他偶尔翻身从未被楚珏打扰过,但是他真醒的时候,对方隔着帷幔也一定能第一时间察觉,便跪地问安,请求侍奉。 习惯了如此这般的楚珏,袁肖今日没听到对方的主动请安,声音有些低沉的吩咐了声 “来人” 帷幔外确实有人跪地应声——却不是楚珏 袁肖微微皱眉 “你主子呢” “回爷的话.......主子,主子今日.......今日.......奴才不知,求爷恕罪” 对方也不知道主子什么盘算,今日不肯起身来伺候爷,确实不敢贸然回话——万一因为自己的话牵连了主子被爷怪罪,谁也吃不消主子的问责。 可是支支吾吾半天,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能替主子遮掩过去。 袁肖直接起身,赤脚从帷帐中走出,奴才们生怕他这样着了凉惹得主子心疼,连忙取过旁边日常备着的拖鞋,捧到袁肖脚下要伺候着穿上,却被袁肖居高临下的一字打断 “说” “奴才先伺候您穿鞋,您千万别着了凉” 袁肖微微的倒吸凉气的声音,显然已经足够不耐烦,整个人威压缓缓落下时,明明一字没说,却让低下的奴才觉得莫名喘不过气,跪伏在地上,如实禀报 “主子......伺候主子的奴才说,主子不肯起身.......” 袁肖听完这话,其实脸色似乎和缓了一些——这奴才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清楚,他还以为楚珏又生出什么祸端来........ 说完这话,生怕爷降罪主子从而殃及自己,那小奴跪伏在地上,连忙替楚珏开解道 “想来是主子身子实在不舒服,才不能前来侍奉您” “奴才这就去请!” 袁肖声音此刻已经消解掉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吩咐了句 “不必” 袁肖就先由着这些奴才伺候着穿衣洗漱,而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让小奴带他去楚珏的卧房——楚珏从不晚起,如今,他倒想亲自看看晚起的楚珏会是什么模样——自己也不曾察觉,这嘴角微微上扬。 袁肖是推门而入,这声音甚至吵得床上的楚珏微微不满的皱眉,翻了下身子,命令道 “出去” 还当真是赖床不起?!袁肖有些哭笑不得,走近前去,垂首用手指捏着楚珏的脸颊扯醒了对方。 楚珏满是愤懑的睁开眼,瞪着袁肖时,眼里的不满全都化作了震惊——袁肖对于楚珏这个反应,自然不意外。 让袁肖意外的,是楚珏的下个动作——挣脱了他的手指,连滚带爬的在床上往后撤了好几步 “你是何人?!” 随后环顾四周,戒备的问道袁肖 “这是何地!?” “你意欲何为!?” 袁肖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楚珏——他自然知道楚珏不敢同他这样玩笑,但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偏差。 袁肖试探着唤了一句 “楚珏” 楚珏听到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缓缓冷静下心神——仔细的打量着袁肖 “看你衣着,不似中原人士” “又能将我从侯府,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 “想必阁下来自西戎,而且是大贵之人” 楚珏觉得,对方身上气度同赵赫颇为相似——必然不是等闲之人。 袁肖的眼中,此刻像是小猫逗弄小鼠的趣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成了小侯爷,但是—— “又见面了,小侯爷” “我见过你么?” “我见过你” “哼,长安城里见过我的人多了,我也不能都一一认识——你绑我来,要做什么?” 袁肖心里寻思——这都哪儿和哪儿! 不过故人见面,看着对方这骄矜灵动的样子,袁肖倒是也生不起气来,甚至好脾气的逗弄对方玩 “你说呢?” “总不至于,蠢到拿我要挟那位吧?” 楚珏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还指了指天——【那位】自然指的是赵赫。 “不行么” 楚珏笑了一声,几分嘲弄——只是没人分得清,这嘲弄中,几分给“西戎人”,几分给自己 “他可是赵赫,屠城灭族、弑父杀兄的武川虎——你倒是天真呐!还真以为我多重要?”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数不尽的美人在他榻上承欢邀宠.......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玩意儿罢了......” “我死了,他再换一个就是了........你拿我威胁不了他......” 楚珏说这话时,语气过了分的轻松。可是仔细看去,他的眼尾已经微微发红。 袁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他觉得心口一重——自己两年来的恩宠,从金银珠宝到寝殿通行无阻——该给的、不该给的、都给了。 到头来,落在楚珏这个小没良心的眼里——竟然成了他对一个【玩意儿】的随手赏赐一般....... “朕的恩宠,你说得倒是轻贱” 楚珏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自称,这语气,这话,都太像陛下了!!可是,对方的外貌明明不是赵赫,身形也瘦小了一些....... “你,你.......你是谁.......” 袁肖也不应声,就直直的盯着楚珏——这让人发毛的眼神,楚珏从没在第二个人身上感受过....... “易容术、缩骨功.......当真存在.......您当真是陛下?” “哼!” 这声冷哼,楚珏可觉得太熟悉了——每次惹了那群勋贵找他麻烦,他找陛下救命时,陛下生了怒意时,就是这副模样的!!一模一样!! 楚珏讨好的跪在床上,朝着袁肖软下声音 “陛下~” “臣、臣方才的话,只是为了让‘西戎人’轻敌!” “陛下对臣的恩宠,臣感念不及.......陛下......您作什么这样逗我......” “我吓得手心里都尽是冷汗,您看看~” 楚珏膝行几步,献宝一般将手掌摊在袁肖身前,撒娇求着袁肖心疼 “您看看~您摸摸~都是凉汗~” 袁肖不轻不重的一把拍掉了楚珏的手,楚珏痛的轻呼了一声,然后就偏偏大胆的双臂攀附上袁肖的脖子,整个人都埋进袁肖的怀里,指尖轻柔的捻着袁肖的耳垂 “陛下~不生气了~” “臣对陛下的忠心和仰慕之情,陛下如此圣明,岂会不察!” “好陛下快告诉我,这是哪里,您怎么穿成这样子,头发又怎么这样短?这副面容又是怎么做到的.......” 袁肖让楚珏撒娇撒得,也很难真的生起气来, “这是来世!” “坏陛下!又唬我” 袁肖便吩咐楚小北过来,楚小北从头到尾的介绍了楚家,楚家主,他和哥哥,楚家产业,展示了电视、手机....... 楚珏才信了——这是未来,这是来世。 “所以,我是楚家主?而且,颇有权势!” 楚小北已经解释到嗓子冒烟,深深地点了个头。 “家业是怎么来的?” “祖上传的,您也让楚小南疆拓土了不少” 楚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手用手指摸着沙发的软皮,眼神有些贪恋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这是我的.......家?” 楚小北再次深深的点了个头! 楚珏的眼神十二分眷恋的看着周围这一切,动情到喃喃自语 “这是我家,我有家了.......” 袁肖对楚珏这个反应实在没料想到,也忍不住说一句 第117章 “是楚璋没赏你王府,还是朕没赏你侯府?!你又不是丧家之犬” 楚珏提起一口气想反驳,却在望向袁肖的时候又咽下去了,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摩挲沙发的手指 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的辩解道 “那是你们赏的.......想赏能赏,想收就能收回去.......” “这是我自己的.......” 第138章 何以为家(下) 明明现在的楚珏不是奴婢,可是,却比奴颜婢膝的时候更招惹他的心疼...... 楚珏为楚国而活,取悦楚璋,才能保得住自己的爵位和王府。 楚珏为自己而活,取悦自己,才能保得住自己不被旁人欺负! 楚珏好像一只天生的流浪狗,特别渴望一个家——所以在别人的屋檐下时,会拼命的摇尾巴讨好,求对方的收留——从前收留他的是楚璋,所以他为楚璋出生入死。后来收留他的是自己,所以他对自己偏执疯魔。 “这是你的家”——袁肖对楚珏如此肯定的说道。 楚珏缓缓抬起眼神,望着坐在身侧的袁肖 “您呢?您今生是什么身份?” 袁肖大大方方的笑着认道 “一无所有的孤儿” “嗯,身世有些可怜” 虽然楚珏嘴巴里说着身世可怜,可是袁肖分明就看着楚珏嘴角控制不住的噙着笑意。 袁肖也毫不客气的戳破 “我这样可怜,你还笑得出.......” 楚珏刚想说 “我没——” 后来又转了个话锋说道 “我是替您高兴” “高兴?” “是呀!您前世那样宠我,今生得了好报——就算您一无所有,我也会保您衣食无忧的” 袁肖当真是笑了,揶揄了句 “你倒是人美心善啊” 现在的楚珏,可是会大大方方的点头认下这句【人美心善】 “我这人,有恩必报!肯定不会趁您弱势,就小人得志的欺负您的” 袁肖曾经也疑惑过——楚珏为了邀宠装作【骄矜的小侯爷】,楚珏了为讨好他装作【乖顺的奴婢】——楚珏本身是什么样子呢....... 如今看来,他俩再无利益瓜葛——如今的模样,大概便是楚珏真正的模样....... 袁肖只是点点头。 楚珏望着袁肖,似是哀求又认真的说道 “我肯定对您好,您可不能辜负我.......” “呵——我能辜负你什么!” 袁肖这句话,在楚珏听来就是答应了——楚珏一时高兴的有些不可名状——如今是他要“恩宠”对方,对方总不能再和前世一般数不清的妃嫔了吧....... 如今这上位和下位倒了个个儿,他作为上位,他可不会和陛下似的总让他觉着【伴君如伴虎】——只要他能和陛下好好生活,他什么都舍得给——不只是金银珠宝,还有真诚的爱意。 楚珏的欣喜停滞在中午的时候——今日正好十五,周家那三位过来请安。 因为楚珏如今状态确实异常,袁肖便让他先去休息 楚珏的眼神里难掩的失落,乖乖应了声 “是.......” 和前世一样,陛下与朝臣议事,从不许他参与。 和前世一样,陛下有自己的心腹和臣子,陛下不是他的,不是他一个人....... 陛下今生根本不需要【仰仗】他的“恩宠”——只要陛下想,陛下一样可以不要他。 楚珏觉得鼻头有点儿酸——那是一种大喜过望后的失望,带来的委屈——楚珏皱了皱鼻头,真的像只委屈的小狐狸。 楚珏喊了楚小北过来,问道 “方才那三位是?” “他们是周家人” “周家?周玄那个周家么?” “是,他们是周玄的后代” 楚珏有些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周玄的后代.......” 后来又问了几句,楚珏也才得知——所谓“一无所有”的陛下,实际上是周家真正的主人。周家主和她的弟弟以及林深,都是初一十五过来请安。 初一、十五——从前,每每初一十五,陛下从不召见他,因为要陪他的中宫皇后。 如今,又是初一十五。 楚珏还是没忍住问道 “那个女子是.......” “那是二小姐,是如今的周家主” “二小姐,她、她还未婚配?” “还没” 楚珏觉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还是这样........ 为了拉拢长信侯梁钦,陛下将梁钦的小妹纳为宫妃,十分宠爱——若非当年周玄执意推辞,陛下为了拉拢周家,一样会将周家的女子纳入后宫,甚至不是封妃,而是立后...... 那个女子,于公于私,都合该是陛下的皇后.......赵赫的妻子....... 而他,他的爱意,就算没有家国横亘——也永远没有资格宣之于口....... 周家那三位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格外的留意了周家这位二小姐——长得很是端庄大气........陛下该喜欢的........ 明明上午还开心的对什么事物都感兴趣,吃午餐的时候,楚珏已经像个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怎么了?” “没什么” 说着没什么,可是米饭恨不能是一粒一粒喂进嘴里的,低着头好久闷闷的问道 “陛下既然是周家主上,怎么还在这里屈尊.......” 袁肖一时调笑道 “上午还说,保我衣食无忧,这才刚过中午,就变卦了?” “您本就衣食无忧,哪里需要我来保.......周家那二小姐巴不得侍奉您......您又何必让人和我似的,在府中日盼夜盼您的召见呢” 醋坛子都打翻了,袁肖不可能闻不到醋味儿——不过,袁肖毫无恼怒之意,反倒是看着这样久违生妒的楚珏,露了笑意。 “人家忙得很,没空和你似的【日盼夜盼】” 楚珏知道,陛下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安慰他,在给他台阶了,他也只能下。 但是,许是如今对方不是陛下,自己也不是只能仰仗恩宠而活的小侯爷,楚珏还是小小的闹了下脾气。 “等您该娶妻的时候,可得提前同我说一声——毕竟是我侍奉的人,总得早做准备,才能让您的婚宴风风光光的” 楚珏这话声音越说越小,因为袁肖那边没有任何回复,只有寂静——天底下,大概没人可以真的不看陛下的脸色....... 他有些苍白的辩解道 “我怕委屈了您,没别的意思” 然后连忙夹了块羊肉搁到袁肖身前的瓷盘内,转移话锋 “您尝尝这个,看着像是好吃” 楚珏今天让楚小北陪他仔仔细细的、里里外外的把自家宅院转了个遍——简直是爱不释手。 最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早晚有一日,他也只能看着陛下红妆十里的迎娶别的女子——可这里还是比长安好,他还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家业,有小北和别的仆人。 他大概,不会再为了一个人的恩宠就舍生忘死——不会为了楚璋如此,也不会为了赵赫如此。 他要更勇敢一点的活着——既然赵赫离开,他也不会溃不成军。那他就肆无忌惮的爱对方一次吧! 不要再和上辈子一样心力交瘁——担心自己沉沦,担心自己被辜负,担心自己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会下不去手....... 他回去时,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袁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楚珏的性子如此剔透,喜怒哀乐和嫉妒都鲜活灵动。 “明日,我想出门去看看!您与我同去么?” “嗯” 他抬手,对方便识趣的将手掌搭在他的手心,由着他握着坐下来。 楚珏认真的望着袁肖,商量道 “等明日外出,我总不能一直称呼您为陛下” “你想称呼什么” 楚珏两边朱唇张合几次,就犹豫了几次,还是缱绻的唤了一声 “山君~” 袁肖自己都愣了一下——山君是他的字,自他登基后,再无人敢如此称呼他。 看着袁肖的反应,楚珏也知道——果不其然,对方觉得自己僭越了,连忙笑着说道 “我还是同楚小北一样,喊您【爷】更合适——” 话音未落,倒是听得袁肖轻声说了一句 “再喊一声,我来听听” 楚珏愣了只片刻,立刻将身子攀附而上,在袁肖的耳边呵气如兰,缱绻的深情好像刚生出的细嫩藤蔓,丝丝入耳,缠绕着对方的心神。 “山~君~” 袁肖抬手将本就轻轻靠在自己胸膛上的楚珏,拦腰彻底压入怀中,。缠绵的何止声音而已....... 事后,楚珏的双手松松垮垮的勾着袁肖的脖子,被袁肖抱起身走回卧室放在床上。 两人同榻而眠,楚珏在半睡半醒间,翻身落入袁肖的怀抱 “我好喜欢这里,好喜欢........”您呀....... 第118章 “怎么个喜欢法儿?” “这里,没有长安,没有郢都.......” 没有家国,没有子民,没有算计和杀伐....... 袁肖搂着他的手臂,难免紧了紧。 次日的时候,楚珏还是那个战战兢兢的奴婢——昨天的小侯爷,似乎就像萧林、崔开,只短暂的来了一天....... 袁肖有些怅然若失,胸口也闷闷得有点儿疼——他的小侯爷,是不是又回去了那个并不想回去的长安...... 袁肖出神了许久,楚珏跪伏在下的身子虽然看着平静,但是内心越发慌张到快要遏制不住的颤抖....... “今天,出门走走吧” “是,主人。奴婢这便着人准备” 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帖了,楚小北也自然在门口请了安——他是要随时随地在外伺候在爷身边的,毕竟,主子鲜少出门。 这次也一样,楚珏作势跪地恭送主人出门时,却被袁肖搀了下手臂没跪下去。 “我和你同去” 毕竟,昨日,楚珏这样希望的。 毕竟,昨日,他亲口答应了的。 第139章 两只狐狸(上)(古代) 楚玦来时,手中捧了一方小盒,心情看上去还算是不错,只是才刚刚到寝殿门口,便被一个小太监拦下来了。 “陛下与武安侯正在对弈,还请侯爷稍候片刻” 楚玦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一口恶心就憋在心里——气到哼笑一声。 “崔开倒是调教得一手好狗,看门不错” 对方低首含眉,也只是欠了欠身子。 楚玦更是脸色难看——上次崔开说陛下休憩,不肯为他通禀——崔开是陛下跟前伺候的人也就罢了,如今,调教得这没什么品级的小太监都敢针对他!? 上次,陛下为着他而罚崔开跪了半个时辰——想必那阉人心性阴狠又狭隘,这才教得下面的奴才都敢欺负他!不给他通禀! 全长安,没人敢欺负他——那些武川勋贵都不行,何况是一条看门狗——为了巴结崔开得罪他?! “愚不可及” 对方单膝跪地下去,朝着楚玦行了一礼 “还望侯爷息怒,陛下与武安侯对弈之时,从不许旁人打扰,便是皇后娘娘怕也不是例外” 楚玦哼了一声,有些赌气的一拂衣袖——萧林比中宫皇后还要重要,中宫皇后自然比他更重要——萧林是赵赫的肱骨之臣,赵赫再疼他也不过拿个当个侍妾,甚至男宠....... 楚玦不出声,对方也不敢起身,便这么跪着。 “手酸,你来捧着” “是” 对方单膝跪在地上,抬手小心翼翼的捧过楚玦手中的小盒——盒子并不重,但是小侯爷身娇肉贵,受不得这样的手酸。 对方的指尖不经意的摩挲过盒子的表面,带着几分眷恋。 一直等到萧林对弈结束离开,两个人相互不愉快的看了对方一眼,默契的各走各的路。 这时,才听到下面跪着的人,轻轻的唤了一声 “侯爷,奴婢这便去为您通禀” 楚玦懒得应声,对方往下伏了伏身子,然后转身进入寝殿。随后出来请楚玦入内,自己亦步亦趋的捧着那方小盒子跟在身后。 两人站定之后,那个小太监规矩的跪下身子,将那方小盒恭谨的捧在身前。 楚玦撅着嘴巴,一脸委屈又娇蛮的样子,赵赫看了,直接抬了抬手指示意对方不必跪地行礼。 赵赫知道,楚玦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小家伙儿,今天怕是又要哄人。 不过,他还是先做了个开场——下巴指了指那方小盒,然后笑着问道 “你给朕带的?” 楚玦往下看了一眼那个小盒子,嘴巴撅得更高了。 “外头的天气这样炎热,早就化了,扔了罢” 赵赫笑了,抬手示意楚玦近前来,拉着楚玦的手坐在自己身侧。 “小侯爷的心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扔。拿来朕看看” “是,陛下” 小太监连忙膝行几步,将那方锦盒举过头顶呈到陛下跟前,由着陛下打开。 赵赫看了一眼——里头是一根糖葫芦,确实糖浆的淋面都化了,看着让人没什么胃口。 “能吃” 赵赫抬手要取,被楚玦拦了下来。 “您哪儿能吃这样的东西!唉,改日再给您带就是了” 赵赫侧头看着楚玦的脸色,比方才好了几分。 “不气了?” 楚玦闻声便轻哼了几声,故意撒娇道 “还是生气,陛下欺负臣” 赵赫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朕何曾欺负你!” “臣想陛下想得紧,但是陛下不想见臣” “朕何时不想见了?” “那陛下的人,怎么连为臣通禀都不肯?上次人晒晕了,这次糖葫芦晒化了.......陛下腻烦臣,大可直说。” 捧着锦盒的小太监,虽然不敢怠慢了手中【小侯爷给陛下的心意】,但是身子极尽可能得往下伏去。 “奴婢该死,都是奴婢冒犯侯爷!” 萧林难得能偷半日闲,能与他吃吃点心下下棋——他从来不许人打扰,除非是公事——赵赫自己心里清楚,却还是顺水推舟的骂道 “没眼力见的东西!” “奴婢该死,陛下息怒” 赵赫眼神示意了下崔开 “你教出来的好奴才!和你一副模样!自己带下去罚” “是,陛下,奴婢遵旨。” 赵赫接过那方小盒子,在崔开将人带下去后,最终还是拿出了那串糖葫芦,楚玦也没拦得下,赵赫还是吃了一颗。 “酸” 糖霜淋面化了,在糖葫芦上挂不住——确实是酸。 楚玦心疼的将糖葫芦从赵赫手中“夺”过来。 “这不好吃了,您不要吃了~” “陛下的心意,臣知晓了——都是那奴才的错!不是陛下的错!臣不该和陛下生气~” 赵赫宠溺的哼笑了一声,楚玦便倾身凑上前来,含住赵赫的一片唇瓣,轻轻地着说道 “给陛下吃些别的~” 每个字都像带了小钩子似的~ 这边花前月下,另一边的小太监望着行刑的凳子却怕得抖如筛糠,忍不住的往崔开身后躲——那模样可怜极了...... 崔开安抚道 “陛下不会委屈你的” “是,奴婢知道.......奴婢有些怕.......” “师——十杖而已,一两天就好了。” 按说,宫里的刑罚——十杖真的不算什么太重的刑罚,可是这小太监就是怕得紧——最后趴上行刑的凳子时,面色痛苦地好像上了断头台。 崔开使了个眼色,叮嘱道 “仔细着打” 行刑的人自然听得懂崔开这话里的意思——这人不能出事,那他们下手也自然轻许多。 十杖下去,其实很快,崔开亲自扶了对方起来。 对方汗涔涔的脸色,这才舒展开那一层惨白 “奴婢还好好活着?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崔开觉得可怜又好笑,笑着安抚道 “你自然好好活着,而且,你日后会活得更好” 回去的宫道上,崔开搭手搀扶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小太监,小太监借着月光望着崔开,眼神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清,但是眼眶霎时就红了,眼泪也根本止不住。 崔开怜爱的望着对方——人就是这样,受苦的时候不觉得苦,可是有人来帮扶的时候,这心里的委屈却突然甚嚣尘上。 “知道你委屈——” 对方抿紧了嘴巴摇摇头 “奴婢不委屈的——做奴婢的,就该事事为主子着想” “奴婢......是.......” 对方一时哽咽到不能说话,顿了片刻说道 “感念您的帮扶之恩.......” 这是个足够懂事也知恩图报的孩子,这样的心性让崔开的心,都软了一下。 “举手之劳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郑七” 他是楚珏,现在,是郑七。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一睁眼,就从楚家主成了从前宫中的小奴婢——可是万幸,这个世界也有主人。 这个世界,还有师父。 虽然,主人也不是他的主人,师父也不是他的师父。 第140章 两只狐狸(下) 虽然,主人也不是他的主人,师父也不是他的师父。 郑七主动和崔开说道 “奴婢去陛下那里,跪侯谢恩” 崔开点了点头,随即问道 “现在行动可还算自如?” “有些不大方便,却也不碍得什么事情” 崔开随即吩咐道 “你随我入殿内伺候” 郑七一时有些愕然,毕竟从前师父教得—— “奴婢如今行动不是十分便利,这副模样,怕是有求怜之嫌.......” 其一,崔开确实觉得,小侯爷被陛下骄纵的越发过分了。只不过身为奴婢,他也不敢如此指摘陛下——郑七该求怜的。 第119章 至于,其二么....... “你这副可怜样子,若是不给小侯爷看到,怎么消掉侯爷的心头之恨........” 于情于理,崔开也要让郑七去求怜——本来,今日郑七就是替主子受了委屈的。 “是.......” 他自然知道师父是好意,可是偏不巧,他进去时,内殿的云雨之声,霎时让他周身都如坠冰窟,寒凉刺骨——大概再过几千年,他也没办法对着主人与旁人的欢好,无动于衷.......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那个人也不是自己,现在他,是郑七啊....... 他就是个小太监,他没有半分资格嫉妒,他从来都没有资格嫉妒....... 他规矩的按照从前的规矩,隔着屏风和帷幕,跪在地上侯着里面的吩咐。 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疼,还是心底的冷,他此刻脸色惨白。 那边事了之后,他便按照规矩躬身入内伺候,把头低到不能再低了......他一瘸一拐的,跪在地上,伺候着楚玦穿鞋。 赵赫淡淡开口 “宫里这么些奴才,偏要你来?——一瘸一拐,成何体统,下去!” “是,陛下,奴婢告退。” 为了不再一瘸一拐的,郑七跪伏在地上,膝行着出去。 末了,还听着楚玦又一下扑到赵赫怀里,嗔怪道 “陛下是不是不舍得他伺候臣?” “没有,是担心他伺候你不够妥帖。” 哪怕明明知道榻上得宠的人是“自己”,他还是觉得这心里头和针扎似的难受。 他出门时,脸色灰白,崔开连忙搀住他 “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多谢关怀.......崔——” 郑七微微咬着下唇——按说,他如今的身份应该恭恭敬敬的喊崔开一声“崔公公”——虽然合宫上下都如此称呼,或者私下称呼一声“崔爷”——但是他知道,师父不介意但是也不喜欢被如此称呼。 宫刑——是师父心口的一道疤,这疤日常也不疼,却永远都横在那里不肯消失。 “奴婢能喊您一声师父么.......” “奴婢对天发誓,不是图您的位高,不是曲意逢迎您。奴婢就是今日受您恩惠,奴婢想好好孝敬您,奴婢......无父无母,奴婢能这么喊您么......” 楚玦望向崔开的时候,眼里的情绪好像翻涌的潮汐,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里有些震颤——就算读不懂那情绪,却依然会被感染。 那样纯净的渴望,那样无助的哀求。 “若你不嫌弃——” “师父!” 这一声师父,崔开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明明陌生,却有着说不出的熟悉。 夜里,崔开给他拿了上好的金疮药。 “陛下特意赏的” 郑七摩挲着小瓷瓶格外的爱不释手....... “陛下赏的......” “好了,陛下赏来给你用的,不是叫你拿着玩的” 崔开帮着郑七上了药后,郑七连忙接过那个小瓷瓶,继续珍重的放在手心里。 等到他伤彻底痊愈了,他便回到寝殿伺候,却被崔开告知 “陛下已经调你去御前伺候,侍奉茶水——是个轻松的好差事” 郑七有些喜出望外的望着崔开 “师父,当真?” “谁敢拿陛下的话哄你” 郑七便随着崔开,入殿内侍奉,给主人奉茶后,崔开满意的说道 “第一次给陛下奉茶,便能规矩周全,不错” “师父折煞奴婢了,奴婢侍奉主——陛下,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奉茶——他已经数不清伺候过多少次了。 但是,如今看着主人康健的龙体——他暗暗开心,也暗暗担心...... 他怎么偏偏来到这个小太监身上,内监不许干政——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倒是想劝楚玦回头是岸——但是,他太了解他自己了,那时的自己满心都是为家国生死不计,那时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被家国背叛...... 自以为是插入敌军内部的棋子,实际上是随时可以被权衡丢掉的弃子。 他只想到了一个最蠢也最无可奈何的办法——等到那日,他要与楚玦玉石俱焚! 为主人死,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夙愿——而今,终于能实现了,他该高兴啊,可是怎么还是心里总是千万的不舍得! 开始商讨伐楚大计之时,武川这群骁将频繁出入书房议事——郑七也在默默数着自己同楚玦玉石俱焚的日子。 他也难免能在这时候,再看到梁京那张脸——当年梁京被凌迟处死时,这张脸扭曲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好模好样的出现在他面前,他难免脸色十分不悦,只能垂首做遮掩。 “小公公方才看我的眼神,教人不寒而栗——你我可有仇怨?” “郑七不过宫中奴婢,哪里能与将军结怨” 梁京若有所思的盯着郑七看了几遭,才迈步进入殿内。 郑七也数着日子,不能由得楚玦和赵桓在长安造谣,更不能逼宫,更万万不能有那一场让主人受伤的大战! 郑七还没来得及玉石俱焚,小侯爷被禁足了——原因是染指军政之事。 明明自己也梨花带雨的求着陛下过,自己并未被禁足........ 如今,怎么这事情的走向,不一样了....... 楚玦被禁足在侯府,他也是在宫中越来越提心吊胆的干着急——他在宫中出不去,杀不了楚玦,他怕命运的齿轮又转动到那一天...... 然而,等待他的,是长安无虞,楚国尽收,萧林和梁京他们得胜归来。 萧林作为三军统帅,梁京作为陷阵多次的勇将——皆为大昭立下了不世之功,为自己留下了万世之名! 赠萧林以天问,封梁京以侯爵。 但是,二人都拒绝了,再怎么恩赏,也都是推让一句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那一日,郑七看到了一个孤身站立在昭德殿上的帝王。 他最疼爱的狼崽长大了,就算对舅舅也要设下防备——萧林怕功高震主,怕他鸟尽弓藏....... 梁京亦是如此。 他是皇帝,他是孤家寡人........ 赵赫缓缓收回神思,看着阶下郑七 “朕倒是未听你提及过,你与梁京颇有渊源” “奴婢——奴、奴婢——” 郑七与梁京能有什么渊源啊!!!? 他真的不知道——难道是,郑七与梁京曾经内外勾结过...... “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求陛下明鉴!” “你的忠心,朕知道——否则朕不会调你来身前伺候。不过——” 赵赫九阶之上,眼神睥睨的盯着阶下跪伏的奴婢说道 “梁家对朕亦是忠心,否则,朕怎么会允准你入梁府伺候” 郑七跪在地上,一时心痛得有些麻木 ——陛下要将他送给梁京??? ——不,陛下觉得他与梁京有渊源,定然是疑心他内外勾结,故而将他调离宫中。 ——还是说,陛下对梁家不安,要让他做眼线....... 郑七理不清楚这千头万绪,便只顾着磕头 “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九死无悔!!求陛下明鉴!!!” 赵赫有些疲惫的抬了抬手指 “朕乏了,去吧” 郑七一拜再拜,后退膝行几步,开口时声音哪里是悲痛,简直是哀鸣 “奴婢拜别陛下,陛下千万珍重龙体!” 郑七又狠狠磕头,才躬身退出大殿——他是陛下随手赏给梁京的玩意儿——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那不是以死明志,那是对陛下这个决议心有怨怼。 他至少得活过去一年半载,才好找个由头死去——如果没有主人,他活着每一秒都是煎熬。 梁府, 他见到正在擦拭长剑的梁京,开口声音都是哭到哑掉了 “你要我来,意欲何为” 梁京的眼神还是专注的落在剑刃之上,反复打量着寒光。 “宫外规矩少,不比宫中好么” “我也不妨同梁将军直言——我主子只陛下一人” “可陛下的奴才又不只你一人,他不短你伺候” “梁府也是仆从甚多,梁将军想来也不短我一人伺候吧” “短!” 梁京逗弄的望向郑七 “你的侍奉,让人颇为舒心” 郑七苦笑一声,眼神也只是死亡一般的空洞——陈述着一个可悲的事实,却像事不关己一般 “那日,我碍了你的眼自然是得罪了你,往后,你想怎么折辱便怎么折辱” 梁京放下长剑和手帕,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郑七 “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郑七呵笑一声 “不然呢,你还能是什么人?” 一个杀了主人的武安侯,而后擅自回京,最终让主人功败垂成的下作小人!!——虽然这些事都没发生在这个世界,但是只要想起来,他都觉得恨得难受。 第120章 梁京一边自言自语的重复着喃喃道 “我是什么人.......” 一边俯身在郑七耳边,只说了九个字 “叫声主人,朕与你撑腰” 第141章 梨花一枝春带雨(除夕)(上) 今日除夕,昨日大雪落得很好——冬季的白色和年节的红色格外相得益彰。 虽然自从袁肖来后,年年如此——本来清幽雅致的家里,总是一夜之间,里里外外的染上人间烟火的颜色——外头,园中湖泊的残荷被收拾得干净,用小舟载着巧夺天工的花灯造景。里头,各个房间的绿植和插花都换成“新春”主题,被人修剪到野趣横生的红梅挂着小巧别致的中国结........ 每年的新春装扮总不一样——大到春节中秋,小到二十四节气——家里这些绿和装饰都是要跟着时令变化的。 就为了让袁肖看着顺眼,别生腻了。 袁肖大多数情况,都对此没有任何反馈,楚珏也是从不懈怠半分。 要是,偶尔,袁肖能看入了眼—— 暮春时节,袁肖只是随意发现茶室窗前不起眼的角落,在白色瓷瓶中摆了几支根着嫩芽的花枝——浅绿的嫩芽,雪白的簇簇小花,让人觉得可爱。 袁肖指尖揉了揉柔软的花瓣,仔细瞧了瞧 “这是......梨花?” 袁肖平心而论,他自己算不得什么五谷不分的主儿在,之所以而今语气满是怀疑,是因为这样有趣却廉价的东西,实在不像是楚珏的手笔。 “主人慧眼如炬,这正是梨花” “这竟然是你的手笔.......” 楚珏躬身颔首立在身侧,一时有些辨不清主人的喜怒,颇为惴惴不安的解释道 “‘一枝梨花春带雨’,奴婢当时觉得还算有些野趣,便归置在这处。” “这东西也确实低贱上不得台面,没成想竟然入了主人的眼” “若主人不喜,奴婢这便让人撤下” 袁肖倒是挑了挑眉 “确实有趣” 楚珏一时听得忙不迭跪下谢恩 “主人如此赞誉,奴婢实在喜不自胜,多谢主人!” 袁肖抬抬手指,示意对方起身。 楚珏起身后,躬身说道 “若主人觉得有趣,这里往后便都安置梨花” 一年四季,梨花不断——袁肖当然不意外楚家主能有这样的本事,只是—— “那就腻了” “还是主人高瞻远瞩,都是奴婢愚钝” 怕主人生腻,这家里各处的绿植花艺,差不多一周就要换两次。 看着又是一夜之间,家里出现了这各式各样红色的花艺,装饰,甚至连餐具都一应换了样式——楚小北感慨道 “爷来了之后,咱家这年才叫年!” 袁肖出现之前,楚小北觉得,因为他主子对年节,大抵很讨厌——别说花心思在这些年节准备上,就是楚家的年夜饭,他主子能赏脸出现片刻,那都算是稀奇了。 袁肖来的第一年,楚珏开始让人设计这些东西——小北是当真很讶异。 到今年,楚小北对这些变化,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花匠已经将瓶中红梅修剪的足够精细,楚珏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微微调整着花枝的方向。 楚珏叹了口气 “这年无论怎么过,也总是委屈了主人” “我也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花点不起眼的心思.......” 楚小北不解 “这还委屈爷?” 楚珏摆弄着花枝,倒映在他眼中红梅都显得落寞了几分 “从前在宫中,主人是要着吉服、祭天地、受百官跪拜” 提到这里,楚珏的眼神倒映出从前,倒是有些神采飞扬 “你没见过主人祭祀天地时那般气度——立于天地之间,可主九州沉浮” “人中之龙,天之骄子,这些滥调陈词,都算辱没了主人!” “所以,如今自然是委屈了主人.......” 最后这句话眼看着主子就落寞起来,楚小北连忙转了话锋 “您怎么没去伺候爷?” 楚珏的脸色瞬间像被红梅染色一般 “昨夜主人睡得晚了些,现在时间还早,不便进去叨扰.......” 似乎意识到自己脸颊发烫,手指拂开了红梅 “我还是去主人那里侯着好了.......” 楚珏转身离开后,楚小北的嘴角直接压不下来了! “这俩人!” 天色落了之后,年夜饭上,非但是让楚珏落了座,袁肖眼神示意了下楚小北自己身旁的位置 “坐” 楚小北有些不可置信,指着自己 “我么?我?爷!真的可以吗?主子,可以吗?” 被问到的楚珏有些慌乱几乎到坐不住,说是回复楚小北,实际朝着袁肖躬身颔首 “主人要赏,做奴婢的绝不敢有半分置喙” “那我真的坐咯!!” 袁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笑着说道 “人多一个,总归就热闹一点” 楚珏闻言后,连声称“是” “不如吩咐楚小南也过来,主人意下如何” 袁肖勾着嘴角,直接挑明了说道 “楚家主自己不去主持家宴,就不必把小南喊回来了吧” “是,奴、奴婢愚钝”——只要主人能高兴些,家宴算得了什么! 楚小北谢恩落座后,三个人吃过年夜饭。 饭后,趁着袁肖心情不错,楚小北提议玩游戏。 “爷,大过年的,咱也热闹一下!” “麻将是不行了,三缺一,您会玩牌吗?” 袁肖微微皱了下眉,楚珏在一旁察觉到后眼神拼命示意楚小北不要继续说了——他主人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玩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奴婢伺候着您下棋可好?或者飞花令?” “还是主人有什么想玩乐的,奴婢去着人准备” 袁肖抬手示意,楚珏便立刻噤声。 “我会玩‘21点’” “您玩得还挺洋气!” “你做庄家还是玩家” 不管做庄家还是做玩家,楚小北都是输多赢少!所以,楚小北很不乐意的“耍赖” “您这是欺负人!” 袁肖耸耸肩 “你自己不算牌,怨得了谁” “我不会算!!咱玩骰子行不行!赌运气!” “怎么个玩法” 楚小北要玩“吹牛”,说完了规则之后,袁肖挑了挑眉,喊了声 “楚珏” 本在他身旁坐着的楚珏,连忙起身跪地颔首 “奴婢在,主人有何吩咐” “规则听懂了?” “奴婢愚钝,只是听得个大概” “听得大概足够了” 袁肖抬了抬手指示意楚珏入局一起,楚珏惶恐不安的推辞 “奴婢不敢失了规矩,更不敢扫了主人兴致” 袁肖指了指楚小北 “你看他,要规矩没规矩,要水平没水平——今日除夕,无碍的!” 楚小北挺起身子,嘴巴交织了几下,也没敢说话。 楚珏咬了下唇边,为难的说道 “是.......奴、奴婢遵旨” 袁肖问道 “为难?” 楚珏连忙伏地请罪 “奴婢绝无此意,能伺候主人玩乐,是主人隆恩浩荡!奴婢喜不自胜!” 楚珏入座后,脸上还是带着一如既往小心翼翼的笑意——此刻倒是有点发白。 楚珏满心都在盘算怎么伺候好主人——不敢让主人输,怕真的惹得龙颜一怒。也不能让主人赢得太轻易,自然会扫了主人的兴致——让主人赢,还得赢得痛快。 他也是第一次玩,没有这么擅长这个游戏——但是他很清楚,这个游戏不单单是运气而已,也是需要计算,需要面不改色玩“障眼法”。 所以最开始,楚珏还是尽量表现得蠢钝不堪一些,不过输些筹码而已,哪怕主人觉得他没意思也不过让他滚去一边伺候,总好过真侥幸赢过主人.......或者他的“障眼法”使过了头,惹得主人不高兴。 袁肖察觉到了楚珏在故意输,便换了输家的筹码 “这些钱,对楚家主来说九牛一毛,自然是输得起——没意思!” “输的人,喝酒” 第142章 梨花一枝春带雨(除夕)(下) 别说楚珏跪地吓得瑟瑟发抖 “主人,求主人三思,奴婢侍奉主人身前,万万不敢如此无状” 就连楚小北都跪下了 “爷!您放过奴吧,楚小南知道奴碰酒.......奴是真的挨揍.......” 袁肖觉得无聊,将手中的骰子一撒——与其看着楚珏频频让招儿,还不如不玩来得痛快。 那些骰子也是不听话,从桌面咕噜噜的滚到地摊上——和骰子一同落地的,还有楚珏的额头,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请罪 “奴婢该死,主人息怒” “奴、奴婢不敢御前饮酒” 第121章 “扰了主人兴致,求主人降罪” 楚小北也老老实实跟着他主子跪伏在地上——他没什么想说的话,但是,反正就是不能喝酒——毕竟喝酒误了事,尤其是误了爷的事,那不是像现在一样跪下就能解决的....... 袁肖的眼神往下扫了他俩一眼,过了片刻,有些慵懒的说道 “不喝酒,换成真心话。如何?” 楚珏浑身抖得更厉害——真心话三个字,听着,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但是,现在他实在是不敢说个“不”字了——一而再的拂了主人的兴致,他几个脑袋够砍的! “谢主人恩典” 楚小北也有样学样的跟着说道 “谢爷的恩典” 袁肖抬了抬手指 “起身” 二人谢恩后,楚珏连忙将地毯上的骰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楚小北见状也帮忙——让下人直接换了一副,毕竟落了地,沾了灰尘。 “但是,如果真心话都造假,那就得喝酒了” 楚珏和楚小北连连称“是”——楚珏是觉得,这个时候实在不敢扫兴半分。楚小北是觉得,真心话造假那还叫真心话嘛!他肯定说真话!! 这次,楚珏的盘算是——楚小北输。 但是,楚小北输了第一次,楚珏就有些不敢让他输了........ 楚小北第一把就输了——输在了袁肖手上。 “我和你主子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楚小北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烂俗的问题,是他家爷问出来的! 但是,这难不倒楚小北——毫不犹豫的就是一句 “救主子!” 话音刚落,楚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跪伏在地上 “奴婢及楚家皆任主人驱使,为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奴婢对主人绝无二心!也绝不容许任何人怠慢主人!” “皆是奴婢教导无方,求主人息怒” 看着楚小北的脸色也渐渐愧疚,要跪下去,袁肖扫了一眼楚珏说了句 “都起来,游戏而已” “我不会问罪的” 楚珏连忙磕头谢恩 “谢主人宽仁!谢主人隆恩!” 楚珏颤颤巍巍的起身,在位置上也坐不踏实。 第二把,楚珏输了——输在了袁肖手上。 袁肖有些玩味的看着楚珏,楚珏连忙颔首下去,乖顺的低着头。 其实,袁肖没什么想问楚珏的——此人的忠诚是绝对的病态!其他的,他也没那么在乎。 所以,算是玩笑似的问了句 “今生与前世的皮囊,哪一副更好看?” 楚珏回答时,异常平静 “于奴婢而言,您从未变过——皆是龙凤之姿,皆是气度非凡” 袁肖笑着皱眉看着楚小北,语气有点儿无奈问道 “你主子这话,你信么?” 楚小北一时脸也为难成了包子——他当初嘴贱非得和爷玩骰子干嘛呢!——现在这个情况,就是主子和爷同时掉水了,他救谁!? 昧着良心说信主子,还是坑主子一把说不信........ “我xi——” 第二个字都没说完,袁肖眼神变得稍微有点锋利,语气玩味的提醒道 “刚刚‘见死不救’的账还没算呢” 楚小北干脆的说了句 “我不信!” 但是,灵光一现!——楚小北当时都觉得自己太聪明了!简直神来之笔! 立刻跟上一句 “我不信是因为,今天早上,主子还回忆您前世祭祀天地的英姿,说‘人中之龙’都不足以形容您当时的气度!” “还说,现在只能在家里这样陪您过年,是委屈了您!” “所以,主子肯定很喜欢您前世的样子!” 楚珏听得自己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蠢东西啊!如今主人是这副外貌,你说那些话.......会惹得主人不悦的....... “主人是天子,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龙章凤姿” 看着楚珏的头都快低到尘埃里了,袁肖勾着嘴角,用手指抬起楚珏的下巴到他满意的位置,才收回手来。 “喝酒吧,楚家主” 楚珏便喝了一杯红酒。 然后游戏继续。 第三把,袁肖输了——输给了楚珏。 袁肖只是看着楚珏 “问吧” 谅楚珏也不敢问出什么让他为难的问题! 楚珏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袁肖——极少能看到他如此坦荡赤诚的望着对方。 “您有没有一丁点喜欢我?” 这话问完,袁肖和楚小北都愣住了,两个人默契的转头——和对方面面相觑。 “你主子是不是‘一杯倒’?” “我不知道,之前,他没喝过酒......” 楚珏伸手轻轻的托住袁肖的脸颊,然后掰过来正对着自己 “不许看他,陛下看我” 袁肖看着楚珏这副娇蛮的模样,冲着楚小北摆摆手,示意——赶紧滚出去! 楚小北回过神,连连点头,赶紧起身出去——不忘合门。 袁肖将人一把抱在怀里,就往卧室里走,被放到在床上的楚珏搂着袁肖的脖子不松开,盈盈望着对方,继续不知羞的问道 “您喜欢不喜欢我?说呀~” 袁肖低头颇有侵略性的咬了下这只小狐狸的唇瓣!对方疼得“哼”了一声! “不说就算了,您还这样逞凶!” 这样的野趣横生,确实让他想起了那一枝春带雨的梨花~ “这个除夕夜,可真有意思!” 比从前宫中过的任何一个除夕夜,都有意思得多!! 第143章 《枝》(小楚生日)(上) “爷,后天是主子生日,您能不能陪他——就是在家由着他伺候您,行不行?” 楚小北鲜少这样乖顺的求人,哪怕求的是袁肖,说完这些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袁肖有些不以为意地扬了下眉 “他生日?” 楚小北理所当然地说道 “是呀” “虽然您肯定觉着我主子没那么金贵” “但是,他毕竟是楚家主,从前他生辰那排场大极了” “您来了以后,他时时刻刻的围着您转,伺候您——生日的事,他从来不许下面的人声张,怕您觉得他不本分” 楚小北越说,这声音就越委屈。 袁肖只是拢着笑意,别有意味的问道 “那你还和我声张?” 看着袁肖这副一点儿不心疼的样子,楚小北有点替主子委屈,皱了皱鼻子——想起去年的画面,还觉得有点儿泛酸 “去年他生日,您外出玩了一天,主子就在家等了您一天” 袁肖回来后,见到楚小南也在,还寒暄了一会儿——不过,也不敢提他主子生日的事情。 等到楚珏伺候袁肖歇息下,刚刚过了时辰。 “您干嘛不告诉爷呢,我觉着爷会在意的” “奴才的生辰,还要惊动主子不成!时辰也过了,都各自回去歇息吧” 还是小南劝了好些,小北才伺候着楚珏用了碗长寿面,其实也就是象征性的吃了一口而已,便摆摆手示意不要了。 楚珏起身离开后, 跪着的楚小北起身,一脸不开心的看着桌上那碗面,一脸的不高兴 “这叫什么事儿啊!再怎么伺候爷,主子也是楚家的家主!“ “这生日过得潦草成这样…….还不如穷人家得孩子!“ 楚小南又哄他——哄得什么内容,他不记得了。就记得,今年肯定不想再让主子这样得委屈了。 只一碗长寿面——这寒酸的字眼,都让楚小北差点儿掉眼泪——爷倒是好,笑得还挺高兴!! “您笑什么呀…….“ 袁肖笑着摆摆手——他只是觉得,长寿面这种东西,和楚珏的长生不死之身格格不入。 随即,袁肖收敛了笑意,说道 “行了,别唬我了“ “后天有什么盘算“ 袁肖收敛起笑意,低沉下声音去的时候,真的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人莫名的发虚,可是这次,楚小北说得是实话 “后天真的是主子生日…….没什么盘算” “既然不想说,叫他过来” “别,别啊,爷!主子不让我说的“ 袁肖声音很平淡,好似尘埃落地——轻飘飘又不容人怀疑的说了一句 “楚珏生在重阳——九月初九,现在才什么时候!“ 这才春末夏初,而已!! 楚小北不无委屈的嘟囔道 “真的是后天……“ 袁肖想起什么,哼笑了一声 “后天倒是不无可能“ “当年对我大抵是有所欺瞒,求怜求宠!“ 楚小北忙不迭地认下 “九月,是九月,您说我主子是九月,那就肯定是九月!!“ “我记错了,我记错了!“ “爷,是我记错了!!“ 第122章 袁肖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喜怒 “后天便后天“ “从前你们楚家主该是什么排场,就什么排场——别好像我委屈了他似的” 楚小北看不出对方的情绪,就往前膝行了两步,不无可怜的望着袁肖 “爷,奴不敢那么觉得,主子更不敢!” “您高高兴兴的,主子这生日怎么过都痛快” 袁肖抬脚不轻不重的踹了楚小北一下,骂了声“滚”——楚小北才知道爷没不高兴,这才连忙退下去。 袁肖哼笑了一声,随即摇摇头,念了一句 “九月初九” 最得盛宠的那时候,赵赫是破了规矩允许楚珏留宿寝殿的——长夜漫漫,有时候,楚珏会缱绻的靠在他怀中,给他讲楚国的风土人情,或者楚珏身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故事。 重阳节那日,是楚珏生辰——恩赏自然不必说,帐中旖旎风光也不必说。 事后,楚珏靠在他怀中,竟然小声的哭了,赵赫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拭掉怀中人的眼泪。 “这是怎么了?方才疼狠了?” “我属羊” 这莫名其妙的回答,让赵赫觉得好气又无奈的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蛋 “朕知道” “楚国风俗里——九月的羊命格不好,因为要入冬了没有草吃——所以命中注定会缺亲少友,孤苦无依........” 楚珏说着,赵赫又觉得自己指尖被楚珏的眼泪浸湿了 “从前一直那样........” “直到遇见陛下.......” 赵赫只觉得自己这心口的衣服,被对方越攥越紧,听着楚珏哭着说 “我不想天亮,不想日月轮转......生怕转着转着,又无枝可依了.......” 赵赫虽然说着 “净说傻话......” 可是手臂却不由得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次日,赵赫对楚珏的恩赏比生辰当日更加贵重,楚珏前来跪拜谢恩时,赵赫弯腰拧了拧楚珏的脸,得意又宠溺的笑着说道 “朕是天子,朕要小侯爷一生喜乐平安,命格也奈何不得你!” 想到这些,袁肖舔了舔牙齿,有些嗔怪的骂道 “一句实话没有!小狐狸” 当年,楚珏还真是步步为营——连这些,都能将他设计到天衣无缝....... 次日,楚珏伺候袁肖穿衣时,眉目规矩的低垂着 “主人,昨日楚小北胡言,奴婢已经责骂过了” “骂他作什么” “能侍奉主人身侧,是奴婢所求的恩典。那些事情,奴婢当真不在意” “做到你这个位子,生辰不是过给自己的,而是给旁人看的——借机怀柔或立威,这些道理还用得着我教么” “主人圣明,是奴婢浅薄愚钝。” 主人这是要他好好管教楚家....... 当日的寿宴摆在中午,楚珏却一直在身侧伺候,袁肖还是看着书本,随意问道 “怎么不去?” “奴婢先侍奉主人用膳过后,再去不迟” “我还短你一人伺候不成,退下罢” 楚珏愣了一下,连忙掩住自己的神色,俯身跪拜 “多谢主人宽仁,奴婢不胜惶恐。” 再拜后,才规矩说道 “奴婢告退” 膝行后几步,躬身退了出去。 宴席之上,他还是那个骄矜又高高在上的楚家主。 宴席之后,楚珏连忙便往家里赶——宴席设在外面的酒店的宴会厅了,也不敢在家里,怕扰了他主人的清净。 车上,楚珏脸色不悦 “明年,不许再同主人求这样的恩典!” 楚小北透过后视镜看着楚珏的脸色,小声的解释道 “主子,奴真的没求这些.......奴是求爷今天在家由着您伺候.......” “放肆,主人的行程用得着为我耽搁么!” 楚小北连忙点头称是 “奴不敢了,主子,今日您生辰,别生气了” 楚珏没回应,楚小北也耷拉着脑袋不敢多说话。 到家时,楚小北连忙下车给楚珏开了车门,楚珏快步往内院走 但是,袁肖并未在家中——问过下人才知道,爷出门去散心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 “可有谁跟着伺候?” “有说过去哪里么?” 下人连忙跪地回话 “回主子,爷出去一个小时左右,有人跟着伺候。” “爷的行程,奴才们不敢过问,求主子恕罪” 楚珏摆摆手示意无妨 “主人的行程,自然不可过问” 楚珏始终蹙着眉头,微微的咬着下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安不下心来。 “平日都是你跟着,今天为这事,换了奴才伺候主人.......” “如此怠慢主人,当真是罪该万死” 楚小北连忙跪下来 “是奴罪该万死,奴肯定再也不敢了” 楚小北就跪着,楚珏就不安着——直到袁肖不紧不慢的回家里来,楚珏的魂魄才算归了位,紧着去请安然后伺候主人。 第144章 《枝》(下) “生辰宴过得如何” “承蒙主人庇佑,一切都好” “许愿了么?” “是,奴婢许愿主人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袁肖哼笑了一声,继续问道 “还有呢?” 楚珏倒是有些脸色为难,又讨好的笑着说 “奴婢那些事,哪儿敢说出来扰了主人清净” 楚珏不想说,袁肖偏偏想听 “说” 楚珏连忙跪了下去,声音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奴、奴婢愿.......‘主人隆恩不衰,允准奴婢侍奉身侧’” “奴婢,奴婢只是........许愿.......奴婢.......不敢忘.......” “主人万般皆是赏——” 楚珏都将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才颤着两片朱唇说道 “就算不要奴婢,亦是恩赏,奴婢从不敢忘了本分” 袁肖继续问道 “还有呢?第三个愿望” “奴婢.......没有旁的愿望了.......” “是没有,还是——不、敢、说?” 楚珏折腰下伏几分 “奴婢不敢欺君,当真是没有了” 袁肖勾着嘴角,说了句 “旁人都是三个,怎么就你短一个?” “再想一个出来,想要什么赏——不许说那些虚话” 跪伏于地的楚珏,连忙应声 “是,主人,奴婢仔细想想” 袁肖抬了抬手指 “起来” “是,奴婢........” 刚刚起身几分,又连忙跪伏下去 “奴婢想到了,奴婢求主人赏个恩典——只是,奴婢有些僭越,还求主人开恩......” “说” “奴婢一直觉着,主人的字写得好看——笔走龙蛇之间,有气吞万里之势。奴婢想求您一副墨宝,定然每日焚香供奉!” 听着楚珏嗓音里紧压不下的轻颤,那样的期待——袁肖往下扫了一眼,笑道 “研墨” “是,奴婢谢主人隆恩” 他的字确实写得不错——并非自吹自擂,而是千年前留下的文物字迹,历来行家都用“笔扫千军”来形容。 楚珏亲手铺好了宣纸,拿镇纸压得平整。 先是伺候着袁肖将衣袖卷了几折,而后,他也将自己的袖子如此,露出一截葱根似的白嫩手腕,便开始抬手研磨。 袁肖用手指支着太阳穴,看着对方脸颊透着红晕的开心模样,仔细的研磨——磨墨时,墨松在砚台上划过的声音低沉、粗粝却又透着一股墨香,赏心悦目得让人很是舒服。 墨研好了,袁肖问道 “要什么字” 楚珏倒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奴婢只顾着高兴了,还没想到呢” “奴婢笨,这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可能求主人费心思量?” 楚珏虽然语气小心翼翼,但是这样满心欢喜的样子,眼神灵动——让袁肖看得一时有点儿失神。 反应过来后,也只是笑着轻骂了句 “小狐狸” 思忖片刻,蘸满墨汁,落笔只一个字——枝。 楚珏满心欢喜的跪地,磕头谢恩 、 “奴婢谢主人恩赏!” 起身后,楚珏看着桌上这副字,对这副字的喜欢,连眼睛里都装不下了,而溢出来....... “主人写得真好,什么溢美之词都不足以配得上!” “知道这字何解么?” “奴婢这样愚钝,哪里能揣测出主人的圣意,还求主人示下” “有【枝】可依” 楚珏脸上的笑意却僵住了,倏而,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躬身低头。 “奴婢失仪,主人恕罪” 袁肖拉着楚珏的手腕,没允许对方跪下去。 “奴婢不过丧家之犬,幸得主人恩典收留,方才有【枝】可依........” 第123章 “主人之恩实在厚重,奴婢......奴婢九死不能报之万一.......” 楚珏越说,越是哽咽到泣不成声,袁肖轻声说道 “今日生辰,不许哭了” 袁肖提抬手,旁边伺候的人机灵的将手帕置于掌心,袁肖微微低头给楚珏擦着眼泪——虽然于规矩不合,楚珏却不舍得请罪,更不敢扫了主人的兴致....... 晚餐,自然是同桌而食。 帷幔之内,袁肖方才坐在床上,唤了一声 “楚珏” 楚珏连忙入内,躬身跪在对方身前,双手交叉在小腹之上 “奴婢在,主人有何吩咐” “抬手” 楚珏有些不明其意,却还是驯顺的将自己的一双手都抬起来——看得袁肖笑了一声,然后扯过一只手腕。 楚珏连忙规矩的埋头下去,不敢多看,只感觉一道温凉湿润的触感穿过手掌,落在手腕上。 是一只绞丝玉镯,做了活口的设计,所以绞缠的三股玉石碰撞便传出轻微的叮当声——如明月夜里,清泉落在石上,清脆空灵。 很是好听——尤其是旖旎掌中,身下人婉转承欢之时,腕上手镯轻颤的叮当声,响了许久....... 袁肖尽兴后,楚珏跪伏在床上,满身的香汗淋漓 “奴婢谢主人恩赏” 楚珏在侯着主人应一声“嗯”或者“退下”——主人偏偏都不肯赏下,片刻之后,主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餍足 “今日你生辰,想求什么,我都准” 楚珏的喉结紧张的滚动了一下——今日主人的隆恩,已经远超他敢奢望的极限了。 奴才求主人的赏——从来就不是为着奴才高兴,而是为着主人高兴。 楚珏揣摩着主人的意思,声音里带着讨好的沙哑,试探着主人的心意 “奴婢.......奴婢求.......留.......” 他说话磕磕巴巴的,慢得很——可是,袁肖也不恼,也不骂——大抵是没揣摩错圣意....... 楚珏便提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 “奴婢求主人恩准,奴婢今夜想........留下.......伺候主人?” “准了” 楚珏这才觉得嗓子眼的心回落下去,连连磕头谢恩 “谢主人隆恩!奴婢谢主人隆恩” 袁肖勾着笑意说了声 “过来睡” 楚珏才敢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爬过去,然后躺下侧着身子,蜷缩在袁肖的身侧远一些——生怕冒犯了对方。 袁肖朝他一侧身,似是不经意的将对方拢入怀里。 夜里,袁肖手指摆弄着对方的头发,感受着对方在怀里渐渐的不那么僵硬后,问了句 “你是今日生辰?” “奴婢的母亲,将奴婢生在九月” “那今日?” 说到这里,楚珏的声音似乎像是染了一层哭腔 “奴婢早就无国无家,只有主人” “若说奴婢这一生有哪一日值得庆祝,便是今日” “千年前的今日——襄阳城下,奴婢得见主人” 然后,两个人的命运就如同这绞丝镯一般,缠绕不开....... 袁肖将人朝着自己怀里拢了拢,然后笑着有些宠溺的说道 “生辰落在今日也好,春末夏初” 有草可吃,有枝可依。 第145章 《千年》(if线)(上) if线——假如周玄也是长生....... 1. 今生,周玄找到他时,他还是幼童。 他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他恩赏周玄满门,他儿子屠尽周玄满门。 不过,他还是勾着嘴角——这如沉渊般不可窥测的笑意,和这张幼童的脸格格不入——却不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只觉得诡异可怖。 “别来无恙,周相” 周玄俯身跪拜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俩上次见面,还是在千年前,他的寝殿之间——他含恨而终,托孤于周玄。 2. 周玄擅长奇门八卦,算出自己阳寿不过四十——彼时的大昭,主少国疑,南有楚患——他这根大昭的架海紫金梁,倾塌不得。 他如当年求陛下长生一般,求自己长生——他当真成了。 从四十岁到六十岁, 他与崔开内外制衡,韬光养晦,辅佐幼帝。 幼帝聪慧英锐,亲政后,更是有武川遗风,剑指楚国——自先帝平叛长安祸乱开始,多年压制武川军的风向一改,皇帝立刻受到武川军的拥趸。 厉马秣兵准备与楚国一战之时,楚国的摄政王——如当年献出襄阳一般,献出了楚国——未曾耗费一兵一卒,便实现了南北一统。楚珏随即以“死”殉国。 南北一统,百官上表庆贺,对帝王的文治武功不胜赞美之辞——帝王道“若无先帝平定北方之武功,哪里有朕一统天下之根基呢”。 帝王并未大兴土木为自己歌功颂德,而是追封先帝谥号为“昭武烈帝”——其孝心,名留青史。 周玄六十岁时,天下已经大定,他也该恰逢其时的“死”去了。 “死”前,他遗言后人道“红处成灰”——后人中只有一脉割离了族谱,为周玄守孝三年后自立门户。 大多数后人,被陛下的恩赏的【高官厚禄】堵住了耳朵,听不进去那句“红处成灰”,总觉得自己会是历史的幸存者,最终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 彼时的周玄隐姓埋名,一夜白发。 3. “陛下,楚珏也在寻您,可要知会?” 听闻周玄如此问道,他沉默了片刻,说道 “不必多生事端” 他和楚珏的爱恨剪不断理还乱——都罢了。 他让周玄使了个障眼法——让周家继续“找他” 同时金蝉脱壳——改了他的生辰,改了名字,改了过往——作为周玄故人之子的身份,进入周家。 少年时,他来周玄处,对方又在打坐。 蒲团上的鹤发老者,盘腿而坐,闭目冥想——连袁肖行至身前,都未察觉。 袁肖好整以暇看着对方,施施然开口道 “你整日参得什么禅,想要悟得什么道,” 周玄缓缓睁开眼睛,将盘着的双腿顺势屈膝跪下,拜道 “臣拜见陛下,方才冥想未能恭迎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袁肖抬了抬手指,吩咐了一声“坐”,自己也矮下身子坐在周玄对面的蒲团上,神色恭敬的说道 “回陛下,千年光阴,肉体凡胎不能轻易承受” “或清净无物,或偏执成魔——总要选条路走下去” “臣选了前者” 袁肖叹了口气 “辛苦了” 周玄面色沉静,开口如流水一遍缓缓淌过 “乍看史书几页,再看家国亲友,三看史书几页。” “不过史书几页,陛下何言‘辛苦’” 4. 袁肖也就是偶尔来看看周玄,周玄总是在入定冥想——周玄常说,护佑他平安无虞一生后,便求自行了断。 他的安全是周玄唯一挂心的事情——周家人自然用心护卫他的安全,只是如此一来,他难得自在——护卫和软禁,有时候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世上除了史书策论,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学识,我想外出求学” 周玄的回应便是 “臣命人安排” 他从中学开始外出,始终都是住校——他主要是想离开周家透口气。 他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来拜访周玄——或者下棋,或者品茗,或者听周玄与他布道。 周玄现在很没意思。 哦,从前也没意思。 5. 高考结束之后,他也思忖,要去个远离这座城市——周楚两家的权利腹地。 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拿着电视机的报道当作背景音——楚珏接受采访的声音时常会出现,可偏偏这个时候撞入了袁肖的耳朵。 “是的,今年大学确实会扩招,放宽入学条件,并且进一步推进奖学金政策” “我的目的是‘有教无类’,读书从来不该是一种特权” 袁肖看着屏幕内那张清冷出尘的美人面,百无聊赖的哼笑了一声 “周玄都快羽化登仙了,你还能醉心名利——【礼贤下士】倒是玩得不错!” 这座城市,是周楚两家根基之所在,是权利腹地——此龙争虎斗之地,恰如当年长安,是座英雄冢——可以赢,可以死,但他不可以逃。 他报考了楚家出资的学校,他询问周玄的意见,周玄说道 “陛下的决策,臣岂敢非议” 袁肖耸耸肩表示——周玄的反应一如所料,就是【没什么反应】。 周玄却还是难免担忧,开口提醒道 “陛下,龙体贵重,您对楚珏.......不可不防.......” 如果说他选择了【清净无物】,那么楚珏就是选择了【偏执成魔】。 袁肖听完后,若有所思点点头——楚珏心性无常,本就是疯子....... 第124章 6. 学校开学那日,楚珏参加了开学典礼——楚珏在台上,他在台下。 隔着人群,他们算是见了一面。 袁肖报考楚珏这所大学,本就并非为了楚珏——只是这个大学【有教无类,无有尊卑】,这里的学生不但有那些奴隶主,更有平民,乃至奴隶。 鱼龙混杂,很是有趣——这方池塘中,未必没有可用之蛟龙。 再遇楚珏,是半年后,学校的辩论会上——楚珏在台下,他也在台下。 这场辩论会,不过是校方领导让学生排演的【一出戏】给楚家歌功颂德,拿来讨好楚珏的。 辩论会的论点自然有几番,最后一个论点是【楚玦以国投诚——是君子还是小人】——正反方的辩词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根据脚本的流程,最后正方胜,最后一句台词是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楚玦以身殉国换华夏一统,乃是大义,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本该谢幕。 袁肖在掌声结束后,缓缓起身,在光线昏暗的观众席中说道 “苟利国家生死以——楚珏的【国家】是楚国,他让楚国上下沦为亡国奴——这是利国?还是利民?” “楚珏不战而降,触犯了楚人的利益,更触犯了以战立功的武川勋贵——他是以身殉国,还是根本没活路?” “罪在当代,倒是真的——襄阳背弃楚璋是罪,长安背弃赵赫是罪,郢都背弃楚人是罪!” “反复无常的三姓家奴!罔顾人伦的一条疯狗” 袁肖说完便重新坐下去。 四下安静得落根针都听得到,陪在楚珏身边的楚小北,气到鼻子都歪了——当着楚家人,这么贬低楚家的祖先!他真是拳头都听硬了! “我他妈.......” 楚珏指尖下压,示意楚小北不要多事。而后,面不改色的抽出真丝手帕,遮掩着咳了两声。 学校的副校长几乎是冲到辩论台上,拿着话筒说道 “四下鸦雀无声,与方才的掌声雷动——已经说明了水平高低,更说明了人心向背!” “剑走偏锋!!哗众取宠!!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袁肖才不会与这位,多做口舌之争。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7. 辩论会结束后,他回到单人寝室,里面的不速之客正踩着他的椅子,坐在他的桌子上,眯眼笑看着他。 没等袁肖开口,楚小北先说道 “长话短说——我主子让我拔了你的舌头,再杀了你” “但是,如果你乖乖配合,我会善良的——先杀了你再拔了你的舌头,成交?” 袁肖点点头,反手锁上了门。 楚小北缓缓站起身,身上的杀气渐起,一笑露出小虎牙,哄说道....... “因为血溅出来收拾麻烦,我直接掰断你的脖子,好吗?” “好” 楚小北简直觉得有些怀疑 “你不该反抗一下吗?” 袁肖笑着反问道 “若是敌强我弱,我应该反抗么” 楚小北耸耸肩,点点头表示理解——似乎也可以理解。 抬手刚要作势拧断对方脖子,却被对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制住胳膊,然后将毫无防备的楚小北反手压迫至单膝跪地,动弹不得,然后随着楚小北的一声惨叫卸掉了对方的胳膊,这才松开对方。 对方站在楚小北身后,声音中的笑意不减 “自然要反抗” 武川人,战死方休,从无束手待毙之说! “你卑鄙小人!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袁肖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一般的问道楚小北 “你方才那声惨叫,本该引来在楼道的楚家人” “他们人呢?蠢货。” 楚家, “主子,奴被那个小子和周家人偷袭了!” “奴一定将功折过,把他的舌头和牙齿拔了!” 楚小北一边揉着自己刚刚被接好的臂膀,一边恶狠狠的说道。 楚珏的眉头却紧蹙,不敢舒展开 “他身侧有周家暗卫?” “是啊,奴查过了——那小子是周家主生死之交的儿子,从小在周家长大” 楚珏踉跄两步,险些跌倒 “怎么可能.......” 周玄那副不问世事“活死人”的模样——别说故人之子,就算是他亲儿子复活,恐怕都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安排暗卫的守着........ 但是,那个孩子,他最初就怀疑过,也派人细查过——那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根本与主人不相合,何况.......周家现在也还在找寻主人的转世....... “你可曾伤到那人?!” 楚珏突然紧张到面无血色,楚小北一时哑然,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 “没有” 楚珏这才缓出几分血色。 第146章 《千年》(if线)(下) 8. 次日,楚珏突然造访周家 “劳烦转告周周家主,楚珏求见” 周家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进入,通禀了正在同袁肖下棋的周玄,周玄拱手问道袁肖 “您可要见?” 袁肖捏着棋子,盯着棋盘 “没空” 下人也自然如此回了楚珏 “主子不便接待,还请楚家主见谅” “无妨,我等他” 他都等了千年,还差这一时半会儿么——他今日一定要与周玄弄个水落石出! 其实他已经有十之八九的把握,只是这件事,半分的闪失都不能有、 下人也只能去再次禀告 “楚家主,还在院中等候” 袁肖也只是回了句 “嗯” 下人也不好说什么。 楚珏偏执得等了许久——他等了太久了,若非念及周玄是主人重臣,他岂会容得下周玄同他这般傲慢! 故而,有下人捧着茶水路过时,楚珏上前一步接过 对方慌张道 “楚家主,这些事哪儿能劳驾您” 楚珏眼神清冷,开口如此 “我是伺候不得他?还是你敢拦我?” 今日,周玄见他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只是里头那位爷和周玄明说了“不见”——下人不敢让他见,也不敢真的用力拦——这楚家主万一在周家出了半分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在门外,下人提高了声量哀求楚珏,以此提醒房间内的人。 “楚家主,使不得呀!” “主子当真有要事在身,还求楚家主见谅” “求楚家主可怜奴才们,扰了主子清净,实在是担待不起” 周玄也终于露面,屏退了下人,楚珏怒气反笑 “我与你端茶倒水,还要百般阻拦?” “宫中两年,我伺候得主人,难道还伺候不得周相!” 周玄侧开身去,示意楚珏入内。 “不敢劳驾” 楚珏也毫不客气,将茶盘置于周玄掌心,迈步入内,映入眼帘的便是执子的袁肖——楚珏一直僵在那里不能动弹——就算隔了千年的时光和不同的皮囊,这周身的气度与眉目间流转的睥睨,绝不会错........ 袁肖指尖摆弄着棋子,最终落在棋盘上,吩咐了句 “茶” 楚珏这才大梦初醒一般,连忙转身从周玄手中接过茶盘,躬身趋行至袁肖身前,委身跪下,将茶盘举过头顶——内心的巨大悸动和恐慌,惹得双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茶碗和茶盖间相互磕碰着作响........ 越是知道此时失仪,越是惶恐不安,越是抖得厉害...... 袁肖没有取茶,视线始终落在棋盘上,悠然说道 “周玄,该你落子了” 这声直呼其名的【周玄】,让本就惶然的楚珏,更是到绝望——此时,他想求证的事情,已经彻底盖棺定论了——这就是主人....... 这胸口压着的千言万语和思念,沉重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圈儿被自己生生逼得通红,却不敢掉眼泪....... 楚珏此时处境,和千年前被主人杖杀的那个奴婢已是重叠——主人自然该如此厌弃自己....... 昨日的龃龉,加之从前种种罪过——他真的是该死至极,罪该万死!——但是,现在只敢死死的咬住下唇,生怕发出一丝动静,扰了主人和周玄对弈的雅兴。 已经惶惶然到察觉不出过了多久,只是双臂早已经酸麻到没有知觉,才听得袁肖落下一句 “今日就下到这里罢” “是,陛下” 楚珏也才终于开口——巨大的情绪压抑太久,嗓子都已经沙哑。 “陛下,茶凉伤身,罪奴这便去换” 袁肖勾着逗弄的笑意,问道 “【茶凉】伤身,还是【拔舌】更伤身?” 茶盘终究还是落在了地上,打翻后湿了地板,楚珏俯身毫不惜力的连连磕头。 “罪奴该死,罪奴该死” “罪奴有眼无珠,竟然未能识出真龙天子!” 第125章 “求陛下降罪!剜心凌迟之刑,罪奴全都受得!只求陛下息怒!” 在千年前,楚珏跪求他——要为他图谋楚国,成就霸业——那时,他还辨不清,楚珏究竟是对大昭有所图谋,还是被他养成了一条罔顾人伦的疯狗........ 如今看来,倒是明了 “一条疯狗” 这几个字落地的时候,楚珏的眼泪还是不由得夺眶而出——主人觉得他是“疯狗”,是“三姓家奴”,是“反复无常”........ 主人身旁,就该是忠贞如师父,清正如周玄,而不是他——一条上不了台面的疯狗........ “陛下说得是.......” “奴、奴婢——不,罪奴是疯狗.......” “可罪、罪奴只有一位主人........求您明鉴!” 身为奴婢,他自然不被允许和主子辩驳,说他什么都能受着。 可是,只有这句,他不敢受着——他卑贱至极,他肮脏无比——浑身上下都脏透了,也就只剩这一颗忠心,还算干净....... 但是,他这颗心剖出来,怕是也入不得主人的眼....... 所以,这句话音落地,他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袁肖只是轻笑了一声,却并未驳斥楚珏,倒是好声好气的说道 “斗转星移,都什么年月了——我已不是陛下,你也不是什么罪奴” “请起吧” 楚珏连忙叩首,身子往下更是匍匐了几分 “奴婢惶恐,哪里当得起主人的一声【请】” 【主人】二字夹在中间,这声音轻的,叫人听上去格外的心虚。 袁肖抬抬手指,吩咐了句 “起来” “是,奴婢谢主人隆恩” 虽然起身,却还是恭谨的躬身侍立一侧,如当年宫中一般双手交叉置于小腹前——只不过,额头上沾湿了茶水,大概也磕头留下了红印子,不敢脏了主人的眼——所以更加躬身几分下去,也颔首低眉得更恭顺。 “周玄今日辟谷,我代他尽地主之谊” “是.......” 其实,楚珏没听懂什么意思——只是满心欢喜,他这般称呼【主人】,主人未曾降罪斥责....... 袁肖说宴请楚珏,邀请楚珏一同落座的时候,楚珏吓得连忙跪伏在地 “奴婢若能得恩典,侍奉主人用膳,已经是主人隆恩浩荡!” “奴婢身份卑贱,岂能与主人同桌而食,这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袁肖高高在上的眼神,扫过匍匐在地的楚珏 “不想坐?” “奴婢是不敢,主人明鉴,奴婢万万不敢!” “那便不为难你了?” “奴婢谢主人隆恩!” 袁肖抬抬手指,楚珏才敢起身,刚刚站定身子,袁肖的一句 “楚家主——” 吓得楚珏再次跪下去——袁肖似乎是得了趣一般,勾起嘴角。 “奴婢在主人面前,哪里......哪里敢受主人这般称呼” “楚珏?” “奴婢在,主人尽情吩咐” “你总跪着,打算如何伺候” “是,奴婢愚钝,主人恕罪——奴婢净了手,便来侍奉主人” 楚珏向后膝行几分,躬身退下。 不消片刻,便回来袁肖身侧,动作熟稔的布菜、夹菜,小心的躬身伺候对方用膳——当着周家下人的面。 楚珏察觉到主人进食速度渐渐缓下来,夹菜的速度也配合着慢下来,也选了更清口的菜色夹给主人。 袁肖落筷的时候,楚珏已经捧着瓷盘,将温热的毛巾奉上去 “主人,可是用好了?” 袁肖拿起擦手,应了声 “嗯” 袁肖用过的毛巾,刚放在桌面上,楚珏的茶水也已经递到手边——抬手便能端起漱口,漱口过后,楚珏已经跪在地上捧着漱盂,侯着伺候。 他微微一低头,楚珏便捏开镶着金边的瓷盖,近前伺候着吐了出来。 袁肖不懂这些伺候人门道,但他懂得——这顿饭用得倒是舒心。 “有劳” 楚珏连忙颔首,俯身几分,讨好的说道——十足的奴颜婢膝。 “奴婢哪儿有半分辛劳可言!侍奉主人是奴婢的福分” “是主人恩德深厚,成全了奴婢的这点儿孝心。奴婢感念不及!” 说完,也身体力行的以额触地,虔诚的行了大礼 “奴婢谢主人隆恩” 袁肖没忍住轻笑了了一声。 跪伏于地的楚珏,察觉到主人双脚微微用力,便连忙摆手示意下人撤开椅子,他跪起身,将手腕抬起到适合袁肖落下的高度。 袁肖没有朝服冕旒,也没有伤病缠身,不需要这样的侍奉。 袁肖沉思片刻,还是抬起目光看向前方,将掌心落在楚珏的小臂之上,借力起身——他还弄不清楚,楚珏这条疯狗究竟什么心思。 不过,能拿来利用的“忠心”,有时候不必问真假——这件事,他从来都清楚。 他要那些在他身后忿忿不平的周家人知道——他不是寄人篱下的孤儿——不是周家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周家,这是周家的荣耀。 袁肖掌心落在楚珏手臂的一刹那,楚珏的眼泪都险些掉出来....... 他知道主人方才都是试探,所以他更是恭谨,半分不曾懈怠。 他知道主人几声轻笑,也不是高兴,只是不屑于他的奴才相。 他都不在乎。 9. 他只在乎, 日月终于再次高悬,天光终于再次洒落在他的身上........ 他等这一刻,等了一千多年........ 第147章 镜中月(if线) if线——赵哥和小楚,互换灵魂 1. “袁肖”站在床边,两只手都快缠绞到一起了。嘴唇反复张开,又因为太过为难而闭合。 直到看着外头天色,眉头越拧越近,才敢小心翼翼的对着床上的“楚珏”唤了声 “您该起了” “楚珏”也因为这声呼唤,而皱了皱眉头,有些贪恋床上的舒适。 “您该起了,今日初一” “楚珏”猛得睁开眼睛,哪怕窗帘没开,此刻光影不是很好,也不难看出看着床边跪也不敢跪,站也不敢站的是“袁肖”。 “楚珏”霎时坐起了身子,嘴巴因为过于震惊有些难以闭合,随即,又呵笑了一声 “身体互换,是么?” “是” 而今顶着楚珏身体的袁肖,施施然的又躺回了舒适的被窝,语气也颇为轻快 “今日你去见周仲卿~” “可,可是——可——” 袁肖有些调笑的看着对方——坦白讲,这已经是第二次,他一睁眼便被困在别人的身体里了,心里倒是有些轻车熟路。 “可——你跟了朕许多年,总不至于连这一早上都糊弄不过去!” “您的事,哪里敢——” “下去!” 楚珏就算万般为难,也只能应声“是”,看着床上已经合了眼的“自己”,楚珏眼神却柔和了许多——就算泰山崩于前,他的主人也自会面不改色。 这样的事,必然会带来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诸多不便,这都让他格外惴惴不安。可是只要看着主人安心,他就觉得这颗心能定下来。 “袁肖”轻声退出了卧室——没有如同往常一般行礼,他还是心里过不了这道坎——拿着主人的身子给“自己”行礼,这也太过悖逆。 对方退出后,“楚珏”闷在被子里想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前些日子天热,他也难免连续几日食欲不振,楚珏得知后倒是天塌了一般,哭着求着他去做身体检查,那几管子血抽出去——何止食欲不振,精神都快不振了!——所以,幸好这几日也没怎么楚珏,昨天就是抱了一宿。 幸好啊! 2. 诚然如袁肖所言,跟在他身侧这么多年,楚珏了解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楚珏复刻自己的主人出来并不难——至少,不难骗过周仲卿的眼睛。 但是,周仲卿和他聊的尽是周家重中之重的大事,他不敢替主人给予批示——不过,一个活了千年的人,想同周仲卿虚与委蛇,倒是也能将就过这一早上。 一句当机立断的“断”都没有,尽是些冠冕堂皇,或者高屋建瓴的建议——周仲卿也是听得有些皱眉——最近怕是自己累坏了,和主上交谈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近来你辛苦,今日便到这里吧” “是,多谢主上体恤” 周仲卿行礼即毕,要退出时,“袁肖”也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气还没吐完,便听得门边“楚珏”那声“二小姐,我送你”。 周仲卿还是一如既往的颔首道了一声“有劳”。 路上,楚珏似是闲聊的问道 “二小姐,周家而今事情繁杂,还要这样早起来请安,不累么?” “无规矩不成方圆。主上的规矩,我自然该遵从。” 第126章 “楚珏”脸上的笑意倒是更明显了些 “你主上宽仁,知道你格外操劳,但凡你同他提一句‘辛苦’,他必然体谅!” 周仲卿却摇了摇头 “操持周家是我本分,遵从主上的规矩亦是我的本分。不敢道‘辛苦’” 今日的“楚珏”好似没了从前“点到即止”的分寸感,有些小偏执的说道 “我就是觉得你辛苦!!请安之事,我会请他三思的!” 周仲卿有些讶异的望着“楚珏”——按说,楚家的家主从来十分得体,大抵不会说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吧——看着今日的“楚珏”,周仲卿对自己的识人之明,倒是不那么自信了。 “我不辛苦。给主上请安是分内之事,还望您不必多言。也免得万一冒犯主上,殃及到您” “我自有绸缪,你只管安心。请吧” 说着已经到了周仲卿的座驾前,由着周家随行的下属开了车门,对方坐车离开 “楚珏”甚至有些愉悦的轻声吹了个口哨~ 3. “楚珏”回到房门内时,已经扯开自己的领带拎在手里,为着自己舒服,连衬衫扣子也解开了两三颗。 作势要脱掉鞋子时,“袁肖”连忙迎上来,“楚珏”命令了句——“不许!” “是” 袁肖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楚珏的支配下——双手规矩的交叉在小腹前,躬身站着。 “不要拿我的身子,作出这样的姿态” 对方只能不自然的松开手,僵硬的垂落在身侧。 “奴——我——奴” ——自然,也不能用主人的声音说这样的话,用这样的自称。 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请罪,百般无奈,只能应了声 “是” “楚珏”而今已经自己脱了鞋,解了外套和领带一起扔在沙发上,看着“袁肖”诚惶诚恐的表情,垂首不敢抬眼——这画面,看着也是格外诡异。 “也不许拿我的脸作出这副表情” “...是” “楚珏”坐在沙发上,抬起自己的手,缓缓握拳感受着其中的力道,然后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 “这感觉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然后缓缓松开,正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随后感慨道 “但是能肉白骨,起死生,倒也不错” 早膳时, “楚珏”就这么看着“袁肖”接过下人递过盛了汤的小碗,躬身规矩得放到自己身前,实在是忍无可忍,“楚珏”一把握住“袁肖”的手腕 “你给我坐下吃” “奴——不敢和您同桌而食” “少来!你就敢让‘我’这么伺候‘你’么!” “袁肖”作势要跪,想起这是主人的身体,蹲到一半便不敢蹲下去了。 这一早上,除了借着“楚珏”的身份,和周仲卿谈了下请安的事——其他没有一件不是别扭到让人难以接受! “身子是怎么换的,又要如何换回来!” “袁肖”低着头微微摇了摇,“楚珏”看了他一眼 “招魂你都能做得,这移魂之事,也难不倒你吧!” 看着对方一脸惊恐的样子,“楚珏”也没什么耐心宽慰——毕竟,他这满腹的不痛快。 “去查!去办!” “是,是,这便去” 4. “同谁移魂不好,偏偏是你!” 如果,袁肖和楚小北移魂,那么,楚珏就乖乖伺候“楚小北”! ——袁肖不会觉得有什么,赵赫的身子,袁肖的身子,而今是楚小北身子,没什么不一样! ——楚珏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一样的道理。无论是什么样的躯壳,都不过是主人魂魄的“容器”而已! 可是偏偏就是和楚珏!! 看着从前的自己做小伏低,还是有些不痛快!! 而且,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变态到用自己的地步!! “楚珏”这边也一样——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楚珏的身子去“临幸”旁人,他日换回来之后,自己要怎么用啊!!! 一身舒适宽松的睡衣的“楚珏”,问垂首而立的“袁肖” “查得如何?有头绪么?” 对方也只能战战兢兢的摇头 “您息怒,求您息怒” “就...一点头绪都没有么?一丝进展都没有么?” “是,是奴婢无能” 终究这声“奴婢”还是从“袁肖”的嘴里说出来了! “主人,奴婢还是该如何伺候您,便如何伺候您吧,求您恩准!” “楚珏”捏着自己的额间,拧了拧 “其实不过皮囊而已,若换不过来,也不过如此” “奴婢这身子就算一无是处,至少可肉白骨,可起死生。还求您屈尊” “只是想着他日换回来,才觉得此时此刻,做什么都不对” “那,那您便当作,换不回来......用奴婢伺候吧” “我总不能——” “楚珏”摆了摆手, “继续查吧” “...是” 5. 最终,这件事,袁肖不得不亲自查——因为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此事的进展寥寥无几。 而“袁肖”的身体似乎与灵魂出现了“排异反应”——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没有精神。 “袁肖”委身跪在“楚珏”身前,将头轻轻的搁在“楚珏”的膝盖上 “这很正常的。如果灵魂可以随意被安置在任何一副躯体,奴婢怎么会花了一千年才找到您” “灵魂与皮囊,就是像钥匙和铜锁。不相配的,注定会相互磨损。” “万幸,主人是换到了奴婢的身体,可以肉白骨,起死生。您平安无事就好” “楚珏”颇为怜爱的用手掌覆上对方的头发,仔细的揉捏。 “我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一定会让你“止损”。 对方很缱绻的应答了一声“嗯”。 6. “袁肖”身体的排异反应越来越严重,他变得越来越痛苦——夜里会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到醒来无数次,白天就越发没有精神。 可他每次见到“楚珏”时,还是报以无限的深情——无论什么样的皮囊,都不过是灵魂的容器。 袁肖很想专注于寻找答案,可是每次,楚珏都想让他多陪陪——难得会对他开口请求这样的事情。 袁肖不是不想陪他,但是袁肖觉得,陪伴不过是妇人之仁!真正解决的办法还在等他去寻找。 楚珏对此,也是很懂事又很吃力的点点头。 “那奴婢陪主人,好不好” 他会陪着袁肖和小北还有许多在书房,没日没夜的翻阅那些古籍和偏方,去寻找答案——看着主人为他操劳,他很多次在望着袁肖的背影时红了眼眶,有些吃力的用指尖拂去那片湿润。 7. 袁肖终究还是找到了答案。 没有在那些晦涩难懂的古书籍中,而是在私人医院重新打印的体检报告中。 昨日,袁肖在抚摸对方的头发,指间却留得许多落发——袁肖瞬间怔住了。 他的大脑里再次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四个字——排异反应是真的,可是真的是灵魂与皮囊在“排异”吗? “招魂你都能做得,这移魂之事,也难不倒你吧!”——如果能有一个人做到移魂之事,一定是楚珏——袁肖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信任对方到不曾生疑的地步。 他半分都没疑心是楚珏做得手脚! 直到昨日看到手中的落发, 直到体检报告上所出现的“肝脏局部有明显团块阴影,边界比较模糊,可能有丰富血流”以及另一张报告上的“肝ca”——他找了医生,医生确认了他不是患者本人,才如实相告这些话术是保护性医疗的习惯话术,坦白讲就是“肝癌”。 “目前没有实际有效的治疗策略” “会有一些药物可以注射治疗,但是结果因人而异,可能一针下去,有人三年五载都没事,也可能并没有效果” “没有癌症是不痛苦的。如果家里确实有条件,建议去国外接受安乐。” 一个连自己手受皮外伤伤都会心疼到掉眼泪的人,该怎么去面对自己被“癌症”所折磨——楚珏面对不了! 在这个病症开始疼痛之前,开始折磨他之前,楚珏已经“夺走”了他的身体和疾病和所有潜在的痛苦。 袁肖回家之后,深情的落在对方额头一吻,唇边之下的人动了动,轻轻唤了声“主人~” 袁肖的鼻尖无限缱绻的蹭了蹭对方的头发,而后停下,隔着皮囊,深深的吻着对方的灵魂 “小狐狸,傻狐狸!” 8. 他的小狐狸,终究还是在春花开满山野的时候,离开了他。 楚珏也并没有去国外安乐,因为楚珏说“奴婢宁可这样痛,也想多活一秒,就能多看主人一秒” 第127章 春天时,他把楚珏葬在了崔开的墓旁。 楚珏入土为安那一天, 他才感受到,这世界再无同类的孤独和悲哀。 他才感受到,这漫长无止尽的生命,是一种怎么样的诅咒。 而对方,就是在这样的孤独和无尽的绝望中,走过一年又一年,一个轮回又一个轮回,才走到他的身边。 无数夜里,他双手撑着洗手台面,垂首站在镜子前,直到亲眼看着眼泪砸落在白色的瓷面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缓缓抬起头,镜中那人的眼尾通红——宛如落入潋滟湖水的晚霞,漂亮的刻骨铭心。 他没忍住抬手摸去,却只有冰凉的镜面。 第148章 《圆》(if线) 1. 武川民风强悍,以陷阵死战为荣耀,以复仇雪耻为荣耀。 那些武川贵族的小孩子,难免将楚珏看作异类——楚珏身上有一半的武川血脉,就是不知道这血流去了哪里。 他父亲是因为楚国夺嫡之败,跑来投诚武川的楚国皇子,跟着他一起投诚的还有那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宝——他父亲被封了异姓王。 他母亲是武川之主的亲妹妹。 他身份是尊贵无比,可是他自小体弱,再加上他姓楚——大昭与楚国,分裂南北,大昭的孩子从小连游戏都是南北之战——对方扮演“赵赫”和“武川军”,而他总是被迫扮演“楚璋” 总是被那群“武川军”打到求饶为止,每次回家都是一身的伤,也不敢和父母告状,没人会为他撑腰。 他父亲身为没有实权的异姓王,不敢同那些武川悍将和贵族出什么龃龉。 他的母亲作为武川人,并不喜欢如此羸弱的他,对于他的“战败”深感耻辱。 楚珏有时候被欺负狠了,也只敢等到夜里,埋在被子里悄悄的哭—— 他讨厌大昭——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的地方, 讨厌武川军——欺负他的人都是武川军的孩子。 讨厌赵赫——被那群坏蛋如此尊崇的人,一定是最大的坏蛋。 2. 他在8岁那年,第一次在长安遇到赵赫——赵赫常年在外征战,几乎不会久居长安。 赵赫平定雍州,得胜归来——陛下大摆筵席,为赵赫接风。 大人们在筵席之上推杯换盏,大赞大昭国运昌隆,大赞赵赫雄姿英发、战无不胜。 小孩子们就在宫廷后花园玩乐。 他还是依然扮演楚国国君楚璋,被那群勋贵的孩子拿绳子捆住,压着他跪在地上,要他叼住玉佩,他不肯。 几个小孩将他压制得死死的,其他小孩尝试着掰开他的嘴 “你是亡国之君!” “投降就是要含住玉佩的” “张嘴!你张不张嘴!” 楚珏张嘴就把对方为首的小孩的手死死咬住,再也不肯松开——他讨厌赵赫!要不是他非打这个胜仗,他今天不会被欺负到咬人,他一会儿肯定会被这群坏蛋打得特别疼!! “啊!你松开啊!!我一定要把你牙掰下来!!” 这便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被一声喝止,也吓得楚珏松了口 “你们闹什么!” 对方是一个十岁的少年,面庞却带着桀骜不驯的英气。 众人反应过来之后,扬起下巴指着对方 “你是谁?!” “萧林!” “没听说过”—— 毕竟这群孩子,是长安最身份贵重的孩子,可是他们不认识这个愣头青一般的小子。 “你们以后会听说的!” 他以后一定会成为像舅舅一样,威震四海的名将! 但是很可惜,现在他还没成为那样的名将,对方并不买账 “少多管闲事!” 然后转身恶狠狠的盯着楚珏 “你敢咬我!看我不把你的牙打断!” 眼看对方要动手,萧林大声喊道 “我舅舅是镇北王!” 镇北王赵赫!武川军的荣耀!大昭的战神! 众人也都愣住了神,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得萧林身后一声有些慵懒的嗓音 “你喊我作什么” 萧林转身抓着赵赫的衣袖,然后指着那群孩子 “他们仗势欺人!” 赵赫也觉得实属无奈。 萧林近年一直被他养在身边,久居军营,受不得这种筵席场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溜出来的。差人来找也没见,他实在担心才亲自找来。 他可没兴趣掺和这群小孩子的游戏。 赵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向那个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孩子,居高临下的问了句 “你是哪家的孩子” 楚珏不喜欢他,就侧头不回答。 面对着自己心中的偶像,一旁的小孩子嘴快连忙说道 “殿下,他是楚珏!我们闹着玩呢,他演的‘楚璋’!殿下,等我长大一定追随您踏破楚国,活捉楚璋!!” 赵赫听到楚珏这个名字,眼神不由得一动,单膝落地解了对方的绳子,将对方抱在怀里站起身。 赵赫落了脸色对周围的人说道 “只有弱者才会恃强凌弱,武川军从无弱者!” 赵赫抱着楚珏离开,楚珏就这样故意伏在赵赫的肩头,软软的喊了一声“哥哥”,然后得意的看着那群孩子眼中又嫉妒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身体里果然留着一半的武川的血——虽然没流向“陷阵死战”的体魄,但是流向了“复仇雪耻”的灵魂! 那一夜, 他觉得,他好像不那么讨厌赵赫了,也不那么讨厌武川军了。 3. 三年后,赵赫入住昭德殿,君临天下。 对于楚珏而言,赵赫从此便要久居长安——从此,赵赫便是他的近水楼台月!他一定想尽办法得君心,得圣宠——他再也不要像小时候那样被那群孩子欺负。 他时常行走宫中,赵赫也默许——他总是带着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来哄君王开心。 可是,他的陛下,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皱眉。 “臣弟要怎么做,才能让陛下开心呢” “你快些长大,为朕分忧,朕或许就开心些了” 相比较那些奇珍异宝,赵赫明显对他的学问长进,更能展颜! 相比较他的陪伴,赵赫明显对周玄的治世建议,更加器重。 那他就多做学问,多看书,那就做个能臣!——来讨陛下欢心! 4. 十年后, 二十三岁的萧林,看着二十一岁的楚珏,然后将自己手中的册子放到楚珏的案前。 “明年意欲开春伐楚,所需的银两详情在此,侯爷过目” 楚珏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过目!?他恨不能自毁双目!!也不想看到他需要筹集多少银两! “武安侯来时,天儿不错?” 萧林很清楚对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不用搭理对方,对方也得挖苦下去。 果不其然,楚珏望着外头晴朗的天 “天是不错,都没下银子!” 随即落了脸色 “萧林!你当国库的银子是天上落的么!?” 萧林面不改色的说了句 “我没有” 楚珏简直被萧林这副不悲不喜的表情,气笑了 “去年打襄阳,围城十个月!!国库空了,我拿自己的私房钱贴补的!” “好不容易碰到丰年,我刚把国库填得七七八八,自己个儿的私房钱还没收回来呢,你又要打?!” “没钱!没钱!!没钱!!!” 萧林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然后淡淡说了句 “陛下想打” 楚珏这一口火气活生生被吞了回去,差点儿把自己憋出内伤——萧林这个混蛋!!冷面贼心!!——明明知道陛下要做的事,他不可能不尽心尽力,偏偏就是不说是陛下的意思,惹他失态至此!然后说陛下想打,自己不得不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楚珏所有的火气,化成了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咬牙低吼 “萧林!!” “何事?” “从爷面前消失!” “那军资——” “用不着你管!滚蛋!” “多谢侯爷,告辞” 萧林走后,楚珏平复了心情,拿起案上的册子展开看来——只片刻,便侧脸不能直视。 倒吸一口凉气后,缓缓吐出,以平复下这乱七八糟的心情。 5. 楚珏专门挑了饭点儿,去见了赵赫。 同桌而食的时候,楚珏只吃了两口米饭,便说吃好了。 “怎么胃口不好?” “臣是想省些粮食,作陛下军资” 赵赫笑了 “有话直说” 楚珏坐直了身子,望着他的陛下 “陛下,‘带甲十万,日费千金’,打仗就是这样烧钱。 国库没有十分充盈,上次围困襄阳,臣的家私可是散得差不多了。打在半路若是军资有误,非但影响士气,更损了咱家武安侯战无不胜的威名不是?” 第128章 楚珏看着赵赫的脸色不如方才,连忙说道 “楚璋无能,陛下定能一统南北,安定九州。只是,能不能再给臣两年时间?” 赵赫正色说道 “你可知,朕养这群战无不胜的骄兵悍将,每年所需多少” 楚珏点点头,也全然明了——国库一半都要拿去养着他们,陛下若给他两年时间,这群人就是什么都不必做,便能掏空一个国家一整年的赋税。 可是,天下战乱,这群人又不得不养。 只要,天下太平,陛下的手腕,自能鲸吞蚕食掉这群勋贵。 楚珏乖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连平时不碰的红烧肉都多吃了几块 “臣多吃些长胖些,快要年底了,陛下便能将臣按斤两卖个好价钱!” 赵赫笑道 “你是小狐狸,不是小猪” 小楚平时不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一时有些想呕,赵赫连忙笑着吩咐伺候的崔开 “快拿茶水,给小侯爷顺顺” 小楚接过崔开递上的茶杯时,皱了皱鼻子,诚恳的看着崔开 “我真羡慕你” 崔开连忙恭谨的回道 “小侯爷说笑了,奴婢身份卑贱,哪里值得您羡慕” “真的,做奴婢伺候陛下还有俸禄,而我,是砸钱伺候咱家陛下” 赵赫抬头捏着楚珏的后颈,来回揉捏——这小狐狸还没完没了! “不乐意?” “乐意,乐意,伺候您,是臣的福分。” 4. 和陛下那里,卖乖归卖乖。 真的要筹集军资,那是真的要正儿八经花心思,费力气的。 楚珏便又打开了册子,认真端详。 端详了几天后,他喊上萧林,去见了陛下。 “臣觉得,这册中所需军需,水分过大” 萧林没回话,倒是看着赵赫——也看不出个喜怒。 楚珏继续说道 “楚璋无能,楚臣亦是,凭借萧将军虎威,楚国必然望风而降,何须如此多的辎重!” 萧林没忍住“呵——”笑了一声 “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要万事俱备,方可百战不殆” 楚珏也模仿着萧林呵笑一声 “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能省则省吧!” 两个人在赵赫面前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最后楚珏跪地请命 “臣愿率兵亲战,臣倒要看看,臣辛苦筹来的银子是怎么没的!!” “呵——” “你呵什么!大昭虎狼之师,换谁都一样能所向披靡!” “哼!” “你哼什么!放条狗在中军帐里,武川军也能赢!” “陛下,臣求您允准乐安候带兵攻城!臣愿为后援,断其追兵” ——这话摆明了就是,楚珏一定会输,让人家追到屁滚尿流,他再出手救人。 “陛下,臣愿领兵,只需精兵三五千。不像某人,每次带兵都是动辄几万,恃强凌弱!” 最终争执不下,赵赫真的允了楚珏带兵——不过三五千兵,就当换他耳根清静吧。 5. 楚珏要用武川将领,原因无他 “好马配好鞍,我得要这能陷阵的猛将” 出征之前,赵赫召了楚珏 “对你要求有二,其一活着回来,其二别输太难看,也别给朕太过丢人罢。” “别输得太难看?打仗自然是为了赢!” 这话一出,赵赫反倒皱了眉头——好歹一半武川血脉,别真的打到失智和人死战。 楚珏又继续说道 “赢不了就跑!!肯定活着回来” 赵赫舒展了眉头,哼笑一声 “这话没出息到让朕安心。” 最终楚珏只带了三千精兵前往,萧林带五千精兵在边境列阵,以防不测为其断后。 “打不赢就回来,不笑话你” “哼,霍去病带八百铁骑可入敌后斩将,我可是三千精兵!是霍去病三倍有余!” 萧林的嘴角没控制抽搐了一下。 “你能无病无灾的平安回来,我都服你” “我要是能,你就叫我声‘小舅舅’怎么样!赌么?” “赌!” 6. 楚珏没赌赢,被杀的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输得很丢人。 要不是萧林陈兵边境,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赵赫看着灰头土脸的败军之将,脸色终归是很难表现得多好看 “嘱托有二,倒也完成了一个。无功无过,平身吧” 楚珏起了身,走到赵赫身前,悻悻说了句 “臣冒犯了,陛下恕罪” 还没等赵赫反应过来,楚珏便端起赵赫身前的茶碗,摔在地面上,砸得细碎。 然后连忙走到下面,跪地痛哭流涕的“恳求” “求陛下息怒!求陛下息怒!” “臣有愧武川先祖,有损陛下圣明,臣万死!”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那日,陛下对于此次战败盛怒,乐安候以头抢地磕出血来都未能止住上怒,连同乐安候在内的武川将领悉数落了诏狱,听候发落。 武川勋贵皆在昭德殿外长跪不起,求陛下开恩他们诏狱中的家眷。 最终,在周玄的斡旋之下,各家各户“主动”递交许多钱财作为下次出征的军资,出征楚国,将功补过,为“陛下的圣明”雪耻! 7. 萧林来诏狱接楚珏,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楚珏觉得,萧林越长大越面瘫。 “我都臭了,你快闻闻!” 萧林躲开。 楚珏便自顾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现在银子有了!!那群武川将军的军心稳了。你要是不能一举攻破楚国,不能给我报仇雪耻!我拆了你的武安侯府,听到没!” “听到了!小舅舅......” 楚珏霎时转身,眼睛瞪得老大 “你刚刚喊我什么” 萧林又是一样的死鱼脸 “你本来就是” “再喊一遍!我要听” “无聊” “喊一遍嘛,求求你了,大外甥!” “不要!” 8. 次年开春,萧林南征,势如破竹。 当年夏末,楚璋上表请降,自此南北归一,天下大定。 楚珏和周玄成了整个大昭最忙的人——抚敌臣,安百姓,重整合并南北各项制度。 楚珏感觉自己整日,都快被埋在书简之内了。 偶尔得闲被召见,陪陛下对弈,在榻上就没忍住睡着了,醒来时,身上还盖着陛下的外袍。 一边批阅奏折的赵赫,也没抬头,寒暄了句 “醒了?” “嗯。” 楚珏刚睡醒也有些懵懵懂懂的说道 “下辈子,臣可不想做您的臣下了,太辛苦” “想做朕的君王?” 楚珏看着对方案前成堆的奏章,摇了摇头 “您这皇帝做得也挺辛苦的,不要” “谁不辛苦,萧林出生入死就不辛苦么” 正巧崔开端着茶水要来伺候,楚珏也是心疼他家陛下辛苦,便示意崔开将茶盘递给他。 他给自己留了一杯,放在棋盘一边,端了一杯递给赵赫。 “陛下,请” “嗯,越发懂事了” 看着赵赫喝茶,楚珏突然笑了 “臣觉得这活儿好像不是特别辛苦!” 赵赫差点儿被呛到 “说什么胡话!” “真的,做个奴婢伺候您饮食起居,不比案牍劳形有意思么!” “胡闹” “臣越想越觉得可行~还能一直陪在您身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