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装大佬被迫揣崽》 第1章 《女装大佬被迫揣崽》作者:甜度调味盐【完结+番外】 文案: 又名《为什么我的宿主总是被天命之子一见钟情》 宇宙各大世界生育率太低了!为了提高个世界的新生人口数,时空管理局决定另外派遣部分员工专门负责该项工作。于是还在美美休假的003号系统被迫赶鸭子上架,接到了由宇宙人口普查部其他性别促进怀孕可能性研究院送来的几份急单—— 清一色的都是女装大佬,任务对象们还都是马上死对象的美艳准寡妇。 003:……不是,哥们? 【世界一】逐梦演艺圈 【已完结】 十八线小演员江颂准备给自己再找个长期饭票。 缺钱攻 x 强占有欲总裁受 【世界二】进塔偶遇白月光 向导绑定系统的那天,遇到了一个喊自己“姐姐”的哨兵。 高岭之花傲娇向导攻 x 坦诚直球小狗受 注: 1. 系统黑科技生子,而且是攻生子!揣崽内容会放在各个世界的番外,正文不会有描写,注意避雷 2. 非考据党,各个世界均有私设 内容标签:系统 快穿 现代架空 轻松 主角:江颂等 很多 配角:……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原来是美男啊 立意:自立自强 第1章 世界一(1) 十月的夜晚里已经开始出现几分凉意。 正巧刚下了一场雨,马路上湿漉漉的,在商业街辉煌的灯光下映得五彩斑斓。 像往常一样,街边的商店卖力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可惜迎着夹杂着水汽的凉风,行人们就算原本有寻欢作乐的心思也散了大半,只是不自觉地拢紧了领口,低着头匆匆走过。 有些冷清。 一直没有人光顾,便利店的收银员百无聊赖地坐在板凳上,盯着门口发呆。马路中时不时响起车辆的鸣笛声,街对面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收银员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在来往车辆的缝隙中,他看到晚风拂过对方飘扬的长发,虽然因为距离的缘故看不清脸,氛围却美得让人心神荡漾,特别是那行走间隐隐约约露出的白皙的长腿,吸引得人完全挪不开目光。 收银员一边假装干着自己的事,一边用余光看着对方走到街口,等待着斑马线的绿灯,然后向着自己店铺所在的街边走来。 一步一步,晚风轻轻吹起她的裙摆,纤细的腰肢在晃动中若隐若现…… 收银员有些脸红。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如擂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完全跟随着美人的步伐而跳动。 “叭——” 看得太专注,收银员被猛地响起的汽车喇叭吓了一跳。 她仿佛也受了惊,扭过头看向鸣笛的方向。车灯打在她的脸上,借此机会,收银员也终于得以清晰地看见她的容貌,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嘶—— 果真是个大美人! 他完全被对方的美貌震慑了,以至于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什么别的稍微有文采一些的词来描述眼前的画面。 只可惜美人只施舍了短短一瞥便又扭回了头,收银员只能看到她的小半张光洁白皙的侧脸。 他期待着美人会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就算不进店,只是路过一下也好。只可惜对方无法听见他的心声,并没有转向的意思,只是快速地走过了斑马线,长腿一伸,便向着反方向走去了。 收银员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一手撑着侧脸,呆呆地盯着美人背影消失后愈发冷清的街景,不断在脑海里回味着刚刚的惊鸿一瞥。 她长得这么好看,莫不是是什么明星、模特或者网红吧? 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字。 收银员叹了口气。 真漂亮啊,要是能要个联系方式就好了……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翘起了嘴角。 女神啥都好,就是有点太高了,胸貌似也有点平…… - 江颂小心地避开了斑马线旁的一个小水坑,趁着绿灯还没有结束,提起裙摆轻巧地跳上了人行道。 他并没有意识到不远处有陌生人注视着自己,还成了对方心中的“女神”,只是颇有些着急向着前方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旁边黑暗的巷子里窜了出来,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江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就听到咬牙切齿的声音:“江!颂!”话语里蕴含的深刻怒意,仿佛要把这个名字的主人撕碎吞咬下去。 一听这声音,江颂因为受惊而下意识绷起的肌肉顿时萎靡了下来。 “嗨……周姐……”他缩了缩脖子,像极了一只拘谨的小鹌鹑,讪讪地招呼道。 来人用手指掐着他的手臂,白眼翻到了天上: “别别别,还周姐呢,你周姐要被你给害死了!江颂,江大少爷,江大小姐,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算我求你,今天晚上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要是完事了别说叫你江哥,让我叫你江大祖宗都行!” 一通训斥劈头盖脸地落在头上,江颂本想解释些什么,但犹豫再三,还是老老实实地道了歉:“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忽然有事耽搁了……” 作为一名新入行十八线小演员,江颂只能说是半只脚在娱乐圈里打转。而眼前的周姐,就是当初领他入行的“伯乐”,也是他目前的经纪人。 周姐,本名周俐,是星源娱乐公司的王牌经纪人。星源作为刚成立不久的小公司,上到老板,下到各个刚签约的素人艺人,全都是娱乐行业的小菜鸟,把草台班子这四个字阐释地淋漓尽致。而周俐身为公司内部少有的从其他公司跳槽过来的业内人士,自然是颇得老板青眼,从原公司默默无名的小经纪人直接一跃成为全公司的核心。 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手底下捏着这么一群纯新人,公司本身没有什么名气,老板又是个不靠谱的,周俐的王牌经纪人生涯并不如名字那般风光。反正江颂从第一次见她开始,能明显感觉到周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前不久某网剧立项,周俐给江颂争取到了其中男三号的试镜机会。试镜结束后,出品方的项目负责人给周俐打来了电话,说目前角色人选还没定,提出可以和江颂见面后进一步详细了解一番再做决定云云。即便对方说得隐晦,但也在娱乐圈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的周俐还是一下便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电话那头这是看上了江颂的长相,想潜规则他呢! 作为从未接触过演戏的素人,江颂能够进公司主要靠的还是他的一副好皮囊。周俐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初碰见江颂时的惊艳之感: 那是在一个晴朗的夜晚,月明星稀,微风清凉。繁华的夜市现场人群攒动,烟火喧嚣,江颂一袭素色长裙,只是简简单单地将自己的长发挽至脑后,就那样安静地站在一个炸串摊子旁,没有多余的动作,时间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和周围相互映衬出一副流淌的画卷。 于是她当场便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周俐本想着,自己手下正好少这样一个气质出尘的女艺人,要是面前的美女有意向,就算空有美貌,只能当个毯星,也能凭借她的营销手段在当今娱乐圈里获得一席之地。 她考虑好了未来的一切可能性,就是没想到,美女扭过头看她,一张嘴,却是纯纯正正的男声:“你说什么?” 见周俐脸上一片空白,“美女”才像是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轻笑一声,继而用轻轻柔柔的,接近女声的声线继续说道:“我是男的,不好意思。” 周俐:……? 注意到周俐震惊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那如瀑布一般的长发上,对方还颇为好心地提醒道:“这是假发。”甚至伸手在下巴附近比划了一下,“我的头发只到这里,但是那样和这条裙子不搭……” 连头发也不是真的? 没想到对方居然诚实地把这么细节的东西都和她解释,不过周俐好歹也算是从娱乐圈这样的大染缸里出来的,见多识广,在短短的几秒内就调整好了表情。 虽然美人的性别出了些差错,不满足她的要求,但周俐依旧没有改变她的打算。她决定直接将错就错,短时间内重新在脑内为面前的这位“美男”规划好了另一条发展路线。 毕竟,像对方这般不靠浓妆就可以轻易实现性别转换的可算是独一份,而在娱乐圈,独特性才是一名艺人立足的根本。 多聊了两句,她便知道了眼前的美人名叫江颂。 可惜在说明自己的来意后,江颂的同行人明显对娱乐圈并不感冒,一直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而江颂本人也兴趣缺缺。于是对话草草结束,并没有多聊。 直到两个月前,她忽然接到江颂的电话。 第2章 而在见到江颂依旧十分突出的男装扮相后,周俐相当满意,立刻便说服老板把江颂招进了星源。 虽然不清楚江颂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但周俐并不在乎,她只在意江颂能不能被捧红。 江颂的外形足够出色,在上了两节演技课后便被安排去到处试镜,没想到第三次试镜便通过了剧组选角团队的审核,来到了品方、制片人、导演都在的最终试镜环节。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周俐的预期。 而当后续得知江颂的竞争对手是行业龙头准备力捧的新人后,她便也歇了拿到角色的心思,是出品方的一通电话又给她带来了希望。 娱乐圈内部鱼龙混杂,类似的事情司空见惯。事实上,即便这些手握资源的人没有主动提出潜规则,不少新人演员也愿意赶着上去讨好。 周俐看多了,并不排斥这些。她知道这对江颂而言是个难得的机遇,但也没有强迫自己手下艺人去干的兴趣,她只是把一切告知了江颂,交予他自己定夺。 而江颂同意了。 于是,今晚的饭局便是江颂的另一场面试,一场关乎他能否获得这个角色,甚至后续资源的面试。 - 然而,这场面试从一开始就有点不顺。 江颂迟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周俐一碰面就是这样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江颂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里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刻担心出品方那边已经到了,恨不得自己亲自去把江颂拽来。 好在江颂积极认错的态度及时安抚了她。周俐顺了顺气,没再说什么,快步领着江颂走进约好的餐厅,来到楼上一个空着的小包厢里。 “你先在这儿等。现在陈总他们还没来,一会儿他给你打电话了再过去。”周俐指指房间里的椅子示意江颂坐下。 如今终于有了稳定明亮的光线,她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了江颂几眼,对他的装扮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微信里告诉你了,这回想见你的主要是陈总。这个人的喜好在圈子里也不是啥秘密,就喜欢那种清纯的学生弟学生妹,你这套水手服倒是符合要求,发型搭配得也不错。” 她顺便吐槽了两句:“这家伙也够离谱的,怎么还特地让助理传话,让你穿着裙子来。就不怕你的女装扮相特别难看,倒了他的胃口吗?” “可能他有看男人穿女装的癖好吧。”江颂耸了耸肩,没有接腔。 周俐不太认同:“传言里可没这句……这么小众的爱好,怎么可能没人说出来呢?” 但这终归不是今晚的重点。周俐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接着按照计划开始细细地教江颂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场景。毕竟,这是江颂第一次接触这些,她怕江颂进去做得不对,拂了潜在金主的面子,白忙活一场。 即便这些内容周俐之前都同江颂提起过,她依旧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会带你到那里去。”周俐暗示性地向上指了指。 楼上就是酒店。 她自觉已经交代地足够清楚,便就此打住不再多言,“我主要就过来叮嘱你几句,一会儿陈总那边喊你进包间,进去之后我就帮不上忙了。” 江颂乖巧点点头。 这下周俐总算放心一点了。 她想等江颂进了包厢再走,没想到这时候手机却忽然一直响个不停。她低头看了眼,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消息。 唐辰东,周俐手底下另一个艺人。 频繁跳出的红点看得她顿时拧眉: 难道有什么急事? 对方消息发得颠三倒四的,她定睛看了会儿才弄清一切的来龙去脉: 唐辰东前不久参加了某个选秀节目,虽然最终只没有出道,但好歹走到了决赛,也积累了一批粉丝,是目前星源传媒当之无愧的一哥,优先级自然高于还是个半素人的江颂。唐辰东有了名气,人也开始有点飘,这次居然因为一句玩笑和路人在酒吧里吵了起来。 看完了消息,周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骂对方没个轻重。 但没办法,谁让她是唐辰东的经纪人,这二傻子归她管呢? 周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担心会有看热闹的路人把视频拍下来发到网上进一步引发争议,没多休息,便起身准备赶紧过去处理情况。 她拿起自己的包对江颂解释: “唐辰东那边有急事,一直在找我,我就先走了。” 江颂乖巧地应了一声。 有了唐辰东的对比,周俐顿时觉得江颂迟到的那几分钟不算什么了。她伸手拍了拍江颂的肩膀,比出加油的手势,最后提醒一声:“记着我刚说的,好好干。”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于是小包厢里只留下江颂一个人。 房间里静悄悄的。 江颂静静地放空坐了会儿,忽然卸力般一下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崩溃: “我好倒霉啊——” 趴了几秒,他又坐直了身子,对着空气冷呵一声:“003,你给我出来!” 若在旁人看来,这一幕一定相当诡异。但在江颂眼里,随着他的声音,空中逐渐显现出一个白球,嚣张地蹦跶着。 ——这就是害他迟到的罪魁祸首,一个自称为003的系统。 一个吵着要让他生孩子的系统。 作者有话说: ---------------------- 时隔一年我终于开始更新了orz为一个世界写了六个版本的设定和开头了,最终还是回到这版。总之,希望和我一样xp的宝宝能吃得开心,比心~ 第2章 世界一(2) 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是在他给自己准备着装的时候出现的。 阳光懒懒地洒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暖融融的。江颂穿着睡衣站在衣柜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对着自己敞开的衣柜犯了难。 这条?不不不,太修身了……这条?啧,有点花。 江颂翻了半天,终于从角落里找出一条买来就没穿过的黑色套装长裙,往身上比划了一下。 “这条应该可以。”他自言自语,满意地点头。 正准备换上,耳边忽然传来细碎的声音: “着陆点确认……5468号小世界,宿主选择开始……江颂,男,21岁,名单核对完毕……宿主选择确认,绑定开始……” 遥远的机械音在耳边晃荡,和窗外街上车流的鸣笛声相比,轻到几乎听不清。江颂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外头的动静,结果没想到声音越来越大,眼前甚至逐渐出现一个莹白的圆球。 他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正好赶上系统绑定流程的最后一句: “003号宿主生子系统绑定成功,请领取您的任务!” 前一秒满脑子还在想该搭配个什么发型的江颂: ……什、什么? 系统?宿主?生子?任务? 他没听错吧? 每一个词他都很熟,但合起来的意思…… “让我生孩子?”江颂吓得手里的裙子都掉了。有这么让人惊恐的任务在前,他都没有能力再去思考一个会说话、会在半空中飞的圆球在世界是多么奇特的存在了。 那个圆球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嗯’个什么啊!”江颂瞪大了眼睛,“我是男的。你不是说你是什么系统吗,是那么高级的东西还分不出我是男是女?你绑错人了吧!” 系统继续淡淡地,“名单已核对,宿主名为江颂,男,21岁。” 江颂:…… 看着这系统这么理直气壮的样子,江颂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有问题了。 大概是没睡醒?他晃了晃脑袋,希望眼前的白球可以突然消失。 一下,两下,三下……还是在那。 好吧。江颂叹了口气,瘫坐在床沿,强迫自己接受现实:“说吧,你想干什么。”他伸腿踢了踢系统,不意外地发现对方并没有实体。 大概是终于说对了关键词,这回系统不故弄玄虚了,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塞进了江颂的脑子里。 原来,经过宇宙人口调查局的报告,现有的出生人口不再能支撑各大世界的基础运转。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其他性别怀孕研究院的科学家们研究出了一种药剂,可以让被注射者在全然放松的状态下自然怀孕,由于这个过程中并没有精子和卵子的作用,孕育出的生命的基因全然来自被注射者一人—— “当然,如果宿主需要,我也可以按照宿主的要求加入其他人类的基因。”003忽然插嘴。 为了验证该举措的有效性,时空管理局主动协从研究院的工作,派遣系统在各个世界的候选人身上进行实施,并依据结果进行下一步措施的指定。 江颂:…… 他皮笑肉不笑:“也就是说,我就是个小白鼠咯?” 系统沉默了一瞬,还是诚实地回答:“是的。” 第3章 江颂已经失去翻白眼的力气了。 “喂,”他没好气地喊道,“你能不能找别人啊?换个人吧,我不答应干这事。” “因为还在秘密实验阶段,一个世界只能有一个宿主。”系统回复,“如果宿主拒绝接受任务,我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还真可以? 江颂眼睛一亮,立刻摆手:“那快去吧,我会好好给你送行的……” 系统打断了他的话:“为了防止任何消息被透露,离开前,我需要对宿主进行抹杀处理。” “……啊??”江颂瞪大了眼睛。 不生小孩就死…… 他这下真没办法了。 “行,我生。”像是忽然丧失了所有手段和力气,江颂后仰瘫倒在床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系统无声地重新飞至他眼前,尽职尽责地继续播报信息:“在系统绑定的同时,已经为宿主注射了药物,一个月后将在宿主体内自然形成类似子宫的结构,等到宿主身心放松、无任何压力和焦虑的状态下,胎儿将在里面诞生。” 听了这些,江颂逃避般地闭眼,气若游丝:“……没什么副作用吧?” “只会模拟正常人类怀孕时的感受。” “……行。”江颂觉得自己的底线一降再降。 翻了个身,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那要是我一直没能怀孕呢?” 资料里说宿主要在身心放松、无任何压力和焦虑的情况下才会怀孕……怎么想也不可能做到吧?若能一直拖着……他期待地看向系统。 “若宿主在五十岁前无法生育,我将自动解除绑定。” 终于听到自己爱听的了!以为自己找到了漏洞,江颂开心地握拳,嘴角不停地上扬,忽然感觉整个世界又重新美好起来,就连窗外的喇叭都显得那么悦耳。 “那……”心情好了,他也不再抗拒和系统的交流,正想再问点细节的,闹钟铃声忽然响起来。 怎么会有闹铃? 江颂一愣,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今天的大事,发出一声惨叫: “完了,要来不及了!” 他抓起裙子就要去卫生间,关门前还狠狠地瞪了系统一眼:“等有空了再找你算账!” - 有系统打岔,江颂再怎么加快速度,依旧没能赶上,还挨了周姐一顿骂。 他把系统喊出来一顿揉搓,狠狠地撒了气之后把它当皮球玩—— 这是他在来的路上发现的,这个系统居然可以随着它的心意变换材质,在这无聊的时候倒是个不错的消遣。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他和系统熟悉了不少,发现这玩意儿还挺适合日常聊天的。 “喂,”他用手撑着下巴,拇指和食指捏起系统,自顾自地碎碎念,“小说里那些主角的系统都可厉害了,你怎么这么鸡肋啊,嗯?” 他没指望系统回答,而是自己说了个爽:“人家有功法秘籍,有剧情发展,有宝贝兑换,你有什么……” “我可以放电。”系统不服。 “放电?”江颂一骨碌爬起来,然后又软软地趴在桌上,“有啥用,这电费又不贵,平时也不停电啊。” “我还可以监控。” 江颂动也没动:“我是良民,对别人的生活没兴趣。” 他把食指圈起来对着系统弹弹弹,接着又左揉揉右搓搓,缓解自己心底心底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那若有若无的紧张情绪。 好在没让他焦虑太久。 手机叮咚一声,消息来了。 是预留的手机号发来的短信,告诉他陈总那边已经吃饱喝足,该他上场了。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世界一(3) 站在包间外的走廊里,李阳心里有些忐忑。 他在陈柯荣手底下做助理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他自诩已经摸清了老板的脾气,不仅能够从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里咂摸出具体的工作需要,还已经深入老板的日常生活,对对方□□里那档子事早已见怪不怪了。 《若你乘风》是由某小说改编成的剧本,讲述男女主角从校园走向社会过程中经历的坎坷与成长,而李阳所在的这家影视公司正是这部网剧出品方之一。 这个项目目前是在陈柯荣手上。考虑到《若你乘风》终归只是个小成本网剧,小说原著的读者也难以撑起一部剧所需要的观众,从一开始,陈柯荣对这个项目就不太上心,只在确定了男女主演的时候稍微干涉了一下,其余时间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几乎全权交于手下负责。 虽说陈柯荣懒得管,但李阳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就在他上周刚把剧组几位男配角的最终面试过程和结果整理出来递交给陈柯荣时,他本以为老板会像往常一样看都不看一眼,没想到这次老板不仅有闲心看了,还指着报告里的一张图像吩咐道:“把这个人给我找来。” 李阳定睛一看,老板指的居然是一个被淘汰了的男三号候选。 “陈总您的意思是……”单凭这一句话,他有些摸不清老板的真实意图。 陈柯荣继续盯着报告上那位演员的照片看着,头也不抬:“把他给我约过来,要是愿意跟着我,就把这个角色给他。” 哦。潜规则。李阳顿时明白了。 虽然剧组那边已经基本选定了演员,但毕竟谁出钱谁是大爷,陈柯荣说话的分量还是最重的。以往他懒得管,这回发话要换个男三号,还是轻轻松松,更别说现在剧组还在选角阶段,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呢。 既然老板发话了,李阳出了办公室之后便开始着手联系这个小演员的经纪人。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就着报告上印着的图片仔细端详了一番。在他眼里,这个叫江颂的小演员长相颇为清纯,稍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啾啾,还有点男生女相,有一种介于美丽和帅气之间的魅力,一看就是陈柯荣最爱的那款。 虽然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形象照,但那眼神就像带了钩子似的,勾人得很,这也难怪老板翻到这人的简历页便挪不开眼睛,就连他这种钢铁直男看久了也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啧啧啧,这个小演员不简单啊。 李阳和江颂经纪人的联系很顺畅,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同意的消息。 本来按照以往的经验,到这一步就可以把这个叫江颂的小演员送到老板床上了,可惜那几天陈柯荣正好有事,让李阳跟着他去了c市一趟,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等他回来,倒还惦记着自己看上的小演员。刚下飞机便吩咐李阳让江颂来参加他的聚会,还三番四次强调一定要让对方穿上裙子。 李阳:……? 让一个大男人穿上裙子?虽然小演员长得确实挺漂亮的,但这要求……老板以前也没这喜好啊? 他弄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好在对面也很识情识趣,没说什么不想穿之类的话,没有把局面弄的更奇怪一些。 刚跟着老板回来,公司也堆积了一些事情要整理。通知完之后李阳便投入到工作里,忙得天昏地暗,直到晚上老板的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对那名小演员的行头做检查,要是对方没按照老板的要求可就尴尬了。 紧急联系了小明星的经纪人,得到“穿了裙子”的确定答复后他才稍微松口气,但没有亲眼见到,李阳总觉得还是放心不下。 通知了对方到包厢来后,李阳就站在这边走廊的尽头等。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水手服套装,一头如墨一般的秀发随意地拨至背后,被走路带起的风吹得飘扬起来,露出她精致美丽的面庞。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被走廊上的厚重地毯尽数吸收,看着来人的举手投足间的风情,李阳只觉得对方明明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不然,心跳的频率怎么会和她的步频完全一致呢? 他不好意思正大光明地看,只敢把目光虚虚地落在半空,只期待着用余光看上几眼。但看着看着,他忽然发觉美女好像正朝着自己过来。 啊? 李阳忽然有了不好的联想。 下一秒,美女就走到了他的身边,看起来有些羞涩地问道:“请问您是李阳先生吗?” 李阳:“……我是。” 就算他耳朵在不好使,也能听出来对方的声音是正儿八经的男声!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面前没有什么美女,只有一个长得比他还高的女装大佬。 李阳的心碎了。他一想到自己刚刚的怦然心动就有种羞愤欲死的冲动。但工作还要继续,他稳住声音,故作镇定地确认了一下来人的姓名:“您就是江颂,对吗?” 眼前人点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李阳立刻切换到工作模式,“请往这边来。”说着就转身带着江颂往包间走去。 他走在前头,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依旧惊涛骇浪。他始终想不明白对方怎么能女装地这么成功,成功到自己真把他当成了美女,完全没能认出这名小演员,明明他也看过好多遍对方的照片。 第4章 这样想着,李阳悄悄从兜里摸出手机,重新翻出江颂原先留在简历的形象照。仔细再三端详,他还是忍不住嘀咕: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化个妆加个长发,整脸的氛围就变了,从男人变成女人了呢…… 走到包间的这段路很短,李阳很快便收回手机,输入密码推开眼前包间的大门。 这家餐厅最为人称道的就是它的私密性。餐厅本身提供各色的娱乐活动,顾客可以根据自己娱乐的需求预订不同布局的包间。每当陈柯荣想要给自己找些乐子的时候,就会让李阳把他们安排在这里。 推门之前李阳还有一瞬间的担忧,担心江颂虽然足够漂亮,但依然不能迎合陈柯荣的癖好。要是老板不高兴,他作为负责这件事的手下自然也会遭殃。 好在在他推门进去的那一刻,李阳就看到老板眼里满是惊艳,直愣愣地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他顿时了然:稳了! 于是李阳飞快地走到老板身边,简单地把江颂介绍给他。他全程目不斜视,忽略老板已经摸上小演员胳膊的手,结束后便飞速地退离了包间,还带上了大门。 大门一合,包间里的一切便同他无关了。 李阳松了口气。 虽然刚刚一眼看上的美女居然是个男人,自己的少男心碎了一地,但总归老板满意,结果还是好的。说不定老板一高兴,自己又能收到个红包呢? 这样想着,他感到自己破碎的心又被拼了回来,顿时脚步也轻快多了,快速离开。 - 与此同时,江颂待在包间里如坐针毡。 这是陈柯荣的好友聚会,在场的都是有钱有资源的中年男人,他作为一个不知名小演员,自然是没人在意他的感受。一进门,迎来的就是对他长相的品头论足。 在这种场合下,大家都清楚,一个长的不错的陌生人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的神情也不加掩饰,对着江颂从头打量到脚。被那样用看商品的眼神盯着,江颂只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肉,赤裸裸的,任人宰割的。 可能因为这只是第一次。江颂安慰自己。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渴望。既然可以为了金钱同前男友在一起,他也可以为了金钱继续放低自己的底线。 在这样的心态下,他迅速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浅笑了笑,看向已经迫不及待的对着他伸出手的陈柯荣,被对方一把拉入怀中。 见江颂明显是有主的,在场的其他人便也放弃了打量,只剩下一两束目光依旧在他身上逡巡。还有人对着陈柯荣玩笑道: “呦,老陈,哪里找来的美女,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陈柯荣呵呵笑了两声,从鼻子里喷出的热气打在江颂暴露在外的脖颈上,激得他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好在陈柯荣忙着和他的朋友们说话,没有注意到这些: “你说小江啊,他是我手上一个剧组里的小演员,又年轻,长得又好看,我就生了点惜才之心,也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说着,他捏了捏江颂腰侧,十分满意自己触碰到的手感。 陈柯荣说的是好听,但具体是为什么喊江颂过来,在场的人分明都心知肚明,也没再说什么。只有和陈柯荣最为熟悉的蒋越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聊天: “人家是年轻貌美,但你都四十多的老牛了,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被你提携……” 陈柯荣大笑:“男儿四十一枝花!”他扭头盯着被自己搂住的江颂,压低了声音问道,“小江,你说呢?” 这便是要让自己回答了。注意到之前陈科荣并没有向他的朋友们透露自己的性别,江颂猜测对方是希望自己演全套,开口时用上了女声: “陈总竟然已经四十了?”他故作惊讶,“我还以为陈总只有三十多岁呢!” 他这倒也不算说谎。陈柯荣其实长得还算不错,在岁月的浸润中更是增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魅力,皮肤也被包养地很好,说他三十多也并不过分。 江颂的恭维话大大取悦了对方,陈柯荣笑得脸上都起了不少褶子。 见好友美人在怀,还这么知情识趣,在场其他人看得也有些眼热。当场便有人联系饭店,让他们送几个陪酒的过来。 很快便有一行人被送进了包厢,有男有女。来的几位都是专业的,包厢里气氛顿时变得更为火热。 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游戏,起哄,喝酒。江颂被这氛围弄的脸热,推脱不过,也被陈柯荣灌了几杯酒。 他看出对方就是想把自己往醉里灌。 好吧,为了角色和未来的资源,他忍! 于是江颂又扬起笑容,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感受到江颂的配合,陈科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伸手拍了拍江颂的大腿,示意江颂抬头看。 江颂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包厢里群魔乱舞。送来的男男女女已然挂在这群前不久还人模狗样的人的身上,衣衫半敞,分明已经箭在弦上。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摩这样的画面,江颂觉得有些恶心。 注意到陈柯荣的朋友们都没有上楼开房的意思,江颂铁青着脸,忍不住开始担心陈柯荣等会儿也会这样对他。 可惜一旁的陈柯荣没有注意到江颂有些僵硬的脸色。他得意地收回一直放在江颂腰部的手,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江颂:“坐上来。” 江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柯荣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坐上来。” 江颂这回动了。他缓慢地站起身,然后被陈柯荣拉扯着面对面,慢吞吞地坐在他腿上,两只手乖顺地环住他的脖子。 陈柯荣一把把他抱着站起来,顺手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摔进了最角落的沙发上。 现在包厢里已经没有人会注意他俩了。 江颂躺在沙发上。因为逆着包厢里昏暗的灯光,他看不清陈柯荣的神情,只能看到上方出现一个阴影,向着他俯下身来。 陈柯荣其实已经有了点醉意。江颂能从他的呼出的气体中闻出浓浓的酒味。 对方压在他的身上,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嘴里不停地称赞:“真漂亮啊……我之前离得远,今天近了一看,还是漂亮。” 江颂不知道陈柯荣在说什么,不敢动,也没接话。 大概是把他当成了别的什么人吧。江颂想道。 然而,陈柯荣的下一句就把他的猜测推翻:“你还是穿女装好看。之前看到你那简历上的照片,头发扎起来,穿了男装,也不知道是化了妆还是怎么的,我还差点没认出来……” 江颂越听越茫然:这什么意思?难道我和他之前见过? 下一秒,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在陈柯荣嘴里出现了:“秦墨扬倒是好眼光,嗯?要不是他走了,我还搞不上你呢。能操到秦二少的人,我想想就硬了……” 江颂一动不动地躺着,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秦墨扬是他去世的前男友。 陈柯荣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他怎么和秦墨扬认识,怎么在聚会结束后看到前来接秦墨扬的江颂,怎么把那个画面记了一年,怎么把当时的画面和男装的他对应上。 江颂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任由着陈柯荣把手伸进他的衣服,在他的身上逡巡。 陈柯荣像是没有发觉江颂异乎寻常的沉默,或者是他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他把手向江颂的后面伸去,嘴里还说着:“你屁股应该被他已经用过很多次了吧?主动点,让我也……” 江颂忍无可忍,一把把他掀翻在地。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世界一(4) 虽然他们的位置相当角落,但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把目光投向这边。 江颂只是凭着一时的冲动把陈柯荣推开,如今被这么多目光盯着,顿时也有些尴尬和懊恼。他匆匆忙忙地道了声“抱歉”,用肚子疼的借口,顶着大家或疑惑或震惊的目光慌忙大步离开了包厢。 一出包厢大门,本来的大步走变成了小跑。迎着来往食客略有不解的目光,江颂一直跑到走廊拐角处,才止住脚步,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息,让自己过快的心跳平静下来。 “宿主的选择并不理智。”003趁此机会评价道。 江颂嗤笑一声:“你闭嘴。” 他不指望一个由代码构成的系统可以理解人类的情绪。 刚刚陈柯荣在他耳边持续不断地提到秦墨扬的名字,即便江颂已经把自己的道德底线一降再降,也因此产生了难以自抑的耻感,就像是他背着秦墨扬出轨了一般。特别是当对方用第三者的窥探视角来描述他同秦墨扬之间的往事时,江颂的心头不免地泛起阵阵恶心之感。 但若仅仅如此,江颂想想事成之后可以拿到的钱,忍耐一下也便过去了,不至于当场和陈柯荣翻脸。 第5章 真正的导火索是二人的床上问题。 简而言之,就是撞号了。 和前男友还在一起的时候,在外人看来,江颂平日里像是像菟丝花一般依附着秦墨扬生活。但他从来没在床上做过承受方。秦墨扬足够宠爱他,十分大度地包容了他的这些癖好,只是因为改不了骨子里的强势,依然喜欢在上方掌控全局。正巧除了原则性问题以外,江颂在床上也是比较懒惰随和的性子,某种意义上两人也是一拍即合,十分融洽。 但秦墨扬对他的宽容是建立在喜爱之上。自己只是陈柯荣的潜规则对象,哪有资格提要求? 江颂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些。只是他以为这是做好心理准备就可以接受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便接受了陈柯荣的邀约。 可惜最终他还是失算了。 陈柯荣的喋喋不休让他心理上反感,隐秘之地被触碰时又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两者叠加之下,江颂终究是受不了了,才临时反悔,推开陈柯荣跑了出来。 江颂没有和系统解释的意思,木已成舟,003也直接把重点转向解决措施:“那么宿主,您准备接下去怎么做?” 跑都跑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再回去。江颂叹了口气:“再说吧。” 得罪陈柯荣是肯定的了。就算之后扯再多的借口去私下道歉估计都没用,这次自己算是狠狠地在对方朋友面前落了他的面子,江颂完全想象不出来对方有什么理由原谅自己。 自己捅了个大漏子,他倒是还有闲心安慰003: “得罪了他也不至于完蛋了,娱乐圈又不是就他一家的……就算之后都找不到活,那我就换个行业干干嘛。”他的眉眼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柔美,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像一双漂亮的小蝴蝶。 003:“……” “宿主想得开就好。” 交流间,江颂的心跳终于平静下来。他站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把刚刚因为跑步而被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拨回身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去,然后找好应付周姐的理由……”江颂的注意力放在和003点聊天上,下意识地走了几步,一抬眼,却又对着眼前相当陌生但又重复的走廊景象犯了难: “咦,该从哪儿下去来着?” 他左看右看,一脸茫然。 “喂!” 忽然,他听见身后有人粗声粗气地喊道。 江颂下意识地一回头,却看到一个还算眼熟的人正满脸愤怒,狠狠指着自己快步走来。 有点眼熟……好像是陈柯荣那群朋友里的一个? 不会吧,是冲我来的? 江颂顿时不敢发懵了。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在先,他马上心虚地扭头,向前迈去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变成了小跑。 “喂,你跑什么!” 这下江颂真的开始跑了。 - 因为在包厢里待的有点久,酒和性的刺激下,张昊宇觉得大脑有些昏沉,于是提好裤子走出包厢来透透气。 他在走廊里走了两步活动活动筋骨,左右看看,视线却一下便捕捉到走廊尽头的一片黑色的裙摆。 张昊宇下意识地想到陈柯荣带来的那个小明星。 对方那清纯又勾人的气质属实难得,再加上刚刚把陈柯荣推开的闹剧,导致他对那个小明星印象深刻。 这样想着,他往裙摆的方向走了两步,想看个明白,正巧对方似乎也动了,裙摆消失在视野中。 张昊宇不满足于空手而归,便又跟了上去。没走几步,又拐了个弯,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背影。 这一定就是她了。 他对小明星的装扮都记得很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喊了对方一声。 本来以为小明星会停下来和他聊两句,结果没想到对方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一样,扭头就跑。 张昊宇:…… 他火气上涌。 这婊//子,来这里不就是找人卖的吗?张昊宇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他可还记着对方在陈柯荣怀里乖巧的样子,难道他张昊宇比不上陈柯荣,不配停下来聊两句? 想到小明星最后也落了陈柯荣的面子,他心里好受了点。但出于一种强烈的、莫名其妙的男人的自尊心,他还是想教训对方一顿。 毕竟,要是被人家知道一个无权无势无名的十八线都敢在他面前摆谱,他张昊宇的名字可往哪搁啊? 身为本市张家的纨绔大少,张昊宇干出的荒唐事可不少,欺负一个小明星在里面已经算是相当纯良了。 于是他大吼一声:“停下!再跑我揍你!” 江颂一听,确认对方来者不善,更不敢停下了,反而愈发加快了脚步。 见自己的话对方又没听,张昊宇怒不可遏,拔腿便向着江颂追过去。 这段走廊的路并不算长,江颂几秒就跑到了尽头的岔路口。 身后脚步追的紧,他略微犹豫了一秒,侧身穿过一名路过的服务员,向着左边跑去。 其实两边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走廊上几乎没有人,只有零星几个服务员拿着托盘走在走廊中。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路过的服务员的热心询问。 江颂一边跑一边加快语速:“你能不能让后面的那个男人别追着我……” 结果没跑两步,就听见后面服务员礼貌的“先生,您的行为……”,接着是后面那人的吼声“别来管我”,以及人体被推到墙上是发出的闷哼。 江颂:…… 他本想尝试着喊救命,但一看这场景,顿时也歇了心思: 包厢隔音太好,里面的人听不到,外面的服务员也制服不了这魔头,还连累她们挨打,还是不浪费口舌了,跑吧! 于是在第三次忽略好心的服务员后后,这一段路也很快就到了尽头。江颂还想故技重施,结果定睛一看,前边是一条死路,而这段路的尽头是一个卫生间。 江颂:…… 没办法了。 他一咬牙,跑进了卫生间。 因为各个包厢都配有单独的卫生间,这种饭店里整个楼层的公共卫生间的人流量并不大,江颂准备钻进一个隔间躲躲。然而,这家饭店的老板似乎为了让其配得上餐厅的格调,将卫生间也修建地富丽堂皇,每个隔间都占有不小的空间,隔间总数也相应地少得可怜,只有三间。 江颂一眼看去,居然有两间都已经被占用了。 偏偏他的前面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已经放在唯一空着的隔间门把手上,正准备开门进去。 他心里着急地很。走廊上的厚重地毯吸收了奔跑时的脚步声,让他无法辨别身后人的位置,不知道对方是放弃了还是马上赶到。 时间紧迫。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安静着的003三忽然开口了:“宿主,跟上去!” “什、……!” “跟上前面的男人!后面的人距您只有十米,马上就到厕所门口了!” 好吧。 江颂一闭眼,冲上去把前面西装男已经快要合上的门硬生生掰开,让自己挤了进去。 直到成功把隔间门上锁,他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至少不会和后面那疯子碰上了。 但是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江颂慢腾腾地回过身,目光同一双墨黑幽深的眼眸视线交汇。 “嗨。”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世界一(5) “嗨。” 江颂故作镇定地笑笑,对着男人摆了摆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面上不显,实际上整个人已经完全被尴尬所淹没。被阴影遮蔽的另一只手手心已经紧张到出汗,正无助地攥着裙子以期给自己一个支撑。 气氛有些过于凝固了。江颂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在内心疯狂向003求助: “接下来怎么说?快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003假装自己没听到,一声不吭。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异生物:“这里是男厕。” 眼前的男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是江颂最害怕打交道的类型。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在男人面前,他除了尴尬就是心虚,完全没了以往的游刃有余,甚至忘了去嫌弃卫生间隔间门板的卫生情况,不自觉地后靠,任凭自己的后背紧贴着门板。 “呃,”江颂尬笑一声,根本不敢抬眼和对方对视,声音细小得如蚊蚋:“其实我……” 他正想解释,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了卫生间门口的声响,顿时噤声,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门外。 是脚步声。 有人进来了。 刚刚的尴尬顿时被抛之脑后,江颂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 男人没有注意到外边的动静,自然也不能领会江颂忽然沉默的意图。他轻轻地皱了下眉,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其实什么?” 第6章 江颂眼里顿时充满了恐慌。 他不能让男人的声音暴露他的位置,更不能被赶出隔间。在一瞬间的冲动下,他做了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他扑过去,用手捂住了男人的嘴。 “哗啦啦——” 正好隔壁隔间有人冲水,掩盖了这些动静。 男人被江颂抵到了墙角,身体和墙壁之间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他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江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江颂紧紧捂着男人的下半张脸。 对方急促的呼吸拍打在他的手背上,江颂用气声在男人耳边哀求道:“不要说话,求你……” 这时,门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有人在上厕所。 江颂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看来进来的是其他人,不是后面那个疯子。 然而下一秒,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打破了厕所里的平静: "人呢?!" 那个“疯子”的声音在厕所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击打在江颂的心上。 - 张昊宇老远就看见那小演员跑进了厕所。 本来要是对方跑进女厕,他再想对付还得费一番脑筋,没想到那人是跑昏了头还是怎么,居然一头扎进了男厕。 这下方便了。 他顿时也不急着追了,停下来慢悠悠地晃过去。 一进门,没看见人。 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只要不傻就没可能乖乖待在外边任他来抓。反正来的路上他没看见有其他人从男厕门口出来,那小贱人肯定还在里面。 他故意给自己弄出了点声响,让对方知道自己来了。就像猫抓老鼠一般,玩弄他人的恐惧,享受他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逐渐崩溃的神经。 接着,他随机挑了个隔间门,开始疯狂地踹。 "砰!砰!砰!" 突然传来的巨响让江颂忍不住一抖。 "你他妈谁啊,敢踹老子的门!"隔间门板被踹的倒霉蛋大声咒骂道。 江颂屏息凝神,等待着隔间外的回答。 那个疯子的注意力能不能被转移到这个倒霉蛋身上?他有些阴暗地期待着。 但是没有人接话,只有外头悠闲的脚步声踢踏踢踏。 安静了一小会儿,冲水声传来,接着是门被大力推开、撞到墙壁上的重响。 那个被抽中的倒霉蛋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准备将满腔的怒火倾泻在张昊宇的身上。然而,当他的目光同门外的疯子相遇时,愤怒的表情却瞬间凝固,转而显现出一种惊讶和尴尬来。短短一秒内,他的神情数次变化,最终定格在了略显油腻的谄媚。 "啊,张少,原来是您啊。" 张昊宇打量他两眼,一点头:“你是?” “我是葛明啊,张少您可能忘了,上次……”葛明一边赔着笑,一边同张昊宇寒暄。他也是a市人,父母因为做生意有了点小钱,他便也想着打进这些富二代富n代的圈子。张家在这里算得上是大户了,能和张家二少做朋友,不光说出去有面子,对父母的生意也能有不小的助力。 虽然张昊宇明显不太想搭理他,但葛明并不想放弃这次机会。特别他刚刚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骂了张昊宇一句,他害怕对方心里还有芥蒂,给他背后使绊子,毕竟,张家二少的名声可算不上好。 他们在外边寒暄的这些时间里,江颂待在隔间里颇有些煎熬。他不知道外边的情况,仅能根据对话的生意来判断那疯子还没走。 为了防止面前的男人再出声把他暴露出去,江颂的掌心紧紧贴合着男人微凉的嘴唇,拇指无意识陷入对方下颌线的凹陷处。 虽说这里的隔间已经比普通的大了不少,但为了实现这个动作,他不得不用身体用力压制这具成年男性的躯体,屈膝抵住隔间壁板,黑色的裙摆与对方熨烫妥帖的西装裤交融出阴影下的褶皱。 他和男人之间的距离依旧太近了,近得他可以清晰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冷冽的雪松香,近得他脸颊上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时带来的潮湿的热意。 ……像某种隐秘的亲吻。 外头还在说话。长时间的紧张情绪,在这短暂的安全环境中,江颂的警惕心不由得有些松懈。 他下意识地抬头,同男人的眼神在昏暗中交汇。顶灯投射出斑驳的阴影,将男人的脸庞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轮廓,增添了几分威严与神秘。 看起来很冷硬,但掌心的嘴唇却又是柔软的。 江颂盯着视线像是被某种磁力牵引着,掠过男人挺拔的鼻梁,最终落入对方那黝黑深远的瞳孔。江颂意外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对方那好看的、深邃的眉眼竟然同秦墨扬还有几分相似。 “哗——” 他的观察被隔壁的冲水声打断了。 像是被忽然打回了现实,江颂一个激灵。刚刚的勇气也不知道哪去了,眼神飘忽,红晕从脖子一路染到了耳朵根。 但不管心里坐了多少次过山车,他还一直记着捂住男人的嘴,半点没有松懈。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着、任由江颂动作的男人忽然抬起了手,拉住江颂的手臂就要往下扯。江颂一惊,以为他准备供出自己,顿时急得要跳起来,努力往男人身上压,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看他急切的模样,男人却一下弯了眼角。他的动作不重,只是轻轻的搭在江颂的手腕处,微微地向外拉。 不知怎地,看着男人的神情,江颂竟然也莫名地生出一股信任来,手上放松了力道,任由对方将自己拉开。 他呆呆地看着男人的手指在衣袖上轻轻滑过,将褶皱一一抚平,动作从容而优雅,仿佛从来没被刚刚的意外所打扰。接着,对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迅速跳动,发送着什么消息。 门外的葛明走了。 注意到这动静,江颂立刻重新扭头,目光死死地盯住眼前的隔间门板。 环顾四周,张昊宇伸了个懒腰,走到唯一一间还禁闭着的隔间前,屈起食指敲了敲门: “出来吧,别躲了,整个厕所就剩你一个了!” 江颂沉默。 张昊宇很有耐心,为了把人哄出来,他决定口是心非:“别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开始觉得这游戏比在包厢里玩女人有意思多了,“我要求不高的,比陈柯荣好说话多了。” 他刻意顿了顿,等待江颂的回答。 依旧是一片寂静。 江颂忽然有种很可笑的感觉。 自己躲来躲去又有什么用呢?终归还是被堵在这里,进退两难,还妨碍陌生人上厕所。 他在回想门外那个疯子的体型,思考自己把对方揍一顿的可能性。反正已经得罪陈柯荣了,再得罪一个所谓张少也无所谓,债多不压身,打不了跑路到别的城市东山再起…… 这样想着,他拧了拧手腕,伸手就要去开门。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被身后的男人拉住了。 接着是身后传来的低沉的声音:“你找谁?” 江颂惊讶地回头。 这个陌生男人竟然在代替他说话! 心中被一股如泡泡一般膨胀的、又感动又酸涩的情绪填满,他无意识地攥着腿边的裙布,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门外的张昊宇:“……” 怎么是个男的?他认真了些,想了想问道:“你有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吗?头发长长的。” “没有。”男人冷淡答复。 张昊宇挠了挠头。 不可能啊。他明明看到那人进了这间厕所的……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小演员不去女厕直直地就往这边跑,不会就是和这男的暗通曲款,本就是一伙的吧!然后他们俩人躲在一个隔间,由这个男的把他支走……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感觉自己被骗了,他正想大骂出声,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一看,是自己的哥哥打来的。 张昊宇想也不想,直接挂断。但下一秒,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他无奈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哥,我正有事呢。” 没想到迎接他的是兄长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我不管你在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回来,听到没有?我知道你今天在望江楼,给你20分钟赶不到家里我就把你的卡全停了!”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着像是已经气极。 听着忙音,张昊宇一脸茫然。他一合计,20分钟,路况不好都不一定能开到家,顿时有些站不住了。 钱和教训一个不识趣的女人比,还是钱更重要一点。 于是他不爽地踹了脚门,嘴里哼哼着“算你们走运”,然后就大步往外走去,步频比来时快了不少。 江颂:“……?” 他被这事态的发展惊呆了。 就、就走了?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江颂的紧张情绪终于消失。心里记着男人刚刚的帮助,他乖巧地转过身,双手绞在身前,结结巴巴地向对方道谢:“谢、谢谢你……” 第7章 然而,就在他笨拙地表示谢意时,脚下一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扑向前—— 男人接住了他。 江颂的身体猛地倾斜,他慌忙地想要重新站稳,手不受控制地在空中乱舞,四处寻找着力点。慌乱中,他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什么。 江颂:…… 他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顿时脸颊发烫,手也像是碰到了什么灼热的东西一般顿时弹开来。 这是…… 江颂心跳加速,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他悄悄抬头想看眼男人的表情,却猛然发现对方的面色异常潮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沉重。 他马上意识到眼前人的状态不对。 “你怎么了?”考虑到对方刚刚还帮了他大忙,江颂没有丢下他离开的想法,关切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喘着粗气,眼神迷离,目光虚虚地落在半空,没有焦距,仿佛已经失去了清明的意识,完全没了之前的冷静与理智。 江颂的心猛地一沉。 坏了,大概是被人下药了。 江颂虽然自己没亲眼见过,但也曾听别人描述服用□□之后身体的变化。眼前男人的情况和叙述里的模样对上了个七七八八。 他试图同男人对话:“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男人依旧没有反应。江颂不放弃,继续询问:“你需要去医院吗?或者你有朋友来帮你解决?” 他一个人在那小嘴叭叭叭的,猝不及防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嘴。 “闭嘴。”男人喘着粗气低声呵道。 江颂:…… 风水轮流转啊? 男人的手其实只是虚虚地搭在他的唇边,但江颂还是乖乖地噤了声。 因为对方看起来意识不太清明的样子,江颂也没了之前同他对视时的尴尬,反而趁这机会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对方来。 其实要不是怕招架不来,他还挺喜欢这类长相的。 男人鼻梁高挺,眉眼冷峭,脸部线条如刀削一般,本该透着一股冷淡严肃的味道来。此刻脸颊却泛着微红,化去了那一身的生人勿近的意味。 随着对方的喘气声,气温在隔间内逐渐升高,气氛变得越发微妙。 江颂看着男人紧闭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吧,不然,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他轻轻地、几乎是无意识地同男人靠得更近,任由两人的呼吸开始交融: “便宜你了……”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世界一(6) 江颂弄得手酸,才结束了这场自己一时兴起的互助活动。 因为躲避不及,裙子上被沾染上了些许液体。他扯了些纸把手上的东西擦干净后,也没看男人的反应,直接推门出去,将裙子拉到水龙头下面搓洗。 刚才陷在情欲里,周身的气温随着两人的喘息攀升,如今整个人冷静下来,江颂竟感受到了一丝凉意,鼻子一酸,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这饭店里空调开得怪冷的…… 江颂吸了吸鼻子,一边用力把裙子上的水拧干。 忽然,一件带着暖意的外套搭到了他的肩上。 男人站在江颂的身侧,声音低沉,带上一丝关切:“小心感冒。”他说道。 江颂也不客气,伸手用男人的西装裹紧了自己,斜向上瞄着对方:“现在药效解了?” 他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闻言,男人那鲜少表情的脸上居然也出现了窘迫感,只是短短地“嗯”了一声,几秒之后又补充一句:“谢谢。” “我谢谢你,你又谢谢我,”江颂叹道,“我被人追着跑,你被人下药,还真巧。” 说着,他莫名生出了一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仇敌忾来。 他们已经有了一些交流,至少江颂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沈舟贺,还知道了男人确实如他所猜测的那般,一时不察喝下了含有□□的酒,好在喝得不多,药效也没有那么持久。出于礼尚往来,江颂也告诉了男人自己的名字,却特地隐瞒了自己的性别。 毕竟据他观察,这个沈舟贺似乎一直以为他是女人。情意迷乱间对方紧紧揽着他的腰,稍微清醒了点之后倒是开始绅士手了,举手徒足间都充满了对异性的克制感,等到了一切结束,理智回笼,对他的称呼甚至变成了十分客气的“江小姐”。 好吧,江小姐。 江颂听着想笑,倒也没有戳破对方的想法。要是这位沈舟贺是个恐同的大直男,完全接受不了怎么办,江颂可不想忙活了半天给自己添堵。 如今两个人都从情欲中醒来,之前短暂的亲密自然不算数了,两人就像刚认识的陌生人那般疏离,而这正合江颂之意。 他把手烘干,头往门口一歪,继续用女声温声细语:“你不走吗?”他直视着沈舟贺的眼睛,轻轻地挑了下眉。 沈舟贺却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略微一点头,同江颂一起出了厕所,往饭店大门走去。 一路无言,江颂倒也不觉得尴尬。他正忙着同003聊天: “你怎么一点忙都没帮上,”他在心里对着003指指点点,“你家宿主都差点挨打了!” 003不打算背锅,迅速撇清关系:“宿主要学会运用系统哦,既然宿主没打算使用系统,系统会认为宿主有独立解决的能力。” 江颂这才想起来003之前好像和他说过有一些功能,好像包括监控还有放电……?他顿时懊恼地一拍手,引来了旁边沈舟贺的侧目。 他下意识地抿嘴对着沈舟贺笑笑,想要把自己的怪异动作糊弄过去。好在男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于是江颂又把注意力放在系统身上了: “那你下次可要提醒我。”他在心里拉长了语调,对着003撒娇,“我遇到危险时就出来刷刷存在感嘛,太紧张我容易把你给忘了……” 003回答道:“已记录宿主需求,下一次升级会将您的建议上报主脑。” “……你就不能主动干点你程序里没有的事?”江颂无语了,一时没忍住,边走边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他们已经来到了饭店门口。雨后的阴凉依旧挥之不去,反而因为黑夜的浸润变得更为入骨。江颂下意识地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长发却又被一阵风吹得糊了脸,只能狼狈地随便撸了一把,更无奈了。 身后的玻璃门重新关上,意味着这段同行的路程已经到达了终点,因为一些意外而遇上的两人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江颂很是自觉地伸手想要把西装脱下来递给沈舟贺,但对方却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天冷,别着凉。” 男人的声音醇厚磁性,被风吹散一些,却又仿佛带上了几分温柔。 随着他的话响起的却是吸鼻子的声音。江颂顿时尴尬一笑,掩饰般挠了挠头,下意识地接话:“啊?……哦,谢谢……” 他注意到男人的嘴角似乎勾了勾,但那弧度消失地太快,快到让江颂以为那只是打在对方脸上的阴影,是自己眼花产生的幻觉。 沈舟贺说道:“我该走了。” 江颂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呆呆地点头回应:“哦,我也要走了。” 见男人扭头就要往街边走去,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快步冲上去拉住沈舟贺的袖子,着急地询问:“那衣服我怎么还给你?”说着他又准备把外套脱了。 但这次依旧没能成功脱下来,江颂在沈舟贺不赞同的目光里老老实实地重新穿好衣服,和男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临走前,男人还关心了他一句:“你准备回家了吗?” 江颂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药店:“我要去那买点东西。” - 江颂从药店出来的时候,左手拎着一袋感冒药,右手在手机上划拉,准备打个出租。 打车按钮还没按下去,他便注意到有车停在自己面前。 抬头一看。 呦,居然还是辆纯黑的迈巴赫。 就在这时,后座的车窗滑下,露出男人锋利冷峭的面庞。 沈舟贺言简意赅:“要去哪儿?我送你。” 江颂一愣,有些犹豫。 但脑海里的003却马上叫喊起来:“宿主,答应他!快答应!” 江颂:“……?” 他一身反骨,偏偏想和系统作对,但拒绝的念头一出,003的声音更尖更响了,吵得他头大。江颂只能顺着系统的意思,打开了车门坐进去。 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江颂报了自家小区之后就开始当哑巴。沈舟贺也不在意车里略显凝固的氛围,和前排的司机说话:“事情都解决了吗?” 前排的司机似乎是男人的助理,侧头恭敬地说道:“都解决了,她之后不会再有机会打扰您。” 第8章 解决什么?解决谁?这话怎么说的跟□□一样……江颂兀自吐槽。但因为之前沈舟贺切切实实地帮了他,江颂不觉得对方像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分子,只是感慨于对方话语里的霸气。 真是万恶的资产阶级。江颂感觉自己有点牙酸。 但听墙角终归是不太礼貌。 他扭头看向窗外,想起003之前的闹腾,江颂有些疑惑地把系统戳出来出来问话:“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上这辆车啊?” 他忽然想到之前在厕所时,也是003急着让他和沈舟贺挤在同一个隔间。要是之前那次可以用情况危急解释,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江颂想着想着,愈发狐疑起来: “说,你一直把我往沈舟贺身边送有什么用意?” - 张昊宇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家。 因为时间紧迫,他甚至没时间给自己找了个代驾,冒着被抓酒驾的风险一路开回了家。 好在今天路口没有遇上查酒驾的交警。他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一进门,看到严阵以待的兄长和父母,他一颗心又提起来了。 “怎么了这是?”他扯了个笑脸出来,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全家都在门口欢迎我啊。” 还没踏上楼梯,母亲的声音就给他镇住了:“站住!” 这阵仗,还真是冲我来的?骗不过自己了,张昊宇顿时脸色一僵。联想到大哥在电话里骂的,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语气因为父母的不及时解释而有些不耐烦:“到底怎么了?” 这回是大哥开口了:“你今天去望江楼干什么了?” 张昊宇一愣:“我就喝酒啊。” “你就喝酒?”大哥不信,“你喝酒怎么得罪的秦家?你不知道我们家为了能搭上秦家的门路准备了多久,你倒好,出去喝个酒倒是把人家给得罪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收到这样的指责,张昊宇人都傻了,“我没得罪他们啊?我也没见到过秦家的人……” 他努力回忆自己干的事:“我得罪了谁啊?”他想了半天,确认今天和自己起冲突的只有那个小演员。 但是那个小演员是秦家的人?不可能啊!他可还记得小演员在陈柯荣怀里予取予求的样子,秦家的人会去干那个?总不能那个小演员是看上了陈柯荣吧? 他越想越觉得离谱。但奈何答案的选择范围实在是窄,他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事实就是这样。 “我是看上了个演戏的女人……”张昊宇嗫嚅着开口。 张家父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演戏的?” 大哥摸着下巴分析:“秦家本家就三个小辈,最大的那个刚回国,最近在捣鼓和他母家沈氏那边合作的凌华科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二年初出车祸走了,最小的女孩还在上初中,不可能是她……旁支有人做演员吗?” 张母摇头否认:“没听说。” “那可能是秦家谁的姘头吧。但能直接影响集团决策的应该还是本家的人……” 大哥头疼的摸摸额角,抬腿狠狠地踢了张昊宇的小腿一脚:“现在我们主动提出城西那个项目给秦家让利了10%,给这事揭过去了,你可得记着点,下次别看到什么不认识的人就上去调戏。” “先把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零花钱扣了,长长记性。”张父站起身离开,给这场“审讯”做总结。 “……”张昊宇欲哭无泪。 他哭丧着脸回到卧室,想找人诉诉苦。通讯录滑至陈柯荣的头像时,他的手指忽然顿住了: 那个演员是秦家人姘头的事,还得和老陈说一声…… - 江颂用钥匙拧开自家出租屋大门时还在想003和他说的事。 003说,它在沈舟贺身上闻到了世界之力的气息,几乎可以断定沈舟贺就是这个小世界的天命之子。它还解释了一大通,和江颂阐述待在世界的天命之子身边有多大的好处云云,却没想到,江颂听了它的话之后更狐疑了: “你不是来找人生小孩的吗?怎么还会看这个?” “我上一个工作是辅助天命之子们,对他们身上的气息很熟悉。”系统解释道。 见江颂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它恨铁不成钢:“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呀!宿主你要懂得珍惜!” 江颂:“出来一趟就碰见一个天命之子,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但在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上,他也只能相信自家系统了。 003一直在耳边撺掇他赶紧同身边的沈舟贺交好,蹭蹭天命之子的气运,江颂却一动不动,仿若把系统的话都当做了耳旁风。听得烦了,他才耷拉着脸让系统安静下来,耐心解释道: “现在我就像一个穷光蛋忽然知道认识的人是亿万富翁一样,虽然是好事,但心里还是更加嫉妒了。” 也不知道003能否理解江颂的心情,但好在它还是及时地闭了嘴。 很快,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江颂同好心的天命之子道了别,便回到了自己老破小的出租屋里。 他打开灯。出租屋里墙面斑驳,涂料已然褪色,昭示着岁月的痕迹。地板的木纹因年代久远而开始磨损,踩上去甚至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破旧,而且拥挤。 看着这样的环境,江颂又想叹气了。 他揉了揉脑袋。今天晚上大概是受了凉,江颂总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太灵光,也懒得东想西想了,赶紧给自己泡点感冒药喝了便睡下了。 在睡梦间,他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他艰难地张开眼睛,却发现窗外已经大亮。再看一眼手机,屏幕上大大的“周姐”二字顿时占据了他的视线。 “哦……”江颂声音很轻,轻得几乎淹没在清晨的鸟叫声里。 “完蛋了。” 第7章 世界一(7) 江颂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随即将手机伸得远远的,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果不其然,周俐的吼声从电话传来,声音大得就算江颂把头蒙到被子里也清晰可闻: “江颂!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你之前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我也没逼你,是你自己主动去的。结果你倒好,去了又反悔,你把人家陈总当猴耍? 我还以为你那边很顺利,角色板上钉钉了,没想到那边电话打过来告诉我你半路跑了!大早上的给人尽添堵。呵,我倒是想问了,你半路跑什么,赶着去投胎吗?到底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句从周俐口中如机关枪一样喷出,但她并没有期待江颂的回答,而是继续怒骂,“你脑子坏掉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得罪了陈总,不只是少了一个角色的问题,是你后续还能不能接到戏的问题?” 江颂诚实地回答:“知道。” “知道?你知道?” 电话那头的周俐显然更气了:“好好好,都这样玩是吧?江大少爷,你这么任性还混什么娱乐圈,回去种地得了!” 江颂把头埋在被子里,没有说话。他想周姐也没有兴趣去听他当时的心里怎么想的。 又说了几句,周俐似乎骂累了。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深重的无奈: “江颂,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这件事是你做得太差了。我没有危言耸听,这次是陈总人好,没有追究,那下次呢?下次再得罪哪个业内大佬,你可能就真的只能卷铺盖回家了。” 江颂顿时一骨碌爬起来:“陈总没有追究?”他惊讶道,“怎么可能!” “我也很意外。”那头的周俐冷哼一声,“你那个角色是肯定没了,陈总那边能表态说后续的他不会管就已经是你走大运了。” 江颂像是被这个喜讯给砸了:“陈总人居然这么好?” “你也别得意,”周俐的声音穿过电流有一定的失真,“陈总那边不追究不代表公司这边就放过你了。你这次事情闹大了,老板特地交代我,这两个月别给你安排工作,你自己好好在家反省吧!” 江颂一听,顿时急了:“周姐,那工资……” “嘟、嘟、嘟……”电话忙音。周俐已经挂断了电话。 被这样一通打扰,江颂的睡意早就飞走了。他起床随便拿了点牛奶面包就当早饭,但头却始终昏昏沉沉的,就连眼眶都透着一股热意。 心里有所预感,他翻出体温计一量: 38.7度,还是发烧了。 病来如山倒,江颂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天,等再醒来已是黑夜。 他准备给自己下份面条,却发现自己的柜子里空空如也,只能叫了份清汤挂面的外卖,一边看电视一边等。 敲门声忽然响了。 外卖来了?江颂此时不太清明的脑子只能产生这一个念头,他趿拉着拖鞋走去开门,结果一看—— 门口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身边还站着一位哥特风打扮、脸蛋却依旧稍显稚嫩的女孩。 第9章 “……”江颂默默重新把门关上。 三、二、一。他在心里倒数。 果然下一秒,预期中的叫喊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哐哐”的砸门声: “开门!你又躲在屋子里做缩头乌龟吗?开门!” 江颂打了个哈欠,淡定地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点。 可惜门外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男声和稍显稚嫩的女生交替着敲打他的耳膜: “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砸门了!小兔崽子,别以为你今天能躲过去,害死了少爷,别以为法律制裁不了你,我们就拿你一点办法都没!” “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连一点承担自己罪责的勇气都没有?你开门啊!要不是你,我哥哥怎么会出车祸?你这个自私鬼,你才应该被车撞死!”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江颂的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了个遍,他自己也在喊门声中被经历了车祸、跳楼等等一系列灾祸。但无论外边的声音有多大,江颂始终岿然不动,甚至在看到节目里幽默的片段时还能笑出声来。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江颂搬家前就被前男友的妹妹秦漫生找上门过几次。秦漫生年纪不大,每次都穿着她那哥特风的小裙子,画着夸张的紫色眼影和口黑,导致江颂即便对她的脸不算熟悉,但每次一看这显眼的打扮,就知道前男友妹妹又来了。 除了第一次没有经验被当面骂了一通之外,后续江颂都及时关门,隔着门板听他们花式骂人。虽然不痛不痒的,但总被堵房里也是真烦人。 秦家在整个华国树大根深,江颂惹不起但躲得起。于是他这回特地从城东搬到了城西,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堵住了。 他看了眼时间,才骂了六分钟。按照以往的规律,还要再砸十几分钟的门才会停下。 江颂在屋里怡然自乐,但是门外可就不太平了。 长时间的扰民让对门的邻居不堪其扰。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开门头探了出来,对着楼道里的不速之客怒目圆睁: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鬼?!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你们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没公德心啊?我这人最受不了的就是你们这些没教养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你要是再不消停,我可要报警了!别以为我不敢,我这火爆脾气上来,天王老子也拦不住!赶紧给我安静下来,不然有你好看的!” 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和愤怒,面部肌肉皱缩在一起,咬着牙,像是要把眼前扰民的家伙们生吞活剥。 屋里的江颂一听,顿时乐了。 邻居家的这大爷在小区里也是出了名的难搞,违规搭建、在公共场合乱堆杂物、遛狗不牵绳等等,能引起众人不满的基本他都干过,偏偏他还特别理直气壮,骂哭过不少前去和他讲道理的小年轻。这回让他和门口那俩喊话的对上,狗咬狗,江颂自然是十分的喜闻乐见,顿时把注意力从电视上抽出来,留了只耳朵专心听门口的动静。 邻居还在对着秦漫生指指点点:“还穿成这样出来吓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小孩,有爹妈管着会打扮成这个样子?” 此话一出,秦漫生身边的高大壮汉顿时握起拳头,让自己那结实的肌肉膨胀开来,侧身站在秦漫生身前,狞笑着一歪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比邻居家的男人高了一整个头不止,居高临下地看着,就连平时无法无天的大爷也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两股战战,不可避免地想要退缩,但却又拉不下脸来。 两人对视了两秒,接着大爷嘴唇蠕动,放下一句狠话:“哼,没大没小,教不了教不了!”便赶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偷听的江颂:…… 就这? 大爷你平日里的雄风呢?舌战群儒的气势呢?就这么跑了?江颂痛心疾首,比自己吵架吵输了还难过。 吓退了打岔的路人,门外的壮汉回身看向小女孩,恭敬地问道:“小姐,我们还要继续吗?” 秦漫生轻哼一句,还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几分恼意:“继续,”她说道,“之前我们对他太温柔了,一点态度都没有,今天不把他弄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是不会走的!” 于是立刻又是一阵猛烈的砸门声。 江颂开始担心自家的门是不是能承受得起这么频繁持续而强烈的重击。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忽然响了。 低头一看,来电人那明晃晃的四个大字“快递送餐”。 江颂心里咯噔一声。 现在餐送到了?那岂不是要开门…… 他赶紧接听,要求电话那头的外卖员直接把餐放在楼底的外卖柜处,不要送到家门口。 外卖员呆愣愣地喘着粗气:“啊?但是我已经马上到你家门口了……哦,你家还来了两个客人呐……” 江颂:“……” 他叹了口气。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自己是开门,还是不开门呢?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世界一(8) 虽然一直按照秦漫生的要求在敲门,人高马大的壮汉唐豹并不像他外表那般五大三粗,反而一直留着半分心思在周围,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上楼的外卖员。 他听着对方一边打电话一边爬楼,还好心地侧身一点让对方方便通过,没想到外卖员眼睛就和他对上了。 唐豹:“……” 注意到对方和电话那头说的话,他顿时跳起,把对方手里的袋子抢了过来。 外卖员:“诶诶诶诶诶……诶?” 唐豹把餐袋一藏身后,对着一脸茫然的外卖员挥挥手,示意对方离开:“你餐已经送到了,可以走了。” 外卖员看看唐豹凶神恶煞的架势,又看看他身边奇装异服的小女孩,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刚刚认为他们是屋主客人的判断,挣扎着想要把餐领回来:“说一下手机尾号……” 唐豹随便报了四个数字。 外卖员:“不对!” “不对什么不对?明明就是这个尾号!”唐豹眉毛一竖,眼睛一瞪,再配上他那狰狞的肌肉,外卖员顿时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一句话扭头就往楼下跑。 见他那仓皇逃窜的样,唐豹得意地哼了一声。 一旁的秦漫生也很满意:“干得好!”她一拍唐豹的胳膊,高兴地比了个大拇指。唐豹是她家雇佣的安保人员,她花了点钱让对方额外跟她一起出来搞事。唐豹每回都能只凭着壮硕的身材把这些不长眼的路人吓走,省了许多的功夫。 “小姐,我们可以用这个威胁那个江颂……”唐豹提起手上的餐袋,示意秦漫生。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低头看向秦漫生的那一刹那,身旁的房门开了。 一只瓷白的手伸出来,快狠准地抓住了餐袋就要往里拽—— - 在唐豹同外卖员对峙的时候,江颂一直在门内暗中窥屏。 他准备开始学着正确使用003。想到系统还有监控的功能,他便要求003飞到屋外去,给他带来实时的监控录像。 显然门外没有人能看见这只系统,一切画面和声音都完完整整地传入了江颂的耳朵。 当他看见自己的饭被抢走时,心里居然升腾起来一丝的恼火。不得不说,唐豹的策略成功了,至少江颂现在真的有种开门抢饭的冲动。 于是他观察的唐豹的举止,趁他不备,猛地开门一拽。 很好,抢到了! 江颂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就要故技重施迅速把门合上—— 嗯?怎么推不动? “你终于出洞了。”门外唐豹笑得嚣张,从露出的门缝处盯着江颂,伸手就要把房门推开。 江颂不想搭理对方的的垃圾话,专心想要关门。但是力气的差距始终难以克服,门被开得越来越大,那名壮汉的一只手甚至空出来伸进门内,拽住了江颂的一只胳膊。 见此情景,秦漫生在一旁凉凉地刺道:“放弃吧,你推不过的。” 唐豹也搭腔,劝得苦口婆心:“这么努力干嘛呢?听我的,给我们小姐道个歉,让小姐看到你的诚心,说不定事情就这么算了,你现在僵着,自己也不好过,不是吗?” 江颂冷笑一声,翻了个标准的白眼。 见自己的劝告被忽视,唐豹也有些火大:“你……!” 没想到就在这时,江颂后退一步,一直抵着门的肩膀卸了力。 “诶?” 唐豹一时不察,左手上依旧用力,整个人没了支撑,猛地向前倒去。他赶紧松开拉住江颂的右手,扶上门框,想要站稳。 但江颂并不打算给他喘息时间,抬脚就是一踹,同时吩咐系统:“003,电他!” 003:“遵命。” 江颂没有弄出人命的打算。按照系统的说法,它放出的电流始终控制在能够让人产生痛觉但不危害人体健康的范围内。 第10章 短时间的通电感让唐豹头晕目眩,松开了握着门框的手。趁这机会,江颂眼疾手快地把门摔上。 “砰。” 房门紧闭。 唐豹和秦漫生:…… 秦漫生看看面前紧闭的门板,又看看身旁的大块头,被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惊呆了。她不满地环抱双臂,斜着眼瞅唐豹,抱怨道: “你怎么回事啊?刚刚怎么忽然松手了?” 唐豹脸上惊魂未定,叫喊出声,几乎破了音:“我被电了……!刚刚被电了!” “啊?”他喊得情真意切,但秦漫生脸上依旧是一片狐疑之色,眼里满满的不相信。 唐豹委屈:“是真的!刚刚我扶门框的时候,有东西莫名其妙电了我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 这大门通电?这也太非匪夷所思了吧! 秦漫生盯着大门使劲瞧,仿佛能从中看出什么似的。 “小姐……”唐豹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还要继续吗?” 秦漫生撅着嘴,气不过,又抬腿踹了门一脚。 “还继续什么?”她扭过头,抬腿就往楼下走,“进又进不去。回去了!” 唐豹赶紧跟上。 楼道里终于变得安安静静。 江颂安心地吸溜着自己因为浸泡过久而团成一个疙瘩的面条,重新看起电视来。 忽然间,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周俐:选角出来了,那个角色给了卫洛。】 意料之中的结果。 卫洛就是诚星娱乐近期力捧的新人,同样是非科班出生,凭借着一张帅气的面孔,在做网红时期就积累了不少名气。要不是陈柯荣之前横叉一脚,这个结果早就确定下来了。 虽然到手的角色丢了,江颂并不懊恼。比起这个,他更关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存款马上就要见底,公司这边没有工作,发的最低工资又堪堪只够日常开销…… 江颂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要不,这两天先出去转转,找点兼职做? 但考虑到自己的花销情况,这种花时间且时薪不高的工作远远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他忽然想到自己昨晚的插曲。 叫沈舟贺的那个家伙,既然开着迈巴赫,有助理,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天命之子,那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可以把对方发展成第二个陈柯荣?甚至发展成第二个秦墨扬?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 这个想法一出现,003立刻就跳出来提醒他了: “宿主,还是建议您自立更生呢。虽然贵人相助可以改善您的生活,但这样的生活毕竟还是取决于他人的一念之间,切不可养成依赖他人的习惯。” 可惜江颂并没有被系统口中的大道理给吓到。他一边上网搜适合的朋友圈文案,一边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我这不是事业受阻,不得不另寻出路吗?还不一定能成呢你急什么?” “但是那名男子并不知道宿主您是男性啊?”系统急了。 江颂手上的动作一顿。 也对,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是管他呢!他很快就放弃了思考。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聊上,等被发现了再说,能搞到多少是多少嘛。 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文案后,江颂把它复制粘贴到朋友圈,再从相册里扒拉出几张照片,选择部分可见,可见对象包括以前养的几条质量不算高的富二代“鱼”,还有新认识的沈舟贺。 [ song: 白天短了,夜晚长了,树叶黄了。 %照片九宫格% ] 九宫格里包含了他自己之前拍摄的几张风景、美食和女装氛围照,只有最后一张是为了这条朋友圈现拍的。拍摄时镜头聚焦在桌上的小熊玩偶,但在画面的角落里,温度计和感冒药却一同入了框,只是做了些欲盖弥彰的虚化处理。 这条朋友圈一发出,便有人给他点赞留言: [倒计时(1号小鱼李时-比我矮):秋天要到了,一起出去喝一杯吗?] [易(5号小鱼郑易然-话唠-过于热情):你终于又发朋友圈了] [ray(3号小鱼林钦锐-无法沟通-有钱但抠门):这个发型比之前的好看] 为了区分,江颂还贴心地给他们名字旁加上了各自特征的备注。但他并没有回复。这些都不是他今天的目标。 江颂一边看电视,一边分神留意手机上的消息。两分钟后,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 是沈舟贺发来的私聊消息。 [沈舟贺:生病了?] 作者有话说: ---------------------- 打算把书名改成《女装1绑定生子系统后》,大家觉得新名字好,还是旧名字好? 感谢大家的支持[爱心眼]我好像还没领悟到快穿该怎么写,第一个世界节奏不会太快,暂定大概会有20w字左右orz 第9章 世界一(9) 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为屋顶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银纱。四周是一片祥和的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汽车驶过车轮与地面轻微的摩擦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沈舟贺坐在二楼的书房里,一改往常忙于工作时的专注,反而颇为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手机,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或许是昨晚的经历太过离奇,那些记忆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鲜明到即便过了一天也没有半点褪色。甚至是在他工作的时候,那个女人的面庞依旧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包括她的美丽的眼睛,微红柔软的嘴唇,还有那性感的喘息和白皙修长的手…… 这极大地干扰了他的思绪。 缺乏效率的工作没有意义。于是他跟随自己的心意打开了私人手机上的通讯软件,意料之外地看见对方发出的朋友圈。 认真地看完每张照片,他手指微动,在完全空白的聊天框内输入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对话,并等了一小会儿,才收到江颂的回复: [song:是的] 对话框上方反复闪现“正在输入”,沈舟贺想起她耳后那粒小痣。昨夜她扑上来捂住他的嘴时,那颗棕褐色圆点正巧落在他视线处,近得能看清周围细小的绒毛。 [song:你怎么发现的?] 那张照片上的温度计留在照片的角落里,没有选择裁剪,只是在上面加上了模糊效果。沈舟贺不知道对方是否留意到这个角落,不管是无意入镜亦或是有意为之,他都能这行为中品出几分可爱来。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对话便顺理成章地结束了。毕竟是才认识的陌生人,一切言语都被克制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内,简单的寒暄和关心之后便默契地关闭了话题。 合上手机之后,沈舟贺正想起身,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听那音量,似乎就在大门附近。 他有些意外。 有人来访?这样想着,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却看到了妹妹和一个男人从门口的车上下来。 - 秦漫生哼着歌走到客厅的时候,被坐在沙发上的沈舟贺吓了一跳。 “哥?!你怎么在这儿?”她瞪大了眼睛,受惊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最近不是到云庭那边住吗?” “有些文件在这边,”沈舟贺解释道,“回来处理点东西。” 秦漫生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对自家兄长的忽然出现没有什么异议,随即对着厨房喊道:“孙姨,我要吃的东西弄好了吗?” “好了好了!”雇佣的住家阿姨顿时满脸笑容地从厨房里出来,“已经给您摆在这儿了。”她伸手示意前边的餐桌,秦漫生这才看到前边一桌子自己喜欢的宵夜,放下包就要往前走。 她今天在一家不熟悉的饭店和好友们聚餐,没想到饭店的口味并不合她胃口,只是喝饮料喝饱了。回家的路上开始觉得有些饿,便提前让孙阿姨准备了吃的。 就在她坐下准备开吃时,身后的沈舟贺却冷不丁地开了口:“你今天和唐豹一起出去的?” 秦漫生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你下车的时候我看见了。”沈舟贺答道。因为唐豹鹤立鸡群的身形,他对这个安保人员的印象很深,父亲也向他夸赞过唐豹的业务能力。 他下一句却话锋一转,意有所指:“你今天又去打扰人家了?” 秦漫生却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喊:“谁说的?” 因为心虚,她没有回头,缩着脖子,只觉得身后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兄妹俩都在打哑迷,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话语里的具体指向。 秦漫生和沈舟贺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沈舟贺母亲因难产而死,秦父为了纪念自己的爱人,将生下的孩子冠以母姓。而秦漫生和秦墨扬则是秦父同第二任妻子诞下的孩子。 作为家中长子,秦父对沈舟贺要求严格,从小就将他送到国外学习,偶尔才会回国同弟弟妹妹一起待着。因为他那张习惯了冷冰冰的脸,秦墨扬和秦漫生都有点怵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兄长。 第11章 上回沈舟贺回国还是因为秦墨扬的意外去世。只是因为手底下公司的海外分部出了大问题,在参加完弟弟的葬礼之后,他又急匆匆地赶回了b国。等处理好一切,他听从秦父的安排回国逐渐接手家业,才把工作的重心转移至国内。 回国不久,他在一次意外中听到秦漫生对着唐豹抱怨: “这家伙,太不要脸了!他居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行,我一定要再去找他,他不感到愧疚,我就要去天天烦他!” 他这才知道妹妹去找过秦墨扬的那位前男友,还把车祸的问题怪罪在了这位前男友身上。他也曾仔细地找交警了解情况,清楚车祸是因为秦墨扬连续两天参加和那些狐朋狗友们的游戏熬大夜、疲劳驾驶导致的。再加上雨天路滑,夜里看得不如白天清晰等等细微环境影响,完全怨不得他人。 但秦漫生听不得这些话:“但是要不是他要求,二哥根本不会出去,根本不会发生车祸!” 沈舟贺冷静地分析:“但是根据警察的调查,对方对墨扬当时的疲劳状态并不知情,而他的要求也是正常的、情侣之间的要求。你也听了最后那通电话的录音了,他甚至也给了墨扬不亲自去、自己打车回去的选项,但墨扬拒绝了。于情于理,他在这件事上都足够无辜。” 秦漫生听完了全程,张口嘴巴想反驳却又反驳不了。她着急地一蹬腿,哭着跑开了: “你就是因为和二哥没那么亲才这么说!你根本不懂!” 两人不欢而散。 但第二天秦漫生还是扭扭捏捏地去找大哥道了歉,表示自己不该这么说他。虽然小时候不是时刻同兄长在一处,但大哥的宠爱还是能切身体会到的。而二哥去世后大哥匆匆赶回来、眼眶通红的画面她还记得。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哥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 当时她便向沈舟贺保证了自己不会再去刁难二哥之前的那位男友,但她并没有做到。她总在心情不好时便喊上唐豹一起去发泄一顿,只是刻意地瞒住了大哥。没想到这次一个疏忽,还是暴露了。 在大哥的威严之下,她还是承认了:“是的,我又去了。” “结果怎么样?”沈舟贺靠在沙发上,一手搭在沙发背,一边翻阅报纸一边问道。 “诶?”秦漫生呆住了,“哥,你不骂我?” 她的眼睛马上亮起来,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马上离开餐桌坐回沈舟贺身边,嘴巴说个不停:“他还是没承认,不过今天我们遇到一件特别奇葩的事……” 听秦漫生说完绘声绘色的神秘的电流故事以后,沈舟贺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凭空出现的电流太具有幻想的色彩,他对妹妹的叙述并不完全相信。但他并没有显现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继续问道: “他家那么诡异,你还去吗?” 秦漫生正想点头,但一想到唐豹被电后的反应,又不敢动了。她正在上初中,还是喜爱幻想的年纪,被沈舟贺的问话一钩,顿时觉得江颂屋前那平平无奇的门也萦绕着邪恶之气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去了不去了……”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家伙害死了二哥,她可不能让对方再有机会害死自己! - 早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的江颂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找份兼职。 虽然他朋友圈试探的效果很不错,也和沈舟贺聊上了几句,但出于一种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心理,他还是不愿意大喇喇地把自己的目的摆在明面上,宁愿隐晦着慢慢来,放长线钓大鱼。 这意味着短期内,他的计划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 于是在自己的感冒好全了后,他精挑细选了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决定上街转转。 因为今天是个大晴天,气温有所回升,他里面只穿了短袖t恤和短裙,外面再套上一件风衣,脚踩长靴,简单画个妆后便出了门。 开门时他同隔壁大爷碰了个正着。大爷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很快移开目光,嫌弃厌恶的神情隐没在他回身关门的阴影里。 江颂并不在意这老头的看法,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便往楼下走。 没走两步,他却听到有闲言碎语从隔壁大爷没有关上门缝中飘来: “老婆子,我们隔壁那个,又带姑娘的回家过夜了,一天一个,真是太荒唐了!” 屋里或许还有人说话,但江颂并没有听清,很快那大爷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那人连家门都不出几次,哪有好姑娘看得上?不过你看那些人一个个都穿成那个鬼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姑娘,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呢……” 听到这里,江颂忍不住嗤笑出声。他故意脚上用力,踩出重重的下楼声,满意地听到屋里的说话的窸窣声瞬间消失。 “怂货。”江颂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些老家伙计较,继续踩着靴子下楼了。 作者有话说: ---------------------- 标题我就先不改了,谢谢大家的评论啦! 第10章 世界一(10) 江颂坐在饮品店的玻璃窗前,一边架着二郎腿,一边手上慢悠悠轻轻搅动着一杯冰咖啡。 截止目前,他的赚钱之路一无所获。 因为没有足够的文凭,他干不了那些需要很高技术含量的活,只能在大街上找找在餐厅、奶茶店这些地方的招聘启事。 只可惜时薪少的他不愿去,时薪多的又嫌累,最终还是兜兜转转,找不到满意的去处,躲进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饮品店里发呆。 其实以他的身世并不应该这么娇气,只是在初出社会时便被秦墨扬捡走,直接给了张卡随便刷,没有吃到工作的苦。如今由奢入俭难,自然不愿再去干些累人的活,只能在这僵持着。 店内放着舒缓的音乐,他一手撑着脸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窗外所吸引,看着街上的车辆络绎不绝,如同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江颂的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注意到街道两旁的树叶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落叶被秋风轻拂,在空中轻盈地舞动,宛如金色的蝴蝶,在空中打着旋,缓缓降落在车流间。 而这片落叶将它的落点选在了一辆迈巴赫的车顶。 或许是因为前不久才坐着沈舟贺同车型的迈巴赫回家,他对着这个模样的车子怀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看着车向前开出些许,又看着它在街角缓缓掉头,流畅的线条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江颂看着那车牌,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好像就是沈舟贺的那辆?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他在心里暗暗吐槽,迅速拿出手机,调整角度,按下连拍,捕捉这一刻车辆的影像。 是不是沈舟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把张照片发给对方,为接下来的进一步接触开启一个新话题。 他选择了其中最清晰的一张照片的照片,轻点屏幕,编辑信息,点击发送。 [song:嗨,你是在阳怀街吗?我刚才在街上好像看到了你的车[微笑]] [song:[照片]] 让他意外的是,对面的沈舟贺几乎是秒回: [沈舟贺:是的] [沈舟贺:你在哪] 看着对面发来的消息,他轻笑一声,忽视了对方的问题,而是轻轻巧巧地将话题带过: [song:那可太巧了!你今天也出来办事吗?] [沈舟贺:嗯,我去公司有点事] 看起来对话有点卡住了。江颂只是想要给自己刷个存在感,既然目的达到了,他便毫不留情地按灭手机,顺便将落至身前的长发拨至身后,用发绳给自己挽了个低低的丸子头。等到这一系列动作结束,他正想端起咖啡喝一口,眼眸一垂,却看见屏幕又亮起来: [沈舟贺:你呢?] 哦? 看到这两个字,江颂脸上忍不住绽开了一个大笑。 他得意洋洋地同003炫耀:“看吧,他已经对我产生好奇了。” 上回的聊天虽然很平淡,也很有距离感,但至少是个不错的开始。他能感受到沈舟贺对他的关心,这让他对自己的计划信心十足。 或许可以趁这机会卖个惨? 江颂一边哼着歌一边回话: [song:我出来找工作] [song:前几天被公司辞退了[大哭][大哭]] 他打字的同时默默在心里同周俐道歉:对不起周姐,先同老板一起背一下锅…… 结果下一秒,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颂顿时吓一跳,手一抖,咖啡就被洒在了桌面上。他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伸长了手臂去一旁抽纸,胡乱擦了几下才去看来电人。 看到标的名字,他呆愣了一下,马上把手上的纸一丢,电话拨回去: “喂?” “江先生您好……” 第12章 电话对面接下来的话让江颂眉头紧锁,本来因为刚刚的聊天而有些明朗的心情立刻沉了大半。他静静地听了一小会儿,便打断了对面因为委婉而显得有些漫长的讲话: “意思就是钱不够了,对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江颂言简意赅:“好。”他食指轻敲桌面,目光却远远地落在对面街边。 注意到树丛阴影下的动静,他神情有些凝重,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会尽快把钱筹齐打给你,不用担心。” 说完便挂了电话,拿起手机就往外冲。 -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炙烤着来往的行人,道路两瓶栽着的绿树成为了短暂避暑的好地方。 就在江颂所在饮品店的不远出,几名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停靠在停靠在树荫下,本来还在一边大口补充水分,一边有说有笑地聊天,却不知怎地,忽然和一个路过的老人推搡起来。 看着那老人被推得后退几步,险些撞上花坛,江颂下意识地冲出饮品店就要过去帮忙,却被围起来看热闹的人群挡在了外围。 里面还在争吵。 “明明是这个老头管得太多!” 一个手臂纹了一条黑色长龙的青年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围观的人群,转头对着老人喊道,“你以为就你知道这里是盲道,就你无私?现在又没有盲人经过,我们占用一下怎么了?”语气轻蔑而不屑。 “素质太差!盲道是给盲人准备的,就不能停。”老头被他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声音发抖。 一旁染着黄色卷毛的青年有些不耐烦,嘲弄地看了眼老头,歪歪斜斜地站着,还捏了捏手里的水瓶: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就这里有树荫,我们休息一下怎么了?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 江颂远远地观察,凭这三言两语就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几个年轻人骑车来到树荫下,随便停在了盲道上,而老人路过时出言提醒,却被他们当成了多管闲事。两方争执几句,急躁的就开始上手推搡了。 面对着对面数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老头一点也不怵,用力地啐了黄卷毛一口:“那是你爸妈没教好,今天我来教你们有哪些规矩!” 眼看着局势又要升级,穿碎花裙的大妈拽着菜篮挤进人群:“都少说两句!人家小年轻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炸串店老板突然探出头大声说道,“这老头就是多管闲事,天天在这儿转悠,上回还骂我冰柜放的太外面碍他的眼!” 他把嘴巴翘地天高,一脸的不忿。 见有人支持自己,黄卷毛兴奋地吹了声口哨,顺势将自行车又往盲道中央挪了半米。 老头回头瞪他:“你血口喷人!我说的明明是你占用了人行道!” 眼看着他还准备继续舌战群儒,一个自媒体天才就举着手机怼到老人面前,声音矫揉造作: “明明这个老爷爷说得才对!老爷爷,咱们拍个正能量视频吧!您对着镜头再说一遍......” 老人没料到还会有这一出,踉跄着躲闪,差点踩到滚落在地上的矿泉水瓶。 一片混乱。 “让让!” 忽然出现叩击地砖的声响劈开喧闹。 一个年轻“盲人女子”从不远处的盲道上一路走来。 来人正是江颂。 他拿着刚刚从杂货店买的长柄雨伞充当盲杖,戴上墨镜,目光失去焦距,在盲道上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看准位置,靴子便精准碾过黄卷毛的脚背,江颂身子一歪,在黄卷毛的惨叫声中准确绊倒在盲道中央的自行车上。 这下可摔得不轻,手肘狠狠撞到地面,疼得江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几名年轻人愣了一下。 “操!真有个瞎的?”纹身青年下意识地就要去扶他。 另外一个年轻人也立刻围到他的身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有些紧张:“你——你没事吧?” 江颂低头,装作没有听见,微微喘气,用手扶住膝盖,慢慢站起来。见那几名年轻人不知所措,他抬起头,假装迷茫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空洞的眼神无助地扫过他们。 黄卷毛见状,虽然还没从突然的疼痛中缓过神来,依旧顿时慌了,伸手扶住江颂的肩膀,脸上充满愧疚:“对不起,真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们真的没看到,真不好意思……” 江颂装作有些摇晃,微微笑了笑:“没事,没事,只是踩到了什么障碍而已……” 为了防止被人察觉到破绽,他故意低下头,不认人家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借着低语的机会,江颂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雨伞,示意自己并未受伤。 众人看着他的反应,纷纷松了口气。纹身青年愧疚地捏紧了拳头,沉默了片刻,还是诚恳地轻声道歉:“真的对不起,占用了盲道……之前一直侥幸心理,以为盲道上很少有人……” 江颂微微点头:“没关系,你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注意下以后就好。” “是,是,我们以后一定注意,真是不好意思。”他们脸上写满了愧疚,几乎快要弯腰道歉。 江颂笑着摆摆手,继续朝远处走去,面上依旧是一派平静,嘴角却悄悄勾起: 这招,果然管用了。 当时他眼看着几个劝架的人非但没什么作用,反而有火上浇油、越劝越乱之势,自己一个人加入说不定还惹一身腥,于是想了这个法子,好在最终也不枉他白摔一场。 为了不露馅,他决定再装一段距离,等走到前面那个路口,左拐进卫生间后再把这装扮给卸掉。 结果没走两步,他就注意到有人同他并肩而行。 是谁? 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江颂强忍着不扭头去看。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演技不错嘛~我应该称呼你为先生,还是女士?”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世界一(11) 哦吼,被人看出来了。 江颂心里警觉起来,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假装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话,继续照着“盲人”的状态继续往前走。他以为对方见他没回应就会很快失了兴趣,没想到那声音并未停下,反而更近了。 “你的演技还不错,能装得这么像,差点就让我也给骗过去了。”声音清亮,像是来自一位年轻女性,还带着一丝难掩的好奇。 哪怕只是个尚未入行、无人在意的准演员,江颂依旧十分对得起自己的职业,手上动作一动不动,嘴硬道: “眼神不错,但没有奖。” 那人嗤笑一声:“好了别装了,那几个人都走了,没人注意你。” 一听这话,江颂顿时放松下来,摘了墨镜,顺便转头对着来人观察一番。 “谢谢你啊。”僵硬太久,他抬手舒展身体,t恤随着动作上扬,露出一片薄薄的腰:“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还怪累的。” 果然像他猜测的那样,这位戳破他伪装的看起来确实是一位年轻女性,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留着同脸型不甚相称的利落短发,一身简约舒适的基础款白t和直筒牛仔裤,巨大的黑框眼镜把明亮又锐利的眼睛藏到了厚厚的镜片之后。 她嘴角噙着笑,指了指一旁街边的麦当劳:“有没有兴趣进去聊聊?” 江颂闲着反正也是闲着,没怎么思考便点头答应了。 给自己点了份薯条和可乐,他看着对方也端着餐盘在自己面前坐下,好奇地问道:“你想和我聊什么?” 对方双手撑着下巴看他,弯了弯眼睛:“没想好。” 江颂:“……” 他“哦”了一声,拿根薯条放嘴里慢慢地嚼,“那你先想。” 女人被他的回答逗笑了,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人类,看向江颂的眼神都不对了:“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你难道不好奇我怎么看出来你是假扮的吗?”见江颂依旧一脸茫然,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靠自己把话说了出来。 她是真想不明白了,看江颂扮演盲人还有模有样的,还以为对方有相关的演戏经验,对演技应该有些要求,自然会想知道别人对他的评价,没想到自己故弄玄虚了半天,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自己想错了? 但其实只是事情刚结束,江颂就已经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而已。看眼前女人急着想让自己问的模样,他把嘴里的薯条嚼完,很配合地开口:“那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假装盲人的?” 终于说出这句了! 虽然是她要求得来的,但这不是重点。 女人摇晃手里的柠檬红茶,语气得意,又故作矜持:“其实你演得很自然,除了一个细节。” “细节?” “嗯,”女人抿了口红茶,“你的伞柄太长了,盲人应该不会拿得这么高,手应该更低些。而且雨伞太重,作为盲杖的替代品并不合适。”她淡淡一笑:“不过,别担心,这种小细节,不是每个人都能注意到。” 第13章 本只是为了满足对面的期待才问的,没想到居然听到了干货,江颂恍然,坐直了一些,带上了几分认真:“这我真没注意过……” 他神情变化太明显,在他看不见的桌下,女生分明已经得意地翘脚,脸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半是陈述半是吹嘘: “大三的时候为了拍摄纪录片,我跟拍了十七位盲人后对他们的行为很熟悉。” “你好厉害!”听起来像是很有意义的社会工作,江颂一向很佩服这些人。 被他的星星眼攻击,女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自觉地挪开视线,轻咳一声,掩饰般地举杯喝了一口,转移话题:“不过我看出你的性别是因为你的喉结,还有我的直觉。” 江颂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脖子。他的喉结天生不算特别明显,正好一些比较瘦削的女性也会有类似突出的骨节,平时便也懒得遮掩,没想到这次倒是露馅了。 不过话虽如此,即便被人看出来了,他还是懒得改。 江颂毫无诚意地“啊”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了然。 “我叫林可悦,”女人轻轻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好奇地问:“你叫什么?” “我叫江颂。”和她聊了这么久,江颂也放松了些,主动问道,“你现在还在上大学吗?” 没想到他的这句话却让对方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又这么说!”林可悦不悦地双臂抱胸,“我已经大学毕业六年了,我都快三十岁了!” 听得江颂一愣一愣地:“看不出来啊……” 林可悦视线移开,扁嘴嘟囔:“不过至少比那些上来就说我是高中生的好一点,看来剪这短发还是很有用的……” 听得清清楚楚的江颂:…… 只是因为你之前就说了大三时候啊喂! “说正题。”林可悦摆正了神色,看着江颂的眼睛,“你可以透露一下自己的工作吗?” 我的工作? 江颂有些莫名。他下意识地就想说演员——这是公司官网上给他的定位——但转念一下,自己目前还一部戏也没演过,也不是科班出身,实在配不上这个职业。于是他摇了摇头,“目前无业。”他回答道。 “那太好了!”林可悦下意识地回答。 江颂:? “呃……我是说……”林可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想要找补,支支吾吾半天没找着理由,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 “哎呀,我主要是想问你,我现在手里有部电影中正好一个角色很适合你。这个角色有一些女装扮相,挺符合你自身的气质的,现在差个演员,你要不要来?” 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看有工作上门,江颂立刻吞下嘴里的薯条,摆正了态度:“你详细说说。” 林可悦说,她大学学的就是电影制作,毕业后当了几年制片人,天天劳心劳力,结果一看制作的电影豆瓣均分不过5—— 听到这里,江颂忍不住“噗嗤”一声。 林可悦顿时恼羞成怒:“你别笑!”她涨红了脸,捏紧手上的杯子结结巴巴地补充,“我这已经很厉害了!影视寒冬,想找有水平的资方导演编剧和演员很难的……” “好好好我不笑……” “这才像话嘛,”林可悦用眼神狠狠地刮了他一眼,“总之,我觉得这些工作不能满足我的艺术追求,就找上我做编剧的好朋友——她叫李溪,你应该也不认识——独立拍了个小电影,虽然看的人不多,但看过的评价都可高了,在豆瓣上有……” 手快的江颂已经打开手机,径自忽略了屏幕上方十分钟前沈舟贺发来的“ 如果有困难可以联系我”的消息,打开豆瓣输入林可悦的名字,果然在作品栏那发现孤零零有个叫《寂静之声》的电影。 “——8.3分?”他脱口而出的惊讶和林可悦的炫耀声重叠了。 “厉害吧?我可没找水军啊,一个都没找。”林可悦一脸得意,忍不住把下巴扬地更高了。 “你知道的,豆瓣上对咱们国产电影还总是要更苛刻一些。怎么样,要不要来演我下一部电影?” - 从麦当劳里出来之后江颂还有些恍惚。 就、就这么谈成了? 刚刚的经历太过迷幻,江颂一分钟内第四次按亮手机点进好友列表内林可悦的头像,看到对方发来的剧本片段心里才踏实一点。 ……我又有工作了!江颂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这个结果比他料想的好了太多,本来还以为自己要花好几天才能摆脱无业状态,没想到工作居然找自己了。 他兴奋地同身边唯一的活物003分享:“你听到了吗,她夸我演得好诶!” “恭喜宿主。” 江颂不在意它稍显平淡的语气——毕竟,和一串代码计较什么呢?他只是想分享自己的喜悦: “今天运气真不错。前几天虽然被周姐骂了一顿,但是陈总那边居然没找我麻烦,这已经是万幸了,结果一出来居然就找到了工作。” 江颂看向仅他可见的003,在暖黄的日光下,带笑的眉眼显得格外的柔和, “——你说,我是不是转运了啊?” 他没指望系统能给出什么回答,没想到003沉默了一小会,居然肯定地回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宿主经过和天命之子的接触,同样得到一些运势的眷顾。” 江颂一愣:“你说真的?” 之前系统让他蹭沈舟贺的运势,他还以为是说着玩的,就算真能蹭也蹭不了多少。既然那么一小会儿的接触就能让他有这般好运……江颂都有些嫉妒沈舟贺身边的人了。 “不过,宿主也请不要夸大运势的作用,它或许让林可悦多看了宿主一眼,但真正具有决定作用的是宿主的表现。”003说。 江颂若有所思地点头。 ……也就是这运气有用、但不多的意思。言简意赅地给系统的话下了结论,江颂愉快地掏出手机给沈舟贺发消息: [song:谢谢你] [song:但是我现在已经找到工作啦!] 别误会,他并不是想蹭沈舟贺的运势才发的这条消息,只是因为刚刚聊到了对方,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条消息忘了回。 [沈舟贺:恭喜] 看到回复,江颂忍不住开心地弯起了眼睛。 他重新把手机放回兜里,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任由阳光洒在自己如墨的头发上。 “走,咱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世界一(12) 虽然现在已经被停活了,但毕竟名义上也是星源娱乐的员工,江颂还是和自己的经纪人周俐通了个气。 结果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周俐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江颂犹豫着按下接听键。因为上次和周俐通话的下场就是被骂一通,整得他对屏幕上“周姐”这两个字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喂,江颂,”周俐那边听起来有些杂音,像是在什么嘈杂的环境里,“你没在和我开玩笑吧?” 一来就被质疑,江颂委屈:“没有啊。” 周俐嗤之以鼻,声音里的怀疑没有半分减弱:“你在微信里说出去找工作的时候遇上一个导演,她就给了你一个角色?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相信童话故事吗?” 想到一种可能,她顿时狐疑地问: “江颂,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知道周姐对自己手下艺人一直是这样负责的态度,即便被当成了初入社会啥也不懂的小白,江颂也不恼,刚想组织语言回答,结果这短暂的沉默就被电话那头的周俐当成了心虚,语气顿时急促起来: “那人有没有说让你到缅甸或者泰国去拍戏?你可要小心点,最近像你这样没名气的小演员找工作结果被骗到园区的案件都发生了好几起了……” 江颂无奈:“周姐,真没有被骗,就在隔壁c市影视城拍。” 听他再三保证,周俐终于信了几分。 若江颂说的事情为真,那对于一个尚未起步、公司也没有资源的艺人而言,这完全是个宝贵的机会。这样想着,她也认真起来,给自己找了个稍微安静一些的角落,重新回看江颂给他发的消息。 “这个叫林可悦的就是导演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又说,“合同还没签吧,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去和她谈。” 江颂乖乖地把经纪人需要的东西发过去,一边听周俐语重心长: “我刚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这个导演,作品不多,但评价还挺不错的。按照她上一部的投资算,这次应该还是小成本电影,你只是戏里的配角,拿到的片酬出去杂七杂八的税和公司抽成,剩下的也不会很多。” “你要想好,如果她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对艺术有追求,会慢慢去磨她作品,那么对演员来说一定是相当折磨的。和上次那个电视剧不一样,人家投资多,题材又容易红,角色都很平面,演技要求不高,随便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演员都可以混个角色。” 第14章 她提醒江颂,“这钱,不会好挣。” 江颂认真地回答:“我明白。” “明白就好。”周俐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惆怅,“你有心想提升自己,这很好,就是咱们公司在这方面可能没什么资源——” 难道在别的方面就有资源了?江颂忍不住心下吐槽。 以他进公司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公司目前做过最厉害的事就是把唐辰东送去了当红的选秀节目做练习生,至于后续助力那自然是一概没有,任由唐辰东在里面自生自灭。 周俐自然看不到他这边的神情,一无所知地继续说道:“你看公司里这几个稍微有点起色的就能发现,走的都是‘明星’的路子,演技不重要,话题度才重要。如果你不想走这种路线,就和我说,以后我不会给你安排类似的工作,就是平时的拍戏呀、试镜呀,就需要你自己多多努力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用不用,”江颂连忙否认,“你说的路线我也可以的!” 还沉浸在挖到个上进潜力股的喜悦中的周俐:“……啊?” 江颂以为她没听清,赶紧重复:“周姐,有工作就行,我不挑。”他加大了音量,就怕周俐一个没听清就把他的财神给挡门外了。 “……行。” 这回听清了,周俐也没再多问,“那我去和你那导演聊聊,等合同敲定下来就去和老板说,他到时候会给你安排一个助理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到“嘟嘟嘟”的忙音,江颂把屏幕按灭,顺手把手机丢到床上。 到现在为止,他今天的所有任务都已完成,只差—— 江颂挪动着屁股坐到床沿,伸长手臂从一旁的小茶几上拿了瓶牛奶,接着重新挪回床头,按照计划把林可悦那唯一的一部电影放出来看。 还是那熟悉的龙标和零星几个制作公司…… 夜渐渐深了。 等到片尾的演职人员表出现,江颂才坐直身子扭了扭自己因为看得过于入迷长久未动而有些酸痛的肩颈,打着哈欠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的喝着。 确实配得上8.3分。 他在心里回味着刚刚看到的剧情和画面,余光却瞥到了一旁大敞着的衣柜门里的黑色西服,挂在他那一堆衣服里显得格格不入。 哦,是之前沈舟贺借他挡风的那件西装。 江颂眯着眼睛欣赏它简洁冷淡的线条,脑海中却闪过那个晚上沈舟贺穿着它疏离禁欲的模样,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和它的主人还挺搭。 不过这件西装在他家已经待得够久了,得找个时间给它送回去…… 于是又过了几天,趁着林可悦那边还没有开机,江颂仔细阅读完对方新发来的完整剧本,就找了个时间准备把这事办了。 出发前他得先确认对方所在的位置。这还是他上次和沈舟贺分别以来第一次拨打对方的电话。 短暂的拨号音之后,沈舟贺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你好。” “嗨,我是江颂。”一听这声音,江颂就喉咙发紧,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上次借了你的衣服,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嗯,我记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颂总觉得对方的这句话好像也放轻了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开门见山:“我今天正好有时间,想把上次的衣服还给你,不知道你有空吗?如果有空的话,我该去哪里找你呢?” “我在凌华科技。”沈舟贺回答。像是担心江颂分不清具体方位,他甚至描述了几个周围的地标。 有他这么一解释,江颂果然清楚多了。他一贯不太关心这些企业的信息,刚听到沈舟贺说“凌华科技”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有些惊讶,因为前不久他似乎还在新闻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像是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成果。 这个公司就在a市,还是沈舟贺的?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又随即被他扔到了脑后。 管他呢。 又不是我的公司,了解那么多干嘛。 抱着这样的态度,他也没多问,同沈舟贺道了声谢就挂断了电话。最后出门前,他对着镜子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装扮: 平日里的一袭黑直发被精心打理成了卷儿,山本耀司的黑色连衣裙配上黑色皮靴,只有反光的银色大圈耳环和复古唇色给这一身带来些许的明亮。 不错,很满意。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下头,就拿上装了衣服的包出发了。 按照地图显示,这凌华科技和他住的地方跨了区,江颂选择地铁出行——毕竟这个距离打车实在不便宜,自己现在没有收入,还是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吧。 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过去,出了地铁站还有段距离。江颂远远地就能看见前方那气派大楼上写的四个大字——“凌华科技”,顿时感到轻松了些。 为了缩短路程,他听从了长德地图的提议,从眼前的小区里横穿而过。 小区里的路很窄,郁郁葱葱的树丛灌木在金秋也给人们奉上了几分绿意。江颂一边走一边欣赏着眼前的景象,一个不察,就被从天而降的水淋了个满怀。 江颂:…… 他这才发现这道路两旁有喷灌的工具,正巧在他路过的时候开始了工作。 操。 半边裙子加上发尾都被浇了个湿透,好在要还给沈舟贺的衣服被防水袋保存着还很安全。 江颂抹了把脸上的水,欲哭无泪,偏偏还找不到该为此负责的对象。现在已经马上就到目的地了,再绕一大圈回去换衣服显得实在多此一举,他只能赶紧跑出浇水圈随意收拾一下,把衣服送了再说。 给自己找了个阳光下的位置,江颂弯下腰努力把裙摆吸的水拧干,顺便试图让暖融融的太阳带走身上的水分,只可惜这始终是杯水车薪。在询问系统烘干方式无果后,他便也放弃挣扎: 不管了,就这么去吧! 怕了这神出鬼没的灌溉系统,他老实地从街边走,不敢再插近道了。 路过的行人纷纷对他侧目: 分明是个万里无云的午后,怎么会有一个被水淋湿的家伙走在大马路上…… 江颂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奇怪,他努力忽视那些盯着他的行人,只是心里的不爽依旧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不断攀升,以至于到了公司楼底,他的脸都是臭着的。 玻璃门明晃晃地映着他此刻的模样: 原先精心设计的发型被水淋得湿漉漉的,一缕缕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早已看不出最初的模样。被水浸透的裙子紧紧地贴在身上,蓬松宽大的裙摆在水的重力下变了形,配上他耷拉的嘴角,倒像是哪个从河里爬出来的索命的冤魂。 江颂:…… 这形象倒是新鲜。 他还想再看两眼,结果刚一走近,门自动打开,就被扑面而来的空调冷气冻得一个激灵。 “您好,请问需要帮忙吗?”前台很有职业素养地忽视了他的窘状,微笑着问他。 江颂本来还打算见沈舟贺一面刷刷好感度的,结果自己这样一副鬼样子,不帮倒忙都算好的了,还是算了吧。。 于是他把装着西装的袋子放到台上,问:“你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沈舟贺吗?” 没想到前台嘴角弧度不变,只是进一步确认:“请问您是江颂女士吗?” 江颂一愣。 给个东西也要查这么细? 自动忽略了关于性别的称呼,他点点头。 接着前台一扬手,指向一旁的电梯: “沈总在二十六楼办公室等您。”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世界一(13) 电梯抵达的叮咚声响起时啊,沈舟贺的钢笔尖正悬停在财报的上方。 他抬头看去,正好和刚走出电梯的湿漉漉的江颂撞上了视线。 “嗨。” 江颂举起拎着包的手示意,“我来还衣服了……”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完了。 江颂在心里叹气。虽然一开始他并不准备上来,但听那前台的意思,似乎沈舟贺还特地吩咐过让他去他的办公室。 这下他倒是起了好奇,想看看这风头正盛的凌华科技的样子,于是顺从的上来,抱着就算刷好感度行不通,但也许可以可怜一点卖个惨的想法,他在电梯里整理整理发型,凹了个可怜兮兮的神情—— 结果一切都被这个喷嚏给毁了! 江颂在心里无能狂怒,懊恼地很,因此错过了沈舟贺的动作。直到一条柔软的羊绒毛巾覆上身体,有温暖包裹这裸露的皮肤,缓缓渗入湿冷的衣衫。 这是…… 感受到柔软的触感,江颂愣住,抬头望向沈舟贺那张冷峻但认真的侧脸,指尖隔着湿透的布料触碰到肩头时,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下雨了?” 第15章 沈舟贺放开几乎将他整个人环抱的手,拿过袋子随意地放到一旁,目光扫过他侧后方裙摆黏着的草叶。 “没……”江颂的嗓音有些哑,吸了吸鼻子,诚实地说道,“我被给绿化带浇水的机器淋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荒唐得离谱,把自己说红了脸。 然后他听见沈舟贺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江颂觉得自己被调侃了,猛地瞪圆了眼睛看过去,结结巴巴起来,“有、有什么好笑的……” “嗯,没什么好笑的。”沈舟贺敛起唇角的弧度,顺着他的话说,嗓音低柔,几乎让江颂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这男人,还能发出这么温柔的声音? 假的吧?! 003见不得宿主自欺欺人:“是真的。” 江颂:“……” “就你有耳朵。”他趁着沈舟贺正领着他往会客厅里走,特地给003翻了个白眼。 就在他和003斗智斗勇之时,沈舟贺忽然停下脚步,拉过他的手,直接轻轻将他按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接着俯身,西装前襟几乎要擦过他滴水的发梢。 江颂懵了。 等等等等一下,这是个什么发展? 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胸膛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又在毫厘间停住。沈舟贺伸出手,掌心探向空调出风口试了试温度。 江颂松了口气。 哦——原来是调空调啊。 这空调位置怎么在这儿啊……结果他左右一看,自己两侧都还空着长长地位置。 江颂:…… 应该说,为什么偏偏要我坐在这儿啊? 江颂胡思乱想着,眼前胸膛的存在感完全无法忽视,他几乎能感受到从沈舟贺身上传来的体温—— 脸上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了…… 终于调好了空调,沈舟贺站直了身,垂眸看了江颂乖巧的头顶一眼,翘了翘嘴角,接着转身去拨了个电话,吩咐那头: “送姜茶和女士全套衣物上来,现在。” 助理是没有多问,只是回答: “沈总,公司里没有多余的女式套装了,我需要到最近的商场购买,大概要二十分钟左右。” 沈舟贺微微皱眉,低声问道:“最快就要这么久吗?没有别的……” 话未说完,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拉了拉。 回头一看,江颂正站在自己身后,还裹着那毛绒绒的毯子,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看,小小声地开口:“不必了……” “不必什么?”沈舟贺的眼神略微一顿,把电话拿开,侧过耳朵很有耐心地低声问道。 对方的脸庞忽然在视线中放大,江颂神情一僵,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攥着自己的衣角,清了清嗓子,大声了一些: “不用麻烦了,我没事。” “别勉强。”沈舟贺不赞同地说道。 江颂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他真没逞强。经过这段时间,头发上的水汽已蒸发不少,连裙摆的水渍都干缩了一圈,再等个十几分钟,身上或许就全干了,没必要让人特意跑一趟。 沈舟贺却没立刻应声,而是忽然倾身靠近,发丝从他指间滑过,拇指轻轻擦去江颂耳后未干的水痕:“湿着容易感冒。” 呼吸喷洒在江颂裸露的肌肤上,激得他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江颂:…… 说就说嘛……凑这么近干什么…… 他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还在嘴硬:“不会的,我身体一向很好……!” 沈舟贺却轻笑一声:“上次发烧是什么时候?一周前?” 江颂呆住。 ! 他忘了自己上回生病还很刻意地发了条朋友圈求安慰了! 只能支支吾吾:“哎呀,上次是意外……” 这次沈舟贺没再理会他的狡辩。 他动作轻柔地将毯子裹得更紧些,把江颂湿漉漉的头发拨出,转身便出了门,随后手里拿着一件白色衬衫递给江颂,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 “这是我的备用衣物,若不介意,先把湿衣服换了吧。” 对方都做到这份上,再不收下这份好意,倒是显得他有些不识好歹了。加上身上衣物潮湿地贴着皮肤的感觉也确实难受,江颂没再拒绝。 “宿主本来也不打算拒绝吧?”能够听到他心声的003插嘴。 当然不应该拒绝啦!江颂在心里对着003哼哼。 自从知道了沈舟贺是天命之子,任何和属于他的东西都像是带上了一层金光,成了江颂眼中转运工具。 那新衣服他不稀罕,但这衣服可不一样,穿一下,说不定又能和上回一样,蹭点好运气呢! 他开心得很,真情实感地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向沈舟贺道谢,随后拿上衣服,到会客厅后面的休息室更换。 感应灯在头顶晕开一圈暖金色的光晕,江颂指尖轻抚着衬衫的纽扣,正要解开时,门外传来杯盏轻碰的清脆声响。 他没太在意。更衣镜中映出他绷直的脊背,衬衫滑落肩头时,掀起一阵细微的气流,惊扰了颈后细软的绒毛。 沈舟贺的衣服对他来说实在宽大,裤腰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他不得不在出门前又一次将它提至腰线,皮质腰带扣不小心擦过皮肤,凉意激得他腰侧轻颤。他单手揪住裤腰的褶边,赤足踩在地毯上,毛茸茸的触感柔软得像是陷进一团蓬松的云。 江颂随手拨弄着半湿的头发,推开门,一股姜茶的辛香扑鼻而来,温暖中带着微辣的诱惑。 “这是……”他好奇地左右张望,试探着问。 沈舟贺背对落地窗而坐,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似乎在打电话。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目光扫过江颂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衬衫,落在他细白的脚踝处,微微一顿,又随即挪开:“换好了?” 江颂低头扯了扯裤腰:“嗯……谢谢你的衣服。” 他抬头冲沈舟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眼角弯弯,“不过你这衣服也太大了吧,我感觉自己像个装米的麻袋。” 沈舟贺摇摇头:“是你太瘦了,这样不好。” “嘿!”江颂佯装不满地瞪他一眼,“我有健身的。”他一边说一边晃了晃胳膊,试图展示自己的肌肉,结果袖子滑下来,露出半截细白的手腕,赶紧又卷回去。 沈舟贺看着他的小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起身走到长桌旁,将一杯姜茶推到江颂面前:“这是姜茶,小心烫。” 居然真是给我的。 江颂愣了愣,盯着杯子上方氤氲的热气,心头一暖,忍不住感慨:“你人居然这么好。” 沈舟贺一挑眉:“你很意外?” “也不是啦!”江颂接过杯子,手指被暖意烫得缩了一下,笑眯眯地抬头,“你可是霸道总裁诶,万恶的资本家,结果又是毛巾衣服姜茶的,我感慨一下也很正常嘛。” 大约是因为沈舟贺待他确实好,江颂居然也从一开始的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开起了玩笑。 “万恶的资本家?”沈舟贺坐在对面,似乎被江颂的用词逗笑了,双手交叠在桌,嘴角上扬:“要落实这个名头,我似乎应该向你收费。” “付不起怎么办?”江颂托着腮,故意装可怜,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我今天出门还淋成这样,钱包都快哭了。” “那就欠着。”沈舟贺语气一本正经,眼神却柔和下来,“慢慢还。” 江颂一撅嘴:“沈总还挺会做生意,连我这点小账都记得这么清楚。” 他故意把“沈总”二字咬重了音调,落在沈舟贺耳朵里,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暖风从空调口吹来,掀起后领,露出江颂一截瓷白的脖颈,宽松的衬衫在他身上晃荡,他伸手去够纸巾盒时,领口滑向肩头,锁骨窝里盛着光影的微颤。 沈舟贺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停留片刻,随即移开,低声问:“衣服还湿着?” “还好吧。”江颂低头瞅了眼摊在旁边的裙子,“放一会儿应该就干了。” 他顿了顿,抬头冲沈舟贺笑,“不过说真的,今天多亏你,不然我估计得一路湿哒哒地回家。” 沈舟贺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江颂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干脆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在打电话?忙不忙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不忙。”沈舟贺简短地回了句,顿了顿又补充,“项目收尾,没什么大事。” “哦……”江颂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那就好。我还怕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害你分心。” “不会。”沈舟贺语气平静,目光却柔和了几分,“你来得正好。” 江颂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低头掩饰性地喝了口姜茶,烫得又皱起脸,嘴里嘀咕:“你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第16章 “实话而已。”沈舟贺神色自然,仿佛没察觉江颂的局促。 这一来一往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些。阳光透过薄白的窗帘洒进会议室,冷硬的色调染上一层暖意。 一杯姜茶喝完,江颂的裙子和头发也差不多干透。他提着宽松的裤子去换回自己的衣服,再次出现在会议室时,一切几乎已经恢复到出门时的模样。 将衣服给沈舟贺时,他还有点舍不得,毕竟才蹭了这么一会儿运气,也不知效果如何。但既然对方说不用他洗,他便打消了带回去再送回来的麻烦念头。 “那我回去了。”江颂双手交握着提袋,抬头看向沈舟贺,眼神清亮。 沈舟贺向前迈了半步:“我送你。” “不用啦!”江颂嘴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今天麻烦你了,还没好好谢你呢。” 他顿了顿,歪头笑,“不过下次我请你喝茶怎么样?算我还你今天的‘服务费’。”他还记着刚刚和沈舟贺的玩笑话。 “好。”沈舟贺应得干脆,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我等着。” 江颂被他这专注的眼神弄得有点脸热,摆摆手掩饰,逃似的进了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键,嘴上囫囵地答应: “那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世界一(14) 随着门的闭合,沈舟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只剩下江颂独自站在电梯里,身影映在银白的电梯壁上。 轿厢下沉的失重感中,江颂望着镜面里自己晕红的耳尖,愉悦地哼起歌来。 衣服还了,好运蹭了,好感度也刷了……虽然过程出了不少意外,他对结果还是十分的满意。 心情好,趁着自己还是出门的行头,他决定回自家公司转转。 星源娱乐在一栋老旧的办公楼中,和几家同它一般的小型娱乐公司挤在同一栋楼里。 因为之前公司给他停了活,让他不必再来打卡,如今他给自己找了部电影,公司也跟着得益,这个规定自然也是名存实亡。江颂就听周姐的建议,回来蹭蹭公司给手底下艺人们统一找的“大师课”,他之前上过的演技课就在此类。 今天下午的是声乐课。 这节课是为公司目前手底下最有前途的唐辰东准备的,他是这节课的主角。 唐辰东目前还是以偶像的形象活跃在公众的视野里,之前周姐丢下江颂去处理他当众发酒疯的丑闻,可惜还是没捂住,有一段模糊的视频流传了出去。 好在他够糊,在娱乐圈没什么对家,公众也不认识这个名字,只是在当初选秀节目的限定粉圈内嘲了一波,粉丝还能用视频模糊看不清人在内部洗脑,即便有不少人觉得形象破灭脱粉,粉圈内也没有伤筋动骨,只是愈发糊上加糊了。 为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人气,唐辰东卯足了劲想在下一次登场时惊艳全场。 按照目前的档期安排,他将在一个月之后去参加某卫视的一档唱歌节目《我要和你唱》。这档节目的卖点就是让新生歌手用一首歌的机会打动在场的歌唱界大前辈们,得到一个向大前辈们学习并且共同演唱的机会。 这档节目已经播了两季,在互联网上反响还不错,节目组也很会营销。唐辰东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偶像,虽然唱比跳强了不少,但和那些专业歌手比起来还是相当不够看的。为了抓住这个机会,他只能现在就开始准备。 还没到开始上课的时间,江颂走进上课的练习室,在后排给自己找了个位置。 他来得还早,只有三两个人分散地坐在位置上,等再过了几分钟,进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江颂从中发现了不少生面孔。都是公司近两个月挖来的人,大概是因为唐辰东的表现让公司在网络上也有了点名气的缘故。 “嗨,江哥!” 江颂正发着呆,一个娃娃脸男生忽然蹦跳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好久没在公司看到你了!” 这个娃娃脸叫徐云野,还没成年,从小学街舞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比赛,在圈子里有点名气。他和江颂差不多时间进的公司,按照练习生模式培养,只可惜正好错过了之前那个选秀节目,还没正式出道,他便参加了不少路演,还在网络上发发自己的跳舞视频,积攒了不少粉丝。 徐云野有些自来熟,短暂的几次碰面江颂都同他相处地不错。于是他抬手同徐云野碰了个拳,随口解释: “好久不见。前段时间被老板停活了,所以没来。” “啊?”徐云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你干什么了他要停你的活?他不是一直懒得管事吗?” 江颂把他的经历挑挑拣拣后说了一遍,还鬼使神差地隐去了那些同沈舟贺有关的片段,只说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个资方。 听完了他的讲述,徐云野啧啧称奇,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感慨:“江哥,你太有勇气了,我现在还在唯唯诺诺、能忍则忍的阶段……” 江颂叹气。 他也想忍忍,就是忍不了哇! “不聊这个了。”他转移了话题,问徐云野,“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公司上课吗?” 徐云野用力点头:“是的!周姐说让我和唐辰东前辈学习,我就跟着他一起上课。” 说着,他凑近了江颂,一脸神秘的模样,压低了声音: “这声乐课的陈老师可凶了……你也知道的,我唱歌不太好听,之前公司安排我和唐哥一起坐前面的,结果被这老师撵后面来了,就连唐哥都老挨骂……” 江颂惊讶。 因为公司目前还没有长期聘用的老师,还处在大家各自努力的阶段。他一直以为来公司的老师都是上几节课拿钱就走,不会有人会这么认真地想教他们一些东西。比如他之前的演技课老师,走的就是鼓励式教育,上到后面,江颂都分不清对方的夸赞是出于鼓励,还是自己真演得有对方说的那样好。 正巧这时,唐辰东在一众练习生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走进来,江颂同他对上了视线,结果下一刻却看唐辰东下巴抬得老高,眼神挪到一边,一副不爽的模样。 江颂:“……” 他这下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茫然地又绘图看向徐云野:“唐辰东心情不好?”他匪夷所思地问道。 没写到徐云野却小心地扯扯他的袖子,一脸的纠结,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 “不是的江哥,是这样的……” 听了徐云野的解释,江颂嘴巴越张越大。 原来还是那天惹的祸。他们都是周俐手下的艺人,因为唐辰东目前发展得最好,周俐一般都把工作重心放在他身上;后来江颂来了,周俐看重他,稍微分出了点心思在他身上,没法对唐辰东随叫随到,他便心里颇有有怨言。而上回他发酒疯的事情,周俐最终没能及时赶到处理残局,导致视频流出,人气受损,他更是把锅都扣到了江颂头上,在他的小圈子里骂了几回了。 徐云野同他关系一般,这些内容也是从他们之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共友嘴里听说,最后还给自己叠甲: “江哥这些内容我也只是听说哈,也有可是是以讹传讹,不过刘辰描述地特别生动,我看不像是假的……” 江颂:…… 不是,这唐辰东有病吧? 江颂无语极了,没想到自己明明啥也没干,却也会被记恨上。要是当初拿到了角色就算了,现在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被扣锅。 虽然他看唐辰东那神情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 江颂拍拍徐云野的膝盖,示意对方先闭嘴,随即在徐云野茫然的目光中站起身,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径直朝唐辰东走去。 “唐辰东。”江颂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丝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我也想转练习生路线,同周姐提了,她让我找你学学。” 这自然是假的,他清楚自己的天赋不在这,只是给自己找了个试探的借口。 唐辰东正和身边的练习生们聊天,听到江颂的声音,下巴抬得更高,眼神里满是不屑。 “就你?”他冷哼一声,故意把头扭到一边,没有理会。 江颂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淡,反而凑近了一些,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我没这么差吧。怎么,心情不好?还是在生我的气呢?” 周围的练习生们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唐辰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猛地转过头,瞪着江颂,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算老几?” 江颂微微一笑,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直直地盯着唐辰东的眼睛:“哦,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呢。” “你……”唐辰东的脸色瞬间涨红,“你什么意思!” 江颂却像是没听见,神色不变,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徒留唐辰东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第17章 这江颂,一定是来挑衅的!一定是!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世界一(15) 旁边有人小声插嘴:“唐老师,江颂这是……” 被这样一打断,唐辰东也算是恢复了几分神志,不耐烦地把那人手拍开,冷笑道: “呵,他以为自己被周姐看重,有了靠山,来和我挑衅呢。”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没出道就在我面前装,有几个粉丝给你装啊。” 他没有压低声音,反而还加大了音量,周围一圈人听得清清楚楚,顿时窃语声四起。 “那人谁啊?怎么这么嚣张……” “嘘,叫江颂,周姐手底下的,说是当演员的,不过我记得他现在还没找到剧组要他……” “我靠,这样都敢搞事,牛的。” “我记得江颂以前不是人挺好的吗,怎么一下想不开要和唐老师对上啊?” “……” 唐辰东的话就连稍远一些的徐云野都听见了,他担忧地看向神色如常的江颂,还没等他坐下就着急地问: “江哥,你这样不是更得罪他了吗?” 江颂一屁股坐下,闻言冲着他一扬眉,无所谓地说道:“得罪就得罪呗,咋了。” “你不怕他去给老板告状吗?你才被停活没多久,要是被周姐和老板知道……” “啊,原来你怕这个。”江颂翘起二郎腿,嘴角噙着一抹笑,指尖插进徐云野蓬松的卷毛里摸摸他的脑袋,“别担心,我自有对策。” 他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身边的徐云野愈发崇拜地看着他,几乎有了星星眼。 江哥好厉害!徐云野感慨。他一直很喜欢江颂的长相,觉得他是公司里最漂亮的前辈,所以就算江哥有时候不太搭理人,也坚持不懈地凑上去搭话,结果现在看江颂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模样,更崇拜了。 003幽幽地出声:“宿主不要欺骗未成年。” 江颂不认:“怎么能叫骗呢?” 他在心里同系统拌嘴: “我又没有说什么时候有对策,等到时候周姐找我了,我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才不想用以后不一定发生的事情坏我现在的心情呢!” 003:“……宿主明智。” 江颂得意地扬起下巴。 徐云野和他小声嘀咕:“不过江哥,你真的要转路线吗?也是,之前你只上演技班的,我都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 “假的。”江颂平静地回答。 徐云野惊讶,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江颂编这一借口的用意。见江颂不愿继续多谈,他便换了个话题,转而聊起他这段时间路演中的趣事来。 两人小声说话间,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一个满头花白、胡子拉渣的小老头走了进来站到镜前。 徐云野立刻停下了嘴里的话题,拍拍江颂的胳膊: “他就是陈老师!这个小老头!听说还是央音那边的老教授呢……” 江颂看着老师的脸,只觉得有点熟悉。 这是…… 哦,他想起来了。这不正是那个在街上因为盲道和人吵起来的老人嘛! 还真巧。 不过那时候他是女装长发,还带着墨镜,江颂自觉不会被对方认出来。 陈老站在练习室镜子前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唐辰东身上。 “今天,我们还是重点练习《潮汐信约》这首歌。小唐,这是你要在节目上唱的歌,你先站前面来。”见唐辰东自觉地就往前走,他满意地点头,只是再次开口时语气依旧严肃: “我们前几节课已经练习过了主歌和副歌部分,小唐,来唱给大家听听,也让我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闻言,唐辰东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他走到镜子前,深吸一口气,一串清亮的歌声从口中飘出,灵动悠扬。 大家安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一个词消失在空气中,他的那个小团体里立刻有人用力鼓掌: “好!” 带动地大家也纷纷鼓起掌来。 “好听!” “唐老师厉害!” 徐云野目瞪口呆,小声地说:“不是吧……我记得他上节课唱得没这么好啊……” 江颂也跟着形式般地鼓了个掌。“是不错。”他点头道。 虽然唐辰东貌似同自己有些单方面的矛盾,但他还算大度,依旧公正地对自己听到的歌声给了正面评价。 听到大家对自己的恭维,唐辰东翘起嘴角,站着的身形愈发笔挺了。 哼,还得是我来。他得意地斜眼瞥过坐着的其他练习生们,视线路过江颂的时候稍稍停顿,不屑地轻哼一声,随即快速挪开。 作为声乐见长的爱豆,唐辰东在其他人面前一向很有优越感。这回为了能在大家面前小露一手,昨天上完课回家了后他还继续练习,果然效果不错,就连一向严厉的陈老都满意地连说三个好。 他还没高兴几秒,陈老却随即话锋一转: “你今天的表现已经比昨天好很多了,不过放缓节奏、弱化重音的问题还是存在,太刻意地去凹这个氛围感了,之后还是要改。” 又揪毛病。 唐辰东不忿地抽动嘴角。他觉得陈老就是在挑刺,没事找事;大家听歌都是听个感觉,哪有几个人会去盯着这些细节? 但对方毕竟也算是流行音乐界有些名姓的人物,他不敢顶嘴,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接下来我们练习桥段,这也是这首歌最难的部分。” 陈老拿着乐谱,自己先示范了一遍,为了帮助大家更清楚地拆分其中的技术细节,还一点点讲清其中的难点。待大家自己联系几遍后,他又喊唐辰东: “小唐,你声音条件和声乐基础都最好,给大家示范一个。” 唐辰东听话地点头应下,轻咳一声,站直了身体,准备好好展示自己的实力。 然而,开口唱出第一个字就飘了,后续的节奏更是一塌糊涂。 “停!”陈老立刻皱起眉头,打断了他,“唐辰东,你这是怎么唱的?节奏都乱了,气息也不稳。重来!” 唐辰东的脸色微微一变。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接受在这群自己看不上的家伙面前丢脸,于是唐辰东调整情绪,再次尝试。 这次开头还算顺利。他小心地唱完,期待地看向陈老,结果却依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表扬。 “还是不行。”陈老的声音不大,“这里的转音你唱得太硬了,气息控制不够,声音也没有过渡好。” 再一次。 “不行。” 再两次。 “不行。” 再三次。 “不行。” 虽然每次“不行”后跟的具体问题不尽相同,相比起最初的批评,唐辰东的表现已经有了一定的进步,但他依旧被这评价给弄得崩溃,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师,我这次已经尽力了。”他强忍着情绪,又一次试图调整自己的声音,可惜依旧没有能够过关。 陈老似乎对这个情况有些失望。 “唐辰东,你的天赋不差,但声音的柔韧性和技巧的灵活性差得太远。你再试一遍。”他指了指那段高难度的歌词,再次强调,“这个地方必须得轻松过渡,不能糊在一起,也不能太僵硬。” 唐辰东脸上闪过一抹不耐烦。再次尝试前,他紧张地咬了咬牙。 他已经听到了其他人模糊的窃窃私语声,意识到自己要是再不能通过,就要在其他人面前丢面子了。 只是他再害怕,这面子最终还是丢成了。 这一次,他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更加轻柔,却依然在转音那一处出现了问题,音色一下子从高音滑落到低音,气息紊乱,完全没有达到应有的流畅度。 很滑稽。 现场的其他练习生没有人敢笑,也没有人出声,有一股紧张的气氛萦绕在练习室里。 理所应当地,陈老依旧不满意。 始终达不到陈老的要求,唐辰东的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这老头……他拿着乐谱的手越捏越紧,在白纸上留下细密的折痕。一想到大家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他就气血上涌,脸庞温度越来越高。 余光忽然瞟到后排看热闹的江颂,唐辰东忽然心生一计。 “老师,是我唱得不好,没资格给大家再做示范了。”他佯装自责,低眉垂眼,“要不我下去再练练吧,您找其他同学上来试试?” 其他练习生一听这话,顿时像炸开了锅。 他们没有唐辰东这么紧急的节目要排练,只是这堂课的配角,要是自己被点到名,除了丢脸似乎没有其他作用。不少人立刻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就像回到了中学课堂似的。 陈老深深地看了唐辰东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他叹了口气,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眼神开始扫视起教室里其他的学员,沉声开口: 第18章 “既然你想听别人唱,那么今天就让你看看,其他人能不能做好。” 唐辰东隐约感觉到陈老话里有些什么深意,但他没时间去想,着急着就要开口:“老师,江颂也是练习生,听说唱歌可好了,就让他来吧!” 忽然被点名的江颂:……? 他什么时候在公司这群人面前唱过歌了,哪里来的谣言? 但当他对上唐辰东得意洋洋的视线,顿时便明白了: 这家伙,是想让自己出丑呢! 随着唐辰东的声音落下,教室里顿时变得异常安静。不管大家心里对唐辰东这充满恶意的胡言乱语有什么想法,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唐辰东,等待着陈老的决定。 陈老并不知道唐辰东口中的江颂是谁。他的视线在唐辰东停顿了片刻,随即扫过所有学员,最终还是精准地停留在了视线中心的江颂身上。 这孩子,长得倒是十分漂亮……他思忖道。 看起来还有几分面熟。 陈老开口: “江颂,过来唱一下。” 第16章 世界一(16) 现在难题被丢到了江颂头上。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江颂,想看他会如何应对。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江颂目光平静地与唐辰东对视。唐辰东的眼里满是挑衅和得意,仿佛已经看到江颂出丑的画面,见江颂还没有站起来,他冷笑着开口: “江颂,没听见老师喊你吗?” 教室里一片寂静。再次被点名,江颂却依旧如山岳般沉稳,毫无波澜,只是淡淡地回望着他,也不说话。 和他离得最近的徐云野,作为视线中心被波及的一员,简直坐如针毡见状。他清楚江颂被点名是因为唐辰东小心眼,可再一琢磨,又觉得要是自己没有多嘴,江哥和唐辰东也不会爆发更大的冲突。 越想越愧疚。 徐云野捏紧了拳头,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老师,江颂最近嗓子不太好,不太方便唱歌。要不我来试试?” 闻言,陈老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唐辰东却抢先一步,冷笑道: “哟,这嗓子不好也能来上声乐课?我看刚刚来找我的时候声音不是很正常吗,老师一点名就坏了?” 自认目标已经达到一半,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徐云野,你可真是个好兄弟,替他出头,生怕他丢脸啊。不过,他要是连唱歌都不敢,还当什么练习生,回家啃老去算了!” 唐辰东一边阴阳怪气一边在心里窃喜: 江颂这家伙,连上台都不敢,估计是个音痴,就等着看他的好戏喽! 被唐辰东这样一激,徐云野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求助般地看向陈老,却见他一点没有要批评插嘴的意思,气得咬了咬牙,正准备反驳,又被江颂轻轻拦住了。 江颂对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随后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陈老: “老师,我嗓子没事,我来试试。” 一片哗然。 陈老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他自然听出了这个江颂同小唐之前就有矛盾,是借着他这节课打击对手来了,只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便未插手。 “好,那你来吧。”他略一点头,让江颂站到自己身边。 江颂对着挑衅般看着自己的唐辰东微微一笑,接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 云朵画出候鸟迁徙的弧线 我们留住未完的春天 …… ” 第一个音出来时,后排还在交头接耳的练习生就坐直了腰。 歌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清澈又温暖,像是是盛夏里的一杯冰饮,带着冰凉的清冽,却也伴随着阳光的温柔。就连音准也意外地优秀,每个音符都完美契合,丝毫不差。 一句下来,唐辰东的脸色已经变了。 该死,他怎么没听说这家伙居然会唱歌? 音色和音准兼备,就算他戴上有色眼镜也说不出一句难听。 莫非……找他是自己失算了?唐辰东心里有些微的忐忑,但依旧不认为江颂能胜过自己: 哼,这句也不难,好戏在后头呢。 这样想着,他又放松了些,特别是当听到江颂在唱“未完的春天时”偏低的半音以及稍显拖沓的尾音,他更是捡回了自信: 最难的那句“玻璃罐头里的咸”,七拐八拐的转音,看你怎么唱! 很快,江颂就唱到了这儿。唐辰东集中注意仔细去听,准备用最严苛的标准去挑毛病。 然而—— 转音流畅自然,仿佛行云流水,喉腔共鸣清晰而纯净,尾音也圆润无瑕,丝毫没有半点拖沓或杂音。那一瞬间,假声柔和又温暖,如同夏日微风拂过,清新且无比自然。 教室里此起彼伏响起倒吸气声。 有人下意识摸自己喉结跟着转,被同伴拍了下手背才惊醒。徐云野攥着的拳头不知不觉松开,指甲在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印。 唐辰东后槽牙咬得发酸。他比谁都清楚江颂唱的有多好,几乎和原曲在录音棚中唱出的效果一样好。大概是气息不够,眼看对方最后颈侧青筋都绷出来了,可那该死的音准居然没飘,甚至在中音区还带出点颗粒感的磁性。 唐辰东猛地掐住大腿,掌心在裤缝处洇出汗渍。 等最后一个长音收束时,教室里落针可闻。 徐云野带头站起来鼓掌: “好!” 不少人也跟着鼓起掌来,脸上的讶色未退,只有那几个一直和唐辰东走得近的家伙仍一动不动,满脸不屑。 陈老用钢笔敲谱架,金属震颤声中,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徐云野还以为陈老对他的举动不满,讪讪地坐下。 陈老却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江颂,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声带闭合能力天生比常人薄三分,反而成就了特殊音色。但你在换声点习惯性压喉,副歌部分气息分配简直胡闹——跟谁学的野路子?” “之前跟着视频学过。”江颂回答。 陈老眯起眼睛:“前几节课你没来?” 他诚实地点头。 “难怪副歌唱成这个样子。”陈老摘下老花镜,忽然笑出一脸褶子, “还没系统训练过?老天爷追着喂饭还挑食的小子。明天开始你也站前面来,我教你怎么把喉咙用好。” 全程冷眼旁观的的唐辰东急了:“老师,他……!” 他想说出江颂那几个走音处,想说江颂情绪不到位,想说江颂一定学过声乐是骗他的……偏偏想说的太多,堵在嗓子眼,倒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陈老斜他一眼,意味深长地提醒: “与其琢磨怎么给别人挖坑,不如想想怎么接住天上掉的馅饼——都愣着干什么?继续上课!” -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颂便成了陈老的另一位重点关注对象。 唐辰东像是要和他较劲似的,每次唱歌前都先看他一眼,末了还挑衅般对他挑眉。 江颂:…… 他不想搭理这幼稚的家伙,只是按部就班地唱。 陈老对江颂的表现很满意,面对他时,毒舌的程度都轻了几分,偶尔的夸奖更是文采飞扬。 一开始江颂还有些不好意思,到后头,他连产生情绪波动的力气都没了: 站着真的好累啊,就不能坐下唱吗? 比起他的生无可恋,唐辰东就显得有活力多了,坚持不懈地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把江颂作为自己假想的敌人,斗得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江颂拖着步子回到座位拧开杯子喝了口水。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间,他过度使用的干涸喉咙得到了湿润的浇灌,终于不需要专注,江颂放松大脑,捏着瓶子小发了一会儿呆,结果却被一旁的徐云野小声提醒: “江、江哥,看那儿……” 江颂顺着他指的地方一扭头,猛地对上了唐辰东的脸。 他吓得一个后撤步。 唐辰东的脸色更臭了。他双手抱胸,扬起下巴看向江颂,又走近一步: “喂,你什么意思?” 江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他身体微微后仰,努力维持同唐辰东之间的一臂距离,嫌弃地摆手:“你离得太近了,我害怕。” 唐辰东脸色顿时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黑,最终定格在了咬牙切齿。他阴沉着脸,仗着自己比江颂高上三四厘米居高临下着看他,随即忽然凑地极近,近得江颂几乎能看到唐辰东脸上的卡粉和凹凸的痘印。 “呵呵,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和我叫板。” 唐辰东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视线上下打量着江颂,嗤笑道:“……卖屁股都卖不出去的货色。” 江颂:“……?” 作者有话说: ---------------------- 在入v前会跟榜走~世界一已全文存稿[猫头] 第19章 第17章 世界一(17) 话音一落,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窃窃私语声像被搅动的水面一样泛起涟漪,四处蔓延。 “卧槽,唐辰东是不是疯了?这话也能当众说?” “太难听了吧……” “虽然江颂不怎么搭理人,但之前看着挺有礼貌的,他到底哪儿惹到唐辰东了?” 有人满脸的不赞同,也有人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戏。旁边几个被波及到的人有些尴尬地挪了挪位置,装作没听见,但眼神却忍不住往两人方向瞟。 而当事人之一的江颂,却像是完全没被冒犯到似的。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像是在消化唐辰东的话,片刻后忽然轻笑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凉意,像是落进气泡水的一块冰,清脆又带着点儿轻佻。 他微微侧了侧头,眼神带着点兴味地看着唐辰东,似笑非笑:“你是不是……”他故意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挑,“对这一行很了解啊?怎么,你卖出去过?” 四周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某个没忍住的低笑声突兀地响起,像是点燃了导火索,零零散散的笑声在教室里炸开。 “哈哈哈哈哈……” “他估计要气炸了。” 果不其然,唐辰东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像是要剜人一样狠狠盯着江颂,嘴唇抖了抖,显然被气得不轻。 “你——”他咬牙切齿,却一时半会儿憋不出能压过江颂的话,脸色难看得仿佛能滴出墨汁。 江颂耸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当然知道唐辰东暗指他去找陈柯荣又没有结果的事情,估计也是从周姐那听来的三言两语,就自顾自地脑部上了他卖屁股找投资却被退货的故事,虽然某种程度上也没错,但具体的故事发展和唐辰东猜测的完全天差地别。 “哎呀我的大歌唱家,”见唐辰东“你”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下文,江颂好心地帮他打开话题,语调轻柔地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你也不用替我操心,卖屁股我不如你,但我可以改行呀!” 他看着唐辰东笑得温温柔柔:“这不,我看唱歌这行还挺好,我也有点天赋,以后还请唐老师多多指教啦。” 又是一阵哄笑。 清楚唐辰东平时有多傲气,如今被江颂按着他最得意的地方打,就连刚才还在装作事不关己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了点看热闹的意味。 唐辰东气得呼吸急促,手指攥紧,半晌,才冷哼一声,丢下一句“你等着!”就猛地转身往教室外走开了。 江颂低低笑了一声,轻飘飘地甩了甩手指,像是甩掉一场无聊的纠缠。他双手插兜,晃悠着回到座位,刚拾起自己的包想要收拾,旁边的徐云野就忍不住凑了过来。 “牛啊哥!刚才他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面庞也钻了出来,小声蛐蛐: “我早就看他不爽了,天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不到你这一怼直接让他破防了!” 江颂神色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一摊手: “他自己送上门让我玩的,我能不接?” 说完,他随手拉上包上的拉链,颇为嫌弃地补了一句:“不过,他离我太近了,视觉冲击力太强,下次得躲远点。” 唐辰东素颜不怎么样这件事在公司内部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偏偏是个极其适合画浓妆的长相,在节目里一打光,再加个滤镜,看起来也算得上英俊帅气,只是现实中看就差点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有人直接笑倒在座位上。 “我靠,你太损了。” “唐辰东要是听见,估计现在就想掐死你。” 江颂嘴角微微勾起,没搭话,想起对方盯着自己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又有谁能知道,这一切的初始,只是那一点小小的不满呢? 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低声自言自语:“真是无聊。” - 等走到无人的角落,唐辰东狠狠摔下手里的乐谱,像是要把一肚子气都砸进去。 几个一直跟着他、希望唐辰东能带带他们人气的小练习生立刻围上来,有的拍背,有的安慰: “哥,消消气!别和那种人一般见识。” “就是,他算什么东西?也就是走了狗屎运,才唱成那样。” 唐辰东喘了口气,胸口还在起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冷冷地看了几人一眼,语气透着烦躁:“闭嘴。” 跟班们立刻噤声,不敢再乱说话。 唐辰东狠狠地抿了抿唇,指尖用力地捏紧了水瓶,骨节泛白。回忆起江颂被陈老夸奖了还一副无所谓的的模样,以及周俐乐呵呵地同他分享自己找了个“好苗子”的场景,胸中一股浊气喷涌而出。 江颂算什么东西?他凭什么? 不过……人无完人。 当偶像,可不是外形和唱跳能过关就行的。 他阴恻恻地想道: 江颂,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什么把柄…… - 林可悦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江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去上了几节陈老的课。 这天下课后,徐云野约他一起去吃个晚饭,一路上神神秘秘欲言又止,整得江颂忍不住看他好几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侧头看向徐云野。 徐云野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江哥,你真的之前没学过唱歌吗?为什么都是零基础,你唱歌这么好听,我就不行呢?你能不能教我一点技巧啊……” 江颂一挑眉:“我哪有什么技巧?” “别谦虚了!”徐云野一脸不信,“你转音那么流畅,气息也稳,绝对是练过的!” 江颂叹了口气:“真没练过,就听陈老怎么唱,我就怎么唱呗。” “不过最开始……”他回忆道,“我确实唱得也不怎么样……” 江颂的童年,是在偏远山村里度过的。那里的乡村小学没有音乐课,没有人会谈论什么乐理知识,甚至连最普通的卡带收音机都是稀罕物。 他的父母早早外出打工,把他丢在家里,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几天。可这样的团聚并不美好——父亲嗜酒,脾气暴躁,每次喝醉了就会拿母亲撒气,家里总是充斥着争吵声、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母亲压抑的哭泣。 后来,母亲终于忍无可忍,带着伤痕离婚了。父亲也彻底消失,再也没有回过家。 如果不是隔壁的江奶奶,江颂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江奶奶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无儿无女,虽然生活拮据,却还是愿意收留他,哪怕家里只能用粗茶淡饭填饱肚子,也从来没让他饿着。她常常坐在门前的小竹椅上晒太阳,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一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儿歌,那是江颂对“音乐”最初也是唯一的记忆。 ——他真正意义上唱歌,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江奶奶终究是老了,没等到江颂有能力带她过上好日子。江颂把她葬在院子里,第一次离开偏远的山区,一路打工,来到繁华的a市。 当时他刚成年,口音还很重,工作不好找,在一家小酒吧里打工,原本只是端端酒、收收杯盘的活儿,结果那天有客人喝高了,拽着他非要让他上去唱歌。 他推脱不了,站在舞台中央时,手心都出了汗,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酒吧里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台下的表情,只能凭借本能开口唱出他最熟悉的旋律——是江奶奶给他唱的儿歌。 可声音才刚出来,就被一片哄笑淹没——有人拍桌起哄,有人吹口哨,甚至有人大声嘲讽:“这点水平也敢出来丢人?”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秦墨扬来了。 那人走上台,把他挡在身后,语气散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行了,别闹了。” 没人敢得罪秦墨扬,酒吧里顿时安静了些。江颂仰头看着他的背影,心跳乱了几拍。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感激秦墨扬的,甚至混杂着一些青涩又难以言喻的爱慕。他喜欢这个人,喜欢到愿意去迎合他的一切喜好—— 秦墨扬喜欢看他穿女装,他就穿,自己学着化妆、学着掐着嗓子说话,穿到最后他都分不清是自己本来就爱穿还是为了秦墨扬的称赞;秦墨扬喜欢听他唱歌,他就去网上学,跟着那些业余教学视频一遍遍地练习,虽然没有学得很深入,但也勉强能唱得好听一些。反正,秦墨扬的要求不高,只要他开口,秦墨扬总是愿意听的。 只是后来,他偶然听见秦墨扬和朋友说话。 “江颂?”秦墨扬语气随意地笑了笑,“就玩玩而已,他挺乖的,不会闹。” 江颂站在门口,手指骤然收紧,指尖一阵泛白。 那一刻,所有的爱慕都被他压进心底,只剩下冷静的利益权衡。 第20章 后来的故事江颂很少回忆。秦墨扬一直很宠江颂,宠得毫无原则,宠得旁人都羡慕。他给了江颂很多钱,只要江颂开口,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从不会干涉江颂的生活,也不会追问江颂的行踪,像是无条件信任,又像是漫不经心的无谓。 或许在不熟悉他们的人眼里,他们还算般配的情侣。秦墨扬总是习惯性地把江颂揽在怀里,时不时低声调笑,江颂也会配合地弯起嘴角,眼尾微微上挑,露出几分懒散的乖顺。 可只有江颂自己知道,他一直警惕着秦墨扬哪天会突然腻了,厌倦了,随口一句“分手”便抽身离去。 他清楚“喜欢”这种东西比起利益脆弱得多,秦墨扬的家世不可能让他一直和一个无名无姓的男人混在一起。他没有资格放任自己沉溺,更不能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那些年他尝试过投资,尝试过经营买卖,几次亏得血本无归下来,江颂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是个笨蛋,至少在有关钱的事情上一窍不通。 没法子,他只能继续当个心安理得的米虫,安慰自己: 算了,能舒服几天是几天吧。 只是最后,他还没等到秦墨扬的分手,秦墨扬就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作为从未被带回秦家的情人,江颂甚至没能参加秦墨扬的葬礼。 他只是在某个周末溜到墓园,静静地看着黑色墓碑上秦墨扬微笑的照片,目光平静,神色淡漠,像是陌生人一般,不动声色地藏好情绪。 江颂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像是抓住了什么,又最终什么也没抓住。 作者有话说: ---------------------- 这只是小江眼里的上一段感情。 秦墨扬其实超爱他的,一开始确实有点玩玩的意思,但后面越来越爱。他也不知道小江听到了那句话。 而江颂因为这句话不敢相信他,一直不敢全然交出真心[托腮] 有一点点爱人错过的意思 第18章 世界一(18) 这一切他自然不能同徐云野去说。 江颂想了想,翻出自己手机上压箱底的收藏视频,发给徐云野:“这是我之前跟着学的视频,你也可以试试。” “谢谢江哥!”徐云野欢天喜地地点开收藏投币一条龙,一边和江颂解释:“明年企鹅平台又要重办选秀了,我想把我的声乐水平在提高些,抓住这个机会。” 江颂了然地点点头。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了晚餐的地点。现在时间还早,饭店里人不是很多,餐点下去没多久菜便上齐了。 “来,江哥,咱们先干一杯!”徐云野举起酒杯,眼睛亮晶晶的。 江颂微微一笑,轻轻碰了下杯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意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江颂拿起一看,是林可悦打来的电话。 林可悦……他有些意外。 难道是要关于开机的事? 江颂这样想着,接通了电话。 “江颂,抱歉……”经过电流处理,林可悦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依旧掩不住她话语里的焦虑,“现在事情有点麻烦,我们电影最大的那个投资人跑路了……” 她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无奈:“现在资金链断裂,目前只能暂缓开机,等找到新的资金来源。” 江颂心里一沉,虽然电话那头看不到他的动作,还是下意识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没事。”他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我会等你的消息。” 电话挂了。 江颂放下手机,手指却依旧停在手机屏幕上,心里突生一股焦虑。 林可悦的话还在他脑海里回荡——“资金链断裂,暂缓开机。” 签下合同时,导演给了他10%的片酬作为定金,剩下的30%会在进组后支付。按照林可悦一开始的计划,电影在这个月月底就能够开机,江颂拿到那30%的片酬,金额凑齐,他便可以按照自己之前的承诺把钱打过去。 现在,这个计划被打乱了。 江颂皱了皱眉,忍不住想起那个同他对接的负责人上次电话里说的,学校老师在去镇上采购物品时不慎摔断了腿,需要大笔医疗费,剩下的钱只够学校勉强撑到下个月。 要是他赶不及,孩子们的餐费怎么办,老师们的工资怎么办? 江颂不禁叹了口气。 或许自己当初不该如此托大。 秦墨扬还在时,资金充足,自己爱心也充沛,偶尔回忆曾经的苦难,便想着为同样不幸降生到那儿的孩子们做些什么。现在倒好,自己没享受到,存的钱还几乎都扔里面了…… “该怎么办……”他轻声自语,眼神空洞地望向桌上的餐盘,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方向。 徐云野注意到他的神情,关切地问:“江哥,怎么了?谁打电话给你了?” 江颂微微一顿,抬起头,神情还很茫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垂下眼帘,淡淡一笑:“没什么。”声音很轻,他并不想让徐云野看出端倪。 “是一个导演打来的。”他复述林可悦的内容作为回答,“她说电影的进度出了点问题。” 徐云野察觉到了江颂的情绪波动,意识到他不想多说,于是听后只点了点头,没再深入问下去:“哦,那就等等呗。” 他顿了顿,又忽然换了个话题,“对了,江哥,你是不是没有运营帐号啊?其实你平时可以拍一些小视频,粉丝多了演戏也能多个优势。”说到这里,徐云野笑得有些腼腆,“我最近有个计划,想邀请你参加。” 江颂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不是要主攻唱歌吗,怎么又变卦了?” 徐云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歌当然是要练的,但是我想着,和你拍一些视频,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能吸引一些流量,增加曝光度。” 他做贼似的观察了以下四周,忽地放低了音量,“咱俩也可以做个搭档,顺便炒炒cp,现在这个最好火了。” 江颂一扬眉:“炒cp?” 见江颂似乎没有答应的打算,徐云野依旧没有放弃:“真的,江哥你这么好看,我们俩合作,一个人唱歌、一个人跳舞,特别合适,你不觉得吗?”他诚恳地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努力对着江颂扮可怜。 江颂:…… 他本想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要是真能像徐云野说的吸引一波流量,倒也不失为一个搞钱的好方法。 这样想着,他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装作不经意地问:“要是我和你合作,有什么好处呢?” “收入我们五五分!”意识到江颂的态度有所松动,徐云野立刻激动地说道。他担心江颂觉得少,临时又改口,“……六四分,你六我四!” 六四分? 江颂嘴里嚼动的动作停住了。 还真有点吸引人。 徐云野见他不说话,急着继续加码:“不行的话七!”三分也可以…… 他的话半路被江颂截住,笑眯眯地回答:“好啦,五五就行,你还要剪视频想点子呢,我也没那么贪,总得给号主留些。” 徐云野顿时惊喜地伸手拽住江颂的袖口,不让他继续吃饭,而是执着地讨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江哥,你答应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 “耶!江哥你人真好!人美心善!” 江颂:…… 穿着男装听这个词总感觉怪怪的…… 于是这天过后,江颂和徐云野正式成了视频搭子。 他们要拍的第一个视频是抖声上近期热门的古风变装。 徐云野找来了一直和他合作拍摄的非专业摄像师小林——他舞室的同学,进行第一幕变装前内容的拍摄。 目前网络上播放量最高的几个小视频都是在名山大川前拍摄的,考虑到成本问题,他们打算先合拍一个视频试试水,于是选择了市内的明山公园。 明山说是山,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土包。江颂简单地拍了段和徐云野上山的背影,接着便又坐车回到徐云野家中,各自换上租借的服装。 徐云野从他乱糟糟的床上拿起一套,递给江颂:“江哥你一会儿穿这个。” 本来他想着大家都是男人,直接就地各自换装也没什么关系,但一对上江颂那好看到漂亮的脸,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江哥,你、你在我房间里换吧,我去客厅。” 说完就抱着自己的衣服拉上小林冲向客厅,还贴心地顺手把门给关上。 全程没有说话的江颂:…… 徐云野三下五除二地当着小林的面换好了衣服,见江颂还没出来,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妆造。 之前他出过几次古风造型,虽然点击量一般,但扎发越来越熟练,轻车熟路地在好友的帮助下套上假发,弄了个和自己的衣服风格匹配的高扎发。 第21章 就在徐云野指挥好友帮他把额前的碎发卷地更服帖、有层次感时,卧室的门终于开了。 江颂走了出来。 眉眼如画,唇色淡红,皮肤白皙如玉,与玄色的外袍相得益彰,更显清冷出尘。轻薄而柔软的外衣在透过窗帘的阳光下微微泛着光泽,仿佛是仙界的织物,轻盈得几乎要随风飘起。宽松的对襟长衫随动作微微飘动,下摆和衣袖边缘的银色云纹与星芒在晃动间闪烁,灵动而神秘。 徐云野几乎看得呆了。 他早知道江哥好看,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江颂的发丝被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更添几分慵懒的美感。腰间的流苏腰带随着走过来的脚步轻轻摇曳,和玉石坠饰发出清脆的声响,听得徐云野红了脸颊。 直到江颂一屁股做到他身边,徐云野才如梦初醒: “江……江哥!你换好了?” 江颂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不是很明显吗?” 徐云野不好意思看他,目光虚虚地落在地面,就好像那里有什么有什么意思的东西似的。 他家的沙发太小了,想坐两个成年男子都算不上宽敞。徐云野悄悄地用余光看江颂纤细白皙的手指,闻到从他江哥身上飘来的、好闻的清香。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看到的一句话: “比巴掌先来的是香气。” 要是江哥打我一下……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啊!徐云野如梦初醒,猛地摇头想把这荒诞的念头丢出去。 就在这时,一旁手上还拿着卷发棒的小林忽然出声:“江哥你自己带了假发吗?”他和江颂不熟,便跟着徐云野一起喊。 “对。”江颂点点头。 徐云野这才意识到江颂已经戴上了假发,忍不住抬头盯着看了几眼,又匆忙挪开。 江哥真的好适合这个发型……他在心里感慨。平日里江颂一直是半长的头发,没想到假发带上,竟然合适地如同真发一般。 他们在装扮上的准备花了很久,但等重新回到明山公园,具体的拍摄可是快得很。 徐云野和小林经验丰富,江颂面对摄像头也不拧巴,倒是围观的人群给他带来了些许困扰: “这是在拍戏吗?” “好帅!哪个明星吗?还是哪个网红?” 还有阿姨们挤进镜头想和他们合照。等一切应付完毕,太阳已经开始有点下山的征兆了。 徐云野一边顺着台阶往下走,一边半真半假地羡慕:“以前我一个人拍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拉着拍照的人群……” “大概是因为明山公园人太多了。”江颂顺口安慰。 “才不是。”徐云野对她们冲谁来的心里明儿请,毕竟好几回阿姨都只要求和江颂合拍,至于他?只能尴尬地和小林站在一边。 不过这也是好事啊。他乐观地想。既然江哥在线下都这么吸引人,线上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于是他兴奋地一拍手:“我回去就把视频剪好发上去!” 小林诧异:“这么急?” 徐云野猛猛点头。 即便这样,江颂依旧以为他只是那么说说,而等他到回家给自己削了个苹果,看到消息框里徐云野发来的视频,才发现对方居然是认真的。 “江哥,我剪好了!你看看可以吗?可以我就发” 江颂看完回复“可以”。 于是等他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就看到一条孤零零的链接出现在他和徐云野的对话框,点开一看: @田野上的小徐同学: 舞蹈博主勇闯颜值赛道!看看我们这对师兄弟,还符合你心里的想象吗?[爱心] …… 好尴尬的文案。 江颂捂脸,手指一滑,毫无留恋地退出了聊天框。 作者有话说: ---------------------- 徐云野就是江颂的颜粉一枚[狗头] 第19章 世界一(19) 虽然江颂觉得文案很是一言难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条视频的反响非常好,一晚上过去就成为徐云野频道里播放量最高、点赞数最多的视频,远高于徐云野曾经那些正经的舞蹈教学。 评论区群魔乱舞: “博主别闯了,颜值赛道不适合你……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新来的小哥哥是谁?” “右边那个好看!给个名字” “大师兄真的是大师兄吗?不是哪个英气的小姐姐?太好看了!” “啊?左边那个才是博主啊?刚关注,取关了” 有人截了江颂的脸,配字:“就是要看这种东西才有力气讨生活啊!” 有评论就他俩微乎其微的肢体互动开始脑补: “这是活泼阳光小师弟和光风霁月大师兄” “博主的眼神有点意思” 甚至还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了背景环境上: “这是在明山公园?我靠,那么个小土包拍出这种效果,摄像师有点东西啊。” 总之,说啥的都有,只是大部分都在感慨江颂的脸,还有一小部分也是遂了徐云野的愿,着力于挖掘他们之间微小互动。 看了评论,小林忍不住联系徐云野:“野子,你还要继续和那个江哥合作吗?” 徐云野一脸茫然:“合啊,为什么不?”他还以为小林没看到他发的视频,特地截了图,“你看,我们第一条视频简直是爆火,都快二十万赞了!我就看它那赞蹭蹭蹭往上涨啊,刚开始都兴奋地睡不着觉……” 小林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评论区了吗?” “看了啊。” “你没发现自己的风头都被抢完了吗?大家都关注你那江哥去了!”小林恨铁不成钢。 徐云野却嘿嘿一笑,娃娃脸上冒着点傻气: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的账号本来也到了瓶颈期,没什么新关注,老粉丝也不想看我单跳舞了,江哥这正好帮了我大忙。视频发出来到现在,已经涨了快两万粉丝哩!” 这个小林也发现了,但他还是不能理解:“……你这样不是给别人做嫁衣吗?” “江哥又没号,我之前问过,他不想玩这个。”徐云野耐心解释,“所以他们想看江哥也只能关注我。粉丝数是真的,钱也是真的,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况且,觉得江哥好看多正常啊,我也喜欢。”说着他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觉得自己太天才了:“以后江哥出名了,他的粉丝肯定能摸到我这里,说不定还能给我投几张票呢!” 小林:“……” “你不介意就行……” 为了趁热打铁,徐云野赶紧约上江颂又合拍了几条,打算之后慢慢放。 他发现江颂特别好说话,让他说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动作都没有异议。徐云野也逐渐体会到孩子们给芭比娃娃打扮的乐趣,闲下来就开始想下次想让江颂装扮的主题。 “下次应该拍什么呢?”白天的日程都已结束,徐云野把自己埋进被窝,想着想着又重新点开最新视频的评论区。 他一向是个宠粉的博主,时不时就会去回复评论区的留言。 “博主好高产!” 回复:“鼠标都要抡冒烟了!” “什么时候能拍怼脸,好想看” 回复:“下次一定安排!” 手指慢慢下滑,他忽然看到一条评论: “评论区大家都是叫小哥哥的,只有我想叫姐姐吗?” 居然还有人赞同他的话:“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想叫!” 徐云野呆住了。他当然知道这些词指代的都是江颂,之前也有人在评论里高喊美女哥,附和的人也不少。 但是叫姐姐…… “啊啊啊啊啊!” 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评论区的口嗨,徐云野逃避般把头埋进被窝,像条泥鳅一般疯狂蠕动,试图把这个诡异的对应关系丢出脑子。 江哥是男的。 江哥是男的。 他在心里默念,却绝望地发现自己脑海里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幻想江颂如果是女人该是什么样的: 头发肯定要再长些,眼睛已经很漂亮了不用改……其他五官都很漂亮也不用改……面部线条柔和些,身高再矮些…… 于是他惊讶地发现,除了加上那些突出的女性性征,几乎不用作出什么变化。 真的假的…… 徐云野有些困惑地挠头,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莫非,江哥这张脸,真就做男做女都精彩? - 比起对现状十分满意、以至于想些有的没的的徐云野,江颂可要焦虑多了。 虽然拍视频多少也能赚到一些钱,但金额总归是少了点。他先把自己有的钱都给学校那边打了过去,还差将近一万块需要另想办法。 他最先想到的是自己朋友圈养的那些鱼。 这么长时间没有把那些人删掉,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第22章 他打开朋友圈,特地为每一条鱼各自定制了一条朋友圈,放上lv carryall 黑武士的照片,并配字: “想拥有……” 等了没一会儿,就陆续有鱼联系他。这次是有求于人家,江颂沉下心来陪聊,结果没聊两句就被目的明确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弄得一股无名火起,一气之下给拉黑了。 他脱力般把手机扔到床上,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其实心里也清楚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二代们也不是真的人傻钱多,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自然不可能白白给他送钱。只是他若真的放得下底线去做下面那个,早在陈科荣那次就已经成了,哪里现在还需要他在这眼巴巴地钓鱼。 他想了想,又把那些朋友圈删了。 “003,”他把系统喊出来,翻了个身,用手撑着下巴问道,“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吗?” 系统沉默。 江颂换成两只手托腮,天马行空地问:“你不是可以放电吗,我把你的电卖给发电力公司怎么样?” 系统:“……倒也没有储备这么充足的电。” 江颂语气难掩失望:“原来你是个电池?”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可以自行发电呢。” 系统继续沉默。 “算了算了,”江颂无奈地摆手,“要你何用。”他哼了一声,随手打开一个弱智小游戏玩换换心情。正沉迷于数独呢,却忽然听见系统说: “宿主,现在唐辰东在和周俐吵架。” 思路被打断,江颂一愣:“什么?” 系统解释:“周俐之前给唐辰东接了个综艺的本子,因为节目里有嘉宾近期大吸粉,剧本调整,新给唐辰东分配了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还多嘴的废材人设。 考虑到自己最近名声本来不太好,甚至还有同期选秀出道的人也参加了这个节目,容易成为对照组。唐辰东想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意参加。” 多浪费啊。江颂皱眉。 “周俐和节目组沟通想换个人设,但节目组不同意。唐辰东拒绝后要赔付违约金,而节目下周就要开拍,来不及从头敲定新人,最终节目组退而求其次,同意让周俐再从公司选择一个人……” 系统话还没说完,江颂就抓起了手机往门外冲。 “……参加。” 被江颂落在床上的系统执着地把话说完,没反应过来似的停顿了一小会儿,才飞起来撞进江颂身体里。 江颂一边快速下楼一边给周俐打电话,刚接通便着急地对电话那头说: “周姐,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周俐疑惑:“……什么?” “那个节目……”听出周姐语气冷硬,江颂意识到她因为这个事情心情不太美妙,下意识放软了声音,“听说您正在找人接替,我想毛遂自荐一下。” 接电话时周俐正坐在办公室里,对面沙发上唐辰东像大爷一样躺着,每次一抬头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意识到江颂说的就是唐辰东不想去的这个节目,立刻站起来走到办公室外的走廊,左右没看到人,便捂住话筒放轻了声音: “你怎么知道的?” 江颂语塞:“呃。” 他必不能说出系统的事,不然综艺拿得拿不到另说,自己肯定就完蛋了,于是他含糊其辞:“就是听说……” 好在周俐正在为换人的事情烦心,没有和他计较到底是听谁说的,只是嗯嗯啊啊了几声,说:“行,我一会儿把你的资料和其他人的一起发给节目组,具体选谁还得那边决定。”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江颂还在迈动的双腿顿时停住了。 所以…… 他不确定地一歪头。 我就不用去了吗?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江颂抿了抿嘴,缓缓地往回走。 “003,”他安静地走了一阵,忽然唤道,“你说,我能被选上吗?” “不知道。”系统不说假话。 江颂笑起来。 “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吗……”他小声嘀咕。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啊?难道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在公司里面装了监控?” “因为宿主之前吩咐过。” 江颂大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吓得他差点左脚拌右脚,“你可别、别乱说。” 经过系统的解释,他才想起来自己之前上完课想顺便去找周姐,和她聊聊开机延迟的事,结果走到她的办公室门口才发现人不在,于是他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要是能有个东西可以提醒我周姐在不在办公室就好了……” 虽然他后来选择直接打电话给周姐把林可悦说的话给交代了,但系统还是自动提取语义,认为有必要分些能量在那儿作为监控。 “你这下倒是自觉。”想到之前数次和系统难以沟通的经历,江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 沉默片刻,他又嘟囔着开口:“虽然你这次提供了有用的信息,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还是把那个监控撤了吧……” 第20章 世界一(20) 结果回家刚坐下喝了口水,周俐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一个好消息。”她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喜悦,“节目组那边对你还挺满意的。” 江颂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坐直了身子,清一清嗓子正想感谢周俐的帮助,没想到又听周俐话锋一转: “——不过江颂你也别高兴地太早。他们也不是只有你一个选项,因为你没有演出经历,节目组那边看你那薄薄的简历看不出什么内容,想和你交流一下再做决定,一会儿四点钟开个视频会议,可以的吧?” “好的周姐。”江颂乖巧应允。 吩咐妥当后挂了电话,周俐正要转过身让碍眼的唐辰东出去,结果一抬头便吓了一跳。 前几秒唐辰东还吊儿郎当地在沙发,现在却直挺挺地站在她桌前,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抢了他什么东西。 “你还站这里干嘛?”周俐皱起眉,干脆利落地开始赶人,“你也听见了,节目组那边已经开始物色新人了,满意了吧?” “不满意。” 周俐一愣:“啊?” “我说我不满意!”唐辰东又大声了一点,“我听见了,你要把那个机会给江颂!” “给江颂怎么了?”周俐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不要还不准我给别人?太霸道了吧!” 说着,她顺手从一旁的文件中抽出叠,赶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以往在她面前还算机灵的唐辰东这回却像看不懂似的,一动不动,甚至身体前倾,手顺势按到文件上,周俐拔了一会儿没拔动,顿时恼火起来: “唐辰东,手拿开。” “不行。”唐辰东说什么也不听,声音又大了起来,语气急促,像是在和谁吵架似的,“这个节目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给江颂!” “干嘛不能给江颂?”周俐下意识地问。 “他一个都还没有正式出道的凭什么?” “什……”周俐刚想解释,立刻便反应自己被带跑了,强硬的打断唐辰东接下来的话: “首先不是我选人,最终是节目组拍板决定;其次,不管你对江颂有什么意见,你既然放弃了,最终结果是谁都和你没有关系。你有意见,冲着节目组去哈,问我没有用。” 她强硬起来,唐辰东顿时弱了下去,手一松,任由周俐把文件抽走,不耐烦地冲他摆手:“走了把门带上。” 唐辰东终于在他的驱赶下往外挪了两步,结果又不动了,回头好声好气地对着周俐求道: “周姐,你可以和节目组说江颂他档期冲突,没时间……” 周俐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四十分钟前才刚把江颂简历推过去,现在就说他没空?出尔反尔地,别让人家平台把咱们公司给拉黑了。” “但是……” “没有但是。”周俐被整得不耐烦了,“我不管你私下和江颂有什么矛盾,别来影响我的工作。” 唐辰东语塞,最终还是委屈巴巴地退出了周俐的办公室。 一出门,他耷拉的眉眼顿时恢复了平静,抬头冷冷地看了眼门上的名牌,顿了几秒才抬腿往外走。 也就是最近出了点意外。要是两个月前,作为公司唯一的摇钱树,还不是周俐求着自己跑通告,哪还会像今天一样低声下气? 也就让他们再得意这半个月了。 唐辰东冷笑。 等我上完节目再来算账。 - 为了以最好的面貌迎接节目组的面试,江颂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坐在桌前回顾简历上周姐帮他编纂的同演艺相关的经历。 等时间到了,他准时进入会议室,就看到几个摄像头开着,男男女女都有。虽然不是线下见面,但骤然看到这些,心理压力还挺大。 其中一个人看他进来,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第23章 “你就是江颂,是吗?” 骤然听见声音,江颂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点头道:“是我,您好。” 对方是个看起来很亲切的中年女性,圆圆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她摆了摆手,示意江颂放松,说了个俏皮话: “别紧张,我们这儿可不是审问现场。” 没给江颂余留回复的空间,她接着语气轻松地说道: “江颂啊,我听你经纪人说你刚进演艺公司不久,还没怎么接触过这些,所以今天咱们就随便聊聊,就当唠唠家常。” 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又接着笑道,“你看看,我们这儿有平台的艺人统筹,还有负责宣传的小姐姐。大家都挺忙的,今天下午特地抽空来开这个会,也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江颂礼貌地微笑回应道:“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江颂,是这样的。”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声插了进来,“我是这个节目的艺人统筹总监刘冰夏。不知道你的经纪人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这个节目的内容,我现在就简单讲一下。” “我们节目叫《一起去南山》,主旨是展现田园生活。艺人们会去往某个村落,和那里的村民们一起生活,努力自给自足。目前我们其他艺人都敲定了,只差一个角色——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给团结的团队合作增加波澜的人,这样的人设,你可以接受吗?” “可以接受。”江颂回答地很快,生怕节目组觉得他犹豫开始考虑其他人。 “好的。”刘冰夏放下手中接着节目简介的纸,微笑着看向镜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愿意接受吗?你的同事可是严厉地拒绝了我们。” 江颂分不清这个问题的用意是什么。他想说些好听的假话,但一时间也确实没能想出这个人设有什么好处,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后,不得不道出真实原因: “因为我需要这笔通告费。” “不错,很诚实。”那名中年女性乐呵呵地说。 陈夏冰又问了些他对这个节目的看法、个人优势等常规问题,等他回答完,她一摊手:“我问完了,大家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见没人说话,她忽然点了一个名字:“陈飞,你不想说两句?” 没等那个叫陈飞的人回答,她就对着江颂解释,“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打算选择你,你的相貌优势很大,但简历实在太薄,上面几乎什么也没有。”她一摊手,“我们节目也算是橙子平台接下去想要扩展的综艺方向,赌一个完完全全的新人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不过——陈飞向我们推荐了你。” 江颂有些茫然。 陈飞?陈飞是谁? 他完全无法找到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记忆。 那个陈飞开口了,江颂终于看到了他的长相。 不认识。但看着有些眼熟……? “江颂你好。”陈飞笑得有些腼腆,“我从我父亲嘴里听到过你的名字,他对你的评价很高。” 江颂恍然:“你的父亲是——” “陈方衡。” 是陈老的名字。 陈飞说:“他相信你将来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歌手,而我们愿意赌你为我们这个节目带来话题的可能。” 经过那么多堂课的表扬,江颂清楚陈老一直很看中自己,之前声乐课结束时也问过江颂要不要跟着他继续学,只是江颂考虑到林可悦电影的档期和自己所剩无几的资金,还是拒绝了。 听出陈飞话里的意思,他有些不敢相信。 “您的意思是……” 陈飞对他的未尽的话语表示肯定:“欢迎你加入我们《出发向南山》节目的大家庭!” 被这样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江颂简直说不出话来。 刘冰夏贴心地给他了一点时间反应才开口: “合同我们明天会发给你的经纪人。13号,也就是下周一我们就要开机,会给你买好出发的机票并进行接机。提醒一下,只允许携带一个20寸行李箱,多余的没法带进村哦。” 面试结束了。 江颂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有了这笔薪酬,至少短期内不用再为钱焦虑了。 与此同时,橙子平台大楼里,刘冰夏放下耳机,和他做了同款动作。 “冰夏姐,我们真的就他了吗?”有人问。 刘冰夏看说话的人一眼,撇撇嘴:“面试的时候你不说,现在再说可有点晚了。” “也不是……姐,我就是觉得这个江颂什么粉丝都没有,拉不来多少流量。” “我们本来也不靠他拉流量。”刘冰夏端起杯子喝了口,“这不是那几个爱豆和偶像剧演员负责的吗?江颂只要负责够作,作出圈就行,之前火龙果平台的那个综艺不就是靠一个素人出的圈吗?而且你看。” 招招手让有异议的组员走到自己身边,她把江颂的简历调出来,照片放大细细品味: “你看他的这张脸,是让人有表达欲的。讨论的人多了,流量不就来了吗?” 第21章 世界一(21) “你要上综艺了?!”徐云野惊地张大嘴巴。 他们正坐在公司楼下的饮品店里,一人身前一杯果汁。因为之前说好了要合拍视频,江颂和节目组签了合同板上钉钉之后便同徐云野说了上节目这事。 江颂笑着点头,伸手把杯子里的吸管搅了搅。 “太棒了!”徐云野立刻开心地伸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在他眼里,江颂一直是公司里最有明星气质的,得知他从来没有演艺经历时还奇怪呢,现在终于有个节目组慧眼识珠,也是真心替他高兴。 谈到他们俩的抖声小视频,徐云野继续说:“我们还有些视频没发呢,我回去剪剪再发。”想到江颂给自己带来的巨大流量,他就压不下嘴角,“你拍综艺这段时间里我再穿插着放点我的舞蹈小视频,新来的几万人里总有几个会喜欢我的舞的吧?” “别妄自菲薄。”江颂鼓励他,“你跳舞真的很好看,是我不懂跳舞也能感觉到的厉害。” “真的吗?”徐云野顿时瞪大了眼睛看他,被他江哥这样这样一夸,简直要飘飘然起来。 他掰着指头算:“再过明天我还有两场路演,后天……大后天你就要飞f省了……” 一合计,徐云野顿时觉得时间紧张,无意识地前倾身体,靠得离江颂更近了些:“江哥,你马上就要正式在荧幕上出道了,我们一起喝酒庆祝一下吧!” 江颂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安排,发现这几天都没有什么要紧事,于是点头:“好啊。” “那……就明天晚上?我们失重酒吧门口见?”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街道两旁的店铺不约而同地亮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香气,与灯光交织在一起,让人沉醉在这灯红酒绿的热闹氛围中,仿佛置身于一个永不落幕的狂欢盛宴。 徐云野站在低矮的酒吧门口,昏暗的蓝色光线打在他的肩头,衬得他倒是沉稳了些,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酷哥,只是等他远远地看到小林,高兴地挥着手迎到街灯下,那股清澈的傻气又冒了出来。 “林子,你来啦!”他乐呵呵地打招呼。 今天的路演也是由小林进行拍摄,正巧这么多天下来,小林和江哥也熟了,结束后他便邀请他来一起喝酒庆祝。小林说自己背着相机包太累,便先回家了一趟把装备放了再来。 小林顺势和他碰了个肩,左看右看:“江哥他还没来吗?” 徐云野点点头,看了眼表:“还没到七点嘛,还有六分钟,咱们再等等。” 于是酒吧门口的一尊门神变成了两尊。 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从他们中间穿过,有几回到了面前还特地松开手兵分两路,一左一右着推门进去,饶是徐云野自觉厚脸皮,也有些尴尬起来,暗戳戳地挪动到小林隔壁把他订的更远了些。 “我们还是站得更旁边一点吧……” 小林听话地往旁边挪,低头一看表,6:59,忍不住又问: “还没来吗?” 徐云野一挠头,犹疑着说道:“再等等吧,过几分钟还没来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给谁打电话呢?”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这个声音是…… 徐云野立刻惊喜地抬头,眼睛亮亮的,倒像是一只终于等到主人的小金毛。 江颂就站在他身前,歪头疑惑地问:“怎么到这么早,我还以为我迟到了呢。” 对上江颂的视线,徐云野脸上忽然浮起可疑的红晕,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他结结巴巴:“没、没有,我们进去吧……”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在江颂身后。 今天的江颂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他有些发懵。不同于以往随意的批发,半束乌发在江颂脑后扎成松散的丸子,刚刚徐云野抬头时便看见几缕碎发扫过他冷白的锁骨。 第24章 他注意到江哥似乎画了眼妆。浅淡的深蓝色眼影像黎明前未散的雾,洇在微扬的眼尾,倒是和酒吧门口灯光照在黑色皮衣泛出的蓝色冷光很是相配。内搭的银灰衬衫线条冷淡,破洞牛仔裤撕裂处却露出一节被风吹得微红的膝盖,清冽中不小心掺杂了些柔软来。 视线跟随着江颂的背影,他迷瞪瞪地看着对方穿过跳舞的人群,走到吧台前和调酒师说着什么,周围一切似乎都成了背景音,就连他的四肢都没了实感,只觉得脸上发烫。 小林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背:“你怎么回事?” 徐云野如梦初醒,呆呆的看向好友,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眼珠子都要掉他身上了。”小林伸手勾过他的脖子,顺手晃了晃他的脑袋,像是要把里面的水给晃出来,语气恨铁不成钢:“好歹也收敛点。” 虽然被好友看到了这一幕有些丢脸,但这是事实,徐云野无法争辩,只能羞赧的一摸鼻子,不说话。 他们坐到江颂身边,各自点了杯鸡尾酒。徐云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对着江颂举起酒杯: “出道快乐!江哥,我敬你一杯。”他的脸颊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些泛红。 “谢谢。”江颂看起来心情很好,举起酒杯磕碰了一下,“祝我们未来都一切顺利。” 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气泡酒在唇间跳跃,短暂的闲聊后,江颂的注意力逐渐被台上的钢管舞表演吸引了过去。 趁此机会,小林凑近了徐云野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问:“……你变成gay了?” “别乱说!”徐云野立刻否认,“我笔直的好吗。” “那你还看这么入迷?”小林双臂抱胸,满脸的不相信,“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看什么?” “看江哥啊!” “我哪有!” “你就有。” 徐云野自觉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实在太过幼稚,瞥了眼江颂,拉着小林的袖子侧身到一边,小小声地说:“诶,你有没有觉得江哥今天特别漂亮。” 正好音乐切换到一首吵吵闹闹的舞曲,小林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皱起眉头大声回话:“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徐云野啧了一声,又回头确认一下江颂没注意到自己,直接拎着小林的耳朵凑得极近:“我说!你有没有觉得江哥今天特别漂亮!” 小林捂着自己被摧残的耳朵,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控诉徐云野的暴力,还是应该先表达对他话的震惊。 他还在犹豫应该先说什么,徐云野倒是紧张地很: 不是吧?难道江哥今天不好看?我真成男同了? 小林说:“因为他化妆了吧。” 他觉得由自己一男的夸另外一个男人漂亮实在太奇怪,于是拒绝给出直接回答,而是答非所问地说出了徐云野会这么觉得的原因。 徐云野不赞同:“但是之前拍视频拍视频的时候他也有化妆啊?”他仔细一想,觉得还是那太过妖冶的蓝色眼影的锅。 不对。他忽然回过味来,不让小林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漂不漂亮?” “……” “快说!” 小林最终还是没能昧着良心,有气无力地承认了:“……漂亮。” “我就说嘛!”徐云野大笑起来,“你觉得他漂亮,我也觉得他漂亮;你是直的,我也是直的。看到好看的事物多看两眼是人之常情……”他撞了下小林的胳膊,递了个“你懂的”的眼神。 小林都无力吐槽了: 大哥,再怎么我也没像你一样眼珠子黏在江哥身上啊! 徐云野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发现和小林分享: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咱们那个视频评论区底下,一直有人坚持不懈地喊江哥姐姐呢!我刚开始觉得很奇怪,后来越品越觉得这称呼有点意思……” 小林嘴角抽动:“一会儿江哥一会儿姐姐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幽默吗?” “我又不是说我要喊他姐姐!”徐云野急了,“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不喊,但如果有人喊的话我可以理解……你能理解吗?” 小林摇头叹气:“理解不了。” 正好表演结束,江颂回过神来,顺嘴问道:“理解什么?” 一听他声音,徐云野顿时僵住了。 我靠靠靠靠—— 怎么忽然注意到我们俩聊天了! 他甚至不敢回头,手尴尬地放在酒杯上,一动不动,也不敢接话,仿佛被时间定住了。 听听他们之前都在聊些什么——漂亮、姐姐,这哪能同江哥讲啊! 小林一不小心和江颂好奇的目光对视上,“嗯嗯啊啊”了半天,终于一狠心把自己已经开始装乌龟的好友拽离了位置站起来,和江颂说: “徐云野说想去找那边的漂亮小姐姐玩,但是又不敢去,我说我理解不了。” 江颂恍然点头,拉长了嗓音,“啊”得千回百转的。 小林继续义正言辞:“所以我决定帮助他主动出击,江哥你先好好玩儿,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我没关系。”江颂笑眯眯地摆摆手,“还是漂亮小姐姐要紧,祝你们好运啦。” 小林用力一点头,就拖着看起来还很茫然的徐云野钻进了人群。 “等等等等等。”确认和江颂隔了大老远之后,徐云野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强迫小林停下来,“你干嘛突然……” 小林冷笑:“要不是我,我看你怎么和江哥解释。” “……”徐云野憋屈地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更好的理由。 小林一顶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一抬下巴: “而且你不是说你还是直的吗?我看你是太久没有女朋友出幻觉了,居然想对一个男人喊姐姐。现在治好你毛病的时候到了,去找个真的姐姐呗?” “诶、我……” 小林踹他屁股: “让你去你就去,在这别磨磨唧唧的……” 第22章 世界一(22) 江颂坐在吧台旁喝酒,新放的音乐很不错,酒保调酒的动作也赏心悦目,一个人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杯算我的。” 忽然有个男声从耳边传来。江颂下意识地扭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来人的长相,而是他刻意露在外面的劳力士绿水鬼。 江颂:…… 他视线往上挪了一些,是个带着无框眼镜的小眼睛男人,穿着一条油光锃亮的西装裤。 见江颂注意到了自己,男人面上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就要坐上之前徐云野坐的位置。江颂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小肚腩接触到桌壁,鳄鱼皮腰带卡进吧椅的缝隙时,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江颂忍不住僵硬地挪开了视线,完全不想回应他的搭话。 男人却丝毫不查,他手腕轻轻一摆,那串沉香手串在金属台面上磕出了“咯咯”钝响,笑眯眯地盯着江颂的侧颜:“小美女,第一次来?” 江颂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我是男的。” 男人微微一愣,但又随即大笑起来:“哈哈,抱歉抱歉,真是眼花了。我注意了你许久,一直在试图分辨性别,结果还是说错了,”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故作轻松地说道,“不过,不管是男是女,这样的夜晚,大家都是朋友嘛,何必拘束。” 他说得冠冕堂皇,江颂却听得厌烦,只是礼貌性地提了提嘴角。 见江颂不搭理他,男人也不恼,反而更起了些征服欲。于是又刻意压低了音量,带着些许的炫耀:“这家的单一麦芽不够年份……” 他说着些江颂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从“苏富比见过更惊艳的威士忌藏品”说到“去冰岛追极光”,江颂只是淡淡地“嗯”“啊”两声,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却像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越说越带劲,恨不得把“我有钱”“我很有见识”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江颂实在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你没什么朋友吗?” 男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啊?” 江颂举起酒杯只是端详着里面好看的颜色,然后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这些话你可以去和你的朋友说,我没兴趣。” 他本想用冷淡的态度劝退男人,让他自觉点走开,没想到这人像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明示似的,反而因为他终于正眼看了自己而得意,还以为江颂是在暗示他,于是凑近了说,暗示般地语调上扬: “那你想听什么?想听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嗯?” ……真油腻。 江颂有阵子没见过这么自视甚高、油盐不进的男人了。 他甚至从男人口中闻到了似有若无的烟味,嫌恶地皱起眉。 “没什么想听的,”他努力把身子挪远了一些,“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了。 第25章 终于意识到江颂不是在欲拒还迎,男人脸上有些难堪。他看似无意地一撸袖子,把手腕处的表露得再明显一些:“那真是有些可惜。”他可不相信有人会不为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心动。 可他失算地彻底。 男人停顿两秒,江颂却依旧不为所动,连看都不看那明显的表盘一眼。他只能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把一张名片塞到江颂杯底: “不过,若你改变主意,记得告诉我一声。”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把自己刚来时说的“这杯算我的”完全忘在了脑后。 江颂低头拿起那名片一看,原来那人名叫张凯,是某个洗车行的老板。 没兴趣。 虽然看上去有点钱,但那完全弥补不了他令人失望的外表和谈吐。 于是江颂顺手把名片丢在一边。对面的酒保注意到他的动作,笑着问:“怎么,聊得不满意?” 正巧店里的音乐变得舒缓,淡黄的灯光打在头顶,眼底落下了一小片睫毛的阴影。江颂单手托腮,嘴巴张不开,把说得黏黏糊糊:“是啊,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闻言酒保轻笑了一下:“他可是咱们店里的常客,很少看到他吃瘪。” 江颂不以为意地挑眉,捏着酒杯的指尖轻轻转动:“他炫富炫地太直白了,说话也装,他一开口就知道他想卖弄些什么。” 背地里蛐蛐店里的客人终归是不好的,酒保没有对江颂的这句评价作出回答,而是看了眼已经见底的酒杯,转移了话题: “你想喝点什么放松一下吗?或者需要点别的酒水?” 江颂想了想:“一杯龙舌兰日出,谢谢。” “好。” 说话间,徐云野和小林回来了。 见徐云野耷拉着脸,江颂乐了:“怎么,被拒绝了吗?” 徐云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和江颂告状:“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玩我!”他龇牙咧嘴地对着小林用手指恶狠狠地点了两下,弄得小林回忆起刚刚的场景,脸上的笑容更放肆了。 徐云野愈发委屈:“江哥,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他把椅子往江颂那挪了些,“我和你说……” 原来在他们去舞池跟着晃动了几圈后,徐云野在小林的撺掇下搭讪了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心中紧张,没能发现那位小姐姐身边还坐着自己一起练舞的同学,尴尬的搭讪过程全都被看了去,自觉颜面扫地,灰溜溜地回来了。 “太尴尬了。”徐云野最后总结。 他情绪低落地抹了把脸,“给我来杯长岛冰茶。”他对着酒保说道,恨不得借酒消愁。 “别担心。”江颂安慰他,“这种事,大家不会记在心里的。” “真的吗?”徐云野猛抬头,得到江颂的肯定后,又转向小林,眼神期待,“真的吗?” 小林诚实地摇头。 徐云野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身体一软,趴在桌上,哇呜大喊:“要不还是把我敲晕了算了——” 看他这样,江颂和小林对视一眼,顿时弯了眼角,心声在这一刻达成了一致: 嘿嘿,欺负未成年真好玩!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出现一阵骚动。 江颂好奇地回头看,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动静,才听出像是有谁丢了钱包。 等那个倒霉蛋高喊着“有小偷!”离他越来越近,江颂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头敏锐地捕捉到那眼熟的小眼睛和无框眼睛,顿时乐了。 居然是那个张凯。 让你到处炫富。他轻哼一声,举着杯子晃荡。 要是一般人他或许还会同情一下,但这张凯……他只想把这当成对方污了自己眼睛和耳朵的报应。 小林注意到他的神情,好奇地问:“江哥,你认识?“ 江颂赶忙否认:“不认识。” 谁会和这个张凯认识,也太没品味了吧! 他在这儿想撇清关系,那张凯却不如他所愿,一见他还坐在这,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拍江颂的肩膀: “喂,是不是你偷拿了我的钱包!” 江颂:“……啊?” 多么标准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江颂被这家伙胡乱抓人的行为弄无语了:“不是我,你别乱咬人啊!” “真不是你?”张凯狐疑道,“我在你旁边坐了那么久,你最有作案机会。” 江颂都要翻白眼了。虽然网络上都说不要落入自证陷阱,但这情况下,自证还真是脱离这混乱境况的最好方法。他直接把皮衣和牛仔裤的口袋翻出来,双臂抱胸看着张凯,下巴一抬: “空的。看到了吗?” 他行得正坐得端,周围关注着这边的人一见他这样坦坦荡荡的模样,顿时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看来真不是他。” “自己着急也不能错怪别人吧……” 听大家都这么说,张凯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难道真不是他……? 毕竟自己的绿水鬼也没能让对方多看自己一眼,确实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而且江颂当时过于油盐不进,他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的黑卡呢,就被推拒开来,对方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兜里还有个钱包。 但他转念一想,江颂这么主动地给他看,莫非是胸有成竹,东西已经被他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越想越觉得不能忽略这种可能,他又开口: “但是……” “这位先生,这个位置在监控区域内,您有任何问题可以通过后台调取监控来解决,但我们不能让您就这样空口污蔑我们的客人。”酒保及时插话,江颂递过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 张凯虽然喝了点酒,但也没到不分事理的地步。毕竟不是自家车行没地方给他发脾气,有了酒保这句话,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监控在哪儿?我要去看!” 问到位置就往监控室过去了,看热闹的人们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徐云野撞了撞江颂的肩膀。他听出这个男人似乎也来搭讪过江哥,没一会儿就离开了,但他还想着江颂之前说谎的事,小声拆台:“江哥,你不是说不认识吗?” 江颂斜他一眼,也不辩解:“你会说自己认识一个奇葩吗?” 徐云野顿时噎住了。 半晌才默默升起一个大拇指:“你说得对。” 第23章 世界一(23) 张凯那事过了一会儿就有结果了。 是他在跳舞的时候被人偷偷从兜里摸走, 只是当时灯光太过昏暗,看不清扒手的衣服和长相,就算叫来了警察也没辙。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和江颂没关系了, 但为了让他不要心里挂念着这事, 酒保还是一有消息就通知给了江颂。 结果他话一说完, 江颂还没什么反应, 徐云野就义愤填膺地替他骂道: “这人完全活该嘛!谁让他到处炫富的, 遭贼了吧!” 小林这回也认同地用力点头。在此之前, 在徐云野的不断恳求下,江颂还是把刚刚和认识张凯的事情说了,于是收获了两张皱巴在一起的脸。徐云野和小林都刚离开学校不久, 虽然拍视频这个副业最近也有了起色, 但开销也大, 目前还处在月月花光、偶尔啃老的阶段, 自然见不得像张凯这样把“有钱”写在脸上的家伙,更别说他那些充满油味地话语了。 “而且他炫富也找错人了, ”徐云野这下倒是有些得意, 仿佛是他让张凯吃了瘪,“找谁不好找江哥。” 他甚至对江颂眨了下眼, “是吧, 江哥?” 江颂茫然地微微张嘴,“啊”了一声。 他分不清徐云野说这话的目的。莫非是因为之前驳了陈科荣面子的那事, 认为他有骨气、不为权势折腰? 但这完全和自己本性相反嘛…… 以为自己受了不该受的称赞, 江颂摸摸有些发烫的耳朵,没注意小林在一旁好奇地问徐云野“为什么这么说”,只听徐云野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们江哥可太有钱了, 怎么看得上那人的三瓜俩枣。” 他正要端起杯子的手一抖,酒水撒了出来。 江颂:…… 配合着徐云野“纸呢?纸呢?”的呼喊和每个口袋掏一遍的行为,小林的感叹还没出嘴就加入了这个行列,好在酒保及时发现了这边的窘况,拿了块抹布走过来伸手擦去了桌上的酒渍。 江颂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和酒保道了声谢,随后转头盯着徐云野的眼睛,表情意外:“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出金融危机,结果却被徐云野评价为“太有钱”了?他满脸问号,倒是想问个明白。 见江颂盯着自己,徐云野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挪开视线飘到天花板: “呃,就是之前有一回咱们拍视频之前,你戴了一条黑色的颈链,但是后面给摘掉放包里的时候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徐云野又换了个地方看看。许是因为自己没经过江颂同意就看到了首饰盒里的东西,有种奇妙的窥视感,他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声音小得近乎嗫嚅: 第26章 “……我看到了一排手镯,我认识的就有卡地亚love手镯和宝格丽那款长得像蛇的,还有一堆我不认识的……” 说来奇怪,虽然当时的震惊并无作伪,但事实上徐云野却早早地忘了此事,卡地亚反而不如那条给江颂增添了许多色气感的颈链让他印象深刻。如今听说了张凯的事,才猛地想起。 小林公正地评价:“那确实有钱。” 江颂:…… 他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这些饰品都是之前秦墨扬买给他的,说他的手臂适合戴这些;还有各种项链颈链,把他身上能挂饰品的地方都备齐全了。 之前江颂倒是常戴,只是后来秦墨扬走了后他怕睹物思人,便把它们存放在首饰盒的角落里。这段时间缺钱,他甚至动过把它们卖了凑钱的心思,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作为上段感情的纪念留下了。 江颂没有同徐云野解释的意思,只是长叹一口气:“那些都是以前买的,现在的我一个都买不起了。” 睫毛扑闪,他长久地注视着杯子里渐变橙红色的酒水,一声叹息最终淹没在唇齿之间。 徐云野小心翼翼地看向江颂。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从江颂这句话里得到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江哥的生活似乎发生过什么变故。 意识到是自己贸然提起了江颂的伤心事,徐云野心里有些歉疚。特别是看见江哥本来还弯着嘴角的脸上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愁绪,更是自责了起来。 他语无伦次地转移话题:“哈哈没钱也没事,我也没钱,照样活得很潇洒。”徐云野还一把把小林拉到江颂身前,理直气壮地一指,“他也是。” 小林:“……我谢谢你啊。” 有他这么一打岔,江颂心情好了不少。 “好吧。“他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没了阴霾,主动伸手举起桌上的酒杯,笑得眯起了眼睛,“那就再为我们没钱但潇洒的生活干杯!” “干杯!” 不得不说,江颂还挺喜欢和徐云野待一块儿的。 虽然有些口无遮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徐云野还没成年、总是精力特别充沛,坐在他身边,江颂觉得自己都更活泼了一些。 他们没参与酒吧那些浪荡的游戏——江颂嫌弃一群人交换口水的游戏太脏,徐云野和小林纯粹是有贼心没贼胆,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就坐一块儿愉快地喝酒闲聊,时间过得也算飞快。 他越喝越兴奋,徐云野终于发现江颂状态不太对时,已经喝得有些晕了。 只见江颂豪放地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脸颊红红的,嘴里说的话倒还挺清晰。许是因为酒劲上来,他脱掉了身上的外套,还把里边衬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 灯光打在他洁白的锁骨上,嘴唇上水润的酒珠闪烁着晶莹,显得更为水润。 徐云野注意到他的动作,抬眼却撞上了他迷蒙的眼睛,只觉得里面像是有无形的勾子,引诱着他陷入深潭。 小林后知后觉地问他:“江哥这是……喝醉了?” “大概是?”徐云野也不确定,毕竟江颂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他们在这儿说小话,江颂却不乐意了。大约是嫌弃他们无聊,他开始东张西望,注意力轻而易举地就被音乐吸引走,望着舞池跃跃欲试,顺便大声宣告:“我要去跳舞!” 说完就径自站起身,飞扑般融入了狂欢的人群。 只留下徐云野和小林面面相觑:“这真醉了吧?” 徐云野有些担心:“江哥醉成这样了,留他一个人在里面不太好吧……” 小林却不以为意:“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之前喝醉了不也啥都没说碰上吗?” “我们和江哥怎么会一样!”徐云野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江哥刚刚才遇上张凯那个奇葩……” “我们都是一样的身体结构,有什么不一样?而且那人也没对江哥做什么啊。”小林扬起眉毛,拍拍好友的肩膀语重心长,“不要因为你喜欢江哥,就觉得别人对他都有觊觎之心……” 他本意是想劝徐云野放松些,别跟个护食的小哥一样围着他江哥打转,没想到徐云野一听,注意力全放在那个“喜欢”上了。 “你别乱说。”徐云野慌乱地摆手,“我直的,纯笔直。” 小林闻言翻了个白眼,敷衍摆手:“嗯嗯,你最直了,直到想叫一个男人姐姐。” “那是因为……”徐云野还想把他那一套心路历程解释给好友听,小林却不感兴趣地打断了他的话,一指舞池,示意徐云野: “你看,他在那儿呢。我们这位置看得见他,这下你放心了吧?” 因为刚刚小林的“喜欢”论,徐云野并不想对江颂表现地有多在意,努力低头不看过去,可几秒之后又忍不住了,还是在好友似笑非笑的目光里盯着人群一个劲儿翘。 哦,他终于找到了。 他看到江颂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的腰肢,看到他微微扬起的下巴,那明媚又略带傲气的模样,仿佛被夜色点燃的火焰,肆意又张扬。 徐云野静静地看了几秒。 就在他准备收回视线时,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就要揽上江颂的腰。 徐云野立刻瞪大了眼睛。 我靠,真有流氓啊! 没有半分犹豫,他气势汹汹地走过去,狠狠地拍开那个陌生男人的手,对上那人震惊的眼神比了个顶天立地的中指。 “趁人之危,下作!”徐云野骂了一声,忽略那人“你有病吧”的回敬,拉着江颂就往回走。 或许是这一会儿的舞动让江颂释放了多余的精力,被他一拉,江颂就像是断了电的娃娃,乖乖地跟在她身后,让他坐下他就坐下。 “江哥?江哥?” 为了判断江颂的状态,徐云野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晃。江颂只是呆愣愣地看看这只手,又看看徐云野的脸,头疑惑地一歪,也不说话,脸颊红扑扑的。 徐云野和小林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更醉了。” 徐云野撑着桌子后怕:“还好我盯着呢,就江哥这状态,任谁都能把他给牵走……” 这下小林也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没再反驳,只是一摊手: “现在怎么办?” 他也伸手去江颂眼前晃了晃,同样没有收到任何反馈。江颂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也不说话也不发酒疯,只是缓缓地眨了下眼。 刚刚还沉浸在愤怒中的徐云野顿时呼吸一窒。 “我完蛋了。”他拉着好友的胳膊,“我怎么觉得江哥这样好可爱啊啊啊啊——” 小林拍下他的手,不理他,“现在我们的重点是应该怎么把江哥弄回去。” 他想了想,弯腰凑近了江颂:“江哥,你说一下你的住址好吗?” 也许是话太长,江颂懵懵地看着他,一歪头,模糊地突出两个字:“住址?” “嗯嗯,你的住址。”小林期待地看着他。 江颂茫然地摇了摇头:“听不懂。” “……”小林放弃了。他直起腰无奈地看向徐云野,徐云野一拍脑袋,“要不,我们帮江哥开个酒店?或者,我们打电话问问江哥的家人……” “有道理。”小林说干就干,小心地从江颂兜里拿出手机人脸解锁,点进联系人。 “咦,怎么没有爸妈……”他挠了挠头。 “要不就这个吧,还置顶了,应该就是江哥很重要的人……” 徐云野凑近了看。 “aaa沈舟贺……这谁?” “管他谁呢,打了就知道了。” . 手机铃声响起时沈舟贺刚从浴室里出来。 水汽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消失在空气中,漉漉的黑发随意垂在额前,几滴水珠从发梢滑落,顺着他脸颊淌下,在灯光下折出淡淡的光晕。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往放着手机的床头走去,拿起手机一看。 居然是江颂的电话。 自从上次江颂归还衣服后,他们便再未见过。他因集团海外事务出了岔子,亲自飞去处理,直到昨日才回国。 这段时间,他偶尔会关注江颂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她的朋友圈久未更新,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而透明的距离。 他明明只见过她两次,但那双藏在浓密睫毛下的小鹿般的眼睛却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安静中透着倔强,笑起来时眼角弯弯,像是盛满了星光。 沈舟贺接起电话:“喂,你好?”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急促中夹着几分年轻人的毛躁,听得他不住地皱眉: “喂喂,是沈舟贺吗?我是徐云野,江颂的朋友。你知道他家在哪吗?他喝醉了,我们不知道他住哪儿!” 沈舟贺一怔。 她……喝醉了? 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沉声问:“你们现在在哪儿?我过来。” 第27章 电话那头的徐云野一愣,嗓门依旧大得很:“倒也不用你过来,我们可以送过去……”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便像是换了个人,是更亮一些的声线,但依然能听出是个明显的男声:“我们在南街的失重酒吧,就坐在吧台这儿,你一进门就能看见。” 沈舟贺没再多言,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好,麻烦你们先看着她,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随手将毛巾扔在一旁。湿发还未干透,水珠顺着颈侧滑进衣领,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转身到衣帽间换上衣服,沈舟贺推门而出。夜色中车灯亮起,引擎声低吼着划破寂静,直奔南街而去。 . 刚拿回手机,徐云野捂着自己被拧了一把的大臂,怒视好友:“你干嘛不让我说!” 小林对自己迟钝地好友怒其不争: “你看不出来吗?人家的名字是aaa沈舟贺诶!”他掰着手指头,把自己的发现掰开揉碎了同徐云野说: “这说明江哥心里有他对不对?我们一打过去他就说要来接,又说明他心里也有江哥!多好的感情升温机会,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但是江哥和那个人好像没打过几通电话……”徐云野呆愣愣地张着嘴,想到自己点开联系人时无意识看到的孤零零的通话记录,下意识反驳。 “你笨啊!这说明他们正在暧昧期!” “有点道理……”徐云野恍然大悟,张大了嘴巴。 被好友递了个无语地眼神后,他尬笑了两声,忽然神情一滞,捉住小林的袖子,语无伦次道:“但是电话里是个男的啊!” 小林一撇嘴:“俩男的就不能搞暧昧了?”他眼珠滴溜溜一转,忽然凑近了徐云野,“哦,你是直的确实不能搞,但人家不一定是啊……你不会是嫉妒了吧?” 徐云野脸上爆红,忙否认:“没有,你别乱说!我就是没想到……” 大约是以己度人习惯了,他确实没想过江颂可能会是gay,如今被小林这么一提点,顿时觉得也有些道理。 至于嫉妒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徐云野急急忙忙反驳,小林却才不信他的:自从徐云野认识了江颂之后每次和他吃饭,聊天必谈江颂,那眼里的崇拜和时不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羞涩,完全是薛定谔的直。 这样想着,他往江颂那儿看了一眼,却发现对方又要把酒往自己嘴里送。 “江哥别喝了。”小林立刻制止了他的动作,把酒杯从江颂的手里抢了出来。 徐云野问:“这哪来的酒。” 他记得江颂自己那杯早就喝了精光,总不能是醉了之后有找酒保点的吧? 小林无语地抿嘴:“这杯是我的。” 刚刚打电话时他们都背对着吧台,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一只背着他们偷偷喝酒的猫。看江颂依旧眼神清澈地望着自己,小林叹了口气,一指一旁的空杯:“你那杯都被他喝完了。” 徐云野不知为何又忽然红了脸。 小林:…… 他不想再问这种显而易见的原因了。 比起稀里糊涂也不愿意正视自己心意的好友,他更想逗面前这个呆呆的江颂。 于是他把自己的酒杯在江颂眼前晃了晃:“江哥,这个好喝吗?” 江颂眼睛亮亮地点头,“好喝!” 小林嘿嘿一笑:“好喝也不给你喝。” 他把酒杯藏到身后,结果就看江颂撅起嘴巴,很是委屈地模样。他玩心大起,重新把酒送到江颂面前,待江颂伸手时,又把它拿走藏起来,得意洋洋地宣布: “我骗你的,想不到吧!” 围观了全程的徐云野:……咋这么幼稚呢。 他想劝好友别玩了,没想到却被小林斜了一眼: “你不懂,江哥这样子可比平时有意思多了。而且他都醉成这样了,我可不敢让他再喝了。” 徐云野其实想说“我懂”。 说不过小林,他只能站在一旁盯着江颂看。 江哥平时以是是清冷的,可以是美丽的,可以是惑人的,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江哥这般可爱的样子,眼睛圆圆的左看右看,像是一只漂亮的小猫咪。 看得让人心痒痒。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把江颂的脸蛋。 软软的…… 徐云野在心里回味刚刚的触感,再一抬头,却看小林看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 徐云野掩饰般地举起自己的杯子,想喝时才记起里面的酒已经被江颂喝完了。 他讪讪地放下,余光却瞥见酒吧门口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愣了愣—— 来人迈开长腿跨过门口的地毯,剪裁凌厉的黑色西装像一道利刃划破混沌,袖口微露的铂金腕表映出冷冽光芒。 他眉眼深邃如雕琢,薄唇轻抿透着几分冷淡,沉稳的气场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闯入,与酒吧里喧嚣放荡的氛围格格不入,连肆意流转的灯光似乎都因他收敛了几分轻佻,被衬得俗气了几分。 哇哦。 徐云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自带气场的男人,正想招呼小林一起看,却见男人直直地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诶……诶诶诶? 难道说……? 第24章 世界一(24) 沈舟贺推开“失重”酒吧的门, 喧嚣的音乐和酒气扑面而来。他眉头微皱,目光迅速扫过昏暗的空间,最终锁定吧台边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她今天并没有穿着裙子,而是颇为中性的灰色衬衫和牛仔裤, 黑色皮衣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就连长发也剪短了不少, 只够在脑后扎成一个可爱的丸子头。 分明和以往长发裙装的形象非常不同, 但沈舟贺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果然是她。 江颂正歪靠在高脚椅上, 脸色泛红,显然醉得不轻,额前碎发凌乱着, 少了些精致, 但又多了些松弛的可爱。 徐云野第一个看见他, 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没了电话里的那般直接,反而拘谨了起来, 甚至用上了尊称: “您是沈舟贺先生吗?” “嗯。”沈舟贺应道, 目光却径直略过徐云野落在江颂身上,低声问:“他喝了多少?” 小林注意到他俩的对话, 早就中断了自己那几乎称得上是自娱自乐的小游戏, 从一旁探出头,手里还攥着个空杯子, 语气无奈: “没数清楚, 他喝的也不是什么度数很高的酒,喝着喝着就成这样了。”他挠了挠头,补充道, “估计是心情太好,非说要为出道干一杯,结果没控制住。” 沈舟贺闻言,眉头微蹙。 出道……?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江颂脸上。他醉得迷迷糊糊,努力半睁着的眼睛扫到他,突然咧嘴一笑,声音含糊: “沈……舟贺?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也来玩啊?” 说完,还歪着头打量他,像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幻觉。 沈舟贺摸摸他的头,低声道:“我来接你。”他转头看向小林,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我带她走,你们忙吧。” 小林愣了愣,忙点头:“行行,麻烦你了。” 沈舟贺俯身扶起江颂。江颂半靠在他手臂上,身体虽然很配合,嘴上却还在醉态可掬地嘀咕: “不行……我不走……” 沈舟贺的手已经揽住他的腰,闻言侧过头问道:“怎么了?”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 江颂却无知无觉。他一手指向小林,气哼哼地同沈舟贺告状: “他欺负我!”姿态和神色是清醒时从未出现过的娇憨。 小林吓得赶紧摆手:“不是,我就是把杯子拿走不让他再喝了。” 虽然表现比徐云野要强些,但要他对上沈舟贺这种一看就沉稳持重的人还是不住地心里发怵。担心江颂这话会引起什么误会,他赶忙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 沈舟贺了然地一点头,无奈地轻叹口气,将江颂的黑色皮衣拿起来披在他肩上,低声道:“下次别喝这么多。” 接着半强硬地揽住江颂,让他半倚在自己的肩头,转身往外走去。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小林小声嘀咕: “这大哥气场真强,跟江哥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徐云野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我都不敢说话了!”他夸张地和小林复现自己刚刚唯唯诺诺的动作,“谁知道江哥的朋友居然是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 他们说着就要重新坐回吧台。 就在他们回身的那一刻,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躁动的空气中飘来只言片语: “——放心,都拍到了。一会儿就发给你。” . 沈舟贺扶着江颂走出酒吧。 夜风吹来,江颂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沈舟贺身形微微一顿,默默收紧了手臂,将他带向车边。 第28章 拉开车门,沈舟贺小心地将江颂安置在后座,正想起身回到驾驶室,却被江颂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 江颂缓慢地眨了下眼,眼尾的漂亮眼影像一只腾飞的蓝色蝴蝶。他抓着沈舟贺袖子往车里拉了拉,随即又松开拍了拍身侧的座位,看着沈舟贺目光期待。 这是…… 沈舟贺微微一愣,很快意识到江颂的意思。 嘴角无意识地上扬,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江颂的后颈,感受着柔软的发丝滑过指尖,而后低下头,像哄小孩一样低声说道: “这可不行。我得在前面开车,不然怎么带你回家呢?” 没想到这下可戳了猫咪尾巴。自觉被无情被拒绝了的江颂顿时一撅嘴,双手抱胸,大声地“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了。 连生气委屈都像是在撒娇。 沈舟贺沉默了几秒,业务生疏地尝试哄道:“要不要坐前面?” “才不要。”江颂梗着脖子,江颂梗着脖子,头也不回,语气硬邦邦的,炸毛了。 虽然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对待,沈舟贺也没生气,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等一会儿好吗?”等了片刻,见江颂还是不搭理,他轻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动作干脆地关上车门,转而坐进驾驶座。 引擎低鸣响起,他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后座——江颂还抱着胸,侧脸倔强地贴着车窗,脸颊还是红红的,醉得可爱。 车子平稳驶出南街。 沈舟贺没有送江颂回家,而是直接调转方向,朝自己家的产业——秦氏集团的云逸酒店开去。酒店就在两条街区外,最适合安置一个醉得迷糊的小家伙。 十分钟后,车子就停在了酒店的地下车库。 沈舟贺熄了火,转身看向后座。 江颂不知何时已经靠着座椅睡了过去,呼吸轻浅,眉头却还微微皱着,像在梦里还在跟谁赌气。 他下了车,拉开后门,俯身将江颂抱了出来。江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嘀咕了句:“怎么了……”声音软得像没醒。 “带你休息。”沈舟贺低声答道,抱着他的动作沉稳而小心。 江颂哼唧了一声,又闭上眼,任由自己整个人窝在他怀里。 走进酒店大堂,前台经理一眼认出这就是资料里的秦家大公子沈舟贺,立刻迎上来:“沈总,您今晚是……” 沈舟贺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言,放低了声音,深怕惊扰到怀里的人:“开一间顶层套房,再备一份醒酒汤。” 经理会意点头,迅速安排好房卡递给他。 进了电梯,江颂还是迷迷糊糊的,靠在沈舟贺的肩头,脸颊肉被挤出小小的一块,任凭脑后的丸子头松散了大半。他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想要睁开眼,又被被电梯里刺目的灯光吓了回去,搂上沈舟贺的肩膀,把自己的脸往他颈侧埋地更深。 湿热的呼吸打在锁骨上,沈舟贺呼吸微窒,没有说话,只是把江颂搂地更紧了一些。 然而等他打开了房门,刚刚还恨不得整个人爬在他身上的小混蛋就立刻无情地松开手,猛地往里面冲。 怀里骤然失去一个热源,沈舟贺还有些失望。关好房门,回头却见江颂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还站在会客厅里乱晃,他眼中闪过一丝宠溺,走上前去拉住江颂的手: “是这边。” 江颂乖乖地跟上,嘴里胡乱回答:“哦、哦……” 走到了卧室,江颂立刻欢呼一声,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两下把鞋子蹭掉,就跳上了床自觉躺下,先闭上眼睛,然后又悄悄地睁开,盯着沈舟贺,眼珠随着他的动作滴溜溜地转。 把他这一连串动作尽收眼底,沈舟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直到这一刻,一直萦绕在他心间的郁气才终于被驱散干净。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在担心醉酒的江颂会遇到危险。然而,当他看到江颂安然无恙地坐在酒吧里,与那两个自称“好友”的家伙玩笑逗弄,放松的模样映入眼帘时,沈舟贺才猛然察觉喉间那股灼热的郁气从何而来。那是后怕与气恼在胸□□织的情绪: 他恼她竟敢在治安最乱的酒吧街把自己喝得眼尾泛红,更恨自己竟然找不出合适的立场,去替她挡开那些碍眼的触碰。 他走近了一些,想要从江颂身下扯出被子帮他盖上,刚一弯腰,江颂却像是有所感应,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软软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沈舟贺怔住了。 视线交汇。 那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瞳仁里只有他的倒影,睫毛轻轻颤动,蓝色的眼影美得惊人。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像被蛊惑般,他把双手撑在床单上,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江颂的气息带着酒意,轻浅地拂过他的脸。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仿佛时间都被拉长,暧昧在空气中无声滋长。 门铃忽然响了。 沈舟贺猛地回过神。 ——是之前他吩咐经理送来的醒酒汤。 他迅速直起身,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门外走,心里暗骂自己竟差点失控,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来。 江颂半睁着眼,意识模糊地看着沈舟贺突然走开,还以为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委屈被醉意放大,他撇了撇嘴,手拽过另一个枕头紧紧抱住,赌气地翻身用背朝着卧室门的方向。 沈舟贺拿着醒酒汤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没有多想,以为江颂只是一个方向睡累了,便轻手轻脚地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拍拍江颂的背:“喝点醒酒汤再睡,嗯?” 江颂不吭声,肩膀却微微动了动,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抗议。 沈舟贺这下明白他为什么要侧着睡了。 他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但小醉鬼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坐到床边,手指拂过他因为瘦削而突出的肩胛骨,声音低沉柔和: “喝了,听话。”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样明天会舒服些。” 江颂被他碰得有点痒,终于忍不住扭头瞪了他一眼,嘴还倔强地紧闭着。沈舟贺见状,干脆伸手,半扶半抱地让他坐起来。 这下由不得自己了。 江颂哼了一声,像是妥协,又像是撒娇。他先乖乖地按照沈舟贺的要求坐好,又趁他不备,突然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杯子。 沈舟贺不备,没来得及松手,江颂动作又急,杯子一歪—— 琥珀色的液体泼了出来,正好洒在他身上,灰色衬衫湿了一片,贴着皮肤隐约透出几分轮廓。 慌乱间,杯子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江颂像是被吓得僵住了。 沈舟贺安抚般地拍拍他的腿,起身去浴室拿毛巾。 他倒没有什么情绪。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隔壁侧卧还有一张床。 只是醒酒汤就这么洒了有些可惜。 考虑到一会儿江颂可能还需要更换沾湿了的衣物,他还绕路到衣帽间拿了件女式睡袍。 他计划地全面,没想到回来看见的那一幕却几乎让他心脏骤停—— 只见江颂皱着脸,低头解着衬衫扣子,已经解到了一半,半个肩膀暴露在空气中,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沈舟贺脚步一顿。 喉结滚动,眼前的场景美得让人气血上涌,但他的道德水平不允许他欣赏。他没想到江颂这么缺乏警惕心,居然直接当着他的面脱衣服,忙解开睡袍批在他身上。 把毛巾递给江颂,沈舟贺告诉江颂在自己走开后擦干身体再换上睡袍,还忍不住想提醒两句。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却一不小心低头瞥见领口内的风光,一时间动作都僵住了,举着毛巾的手还呆愣在半空。 …… 原来,原来如此。 沈舟贺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一直以为江颂是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穿着裙装,举止柔软,声线称不上细,但也算得上是清亮柔和的嗓音。 但是那么多疑点他真的从未发现过吗? 江颂并不是一个多么敬业的扮演者,他甚至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男性特征。异常平坦的胸膛,相对于一般女生显得过高的身形,小但依旧存在的喉结,还有今天听起来不同于以往的声音…… 只是江颂不说,他便把这些尘封起来,没有多做延伸思考。甚至今天江颂明明白白穿着男装,他也没有怀疑。 江颂醉得没察觉到沈舟贺的异样。他胡乱给自己擦了一通,扭动着把牛仔裤脱下来踢到床下,然后动作流畅地穿上睡袍,钻进被子,露出一张泛红的脸,神情满足地闭上眼睛,像只餍足的小猫。 房间里静得可怕。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 沈舟贺内心翻涌,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却又看到江颂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睁开眼看向自己,嘟囔了一句“晚安”。 第29章 很淡很轻,尾音却拖出一丝亲昵。 沈舟贺心头猛地一颤,像被那两个字轻轻撞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许久,窗外的城市灯火在闪烁,是一场无声的焰火。 他慢慢走近床边,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低头看着江颂的睡颜。他的眼睫安静地垂着,额前的碎发凌乱地散开,带着点孩子气的无辜。 沈舟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缕发丝拨到一旁,指腹却不经意擦过江颂温热的额头。 他顿了顿,像是被某种情绪牵引,缓缓俯下身,在那额前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晚安。” . 江颂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沉。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陌生的白色天花板,雕花吊灯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这是哪儿? 他被强光照得不得不眯起眼,撑着床慢慢坐起来,身上松散的睡袍滑落肩头,露出半边锁骨。 房间安静得过分,只能听见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他揉了揉太阳穴,环顾四周——落地窗外是高耸的楼群,床边的地毯上散落着昨天的牛仔裤,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但细细看来,这房间装修倒也有些眼熟。 他低头看了眼床头的酒店名片。 “云逸酒店。”江颂一字一句地念道。 他当然知道这家酒店。云逸是秦家名下的高档连锁酒店之一,一直是华国酒店业的龙头和典范,之前秦墨扬还在的时候,一起出去玩得累了,常常就近在云逸的总统套房里腻歪。 难怪看着眼熟…… 不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记忆零星闪回。 他记得自己在失重酒吧跟徐云野和小林喝酒,庆祝出道,酒杯一杯接一杯,后来…… 就醉了? 江颂皱着眉努力回想。 随着回忆仔细过了一遍自己喝的酒之后,他忍不住更疑惑了:自己酒量按理来说也不小啊,和那么几杯饮料一样的酒水也会醉? 上回喝酒分明是在两个月前。短短两个月,酒量居然差成这样…… 说到这两个月里自己的变化,江颂想起一个家伙。 他身体往后一靠倚在床头,喊出系统兴师问罪:“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这系统的功能对他来说相当鸡肋,平日里存在感很低,要不是有事要问,他已经两天没和003交流过了。 随着他的声音,003的身影逐渐浮现。 “宿主是什么意思?”它问。 “别装傻。”江颂对它指指点点,“快说!为什么你一来我酒量就变差了!是不是因为你给我注射的那什么东西?” 003的身影若隐若现,在江颂脸色逐渐难看之前,它终于发出了声音:“已询问总部,不排除宿主说的可能性。” 江颂抓狂:“怎么没个准话啊!” “因为目前测试数据较少,暂未出现过像宿主这样酒量下降的不良反应,宿主的数据将传回研究院进行进一步分析。” 闻言,江颂彻底无语了。“呵呵,我就是你们是小白鼠……”他颓然地向前倾倒在被子上,“还有什么不良反应记得提前说。” “宿主是第一批男性生子计划参与者,不良反应还在统计中。” ……也就是说,已知的只有酒量下降这一个喽。 江颂不想说话。 他静静趴了一小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刚刚是在想什么呢?哦,是我喝醉了然后被带到这里…… 他猛地一僵,昨晚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 忽略掉一开始小林逗他的无聊场面,剩余画面里密密麻麻的都是沈舟贺。 江颂:“……” 他眼神呆滞地落在半空,喃喃道: “这下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他还记得自己那些任性的画面,也多亏对方脾气好,不计较;而自己似乎也因为他和前男友眉眼间的相似,把之前同秦墨扬相处的一些习惯给带了过去,不光闹些情侣之间的脾气,还无意识地就往对方身上贴。 脑海里浮现那些在他怀里、在他肩头、在他臂膀里的记忆,江颂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就要晕死过去: 人家和你熟吗你就缠着和人贴贴! 满打满算他目前和沈舟贺也就只见了两面,虽然江颂有从他身上获得点什么的意思,但那些都是后续细水长流的之后的事了,这才第三面,居然就…… 他会觉得我是个随便的人吗qaq 江颂扁嘴无声哀嚎几秒,冷静下来又骗不过自己: ……好吧我确实挺随便的。 他叹了口气。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未成的吻。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舟贺已经知道自己是男人了,骗他这么久,本来也没有以后了。 他把身上的睡袍扯到一边,下床把那孤零零搭在沙发上的灰色衬衫取下,放在鼻下闻了闻。 他还记得昨晚在这件衬衫的遭遇,如今它明显已经经过了清洗,闻着有洗涤剂的芳香和烘干机的暖意,还怪好闻的。 这么贴心。 沈舟贺真是个大好人。 江颂心里感慨着,先给自己洗了个澡,接着重新把衣服裤子穿上,才猛地想起:沈舟贺把他送到了这儿,那他人呢? 套房里静悄悄的,江颂四处看了一圈,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真不在啊…… 江颂情绪未免有些低落。 上回见面还个衣服还一起待了那么久,这回知道自己在骗他,想必一会儿也不想和自己多待了。说不定那个衣服都是他找别人送来的,毕竟他身边有那么多助理司机的…… 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方面他也理解,任何人发现自己熟人忽然变了个性别总是难以接受的,没骂他“变态”都算不错了,不应该奢求太多;另一方面他一想到自己会成为沈舟贺拒绝在门外的一员,就心里憋得慌。 毕竟,沈舟贺人真的挺好的;他也是真的喜欢这一类长相。 更别说还有那气运的加持。 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江颂准备离开酒店。而当他重新从自己外套兜里摸出手机,才发现沈舟贺给他留了一条消息: “早上公司开会,过去了一趟。六楼是餐厅,你可以随意用餐,下午一点左右我会到云逸,我们谈谈。” 写得很清楚明白。 没有多余的字眼,干净到江颂没法读出任何属于沈舟贺的情感。 下午要谈?谈什么?谈我怎么欺骗他的吗? 喉间隐隐有些酸涩。 江颂不愿、也不敢面对这种场景。他能感受到沈舟贺曾经对他的偏爱,也清楚这份或许很轻薄的感情是建立于他是个女人的基础上的。 如今基础没了,感情呢? 江颂害怕被沈舟贺斥责,也害怕被他用异样的眼神看。 他回想起最初003劝他时,自己那无所谓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桥真的来了,他却想逃跑了。 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舟贺,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前后的落差。 聊天框里的字增增减减,他犹豫了许久,还是一狠心点击了发送: “对不起,我骗了你。” 消息已发送。 却没想到之后愈发难熬。江颂握着手机,时不时就打开看一眼,甚至没了吃饭的心情。 一个小时内点开聊天框无数次,江颂的情绪从紧张逐渐变成了对自己的嘲笑。 太小丑了…… 他大概已经不想再和我多说什么了吧? 江颂自嘲般摇了摇头,上网站搜索了云逸酒店总统套房一晚的价格,正好还能给他如今的存款留下几千块钱,于是把房费一并转给了沈舟贺: “我很抱歉。还有谢谢你昨晚的帮助。” 接着干脆利落地拉黑了沈舟贺所有的联系方式。 逃避可耻,但有用。人情还不了,至少在金钱上不欠他的了。 反正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这样吧。 第25章 世界一(25) 和沈舟贺的故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江颂还急着回家收拾东西, 没吃早饭便离开了酒店。 不过在出发去参加之前,他得先找徐云野兴师问罪: “你怎么想到给沈舟贺打电话的啊?我被你坑死了!” 刚被手机铃声吵醒、还沉浸在昨晚宿醉里头的徐云野发出一声带着气的轻哼:“……啊?” 一听他这傻样,江颂一噎,也生不起气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徐云野清醒了, 果断甩锅:“是林子说要打给他的!他说要找个人问你家在哪, 结果那个人就主动说来接你……” “你们就同意了?” “就、就同意了。” 江颂冷笑一声, 听得徐云野心里毛毛的, 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 “林子说你把他置顶了, 你肯定喜欢他;他说要来带你,他肯定也喜欢你。所以我们这是给你们创造促进关系发展的二人世界!” 第30章 江颂:…… 他冷静一想,说得好像还真没错。 要是自己真是女人, 这一轮下来, 不说快进到确立关系吧, 彼此之间的距离肯定是个大飞越。只可惜, 方法对了,条件错了。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一手抵着额头, 转移了话题:“行,昨晚还是谢谢你们两个了, 等我回来请你们吃饭啊。” 一听说江哥请吃饭, 徐云野顿时忘了前面在说什么,欢天喜地地替好友一起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 节目组就派车到公司楼底下来接他去机场。 考虑到江颂对于观众还是个纯然的新人, 节目还指望他前期吸引火力,于是慷慨地给了他一段在车里通过问答自我介绍的画面。 江颂给自己戴上了墨镜,整个人往后一靠, 不看摄像机也不看提问者,双臂抱胸,翘起二郎腿,身上那股气人劲看得跟拍摄像从副驾驶那儿伸出一个大拇指。 对完了问答流程后,摄像机开始拍摄。 问:你是娱乐圈新人,第一次参加节目,对我们节目有什么期待吗? 答:没有期待,别太累就行。 问:节目里还会有很多其他的娱乐圈前辈,比如夏思莲、蔡一舟和谢向晓,你最想认识哪一位前辈呢? 答:没有特别想认识的。非要说的话,想认识夏思莲前辈吧。 问:可以说一下原因吗? 答:因为嘉宾里我只看过夏思莲前辈的作品。 夏思莲是华国的老牌女演员了,五十多的年纪,曾经也是数套央视爆剧的女一号,只是后来适合她这个年龄段角色的本子不多,只能演演偶像剧里男女主的妈,在年轻人眼中逐渐沉寂。 这回她也是想通过参加综艺节目刷一波存在感,学习学习年轻人究竟喜欢什么。节目组知道江颂接下去主要会走演员的路子,看过夏思莲主演的剧不奇怪,但是一旦带上了那个“只”…… 饶是他希望江颂回答越有爆点越好,都忍不住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他给的选项里,蔡一舟是两年前爆火的选秀爱豆,虽然近期因为热度下降比较好请,但知名度在那儿,红黑都算得上是娱乐圈头一份的;而谢向晓是企鹅平台力捧新晋小花,手握几部热播偶像剧,只是因为传出她片场耍大牌的事,急于上综艺树立一个好形象,才让同平台的节目组捡了个便宜。 江颂居然两个人都没选……摄像几乎都可以想象到这段播出时互联网上粉丝黑子一起狂欢的模样了。 他在心里为江颂浅浅的哀悼了一下,但随即又愉快地去录下一趴了。 反正是节目的热度,当初也是江颂自己乐意的。献祭一个无名小演员,拯救一档节目,完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 下飞机出了机场,江颂就被扑面而来的一个热浪晕翻了脑袋。 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刺眼的阳光,才拖着行李箱跟着摄像老师走向节目组安排的车。按照计划,他和另一个在娱乐圈没什么资历的新人是最先到的,要一起前往白岭村,把大家即将入住的院子和房间收拾妥当,等着其他嘉宾陆续抵达。 江颂站在车旁,低头看了眼手机,热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他等了一会儿,才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个扛着摄像机的家伙。 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大大的眼睛,样貌清秀,短发随意地散着,嘴角挂着热情的笑。 “你好你好!”那人快步上前,主动伸出手,嗓音里透着股自来熟的热切劲儿,“我叫卫洛,很高兴认识你!” “江颂。”江颂回握了一下,掌心微凉,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没多说别的。 他其实一眼就认出了卫洛——之前在《若你乘风》的试镜里,两人竞争过同一个角色。 “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真人秀,带了这么多行李,你怎么就两个箱子啊?”卫洛倒是挺自来熟的,探头探脑往江颂身后的车后备箱看,“你不怕到时候衣服不够吗?” 江颂摇头:“两个箱子都塞满了。我想是够了。” 上了车,江颂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早上舟车劳顿,他眼皮有些沉,想闭目养神一会儿。结果刚靠上玻璃,卫洛就一屁股坐到他旁边,还没坐稳就凑过来搭话: “江颂,你今年几岁啊?我这问题会不会太冒昧?不想回答就算啦!”他声音脆生生的,像故意撒娇似的,尾音还拖了点弧度。 “21。” “哎呀,那我比你大一岁!”卫洛夸张地叹了口气,手拍了拍胸口,“本来还想当节目里的忙内呢,可惜有你在,我是没戏了。” 江颂:“……” 忙内?这又是什么? 卫洛像是就此打开了话匣子,话题跳得天马行空:一会儿说这次嘉宾里有他特别想合作的演员,接到节目邀请时激动得一宿没睡;一会儿又叹对自己工作不满意,自从某部剧里演了个配角小火后,都是同类型的剧本,想挑战自我都难。 江颂起初还“嗯”“哦”地应两声,后来发现卫洛压根不缺听众,只想要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干脆彻底沉默,专心看窗外的农田。 忽然,卫洛话锋一转,冷不丁问:“江颂,你是演员吗?演过啥角色啊?我想看看你演戏的样子!”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江颂,像在期待什么。 “算是。不过你暂时看不到了。”江颂正在看向窗外的农田,一手撑着下巴回答,“目前当演员的经历还是零。” “啊?”卫洛夸张地张大嘴,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你还没有进组吗?” “还?”江颂敏锐地抓住这话里的小刺,扭头看向卫洛。对方却瞬间支吾起来,眼珠子滴溜溜转,时不时瞟向面前几乎怼到脸上的摄像机,一副闯祸被抓包的模样。 卫洛身子一倾,凑近江颂,压低声音:“你之前不是也去试镜《若你乘风》的许林了吗?我那天在酒店看到你,对你印象可深了!” 江颂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记得。” 卫洛勾了勾唇角,笑容却有些勉强。 任谁有过这样长相的竞争对手,都会印象深刻的吧…… 那次试镜,他经纪人提前打点好,剧组许诺角色非他莫属,试镜只是走个过场。他信心满满地演完出来,却在走廊里撞见还在等候的江颂。 那一刻,他心里咯噔一下——江颂那张脸,精致的五官,修长的身形,连额前稍长的碎发都恰到好处,跟小说里描写的许林如出一辙。他当即警铃大作,试镜完没走,特意留下来,等江颂结束后又跑去选角导演那探口风。 事情的发展也说明他的警惕不无道理。 果不其然,编剧果然更中意江颂,还跟导演小吵了一架。好在他背后有资源压阵,制片人最终拍板没换人。可人选送到负责人陈总那儿时,又莫名卡了好几天,卫洛那几天心神不宁,生怕再出岔子,直到尘埃落定才松口气。 从那天起,他就把江颂当成了潜在的劲敌。演技未知,但那样貌摆在那儿,太有威胁了。 他就此记住了这张脸,但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直到刚刚—— 那张脸还是那么惊艳,连侧脸的弧度都挑不出毛病。他以前做过一阵网红,太清楚如今追星圈最吃哪款长相了。只要江颂不是性格差到离谱,火起来只是缺个机会——电视剧、电影,或者这个看似平淡的综艺,都可能成为他的跳板。 这对卫洛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参加节目的人其他人,和他要么性别不同,要么分属爱豆演员两个赛道,要么差了辈。只有他和江颂,同性别同年龄同赛道,连瞄准的偶像剧市场都撞了个遍,粉丝画像高度重合,妥妥的竞品。 粉丝就那么些,去喜欢江颂的多了,留给自己的就少了。 在这种矛盾想法的考量下,卫洛刻意地大声点出了江颂是纯素人的这个事实。 他不知道节目组会不会剪掉这段,但他心里有数,只要这话传出去,总有人会顺着风向把江颂扣上“资源咖”的帽子。 这个前提立住了,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卫洛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盘算着,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一旁的江颂自是没察觉到卫洛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隐约感觉卫洛对自己似乎不太友好。但他拿的剧本就是要让大家讨厌,还以为是自己那爱搭不理的态度已经起了作用。 车里很安静。他默默地转过头,目光越过车窗,看向窗外的景色。 农田的绿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山峦,杉木和松树漫山遍野,枝叶在阳光下泛着幽深的墨绿,像一幅铺展开来的画卷。 这景象,和他记忆里老家的山村有些相似。 也是这样的高树遮天,空气里夹杂着松脂的清苦味,风吹过时,树梢沙沙作响,像在低语。 只是老家那儿更偏僻,更原始。没有宽敞平坦的大路,也没有整齐凿出的上山台阶,一切都靠人的双腿,一步步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隐在杂草和落叶里。 第31章 江颂眯起眼,思绪不由得飘远。 小时候,他最怕那些陡峭的山路。山坡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他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脚滑,滚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每逢下山,他总是缠着江奶奶,撒娇耍赖让她背自己。江奶奶心善,见他没了爹娘可怜,便把他捡回家养着,平日里总是宠着他,依着他胡闹。 她总是在天还没亮、鸡都没打鸣时就爬起来,点着煤油灯熬一锅稀粥,粥里扔几块红薯。江颂会在粥的清香中醒来,吃完早饭,江奶奶便牵着他的手,瘦小的身子佝偻着,步子却稳,一路哼着不成调的老歌,送他下山,到八公里外的镇上小学。 那时候他不懂事,不知道害臊,还是老师看不下去,把他叫到一边,皱着眉说: “你奶奶都那么大岁数了,腿脚都不利索,还让她送你上学,羞不羞?” 他愣住,第一次觉得脸烫。 再后来,他再没让江奶奶背过,自己咬着牙走那条山路。可江奶奶还是会跟在他身后,拄着根棍子,远远地看着他,生怕他出事。 如今,江奶奶已经去世五年了,他出来后,也再没回过那个山村。 车窗外的林木飞快后退,江颂靠着玻璃,眼神有些空茫。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江奶奶喊他起床的声音,低哑却温柔,像山间的风,吹过就不见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沿上划了划,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 这条进山的路实在是弯又长,长到一旁的卫洛已经传来了轻微的鼾声,长到江颂再也撑不住疲惫的眼皮。 等他再次睁眼,车已经停了下来。 阳光从车窗斜洒进来,刺得江颂眯了眯眼。他揉揉脖子,朝外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接下来二十天要住的地方: 在白岭村村口的一个小院子。 院子四周是村民们辛苦耕种的田地,黄绿相间的稻苗在风中微微摇晃,空气里混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江颂推开车门下了车,拖着行李箱往院子里走,鞋底踩在土路上,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卫洛跟在他后面,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他们将要住的房子是栋三层的自建房。 外墙虽然刷了白漆,但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脱落,露出灰扑扑的水泥底色。一楼是客厅和厨房,角落里还有个小房间,堆着各种农具;二楼分出三个卧室,每间都带独立卫生间;三楼则是晾衣服的阳台,旁边搭了个阳光房,摆着几把藤编躺椅,倒是透着几分闲适。 江颂拖着箱子进了屋,草草扫了一眼布局。节目组已经提前收拾过卧室,每间都贴了嘉宾的名字。 他和卫洛被分到同一间,房间不大,一张双人床占去大半空间,靠墙有个简易衣柜,门上还贴着张褪色的风景画。 收拾完卧室,两人下楼开始整理客厅和厨房。 相比二楼还算现代的卧室,这里的景象像是被时代甩在了后面: 客厅的墙面是未经粉刷的水泥色,坑坑洼洼。桌子是用粗糙门板拼成的,配了几条长条凳,像是村民们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了。 路过灶台时江颂顺手从台面上用手指抹了一把,顿时嫌弃地“啧”了一声。 身后的卫洛更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们吃饭的地方?”他瞪大了眼睛,“这种地方能住人?” 江颂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不能住。” 我小时候就是住这种地方的。他在心里说。 记忆里,山村的老屋也是这样,只是没有这房子高,没有这房子宽敞,也没有这房子新。 灶台旁的灰尘厚得能用手指抹一把在地上写字,柴火烧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江奶奶却总能笑眯眯地从中端出一日三餐来,构成了他童年里最美味的记忆。 江颂摇了摇头,把回忆甩开,抓起一块皱巴巴的抹布,走到水桶边打湿,开始擦桌子。 卫洛站在原地,见他这样,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靠,这么卷!他在心里暗骂。 居然不说废话直接开干。江颂这家伙,有备而来啊! 他不禁回想起接下这节目前,经纪人三令五申地同他强调,这一类综艺,最忌讳的就是干活时推三阻四,嘴比行动厉害。 所以拿到节目组的首日活动单时,他一眼就看出搞卫生是第一个坎。要是自己一脸不乐意,网友指不定怎么喷。卫洛早打定主意,哪怕心里再嫌弃这破地方,也得装出勤快的模样。 可理论知识再扎实,面对这灰头土脸的环境,他还是傻了眼——灶台上的油渍像画地图似的,桌子边缘还有一圈黑乎乎的污痕,空气里混着潮湿和柴灰的怪味。 他刚想多抱怨两句,江颂却已经一声不吭地干上了,把他剩下的话生生噎回嗓子眼。 以己度人一下,他觉得江颂和自己拿的是同一套“综艺生存指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靠主动干活来赢得观众的好感。 没想到被江颂抢占了先机,卫洛赶紧也有学有样地拿了块块抹布行动起来。作为弥补,他还准备说两句,向将来视频前的观众们强调自己的作用: “还好只让我们擦擦桌子,这个是我最擅长的家务了。我妈都把这个扔给我干,她说我擦得最干净。” 没想到刚刚还在认真干活的江颂猛地抬头看他,一脸的惊喜:“你喜欢干这个?” 卫洛摸不着他这么说的用意,含糊地“啊”了过去。 没想到江颂快乐地把手上的抹布一丢: “太好了!”他真心实意地扬起嘴角,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那这些就你干了吧!” 卫洛:…… “???” ----------------------- 作者有话说:上夹当天会有红包送出,感谢各位的支持[比心][比心][比心] 以及第二个世界尝试了了一下,发现我完全写不来古耽,所以决定放弃了,先开校园那个世界吧[化了] 第26章 世界一(26) 虽然这样生活环境对江颂来说熟悉得像刻在骨子里,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乐意苦哈哈地打扫卫生。 和卫洛那副讨好观众的架势不同,江颂一向是身前哪管身后事的性子,再加上节目组塞给他的这个人设本就不讨喜,他压根没打算在块儿卖力表现。 拒绝干活、制造冲突, 才是节目组想要的戏码。 正好卫洛说自己擅长干这个, 他便从善如流, 将这个在观众面前拉好感的机会让了出去。 至于卫洛对自己的看法嘛…… 似乎已经被讨厌了, 不是吗? 江颂只把自己身边的板凳面给擦了擦, 就一屁股坐下来, 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着桌子,抬眼看向卫洛。 卫洛正站在灶台边, 手里捏着那块湿乎乎的抹布, 整个人被定住一般。他瞪大了眼睛, 盯着江颂看了半天, 嘴巴张了又合,憋出一串结结巴巴的“你你你……”。 半晌, 他才挤出一句完整的:“你不干了?” 江颂看他那样有点好笑, 但为了不火上浇油,还是憋住笑点点头:“对啊。” “……你把这里就留给我一个人干?”卫洛的声音拔高了一度。 “对啊。” 卫洛感觉自己要被江颂这几句“对啊”砸晕了。 这个江颂是在想什么啊!他在心里暗骂。 刚刚还一副积极主动的样子, 撸起袖子擦桌子, 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把这一堆脏活儿全甩给他一个人。 卫洛看了眼四周:灶台上的油渍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桌子边缘的灰尘被江颂半吊子地擦得更显眼。他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想骂人的冲动,脑子里却忽然灵光一现: 不对,江颂这摆明了是在观众面前自掘坟墓啊! 想到这儿, 卫洛心里忽然平衡了点,甚至有点想笑。 莫非这家伙是想走黑红路线?他眯了眯眼,在心里算计起来: 既然江颂自己往坑里跳,他何不顺水推舟,把自己衬成对照组?积极勤快的好感度,不就稳稳到手了? 这个念头闪过,卫洛顿时也不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嘴角微忍不住扬,抓起抹布,擦桌子的动作愈发用力了。 安稳坐着的江颂本来还等着卫洛跟他吵起来,好给节目添个爆点。可对方居然忍着一直没吭声,反而埋头干得更起劲了。 江颂:“???”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卫洛就这么吃了这个亏? 他挠挠头,觉得过于匪夷所思。 这家伙,不像是这种窝囊的脾气啊…… 江颂盯着卫洛擦桌子的背影看了半天,想不明白就决定不想了。 反正便宜是自己占了,就算卫洛在背后偷偷咒骂他也是不痛不痒。这样想着,他心安理得地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通知了一声: “你慢慢干吧,我出去透透气。” 下午的阳光虽然倾斜了些,但依旧毒辣,亮得江颂眯起了眼。 第32章 他沿着田埂慢悠悠地走,顺手拔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折小星星。田里还有不少村民们在劳作,江颂远远地看着,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 转头一看,田里站着两个小孩。 一个小男孩看着七八岁的模样,或者更小一些,皮肤晒得黝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般的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 他手里还牵着个看着更小的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裤脚卷了好几圈,露出西瘦的脚踝。 两个孩子站在那儿,手拉着手,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盯着他看,分明满脸好奇,却又带着点幼鹿一般怯生生的警惕。 江颂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们,一晃眼却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心头猛地一软。 于是他蹲下身,微笑着轻声招呼:“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嗓音放得很软,怕吓着他们。 听他说话,男孩巴眨着眼睛,抿着嘴没吭声。女孩躲在哥哥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声音糯糯的,满是方言的调子。 江颂听不太懂,皱了皱眉,试着猜:“是问我谁吗?”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院子,“我住那儿,刚搬来的。” 男孩听懂了,点点头鼓起勇气往前迈了半步,小声说:“你……你是城里来的吧?” 他的普通话同样夹着浓重的口音,但比小女孩好懂多了。他把每个字都说得慢吞吞的,像怕说错,一旁小女孩抓着他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整个人藏在哥哥后面,眼睛却偷偷瞄着江颂,睫毛忽闪忽闪的。 江颂点点头,笑得更温和了些:“对,从城里来的。” 见两个孩子还是怯怯的,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几颗糖——那是出发前他在机场买的——递给男孩:“吃糖果吗?挺好吃的。” 男孩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么警惕?”江颂失笑,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家里人教得不错。” 他不清楚小孩为什么要拒绝,到底是因为警惕陌生人还是其他,他干脆剥了颗糖当着他们的面嚼起来,还笑眼弯弯:“真挺好吃的,不试试?” 男孩还在犹豫,后面的妹妹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感受到拽衣角的力道,男孩回头看了眼妹妹,见她也眼巴巴地看着,才红着脸拿了两颗递给妹妹,对着江颂小声说了句谢谢。 女孩飞快把糖攥在手里,却舍不得吃,抬头冲江颂咧嘴一笑。 江颂许久没有见过如此纯真的景象了。 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把兜里剩下的糖果都给了两个孩子,一边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捏着糖看他,小声地说: “我叫小树,她是我妹,叫小花。” 江颂“嗯”了一声,蹲在那儿陪他们聊了几句,都是些“你们家远吗”“是在这儿玩吗”之类的家常闲话。 小树起初还支支吾吾,后来见江颂没架子,慢慢放松了点,说话也不结巴了。妹妹一直没开口,只攥着糖咯咯笑,偶尔拿糖纸蹭蹭脸,宝贝得很。 聊了一会儿,小树拉起妹妹的手,抬头看了眼天,小声对江颂说:“我得回家了,奶奶等着呢。” “好啊。”江颂摸摸他们的脑袋,“还想吃糖可以来这里找我。”他又指指身后的院子,担心小孩没记住位置。 “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流,男孩也不怕了,大声地答应,接着便拉着小花转身跑起来。两个小身影在田埂上蹦蹦跳跳,小花的外套在风里晃得像朵真正的小花。 江颂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看着他们跑远,直到身影融进田野尽头的村落里。 发了会儿呆,他又往田里走了走,忽然看到远远的有几块黄色的牌子,走近了一看,原来是节目组给的日常任务。 还有这安排?活动日程里面也没提啊。 江颂意外地回头看了身后的摄像大哥一眼,大哥尴尬地摄像机都晃动起来,小声解释: “预计吃晚饭的时候pd才会公布,本来准备让你们明天自己来找的……” 江颂一挑眉。 这么明显的线索,还用找? 摄像大哥还在努力维护节目流程:“你能不能先装作没看到……” 江颂果断假装没听见,盯着牌子上的小字看了起来。 这几块牌子上写的是如何通过这些任务赚取大家的生活费: 基础任务一:蔬菜种植(300元/块) 基础任务二:兔草采集(4元/框) 基础任务三:鸡鸭饲养(5元/次) 基础任务四:溪间钓鱼(鱼可自行拿走,或10元/条) …… 一共有十个日常任务,每个任务的完成结果都要经过节目组验收。 江颂给每张提示都拍了照,顺便去附近的执行点溜达了一圈,才慢慢地走回住所。 此时夕阳西沉,嘉宾们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 来的都是娱乐圈里摸爬滚打惯了的人精,一个个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眼神却清楚明白得很,暗自打量着彼此。 这里面没人认识江颂,也没人搞得清他这么个几乎纯素人的家伙怎么混进这档节目,但大家心照不宣地彼此招呼着,把疑惑藏得滴水不漏,看起来倒是和谐得很。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打扫,卫洛已经把厨房弄得干净多了,还用拖把拖了地,此时正满头是汗地弓着背坐在长条凳上大喘气。 作为嘉宾里最年长的一位,夏思莲刚放下行李,就贴心地过来安慰这位小年轻:“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小卫,看你这满头汗。” 卫洛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抬头冲她挤了个笑:“没事,干完就好了。”语气故作潇洒,笑里却藏着点委屈,眼角还偷偷瞄向门口,摆明了是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江颂正晃晃悠悠地从院子外走进来,手插在兜里,看起来舒适得很。 他一进屋,就撞上夏思莲抬手招呼他时责备的目光:“小江啊,你怎么丢下小卫一个人自己跑出去了呢?” 江颂一听这话,就知道卫洛肯定趁他不在跟大家诉苦了。 看来又到了自己拉仇恨的时间了。 江颂嘴角一勾,下巴一抬,理不直气也壮地回复: “卫洛不是说他擅长干这个吗?我擦得不如他干净,擦一遍不够,之后还得麻烦他再擦一遍,多浪费时间。” 那语气里满是“这是为你好”的无赖劲儿,偏偏还站得笔直,没有半分心虚。 卫洛闻言,手里的水瓶差点没捏稳。 江颂几乎能从他脸上读出“你他妈在逗我”几个大字。 看着卫洛那副憋屈又害怕镜头不敢发作的模样,他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下夏思莲更不满了:“你还笑。”她责备地看着他,“小卫因为你都累成这样了。” 看在对方是德高望重的前辈的份上,江颂点到即止,收敛了笑意,一耸肩,毫无诚意地对卫洛道歉:“对不起。” 那声音轻飘飘的,任谁听都是在敷衍。江颂就那样斜靠着桌子站立,摆出一副“随便你们怎么想”的架势。 他可以不要脸,自己却不能。卫洛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硬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没事,我干得开心。” 见他这样,夏思莲摇了摇头,其他几个刚到的嘉宾也看完了这场闹剧的全程,站在一旁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 气氛已然悄悄地变了味。 不多时,节目组送来了晚餐,几箱外卖盒子堆在桌下,热气腾腾地散发着炒菜的香味。 嘉宾们围着桌子坐下,打开盒子分饭。他们毕竟之前都彼此听说,工作上互有交集,可聊的内容还挺多,一时间,桌上笑声此起彼伏。 只是话题里没有江颂。 江颂倒也不在意,自己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 忽然有人坐到他身边。 江颂抬头一看,是吕阳,那个和唐辰东同一个选秀节目出来的爱豆。 “嗨。”吕阳冲他笑了笑,语出惊人,“我是你的粉丝。” 哈? “你认错人了吧。”江颂拨拉米饭的动作下意识停住,整个人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语气笃定。 “没认错。”吕阳坚持,还把手机翻出来给江颂看,“我还关注了你……” 网页上大大的“田野上的小徐同学”。 还有自己的脸。 江颂:“……” 这也太巧了。 徐云野帐号那小小几万粉丝,居然眼前就有一个。 “啊,那是我朋友的账号。” 江颂摸了摸鼻子,努力稳住表情。自己耍帅的视频被怼到脸上,让他有种被人当街喊网名的尴尬感,连声音都减弱了一些。 “这不重要。”吕阳笑眯眯地把手机揣回兜里,“你很好看!我本来以为视频里是美颜之后的效果,没想到现实里的你比视频里还好看。” 第33章 夸得意外的真心实意。 事实上,吕阳是偶然间刷到江颂的视频的。 为了保护隐私,他在各个平台上都有平时冲浪的小号,那天看到江颂的视频,便觉得眼前一亮。 作为一个双性恋,在他看来,江颂简直是他的天菜,一刷到果断点了关注,甚至想认识一下。只可惜私聊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没想到最后倒是在节目里碰上了。 真是天助我也!吕阳主动出击,试图拉进和江颂之间的距离。 刚来的时候他也听到了卫洛故作镇定的抱怨,在卫洛口中,江颂已经成了一个极难相处、懒散傲慢的家伙。 吕阳既想和江颂搞好关系,又想整个嘉宾整体都能安稳相处,便自觉承担中间调节的角色,聊了两句之后话锋一转: “不过……你和卫洛是不是有矛盾啊?” 江颂一呆。 原来是来问这个? 于是他诚实地摇摇头。 没有矛盾,只是因为他搞卫生的时候刚好懒劲上来了,和节目组给的人设一拍即合而已。 见他否认,吕阳还想再问点什么,节目组pd的声音却突然插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小话: “好,现在我们的嘉宾都到齐了。” pd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笑起来一脸无害。他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一叠纸,嗓门洪亮: “大家刚刚吃的晚饭呢,会是节目组提供的最后一顿,接下来,大家将依靠自己的劳动,从节目组换取经费,购买生活物资。生活物资的价格就在我手上的这张清单上,请一位来领取清单。” 为了多几个镜头,卫洛特别积极地小跑着去领,回头时一边走一边念: “食材按照每日市场价售卖,鸡毛菜一包10元,生菜种子15元……怎么住宿费还要每天120?!”他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清单都抖了抖,像被这数字吓了一跳。 大家一听,屋里顿时哀声一片: “这也太贵了吧!” “50一天,十天就要500块……”有人已经开始算账。 pd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动静。 这些都是节目效果啊!多好的剪辑素材! 于是他笑眯眯地继续: “因为我们这个节目是全方位模拟生活,除了大家自备的衣物外,食、住、行,每一项都得靠劳动换取。我们总共给你们提供500元启动资金,大家要合理规划接下来几天的劳动和开销哦。” 他顿了顿,给大家一个消化的时间,接着补充: “日常生活中,你们免不了要和村民打交道,需要他们的帮助。所以,我们计划在27号,也就是白岭村的第十天的晚上,由你们给村民们献上一场盛大的晚会。具体内容你们自己定,我们不插手。” 说到这儿,谢向晓举起手,直奔主题:“那我们得干什么才能换钱?” pd尴尬一笑:“本来我们是打算卖个关子,由各位明天自己主动去找的,但是既然已经有人发现了线索,所以——” 他把目光投向了江颂:“江颂,你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于是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到了江颂身上。 身边的吕阳还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原来你出去是干这个……” 江颂放下筷子,配合地把自己的发现和大家说了一遍,顺便把照片也发到了他们刚建好的群聊里。 大家都在低头看照片,谢向晓率先开口: “那我们现在就定好明天的日程吧!”她主动揽下带队的活,视线从大家脸上扫过,“明天得有人买菜做饭,其他人去做这些换钱的活儿。有谁想负责后勤的吗?有没有自愿的大厨?” “我来吧。”夏思莲笑得一脸慈祥,“我年纪大了,不方便在外头爬上爬下的,就在家烧饭,大家可以相信我的手艺。” 没有人有意见。夏思莲的资历最老,大家都很尊重她。 谢向晓接着说:“剩下的种地金额最高,要不我们明天先试试这个?” “可以。”蔡一舟立刻接话。 作为男生里出道最早、咖位最高的,他下意识把自己放到了男生里带头的位置,“我们四个男的可以一起去干这个,你挑个轻松点的、一个人能干的活儿吧。” 谢向晓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决定:“那我去采那个什么兔草。”她视线转向卫洛、吕阳和江颂,“你们仨呢?这个安排行吗?” “行。”吕阳和卫洛立刻回答。 见江颂也一起点头,谢向晓松了口气。 目睹了刚刚的那场闹剧,她就怕江颂不配合、故意扰乱安排,好在,对方似乎还有点良心。 - 这些任务听起来简单得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可真干起来,才发现没一个省心的。 节目组给的启动资金原本是500块,可还没开工就花了大半: 先是农具不够用,锄头只有两把,铲子缺一把,水桶还是个漏底的,谢向晓咬着牙花了86块补齐;接着还得买锅碗瓢盆、筷子勺子,盐糖酱醋一堆调味料,再加上第一天的食材——一小袋米、几颗白菜、土豆、鸡蛋和一块巴掌大的猪肉——刚拿到手的500块转眼就只剩162。 谢向晓把钱递出去时心都在滴血。她转头看向导演,眼巴巴地试着挤出个笑:“导演,能不能给我们打个折啊?就当新客优惠?” 她一连问了好几遍,撒娇得让人心都化了,可导演铜墙铁壁,只是笑眯眯地摇头,手一摊:“规则就是规则,没得商量。” 节流无望,那就只能开源了。 按照前一天定下的计划,谢向晓背起节目组发的竹篓,腰上系了根粗麻绳,准备去采兔草。几个男生扛着锄头跟在她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院子。 刚开始他们还信心满满,觉得小事一桩,可到了地头一看,那块田虽不大,却长满了硬邦邦的杂草,根深得像钉子扎进土里,地表还夹着不少碎石,锄头下去只能挖出浅浅一坑。 几人撸起袖子开干,锄头挥得用力,但大半个小时过去,汗流了一身,地却只挖了四分之一。 吕阳累得直喘粗气,脸红得快和他自己的头发一个色,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杵,声音里满是怨气:“怎么才挖了这么点!这破玩意儿不好用!” 蔡一舟也跟着附和。 卫洛喘着气抬头,正好瞥见江颂站在一旁,手扶着锄头没动,身上也没怎么出汗,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家伙果然又偷懒。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江颂,你怎么在那儿干站着呀?需要我们帮你吗?”看似好心,但却有藏不住的阴阳怪气。 江颂毕竟有小时候干活的经验,其实挖得挺快,刚才一口气翻了半垄土,只不过挖挖停停,进度才跟他们差不多。 他本来还在想今天该怎么讨嫌呢,听卫洛这么一说,索性把这指控给落实,眼皮一抬,干脆地锄头往地上一杵,找了块草丛一屁股坐下,懒洋洋地回: “好呀好呀,那剩下的就归你了。主要你们干得挺好,我就不添乱了。”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嘴角微微一勾,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你!” 卫洛没想到这长得漂漂亮亮的家伙居然会这么不要脸,连着两次被反将一军,要不是现在累得骂不出话,那肯定是要去和他辩一辩,一解上次擦桌子之仇。 眼看着气氛要开始紧张,就在这时,谢向晓皱着眉委屈地走过来,把一把野草扔在地上,大声抱怨: “我要气死了。我都采了一背篓草了,结果拿过去,节目组说不合格,兔子不吃。” 几个人闻言立刻接话安慰: “他们标准定得太严了吧!我们哪知道兔子吃些啥,这标准就不合理!” “就是就是。” 坐在一旁的江颂没有参与,只是低头扫了眼那堆草,便认出其中掺杂了不少兔子碰都不会碰的野草。反正自己坐在这也是闲着,于是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对谢向晓说: “我带你去吧,我知道哪种草行。” 谢向晓本来还烦着呢,闻言顿时惊喜地转头看他:“真的?” “真的。” 于是她立刻背起竹篓走到江颂身边,像个小跟班: “那我和你走。”接着又笑着看向蔡一舟他们,俏皮地眨眨眼,“我把他先借走一会儿,等我认识了再还你们。” 三个拿着锄头的家伙只能羡慕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蔡一舟喃喃:“好累……我也想去采兔草……” “我也。” 而卫洛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和江颂一样不要脸。 等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绿意中,靠着锄头休息的吕阳还是忍不住转头小声地问卫洛: “你和江颂是不是有矛盾啊?” 他还是放不下这个问题。看江颂在视频里被他那朋友随意装扮,应该是很随和的一个人,自己和他聊的时候也很正常,怎么偏偏和卫洛这么不对付,说一句就要吵起来似的…… 第34章 反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颂和卫洛的矛盾,他也不怕导演组把自己的话给剪进去,说不定自己还能捞个暴风中的调解员的角色当当,能否吸粉不一定,但存在感至少是上来了。 卫洛撇了撇嘴,手里的锄头往土里杵了杵,冷笑一声: “矛盾?没有,他就是有毛病。回房间聊得挺正常,一出来干活就跟别人欠他八百万似的。”他低头挖了块土,语气酸溜溜的,“估计是觉得自己长得好看,活该别人伺候他。” - 田埂另一边,江颂带着谢向晓走到一片低洼地,指着地上长得茂盛的苦苣菜说: “这种兔子爱吃,根浅,摘起来也快。” 他蹲下来,随手拔了一把,递给谢向晓看,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光。 谢向晓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手指在草丛里摸索,动作还挺麻利。 他们安静地采着,从一块田到另一块田。 田野里风大了些,吹得草尖微微晃动,空气里混着草汁的清香。远处山林里传来的几声鸟鸣中,江颂忽然听到了003久违的机械音: “宿主!谢向晓右脚前边30厘米处有一条尖吻蝮。” 尖吻蝮? 眼见谢向晓正要抬起右腿往前走,江颂身上的寒毛直立,下意识大声喊道:“后退!有蛇!” ----------------------- 作者有话说:沈总下章就能出场啦[垂耳兔头] 第27章 世界一(27)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向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炸开, 还没等脑子完全反应过来“蛇”这个字意味着什么,就已经尖叫出声。 她的右脚已经踩到了草叶尖尖,闻言硬生生扭成向后退的趋势,本就不稳, 田埂上又满是坑洼和草根。她脚下一滑, 身子猛地一晃, 眼看就要摔个四仰八叉。 那条尖吻蝮也像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原本盘在草丛里的身子猛地窜出草丛, 灰褐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江颂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谢向晓的袖子, 把她往自己这边扯。电光火石间,他快速呼喊003:“快电它!” 与此同时,直奔谢向晓大腿而去的蛇猛地一抖, 江颂几乎能看到在它头顶炸开的蓝色电火花。紧接着, 它嘴巴依旧大张着, 只是像是忽然被抽了筋, 软绵绵地砸在草丛里,不动了。 耳边响起003颇有些尴尬的回复:“抱歉宿主, 没控制好电量, 一不小心把它电死了。” 虽然搞不懂系统在抱歉什么,江颂也没有多问, 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胸膛微微起伏。 终归是不好惹的毒蛇,他也有些后怕。要不是系统有这个功能, 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家伙。 江颂安静地盯着蛇身看了一会儿, 确认它真的没有动静了之后,才看向一旁受了惊吓的谢向晓,贴心地询问:“你还好吗?” 谢向晓大口喘气, 递给他一个“你说呢”的无奈眼神。 她刚刚被江颂拽得踉跄了一下,总算站稳,没一屁股坐进泥里,现在明显惊魂未定,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胳膊,腿脚都发软地厉害。 注意到这边动静,本来在远处拍摄远景的摄像老师也赶紧赶过来,把相机怼着蛇一顿拍,看得谢向晓龇牙咧嘴的,只觉得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终于松开江颂的胳膊,真诚地道谢: “谢谢你,江颂,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就被咬了。”她咽了口唾沫,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那地面上突兀的花纹,“这蛇……有毒吗?” “有毒,尖吻蝮,咬了得赶紧医院。”江颂低头瞥了眼蛇身,一抬眼,却又见谢向晓脸色重新变得煞白,安慰道,“不过它现在死了,没事了。” “你确定它死了?”谢向晓小小声地质疑。 “嗯。” “你怎么知道的?它刚刚明明还要咬我,忽然就趴地上了……”谢向晓咬着下唇,神情有些疑惑。 江颂解释不了,只能试图转移谢向晓的注意力。他从地上寻了一根树枝,伸过去拨了拨,蛇就像软绵绵的一摊肉,毫无半点生气。 “还真死了啊……”谢向晓喃喃。 听起来没再关心这蛇的死因了。 江颂松了口气,扔下树枝转身往旁边的草丛走,顺手又采了一颗野菠菜放在背篓里。谢向晓赶紧跟着他,江颂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走,绝不离开他方圆一米以外的距离。 不知道第几回在转身的时候撞上谢向晓的的脑袋,江颂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向晓一听他叹气,顿时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看见这儿还有一棵,你走的地方都蛮多的……”她说着说着也编不下去了,跺脚承认了,“诶我就是有点害怕,你旁边空着呢我站站怎么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江颂本来也没想指责他,那一声叹气更像是对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小尾巴的不适应。 好久没被人当作依靠,还怪不习惯的。 秦墨扬在时他美美当秦墨扬身边的菟丝花,早已习惯了作为被照顾的角色;如今被节目组丢在这儿,他反倒成了嘉宾里唯一有乡村生活经历的,不得不担起责任来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既然江颂不是真的介意,谢向晓便心安理得地继续按照这个模式行动,江颂走到哪儿她跟到那儿,手上动作倒也没听过。 等绿色一填满竹篓,她便拉着江颂一起去验收任务。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蹲在路边,把框里的野草倒出来,一筐筐检查得一丝不苟。谢向晓手指攥着竹篓边缘,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生怕被挑出毛病。 好在工作人员不是刻意为难人,把草叶堆到身后的大桶里,对着他俩一点头:“一点问题没有,收了。” “太好了!”谢向晓松了口气,转头冲站得稍远的江颂咧嘴一笑:“多亏你教我,不然我还得被退回来。” 江颂笑了笑,本想说声应该的,结果却忽然想起了被他忘在脑后许久的人设,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猛地刹车,只能急急忙忙地转变成一个高冷的微笑。 谢向晓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拿着竹篓就要继续。见江颂不跟上,她疑惑地问道:“诶,你不来吗?” “我得回那儿了。”江颂指指卫洛他们还在挖地的方向,“我是被你借出来的,你忘了吗?” 谢向晓一噎,翻了个白眼:“不都是干活吗,什么借不借的。”她拉着江颂的胳膊就要走,“他们那儿三个人也够的,我这里可不行,万一我有碰到蛇了咋办……” 江颂无奈:“也没有这么多蛇……” “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心脏还没平静下来呢,等我安心了你再走!” “……行。” 面对这样合情合理的请求,江颂还是还是狠不下心拒绝。于是最后到达约定的午饭时间时,两人又多采了七框兔草,把框子丢在路边节目组的地盘旁,空手走回了院子。 “夏老师——”一进门谢向晓就拉长了声音喊道,“我回来了,咱们的饭好了吗?” “哎。”夏思莲拿着碗炒白菜出来,对着他们笑了笑:“回来地刚好,我正好烧好呢。” 她探头看了眼,见只有谢向晓和江颂两人,一愣:“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啊?还有三个年轻人呢?” 谢向晓围着桌上的菜猛闻:“哦,他们是挖地的,还没回来呢……好香好香,我饿死了!” 闻言,夏思莲笑得眼尾都皱起来:“就是不知道好吃吗……”她又看了眼门口,“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她们聊地愉快,而站在一旁的江颂心里在天人交战: 按照他个人习惯,毕竟是一群陌生人搭伙过日子,自然是支持大家一起动筷子的;但按照节目给的人设,他应该自己先坐上去直接开始吃…… 去不去? 他悄悄地看了眼跟拍自己的摄像老师,只看到了黑乎乎的镜头,没有半分提示。 考虑到自己也是拿了节目组的钱,讨嫌也算是自己的工作之一,江颂心一狠,拉开凳子就坐了上去,径直给自己盛了碗饭。 谢向晓和夏思莲都惊讶地看向他:“你这么饿?” 他尴尬的把脸都要埋到碗里,狂点头。 就在这时,卫洛和蔡一舟、吕阳一起回来了。 夏思莲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眼睛一亮,冲着他们招呼道:“快来快来,吃饭了!” 蔡一舟先到水池边洗手,一边洗一边笑着说道:“夏老师这是烧了什么啊,好香!” “就咱们早上一起选的,青椒炒肉,清炒大白菜,蒸蛋汤和一个炒土豆。”夏思莲显然很喜欢这种恭维,整个人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模样。 他们陆陆续续地坐到餐桌上开始用餐,这下江颂也不显眼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等大家直接开始用餐这件事。 看来又少了一个冲突。江颂抿嘴。 这坏人还挺难当啊…… 第35章 但是卫洛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经过之前的两回冲突,卫洛像是掉入了什么怪圈,只要江颂在场,注意力就会不自觉地飘到他身上,忍不住就开始挑刺。 于是他找了个没有人说话的档口,怪声怪气地出声道:“我看一筐兔草才给四块钱,还以为很好弄的呢?怎么去认个兔草也要这么久。” 他本意是想嘲讽江颂借着教谢向晓认兔草的借口在外面偷懒。 想到江颂采采野草就行,自己却要在那儿辛苦地挖地,都是男人,凭什么就他这么轻松?卫洛的怒气已经在江颂迟迟不回来时积攒了一大半了,结果一进门就看见江颂已经吃上了,怒火更是上涌,不阴阳一下心里难受。 没想到谢向晓一听,还以为他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在这里暗示自己太笨,顿时不乐意了: “你以为这些乱七八糟的野草很好认的吗?而且我们又不是一个任务的,就算我花的时间久一点也没拖大家后腿吧?” 卫洛噎住,赶紧解释:“谢老师,我不是指您……” “那是指谁?”谢向晓还是不领情,“就两个人去采草,你是指江颂?” 都点名了,卫洛也不敢掀桌指名道姓地对骂,唯唯诺诺:“没谁,没谁……我就这么一说,不用在意……” 他赶紧低下头往嘴里刨饭,余光却看到江颂勾着唇角,心情很好的样子,捏着筷子的手更用力了。 这家伙…… 卫洛恶狠狠地往嘴里塞了块大白菜,只能咽下这口气。 毕竟都饿了,大家安静地吃着,一时间只有筷子和碗筷碰撞的声音。等谢向晓填饱了肚子,筷子一放,一空出嘴就忍不住和大家分享的冲动,轻咳两声,开始添油加醋地讲上午的事情来: “你们不知道,那蛇就盘在我脚边,灰不溜秋的,吐着信子,差点没把我吓死!要不是江颂反应快,拉我一把,我现在指不定躺医院呢!” 江颂原本在专心吃饭,闻言嘴角抽了抽:“没那么夸张,就是拉了一下。” 可谢向晓不依不饶,瞪他一眼:“你谦虚啥?我命都差点没了!” 卫洛闻言抬头瞥了江颂一眼,不屑地努嘴,低声自言自语:“拉一下也能吹成这样……” 身边的蔡一舟和吕阳显然听见了,俩人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上午江颂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他们心里对此都有些疙瘩,就算吕阳再喜欢他的长相,也有些不满起来。 下午干活时,这股暗流彻底浮上来。 三个男一同往田里走,蔡一舟走在最前,回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江颂,冷淡地说:“我们仨能干完,你就不用过去了。” 他顿了顿,补了句,“陪着谢向晓就行,她不是怕蛇吗。”语气平平,倒是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一直还算友善的吕阳也笑着接话,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对啊,你刚好保护向晓姐呗。” 这回对他意见最大的卫洛倒是没吭声。 有了两个和他统一战线的搭档,他也不用事事出头了。卫洛想作出事不关己的态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瞥了江颂一眼,嘲讽的笑藏也藏不住。 他们三个人肩并肩地先走了,只留江颂站在原地,手插在兜里,眯眼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毕竟自己是节目组钦定炮灰,被讨厌是他的职责。 正巧这时谢向晓背着竹篓走过来,见他没动,拍拍他的肩: “江颂,你跟我一起吧,有你在我也安心点。” 江颂回头看她,一眼看到她新换的薄底布鞋,比早上那双还薄,田里踩两步就湿透了。 他好心提醒道:“你买双胶鞋吧,防水又防滑,蛇也咬不透。” “对哦,怎么没早想到!”谢向晓眼睛一亮。 她转身跑去找节目组,花了30块买了双蓝色胶鞋,回来时脚上蹬着那双笨拙的大鞋,踩得田埂咚咚响,冲江颂挥挥手: “那我自己就行了,这个赚钱慢,咱们就兵分两路,你去干点别的吧!” 于是,院子里又只剩下了江颂一个人。 田野的风吹得稻苗沙沙响,阳光洒在院门口,热得地面都泛起一层模糊的热浪。 江颂手里攥着手机,慢悠悠地翻开任务清单的照片。屏幕上那蓝色的牌子被拍得有点歪,字迹潦草,他眯着眼扫了一圈,目光停在“喂鸡”上。 看着简单得很,比挖地轻松多了。 就这么决定了。 他从节目组要了一桶鸡饲料,桶身被太阳晒得烫手,里面装着满满的玉米粒,晃起来哗哗响,江颂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照着清单上的地址,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他沿着村里的土路按照给的名单挨家挨户投喂。 许是很少见到这么大老远过来的陌生人,村里的老人们见了他都挺乐呵,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跟他聊几句,甚至帮他指路,告诉他下一户人家在哪儿。 江颂笑眯眯地应着,跟这个大爷聊聊天气,跟那个大娘夸夸鸡养得肥,被一群人围着七嘴八舌也不嫌烦,讨人喜欢得紧。 等走到清单上的最后一户时,太阳已经有些西斜了。 江颂敲了敲眼前斑驳的木门,等了一小会儿,门吱吱呀呀开了条缝,探出了小小的半个脑袋。 他定眼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居然是小花。 小花扎着两个歪辫子,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江颂蹲下身冲她挥挥手:“嘿,小花,你哥呢?” 小女孩咧嘴一笑,露出米粒似的牙齿,叽里咕噜说了句方言,语速快得很,江颂听了个稀里糊涂,挠了挠头,正想再问,屋里却传出个苍老的声音: “小树去上学啦!”一个瘦小的老奶奶拄着根木棍走出来,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她看着江颂上上下下地打量,眯眼笑起来很是慈祥,“你就是小树说的,城里来的大哥哥吧?” “大约是的。”江颂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桶,“奶奶,节目组和您说过吧,我来帮您喂鸡。” 奶奶恍然点头:“哦!是有人过来和我们说过。” 她慢悠悠地把江颂带到旁边的鸡舍,打开小门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家的鸡养的可没隔壁小凤家养得好……” “哪儿会呢,鸡毛这么油光发亮。”江颂笑着说,一边打开桶盖,抓了把饲料撒进鸡圈。土鸡们扑腾着翅膀围上来,啄得地上尘土飞扬。 奶奶站在旁边,眯着眼看他忙活,问: “城里来的娃儿啊,你们那儿的小孩都吃什么学什么呀?” 江颂低头撒着饲料,随口回: “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城里长大的。我老家也是山村,跟这儿差不多,也是我奶奶带大的。”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一勾,像是想起什么,“小时候也老喂鸡,鸡比人还馋。” 奶奶听了,顿时也对他产生了几分亲切感,絮叨起家长里短的事来。江颂边喂鸡边应着,倒是比和那群明星们在一起时舒服多了。鸡圈里的土鸡吃得欢,奶奶刚回屋子不久,他手里的桶便见了底。 “奶奶,我喂完了,该走了!” 江颂拍拍手,直起身,冲着屋里喊了一句。 没听到回应。江颂垂眸看了眼蹲在在一旁玩泥巴的小花,摸了摸兜,遗憾地说: “这次没带糖,下回来的时候再给你带。” 小花眨了眨眼,没吭声,站起来跟着他的脚步,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小手抓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偷偷瞄他。 江颂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拎着空桶准备往回走走,结果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奶奶手里捧着几个烤地瓜急匆匆地追出来,皮焦黑焦黑的,冒着股甜香。她把地瓜塞到他手里,笑得眼角皱纹更深了: “拿去吃吧,我家两个都小孩可喜欢你了,天天念叨你哩!” 江颂一愣,低头看看地瓜,又看看奶奶那张慈祥的脸,嘴角一弯,也不推脱,爽快地接过来:“谢谢奶奶!我也很喜欢小花和小树。” 他转头冲小花挥挥手,小花躲在门后露出半个灿烂的笑脸。 江颂拎着地瓜和喂鸡换来的钱回到院子时,夏思莲正在厨房收拾,见他捧着几个地瓜进来,惊讶地张大嘴巴: “哟,小江,这哪儿来的?” 江颂把地瓜往桌上一放,洗手后挑了一个掰开,咬了口,感受甜香在舌尖漫延:“村里老人给的。” 夏思莲倒也不意外:“农村人都很质朴。”她评价道,也掰了个尝尝:“还挺甜的。”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 天色渐暗,众人陆陆续续回了院子,吃了饭一起围着门板桌算账。 谢向晓拿了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地挖好了但是还没播种,节目组说只给150;我采了15框兔草60块;然后这个60块是江颂的……”她放下笔,抬头问江颂:“江颂,你下午干嘛去了?” 第36章 江颂靠着椅子,言简意赅:“喂鸡。” 吕阳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喂鸡一次5块,一下午就60了,这么好赚?” “比挖地划算多了吧!”蔡一舟也惊讶得放下筷子接话,“我们三个人累了一整天了才人均50。”他自动略去江颂早上负责的那一小部分。 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纷纷预订明天的喂鸡名额。 在一片混乱的嘈杂声里,谢向晓拍拍桌子,试图维持秩序:“那得排队了,喂鸡可没那么多户。” 吕阳第一轮剪刀石头布就赢了,率先占用了一个名额,眼见其他人为剩下这个名额挣得撒泼智取一齐上阵,他半开玩笑地冲江颂说: “你怎么不早说这活好干?” 江颂咬着地瓜,耸耸肩,慢条斯理地回:“你们也没问啊。” 吕阳一愣。 还真是。 因为早上那事,他们仨不想同江颂说话,也就谢向晓和夏思莲还会找他,江颂不愿意主动和他们分享情报也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吕阳觉得有些脸热。 但他脸皮厚,干脆假装自己没意识到这些,甚至装作之前的排挤不存在,自然地拉着江颂继续加入到大家的谈话里。 这天的活儿把大家都累得够呛,太阳刚落山,院子里的喧闹就渐渐散了。 大家很快便上楼,简单洗了把脸,连睡前的闲聊都省了,各自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爬上山头,众人围在门板桌前吃早饭时,脸上还挂着昨晚的倦意。 米粥配上咸菜,大家嚼得没精打采。谢向晓舀了口粥,皱眉说:“昨天拔草拔得我手都起泡了,今天得干些轻松点的活。” 蔡一舟也点头附和:“对,我们三个打算先把前天没播完的种完,剩下的随便干点啥吧。” 于是,几人一合计,决定今天悠着点:吕阳和卫洛去喂鸡,蔡一舟扛着根自制的鱼竿去村边的小河钓鱼,谢向晓留在院子里帮夏思莲收拾,把白菜种子给撒上的任务倒是落到了江颂身上。 等江颂播种完成,在田间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却远远瞧见小花的奶奶正蹲在田边拔花生。她佝偻着背,手里抓着一丛花生苗,扯得满手是土,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江颂走过去,蹲下身笑着打招呼:“奶奶,又见面了。” 奶奶抬头一看是他,咧嘴露出残缺的牙齿:“哎呀,是你这俊娃儿啊,怎么今天不来喂鸡了?” “因为今天没有轮到我,”江颂直接卷起袖子蹲下来,手脚麻利地拔起来,花生苗连根带土被扯出,抖一抖,土里露出几颗圆滚滚的花生,笑着说道,“大家可都抢着干这个呢。” 闻言,奶奶叹了口气,皱着眉说: “今天来喂鸡那两个小伙子可不耐烦得很,玉米粒一扔就走,吓得小花都不敢吱声。”她抖了抖手里的花生苗,语气里带点埋怨,“那孩子脾气怪,给得也少,鸡都没喂饱,下回你见到他们,可得帮奶奶说说。” 江颂回想了一下。 今天喂鸡的人是……吕阳和卫洛? 他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下来,手下动作却没停,没一会儿,一小块地的花生就拔完了。 奶奶拍拍手站起来,乐呵呵地从地上捡起两棵结满了果实的花生苗塞给他: “拿去吃吧,正新鲜着呢!” “不必了奶奶……” 江颂开口想要拒绝,奶奶却眉毛一竖,一副很是生气的模样: “你这孩子,让你拿着就拿着!”说完又放柔了声音,拉着江颂的手臂劝道,“你这么瘦,要多吃些,可不能上我们白岭过苦日子来了……” 江颂一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个陌生的老人仅凭两面就这么待他…… 感受手里沉甸甸的心意,江颂收回了手,扬起嘴角笑着道谢: “谢谢奶奶!下回我再来给您和小花他们带点好吃的。” . 回了院子,江颂把花生苗往地上一放,找了根小板凳坐着扯花生。夏思莲正忙着淘米,听见动静出来一看,顿时眼睛一亮:“哟,这花生挺饱满啊!” 等江颂处理好了,她便干脆利落地拿去厨房,用盐水煮了一锅。晚饭时,花生端上桌,咸香十足,大家围着桌子吃完夏思莲和谢向晓一起做的晚餐,肚子还没填满,就开始抓着花生当零嘴嚼。 谢向晓剥开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笑着说:“这花生比超市买的好吃,江颂,你哪儿弄来的?” “还是昨天那个奶奶给的,我帮她拔了点。” “原来还可以帮农民干活换点东西?”蔡一舟像是听到了什么新世界,眉毛高高地扬起,又夹了颗尝了尝,点头说:“确实香,明天我也去混一点。” “那也是人家喜欢江颂才愿意给的,咱们和人家又没打过交道,哪好意思开这个口啊。”谢向晓笑着说道,用胳膊肘撞了江颂一下,“是吧,江颂。” 江颂笑了笑:“偶然认识的奶奶,运气好罢了。” 说话间,节目组的pd忽然笑眯眯地开口:“都吃饱了吧?来点娱乐活动怎么样?”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响应:“好!” “那我们的第一个游戏就是——”pd还卖了个关子,期待有人接话。可惜无人体会到他的用意,他只能自己灰溜溜地接下去,“真心话大冒险!” “啊?”谢向晓有些失望,“这么老的游戏了,换一个嘛……” pd却不为所动:“这说明它很经典嘛。” 既然已经决定,吕阳便把桌子上的花生壳扫到一边,腾出地方,从导演那儿接过抽签牌洗了洗,咧嘴说:“那就来吧,谁先抽?” 牌局一开,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谢向晓抽了个大冒险,被罚学鸡叫,咯咯咯地叫得满脸通红;而蔡一舟抽到真心话,支支吾吾地承认自己暗恋过大学学姐,引来一片起哄;最倒霉的是卫洛,连输三把,被逼着跳了一段僵硬的舞,充满了节目效果。 轮到江颂时,他抽了一个大冒险。纸牌上写着:打电话给自己的一个好友,开口借10万块钱。 倒也不难。 他打算打电话给徐云野,结果刚拿出手机,卫洛就坏心眼地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行,这个不好玩,太简单了。要随机打,打的人不能你自己定。”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谢向晓立刻支持上了:“我觉得这个主意好。”她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笑得狡诈,“要我看,你就打电话给你通讯录里,除了爸妈亲人以外的第一个人,怎么样?” 自觉通讯录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家伙,江颂便点点头照做。 然而就在他打开通讯录下一秒,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第一个符号条件的名字是“aaa沈舟贺”。 他拉黑了对方,却一直没有删去号码,甚至忘了改掉他置顶的状态。 指尖始终没有落下。 他做不出再拉下脸向沈舟贺借钱的事,就算是游戏也不行。 犹豫了两秒,想着反正也没人认识他家里人,江颂准备从沈舟贺下面随便选一个糊弄过去,却没想到卫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注意到他停留在上方的手指,大声地质问: “你选好了怎么不打啊?” 他甚至十分没有分寸感地伸手代替江颂按下了通话键,顺手开了免提。 江颂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做,等他反应过来时,听筒里已经传来了表示呼叫中的“嘟嘟”声。 到了这个地步,再挂电话已经有些刻意了。 被面前一排摄像机对着,还有其他人看热闹的目光,江颂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无比希望沈舟贺也把他拉黑了。 “嘟……嘟……嘟……”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嘟……” 依旧没有听到那句“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江颂手心出了汗,紧张地几乎屏息凝神。 当又一声“嘟”即将消散的瞬间,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换气声。 “喂?” 电话接通了。 ----------------------- 作者有话说:综艺这段感觉被我写得比较无聊,不过很快就能结束了! 第28章 世界一(28) 江颂沉默了很久, 手指攥着手机,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只能心里暗暗盼着电话那头的沈舟贺会以为他只是打错了, 随手挂断, 然后一切就当没发生。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听筒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像在嘲笑他的侥幸心理。 沈舟贺没有挂断电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听筒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带着点沙哑: “江颂,怎么了?” 江颂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装死的念头彻底泡汤。 他像是被赶鸭子上架, 脑子乱成一团, 结结巴巴地挤出话来: 第37章 “我、我想向你借10万块钱……” 同时他脑子里飞快转着, 想赶紧编个像样的理由—— 毕竟他之前骗过沈舟贺, 还把他拉黑,形象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了, 再不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怕不是要当众挨一顿骂。 可他还没来得及组织好措辞,沈舟贺就抢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好。你什么时候需要?” 语气淡得像在聊借支笔, 连个理由都没问。 江颂懵了, 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原地。 屋里其他人的感叹声在他耳边炸开。 “哇!居然问都不问就答应了!” “10万啊, 可不是小数目, 这哥们儿是真豪。” “这关系得多铁啊,换我得问个明白,干什么的、什么时候还……” “……” 江颂被这一圈声音闹得耳朵嗡嗡响, 脸腾地热了起来,像被架在火上烤。他赶紧压低声音,对着听筒小声解释:“对不起,我在录节目,刚刚玩真心话大冒险……” 电话那头明显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沉默了两秒。江颂甚至能想象沈舟贺皱眉的样子。 其他人见状,配合得跟演戏似的,齐刷刷扯着嗓子喊: “江颂的朋友你好,我们在录《一起去南山》节目!” 谢向晓跳起来挥手,像个热情的导游:“我是谢向晓!” 其他人也纷纷接话: “我是夏思莲,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是蔡一舟。” 声音此起彼伏,带着点恶作剧的兴奋劲儿,像是期待电话那头会惊呼一声,或者至少客套两句。 但是他们注定是失望了。 沈舟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像被风吹散的云烟,没了下文。 屋里的气氛顿时冷了半截。 谢向晓手还举在半空,尴尬地放下,撒着娇试图挽救气氛:“好冷淡啊……” 一直没开口的卫洛冷哼一声,抓着机会阴阳怪气地补刀:“估计是嫌咱们吵。” 听着这堆议论,江颂头皮发麻,道了声歉后赶紧起身,手忙脚乱地挤到摄像机后面,走到空旷的院子里。 夜风拂起他的发丝,他握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低声道歉: “对不起,忽然来打扰你……” “不需要对不起。” 意料之外地,沈舟贺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低沉得像深夜里的风穿过树梢,“没有这个节目,我可能就再也联系不上你了吧。”尾音里却裹着几分不易探知的苦涩。 那天会议结束地稍晚,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解锁手机,没想到却看到江颂发来的道歉和转账的消息。察觉到对方字里行间想要和自己划分边界的意思,他斟酌着回复,试图消除对方心理的不安。 但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刺入眼底。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不信邪地拨通电话,机械女声礼貌地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尝试数次,沈舟贺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巧合。 江颂把他拉黑了。 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玻璃映出他错愕的脸。头一遭被人这样对待,沈舟贺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想赶回酒店和江颂见面。 但是房间里空荡荡的。 江颂已经离开。 他沉默地关上门,没了来时的急切,下楼的脚步带上了几分凝滞。 消息发不出去,电话打不通…… 沈舟贺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他不愿意就这样结束。 凭借着他们初遇时的记忆,沈舟贺开车来到了江颂的小区。已经到了傍晚,老旧的居民楼里零星亮着几盏灯。他仰头望着那些窗户,忽然意识到自己连江颂住在哪一户都不知道。 原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仅限于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模糊的地址。 他打出的所有电话、发出的所有短信都石沉大海,就算他更换了数个号码也行不通。接下来的几天,他像是着了魔,一有空就总是不自觉地绕到那个小区,坐在车里等。有时候是数小时,有时候是一整晚。可江颂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现在,他终于又接到了江颂的电话—— 沈舟贺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根针扎进江颂心口,带着点说不清的重量。 喉咙一紧,愧疚感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堵得江颂胸口发闷。 他本来想硬着头皮说句“再见”就挂电话,手指都挪到挂断键上了,可听着沈舟贺这语气,他心又软了下去。 ……之前骗人、拉黑的事儿已经够混蛋了,现在用完就踹开,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江颂深吸一口气,小声地试探: “我得继续录节目了,一会儿节目录完再给你打电话?”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裤缝。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江颂却像被抽了魂,脑子里全是沈舟贺那句“我等你”,回荡得将他耳朵都给烧热了。 回到屋里,游戏还在继续。蔡一舟被罚着跳舞,而谢向晓配合地扮演一个迷妹,大喊着“好帅啊!”“蔡蔡!”“蔡蔡!”大声打call。 江颂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手里抓着几颗花生剥着,眼皮半垂,嘴角却没怎么动。其他人闹得热火朝天,他却像个置身事外的影子,玩得心不在焉。 好在他的人设一直是这副游离的模样,众人也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只当他又在端着架子。只有卫洛眼神却时不时瞟过来,落在江颂背上,观察着什么。 录够了游戏画面,大家没有精力再玩闹了,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上楼睡觉。 卫洛走在后面,盯着江颂那晃晃悠悠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他脑子里还在转着电话那头的家伙——姓沈,全名没看到,声音低沉,听着就不像普通人。 当时看江颂迟迟不按通话键,本以为那是个同江颂关系一般的家伙,于是就顺手帮了个忙想看乐子,谁知道弄巧成拙。 那段“借10万”的对话太有记忆点,节目组铁定会剪进去,倒是白白给江颂送了波热度。 卫洛咬了咬牙,低声暗骂:“算你走运……” 江颂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心里有沈舟贺这块石头压着,他都没心情和这些同事们计较了,只是懒懒地侧头瞥了一眼,不意外地看到卫洛的衣角。 他先简单洗了个澡。 水汽蒸得镜子蒙上一层雾,江颂擦了把脸,头发还滴着水,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他换上件宽松的灰t恤,抓起手机,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夜风凉丝丝的,江颂选了个角落靠着院墙坐下,拨通了沈舟贺的号码,手指攥着手机,吞咽了口口水。 有些紧张。 “喂?” 电话一接通,没等沈舟贺表示,江颂张嘴就是道歉:“对不起啊,之前我女装骗了你,还、还把你拉黑了……” 他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像是终于卸下了一背的石头,松了口气,低头盯着脚边的草,手指不自觉开始扒拉,等着沈舟贺的反应。 他甚至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准备。 可听筒里却传来一声轻叹,沈舟贺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你不需要跟我道歉。”那语气里没有责怪,反而带着点无奈,“当时确实有点惊讶,但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江颂愣住,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云遮了一半,心跳却莫名快了几拍。 “不过,”他又听沈舟贺轻轻笑了下,“我试了七八个号码都打不通,差点要去报警找人。” “啊!”江颂耳根发烫,“我开了白名单功能,只有在通讯录里的号码才能打进来……” 电话那头传来杯子放下的轻响,沈舟贺的呼吸声透过听筒格外清晰:“猜到了。”语气满是无奈的纵容。 虽然话题被带歪,可江颂还记着重点呢,逮着机会就要问个明白:“那……你真的不介意我是个男的?” “如果介意的话,我当场就会找人把你丢出去。”沈舟贺叹气。 江颂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角已经上扬:“你也不介意我是个会穿女装的变态?” “不要这样说自己。”说话时沈舟贺的声音有些严肃,让江颂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被他训斥的下属,“衣服没有性别,而你正好适合。每次见你都特别漂亮,真的。”他试图打消江颂刚刚自贬的念头,说出口的夸赞稍显笨拙,却更显真诚。 这话像羽毛似的拂过江颂心尖,他嘴角不自觉上扬,拉长了声音,几乎像是撒娇: “你看着严肃古板,倒还怪开明的嘛……”话语里是藏不住的小雀跃。 气氛松快下来。 他们聊了很多。聊那天醉酒时的憨态,聊发现他性别时的意外,聊他们的初遇,也聊彼此生活的琐碎。 清凉的山风吹过田野,也吹过江颂裸露的皮肤,激得他打了个寒战。他这才想起低头看了眼手机。 第38章 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跳到深夜。 “我得去睡觉了!”他慌忙截住话头,“明天还要早起呢……”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好吧。”沈舟贺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尾音微微拖长,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确的不舍,“那我等你下次来电?” 江颂无意识扁嘴:“凭什么总是我打给你啊。”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 “因为——”沈舟贺轻轻笑了,“我猜我还在某个人的黑名单里躺着?” 江颂:“……” 还真是。 有些尴尬。江颂当机立断,胡乱地说了几声“晚安”按了挂机键。然而耳边真没了沈舟贺的呼吸,他的动作却顿住了。 这家伙是个好人……要不还是留着吧。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沈舟贺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把息了屏的手机揣进兜里,江颂自言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解释给谁听: “主要还是为了他身上那属于天命之子的气息啦,毕竟多和他接触对我有用……” . 这一通电话实在是开了个好头。自那之后,除了偶尔的通话,他们还时不时地日常聊天,关系似乎比以往更亲近了些。 江颂把在节目里无人可以分享的内容一股脑丢给了沈舟贺。 比如他在路上发现了一片漂亮的黄色小花,正好这会儿摄像头没跟着,于是心情愉悦地拍下,分享之: “快看!我新发现的漂亮小花花!”末尾还加了个得意的小表情。 沈舟贺很快回复: “很漂亮!” 停了两秒。 “你比它更漂亮。” 字字平铺直叙,可偏偏看得江颂心跳漏了一拍。 他脸腾地红了,耳根热得像被火燎过,盯着屏幕愣了好几秒,才低声嘀咕: “好生硬的撩法,哪里学的……”江颂想吐槽,可偏偏嘴角却始终压不下去。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风吹得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忍不住低头又看了眼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想回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纠结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按灭,直接揣进兜里。 算了,不回了! 江颂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决定先不理他。 -----------------------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在上一章的留言呜呜 看了之后码字更有动力了[比心][比心][比心] 第29章 世界一(29) 沈舟贺坐在办公室里, 落地窗外是高楼林立的城市天际线,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得桌面上一堆文件都泛着点白光。 门被敲了两下,助理推门进来, 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夹: “沈总, 这是行政人事部拟订的新版季度考核方案, 您看看。” 沈舟贺“嗯”了一声, 瞥了眼文件, 淡淡地说:“放那儿吧, 我一会儿看。”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像冬日里的寒风,连个多余的音节都不肯给。 助理点点头, 转身要走, 却意外发现沈总桌上多了两本书, 封面鲜亮得跟这办公室的冷色调格格不入。他定睛一看, 差点没忍住表情: 《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 《日益亲密:高质量关系的日常互动细节》 ……这是沈总会看的书? 助理脚步不停,脑子里却还闪过那个一心扑在工作上、对谁都冷淡得像座冰山的沈舟贺, 实在没法把这俩画面拼一块儿。 沈总开会时能把部门经理训得抬不起头, 签合同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会看这种恋爱指南? 动作步顿了顿, 助理脑子里忽然冒出前阵子公司内部的小道消息—— 有人说沈总最近好像有了喜欢的人, 编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当时还嗤之以鼻,觉得是八卦编得太离谱, 可现在看来…… 莫非是真的? - 拍了六天之后, 节目终于上线了。 节目组摩拳擦掌,把宝压在江颂“目中无人”的自我介绍上,甚至把热搜词条都想好了, 就等第二期播出时买上,结果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热搜居然不是江颂这个“刺头”带起来的,而是夏思莲给整出来的活儿。 节目刚开播那会儿,压根没啥人看,弹幕稀稀拉拉,全是“这是啥玩意儿”“村里生活谁爱看啊”的吐槽。 可就在第一期播到夏思莲家里的镜头时,有眼尖的网友发现,镜头从窗户一扫,拍到了隔壁邻居家——一个模糊的光着身子的家伙正在那儿“啪啪啪”,尺度之大令人咋舌。 一开始只是有好事者把这段截出来作为猎奇的对象,没想到后续有人出来爆料,夏思莲隔壁住的不是什么素人,而是前不久才拿了金鹿奖最佳男演员的是方文俊。 这下互联网炸锅了。 因为这方文俊的妻子陈林林也是一位有名的演员,这会儿正在c省拍戏呢!两人平时在镜头前一直是有名的恩爱夫妻,这下可好,热搜直接爆了: #夏思莲邻居# #方文俊# #方文俊出轨# #心疼陈林林# #在家啪啪啪时记得拉窗帘# 近十个相关词条霸榜热搜,看得吃瓜群众相当过瘾,底下评论区直接炸锅: “方文俊滚出娱乐圈!” “不是,他们为什么不拉窗帘啊?我都不敢想夏思莲奶奶平时看了多少活春宫” “新的塌房方式出现了,狗仔还不如这个节目呢” 一夜之间,《一起去南山》从个无人问津的小糊综艺,变成了人人讨论的“瓜田”,流量蹭蹭往上涨,节目组偷着乐都来不及。 热搜挂了一天,网友们吃瓜吃得飞起,甚至把其他几个人的出发视频扒了个遍,试图从犄角旮旯里找到其他猛料。 而等到第二期上线时,方文俊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以微博道歉告终。他滑跪地太快,意犹未尽的围观群众们把目光对准了这档节目,想看看挖出这件事的综艺究竟长啥样。 这回,江颂成了众矢之的。 如节目组一开始构想的那样,从最开始的自我介绍起,嘉宾里粉丝群体最为庞大的两个人——谢向晓和蔡一舟的粉丝们就不乐意了,逮着他一顿狂喷: “这个江颂哪个来的” “这人谁啊?素人也能上节目?” “他村里没通网吧!居然没看过晓晓的剧?” 紧接着粉粉黑黑都出现了: “谁规定全国人民都要看过她的剧了,粉丝脸真大” “蔡一舟粉丝老吹国民度,现在哑火了吧” “哈哈哈哈帅哥好诚实,我喜欢” “这人长得比蔡一舟好看啊,难怪对蔡一舟没兴趣” “一群明星还没有一个素人好看,内娱已完” 这时候弹幕围绕着江颂的行为还称得上有来有回,等播到他和卫洛到达村里的部分时,那些为了恶心粉丝而表达好感的观众们纷纷哑火,甚至开始倒戈: “江颂这大爷样儿是来干嘛的” “啥活不干还老摆脸色,谁欠你啊” “帅哥你倒是动一动啊,再这样我也洗不了了” “装逼第一名,干活倒数第一” “我一看他就无名火起这是正常的吗” “前面的,我觉得正常,看到他跟看到我那同事一样,脸再好看也救不了了,想扇” 眼看这节目热度高,各大吐槽区up主也坐不住了,纷纷下场做视频,标题一个比一个狠: 《江颂——南山养老团的摆烂王》 《综艺活爹:同事干活我摆烂,综艺片酬坐着赚》 几个视频很快就上了网站热门,两天下来都到达了百万播放,而评论区也是一边倒的坏话,众人纷纷表示江颂此人除了长相一无是处,娱乐圈不缺这种道德洼地了,还是拉出去埋了吧。 除了扬眉吐气的谢向晓和蔡一舟粉丝,卫洛也算是逮着机会了,踩着江颂一路吸粉。 节目里他干活麻利,嘴还甜,一拍到他,弹幕瞬间变了画风: “卫洛弟弟不错,干活真利索” “这才是正常人的样子嘛,江颂学着点” “卫洛被江颂衬托得像个小天使” 他之前当配角和网红时代积累下来的粉丝在微博上趁势开吹: “我洛弟弟终于被大家看到了!业务能力满分,欢迎入股!” “江颂怎么都把事情让洛洛做啊,洛洛脾气也太好了” 两期综艺下来,卫洛超话里一片欢腾,涨粉速度跟坐火箭似的,营销号还顺势推了波#卫洛南山劳模的tag,硬生生把他捧成了节目里的“正能量代表”,完全成了江颂的对照组。 - 眼看着这节目舆论的发展,徐云野坐在电脑后面愁眉苦脸。 “唉。” 他不住地叹气。因为签了保密协议,江颂并没有和他说参加的综艺的具体名称和参演嘉宾,直到节目上线,他吃了方文俊的瓜后一搜索,才意外地发现江哥也在这个节目里。 第39章 一开始弹幕还好好的,结果没多久就乌烟瘴气了起来,问候家人满嘴喷粪的,看得他额角青筋直跳。 虽然江哥在节目里的表现确实很气人……但江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清楚吗?可能有些时候看着确实有些冷淡,但那江哥自身的气质使然,他本人完全是嘴硬心软,好说话地很。 徐云野坚信,江颂会在节目里有这种表现,要么是其他嘉宾——特别是那个叫卫洛的家伙——惹了他;要么是节目组恶剪,想要靠抹黑江颂来制造话题度。 总之,必然不可能是江哥本人的问题! 抱着对江颂的支持,徐云野甚至开了个小号和网友对喷: “@明年就上岸:这个江颂也太不要脸了吧?一下午什么都没干就在外面晃悠,活倒是全丢给别人了,也没声谢谢,道歉还不情不愿的。节目组哪里找来的极品,一想到这么讨人厌的家伙能赚到钱我就恶心想吐。” - “@xu163662:能不能别看了个片段就开始喷啊,那个卫洛肯定是干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江颂才会这么对他的” -“@明年就上岸:我全片都看了,没有这个场景,就是江颂犯贱” -“@xu163662:那是因为节目组没剪呗” -“@明年就上岸:……你无敌了兄弟,臆想症治一治” “@绿茶波波糖:我小区以前也有一个和江颂这样的人,一个朋友都没有,大家都讨厌他,后面他搬走了,听说被人打进医院了。江颂现在还没被人揍也真是运气好” -“@xu163662:江颂平时生活里可好了,节目上会这样是有原因的” “@小小小小小小孩:刚刚还看到有人说江颂在高中搞霸凌,受不了了我要当他的黑子!这个卫洛倒是不错,路转粉了” -“@xu163662:那是假的,别传谣好吗?可以不爱,但别伤害” -“@小小小小小小孩:你谁啊还管起我来了,拉黑了不谢” -“@kuuujojoey:评论区有个叫xu163662的人一直在洗,估计是那个江颂请水军了” 于是徐云野连着收到了好几条私信“水军滚”、“兄弟哪里赚钱带我一个”、“赚黑心钱亖全家”,气得他也喷了回去。 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因为短期内被太多人投诉成功,被封号了。 徐云野:“……” 他对天竖了个中指。 结果到了第二天,他更心塞了。 有人发现他帐号里曾经出镜过的无名美男长得和节目里的江颂一模一样,于是恶评开始流入他的评论区: “《一起去南山》时代打卡。我还夸过他的长相,真是瞎了眼了” “姐妹,咱们眼神没问题,就是谁能知道他竟然是这种人呢?” “人以群分,博主和他一起玩,是不是也是那种人?” “居然找江颂拍视频,取关了。” “我倒是担心博主不会被他欺负吧……听说江颂和博主一个公司的,以前博主都自己拍跳舞视频,不带别人,怎么莫名其妙开始带他了?是不是江颂强迫的?” “别把博主当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吧” “还真说不定,你听这里博主用的音频,对应的摩斯密码刚好是‘救救我’” “我靠还真是!” 徐云野:“???” 等等。 那只是他网上随意找的一段音效啊喂! ----------------------- 作者有话说:感谢投营养液的各位[亲亲][亲亲][亲亲] 第30章 世界一(30) 自己挨骂就算了, 要是又有新的谣言从自己的视频下面发酵,那也太对不起江哥了。 一时冲动,他发了个视频力挺,标题直白得不行: 《江颂是我朋友, 他人很好》 视频里他苦口婆心: “我跟江颂认识也有几个月了, 他一向是嘴硬心软, 被人误会了懒得解释, 大家去看原片, 虽然没有在屋子里干活, 但他出去一小会儿就有收获,贡献很大的,别总是光盯着剪辑的片段骂……” 结果这视频一发, 本来还算平和的评论区立刻炸了。 “对博主很失望, 取关了” “节目组找的水军?多少钱一条啊” “徐云野你是眼瞎还是收钱了?” “江颂那德行你洗得动我直播吃键盘” 网友们根本不买账, 似乎还更生气了。 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徐云野发愁的时候, 他的经纪人一个电话过来:“你在搞什么?你想不开了要去趟这潭浑水,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听个开头就知道经纪人气愤地很, “你赶紧把那个视频删掉, 不管你和江颂是不是朋友,他的名声怎么样自然周俐那边会管。” “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要是他翻不了身, 你也完蛋了!到时候就算上了节目出了名, 人家也会把这个视频挖出来当成你的污点。” 经纪人声音严肃起来,下达最后通牒, “你删不删?当初你弄这个号的时候我这里也有密码备份的, 一直以来弄得不错我就没管,要是你不删,这个帐号就上交公司了, 以后公司这边审核过再发。” 这下真的威胁到了点上。 徐云野在自己的账号上花了那么多心血,公司也从来没帮忙过,如今让他上交公司,他还真是舍不得。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删。” 反正这个视频已经发出去有段时间了,至少应该不会有人再造谣江哥强迫自己了吧。 后续如果有人录屏扩散自然好,要是没有,自己也还能再偷偷注册两个小号帮帮忙。 打定了这个主意,徐云野干脆开上视频,当着经纪人的面把这个视频删了,末了还不太友善地回了句:“现在满意了吧?” 经纪人也不在意他这态度,只当他因为被迫删视频心里有怨念,一挥手: “行了,这段时间安分点,也别发视频了,风头过了再发,就好好来公司练声乐吧,明年的机会可要把握住。” 应了一声,徐云野挂了电话。 经纪人说的其实也没错。这么声势浩大的网络围剿,确实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对付的。 被骂了一晚上他就情绪低落了不少,他都不敢想象江哥节目录制回来看到铺天盖地的骂声会是什么心情。 也不知道周姐接下来会怎么怎么办…… 他和周俐打的交道不多,听说以前是从其他娱乐公司跳槽过来的,是公司里最有经验的经纪人了,应该会有办法……吧? - 周俐看着眼前的唐辰东,无奈地一摊手:“我有什么办法?” 她靠坐在办公室桌面上,另一只手插进裤兜,没有休息好的面容有些憔悴。江颂毕竟是她寄予重望的艺人,节目组也是她联系的,要是就这么被搞废了也太可惜。 长长地叹了口气,周俐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地砖上,“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能不能翻盘还得靠他自己,公司能做的实在有限……” “这样啊……”唐辰东坐在沙发上,手指摸了摸下巴,眯着眼“啧”了一声,表情像是挺可惜,可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江颂这家伙,之前还没出道就敢和他叫板,还抢他不要的综艺,现在被骂死了吧!活该! 本来就看他不爽,之前还想设计整他,现在倒是省事了。 但唐辰东面上还是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好同事的派头: “哎,周姐,你还是想想办法帮帮他吧,毕竟一个公司的,江颂这事儿闹大了,也会影响到我啊……”那语气情真意切,劝得比唱得还动听。 “我也想帮啊。”周俐没有看唐辰东,因此没有注意到他此刻蹩脚的演技,她叹了口气,有些苦恼: “但是这不好搞,那些大公司都有不少反转失败的……目前只能辟谣他高中霸凌的事儿,因为他压根没上高中,哪儿来的霸凌。” 没上高中? 九漏鱼啊!有江颂一对比,唐辰东瞬间觉得自己的中专学历也算不错了,忍不住嘲讽地笑出声来。 “……” 周俐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今天唐辰东对江颂关心地不同寻常,抬眼看他: “你怎么这么关心江颂啊?之前不是还和他闹矛盾吗?” 唐辰东被问得一僵,眼珠子转了转,尬笑一声,赶紧扯开话题: “就是问问。对了,周姐我那个门票的事儿,你跟节目组谈得咋样了?” “节目组给了十张票。” “啊?才十张?”唐辰东大失所望,“你能不能帮我多争取一点啊?” 周俐摇头:“这已经是争取过的结果了,本来只有五张。其他的需要粉丝那边转发节目组预告抽奖,我已经和你后援会那边说过了。” “……” 唐辰东脸色难掩失望。他气得还没道别就摔门离开了周俐的办公室,走在路上越想火气越大,狠狠对着走廊旁的垃圾桶踢了一脚: 第40章 “才十张?还王牌经纪人呢,也太没用了吧……”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他沉着脸翻出手机里通讯录,点开其中一名联系人,十一位的号码串出现屏幕里。 这是他之前合作mv的导演给他的号码。 那人告诉他,这个号码的主人是《我要和你唱》节目的出品方之一,平日里荤素不忌,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对方帮忙。只要够诚心,不狮子大开口,包容对方的一点点小癖好,就能得到不错的回报,在圈子里风评很好。 说得唐辰东很是心动。 他还指望用这场节目翻身,现场若是观众票数不够,想要有后续舞台实在太难,他虽然自信,但也知道要是在这个节目里还没有水花,愿意找他的综艺会越来越少,事业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起色了。 他需要一些外力保证他能留的更远。 既然周俐指望不上,对话那头的大佬若真如导演所说,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样想着,唐辰东缓缓按下通话键。 三个大字在屏幕上闪烁: “陈柯荣”。 - 多亏了方文俊出轨的破圈效应,让许多不关注综艺的人也了解到了《一起去南山》这档节目,连带着江颂这个名字也在大众眼里狠狠刷了把存在感,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交谈对象。 作为新媒体运营,小王从小就是个网虫,没事就泡在网络上追逐热点。方文俊的乐子她自然是跟完了全程,最近的热搜新宠——江颂她也熟悉地很,在食堂和饭搭子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我跟你说,这个江颂离谱就离谱在,他后采的时候节目组都暗示了,他还跟听不懂一样,居然还说自己的人际关系一直处理地挺好的;那边卫洛都明涵了……” “但是他长得真的帅。”饭搭子插话,“有几帧美得我嘎嘎截屏,就是后面看他这样又给删了。” “谁不是呢!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符合我审美的男明星——当然,也许说男素人更合理一点,”小王赞同地点头,夸张地叹了口气,评价道,“史上最快塌房,颜控的滑铁卢。” 饭搭子学着江颂非暴力不合作的金句,看向小王:“你说我对领导说这句怎么样?” “那你是想考核不合格了!”两个人凑在一起,笑了半天才接着说话:“江颂他……” “——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突兀的低沉男声插了进来。 小王下意识抬头看去,当她认出面前站着的男人究竟是谁后,脸都吓白了: “……沈总!”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就要道歉,“对不起我们马上回部门……” 她是凌华科技的老员工了,经历了被秦氏集团收购的动荡期。沈总空降之后整个高层大换血,一开始听说沈舟贺是秦家本家的少爷,出于对一众二代的负面印象,以她还为公司马上就要完蛋了,没想到之后反而蒸蒸日上,近期推出的几款产品兼具性能和成本,快速做到了华国领先地位。 自家顶头大老板站在面前,小王不由得心里发怵,心虚地很,还以为自己在这聊天碍着沈总的眼了,立刻准备离开。 “没事。”沈舟贺拦住她的动作,点了点手表,“还有半小时才到下午工作时间,你们可以继续。” “啊?哦……” 沈舟贺说:“我主要是想问,你们刚才在说的名字,是江颂吗?” 小王和饭搭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困惑。 沈总找她们居然是因为这个? 困惑归困惑,老板的问话不能不回。于是她点点头回答:“是的。” “你们是在哪儿听说这个名字的?” “就是从热搜上……” 第31章 世界一(31) 沈舟贺靠在办公室的皮椅上,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刚从热搜页面退出。虽然没有直接看到江颂的名字,但稍微一搜,铺天盖地的负面词汇几乎要把人淹没。 “一起去南山……”沈舟贺低声重复这个综艺名字。 前天江颂和他通电话时语气还很轻松, 甚至带着点笑意告诉他, 第一期综艺上线之后, 节目组就会给他们断网, 防止被网络上的舆论影响。 他当时没多想, 只当是个普通的种田综艺, 谁知道几天过去,事情竟发酵成了这样。 沈舟贺静静地刷了会儿网络上的评论,把事情情况了解地差不多, 随即拿起内线电话安排: “通知公关团队等下在两点时到会议室开会。还有, 把《一起去南山》这档节目所在平台负责人的资料整理一下, 尽快发给我。” 助理小李应了一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要找公关团队, 也不知道沈总怎么突然对一个综艺感兴趣,但他早就习惯了沈舟贺的行事风格, 没有多问, 立刻着手去办。 二十分钟不到,会议室里, 公司的公关团队已经到齐。 几位专家原本以为是集团的品牌形象出了问题, 进门时还带着几分严肃,可当沈舟贺简单说明情况后,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江颂?”公关部负责人张宁推了推眼镜, 试探性地问,“沈总,您说的是最近那个综艺节目里的明星吗?” 沈舟贺点了点头, 没有多余的神情,仿佛这只是个普通的业务讨论。 张宁和几个同事对视一眼,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沈舟贺是什么人?凌华科技的掌舵者,秦家的继承人,以往因为常年不在国内所以名声不显,但这几个月的交道打下来,沈舟贺的冷静果断可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认对错不认亲疏,以往的几个高管仗着和秦家关系好想继续尸位素餐,都被他踢了出去,决策判断从来不曾为感情所影响。 这样一个沈舟贺,居然把他们叫来讨论一个小明星的声誉问题? 不过,公关团队都是专业人士,惊讶归惊讶,很快调整状态进入了工作模式。 张宁清了清嗓子,打开笔记本: “沈总,我简单了解了一下,现在网上对江颂的舆论基本是一边倒,节目组明显给他安排了个‘炮灰’剧本,观众的情绪被煽动得很厉害。如果现在强行压下去,恐怕适得其反。” “哦?”沈舟贺挑眉,示意他继续。 “我的建议是,先冷处理。”他翻开手边的资料,说道,“目前大家在气头上,不管怎么引导风向,网友都会觉得是洗白,效果不好。不如等热度降一降,再通过一些侧面的方式,比如粉丝自发澄清、或者第三方账号发声,潜移默化地扭转观念。” 沈舟贺听完,沉默片刻。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一想到江颂现在要面对这么铺天盖地的恶意,依旧不免有些心疼。 江颂在他眼里,是瘦削的、倔强的、矛盾的、天真的,像一只不安的小鹿。分明渴望着温暖,乐于对一切善意释放自己的真心,却又时常担忧被人伤害,刻意用隔绝同他人的距离。 “行,就按你们说的办。”沈舟贺最终点头,但又补充了一句,“节目组那边我会亲自去谈,到时候的工作还得拜托各位配合一下。” “沈总客气了。” - 《一起去南山》节目组的剪辑室里,灯光明亮,各个电脑屏幕上纷纷闪烁着还未成形的第四集素材。 后期导演老刘揉了揉鼻梁,拿起咖啡杯才发现已经空了。 为了趁热打铁,团队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准备赶在下周播出前把第四集剪出来,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按照原计划,这一集依然要把江颂塑造成“全网黑”的焦点: 故意挑他翻车的镜头,加点煽动性的字幕,再配上夸张的音效,流量绝对跑不了。 可就在大家已经基本粗剪完成的时候,老刘手机忽然响了,居然是平台综艺部门的领导打来的电话。 “老刘,第四集的剪辑停一下。”领导说。 老刘一愣,手里一直在“咔哒咔哒”的鼠标猛地停住了: “停?领导,这眼看着就播出了,素材都定好了,您这是……” “江颂的片段,少剪点不好的。”领导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上面有交代。” “上面?”老刘脑子转得快,瞬间反应过来,这“上面”可就说明不是他们领导决定的。他试探着问:“领导,您是说江颂那边……有要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别问那么多,反正你记住,江颂的镜头往正面调整,其他人也用不着特地恶剪,但是争议片段可以不用帮捂着了。” “明白了。” 老刘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给自己点了根烟,眉头紧锁。 江颂这小子,当初面试的时候他也参加了,一个小公司,背后也没什么背景,参加节目之前就是个纯素人。节目组找他就是为了黑流量,他也不负众望撑起来了。 可现在领导这话,分明是有人在背后发力,而且这力道还不小。 第41章 他打开素材库,盯着屏幕上江颂的镜头发呆。 那些刻意剪出来的“黑点”,比如干活时下撇的嘴角配上刻意引导的文字可以变成不情愿、跟嘉宾拌嘴可以被放大成“没牌硬耍”,本来都是流量密码,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 但问题是,现在节目热度全靠江颂撑着,要是把他剪成“白莲花”,观众会不会觉得太假,转而跑去看别的综艺? 老刘吐了个烟圈,脑子里飞快盘算。 领导还提了句“其他人的争议片段不用捂”,这让他立刻想到了卫洛。 卫洛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流量小生,背后有公司撑腰,之前节目组和他团队关系不错,所以一些白眼、阴阳怪气的片段都被剪掉了,留了个“温柔哥哥”的形象。可现在领导这话一出,分明是暗示卫洛的靠山不够硬,江颂背后的人更不好惹。 “啧,这圈子真是……”老刘自嘲地笑了一声,掐灭烟头,招呼旁边的剪辑师:“小张,把之前没用的素材翻出来,尤其是江颂跟那俩小孩互动那段。” 小张一愣:“导演,那不是废片吗?正片里不是没打算用?” “现在用了。”老刘敲了敲桌子,“正片先不动,花絮先放出去试试水,江颂那段就正常剪,别让人觉得我们在硬洗就行。” 小张点点头,手脚麻利地调出素材。 那段镜头是江颂在田间休息时,小花和小树跑过来找他玩,三个人蹲在地上拿树枝画画,江颂还手把手教小树写字,温柔得很。 之前这部分被砍了,觉得跟江颂“骄傲难驯”的定位不符,现在拿出来倒是合适。 “还有第一天他们碰上的时候。”老刘咬着烟蒂,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这俩小孩的来历都没介绍。到时候前一起弄个前情提要。” 这点工作简单,小张三下五除二就剪完了。老刘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行,就这个,加个片头结尾,跟着第三期发出去,看看观众反应。” 他拿起电话,给领导汇报了这个临时方案。 领导听完,沉吟片刻:“可以,但这事我还得再往上问问,你先按这个弄着。” “往上问?”老刘挂了电话,忍不住咋舌。 这江颂到底什么来头?企鹅平台综艺部门的领导都做不了主,还要继续上报? - 这个方案很快就通过了。 第三集上线后,网友们一开始还是逮着江颂狂喷,弹幕里全是: “又偷懒了,这货还能再摆烂点吗” “看他那大爷样儿就来气” “节目组是请了个祖宗吧” 可慢慢地,有人眼尖地发现不对劲—— 江颂挖地那段,镜头一扫,他挥锄头的动作麻溜得很,土翻得又快又齐,比蔡一舟那帮人强多了,却被节目组刻意地剪掉了他干活的片段,只留下休息的部分,造成他偷懒的假象。 有零零散散的人在弹幕里指出来,但都不成气候。等播到江颂领着谢向晓认兔草的的片段,开始有人默默地发言: “江颂干正事的时候真帅啊……” “他怎么认识这么多野草?我看起来都差不多啊……” “他还是有点用的” “男帅女美,真养眼” 插播了一段夏思莲洗菜的视频后,本期节目的重头戏终于来了:田间遇蛇,谢向晓吓得尖叫,江颂却冷静得像个没事人,提醒救人一气呵成。弹幕里终于冒出几条不一样的声音: “握草,江颂这么猛” “啊啊啊啊啊啊蛇!怎么不打码!” “握草握草握草怎么还有蛇!” “好冷静好可靠好喜欢” 只是这蛇死的太快也太莫名其妙,许多观众都觉得没头没尾的: “啊?就死了?” “不是,这蛇刚刚还蹦那么高,怎么就死了” “不会是节目组安排的吧?” 为了第一时间看到江颂出丑的模样,唐辰东也在第三期上线不久就打开节目观看。看到这里,见评论区有不少人改变了对江颂的看法,他皱起眉,薯片咬得“咔嚓”一声,眼珠子一转,掏出手机登录小号,飞快地在评论区敲下一行字: “这蛇是节目组安排给江颂洗白的吧?不然他怎么这么淡定,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他的评论很快被一部分阴谋论爱好者点赞,有人附和: “对啊,太巧了,镜头还正好拍到,节目组故意的吧?” 可没过多久,就有眼尖的网友跳出来反驳: “你没看开头吗?摄像机一开始是对着田野大景,根本没聚焦人,蛇窜出来是意外,节目组都没反应过来。” 还有人贴出时间轴分析,条理清晰得让唐辰东看了直翻白眼。 他懒得回怼,关了手机,心情却没受太大影响,反而哼着歌起身换衣服。 他已经联系上了陈柯荣,今天更是跟陈柯荣约好见面的日子。这样一来,他的晋级名额基本是板上钉钉了。 唐辰东一边照镜子整理头发,一边得意地轻哼: 江颂再怎么翻身,也不过是个小综艺的笑话,他唐辰东,可是要奔着更大舞台去的! 第32章 世界一(32) 与此同时, 沈舟贺的公关团队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场。他们没直接硬刚,而是像下棋一样,步步为营地带起了节奏。 营销号错开发文,其中一篇标题尤为醒目: 《江颂其实没那么懒?这些细节你没发现》 文章里配上了江颂挖地的动图——手脚麻利, 效率比节目里其他几个男人高出一截, 还有他淡定救人的片段, 末尾还暗示了一句:“节目组剧本太烂, 剪辑故意黑他, 真实江颂可能没那么不堪。” 论坛上也冒出几个帖子: “细扒江颂在白岭村的表现, 真不全是摆烂” “江颂蛇那段冷静得ooc了,节目组这人设给得也太偏了吧” 底下回复五花八门,有人附和, 有人嘲讽, 但讨论热度却实打实地起来了。 有了场外的影响, 弹幕里也开始分化: “江颂挖地比卫洛快多了, 咋老说他懒” “认草那段挺专业啊,感觉他低调得有点过头” “救谢向晓那下帅炸, 这剧本是故意坑他吧” 当然, 还是有不少人嗤之以鼻: “洗白开始了?懒狗就是懒狗” “节目组背锅?笑死,他摆脸不是事实啊, 别硬洗了, yue了” 可同主流舆论相反的暗流已经开始在评论区和论坛里流淌,像水底的涓涓细流, 慢慢渗进网友的讨论里。 花絮视频上线的那个晚上, 江颂的名字再次冲上了热搜。不过这一次,词条不再是“翻车”或“摆烂”,而变成了#江颂小树田间教学。视频里, 江颂蹲在田埂边,手把手教小树写字,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显得柔和又亲切。 热搜的广场也罕见地出现了两极分化:一边是还在揪着黑料不放的“黑粉”,一边则是被花絮圈粉的新观众。 “没想到江颂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之前是节目组剪得太过了吧?” “救命,这不比卫洛那假模假样的温柔强多了?” “节目组欠江颂一个道歉,黑成那样原来是剧本啊。” 老刘刷着评论,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没拿稳。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花絮能掀起这么大波澜,连带着卫洛的名字都被cue了出来,隐隐有对比的意思。 他赶紧给领导打了电话:“领导,花絮效果比预想的还好,现在舆论有点转向了,咱们正片怎么办?” 电话那头,领导似乎正在开会,声音压得低沉:“就按之前跟你说的办。现在这效果,那边挺满意的,你继续盯着。” 挂了电话,老刘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剪辑方向已经明确,其他嘉宾的真实表现开始陆续放出。 网友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这些细节勾过去了,讨论的风向从江颂身上刷地转到了嘉宾之间的爱恨情仇上。 评论区网友化身“福尔摩斯”,各种分析贴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有人掏出心理学大招,振振有词地分析: “你看卫洛那白眼翻的,妥妥的茶艺大师啊,心里指不定多不爽江颂抢风头。” 还有人祭出玄学技能,拉着面相学下场: “吕阳这眉毛一看就是急性子,干活就是不靠谱!” 论坛里更是热闹得跟过年似的,热帖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有个标题直接喊:“《白岭村男子四人组,谁才是真c位?》”,底下回复五花八门。 “吕阳被鸡追着跑那段我都要笑吐了,他怎么这么弱啊” “卫洛嘴上喊着‘我来干’,结果翻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快飞出去,这演技留着去隔壁唱歌节目吧,别在这丢人了。” 众人的分析贴都建立起来,冲着江颂去的火力就小了些。 除了老生常谈的配不配合工作的问题,开始有人关注他的情绪,其中一个高楼帖子就截了那段其他三人把他落在身后的画面,配文: 第42章 “就这三秒,我能脑补出一整部《江颂的悲惨村生》,这破碎感绝了,谁看了不说一句心疼?” 底下跟评直接歪楼,有人说他值得被排挤,有人说是狗咬狗,还有人逐渐认同“节目剧本论”,感叹道: “江颂这人设,节目组是想搞死他吧,幸好花絮救了一命,不然真成全网黑了……” - 外界纷纷扰扰,白岭村还是一派祥和。 清晨的村子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中,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草叶的清新味道。 以往此刻依旧安静祥和的院子里却已经热闹了起来,节目组的架好直播设备,工作人员忙碌地在田间穿梭,调试机器,偶尔传来几声对讲机的杂音。 收视率节节攀升的喜讯让导演眉开眼笑,他拍了拍手,招呼团队: “这次直播搞好了,咱们这节目讨论度还能更上一层!” 直播预告早就发了出去,嘉宾们也提前接到通知,没人提出异议——至少表面上如此。 卫洛趁着还没开拍,溜到屋外角落,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却悄悄伸进背包,摸出自己私藏的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暖黄的灯光透过窗缝洒进来,照在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上,他压低声音:“喂,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时间紧张,经纪人语速稍快: “你别担心。现在主流炮火还是对着江颂,热搜上骂他的还没消停。不过我刷了几个小论坛,发现有点苗头,有人开始支持他了。你那边也有黑子冒头,但那些平台日活低,翻不出啥大浪,公司这边也有人盯着。 你就记住一点:勤快点,对谁都态度好一点,尤其是江颂,别让人抓把柄。还有,那翻白眼的习惯赶紧改了,上次拍到被放出来了,我去和节目组谈,以后到底删不删也没个准话。反正你以后镜头前老实点,翻白眼留到没人的地方去!” 卫洛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第二期上线那几天,他天天窝在被窝里偷偷熬大夜,看网友们妙语连珠,熬得白天眼睛都睁不开,整日整日地疲惫,加上白天干农活,身体负担更重,后来也不敢熬夜看了,便只让经纪人总结情况告诉他。 知道了网上的主流风向依旧没变,他放下心来,对经纪人的提醒也没太在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院子中间和其他嘉宾们站到一起。 直播准时开始,镜头扫过田野,阳光下的白岭村美得像幅画。 每个嘉宾都被分配了一个跟拍镜头,但具体切到谁,全看导演组的临时决定。虽然现在还早,直播间已经有一批观众守候着,弹幕刷得飞起。 嘉宾们轮流对着镜头打招呼。卫洛第一个上场,笑容满面,挥手时还特意露出八颗牙: “大家好,我是卫洛,很开心能跟你们直播见面!” 接着是谢向晓,她灿烂一笑,对着镜头招手:“我是谢向晓,大家好啊!” 轮到江颂时,气氛却冷了下来。 江颂站在田埂上,穿着简单的白t恤,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他皱着眉,似乎不太情愿对着镜头干巴巴地打招呼,导演组在耳麦里催他: “江颂,快打个招呼!” 他抬眼瞥了镜头一眼,声音敷衍:“我是江颂。”说完就又低头了。 直播间的评论区顿时划得飞快: 【“江颂这态度也太拽了吧,摆什么臭脸啊?” “笑死,被迫营业” “卫洛多甜啊,江颂学着点吧,别老端着”】 一片不满声中夹杂着零星舔颜党: 【“等等,江颂这冷脸好帅” “江颂别说话了,就站那儿让我看脸就行,啊啊啊颜狗天堂!”】 然而这几条评论的出现像往油锅里泼了水,立刻炸出一片骂战—— 【“舔颜的收收味,三观跟着五官跑真行啊。” “颜狗能不能有点底线?这人懒得要死,就一张脸能看?” “江颂粉丝是没见过男人吗?这也能吹,笑死我了。”】 pd站在人群前,手里拿着话筒,嗓音洪亮地宣布: “今天大家的工作是帮村民去镇上卖菜。一会儿我们先到村口,那里有送你们进城大巴。接下来,先欢迎我们白岭村的村民们,他们会告诉你们每种菜可接收受的最低价。最后卖的总价得高于660元,达不到的话,你们自己补齐差额。” 随着热情的掌声,几个村民从院子门口进来,穿着朴素的粗布衣,手里拎着装满蔬菜的竹篮,脸上带着几分期待。 他们从篮子里拿出蔬菜一个个示意给大家看: “这是鸡毛菜,一般卖一块钱一斤,五毛也可以;这个是四季豆,看一下十块一斤能卖吗,不行的话八块……” 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还带着浓重的乡音。一开始众人还专心地听着,到后面也有些不耐起来。 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卫洛挤出一个笑脸,急着就要出发:“没问题,交给我们吧!” 这一段本身没有什么冲突,除了粉丝日常表白蔡一舟和谢向晓的评论外,只有零星的几条弹幕飘过。 直到有一条弹幕发问: 【“江颂人呢?他已经很久没出现在画面里了。”】 此话一出,大家才发现江颂不在,瞬间炸了锅—— 【“江颂这又是啥毛病?开会都不认真听” “又跑了,节目组管管他吧”】 观众们就像终于逮到罪证一般,兴奋地大肆在评论区对江颂进行斥责。但与之前一面倒的风向比,如今倒还是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他只是出画了而已,没必要骂吧,换个地方又不是听不见” “怎么全在盯着江颂,动一下就挨骂,你们是他深柜吗”】 直到江颂再次晃晃悠悠地出现在画面里,相关的讨伐和辩解才暂息。 此时天还没完全亮,远处的鸡鸣声断断续续传来。节目组告诉嘉宾们,交由他们售卖的蔬菜已经送到离县菜市场五公里外的路口,他们得先坐大巴过去。 经过了一圈又一圈的山路,等到了路口,太阳已经从地平线探出头,洒下金色的微光。 这里已经到了县城边缘,道路宽敞了许多。大巴停着的位置旁边堆了几大筐蔬菜,有翠绿的青菜、鲜红的辣椒,还有沉甸甸的土豆。pd站在框边,手指比了个“二”: “现在大家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挑菜到5公里外的菜市场,二是每人交50块,节目组帮你们运。”他说着,笑得眯起了眼睛,“接下来请大家作出自己的选择。” 卫洛第一个跳出来:“我选一。” 这可是一个体现自己的男友力的好机会,卫洛不想让自己的戏路被脸给束缚,还特地捋起袖子,给镜头展示了一下他练出的肌肉。 抱着同样的想法,吕阳和蔡一舟紧随其后。三人扛着扁担,装模作样地摆了几个姿势,摄像机赶紧怼着他们一阵拍。 比起几位打算一展雄风的同事,谢向晓就没有自讨苦吃的必要了。她试着拎了一下筐,眉头一皱,手立刻松开:“这也太重了,我交钱。” 夏思莲也试了试,筐刚离地半寸就摇摇头:“我也交吧,走过去得了。”两人掏出钱递给pd,动作干净利落。 看到这会儿,观众心里都有了预期:男生挑菜,女生坐车,符合大家对男女的刻板印象。 最后轮到江颂表态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只是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递给pd,留下一句“我交钱。”后便转身走向车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pd:“……” 虽然这完美符合了节目组对江颂的要求,但不得不说,被这么对待还怪气人的…… 第33章 世界一(33) 结束这一趴的流程, pd赶紧凑到电脑前观看直播情况,果不其然,江颂又挨骂了: 【“一个大男人跑去交钱坐车,真好意思” “洛洛阳阳舟舟都在扛, 他倒好, 50块甩手就完事, 真行啊。” “妈呀, 他还甩脸子呢” “夏奶奶和谢向晓交钱我能理解, 江颂一个大男人算啥?丢人现眼!” “不是, 想自己轻松一点怎么了,怎么这都要骂” “三个这不是典型的没苦硬吃吗,怎么这也骂江颂” “我当年挑菜走十几公里的山路呢, 这算什么苦, 就是懒!”】 越吵越热闹, pd看着直播间上涨的人气值笑开了花。 虽然后面领导给了指示不让恶剪, 但这回可是直播,不存在剪辑。本来他就为少了个节目爆点而可惜, 好在江颂背后那人似乎还没同江颂联系上, 走的还是讨人嫌的路子。 领导可能和江颂背后的势力有利益交换,居然还出“收视率往后放放, 不用太过在意”这种离谱的话来。但作为一个小小的pd, 每一档节目都是他的心血,只有收视率高, 电视台才愿意再用他。他乐得看见所有争议剧情的出现, 而且越多越好。 第43章 大巴花了七分钟就到达了目的菜市场。 菜市场里喧嚣一片,空气中混杂着鱼腥味、肉腥味和。阳光透过棚顶的塑料布洒下来,斑驳的光影落在地上, 摊位间的过道挤满了提着菜篮的大爷大妈。 嘉宾们把几筐蔬菜搬到路边,绿油油的在阳光下格外鲜亮。 夏思莲见人就招呼:“大姐,这菜新鲜得很,您看看?”她那张面善的脸像是自带亲和力滤镜,没几句就哄得买菜的大姐掏了钱。 谢向晓站在旁边也嘴甜地很,“姐姐”“姐姐”地喊着,手里还熟练地挑出几根品相最好的撞进袋里。 与之相对的,江颂单手插兜,独自往路灯上一靠,不说话,也没有搭把手递菜,像个划水的背景板。可奇怪的是,他那张冷淡却俊朗的脸居然也吸引了几单生意。 弹幕却不买账,骂声刷屏—— 【“江颂这懒样,站那儿当门神啊?” “夏姐和谢向晓多卖力,他全程划水” “就这还卖菜?摆个脸谁买啊,滚出节目吧!” “晓晓参加节目辛苦了,摊上这么一个同事”】 刚开始,三人配合着卖了几单,可没过多久,摊前的人流就稀疏下来。市场不大,三个人挤在一起,顾客挑挑拣拣后就走了。 摊前空了好一阵。 “怎么没人过来呢?”谢向晓后撤两步走到江颂身边,嘟囔道。 可能因为我们三个人杵在这怪吓人的吧……江颂想。 不过他没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只是左右看了看,同谢向晓和夏思莲说:“这儿两个人够了,我把我的挑到别处卖。” 弹幕又挑毛病: 【“江颂怎么老是不合群” “自己跑了是嫌弃队友吗?这人真离谱” “但他说的也没错啊,这地方确实小” “其实要本i人看到一个小摊三个人守着也会害怕地走掉的……”】 江颂挑在了肉食区附近。 买肉的大爷大妈拎着袋子路过,总会顺眼瞟瞟旁边的菜摊,他这位置流量倒是不错。 他把菜筐放下,几个蔬菜都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周围人来人往,他站在那儿,身形挺拔,阳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侧脸,倒像是某些电影里的场景。 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姨路过,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好奇地凑过来: “小伙子,你年纪这么轻,咋在这儿卖菜啊?” 江颂抬头,露出个浅浅的笑: “帮家里老人卖点,他们年纪大了,干不动了。” “哎呦,可真乖。”大姨感慨,挑了把菠菜问价,江颂眼疾手快地递过去,顺手抓了个西红柿塞给她: “这菜没打农药,纯天然的,炒出来肯定香。这西红柿送您,尝尝鲜!” 他笑得眼角微微眯起,身上那股因为长相而显得稍显疏离的气质散去,倒像个邻家弟弟。 大姨被哄得合不拢嘴,笑呵呵地说:“你这小伙子嘴真甜!”她爽快地掏钱买了一堆,临走还回头夸了句:“长得俊,菜也好!” 江颂和大姨的动静不小,旁边几个买肉的大妈闻声凑过来,摊前一下子热闹起来。 他不慌不忙,报价格、递菜、找钱,手脚麻利得很。 直播镜头扫到这一幕,弹幕画风开始有些变化了: 【“卧槽,这是江颂?” “不管你是谁在江颂身上,不要下来,对我乳腺好” “他送这么多东西,卖得到最低总价吗?” “所以他是嫌弃其他几个人吗,一在他们面前就一副死相” “别骂了,有个长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对我笑,换我还真可能掏钱”】 江颂低头清点着菜筐,脑子里默默算着每种菜的价格。他记得清清楚楚:菠菜五块五一斤、辣椒八块、西红柿六块…… 卖到最后,他掏出皱巴巴的钱袋一数,173.5块,超出了这框菜理论应卖的130。 他松了口气,扛着剩下的一点菜,走回夏思莲和谢向晓的摊位,轻轻放下筐子。 夏思莲惊讶地瞪大眼:“你卖完了?这么快?” 谢向晓也凑过来,挑眉打量着他手里的钱袋:“多少啊?” “一百七十多块,卖得还行。”他没多说,只轻描淡写地带过。 谢向晓好奇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江颂一边把他框里剩余的菜和谢她们的放在一起,一边回答:“之前有点摆摊的经验。” 谢向晓想问的是具体的方法,闻言毫无情感地“哇”了一声,显然以为江颂是在敷衍她,没有当一回事。 只是江颂这回说的是真的。 那时候他快成年,下定决心要走出山村,就背着个破包跑到最近的县城,在一个水果小摊打工。摊主是个胖大叔,每天吆喝着卖桃子苹果,他跟在后面学,耳濡目染地记下了怎么跟顾客唠嗑、怎么推销省钱的搭配。那些日子风吹日晒,他觉得苦,如今想想,那段经历倒成了他今天的小底牌。 . 太阳渐渐高悬,热气从地面蒸腾上来,混着肉摊的腥味和蔬菜的清香,让人昏了头脑。 卫洛、吕阳和蔡一舟终于扛着菜筐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摊位前,扁担压得肩膀红肿,汗水浸透了衣背,三人气喘吁吁地放下担子,瘫坐在路边的石墩上。 卫洛抹了把脸上的汗,喘着粗气嘀咕:“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在他身后,吕阳一屁股坐下,头发被汗水打湿,耷拉在额前留下一道道淡红色的痕迹;看着最干爽的蔡一舟掏出一瓶水猛灌,眼神里也满是后悔: 早知道就不逞这英雄了。 不远处,江颂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身上干爽得像没出过汗。而谢向晓和夏思莲围在他身边,正七嘴八舌地问摆摊小技巧。 卫洛远远瞥见这一幕,清爽的江颂和满身狼狈的自己对比鲜明,再一看旁边还有好多菜没卖完,下意识地就以为江颂什么也没干,一直在一旁休息,一股火气就要上涌。 他冷笑一声,经纪人“镜头前别翻白眼”的叮嘱早抛到脑后,和蔡一舟耳语嚼舌根: “我在这儿累得半死,有些人倒好,站在那儿吹风聊天,真舒服啊。”话语里的阴阳怪气有如实质一般。 本以为镜头没对着自己,没想到收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直播间,这下可捅了弹幕的窝了: 【“这是卫洛的声音吧?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累了怪江颂干嘛?” “笑死,挑担子装英雄,现在开始卖惨了” “江颂不理他是对的,这种人搭理他都嫌烦” “那这制度就是不公平啊?凭什么卫洛累这么久” “这不是他自己选的吗?前面还在秀肌肉呢”】 卫洛的声音不大,节目组的镜头没及时切过去,江颂他们也没听见,于是一场潜在的冲突就这么平稳地度过了。 卫洛他们歇息了许久,终于缓过劲儿,为了不和谢向晓她们内部竞争,他们给搬到了十米以外的地方摆开卖菜。 可麻烦来了—— 最低价格他们很多都没记住。 吕阳抓着把菠菜,皱眉问蔡一舟: “这啥价来着?” 蔡一舟挠头:“好像四块?还是五块?” 讨论无果,他们决定求助谢向晓。吕阳往谢向晓的摊位走去,可就在他还没问回来的时候,面前围着的大爷就默默走开了,蔡一舟怎么挽留都没打动大爷的心。 他们实在太不靠谱,眼见连着两单生意都这么白白地飞走,江颂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们: “喏,我记的。”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每种菜的价格,清清楚楚。 吕阳惊讶:“啊?你什么时候记的?” “那时候去找节目组要了纸和笔,给写下来了。”江颂解释。 弹幕实时给出反应: 【“原来是这样!” “前面说他不配合的人能不能道歉啊” “我发现江颂任务完成的都挺好的,就是态度太差了” “这三个男的都只想着怎么秀自己的男子气概了吧,菜价忘完了,还好有江颂” “这么看晓晓和莲姨很厉害,都自己记住了” “前面的你没发现画面刚从挑担的那里转过来时,江颂刚把这纸从谢向晓那里拿过来吗,她们也看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还好江颂机灵!”】 第34章 世界一(34) 给江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但还在卖菜的各位并不知道这些。谢向晓往这边看了几眼, 发现一单都没卖出去,而江颂似乎要也要离开他们的摊子,便冲着卫洛他们喊: “你们找江颂取取经吧!弄这么慢,要卖到什么时候。” 一听这话, 卫洛不屑地哼了一声, 手上还拿着江颂给的价格单的蔡一舟也撇嘴嘀咕:“不就卖菜吗, 这有什么难的?” 第44章 见他俩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吕阳讪讪地闭上了已经张开的嘴。 然而江颂一走, 他们的摊位却彻底冷清了下来。 作为一名爱豆, 吕阳脑袋上总是花花绿绿的,这回正好是一头显眼的红毛,在这淳朴的小县城里突兀地很。他扯着嗓子努力招呼:“新鲜蔬菜, 便宜卖啦!” 可路过的大妈瞅了他一眼, 皱眉嘀咕:“这人怎么弄了个这么难看的头发……”脚步没停, 就上别家去了。 蔡一舟无师自通, 回忆自己鲜少的买菜经历,决定给第一单生意送点什么, 可递了个青椒出去, 人家大爷翻过一看背面被压烂了,直接甩脸:“这啥玩意儿?”自个儿挑了个又大又饱满的走了, 只留蔡一舟尴尬地还拿着那个烂了的青椒。 一旁的谢向晓和夏思莲有了他们衬托, 菜卖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清空了筐子。她俩过来一看, 见还剩一大半, 谢向晓皱眉,拖长了声音吐槽:“你们这也太慢了吧。” 吕阳见状,腆着脸凑到谢向晓跟前:“谢老师, 教我两招呗?” 谢向晓冷笑一声,手一摊: “刚刚让江颂教你们不听,现在问我?我也是从江颂那儿学的,自己去找他吧!”她心里憋着气,刚才这几个人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理都不理她,现在卖不动了才来求人,脸呢? 夏思莲见他们这样,自觉也不好参与到小辈的斗争中,摆了摆手,也没说话。 现场尬住了,弹幕却热闹得很—— 【“吕阳整个红毛,这几天还晒黑了,确实像那种街边不干正事的小混混” “晓晓怼得好,这仨刚刚装什么大尾巴狼?” “江颂去哪儿了啊?他一走这摊子直接崩了,求回归” “卫洛还敢阴阳江颂?他这卖菜水平我都看不下去了” “笑死我了,蔡一舟手上还拿着那辣椒呢”】 过了一会儿,江颂晃悠着回来了,手里拎了袋糖果零食。 谢向晓一见:“哟,哪儿买的?” 江颂指了指一旁的杂货铺。 “价格怎么样?” “比节目组便宜。” “太好了!”谢向晓眼睛亮了,开始掰手指算自己的小钱包,“今天还没赚钱,昨天还剩了一百三十多,再减去来的五十……不错,我也去买点。”说着就往江颂来的方向去了。 江颂把买的东西放在节目组的车上,这是他给小花她们买的,这段时间他受了不少小花一家的照顾,趁着这次进城帮他们带些小礼物。 看着他的背影,吕阳笑嘻嘻地凑过去:“江颂,教教我们呗,我们卖不出去……”他罕见地示弱,试图引起江颂的同情。 江颂看他一眼,没说话。 吕阳顿时如临大敌。 难道…… 这次又摇到那个冷淡版江颂了吗?! 和一点就炸、矛盾越积越多的卫洛不同,他和江颂之间一直没有什么大冲突。经过这么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早已经摸清了和江颂交流的脾气,那就是纯看运气。 运气好的时候,江颂也能和颜悦色,运气差的时候,那就和卫洛一般待遇了。 考虑到自己之前对江颂感情复杂,一方面喜欢他的脸,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实在气人,自身也干了不少报团的事,没资格指责他。 毕竟也算是综艺常客,他还留了个心眼,猜测江颂这么忽冷忽热是不是节目组的锅,但和其他人交流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后,却遭到了卫洛的反驳:“不可能!我之前和江颂面同一个角色的时候他也这样,压根不理人!” 不知道当时具体情景的吕阳傻傻地信了,没考虑过卫洛故意抹黑的可能。 要是江颂一直能和那视频里一样就好了……他不止一次这样想道。 虽然冷淡的江颂也很有韵味,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讨个臭脸,但随之而来的可是更重的农活,心里是开心了,身体可吃不消。 后来还听卫洛说江颂可能已经有了女朋友,大晚上时不时就去外面煲电话粥;再加上节目上线后江颂糟糕的名声,他更不敢往江颂身前凑了,生怕被网友连坐。这回他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觉得问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事,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但他还真没猜错。 江颂确实准备拒绝他,并打算以此作为冲突点,给这平淡的卖菜场景增加些波澜。可一看吕阳这紧张地模样,江颂倒不好意思再将那句“不关我事”说出口了。 他叹了口气,把之前同谢向晓说的再说了一遍。 卫洛站得稍远,江颂的教程飘进他的耳朵,惹得他不懈地撇嘴: “这家伙……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专家呢?” 吕阳却一边听一边点头:“我试试!”说完对着一个路过的胖乎乎的阿姨喊: “阿姨来点青菜吧?多吃些膳食纤维,这样能变瘦!” 阿姨脸一黑,扭头就走。 一旁的蔡一舟也是同样的卧龙凤雏,灵机一动,硬夸:“这菜吃了长寿!” 顾客翻白眼:“你当我傻啊?” 弹幕笑疯了: 【“吕阳这嘴哈哈哈哈顾客跑得比兔子还快” “卫洛还嫌弃江颂呢,吕阳这样都卖出去了,他还没卖出去” “江颂教了等于白教,这仨脑子是摆设吗” “蔡一舟一句长寿给我整笑了,他小学没毕业吧!” “他们是不是在故意卖蠢啊我有厌蠢症”】 吵吵闹闹,鸡飞狗跳,虽然花了很长时间,在所有嘉宾的齐心努力下——或者说是硬着头皮坚持下,那几筐菜总算卖完了。 终于回到白岭村。 嘉宾们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院子,几个村民早已等在那儿,拉住几个人的手,郑重道谢: “辛苦你们了,这菜卖得真好!” 白岭村离县太远,他们通常去最近的镇子上卖菜,但镇子周围都是农户,卖不上价钱,比不过县里的菜价,所以大家这回可真是帮了大忙。 江颂谦虚地摆摆手,结果却看小树和小花蹦蹦跳跳地从奶奶身后跑过来,围着自己转圈。 小树仰着小脸,眼巴巴地问: “哥哥,今天有糖吗?” 江颂低头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和几根棒棒糖,还有一些饼干,递给他们:“喏,一次不要吃太多,小心蛀牙。” 小花接过糖,笑得露出两颗门牙,抱着江颂的腿蹭了蹭。 因为车上实在无聊,嘉宾们也没力气对着大家逗乐,观众流失验证,许多人就把直播挂在后台,另外干活去了,如今又听到声音,许多人冒了出来: 【“江颂这宠小孩的样子好戳啊” “小花太可爱了,让姐姐亲亲” “卖菜还记得给小孩买糖,江颂人也不错嘛” “怎么其他几个人没有关系好的住户的吗?只有江颂一个人一直在和那几个爷爷奶奶聊天” “江颂粉丝能不能别拉踩,不是谁都喜欢和陌生人聊天的”】 镜头扫过这一幕,江颂的风评像被晚风吹散的乌云,逐渐开始回暖。直播结束后,他的名字在微博上热度飙升,甚至有了单人超话“#江颂”。 超话里,粉丝们迅速集结,发言热火朝天: @喜欢帅哥怎么你了:“这脸绝了!自修九宫格,壁纸自取” @少喝点酒:“从头到尾看下来,江颂就是被节目组硬塞的摆烂人设吧,明明干什么都很快的,顶多有点点懒。现在外面都在忏悔,还好我从来没骂过他,来当第一批粉丝了!” @颂宝冲鸭:“姐妹们撑住啊,这段时间黑子跳得欢,但真理越辩越明,大家迟早会发现我颂的好!他值得更好的舞台!” @守得云开见月明:“给小花小树买糖那下我真的泪目了,江颂就是暖男,黑粉别再瞎嚷嚷了,眼睛不用就捐了吧!” @□□皇后小乐:“风评回暖了,大家加把劲儿再去营销号下面澄清一下,节目组正片里不放他好的地方,路人迟早会懂的,咱们一起守护他!” 超话里粉丝们相互打气,截图分析江颂的每一个小动作,从干活的熟练练到给小孩糖的温柔,硬是把几个营销号下面的路人印象给扭转,话题热度蹭蹭上涨。 - 与此同时,沈舟贺坐在办公室里。 落地窗外是城市的钢铁丛林,桌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旁边的电脑屏幕还停在节目直播结束的页面。 助理小李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语气轻快: “沈总,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成果。江颂的风评已经大幅好转,负面评论占比从95%降到42%,正面讨论上升了三倍,超话粉丝数破三万,热搜出现五次,全是正面词条。” 沈舟贺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点了点头:“嗯,不错。” 他顿了顿,夸奖道,“公关团队干得漂亮,年终奖都翻倍。” 沈舟贺一向大方,干得好了奖励可少不了。闻言,小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赶紧记下,又补充道: 第45章 “对了,节目三天后就结束了,这是江颂的航班信息,他回程是周六下午四点的飞机,六点落地京南机场。” 这不是沈舟贺吩咐他去查的,而是在和节目组沟通时,那边主动提供的资料。想到沈总桌上那两本奇特的书,再联系最近为了江颂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的大动作,他自作主张地记下江颂的行程,递到沈舟贺桌上。 沈舟贺把行程单放在一旁:“做的不错。” 耶!被夸了! 小李笑眯眯地离开老板的办公室。 看来奖金又有望了。 这事可比以往的工作简单多了。小李一边按下电梯按钮一边天马行空地想道:这个江颂之后能不能多挨几顿骂,这样他的奖金该有多少少啊! 不过想到江颂前段时间的网上舆论…… 算了,还是扣1敲木鱼吧。 第35章 世界一(35) 太阳渐沉, 只在地平线上落下一抹橙色的余晖,跑道两旁的灯光如星河般闪烁。 飞机降落。a市到了。 江颂靠在座椅上,摘下耳机,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节目终于结束了。 座椅间的挡板放下, 露出吕阳精神抖擞的脸, 热情地同他搭话: “很累吧?这几天可真够折腾的, 回去真得好好歇歇。” 江颂微微一愣, 侧头看了他一眼。 没了镜头的拘束, 吕阳这态度有点反常。节目里两人关系平平,吕阳那抢眼的红色头发总是和蔡一舟他们混在一起,和他聊得并不多。 江颂低头系好背包带, 随口应道:“还行吧, 你呢?” “嗨, 这和我平时的锻炼强度, 差不多。”吕阳说着摆了摆手,像是等着有谁来夸奖似的, 笑得露出两排牙。在被太阳晒得黑了一圈的皮肤的映衬下, 倒是多了几分纯朴。 “对了,你接下来啥打算啊?还是当演员, 还是想试试唱歌?” “演员吧。”江颂说。 吕阳却瞪大了眼, 夸张地“哇”了一声: “演员?你认真的?”他身子前倾,眼里满是惊讶, 手还不自觉地比划了一下, “你唱歌那么好听,干嘛不唱啊?我还以为你会往歌手那条路走呢!” 江颂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一抽,没吭声。 吕阳会说这话是因为前几天的那个晚会。节目组特地为它在白岭村村中心的文化广场上搭了个简陋舞台。 在做节目规划的时候, 吕阳和蔡一舟都是爱豆,自觉要扛起这场晚会的大旗。两人跳了一段劲歌热舞,灯光闪烁,节奏动感,跳得满头大汗,自以为能惊艳全场,可村民们却一脸懵。 大爷嘀咕:“这跳的啥,扭来扭去的。” “吵得慌。”大妈不解地摇摇头。 而轮到江颂时,他举着话筒站在台前,只是静静地唱了首歌。 他嗓音清亮温柔,像晚风拂过田野,唱到副歌时,谢向晓带头按照节奏挥手,村民们也被这气氛感染,结束后掌声响了好久。 小树甚至还带着一帮小屁孩跑前面来喊:“哥哥再唱一个!” 风头被抢,倒是弄得吕阳和蔡一舟这两位专业人士有些尴尬,于是吕阳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江颂的天赋在于唱歌,是想拿这个节目作为跳板,实现自己的音乐梦。 “真的,我不是开玩笑或者说故意吹捧,”吕阳压低声音,对着江颂勾勾手,整个人凑近了点,神神秘秘地: “你唱歌比唐辰东还好听,真的!我听过他几首歌,没你那味儿。” 他曾经和唐辰东参加同一档选秀节目,都是闯入三公的佼佼者,自然熟悉地很。一听说江颂现在是在星源娱乐,他就想到了唐辰东,结果一问,还真是。 江颂愣了一下。 怎么还说起唐辰东了? 想到之前唐辰东因为不愿意给吕阳做对照组而推拒了这节目,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估计也不是太好,吕阳大约也就是用他随口拉踩一下,不用太在意。 于是他耸耸肩:“谢谢夸奖。” 吕阳却没停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试探着问:“对了,你现在公司咋样啊?唐辰东以前总在宿舍里抱怨。”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顿了顿,又挤出个笑,引出这段闲聊的重点,“还有啊,你有女朋友了吗?” 江颂正低头翻手机,自动略过了前一个问题,摇摇头:“没。”声音平淡,没有多想。 “那……男朋友?” 这回江颂看了他一眼:“也没。” 闻言,吕阳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咧开,露出几分得意: “哦,没啊?那挺好,哈哈,单身自由嘛!” 他语气还算平静,心里却激动得很: 居然没有在谈!卫洛这小子骗我! 还好自己多问了两句,不然就这样错过了也太可惜。 吕阳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缠江颂缠得更紧了,嘴上一直问个不停。 江颂:“……” 这家伙,有毛病吧? 好在很快飞机安稳地停下。舱门开了,大家开始挨个下飞机,暂时堵住了吕阳的嘴。 但等到了廊桥上,吕阳还是刻意地同江颂并肩走在了一起。 只见他全副武装,墨镜、渔夫帽、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粉丝认出来;而江颂却简单得多,只戴了个黑色口罩,露出半张清俊的脸,背着包走得随意。 吕阳边走边问:“你一会儿咋回去啊?有人接吗?” “我打车。”江颂正低头看手机,漫不经心地回答。 吕阳一听,立马拍胸脯: “别打车了!我助理来接我,顺路送你得了!”他笑得热情,眼底闪着光,“咱俩这也算战友一场,别跟我客气啊!” 江颂抬头看他。 虽然这吕阳有点奇怪,话唠得让人招架不住,但顺风车这事…… 想到自家离机场的距离,江颂吧咂嘴,不得不承认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于是他也不客气:“好啊。”他爽快地点头,“麻烦你了。” 吕阳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就在这时,江颂口袋里的手机却震了起来。 他掏出一看,屏幕上跳出“沈舟贺”三个字。江颂一愣,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 经过之前几次通话,他已经不会因为这个名字而手足无措,可还是有些意外。他接起电话,低声问:“喂?” “下飞机了?”沈舟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背景隐约有机场广播的回音。 “嗯,刚下。”江颂应了一声,手指攥着手机,顿了顿问,“怎么了?” “我在机场出口等你。”沈舟贺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江颂瞪大了眼,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夹着点惊讶,还有点黏糊糊的依赖,像是在撒娇。他低头抿了抿唇,口罩下的脸微微发烫。 沈舟贺轻笑了一声,低声道:“节目结束了,总得接你回去吧。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不用,我过去就行。”江颂赶紧回,声音软了几分,“我还没出机场呢……在廊桥这儿,马上到出口。” 吕阳站在旁边,耳朵竖得像雷达,听到江颂撒娇般的声音时顿时喉咙一紧,手不自觉地攥住背包带。 他偷瞄了江颂一眼,见他挂了电话后低头抿嘴笑,眼底那股柔软劲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味,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 “谁啊?说要来接你?” 江颂转头看向他,语气有点不好意思:“朋友来接我了,就不麻烦你了。”他笑得腼腆,眼角弯了弯。 “哦,朋友啊……”吕阳干笑两声,拖长了音,心里却炸开了锅—— 朋友?男的?还这么亲近? 他眯了眯眼,想问“你这朋友是不是马上就变成男朋友”,可周围人来人往,机场大厅的喧闹让他不敢开口。他全副武装地站在那儿,憋着一肚子疑问,眼神却黏在江颂身上。 犹豫着犹豫着,就到出口了。 目光穿过人群,江颂一眼就望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舟贺。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肩宽腿长,气场沉稳得像一棵挺拔的松,在喧闹的人群中像是独立鸡群的鹤。 江颂的目光撞上他的眼神,像电流穿过脊背,心脏“砰砰”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周围的嘈杂仿佛被静音键按下,人群、灯光、广播声都模糊成背景,只剩沈舟贺那双深邃的眼睛,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他。 江颂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过去。许是因为录节目的这段时间他确实经历了不少冷眼和漠视,在这一瞬间,他心里涌起一股委屈,随之而来的是冲动—— 想扑进那宽厚的肩膀,把这几天在白岭村攒下的疲惫一股脑儿埋进去。 可走到离沈舟贺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时,江颂猛地清醒过来,刹住步子,口罩下的脸微微发烫: 第46章 等等……还没在一起呢。 沈舟贺却没给他纠结的机会,大步上前,手自然地伸过来,揽住江颂的腰,轻轻一用力就把他搂进怀里。 那力道紧实却不失温柔,像在无声地宣告某种归属。江颂身子一僵,鼻尖撞上沈舟贺风衣的领口,淡淡的木质香混着体温钻进鼻腔。 他的心跳更乱了。 “很累吗?”沈舟贺低头看他,声音低沉,带着点关切的暖意,手还停在他腰上没松开。 江颂仰头,口罩下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声音有点哑:“还好,就是有点困。”他顿了顿,小声问,“你怎么来接我了?你知道我的航班?” “嗯,查了一下。”沈舟贺松开手,接过江颂肩上的背包,“你折腾出的动静这么大,我不来看看你,放心不下。” 话虽说得隐晦,但两人都清楚指的就是江颂上节目这事儿。 之前江颂在村子里给节目组当乖宝宝,说断网就断网,出来后报复性冲浪,自然看到了不少骂自己的遗迹。 只是没想到,沈舟贺居然也注意到了。 他低头笑了笑,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个吕阳。 他转过头一看,吕阳还站在几米外,像个雕塑似的杵在那儿,眼神呆滞地盯着这边。 江颂愣了一下,冲他挥了挥手,喊了声:“我先走了啊!” 吕阳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挥了挥手,干笑两声: “哦,行,你走吧,再见!”神情看着还算自然,只是转身去找助理的步子有些踉跄。 吕阳的脑子里一边乱成一团。 那男人是谁? 他几乎可以想到自己站在对方身旁时,气场完全被碾压的场景。那人视线未曾有一刻落到他的身上,仿佛作为江颂的同行人也不值得半分的在意;身上的风衣剪裁完美,腕上的表更是价值不菲。吕阳一眼就认出那是百达翡丽的高端款,随随便便就能抵他跑半年商演的价格。 他想起节目里江颂玩真心话大冒险,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眼前这男人八成就是电话对面的那个人。 吕阳叹了口气,心里酸溜溜地泛起一阵无力感: 就算现在不是江颂的男朋友,以后也跑不了,自己拿什么比啊? 不过…… 他有些阴暗地想: 真的是男朋友吗? 江颂也就是个脸不错的素人而已,家境估计也一般,不然也不会进星源这么草台班子的公司,要搭上这种大佬…… 比起男朋友,金主的可能性更大吧? 吕阳想想又觉得不对。 真的有会主动来接人的金主吗? ……算了。 不管是什么关系,他都没可能了。 吕阳在心里默默为自己转瞬即逝的爱情掬了把泪。 第36章 世界一(36) 沈舟贺拿过江颂手里的行李箱, 半强势地揽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机场大厅灯光刺眼,广播声夹杂着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此起彼伏。 沈舟贺状似无意地问:“刚才跟你一起出来那人是谁?” 他当然知道答案。吕阳那红头发在节目里可耀眼的很,就算他只看江颂的cut也逃不掉吕阳的剧情。但此刻他偏偏要明知故问——方才吕阳替江颂推行李时, 那眼神热烈地他想不注意都难。 更何况, 二十天的朝夕相处。 沈舟贺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 “你是说吕阳吗?”江颂一歪头, 不明白沈舟贺为什么会提起他, “就是节目里的同事, 不过不怎么熟。” 这个回答沈舟贺爱听。 他掩饰般地轻咳一声, 嘴角却压也压不下:“嗯。” 到了停车场,沈舟贺不动声色地往江颂身侧靠了半步,手臂虚环在他身后。 “晚饭吃过了吗?”微微偏头, 询问的声音很轻。 江颂垂着脑袋揉眼睛:“飞机餐对付了一下, 挺饱的, 想直接回家睡一觉。”说着还打了个小哈欠, 眼尾泛红,疲惫写在脸上。 “哦?”沈舟贺想摸摸他的脑袋, 指尖已经碰到发梢, 又克制地收回,“可惜, 我订了一家粤菜馆, 还以为能有机会一块吃个饭。” 江颂微微一愣。 这个语气……弄得他心中都不由得泛起一丝愧疚来。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 脑子里却立刻飞快过了一遍接下来几天的安排。想起之前还衣服时还开玩笑地提过要请沈舟贺喝茶, 干脆顺势说: “那……要不改天吧?我请你吃饭,之前不是说好要请你的吗?” 这下轮到沈舟贺意外了:“你还记得?” 他心里挂念着,时不时便会回忆自己同江颂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在他脑海里都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江颂竟也还记得。 “……”江颂停下脚步斜眼看他,“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暗指我记性差?” “怎么会,”沈舟贺失笑,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神态可爱得很,“我只是很惊喜罢了。”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车停的位置。司机方叔站在车边,身姿笔直,见他们走近,立刻上前打开后座车门。 江颂钻进后座,车内香气淡雅,座椅柔软得像要把人陷进去。他靠着车窗,感受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行驶在街头。 窗外的灯光如流水般掠过,映在车窗上,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引擎声低沉平稳,倒像是什么助眠的小曲儿,江颂靠着车窗,头一歪,眼皮渐渐沉重,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均匀而浅淡,口罩滑到下巴,露出大半张清秀的脸,车窗开了一丝小缝,风将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凌乱。 沈舟贺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见江颂睡得似乎不太安稳,便伸出手,轻轻揽住江颂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江颂的身子顺势滑进他怀里,脑袋自然地窝进沈舟贺的颈窝。 睡梦中的江颂被这动作弄得醒了一点,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像只困倦的小猫,下意识用额头在他颈窝蹭了蹭。 那温热的呼吸轻轻打在沈舟贺的皮肤上,带着点湿意,像羽毛扫过心尖。 沈舟贺身子一僵,喉结滚动,暗沉的眸子中一抹克制不住的波澜,几乎压不住冒上来的心猿意马。 前座的方叔透过后视镜瞥了这一幕,眼神刚一触及,立马像被烫到似的挪开,盯着前方的路况不敢再看。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里掀起一阵小小的惊涛: 这还是他认识的沈总吗?平日里那副冷峻得能冻死人的模样哪儿去了? 方叔偷偷咽了口唾沫,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他第一次接到沈舟贺的场景。 那时沈总还不是沈总,是作为大少从国外回来,参加二少的葬礼。分明还很年轻,眼神却锐利得像出鞘的剑,连句废话都不多说,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比当年的秦老爷子气场还强。 可现在呢? 搂着那男孩儿的温柔劲儿,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分明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哩! 方叔看着这陷入恋爱的小年轻就觉着牙酸,不敢再看,安心开车。 又过了半小时,车子终于平稳地开进江颂住的老小区。 路灯昏黄的光洒在楼下的水泥路上,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虫鸣点缀夜色。 车停稳,老张轻手轻脚地下车,绕到后座帮江颂打开车门,低声提醒:“先生,到了。” 睡衣还没完全散去,江颂嗯了一声,揉着眼睛慢吞吞地下了车。 晚风吹得他略微清醒了些,看着面前熟悉的小区景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茫然,直到听见身后的拉杆声,才猛地记起自己是坐了沈舟贺的车回的家。 他扭头转身看向沈舟贺,从对方手里拿过行李箱,本只是想挥挥手说声“再见”,可目光一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再也挪不开来。 沈舟贺靠在车门边,风衣被夜风吹得微微摆动,带着笑意的眼神柔和得很,直直地落在江颂身上。 看得江颂心跳漏了一拍,胡乱地脱口而出: “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口罩下的脸瞬间发烫,恨不得收回自己的话: 家里又小又乱的,怎么还邀请人上去? 他偷偷瞥了沈舟贺一眼,暗暗期待对方拒绝。 然而沈舟贺听不到他的心声,答应得飞快。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 江颂:…… 喂。 没法子,只能带人上楼了。他低头走在前面,手插在兜里,在心里不住地叹气: 这算怎么回事?请他上去坐坐,总不能真就坐着吧? 但是现在再反悔更尴尬了。 算了,就这样吧。江颂放弃了思考。 被两人一同忽视了的方叔站在车旁,看着沈舟贺紧紧随着那漂亮的小年轻一前一后走进楼道,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感慨: 第47章 沈总这回,看起来是真栽了…… . 楼道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墙角还堆着几袋没人认领的垃圾。 江颂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撞上了他那个讨人厌的邻居。 邻居老头像是刚和谁干完架似的,阴沉着脸瞥了江颂一眼,又扫了扫他身后的沈舟贺,冷哼一声,猛地关上门,“砰”的一声震得楼道嗡嗡作响。 江早就习惯了他这态度,懒得搭理,转头见沈舟贺还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便解释道: “这老头就这样,莫名其妙得很,谁都看不顺眼,别管他。” 沈舟贺嗯了一声,收回视线,跟着江颂进了门。 江颂啪地打开灯,白亮的光瞬间洒满房间,他走到茶几前拿起水壶,给沈舟贺指了指沙发:“在那儿坐坐吧。”说着就去烧了壶水。 插好电水壶后一扭头,却见沈舟贺听话地坐在他的小沙发上,包裹在裤子里的长腿缩在茶几后无处安放,场景倒是有些不协调的滑稽。 但江颂可不管。 谁让这家伙要跟上来的? 他憋住笑,一扬下巴,同沈舟贺说了声要收拾行李,之后便拖着行李箱往卧室走,箱子轮子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咕噜声。 在他身后,沈舟贺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强后才收回视线,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小户型公寓。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温馨,墙角摆着一盆仙人掌,很好地撑过了这主人不在的二十几天,窗台上放着几只陶瓷小猫,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浅灰色毛毯,透着一股生活气息。 墙角的柜子上还摞着一沓捐款证书,沈舟贺顺手翻了翻,许多是捐给山区的孩子的。旁边还有几本翻得边角发黄的演技书,书脊上贴着便利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悠闲自在,江颂却忙得很。 他把行李箱拖到衣柜边,蹲下拉开拉链,麻利地将叠得不太整齐的t恤和裤子塞进柜子底层。房间里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映得他侧脸柔和,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不一会儿,柜子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江颂皱了皱眉,随手抓起一团衣服使劲往里挤。 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水杯磕碰声,像是有人在喝水。 江颂动作一顿,耳朵动了动,下意识地扭头一看,才发现沈舟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卧室门口,靠着门框,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马克杯,慢条斯理地喝着水。 江颂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他的专用水杯啊! 他的脸颊瞬间烫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说“这是我的杯子”,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硬生生憋了回去。 然而见沈舟贺的目光落在他大敞着的衣柜处,江颂顿时不淡定了: 里面是他各种各样的小裙子。长的、短的、素锦的、鲜艳的、甚至还有奇形怪状的…… 他瞬间脸色爆红,三下五除二地抓起衣服往柜子里塞,手忙脚乱地想要掩盖,扭头推着沈舟贺往外走:“你出去啦,不是让你在外面的吗……” 沈舟贺被他推着,脚下却没怎么动,低头看着江颂那张红透的脸,眼底笑意更深。 江颂推得急,没注意脚下,结果“哐”一下绊到行李箱的角,身子一歪,眼看着要摔倒。沈舟贺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却被江颂的惯性带得一起跌了过去。 两人齐齐倒在床上,床垫“吱”地响了一声,微微下陷。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江颂仰面躺在床上,沈舟贺没有直接摔在他的身上,而是及时在他上方撑起胳膊。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分明只隔了几寸,呼吸交织在一起,体温在空气中交织…… 江颂瞪大了眼,嘴唇微张。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 沈舟贺的目光沉下来,指尖不自觉收紧。 房间里只剩窗外传来的微风声,暧昧的气氛弥漫开来,空气都仿佛变得黏稠。 他们对视着,谁也没动,可彼此的眼神却像打乱的线团,完全无法解开。 就在唇瓣几乎要碰上的那一刻,沈舟贺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这铃声叫醒了江颂。他身子一颤,猛地回神,整个人往后弹开,差点撞到床头的墙。 脸上的温度尚未褪去,他一抬眼,见沈舟贺皱着眉头臭着脸,顿时也不觉得尴尬了,用手捂着嘴偷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催促:“快接嘛!” 沈舟贺:“……” 他咬牙。 分明只差一点…… 临门一脚被打断,沈舟贺恼得很,但他又不能对江颂霸王硬上弓,只能无奈地坐起身,听话地掏出手机,接通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喂?” 第37章 世界一(37)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连串的德语。 是max, 秦氏在海外的合作伙伴schneider家族的小儿子,和沈舟贺差不多年纪,两人从小就认识,倒是熟悉得很。 “晚上好, 沈!我跟你说个大事儿!我网恋了个华国女人, 特别漂亮, 简直是我命中注定的女神!她头发黑得像乌鸦羽毛, 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我昨天跟她视频了, 她笑起来我心都化了!” max完全不停顿,语气抑扬顿挫,无不彰显着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我决定了, 我要来华国找她, 追寻真爱!你知道的, 我这人一辈子没这么认真过, 这次绝对是认真的!”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听max宣布找到真爱的沈舟贺:“……” 完全没有察觉到好友的沉默——或者说,沈舟贺在他眼里一直是这么一个惜字如金的形象, max自顾自絮叨下去: “我认识的华国人就你一个, 所以得先跟你报备一下,对吧?老兄你靠谱, 我得问问你, 华国女人是不是都这么温柔?我已经开始学中文,‘我爱你’怎么说来着?哦对, ‘wo ai ni’, 对不对?我练了好几遍了,舌头都快打结了!” 沈舟贺冷笑一声,无情地打断他的话:“你不能换个时候打电话吗?” “为什么?” max愣了一下: “我算过时差了啊, 你们那儿才晚上七点多,不晚吧?我这边才中午,刚吃完三明治,正好精神头足,跟你聊聊!你不知道,我昨晚激动得都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她那张脸……” 他越说越有理,声音又大了起来。 沈舟贺默默把电话放远了些。 一旁的江颂呆坐了会儿,发现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鸟语,便翻身下床,弯腰收拾起地上的行李箱。 他拖着箱子挪到墙角,合上拉链。窗外夜风吹过,卷起窗帘一角,也吹起他额前的发丝。 等沈舟贺终于挂了电话,江颂正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看向他。 他双臂抱胸,乖巧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 “我要洗澡准备睡觉了,你……” 尾音轻巧上扬。话没说完,可那意思清楚明白得很。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沈舟贺挑眉:“这就赶我走?” 隐去的意图就这么被直白地点出来,江颂倒也不尴尬,大方地点点头:“对啊。” 沈舟贺:“……” 这样恃宠而骄的江颂倒是可爱。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顺着江颂的心意往门口踱去,步子不紧不慢。只是房间太小,他走得再慢也没几步,一眨眼到了玄关。 江颂目送着沈舟贺就要出门,还在反思自己这么直接,是不是太过分了,结果却见对方忽然脚步一顿,停下转身,大踏步折返回来。 咦? 江颂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前探身,好奇问道: “是有东西没拿?” 沈舟贺没有回答。 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江颂仰起脸,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寸寸笼罩过来,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被这样注视着,江颂有些发懵,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屏住呼吸,整个人僵在原地。 像只被猎手盯上的小动物,心跳快得像擂鼓。 沈舟贺停在他面前,低头凝视着他,气息几乎擦过江颂的额头。 接着忽然倾身—— 嘴唇轻轻贴上江颂的额头。 “晚安,期待下次见面。” 江颂愣住。 那声音低沉又温柔,像夜风拂过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直到听到“咔哒”一声,门锁轻响,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呆呆地抬起手,指尖触上额头被亲吻的位置。 指腹下的皮肤烫得惊人,红晕顺着脸颊一路烧到耳根。 胸腔里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江颂下意识抿了抿唇,却在意识到自己在傻笑时慌忙咬住下唇。 这算什么?晚安吻? 明明应该觉得困扰的,可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呢…… 第48章 目光落在关好的门上,江颂缓缓地眨了眨眼。 像被什么驱使着,他忽得腾升起一股冲动来,猛地跑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 楼下的路灯昏黄,只有那车还孤零零地停在那儿,又过了了几秒,便看见沈舟贺走出单元门来到车旁,司机拉开车门,恭敬地侧身让路。 门关上,车开了。 江颂靠着窗台,目光追着那辆车,直到它消失在小区尽头的夜色里,才慢慢收回视线。 低头摸了摸额头,他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心里却像被塞进一团棉花,软乎乎的,又有点甜。 这算什么啊…… . 虽然睡前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但一觉睡醒,江颂就把昨晚的故事忘掉了脑后。 对他而言,现在更重要的是同公司交流之后的发展。 于是他先去见了经纪人。 从周俐那里,江颂总算摸清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公司已经给他开通了官方微博账号方便后续营业,粉丝运营部门也联系上了那些自发聚集的粉丝;几部小成本短剧递来了剧本,还有几个不太知名的品牌伸出橄榄枝,想请他进行推广或合作—— 虽然资源质量都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事业总算有了起色。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舆论方面。公司直截了当地表示:这个真帮不上忙。 听周俐的意思,在他被骂得最惨的那段时间,公司确实尝试过找营销号洗白。但宣传预算的大头都砸在了唐辰东身上,留给他的那点钱只够找些十八线营销号。更尴尬的是,配合的水军质量实在太差,评论区清一色的“支持支持”“哥哥好棒”,人机感重得要命,反而被网友逮着骂了一通。公司一看效果不行,索性摆烂叫停了。 听得江颂一愣一愣的: 这倒也不必和我说了吧…… 想让我对公司更失望吗喂! 从周俐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到了正午,阳光洒在公司大楼老旧的窗户上,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江颂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划开微信。 群聊里,徐云野半小时前发来一个[菜狗探头.jpg]的表情包,小林则在群里刷了满屏的“饿饿饭饭”。 他忍不住轻笑,回了条:“马上到,你俩先点菜。” 上节目前就说好了要请他俩吃饭,结果他昨晚略微一问,两人就激动地很,纷纷表示自己空得很,明天中午就行。后来才知道,小林为此还推掉了中午的同学聚会,并且在群聊里宣布,“这事哪能有听八卦重要?”弄得江颂哭笑不得。 他们把地址选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饭馆里热气腾腾,木桌上摆着几盘牛肉和一锅冒着香气的火锅汤底,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老照片,透着一股子市井味。 徐云野和小林早到了。见江颂推门进来,徐云野立马放下筷子,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他,瞪大了眼睛,惊讶道: “江哥,你怎么一点都没黑啊!” “村里也不是天天暴晒。”江颂笑了笑,和一旁的小林打了个招呼,拉开椅子坐下。 结果筷子还没拿上了,那俩人就着急地和他打听: “快和我们说说,那几个人里谁最平易近人啊?镜头前后差别最大的是谁?” “谢向晓是不是真跟她自拍一样好看?” “那个卫洛是不是欺负你了?” 听得江颂直叹气:“还是别背后嚼人舌根吧。能不能问点我能回答的……” 这时徐云野正夹了块虾滑塞进嘴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 “江哥你知道吗,之前居然有人说我被你欺负了,强迫我带你一起录视频!” 江颂正在喝饮料,闻言差点呛到,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什么?” 这又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徐云野嘿嘿一笑,手舞足蹈地比划:“我就气不过,当场做了个视频怼回去。结果我经纪人威胁我赶紧删了,说怕我也挨骂。”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瞥了江颂一眼,低声问:“江哥,你不会生气吧?” 江颂看着他那副邀功又忐忑的模样倒是好笑:“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他靠着椅背,心里却想起昨天看到有人在视频下说“江颂身边的朋友都说他是个很好的人”,他还以为是周俐找的托,没想到竟是徐云野。 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江颂抬头认真地看着徐云野:“谢谢。” 他这样真诚,徐云野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笑着摆手: “别谢别谢……我这波还蹭了你热度呢,涨了不少流量!后面你风评回来了,我评论区也正常了,总算没人骂我恰烂钱了。” 他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忽然话锋一转: “对了,你看自己超话了吗?” “看了。” “我已经在你超话混到八级了!”徐云野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翻出超话页面给江颂看,“我还跟着你的粉丝们一边控瓶,到处点赞,还怪忙的呢!” 江颂呆住。 想到超话,他就记起昨天晚上他点进去时那些铺天盖地的彩虹屁—— “哥哥侧脸绝了”“颂宝颂宝妈妈的宝”,还有一些真情实感的内心剖白,看得他脸烫得不行,刷了几条就关了手机,把脸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一想到徐云野也看到了这些,江颂顿时面红耳赤:“没、没必要吧……” “好玩嘛。”徐云野嘿嘿一笑。 说来惭愧,他也是看了江哥超话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有文采的夸赞方法,不像他,只会说“好看”。 他偷偷看了眼江颂。 再看一眼。 又忍不住还看一眼。 一旁全程看着他动作的小林:“……” 不至于吧哥们? 有好看成这样吗?! 第38章 世界一(38) 江颂这几天心情都很不错。 因为他又开始有工作了。 有工作就意味着有钱, 即便他这段时间手里并不紧张,但未雨绸缪,账户上的数字还是越大越好。 节目出圈,趁着黑红带来的流量, 周俐给他接了几个推广, 而他今天下午拍摄的正是tiffany近期主推产品的广告。 品牌方似乎挺看重这次拍摄的, 还给组了场地, 请了专门的摄影师。 虽然是第一次拍摄这种平面硬照, 江颂却自然地很, 一点没有新人的局促感,随意地站在背景墙前,袖口略微挽起, 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臂。 为了展示产品, 他一手扯着颈间的项链, 垂坠的吊坠在空气中微微晃荡, 同时轻轻侧头,目光低垂, 看似在欣赏饰品, 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摄影师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围着他转了两圈, 透过镜头惊叹: “这表现力太棒了!” 快门连按, 摄影师大声称赞: “对,就是这样, 头再低一点, 手指抬高一点——很好,完美!” 江颂听话地按照他的指示摆出各式姿势。雪白的灯光清晰地照耀出他的面庞,摄影师越拍越兴奋, 甚至有机会无意识地开始怼脸拍,把今天的工作内容忘在了脑后。 拍摄得太过顺利,就连助理和化妆师也在一旁窃窃私语: “他好会摆姿势!” “气质真好,太适合这个主题了……” 拍摄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江颂一直保持着一开始时的高专注度,动作调整地极快,摄影师的意思也能一点就通。 最后一组镜头是他倚着窗台,右手扶着窗框,展示出手腕上戴着几只手镯。正好阳光西斜,橙色的落日余晖从侧面洒进来,照得他皮肤泛着微光,咋一看像是流落凡间的精灵。 “好!”摄影师满意地放下相机,“这次片子绝对是满分表现!” 江颂也从工作状态脱离开来,站直揉了揉肩膀,谦逊地笑道:“谢谢大家,辛苦了。” 这次合作地愉快,工作人员们也笑着回应:“你也辛苦了,有机会下次再合作啊!” 这次的拍摄比较重要,可以说是将来进入时尚圈的敲门砖,一般放养他的经纪人周俐也重视得很,一起来到全程旁观。见拍摄结束,她走过来满意地拍拍江颂的肩,压低了声音鼓励他: “做得不错!以后多接点这种工作,你的脸不拍广告浪费了。” 江颂笑笑:“如果有的话。” 他谦虚地很,周俐也一贯欣赏他这不卑不亢的性格,总比那一有点粉丝就开始飘的唐辰东强多了,便点头道:“结束后回家吗?我送你?” 没想到江颂却摇摇头:“我约了朋友。” “哦?” 周俐很放心江颂的分寸,没有多问,只是提醒了一句,“你现在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了,在外面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点。” 江颂“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49章 他今天的拍摄穿的都是自己的私服,妆容也清淡地很,根本不用卸妆,稍微整理了一下便推开摄影棚的玻璃门,拿出手机拨通了沈舟贺的号码。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他注意到里面夹杂着街边梧桐树的清香。 电话刚响两声,那头便接起,沈舟贺的声音低沉平稳:“喂?” 江颂靠着栏杆,随口问:“你在哪儿呢?我拍完了。” 这几天他们维持了和拍摄节目里一样的习惯,微信帐号不再是摆设。江颂可还记着自己之前说的要请沈舟贺吃饭呢,便打算找个两人都有空的时间给完成了。 这回拍摄结束正好,场地和凌华科技也近,便提前和沈舟贺说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就在你们拍摄场地楼下。” “真的?” 江颂靠在栏杆上往楼下看,正好看到沈舟贺站在车旁。 “我马上下来!” 为了尽快下楼,江颂甚至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走了楼梯。他快步走下台阶,钻进车里,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 “走吧,我来人肉导航。” 沈舟贺却没急着开车,而是看着他,答非所问:“你今天特别漂亮。” 江颂:“……” 照理说,他早该对这种夸奖免疫了,可不知为何,沈舟贺的话总让他觉得格外羞赧。 耳尖泛起薄红,江颂急忙扯开话题:“我们先去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沈舟贺见好就收,按照江颂的指示将车子七拐八拐,最终驶入了老城区。 老城区的街景就充满了老旧的味道,狭窄的道路两旁是拥挤又矮小的老房子,夕阳将橙红的光影洒满墙面。 开了一会儿,江颂就指着前方一间挂着红色招牌的小店,说:“喏,就是那儿,我们先找个地方停车吧。” 沈舟贺依言停好车,下车时随意扫了眼四周,心里却微微一动——这地方离秦家的一处房产还算近,站在这儿就能看到那小区的楼房。 江颂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几乎被那饭店给吸了去,只是想到自己还带了个搭子,勉强留了几分神志给沈舟贺介绍: “这家小店我以前还没搬家的时候常去吃,味道特别地道,生意好得不行,每次去都得排队。” 说着,他想起沈舟贺那天凉王破、一点不接地气的身份,笑着揶揄道:“沈总,你不会还没吃过苍蝇馆子吧?” 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结果一歪头却见沈舟贺坦诚点头,江颂顿时惊呆了。 “不愧是你……”他嘴角抽搐,脑海里顿时记起秦墨扬曾带他去的那些高级餐厅的经历,对比之下,眼前的小店显得格外寒酸。他生怕沈舟贺表现出嫌弃的态度,反而影响他吃饭时的心情,索性在进门前先打好预防针: “这里的环境和服务都很一般,你忍忍吧,主要是我想吃。” 沈舟贺不知道江颂又脑补了些什么,只是疑惑:“为什么要忍?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江颂震撼回头,比了个大拇指:“真会说话。我喜欢。” 沈舟贺自动忽略前一句,只提取出了“喜欢”二字,顿时愉悦地勾起唇角,走快了一步帮江颂推开门。 店很小,但好在现在还没到饭店,还有几桌空着。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江颂轻车熟路地点了菜,店长还记着他,笑着打招呼: “是你啊!都好久没来了。” “是啊。”江颂也笑眯眯,“我搬家了。今天特地过来吃,特别想念你家的味道。” 把店主阿姨哄得合不拢嘴。 沈舟贺看着江颂和店长说笑,眼神柔和。他第一次见这样的江颂,仿佛整个人都沾染上了烟火气,更鲜活,也……更让人心动。 等江颂闲聊完,沈舟贺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家里有套房子就在附近。如果你喜欢这片地方,可以搬过来住,以后想吃也方便。” 可他说的时机实在不对。 此刻江颂大脑已经被美食占了个十成十,这话语轻飘飘地在大脑皮层上过了一圈,还没来得及理解,服务员就端上了他们刚点的凉菜,注意力全被拉了过去,嘴里只能含糊地“嗯嗯啊啊”应了几声,随口接了一句: “行啊,挺好。” 沈舟贺看着他眼巴巴盯着菜的样子,忍不住微笑道:“你知道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江颂已经一筷子夹到嘴里,嚼了两下才回神,茫然地看他:“嗯?你说啥?” “算了。”沈舟贺轻叹,“反正你答应了。” 江颂动作一顿,警惕地看他: “……你该不会骗我答应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怎么会。”沈舟贺慢条斯理地拆开自己的碗筷,“就是让你以后多陪我来吃几次。” “真的?”江颂狐疑。 这么简单? 沈舟贺表情诚恳:“真的。” 于是江颂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毕竟沈舟贺这人看着正直地很,在他这儿初始信用分很高。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他顿时放松下来,爽快答应,“这还用说,喊我就来,我可乐意了。” “那可说好了。”沈舟贺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桌上很快摆满了菜,到了饭点,店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甚至开始排号。 听着外边叫号的动静,江颂喃喃:“这家店什么时候这么火了啊……” 沈舟贺接话:“还好我们来得早。” “你说得对,不然看这队伍,我大概就直接放弃了。”江颂叹气,“还好有你。” 沈舟贺:“?” 他不明白江颂为什么要这么说,疑惑的目光递过去,却没得到回应。 江颂其实只是在无意识地感慨沈舟贺作为天命之子带来的好运气。他已经把这当作了众所周知的既定事实,根本没get到沈舟贺的疑惑,还以为对方在表达自己吃饱了呢,于是拿起手机准备起身: “走?” 沈舟贺:“……” 见江颂似乎完全没把刚刚那话放在心上,看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便也歇了刨根问底的心思,跟上江颂的动作:“走吧。” 这时候天色还早。 出了饭店,他们顺带着在饭店周围的老街逛了一圈。 那些窄巷里藏着各式各样的小店: 有卖小吃的、有卖旧书的、有卖字画的,还有挂满风铃的杂货摊,一有人经过,风铃便叮当作响。 也不知是谁先伸的手,总之两人牵着手一路走走停停,气氛倒是平和融洽,戴上口罩像是一对一起逛街的普通小情侣。 直到夜色渐深。 沈舟贺开车送江颂回到他住处楼下。引擎声熄灭,周围只剩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和住户行走间的低语。 又到了道别的时候。 江颂抱着一束玫瑰下车,花瓣上还沾着夜晚的露水,深红的颜色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浓烈,映得他脸颊多了几分艳丽。 他嗅了嗅花香,抬头冲沈舟贺笑了笑:“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 说完想上楼,却又被沈舟贺喊住了: “等等。” 江颂回头。 沈舟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绒盒,盒面上烫金的“hw”标志显眼得很,江颂一眼便认出那是海瑞温斯顿的logo。 “这是……?” 沈舟贺没多解释,只是打开盒子,露出一对精致的耳钉。钻石璀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夜空中闪耀的群星。 “我看到这个就想到了你。”沈舟贺的声音温柔低沉,说着便走近一步,轻轻撩起江颂耳边的头发,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皮肤。 江颂怔住了。 他就那样站着,任由沈舟贺将耳钉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耳尖分明已经沾染上了淡淡的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沈舟贺脸上。耳边的热源退开,他无意识地伸手触碰耳垂,指腹感受到那颗冰凉的钻石,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 夜风钻进他们中间,卷起他额前几缕碎发,玫瑰的香气在鼻前若隐若现。 沈舟贺见他这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回神。” 江颂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缓缓地眨了眨眼。 还没醒? 沈舟贺一挑眉。 就在他还想再做什么的时候,江颂忽然动了。 他踮起脚尖,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嘴唇在沈舟贺嘴角轻轻一碰,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抱着那束玫瑰转身跑进了楼中。 “……” 这下轮到沈舟贺愣住了。 他还维持着刚刚伸出手的动作,嘴角却缓慢上扬。 终于开窍了吗…… ----------------------- 作者有话说:世界一结束前应该都能日更,有些时候忙忘了会更新比较晚,不好意思捏[化了] 第39章 世界一(39) 对于江颂而言, 接下来的好事一个接着一个。 第50章 林可悦又开始联系他,告诉他已经拉到了新的投资,只要大家调整好档期,就可以开拍。 而他拍的推广照品牌方那边很也满意。除了江颂自己的微博要发之外, 品牌方连发三条江颂的推广照, 项链手镯戒指三个重点各一套, 吸引来了一些时尚圈博主的转发, 好评如潮: “第一个利用好这节目热度的品牌来了, 他身上没有网红气, 确实适合这种大怼脸” “江颂这组推广照拍的真不错,第一套项链造型,颈线和锁骨的搭配简直是教科书级别, blingbling的链坠在光线下层次感拉满, 高级又抓眼” “手镯这张我反复看了好几遍, 简约的设计在他身上完全不单调, 反而有种低调的奢华感,很符合品牌调性” “发现江颂很适合拍广告, 肢体神态都很自然, 品牌这次选人很合适” 据周俐打听到的消息,因为反响太好, 江颂这几张照片给不少人种草, 销售量也有一定量的提升,品牌方很看好他的潜力, 甚至打算把他的推广照用在各个平台的广告链接上。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个传闻, 直指tiffany华国区有领导意属江颂做他们新的品牌挚友。但周俐觉得这事可能性太小,不符合江颂此时的咖位,所以便没有同江颂说, 以防他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对你来说可是个很好的刷脸机会。”她苦口婆心,“你别看这种奢牌给的推广费少得可怜,但对你个人形象提升有很大的好处。” “你现在还和《南山》这个节目绑定,虽然热度挺大,但问题是太乡土了。而且你在这节目里本来就毁誉参半,现在有这几张照片做打底,大家就会把节目外的你和节目内的你割裂开,风评更容易翻盘。” 她说得绕,江颂其实也并不太能理解。 节目里节目外,不都是他吗?都顶着江颂这个名字,难道因为戴几个银色圈子就会让人觉得变了个人吗? 他茫然地挠挠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出言质疑,直接假装自己听懂了。 专业的时还是听专业人士吧。 反正周姐还指望着把他捧出去赚钱呢,总是不会害他的…… 说到节目,周俐又问了:“上一期节目播出时的舆论你关注了吗?” 江颂摇摇头。 他不是什么重度网民。况且,别人不知道上一期里大家在干什么,难道他还不知道么? 江颂清晰地记得,拍这期的时候他又小小作了一把。别人都去水库抓鱼,就他不愿意下水,谢向晓喊了他半天都没喊动,又不合群地自己到处晃悠了。 经过前几期的洗礼,江颂几乎已经能猜到大家会怎么骂他了。 干脆眼不见为净,没看到等于没挨骂。 这样想着,他甚至没点开过节目的网页。 “那你可得去看看。”周俐说,“你在那晚会上的表演在网上反响很好。” 哦? 难道我挨夸了? 江颂顿时来了兴致,多问了些:“晚会那段已经播了?” “还没播。”虽然江颂看不见,周俐还是在电话那端摇了摇头,“就剪了一个预告,你就唱了一小句,不少人夸呢。之前听陈老师说你很有天分,我都没来问你,有没有兴趣往歌手方向发展发展?我这边有个音乐节的活动邀请了唐辰东,可以把你往里面塞一塞。” 听得江颂一愣。 且不说他对乐器一窍不通,且不会创作,目前一首作品都没有,不该有资格上这个音乐节,既然是唐辰东的资源,还要附赠一个他…… 江颂几乎能看到唐辰东在他眼前气成河豚的样子。 他顿时觉得一阵腻味:“不了,周姐,我没兴趣。” “没兴趣啊……”周俐有些失望,但还是尊重他的决定,让话题重新回到节目身上,“明天下一期就要上了,到时候我们这边会盯着舆论,要是大家评价好的话,你这边可以配合着发点东西。” “比如?” “你的照片、感想,或者再唱一小段都可以,趁热打铁,固一下大家的好感度。” “行。”江颂答应了。 等到第七期节目上线的时候,网络评价还真如周俐所说的那样好,甚至好得让江颂都感觉有点不真实了。 “江颂这唱得有点好啊” “有了前面谢向晓和卫洛的衬托,感觉这简直是天籁啊” “颂宝唱得好!” “看看人家怎么准备的,卫洛唱首儿歌也好意思,还在台上卖萌,他是觉得自己很可爱吗” “江颂干嘛不去唱歌要当演员,感觉他去唱歌要有前途多了” “我的错觉吗?他唱商好高,唱到沙滩那段我真的有海风拂脸的错觉” “嗓音条件很好,但是这编曲实在太土了,谁选的这歌” “在我这:江颂>夏思莲>蔡一舟>吕阳>谢向晓>卫洛。谢向晓还能说一句天生五音不全没办法,卫洛也太敷衍了吧” “江颂真有两把刷子的,我是慕强批,不黑他了” 江颂也如约放出了一小段自己的清唱视频,画面黑不溜秋的,只有手机镜头晃动间露出一小截街边的树梢,和他自下而上拍摄的脸,看起来像是夜晚街头随意行走时录下的。背景里隐约有风声和远处传来的车鸣,朴素得像随手一拍。 他唱了一段潮汐信约。 最后还和不好意思地和听众们打招呼: “呃,大家好……听完觉得怎么样呀?谢谢你们愿意听我唱,晚安啦。”说完,他还抬手轻轻挥了挥,像是在跟屏幕外的每个人道别。 一石激起千层浪。江颂第一次见自己微博评论的速度增长地这么快,甚至转发也很快上万: “卧槽,随手一录都这么好听?” “呜呜呜颂宝唱歌这么温柔还这么有礼貌” “长得帅、声音好听、还会害羞,姐姐已经晕了……” “给我多看一点脸啊啊啊” “这个角度拍得有点搞笑哈哈哈,像是偷拍自己” “音粉超满足,宝宝以后请多唱” “说节目组专门给他修音的黑子说话!” 江颂发出这段视频时正躺在床上,刷着评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脸颊也微微发热。他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像只鸵鸟似的躲着笑,半天不肯出来,甚至连周俐发来的“做得好!”都错过了。 他原以为自己对网上的舆论无所谓,过去面对那些抨击自己的评论也能一笑置之。 可现在,看到铺天盖地的夸奖,他才真正体会到,被这么多人喜欢和认可,原来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 - 这几天有一部他很感兴趣的片子上映,江颂自己一个人去了一趟电影院。 上回他在街头被路人认了出来,被拉着拍照签名,极大地破坏他的逛街欲,于是他这次吸取教训,重新穿上裙子,弄了个长卷发,还戴上墨镜—— 这下没人会把他和节目里的那个江颂联系起来了。 安安稳稳地在商场电影院看完整场电影,江颂乘坐扶梯下楼,眼一抬,却发现前面小妹妹的穿衣风格有些眼熟。 暗黑系洛丽塔,紫色假发,夸张烟熏妆和和口黑…… 这不是前男友的那个妹妹吗? 江颂心里一惊,一些被拍门的不好记忆涌现,顿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但想到自己已经全副武装,被认出的可能性太低;对方身边的巨人保镖也没跟着,只有一个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打起来自己指定能赢,顿时也多了几分底气,站他们后面安心了。 秦漫生和那男孩的对话一直飘入他的耳朵: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沈成理!”男孩嚷嚷。 秦漫生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放屁!” “那为什么那个沈成理还去你家玩,我都没去过!” “他是我家亲戚啊,我们从小就认识,我哥都夸过他呢。” 男孩不高兴:“他和你哥是亲戚,又不是你亲戚,一个姓沈一个姓秦,你干嘛要认识他?” 秦漫生更不高兴:“那你去问我爸啊,我逢年过节还去沈家吃饭呢。” “……”男孩一噎。童年回忆他突破不了,决定另辟蹊径,“那我要是被你那哥哥夸一下,你也会觉得我厉害?” 秦漫生上下打量他,双臂抱胸,鄙夷地很:“你可拉倒吧,我哥哥才不会夸你呢!” “谁说的?”男孩不信,“我到时候就溜进他办公室,让他看看我的厉害!” “你知道他办公室在哪儿?” “知道啊,不就是那什么凌华科技吗?我爸爸妈妈天天在家里夸他年少有为,哼,将来我肯定比他还厉害!” 他们两个后面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江颂的思绪仿佛被一阵骤然袭来的风暴吞没,根本无法再听进去任何一句话。 仿佛世界突然被蒙上了一层浓雾,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遥远,大脑里只剩下几个词轰鸣般地盘旋—— 第51章 哥哥,姓沈,凌华科技…… 他的手一松,手机从指尖滑落,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40章 世界一(40) 江颂猛地回神, 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 刚刚秦漫生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荡,心跳剧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腔,他整个人都是晕的。这一响动惊动了前面的秦漫生,她微微侧头瞥了一眼, 没有在意这个带着口罩的家伙是谁, 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江颂慢慢地走向和她相反的方向, 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脚步虚浮得很, 仿佛踩在云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的,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等他回过神,冰冷的门把手就在掌心,手心里却满是冷汗。 哥哥, 姓沈, 凌华科技…… 这几个关键词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很明显了, 沈舟贺是秦漫生的哥哥。 江颂喉咙发紧, 自嘲地轻叹。 也就是说,沈舟贺是秦墨扬的哥哥。 这个事实让他的心乱成一团, 杂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撞得他头晕眼花,无意识地攥着拳头。 所以…… 沈舟贺知道吗? 他知道自己是他弟弟的前男友吗? 秦漫生一直把自己当作秦墨扬去世的罪人, 那沈舟贺呢?他是不是也抱着相同的想法? 一个个问题冒出来, 可江颂一点都不想去解决。 他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明明脑子里一团糟, 却又像是被麻醉了一样, 什么都想不清楚,也什么都不愿去想。 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是沈舟贺发来的新消息: “电影看完了吗?怎么样,好看吗?” 哦对了, 在看电影之前,他们还在闲聊来着。 看着那行黑字,江颂忽地生了几分怨气:怎么偏偏在他无法面对他的时候来消息! 他下意识地按灭手机,但没过两秒又打开了。 “……” 回什么呢? 因为这巨大的冲击,他已经很难回忆起自己究竟看了一场什么电影了。 江颂盯着屏幕,犹豫着打了几个字,最终还是把它们一个个删掉,把手机放在离自己远远的地方。 不想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脑子里还是乱乱的,只知道自己不想让这些事影响情绪,于是索性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先写了一篇电影影评,明明没有头绪,但还是努力一字一句敲了出来。 又难得找出家里积灰已久的烘焙工具,给自己做了个模样难看的小蛋糕,甚至兴致勃勃地拍了照,发了一张营业图。 然后吃蛋糕。 他在试图用琐事让自己从那黑洞般的情绪抽身。 手机又震了一下。 沈舟贺又发来了消息: “已经回家了?” 江颂盯着屏幕几秒,意识到要是自己不回复,沈舟贺大约会继续发下去,接着是语音通话的请求,最后可能会直接出现在他家门口。 于是他准备发点什么一劳永逸: “是的,我已经回家啦!不过我马上有个片子要录,今明两天都不能看手机qaq” 接着干脆把手机静音,丢到一旁。 沈舟贺再发什么他都不想管了,干脆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洗漱完便直接躺上床,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 有什么烦恼的事,明天再想吧。 - 明天到得有点快。 江颂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浅淡的光影。他的脑子还晕晕沉沉的,像是一整晚都没睡踏实。 他摸到床头的手机,划开屏幕,结果迎面撞上一串未接电话,屏幕上的红点一个接一个地跳进视线里——沈舟贺的,徐云野的…… 江颂盯着沈舟贺的名字看了一会儿,眼神闪了闪,随手把手机反扣在床上,像是这样就能把人和事情一并隔开一般。 过了几秒,他还是翻了回来。 徐云野……?还是先回拨看看他有什么事吧。 电话很快被接起,对面的人咋咋呼呼就是一句:“江哥,你这作息也太健康了吧!怎么八点就睡了!” 江颂被他叽里呱啦的语气弄得有点清醒,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慵懒:“昨天比较困。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来问问你还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拍短视频……”徐云野的声音轻快,语气里透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以。” “真的?!”徐云野瞬间兴奋,“江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哈哈。”江颂揉了揉眉心,靠着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还有事?” “有有有!哥,你昨天看节目了吧?唐辰东那期播了,笑死我了!”徐云野完全掩饰不住声音里的笑意,幸灾乐祸道: “他当时练了那么久,结果唱得也就那样吧,根本比不了和他竞争的另一个,但节目组怕是想保他晋级,修音都要修疯了,还找了一堆不认识的所谓音乐博主来给他站台,结果现在到处都在喊黑幕哈哈哈哈……” 江颂懒洋洋地“哦”了一声,没什么兴趣。 徐云野还没说完:“更离谱的是,你之前不是也清唱了一版潮汐信约吗?有人把你的清唱视频和他的舞台剪在一起,拉踩得可狠了!” 江颂微微挑眉,指尖漫不经心地划着床单,轻笑了一下。 那…… 唐辰东现在大概更生气了。 - 唐辰东从昨晚开始就很生气,特别生气。 网上的评论就像是一根根细密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尤其是那些用江颂来拉踩他的言论,每一句都带着刺,叫他心头冒火,可偏偏无从反驳。 他攥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心情糟糕透顶。可他连皱眉都不敢太明显——他还躺在陈柯荣的床上。 身旁的人刚从他身上起来,去倒水喝,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杯子碰撞的清脆声响。唐辰东抓紧这个空当翻着评论,越看越烦,指尖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抠出个洞来。 等陈柯荣回来,一眼就看出他的情绪不对,随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搂住他,凑过去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语气含笑:“怎么了?” 唐辰东本能地想躲,但还是忍着,顺势往对方怀里缩了缩,嗓音软了几分,半是撒娇半是抱怨: “网上的人都在黑这节目,说什么我靠修音才勉强晋级,真是讨厌……” 他故意咬重“黑节目”这几个字,心里明白,就算陈柯荣对自己没多大兴趣,这也是他出品的节目,总会放在心上。 果然,陈柯荣随意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语调懒洋洋的,带着安抚: “网上的风向都是一阵一阵的,别往心里去。我会找人帮帮忙,你就下次好好唱,唱好了,他们自然就闭嘴了。” 这话让唐辰东心情稍微好了点,陈柯荣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既然对方承诺了会帮忙,自己也不用太担心了。 但心情也不是说变好就能变好的。他继续翻手机,想找点其他消息冲淡自己的不爽。可没翻几下,就划到了一个视频——他和江颂的对比剪辑。 屏幕里,江颂走在街上随意哼唱,一开口,音色就像流淌的泉水,清澈、自然、毫不费力。而另一边的他,站在灯光璀璨的舞台上,经过修音处理的嗓音被剪得更明显,对比之下,像是刻意强化了他的不足,评论区的嘲讽更是扎眼得要命。 他不知道第几回刷到这个视频了,里面的内容他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起来。要不是他和江颂一家公司一个经纪人,他会是江颂那边下了水军要踩着他上位呢。 不然这段视频怎么会哪哪都是? 他看到江颂的名字就烦,只想赶紧划走。 可一旁的陈柯荣却忽然出声:“等等。” 唐辰东的手一顿。 “上划回去。” 他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视频重新播放。 唐辰东微微偏头,偷偷打量身旁的人,结果意外地发现陈柯荣竟然看得格外专注,尤其是作为对比的江颂唱歌的那一段,眼里甚至带着笑意,整个人像是被吸引住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胃里翻腾上来,带着些许酸涩,混着厌恶,叫他忍不住开口:“您……很喜欢他的表现?” 陈柯荣倒也诚实,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唐辰东的情绪放,说起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回味:“我一直很喜欢他,只可惜没泡到……” 唐辰东愣了一下,心跳一滞。 “没想到您还会看那种类型的节目。” 他苦笑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陈柯荣只是因为看了《一起去南山》才对江颂产生兴趣。 谁知陈柯荣却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 第52章 “节目里还不算太好看。”他顿了顿,眼神似乎落在某段回忆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轻描淡写地补充道,“还是节目外穿女装的时候好看。” 空气仿佛顿时静了几秒。 唐辰东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整个人僵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看了他以后,其他男人在我眼里都差点意思。”陈柯荣怀念般叹了口气。 唐辰东瞳孔微缩,心跳越来越快,一股恶寒顺着脊背直窜上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认识陈柯荣时,对方忽然提出让他穿女装,等他真的换上了,又满脸嫌弃地叫他脱掉。那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够有那种味道,才没合对方的胃口,可现在看来—— 江颂才是那个“标准”??? 这想法让他胃里泛酸,连带着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努力压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装作不经意地问: “您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陈柯荣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他话多了,但并没有不耐烦,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大概是一年半前吧。” 他说这话时,目光微微上挑,像是在回忆一场颇具风情的邂逅:“那时候他还和秦二少在一起,穿着那身裙子,漂亮得很。” 唐辰东脑袋“嗡”了一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年半前……秦二少……女装…… 他脑海里乱成一团,而陈柯荣还在慢悠悠地继续:“后来秦二少去世了,他大概是没钱了,才去你那公司当什么劳什子演员。” 陈柯荣说得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未提及他曾试图潜规则江颂却碰了个钉子的事——那种事,他可不会拿出来丢人。 唐辰东却眼珠一转,迅速从思绪中回神,眨着眼看向陈柯荣,随即挤出一个乖巧的笑,顺势靠过去,柔软的身体贴上去,大腿若有似无地蹭着陈柯荣的腿,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语气也温软下来: “陈总,你还见过他其他时候吗?讲讲呗,我可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时候的样子。” 他故意放轻声音,带着几分挑逗,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陈柯荣被他勾得心情愉悦,抬手顺势捏了捏他的脸,嗤笑道:“你倒是比他听话。” 话是这么说,但他讲的内容还是那些——江颂和秦二少在一起的场景,偶尔秦二少如何护着江颂,如何把人搂在怀里,如何在私人场合给江颂撑腰……全是些他在旁边“看着”发生的事。 唐辰东听得不耐烦,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眼神暗了下去。 他本以为陈柯荣能讲出点什么秘闻,结果这半天,根本就是个旁观者——摆明了,他跟江颂没什么真正的交集。 没价值。 他心里浮起几分失望,但很快,一个计划在脑子里成型了。 他坐直身子,低头翻了翻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他的小跟班之前在酒吧偷拍到的。 照片里,江颂已经喝醉了,步伐不稳地被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揽着往外走。光线昏暗,那男人的正脸被角度挡住了,看不清是谁,但江颂却好认得很。 唐辰东盯着照片,眼底泛起一丝算计的笑意。 今晚不行,陈柯荣在,不好操作…… 但明天,明天就有好戏看了。 第二天醒来,他离开酒店,第一时间联系了几个做营销号的朋友,在群里丢了几张照片。 【哥几个,帮忙安排一下。】 一群人很快热络地回应,他们一起商量了许久,最终定在下午六点进行爆料。 这个点最好,大家都该放学的放学,该下班的下班,正是上网主力军最有空闲刷手机的时候。 为了一击即中,唐辰东亲自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爆料微博,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添油加醋、真真假假地混在一起,措辞露骨得很,最后总结了个重磅标题: “江颂被包养,卖身求荣”。 配图正是他小弟偷拍到的江颂醉酒的照片。酒吧里的光影暧昧,江颂眼神迷蒙,和那看不到脸的高大男人紧紧相贴,错位的角度像是在亲吻,给人留足了想象空间。 虽然他准备给江颂一个痛击,但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爱豆,他可没那么大胆去招惹秦家,文中除了“江颂”二字一律没有指名道姓。 一切准备就绪。 接下来,就等着看热闹了。 第41章 世界一(41) 热闹真的来了。 那条博文被快速套转, 在微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网友纷纷表示: “卧槽,惊天大瓜” “等一个回应” “难怪他一个素人可以上综艺呢,原来有靠山啊?” “感觉有点真” “我早就看出来他是gay了,我的gay达还从来没失灵过” “他有几个金主啊?看文字感觉有好几个, 图片上就一个” “还有没有更锤的, 再来点” “他居然还会女装……好刺激” “就是因为有这种卖屁股上位的, 咱们内娱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抵制江颂!” 江颂超话里的粉丝们都被这个瓜砸晕了, 有人将信将疑: “外面那个说的真的假的……” “没图片我一律当成假的呜呜呜呜他那个照片只能说明颂宝去了酒吧, 其他的都不能证明” 有人努力□□: “已经在和公司联系了, 会给个结果的大家别急!” “先去外面营销号控评吧,到处都在传播这个瓜,至少不让那些污言秽语在前排!” “我不管我相信江颂, 不是他本人出来说的话我一概不会相信的!” 有人对这件事的真假无所谓, 只在乎那条博文里的“女装”二字: “颂宝平时还会穿女装?怎么不穿给我们看啊, 真把我们当外人!” “江颂穿女装绝对漂亮, 我p了个性转版的给大家看,超适合” “既然这样了下回颂宝能不能女装出场我想看” 还有人已经开始阴谋论: “对家下黑水了吧?那么糊的一个营销号, 怎么可能就一下上万转” “转发区抓住很多卫洛粉丝, 飞升路被颂宝截胡了急着造谣呢” 但这回还真被她们说上了。卫洛背后的诚星娱乐在业内也算龙头,很快便监测到了这场舆论, 手上自有几百个营销号矩阵纷纷下场, 帮助扩散。 本来卫洛此时已经进组,为了看热闹, 他还特地和公司这边开了个小会, 讨论要不要落井下石。 最终结果就是不骂白不骂,对头风评变差,他的风评就能回升, 这不掺一脚多浪费啊! 于是又有新的论调出现:“江颂在节目里的行为是否是仗着自己的靠山进行职场霸凌?” 一开始只是个别营销号发文,后来搬文的越来越多,引起讨论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双方各执一词: “我觉得算,他有靠山,别人都不敢把他怎么样,所以都帮他把活干了” “他有后台前期还会那么剪他,都快把他剪成什么样了” “拿的是反转剧本吧,先让网友骂,再放点好的片段出来强行洗白,这套路太明显了” “江颂怎么不算霸凌呢,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就对同事爱搭不理,洗地的祝你以后也摊上这种同事” “一个人霸凌五个人吗,有意思” “但是我看其他几个人也有和江颂关系不错的啊,谢向晓和夏思莲和他都挺好的,吕阳和蔡一舟刚开始不和他玩,后面也都正常了,这么算也就一个卫洛和他一直关系不好吧” “谢向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和江颂凑一窝了,她耍大牌的新闻才过去没多久吧,互联网真是没有记忆” “是是是,就你家卫洛好,冰清玉洁[白眼]” 听说自己的前同事又出瓜了,谢向晓也在网络上愉快地吃瓜,结果一回头,却看自己被拖出来了,顿时无语了: 不是,怎么还有我的事呢? 她甚至看到不少@自己让她表态的,顿时一阵头大: 虽然和江颂的相处下来确实不错,但没没到不顾名声站队的地步啊! 这些人真是! 她默默退出了微博,防止自己有任何手滑的举动引火上身。 和谢向晓一样也在吃瓜的还有吕阳。 自从节目里回来后,他虽然已经心死,但依旧会不自觉地关心江颂的消息。他又是个冲浪达人,那条爆瓜博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首页。 文字部分叙述的金主他并不在意——娱乐圈嘛,这是多正常的事,谁又比谁干净地到哪里去呢? 相反,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这个穿西装的男人,总觉得身形有点眼熟…… 他想到了在机场接江颂的那个风衣男。 难道就是同一个人? 要是那个男人就是江颂的金主,又接醉鬼又接机的…… 第53章 这金主做的还怪累的呢。 如果不是金主是男朋友,那这个所谓背后大佬会不会给江颂出这口气? 想到这里,吕阳兴奋地吹了口口哨,用自己的小号把那几个首发的营销号全关注了。 看起来有好戏可看了。 - 这一晚上的舆论在几个二代现身说法之后达到了顶峰。 虽然江颂女装和男装时的模样看起来确有一定差距,但也没到放一起完全认不出来的地步。有这条微博爆料江颂爱穿女装,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 于是就有以前追求过江颂的富二代出来控诉: “江颂习惯玩弄人心,特别会钓着人!” 那人还洋洋洒洒放出好几张图片,包括他们之间聊天和江颂的朋友圈,最后一张以被拉黑的红色感叹号收尾。 眼见着又有大瓜,网友们立刻跑过来贡献热度: “有当事人出来发声了!” “今晚这瓜不够吃了” “江颂一个人撑起一个瓜田,瑞思拜” “这么多张聊天记录,看出来这富哥很生气很委屈了” “不过我仔细看了内容,怎么跟我想象的不一样……照理来说不是应该由江颂去舔富哥的吗,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富哥在舔江颂?” “我超江颂哪来这么大魅力,一个两个得上去求着聊天” “怎么有点像舔狗破防实录,悲” “江颂纯纯一个渣男啊,没兴趣还吊着,看得我生气” “富哥最痛的就是送钱都被拒绝了,还给拉黑了哈哈哈哈哈” “虽然这聊天记录有点幽默,但江颂喜欢找金主板上钉钉了吧,没金主的时候就广撒网,有了就给踹一边拉黑了” “看来富哥是输在钱不够多,更虐了” “朋友圈里这几张照片确实好看啊!” “天呢江颂女装是这样的?富哥看了昏了头也不冤” “渣是真渣,好看也是真好看” “你们去江颂超话看戏了吗哈哈哈哈十分钟前还统一口径说在造谣呢,现在就已经沉默了” “哪里沉默了?楼上骗人,刚刚我点进去的时候她们在舔颜,说江颂做男做女都精彩” “这些脑残粉真的没有三观” “别管粉丝了,我们还是把矛头对准卖身上位、玩弄感情、职场霸凌(疑似)的江颂本人吧!别偏离重点了!” 星源娱乐还是太草台班子了,大家严格遵循六点下班的工作制度,竟然没安排人专门盯着舆论。等周俐美美吃完晚饭刷手机看到消息,再又紧急通知江颂时,舆论早已像脱缰的野马,冲向了不可控的方向。 “现在怎么办?”周俐第一时间给江颂打了电话,开始商讨对策。 如果只是一条简单的爆料,她还能临时公关,可如今多方势力交织,谣言与事实混杂在一起,已经不是简单地澄清几句就能平息的事了。 但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她必须确认一件事—— “江颂,你实话告诉我,爆料里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 “说话啊!” 江颂比她更晚了解到这一切。听着周俐的话,他忙打开微博,点开最后一条微博评论区,按时间排序——手指在无意识地轻颤。 引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恶评: 【第一次塌房,太失望了……我以前居然还那么喜欢他】 【好恶心好恶心,已取关】 【酒吧那几张图一出来,我人都傻了,真的被他的脸骗了,还以为是什么清纯小白菜呢】 【我们在网上到处控评做数据的效果可能还不如他腿一张,他不需要粉丝,还是散了吧】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id,许多都是曾经在他评论区里高喊着“颂宝好棒!”的粉丝,如今却在冷静地脱粉,一条条回踩言论像尖锐的利器,划开了他的心脏。 是周俐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你问我是不是真的?”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问题,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事不关己: “穿女装是真的,钓二代是真的,酒吧照片是真的,职场霸凌是假的……至于那个包养我很多年的大佬……” 他的嗓音低得近乎呢喃,带着些许的疲惫: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周俐急了:“你自己的事,你怎么还能不知道呢?” “那条博文里应该是在说我前男友吧,你应该也见过。”江颂轻叹,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别人的故事,“在我眼里,我们是情侣关系,但在外人看来……大概就和包养没什么两样。” 他耸了耸肩:“不会有人相信的。” 周俐不想看到他这悲观的样子,忙安慰: “人家信不信我们先别管,声明必须得发,该否认的否认,不否认人家就把我们当默认了。之后再总会有转机的。” 江颂无声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真的会有吗? 眼眶起了些潮意,他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天花板,试图借助仰头的动作将那酸涩消去。 他很幸运,能从一片狼藉的舆论中爬出,还拥有了那么多可爱的、真心喜欢他的粉丝。可只是一夜之间,一切就像潮水一样褪去,露出舆论场上冰冷的沙砾。 曾经收获的,最终还是没能留住。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拥有这些。 第42章 世界一(42) 风从山间呼啸而过, 卷起尘土与落叶,弯道尽头的车灯一柄光剑,切开浓稠的夜色。 黑红配色的帕加尼huayra掠过弯道,尾灯划出一道残影, 车轮擦过柏油路,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的焦灼味道弥漫在冷冽的空气里。 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 huayra猛地一顿, 稳稳停下。几秒后, 紧随其后的sf90才堪堪刹住, 气流涌动, 树影晃动不止。引擎的低鸣尚未散去,夜色中弥漫着燃油的气息。 安全带被猛力扯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推门下车, 大步走到huayra旁边, 弯下腰, 敲了敲车窗。 帕加尼的蝴蝶门缓缓升起, 像是张开黑色的羽翼。 “老实说,我还是喜欢我那辆改装过的迈凯轮, 怎么都比这车顺手。”max啧了一声, 双手插兜看着从车里出来的沈舟贺,一扬下巴:“沈, 心情好一点了吗?” “嗯, 谢了。” 沈舟贺点点头,和他击了个掌, 走到空旷的平台上望向远处属于城市的光点, 轻轻地舒了口气。 “你以前在德国从来不参加我们的活动,怎么,回华国之后性情大变了?” max也跟在他身后, 拍拍他的肩,做作地嘘唏,“是什么样的的东西,竟让你困扰到如此地步?” 沈舟贺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事实上,从昨天起,沈舟贺的心情就很糟糕。 早上他和江颂刚互道早安,江颂告诉他自己要去看电影,并且拒绝了他一同前往的邀请,理由很正当—— “你长得太高了,走在街上太明显,特别还是商场这种人多的地方。我不想在头条上看见自己,娱乐版、科技版都不要” 他向来是拒绝不了江颂的,只能另外查了电影的散场时间,特意等江颂已经出了影院才发去问候。 但是没有回应。 他以为江颂还在忙,没有多想,然而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对话框依旧没有红点两起,反而是他不常用的微博跳了出来: “你的特别关注有一条新消息。” 这个账号只关注了江颂一个人。 照片里的小蛋糕歪歪扭扭地挤着奶油,沈舟贺认出那背景是江颂家的木餐桌。 拇指悬在点赞按钮上方,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原来江颂不是没看手机,只是选择性忽略了他的消息。 但好在,新的一条终于有了回复。 虽然是通知他之后无法联系,但他还是抓紧时间回了一句:“注意休息,不要太拼。” 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盯着屏幕,无意识地舔过干燥的唇,疑惑开始在心头堆积: 什么样的拍摄需要完全断联?更何况现在是在家里。 他试着又发了一条试探性的问候,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几秒才按下。 对话提示栏空荡荡。 一遍遍点开对话框,又一遍遍按灭屏幕,周而复始,直到他实在受不了内心的驱使,抓起车钥匙出门。 他开车到了江颂家楼下,坐在车里,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楼上的窗户透出隐隐的彩色光线,像是电视机的荧光闪烁。 一切突然清晰起来。 江颂安然无恙地在家,所谓的拍摄不过是借口,只是单纯不想理他而已。 但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 上楼问个明白的冲动在胸中横冲直撞,又生生被理智压回。既然江颂为了堵他嘴还特地找了个借口,必然是不愿意见他的,比起咄咄逼人,他或许更需要私人空间…… 第54章 况且,江颂给了他时限。 今明两天……或许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他苦笑着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那扇亮着的窗户渐渐缩小成光点。 即便这样,到了今天,他心里依旧总想着这事,工作效率低得离谱,连合同细节都看得心烦意乱。做到一半,他干脆丢下文件,把刚落地华国的max拉出来飙车,试图释放心中的烦闷。 max:“……?” 一脸茫然的好友在他的车库挑挑拣拣选了辆sf90,可惜路不熟,车也不顺手,最后还是输给了他,下车的时候一脸不忿。 见沈舟贺似乎沉迷于远眺,max忍不住出声: “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是你爸又要把你乾坤大挪移,丢一个破烂公司让你拯救?” 他甚至不敢想象沈舟贺的苦恼是和爱情有关。 “父亲早已经失去这种魄力了。”闻言沈舟贺轻笑一声,嘲道。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 沈舟贺低头看了一眼,是他日常用的那部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心头一紧。哪怕自己再怎么克制,也免不了心里冒出一丝期待。 也许是江颂…… 可惜,落在屏幕上的名字却是“秦漫生”。 沈舟贺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暗了暗,随即恢复平静,按下接听键,声音带着惯常的低哑:“喂?小漫?” 电话那头,秦漫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带着一点心虚的试探:“哥,你最近……有男朋友吗?” 顿了顿,她像是害怕自己目的太过明显,又欲盖弥彰般赶紧补上一句:“或者女朋友。” 沈舟贺:“……” 他微微皱眉,觉得这话题展开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这个?” “呃……你先回答我嘛!”秦漫生支支吾吾。 沈舟贺揉了揉眉心:“你到底想问什么?” 秦漫生:“……” 她当然想问,可是她现在还处于震惊消化期…… 十分钟前,她正无聊地冲浪,结果一条“神秘金主包养男星”的爆料帖转到他的首页。她原本只是随手点开,准备看看哪个倒霉蛋又被编排了,结果却一眼看到“江颂”两个字。 秦漫生瞬间被吊起了胃口。 她早就发现江颂去当明星了。刚开始看江颂全网翻车的时候她就在看笑话,后面看风评回暖了觉着烦,就不想再关注了。 这爆料怎么还有江颂的事? 她微微一愣,多看了两眼: 爆料里没指名道姓,但寥寥几句文字,她就对上了号—— “江颂出道前就被神秘金主包养。” “金主家世显赫,身价难以估量。” 秦漫生看着这些描述,脑子里只蹦出两个字:二哥。 二哥虽然从来没把江颂带回秦家老宅,但在她和朋友圈子面前一向是承认江颂的男友身份的,还时不时秀恩爱给他们看。 她还记得自己一开始把女装时的江颂认成了漂亮大姐姐,跟在背后“姐姐姐姐”的喊,结果却被无良二哥嘲笑了一顿,气得她直掉眼泪,让二哥送了她几套限量版lolita才哄好。 想到这里,秦漫生有些不高兴地翘起嘴巴。 虽然她再不喜欢江颂,也得承认,二哥当年确实喜欢江颂喜欢的紧,是单纯的情侣关系,而不是这上面说的什么包养。 造谣到二哥头上,讨厌;但被骂的主要是江颂,又觉得做的好。 她纠结得很,下意识翻了翻评论区,果然,有人已经开始猜测:“江颂之前风评翻转,难道是靠金主?” 有人反驳:“别造谣,明明是一开始节目组恶剪。” 但很快,又有人信誓旦旦:“可他当年确实有金主,圈内人都知道。” 秦漫生冷笑,差点直接打字怼回去:圈内人知道个屁,我可是亲妹!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替江颂澄清。 这是江颂的事,她着急什么? 秦漫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继续往下翻。后面的内容让她大失所望,那些所谓的到处勾搭有钱富二代的文字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哼,有钱?全华国有几个人比得上她二哥? 江颂背着二哥偷偷出轨才是疯了吧! 她不以为意地继续看,却在翻到下面用来佐证这条爆料的图片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 那是一张江颂在酒吧醉酒的照片,而在他身边,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伸手搀着他。男人没露正脸,但那身形,那熟悉的西装轮廓…… 秦漫生眯起眼,默默回忆了一下自家大哥的最常穿的西装牌子。 ……完了,怎么越看越像? 她吞了口唾沫,脑子一团乱,最终还是点开通讯录,给沈舟贺拨了过去。 面对大哥的疑问,秦漫生捏紧手机,深吸一口气,索性不再绕弯子: “我就是想问,哥你认识一个叫江颂的人吗?” “嗯,认识。”沈舟贺回答地很快。 秦漫生彻底死心了。 她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了,可听到沈舟贺亲口承认,还是让她忍不住慌了神。 她呼吸一乱,压着嗓音急道:“哥,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沈舟贺原本漫不经心地靠着车,这时却站直了身子,眉心微蹙:“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能和江颂在一起!” 秦漫生的语气急促,带着一点青涩的慌张,带着点小孩子无理取闹的倔强,没什么真正的道理,只是本能地抗拒、害怕,想要阻止。 “为什么?”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秦漫生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扣着掌心,声音里透着一丝要哭不哭的委屈: “因为他就是害死二哥的罪人……他是二哥的前男友!” 沈舟贺的呼吸猛然一滞。 风声刮过耳畔,车灯照亮前方蜿蜒的山道,可他却感觉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巨浪,将他的理智冲得七零八落。 “……什么?”他的嗓音发涩,像是没能完全理解秦漫生的话。 他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甚至无法思考,只能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 墨扬的前男友……江颂? 警方的调查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秦墨扬的前男友姓叶,怎么可能是江颂? 可秦漫生不会骗他,她也没有理由拿这种事开玩笑。 沈舟贺的呼吸乱了几分,胸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心跳在混乱的思绪中紊乱失控。 秦漫生像是知道他的疑问,咬着嘴唇,委屈地继续说道: “他身份证上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叫叶文!”她声音急了,像是怕沈舟贺不信,飞快地补充,“我以前问过他为什么要让我们叫他这个名字,他说只是因为他喜欢。可二哥去世后,他就立刻去警察局,把名字彻底改成了江颂。” 她吸了吸鼻子,情绪越发激动:“哥!你之前还说他没问题……他要是没问题,为什么要改名?!” 妹妹的话冲击太大。 江颂按了按眉心,迅速提取出重点,他虽然不赞成妹妹的改名字论,却没时间在这上面多做纠结。 他话锋一转,问出另一件他想知道的事: “你怎么忽然想到来和我说这个?” “因为哥和他的照片被拍啦!”秦漫生说到这里又生气起来,“他们拍了你们的照片,在微博上编排你和二哥都是他的金主……太会造谣了!” 沈舟贺心里猛地一沉。 他迅速打开微博,按照上一次找到江颂的方法,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点开热搜。 各种刺眼的字眼扑面而来—— “又一个二椅子” “这算是在当鸡还是当鸭” “又是一个抱大腿的戏子,睡上位的吧?” “这年头,睡出来的名气比作品还多。” “真把金主当接力棒传了?” 沈舟贺呼吸一滞。 下一秒,他按灭了手机。 max本来一个人在旁边晃悠,吹着晚风,见沈舟贺神情不对,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又有让你头疼的事了?” 沈舟贺抬眸看他,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声音低沉:“你自己再玩会儿,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直接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油门一踩到底,车子轰然驶出,只留下一道流畅的残影。 max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不是,你拉我来飙车的吧?”他指着远去的布加迪,满脸茫然,“怎么自己撂下我就跑了?” 布加迪的尾灯远远地闪了一下,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max沉默了一秒,然后默默地朝着车屁股竖了个中指。 - 沈舟贺一路风驰电掣,踩着油门狂飙到江颂小区楼下。他知道自己超速了,甚至在几个路口闯了黄灯,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可能被开罚单了。 第55章 快到小区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紧张: 不知道自己突然找上门,江颂愿不愿意见他…… 车子驶入小区,他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颂站在路灯下,像是刚从夜色中溶解出来一般,身影有些寂寥,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女士烟,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却始终没放进嘴里。烟雾被夜风拂散,弥漫进荒凉的夜色里,连带着他整个人都仿佛融进了一场无声的消散。 他的衬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锁骨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散漫又慵懒。整个人带着一种淡淡的、近乎冷漠的疏离感,像是站在某个遥远的边界,不属于任何人的世界。 江颂脑脑子里仍然回荡着刚刚周俐的电话。 tiffany的合作告吹了,综艺邀请被撤回…… 一桩桩,一件件,现实冷漠地摊开在他面前,而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听着风吹过空荡的街道。 直到一阵引擎轰鸣划破寂静。 江颂回过神,抬眼看去,正好对上沈舟贺的身影。 “……” 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在去想他们之间的事了。 江颂挑起眉看向沈舟贺,嗓音淡淡的,带着些许疲惫: “你来干什么?” 沈舟贺没有回答,几乎是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直接将他揽进怀里。 江颂微微一僵,下意识要挣脱,却被对方箍得更紧。他刚要说话,声音还没完全发出来,就被沈舟贺打断。 “嘘,”沈舟贺低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经历了什么,知道那些过往,也知道——无论过去如何,我们的故事不会止步于此。 沈舟贺有自信处理好这一切。他已经猜到了,江颂之前的疏远,大约是因为他和秦墨扬是兄弟的事。 但那又如何? 感受着怀抱的温暖,江颂的身子却微微僵了一下,呼吸也顿了顿。 短暂的停滞后,他慢慢地、慢慢地抬手,环上沈舟贺的脖子,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试探他的真心。 沈舟贺笑了。 他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亲昵地低头,在他的颈侧和脸颊落下一连串浅淡又细密的吻。 夜色温柔,风带着微凉的气息拂过,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氤氲成一场无声的告白。 “跟我回家,好不好?”沈舟贺鼻子蹭了蹭江颂的脸颊,声音低沉。 江颂没有回答,只是在他颈弯处轻轻蹭了蹭,像是一只试图索取温暖的猫。 沈舟贺弯腰,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车子,动作不容置喙。江颂没有挣扎,甚至在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任由他抱着。 车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的气息交错。 江颂懒懒地动了动,翻身跨坐到沈舟贺的腿上,手指勾着他的衣领,微微仰头看着他,眼里藏着一点点狡黠的笑意,又带着风吹过后的淡淡红晕。 他抽了下鼻子,像是被风吹得有些凉,声音软绵绵的:“沈舟贺。” “嗯?” “我好看吗?” 沈舟贺低头看着他,眸色深了几分:“好看。” 江颂轻轻眨了下眼:“那你包养我好不好?” 沈舟贺怔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掌抚上他的后腰,轻轻摩挲: “……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才不要。”江颂哼哼,“我不想白白挨他们骂。” “……”沈舟贺看出他心里还有气,决定这件事以后再议,先把江颂哄好再说,于是一点头,“……好。” 话音还没落下,江颂就凑上来亲他,吻技乱七八糟,比起亲吻更像是在凭着本能乱蹭。沈舟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按住他的脖颈狠狠回吻回去。 夜色深沉,街道上偶尔有车驶过,远处的霓虹灯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个人吻得轻易迷乱,呼吸交错,唇齿相缠,江颂微微仰着头,被沈舟贺牢牢扣在怀里,像是被困住的小兽,连挣扎都带着顺从的意味。 可就在沈舟贺的手探进他衣服的时候,江颂忽然猛地推开他,微喘着气,眼里染上水光,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他舔了舔唇,笑得漂亮极了,“这是大街上,我是公众人物。” 沈舟贺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又按住江颂的后脑勺,贪婪地多亲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他分明已经起了反应,可偏偏江颂还坏心眼地在他怀里故意扭了扭。 沈舟贺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把江颂拎起来放进副驾驶,自己绕到驾驶座,狠狠踩下油门,引擎的轰鸣声盖过他紊乱的呼吸。 江颂看得乐不可支,还在一旁坏心眼地煽风点火:“哥哥你开得太快了,我害怕~” 沈舟贺第一次拒绝回答他。 到家进了电梯,门刚一合上,沈舟贺便反手把江颂抵在电梯壁上,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动作几乎称得上粗\\暴,没了隐忍和克制,只有彻彻底底的掠夺和渴望。 江颂被亲得眼眶发热,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喘息,胡乱地推了推沈舟贺:“诶诶,我刚刚还在伤心呢,你别这么着急!” 沈舟贺的吻落在他耳边,带着点喘息的沙哑,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不等江颂回应,又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江颂:“……” 他被直接摔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呼吸还有些不稳。 卧室的顶灯晕染出一层暧昧的光影。 沈舟贺低头吻住他,温柔却不容抗拒,唇齿一路向下,沿着眉骨、鼻梁、唇角、喉结细细碾过。 江颂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掌心贴在床单上,似乎想要攥住什么,却最终只是无措地松开。 沈舟贺的唇在他皮肤上游移,感受着他的温度,一点点侵占属于他的每一寸感官。江颂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像是触电般绷起了腰线。 意识有些恍惚间,他听见沈舟贺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以吗?” 他脸颊微红,别开视线,耳垂泛起一层薄薄的热意。片刻后,他轻轻点头,又仿佛怕对方误解,急急地补充了一句: “……我不当0。” 沈舟贺笑了,亲了亲他的嘴角,声音低哑又温柔:“都听你的。” ----------------------- 作者有话说:超跑似乎不太能支撑他们在车里搞这搞那的但是先别管!就当它们可以吧[竖耳兔头] 第43章 世界一(43) 江颂醒来的时候, 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柔地铺在地毯上。他转过头,就看到沈舟贺侧身坐在一旁,半倚着床头, 正低头在平板上处理公事。 他的指尖敲击着屏幕, 眉宇间是惯常的冷峻和专注, 睡衣还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少了平日里的锋锐, 多了几分清晨的慵懒气息。 江颂一愣, 回想起昨晚的一切,顿时耳根发烫,脸上一阵燥热。 “醒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沈舟贺偏头看过来, 语气温柔得不行。 江颂眨了眨眼, 刚想开口, 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不像话。他怔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大约是昨晚被迫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给喊哑的, 顿时羞得缩回被窝, 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进去,不肯露头。 沈舟贺失笑, 手一伸, 轻而易举地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江颂摇了摇头,含糊地说了句:“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他确实累得很, 眼睛刚一闭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床边已经没有沈舟贺的身影,屋里空调开的很舒服,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床上,窗帘轻轻晃动。他揉了揉眼睛,随手拨乱了头发,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漫无目的地走到阳台。 他听到了沈舟贺的声音: “……他们已经删除了?道歉声明呢?扩散出去。” 沈舟贺的语气平静而笃定,没有半点波澜,透着天生的掌控力。 江颂怔了怔,站在门口看着他。 阳光在沈舟贺侧脸勾勒出深邃的轮廓,眉目间的温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游刃有余的沉稳。 沈舟贺挂断电话,回头就看到了江颂站在不远处。视线下移,他皱了皱眉,不赞同地走过来,把他抱回床边,语气无奈又温柔:“怎么不穿鞋?” 江颂愣愣地看着他,问:“谁的道歉?” “最先发爆料的营销号。”沈舟贺低头替他找拖鞋,一边答道。 江颂立刻打开手机,果然在热搜上看到了营销号的道歉信。最初的造谣博文已经删除,甚至连昨天那个跳出来的富二代,也发了澄清信,承认自己一直在追江颂未果,被拉黑后才破防乱讲。 第56章 所以……就这么结束了? 江颂有些茫然。 这么大一场舆论风暴,居然就这么平息了? 沈舟贺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已经查到浑水摸鱼的几个营销号背后都是诚星娱乐,我会去找他们谈谈。至于罪魁祸首,已经拿到了那个帐号背后所有者的信息,会继续追责,不用担心。” 江颂却似乎没有在听。他盯着道歉信下的评论区,虽然还是有人在阴阳怪气,说这肯定是金主施压的结果,但也有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id在支持自己,帮他解释,和不明真相的路人辩白。 见状,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忍不住笑着凑过去,轻轻地在沈舟贺的嘴角亲了一下:“谢谢。” 沈舟贺看着他,目光含笑:“就这样?” 江颂眨了眨眼,吧唧亲了一口他的唇,小小声地喊:“老公。” 他还记得昨晚自己这样喊的时候沈舟贺总是特别兴奋。 这一声让沈舟贺的眼神瞬间暗了几分,下一秒就把人压在了床上,扣住后脑勺深深吻住,带着惩罚似的缠绵不休。 两个人又胡闹了一阵,直到日头彻底爬上了天边,才终于心满意足地起床。 江颂吃完饭,窝在沙发里刷着手机,顺手拨通了周俐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周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点疑惑和不满: “你可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这一个早上我被问了多少次?这事有谁出手了啊?难道你真和网上说的那样,又攀上了什么大佬?” 江颂含着笑,慢悠悠地说:“算是吧。” “……?”周俐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搞得心痒,立刻追问: “什么叫算是吧?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件事太诡异了,之前黑得那么厉害,结果不到一天,营销号一个个改口道歉,那些造谣的富二代都出来澄清了……怎么做到的?” 江颂低头抠了抠沙发上的纹路,语气吞吞吐吐:“就是……有人帮了我。” “谁?” “沈舟贺。” “沈舟贺是谁?” “就是沈舟贺。”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周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沈舟贺?!你说的是我知道的那个沈舟贺?” “……你知道?”江颂挑了挑眉。 “他那凌华科技最近动静这么大,关注商圈的谁不知道,而且他还是那个秦家的继承人。是那个秦家诶!”周俐特地在“秦家”二字上加了重音强调,像是被惊吓到了,“你跟他什么关系?!” “……朋友。”江颂轻咳了一声,补充道,“挺好的朋友。” “他会和你做朋友?”周俐显然不信,“你老实交代,你不会是跟人家谈恋爱了吧?” 江颂没回答,只是笑了笑,默认了这个事实。 周俐来没来得及为他高兴,转念一想,立刻发出一声痛心疾首的长叹:“完了!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就不想在娱乐圈拼了吧?!” “哪能啊。”江颂轻松地靠在沙发上,语气带着点无奈,“周姐,你别操心那么多,工作尽管给我安排,我不会怠工的。” “你说的啊,到时候别让我求你接戏!”她可还记着江颂和他那前男友在一起时,拒绝她拒绝地那么迅速,生怕他现在没了生活压力,又不干了,再三确认,得了江颂的保证之后才终于安心地挂了电话。 江颂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下,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在聊什么?”沈舟贺从背后拥住他,嗓音低低的,带着点笑意。 “聊工作。”江颂侧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周俐怕我恋爱脑,不愿意再闯娱乐圈了。” 沈舟贺指尖摩挲着江颂的手背,声音里透着些促狭:“我倒是不想你去那儿,既然你说要我包养你,那你能不能听我的?” 虽然当时没有明说,但他们俩都清楚,那“包养”只是江颂一时的气话,现在被沈舟贺旧事重提,倒是生出些别样的暧昧来。 “我才不要。”江颂瞪了他一眼,撇撇嘴,“他们骂我,我偏偏要在他们面前刷存在感,气死他们。” 闻言,沈舟贺顿时失笑。 “好啊。”他揉了揉江颂的发顶:“你那公司太不靠谱,有没有打算换一家?我祖父那边在娱乐圈也有些投资……” “倒也不用。”江颂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在娱乐圈做出一没什么大事业的想法啦。只是终于发现自己在上面有点天赋,想试一试而已。现在周姐就挺好的。” 周俐并不知道自家的新星差点就要被教唆着跑路了,因为网上舆论变化太快,她还时不时就会和江颂交流一下通通气,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通告,但江颂日子依旧过得充实地很。除了早晚和沈舟贺腻歪在一起的时间,他还给自己报了些课,为接下去参演林可悦的电影做准备。 与此同时,沈舟贺的雷霆手段也逐渐显露出来。 在他的施压下,诚星娱乐把卫洛供了出来,给卫洛和他的经纪人名义上成立了一个工作室,但诚星不再提供任何资源,等同于彻底放养,近乎解约。这意味着卫洛如果没有别的后台,几乎不可能继续在娱乐圈立足;而诚星娱乐也将为自己的推波助澜付出了代价,放出部分资源任由江颂挑选。 更狠的是,除了诚星娱乐外,营销号背后的推手全都被被一一揪了出来,证据确凿,其中不仅包括几个专门抹黑江颂的水军公司,凑热闹的个体户,还有幕后操控的一些业内人士,甚至唐辰东的身影也赫然在列。 沈舟贺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直接委托法务团队递交了诉讼,告他们诽谤。 消息一出,娱乐圈震动。 “某营销号因恶意造谣艺人,被告上法庭……” “知名艺人唐辰东被曝雇佣水军,蓄意抹黑竞争对手,或将面临法律诉讼!” “诚星娱乐被曝抹黑业内对手后,疑似出现内部矛盾,艺人卫洛被放养,未来发展堪忧……” 各大娱乐论坛都在疯传这些消息,一时间舆论哗然,网友们议论纷纷: “娱乐圈终于来个硬茬,把这些毒瘤营销号清理了” “背后是谁在操盘?江颂有这么强的靠山?” “握草,看看江颂的那个法务团队平时合作的公司,我心里有个猜测……” 不过对于这些讨论,江颂本人并不怎么关注。 因为林可悦那鸽了许久的电影终于开拍了。 这是一部民国戏,以动荡的时代为背景,讲述风雨飘摇中的梨园众生相。 江颂在电影里饰演的是京城名角“柳照”。 在林可悦的设想里,柳照是个极具悲剧色彩的小人物。他出身贫寒,自幼被卖入戏班,一朝登台便迅速成为梨园翘楚,却也因才情和容貌被当成了权贵赏玩的金丝雀,在一场逃亡中如同物品一般被抛下,在荒野中受冻而死。 前些阵子江颂报了几个京剧速成班,就是为了能更好地扮演这个角色。如今一化上妆,换上戏服,简直是柳照本人从剧本里走出来了一般。 故事背景设置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四合院、青石板、戏台,虽是刻意造旧,却也充满了民国风韵。 一开始沈舟贺还想跟过来陪着江颂一起拍戏,集团的事就留着线上工作。 但这一想法却被江颂严词拒绝了: “我又不是小朋友,不需要你陪。”他说着又软了口气,抱着沈舟贺的手臂撒娇,“想我的话打电话就好啦,我也一定会想你的……” 沈舟贺被哄的心花怒放,根本无法拒绝,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 这天江颂正好在拍摄一场关键戏。 剧中的柳照被军阀少帅相中,对方用尽手段将他囚于府中,极尽宠爱,却始终得不到他真正的心意。 这场拍摄的是柳照被他堵在后台的一幕。 戏台上的江颂,一袭月白长衫,袖口绣着细腻的兰草,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流姿态。他眼尾微微上挑,眉心一点殷红,倒是增添了几分多情。 此时正好一出戏唱闭,观众们四下离开,少帅拿着一串珍珠走到后台拦住,强硬地替他戴上,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细瘦的脖颈: “这珍珠衬你极好。” 柳照站在铜镜前,面上分不出悲喜:“珍珠虽美,不过是囚笼的一部分。” 少帅不爱听这话,言语霸道得很:“既然逃不掉,何不顺从?” 柳照笑了:“将军若喜欢美人,不如换一个更知趣的。”他低低地垂眸,做低姿态,眼里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卡!” 这场戏拍得不错,导演及时喊了停。江颂从对手演员怀中退开,正准备调整状态准备下一场戏,却忽然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 他转头,看见片场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第57章 是沈舟贺。 他的男友这次穿的是一套长款深色风衣,身形挺拔,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目光落在江颂和他身边的对手演员身上,沉静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江颂呼吸一滞,却又做得像是没察觉到似的,慢条斯理地同导演和搭档说了一声,得到允许后才走过去找沈舟贺。 “你怎么来了?” 故意忽略对方那让人难以忽视的冷气,江颂凑近了问。 沈舟贺神情带了丝笑意,揽住他的肩:“不想我来看你?” “想啊。”江颂毫不犹豫点头,眼珠子一转,笑着贴近他,压低了声音: “你干嘛总板着脸啊……不会是吃醋了吧?” 沈舟贺不承认:“工作而已,我分得清。” 江颂眨眨眼:“那你刚刚盯着我们拍戏的时候,眉头都要拧成川字了。”他心里笑开了,嘴上却一本正经,“真的没事?那我不管你啦?” 沈舟贺盯着他,忽然笑了,微微低头,轻声耳语:“晚上回去再说。” “……” 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江颂的耳根顿时红透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到收工换下戏服,江颂就被沈舟贺拉着回了酒店。 这一晚,他不得不好好地“哄”了人,直到沈舟贺彻底放下了那点吃醋的情绪,才得以闭上沉沉的眼皮。 第二天醒来时,江颂才看到林可悦给他发的消息:“今天没排你的戏,安心休息。” 后面还带了个“你懂的”表情包。 “……”江颂总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不过倒也合他意。毕竟,有谁不喜欢放假呢? 于是他又和沈舟贺在酒店待了一天,第二天沈舟贺回京,他也正好回片场。 遇到林可悦时她笑得一脸促狭:“休息地怎么样?” 江颂很诚实:“挺好的,谢谢你给的假期。” 林可悦摆手:“诶不用不用。”她挠挠头,“一方面我也是为了感谢你那男朋友啦。” 她说了一段江颂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之前江颂陷入舆论风波时,电影的资方有了疑虑,想要换掉江颂。但林可悦不同意,僵持之下,剧组再次面临停拍风险。而就在她一筹莫展之计时,是沈舟贺打电话给他,主动投资,这部电影才得以顺利运转。 为了感谢沈舟贺雪中送炭,林可悦决定为他大开绿灯,将主演们的演出场次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硬是给江颂空出来一天,给足了他们俩独处的空间。 江颂听完,找了个角落直接拨通了沈舟贺的电话,开口就问:“你怎么知道剧组缺资金?” 沈舟贺一愣,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江颂在说什么:“我看到了你放在床头的剧本,上面有她的名字,就顺便联系了一下。” 再一次意识到沈舟贺不声不吭地为自己做了多少事,江颂心里暖暖的,抱着手机甜甜地喊了一声:“老公。” 沈舟贺声音微顿:“嗯?” 江颂又喊:“哥哥?” 沈舟贺呼吸一滞,声音低沉下来:“江颂。” 江颂得意地笑,知道自己成功撩拨到了沈舟贺,坏心眼地直接挂了电话。 过了不到半分钟,手机果然震动起来。 这次江颂换了个语气,装作委屈巴巴地接通:“沈舟贺,我在片场周围人太多了不方便玩这个……你是不是生气了?” “……” 沈舟贺好笑地叹气,“没有。” 他感觉自己是被这人拿捏得死死的。 可偏偏,他甘之如饴。 . 林可悦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在她的一番操作下,江颂杀青的时间居然还比预计的早了一天。 他特地没把这件事通知给沈舟贺,一个人回了家。 拖着行李进门,鞋跟落地的一瞬,熟悉的归属感涌上心头。江颂换上拖鞋,正准备进屋,余光却瞥见门口静静躺着一个包裹。 有快递? 他弯腰捡起,拆开一看—— 竟是一件布料稀少的衣服。 江颂呆住。 沈舟贺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 他脸红得很,目光闪烁,鬼使神差地拎着衣服走进浴室,把这衣服翻了半天才发现到底应该怎么把那几根绳子给绑上。 换上衣服时,江颂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 红色的绑带的勾勒出他瘦削但不失薄肌的身形,连锁骨都衬得愈发分明。江颂随意披了件浴袍,系上带子,若无其事地坐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耐心等待沈舟贺回家。 等了许久,终于有了动静。 听到大门打开的稀碎声,江颂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压下唇角的笑意,视线若有似无地朝玄关方向瞥去。 沈舟贺推门进来的瞬间,目光便被沙发上的人牢牢吸引,脸上的惊喜几乎藏不住:“你回来了——” 江颂没等他说完,笑着扑过去,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带着丝丝甜腻的气息吻了上去。 沈舟贺呼吸一滞。 他这一阵子见不到江颂,心里早就惦记得发紧,此刻被对方猝不及防地吻住,所有压抑的情绪刹那间被点燃。他眸色暗了几分,反手搂住江颂的腰,掌心贴着浴袍,一瞬间浮想联翩,不由自主地收紧力道,直接加深了这个吻。 空气炽热起来。 沈舟贺随手将自己的外套甩到一旁,正要搂着把人往卧室带,手掌顺势拂过江颂的腰间,动作却微微一顿。 他垂眸,视线落在浴袍下露出的红色带子上,眼底的情绪顿时变得幽深。 指尖轻轻一拉,浴袍散开—— 沈舟贺瞳孔中倒影着眼前的美景,嗓音低哑得几乎要冒火:“江颂……” 江颂搂住他的脖子,微微仰头,脸上是纯情的羞涩:“我……我这样合适吗?” 沈舟贺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腹缓缓沿着锁骨滑过,目光灼灼: “你真好看……” 第44章 世界一(44) 一夜的凌乱。 当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 映在床上交叠的被褥上,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江颂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慵懒地揉了揉, 没忍住哑着嗓子抱怨: “沈舟贺, ”他拧了把对方的胳膊, 比起生气更像是在撒娇, “你昨晚是疯了吗?” 说话间, 他慢悠悠地坐起来, 被子顺势滑下,露出大片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肌肤,白皙的皮肤上尽是深浅不一的痕迹, 像是落了一片烂漫的桃花雨。 沈舟贺原本便靠坐在床头, 注意到他的动静扭头看过来, 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肩膀上的印子上, 眼神一暗,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 带着笑意回答: “那是因为你昨晚太漂亮了。” 江颂一怔, 随即瞪了他一眼,眼尾微微上挑, 带着点清晨的迷蒙:“难道以前就不漂亮?” 沈舟贺没多废话, 直接俯身压了过去,抓住江颂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唔……” 江颂措不及防, 挣扎了一下, 被吻得连脊背都软了下去。 等到江颂呼吸不畅,沈舟贺才满意地松开他。 江颂:“……” 这人。怎么老是堵嘴。 他气鼓鼓,一翻被子下床就要去洗漱, 全然忽略了身后沈舟贺炙热的视线。 等他从浴室出来,正巧看见沈舟贺从地上捡起那件已经惨遭摧残的衣服,手指一拈,布料破破烂烂地垂着,好似在认真地端详。 这景象实在意外,江颂眉梢一挑,嗤笑道:“你对自己买的这玩意儿这么满意?” 沈舟贺闻言一愣:“什么?” 江颂晃晃脑袋,耐心重复了一遍。 沈舟贺眉头微皱:“不是我买的。” 江颂:“啊?” 沈舟贺:“我以为是你买的。” 江颂:“啊?” 二人对视了几秒,空气一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 江颂呆住了。 “等等等等等一下。”他拒绝听到从沈舟贺嘴里听到的第二句话,决定立刻把这件事理清楚,便拉着沈舟贺到了门口,指着一旁的快递箱,“我昨天在这里看到一个包裹,以为是你的,就拆了。” 沈舟贺这才想起来,这个包裹是max寄来的,电话里的语气神神秘秘,说是给他的小礼物,结果放了两天了,他还没拆。 这内衣……是max寄来的? 沈舟贺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神情,和江颂说了后,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max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江颂眼疾手快地按下免提。 “沈?” 沈舟贺揉了揉眉心:“你给我寄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max带着点玩味的声音:“沈!喜欢我的礼物吗?” “……” “你寄这这个做什么?” max笑得肆意:“当然是怕你太无趣,送点助兴的道具。” 第58章 江颂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为了第一时间吃瓜,也防止一会儿被沈舟贺糊弄,他早已打开翻译软件选择了语音输入,结果一看翻译内容,顿时笑出声来。 他凑到沈舟贺耳边,小声调侃:“原来是max怕你太无趣。” 沈舟贺:“……” 他沉默两秒,果断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旁,顺手把江颂捞进怀里,捏着他的脸蛋,故作凶狠:“你笑什么?” 江颂没挣脱开,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你装得很正人君子,其实你也很喜欢看我穿这个吧?人家多了解你,你还不谢谢他。” 沈舟贺也不否认。 他没有继续这个有关max的话题,转而低头在江颂唇角印下一吻:“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在一起腻歪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了。 路旁的行道树已经挂上了一串串大红灯笼,随风晃荡,超市里也开始循环播放着熟悉的新年歌曲,过年的气氛渗透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就连江颂收到的各类推销短信上都纷纷加上了新年快乐几个字。 弄得他一边退出短信页面,一边开始有些好奇了: 今年过年会怎么过呢? 自从江奶奶去世后,他的春节总是过得很随意。就算和秦墨扬在一起了,对方也总是会在除夕夜的下午先回秦家,等吃了年夜饭再又偷偷溜出来找他。 但若是沈舟贺的话…… 江颂警告自己不要擅自期待。 正巧这时开门的声音传来,沈舟贺拎着外套走进来。 “在想什么?”注意到江颂呆站在窗前有些苦恼的样子,他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江颂看他一眼:“想过年的事。” “嗯?”沈舟贺一扬眉,将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回秦家老宅?”看似随意,声音却有些紧张。 意料之外的回答。 江颂一愣。 回秦家? 他下意识地抿唇,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气派的宅院,以及一群在秦墨扬口中严肃而疏离的长辈,心里顿时开始紧张了。 “怎么了?”沈舟贺察觉到他的迟疑,走过来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别紧张,我已经和家里说过我们的关系了。” 江颂猛地抬头:“你已经说了?” 他结结巴巴地重复:“我们的……关系?” 沈舟贺微笑着点头。 “啊。”江颂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他现在脑子有点乱。 这只是和沈舟贺在一起的第三个月,原本以为沈舟贺会像秦墨扬一样尽量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摊牌了。 他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迟疑地问:“也包括你妹妹,那个秦漫生?” 沈舟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解释道:“她年纪还小,从小被宠着,有时候过于固执和幼稚,是非不分。我和她沟通过了,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趁这个机会当面和你道歉。” 秦漫生要跟他说……道歉? 江颂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皱着眉头,想起以前那个骄纵的小姑娘,实在是难以想象她会放下身段向自己认错。 这场景,还真想亲眼看看啊。 于是他摸摸下巴,开始有点心动了:“那也不是不行……” 沈舟贺低低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后颈: “不必勉强,所有决定都在你。” 他这么一说,江颂反而起了几分争强好胜的心思,站直了身体:“我去。” 一方面是为了秦漫生的道歉,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秦墨扬一直不让他见的秦家人,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年三十这天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庭院里,江颂和沈舟贺简单收拾妥当,便驱车前往那座坐落在城西的秦家老宅。 车子驶过繁华的城区,渐渐转入幽静的巷道,道路两旁的古树在冬日里依然挺拔,老宅的红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黛瓦上积着未化的雪,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崭新的春联。门楣上倒贴的烫金“福”字笔走龙蛇,檐下的红灯笼轻轻摇曳。 年味倒是很重。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细微的声响,最终停在宅院中央。门房早已候在一旁,见车停稳立即上前,躬身拉开车门。 沈舟贺先一步踏出,转身时不着痕迹地扶了江颂一把,压低声音道:“别紧张。” 江颂看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假笑。 他还真有点紧张。 也许是秦墨扬曾经给他打得那些预防针起了作用,他总觉得这老宅太空、太大,压得人难以呼吸。 但毕竟答应了沈舟贺,总不能到了地方还当逃兵。 江颂深吸一口气下车。外边冰凉的空气让他稍稍定了定神,才刚站稳,就迎面看见一个年过半百、身形笔挺的中年男人走来。 是秦家的管家。 “少爷,您回来了。”管家对着沈舟贺恭敬地弯腰,随后看向江颂,“这位就是江先生吧?老爷夫人已经在厅里等候了,请随我来。” 江颂微笑:“麻烦了。” 跟在管家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江颂这会儿倒是平静下来,便又按捺不下心间的好奇,四处张望,看屋内雕梁画栋,门窗上浮雕生动。穿过影壁墙,前方是正厅,还没进去就隐隐能听见厅内的人交谈的声音。 沈舟贺握了握江颂的手,带着他迈步走进。 正厅内,秦家众人已然落座,首位上坐着一位银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秦老爷子。 见两人进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江颂身上,语气平和而不失威严: “来了。”秦老爷子对着沈舟贺一点头,目光落在江颂身上,审视了片刻,语气放缓,倒像是个普通的老爷爷,“路上还顺利吧?” 江颂站直了些,礼貌地点头:“很顺利,谢老爷子关心。” 秦老爷子微微一笑:“舟贺能带你回来,说明他是认真的。我们秦家向来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是舟贺认定的人,我自然也欢迎。” 虽然早就知道沈舟贺搞定了一切,江颂心里仍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如今听秦老爷子开口就表明了态度,不由得松了口气,胸口的大石头彻底落下了。 坐在秦老爷子下首的是秦父,身姿挺拔,五官严肃,目光犀利趁着秦老爷子说话的间隙仔细地打量江颂,随后淡淡接话:“既然来了,就当自己家里,别拘谨。”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表情依旧不苟言笑,气场压人,也看不出刚刚打量的结果是满意或是其他。 一旁的秦母倒是和蔼地很。她面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亲自端起茶壶,替江颂倒了一杯热茶,很好地驱散了他的拘谨: “舟贺很少带人回来,这次破例带你来,我们都很高兴。这一路赶过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 江颂连忙接过:“谢谢伯母。” 秦母笑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秦父轻轻咳了一声,秦母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厅内除了秦家直系,还坐着几位旁支的亲戚。这些人素日里对沈舟贺都是敬而远之——这位少爷向来冷面冷心,从不愿与他们多作寒暄。可今日见他破天荒带了人回来,一个个顿时心思活络起来。 “这位就是江先生吧?哎呀,比传闻中还要俊朗!”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率先开口。 “可不是嘛,舟贺这孩子眼光向来独到。”旁边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立即附和。 “往后就是自家人了,可得常来走动啊。” 七嘴八舌的奉承声如潮水般涌来,江颂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只能挂着礼貌性的微笑作为回应。沈舟贺见状,冷着脸将人往身后带了带,一个眼神就止住了那些还想上前套近乎的亲戚。 有沈舟贺在,他便轻松多了。 江颂松了口气刚坐下,就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拉了拉。 他回头一看,居然是秦漫生。 不同于以往标志性的哥特装扮,秦漫生这回穿着大红色的毛衣,搭配着依旧稚嫩的面庞,看起来倒是像个小福娃。 以往他看到秦漫生就想躲,这回有沈舟贺撑腰,江颂便也多了几分底气。再加上之前沈舟贺预告过秦漫生会道歉,他甚至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秦漫生的眼神却有些躲躲闪闪:“那个,之前是我不懂事,伤害了你……” 江颂故作惊讶:“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秦漫生把头低得更低了,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还真有点不习惯。”看她这样,江颂忍不住感慨,“你现在和在我家叫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诶。” “你到底接不接受?”秦漫生咬牙。 江颂笑眯眯,见好就收:“接受啊,为什么不接受。” 第59章 秦漫生哼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小声嘟囔:“那就……新年快乐。”话音未落,就蹭蹭蹭地跑开了。 “……”江颂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扬起嘴角。 秦漫生其实也挺可爱的嘛…… 在众人轻松的聊天声中,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年夜饭的香气。大家安排着入座,江颂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在热闹的氛围中,肩膀也慢慢松弛下来,眉间的紧张悄然散去。 秦漫生和沈舟贺在他一左一右坐着。餐桌上有人谈起小辈联姻的事,这话像是触动了秦漫生什么回忆,忽然戳戳江颂的胳膊:“你也别怪我二哥。” 江颂一愣:“什么?” “二哥和大哥不一样……”秦漫生声音有些低,“我爸总说二哥笨,平时懒得管他,但结婚这事儿他自己做不了主;而大哥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一把手了,话语权比较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二哥之前也是很喜欢你的,就是没办法……” 江颂浅笑了一下:“嗯,我知道。” 过去的就过去了。 或许曾经他也对此有些怨言,但在沈舟贺身边,对方给予的安全感已经让他逐渐淡忘了这一切。 注意到他们的交流,沈舟贺插嘴:“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江颂不想再提起和秦墨扬的往事,只是摇摇头。 沈舟贺倒也没再追问,只是捏捏他的手:“等吃好了我们去院子里放焰火。” “好。” 到了饭后,夜色已经笼罩了庭院。 风吹着有些冷,江颂裹紧了外套。秦家院子宽阔,人们正在燃放烟花,噼啪声此起彼伏,火光在夜空中绽放出五彩斑斓的花朵,在江颂眼中映出光影流转。 沈舟贺忽然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江颂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沈舟贺目光沉静,认真地看着他。 “江颂。” 沈舟贺的声音被夜色包裹,温柔但坚定:“既然都见过家人了,那也该给我一个正式的承诺了。” 说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小盒,缓缓单膝跪下。 打开盒盖,一枚钻戒静静躺在其中。 “我想和你共度一生。”沈舟贺仰头望向他,一字一顿,清晰认真,“从这个新年开始,你愿意吗?” 江颂怔在原地。 他也曾想过和沈舟贺的未来,但每次思考的结果都是说这些还太早。短短的四个月对于普通人而言,尚不能决定一生,更何况是身负众多责任的沈舟贺? 只是没想到,对方背着他搞定了长辈,甚至还准备了求婚。 自认识起,沈舟贺向自己走了那么多步,一次一次地让自己惊喜…… 江颂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连指尖都微微颤抖。他生出一股冲动来—— 或许,自己也可以勇敢地信任他一次? 夜空中烟花接连绽放,他看到绚烂的光芒落在沈舟贺的面庞上,望着自己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一切。 沈舟贺还在等着我的回应。 意识到这一点,江颂平静下来,凌乱的思绪一瞬间消散。 “原来你说放烟火是因为这个……”他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耳根泛红,嗓音低低的,却无比清晰: “……好,我答应了。” (世界一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其实后面还有一章回小江老家的,但是写得实在太烂我也修不来就不放上来了。正文就到这里,后面还有一章怀孕的小番外,感谢大家的支持[亲亲][亲亲][亲亲] 第45章 世界一番外 回来后他们办了个低调又盛大的婚礼。 亲朋好友都一并到齐, 虽然没有什么媒体人,但江颂和沈舟贺结婚的消息还是很快就流传了出来,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初江颂攀高枝的传闻也被翻出来讨了又讨,但这回江颂没有关注网络上这些风风雨雨的心情了。 他发现自己怀孕了。 最开始只是觉得胃有些不舒服。 那天晚餐, 他刚吃了一口红烧肉, 就莫名涌起一阵恶心, 胃里翻江倒海似的。 他还以为是自己上一顿没消化好, 可还没等细想, 脑海里便传来系统003轻快的声音—— “因为宿主已经开始孕育生命了哦。” 江颂怔住, 筷子差点从手里滑落。 “……什么?”他下意识地低声自言自语,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孕育生命?他怀孕了? 他猛然坐直身体, 手下意识地按在小腹上, 试图感知到什么变化。然而腹部依旧平坦, 没有任何不同, 仿佛那句突如其来的话只是幻觉。 可003的话向来不会有错。 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惊讶、茫然、不知所措, 甚至还有一点不安。 他是喜欢孩子的, 可是……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江颂深吸一口气,理智告诉他应该冷静, 但是这很难。 一想到肚子里有个生命在逐渐诞生、自己将背负成为父亲的责任, 他就无意识地开始拧眉。 但木已成舟。 难道要把它打掉吗? 江颂狠不下心。 于是他花了好几天时间调整心态,每天夜里, 他都会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小腹, 虽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摸着摸着,他像是和肚子里的那玩意儿有了连结, 心里却也慢慢开始地生出一种奇妙的期待来。 毕竟……是我的孩子。 终于把自己的心理准备做完,江颂又开始面临一个新的难题。 要告诉沈舟贺吗? 他相信对方爱他,但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孩子这事也……太奇怪了。 江颂迟迟没有开口。 他清楚这事瞒不住。想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措辞,他又像鸵鸟一般把自己埋进了沙子。 算了,不如指望哪天怀孕的肚子彻底掩饰不了,再一次性说个明白。 但这天来得比他想象地更早一些。 晚餐时,沈舟贺特意做了他最爱吃的菜,可江颂刚吃了一口,一股恶心感猛地窜上喉咙。 他脸色一变,急忙放下筷子,踉跄着冲向厨房的水池,扶着边沿弯腰干呕。 “江颂!”沈舟贺立刻推开椅子快步走过来,手掌轻轻拍着江颂的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是不是胃不舒服?还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江颂好不容易止住干呕,闭上眼缓了缓才勉强站直身体。 见沈舟贺已经掏出了手机,脸色沉沉地准备联系医生,他心里一紧,连忙伸手按住沈舟贺的手腕,声音有些虚弱但认真:“不用打电话……我没事。” 沈舟贺皱眉:“都吐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江颂知道再瞒下去也没意义了。 就算自己不说,去了医院也会被查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轻揉着自己的衣角,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沈舟贺,我怀孕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沈舟贺愣住,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他瞪着江颂,像是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镇定,但心跳却乱了节奏。第一反应难以掩饰,那不是惊喜,而是……疑惑。 江颂怎么可能会怀孕? 他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江颂不会因他怀孕。 可江颂的神情分明是认真的,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期待着他的反应。沈舟贺嘴唇微抿,极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情绪,试图不让那一丝迟疑显露出来。 但是他的回应给得太迟,江颂心里还是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是啊,照理来说,他确实不应该会怀孕。 沈舟贺在疑惑。 ……甚至,他在怀疑。 江颂猛地抬头,想要解释,可就在他张口的瞬间,脑海里立刻响起系统冰冷的警告音: 【宿主不得向外界透露系统存在,违者严惩。】 江颂浑身一僵,嘴里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试着换个方式:“沈舟贺,我——” 系统:“警告。” 他咬牙,只能拼命暗示: “其实这件事有点复杂……你别太担心,也不要太过于纠结原因,总之,我真的怀孕了,我也真的没有出轨,你一定要相信我。” 闻言,沈舟贺的脸色稍晴了几分。 江颂说,他就愿意相信。 “嗯,我相信。我们先回去……” 沈舟贺扶着江颂的肩膀,想要带他走到沙发旁。他无意多言,江颂却不想把此事就此揭过。 他知道这回不说清楚,以后会有更大的隐患。 他试了很多方法,试图绕过系统给的红线,但几次话到嘴边又被迫咽下。最终,他咬牙,心一横,冒着被惩罚的风险,高声道: 第60章 “沈舟贺,其实是因为xi——” 他的声音被消音,同时脑海里响起一声机械而冷漠的提示音: “宿主违规,执行惩罚。” 下一秒,江颂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他愣了一下,心里一沉,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 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呼吸瞬间乱了几分,正要说话,系统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宿主严重违规,本应抹杀,鉴于宿主已孕,且表现良好,惩罚从轻,暂时剥夺视力一天。” 江颂:“……” 见鬼的“从轻”惩罚! 沈舟贺一直注意着江颂的状态,他看到江颂突然呆住,眉心微微皱起,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就见江颂的瞳孔微微颤抖,下一秒,他竟然失去重心,差点摔倒。 “江颂?!”沈舟贺脸色大变,立刻伸手扶住他,语气焦急,“你怎么了?!” 江颂闭了闭眼,沉默了一秒:“……我暂时看不见了。” 沈舟贺的心猛地一紧,握住他手腕的力道下意识收紧几分:“怎么回事?是不是低血糖?还是怀孕影响到了视力?我带你去医院……” 江颂有些无奈地被他半抱半扶着,感受到他紧张地发抖,心里一阵复杂。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眼睛没事,这只是系统的惩罚,但他没办法直接告诉沈舟贺,只能轻声安抚道:“别担心,真的没事,一天就好。” 沈舟贺却皱着眉,显然不信。他的手掌贴上江颂的脸颊,低声道:“你能看见几根手指?” 江颂:“……” 兄弟,我是真的瞎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沈舟贺,别管手指了,我真的不用去医院。” 可沈舟贺哪里听得进去?他一把将江颂抱了起来,语气不容置喙:“现在就去。” 江颂无奈,心想反正他也拗不过沈舟贺,等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不出问题,他自然就会明白这是谁搞的鬼了。 可他没想到,沈舟贺只是抱着他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薄唇紧抿,低头盯着江颂看了几秒,声音缓慢而沉静:“……江颂,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你告诉我真相?” 江颂心脏一滞。 果然,沈舟贺太聪明了。 他狂点头。 “你怀孕,是不是也和这个东西有关?用一种非科学的方式?” 江颂把自己点成了小鸡啄米。 “好。我明白了。” . 失明并不好受。 江颂行动不便,只能早早地睡下了。终于把怀孕这事说出去了,像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他心情还算不错,但沈舟贺却紧张地跟什么似的,即便江颂躺在床上发呆,也总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抛向自己。 他不过是在床上挪了挪身子,沈舟贺就立刻从一旁走过来,声音急促,手还没碰到江颂,就像怕他会碎掉似的: “你要干什么?哪儿不舒服?” 江颂一脸无语地叹气:“我只是翻个身。” “翻身也要跟我说。”沈舟贺皱着眉,“你看不见,万一磕着怎么办?” “没这么夸张。”江颂坐起身,慢吞吞地摸索着穿拖鞋,下一秒,拖鞋就被沈舟贺蹲下身套到了他脚上。 “那也得万无一失。”沈舟贺声音低了些,但语气仍旧固执。 晚餐是沈舟贺亲手做的,虽然平时也下厨,但今天的细致程度不同以往。一碗汤已经摆到了自己面前,江颂想用勺子喝点,沈舟贺就立刻代劳,一边吹一口再送到他嘴边:“烫,等凉一点。” 江颂:“……我不是没手。” “但你眼睛不好。”沈舟贺不赞同道。 吃个饭要人喂,江颂被“过度关爱”得几近抓狂。他伸手去摸手机想找点听的节目分散注意力,刚碰到桌角,沈舟贺已经一把握住他的手: “别乱动,我来拿。” “你到底是觉得我会磕了还是摔了?”江颂忍不住吐槽。 沈舟贺愣了愣,笑了,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带着点自嘲:“我是真的怕你受一点伤。” 江颂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他偏过头,声音软了几分:“……我明天就能看见了。” “但今天,我要照顾你所有事。”沈舟贺一边说,一边轻轻捧住他的脸,“我怕你疼,怕你不习惯,怕你一个人难受也不说……我只是想,多帮一点。” 江颂一时没说话,半晌才抬起手,轻轻摸索着握住了沈舟贺的手指,声音低低的,却很坚定。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了。” 即便眼前一片黑暗,他依然觉得足够安心。 . 系统确实仁慈。 江颂下意识地以为003口中的一天指的是二十四小时期满,但当他第二天悠悠转醒时,入目的便是一片蓝。 那是窗外的天空。 很美,很澄澈。 江颂第一次这么感谢自己拥有视力。他试着转头,看见沈舟贺正坐在床边背对着自己,便出声唤他:“舟贺。”嗓音有些哑。 沈舟贺扭头,见江颂望着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是藏不住的惊喜:“你能看见了?”他眼里还带了几分疲惫的红血丝,像是彻夜未眠。 “嗯,恢复了。”江颂微笑着眨眨眼。他看出沈舟贺过于紧绷的神经,故意作出轻松的样子来试图安抚对方。 沈舟贺一把握住他的手,低头轻轻贴在他的掌心。他没有追问系统,也没有要求解释,而是紧紧地抱住他,轻声道: “以后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江颂的喉头动了动,轻轻点头:“好。” 虽然江颂还没显怀,但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变化,早已悄然发生。 饭菜清淡营养、定时散步、睡前热牛奶……连家里的地板都多了一层防滑垫。沈舟贺像是个被消费主义冲昏了头脑的男人,凡是带上“孕期”二字的商品都被他扔进了购物车,甚至还买了市面上最舒适的孕期抱枕,摆得床上到处都是。 江颂一开始还觉得太夸张,但慢慢地也习惯了。 “我没那么脆弱。”他偶尔也会忍不住调侃。 沈舟贺轻笑一下,揉揉他的发顶,答非所问:“但你是我唯一的宝贝。” 许是因为上次的惩罚,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再次出现时,是在某个平静的午后。 “宿主已孕满阶段,是否选择生成胚胎基因?当前默认为宿主单人基因。” 江颂怔了怔,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还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但他知道,里面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慢慢长大。 他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的沈舟贺。 沈舟贺正在挑选新买的儿童椅。 阳光打在他微微低垂的侧脸上,睫毛微颤,神情专注而温和。 江颂忽然就笑了,心口柔软得一塌糊涂。 “系统,加入沈舟贺的基因。”他低声说,“我要我们的孩子,有他的一部分。” 系统短暂沉默了一瞬,然后应声道:“指令已确认。基因组合完成。” 沈舟贺转身朝他走来,怀里还抱着一只橘黄色的小坐垫,抬眼就看见江颂正望着自己,笑得眉眼弯弯。 “傻笑什么?”沈舟贺问,走近时顺手揉了揉他的后腰。 江颂笑得更甜了,没有掩饰眼中的爱意与雀跃:“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他故意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轻的,却特地加了重音:“我们的孩子。” 沈舟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僵了一下。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向江颂。 “你是说……”他声音哑了,话没说完。 江颂肯定了他的猜测:“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 沈舟贺猛地将他抱进怀里,手臂用力得仿佛想把人揉进骨血里,低声在他耳边反复呢喃:“谢谢,谢谢你……我爱你。” 江颂贴着他的肩,抬手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回应:“我也爱你。” 肚子在一天天地变大。 在正式进入孕晚期之前,江颂已经例行做了几次产检。 沈舟贺全程陪着他,手握着他的指尖,神情比他还紧张。 江颂躺在检查床上,衣服卷起,露出还不算明显的小腹。他其实也有点害怕,又觉得自己太过情绪化显得矫情,强撑着平静地看着操作的医生。 探头压上腹部时,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冰凉的感觉让他有些别扭,但很快,一串清晰有力的“噗通——噗通——”在空气中响起。 是宝宝的心跳。 江颂身体微微一震,睫毛颤了颤。他转头看沈舟贺,对方也正望着他,眼里满是惊喜与不可置信。 “是他的心跳吗?”沈舟贺低声问,声音轻柔地像是怕吓着谁。 江颂点点头,眼眶有些热意。 他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成为父亲。 第61章 一个真实的小生命,就在他身体里一点点长大。 又过了两个月。 夜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江颂惊醒,直冒冷汗。 沈舟贺见他脸色煞白,一贯的冷静也消失了大半,瞬间慌了手脚:“是不是要生了?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别慌……我知道情况的,现在还来得及。”江颂咬着牙听系统给他汇报的身体情况,还腾出一丝注意力来安慰他。 等真的进了产房,看着江颂疼得握紧床栏,沈舟贺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从未这么无力过,只能紧紧握住江颂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我在这儿,宝贝,我在这儿。” 生孩子的过程比江颂想象中还要漫长和痛苦,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但眼角的泪却还是静静地滑落。 终于,那一声清亮的啼哭响起时,所有的痛苦找到了它存在的意义。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系统也消失了。 因为它一直静悄悄的,江颂几天后才发现此事,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系统是个强迫人的坏统,但有它在,平日里还有个斗嘴的伴。 不过,现在还有沈舟贺。 正好沈舟贺放下水杯走过来,见江颂看着自己,弯下腰凑近亲了亲:“怎么了?” “没什么。”江颂被他亲得眯起了眼睛, “……就是终于有了生活走上正规的实感。” 因为生孩子的事,江颂的演艺事业被迫停了一年。等他再次回到公众视野里的时候,林可悦的电影《戏》也正式上映了。 他作为里面的重要配角,在预告片里就占了不少的篇幅,在网络上吸引了一大片舔颜党: “00:17的那个是谁,好漂亮!” “卧槽,这怼脸怼得我心跳加速了都” “这是江颂?你告诉我这是江颂?他这也太好看了吧!” “为了这个镜头我可以贡献一张电影票,不敢想象在大荧幕上看到这张脸我能有多爽” 他的镜头被截下来投给了各个营销号: “@磕颜bot:江颂,《戏》” “@这张脸是上帝的杰作:江颂” 甚至带着这个预告小小地出了圈。 因为本是低成本电影,主创对票房没有任何的期待,只求口碑,但意外地在好评发酵之后,还带动着票房小小地回升了一波。 随之而来的,是江颂口碑的大爆发: “江颂演技这么好我是没想到的” “他在雪里死掉的那段我在电影院嘎嘎哭,去看的话建议备纸” “电影值五星,江颂的表演也值五星,和他演对手戏的那个男演员有几幕都没接住” “太震撼了,江颂居然不是花瓶……说好的美丽废物呢?” 同年十一月,江颂获金鸡奖最佳男配角提名。 次年,进组多部大制作电影;作为选秀节目的特邀嘉宾出席,成为徐云野的临时导师。 后年,参演的科电影在春节档上映,口碑票房双丰收。 有人在观影的时候遇到了坐在后排角落里的江颂和沈舟贺,于是在影评里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值得一提的是,我在电影院遇到了江颂和他的丈夫。 不是大荧幕里的江颂,也不是综艺里的江颂,而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坐在普通观众席里,会因为电影情节小声笑出来,会歪头靠在他丈夫肩上的江颂。 我注意到他,是因为某个瞬间,我无意往他的方向多看了两眼。毕竟那张脸太出色了,就算他带着口罩,我也能从他那眼睛上窥视出一点。正好在我犹豫着“该不会真的是他吧?”的时候,他忽然微微侧头,注意到我的视线,然后轻轻眨了一下眼。 不是爱豆营业式的wink,而是一个带着点狡黠的、近乎玩笑的眼神,像是小孩子偷偷做了件有趣的事,恰好被你发现。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在对我,还是因为仅仅察觉到了视线,自然而然地给出了回应——就像普通人走在街上,发现有人在看自己时,也会下意识笑一下那样。 后来我就专心看电影去了(笑) 毕竟电影还是精彩,到散场时,灯光亮起,我又忍不住看向他俩,正巧看到江颂的丈夫伸手护了一下他的后背,防止被人群挤到,而江颂也把脸埋进了围巾里,眼角弯弯的。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或许真正的温柔就是这样。 不是刻意营造的亲和力,而是哪怕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也依然对世界保持着某种轻盈的回应。 写到这里,我确信,我成了他的影迷。 祝愿他星途璀璨,也祝愿他幸福美满。】 (世界一番外完) ----------------------- 作者有话说:小江的故事就到这里啦!本来看评论区也想加一点play的但是因为番外早就写好没有找到地方加orz 因为近期太忙+世界二存稿太少,为了不影响大家都阅读体验,我准备先存存再发文,先说一声抱歉啦。 谢谢大家看到这儿! 第46章 世界二(1) 东区十三号哨塔。 “这里是咱们哨塔的休息区。前面那家水吧看到了吗?味道不错, 就是价格贵了些,完成训练后大家都喜欢来这里喝一杯;那边的空场地上大家都打羽毛球,搭子特别好找……” 今天是新兵入塔的第一天,塔里贴心地给几个哨兵安排了前辈带着熟悉塔里的环境。李扬便是其中之一。 四五个新兵蛋子跟在身后, 用清澈的求知眼神盯着他瞧, 这让李扬的自尊心获得了极大满足, 态度也亲切起来, 伸长胳膊拦住其中一个哨兵的肩膀—— 该死, 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高。 怕不是已经有一米九了吧?! 他手已经搭上去, 才发现自己挑错了对象,又觉得就这样放下手实在有失前辈的身份,硬是抬手揽上去, 凑近了继续说道: “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 在塔里, 咱们都是要穿制服的, 像我一样,一会儿呢, 我们就去一楼的后勤管理室领衣服, 换好之后再参加入塔仪式……” 他正说着,被他搂住肩膀的这家伙却莫名其妙地插话:“那他们呢?为什么不穿制服?”声音听上去疑惑极了。 李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顿时眯了眯眼, “啧”了一声才道:“当然因为他们是编外人员。” “哦。”提问的哨兵点点头。李扬见他再没其他疑问,便继续介绍, 结果刚开了头, 却被同一个声音再次打断: “那刚刚走在最前面的,长头发的人是谁?” “……”李扬都要被气笑了。这新兵,难道是把我当成了点读机, 哪里不会点哪里吗? 这回他刻意看了眼对方胸口挂着的铭牌: “陆、朝。”李扬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松开一直搂着对方肩膀的手,抬头看眼神像看一个在他工作时放声大哭的熊孩子,“你怎么问题这么多呢?” 陆朝倒是听话,面对已经有些微微恼怒的前辈,认错地很快:“抱歉。”话虽如此,但声音里却没有几分道歉的意思,“前辈之前说有问题便可以问,是我太好奇了。” 李扬“哼”了声,说:“你问的,我也可以回答你。他们都是从白塔来的向导,而你说的那个人——” “叫纪听秋,是他们的老大。” 说话间,走在他们前面的向导们已经转入拐角,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入塔的新兵们已经在军事学院里接受了四年的训练,毕业要求中包含如何同向导搭档等一系列课程,对向导们自然算不上陌生。但很显然,塔里的向导和学校的向导给他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前者是一同学习的同窗,大家你知我知;而后者都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只知道比他们更年长、有经验,在不久的将来会带领他们探索“深渊”…… 于是李扬的话顿时引得大家骚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 “白塔来的向导?” “不是说每个哨塔都有分配向导吗?为什么是白塔来的?” “我们下深渊是不是会和他们合作?” “想绕过去看一眼……” “停停停。”李扬赶紧喊停,皱眉斜眼瞥过去,“你们问题怎么这么多呢?” 话虽有几分严厉,但掌握的信息差给他带来的极大的优越感,李扬嘴一翘,忍不住侃侃而谈: “我们哨塔可是前线,一百千米内分布着二十三条深渊,又苦又累,向导们不乐意来——你看,你们这届,不就一个向导都没报名吗?所以没办法,塔主和白塔那边签了协议,长期借调。” “那我们出任务的时候,他们会跟着吗?” “当然会,既然来了这里,就要接受哨塔的管辖,只是塔主给了他们最大的自由罢了。”李扬说着又撇了撇嘴,“除了任务期间,他们都归纪听秋管,还另外规划了一片宿舍,不和咱们一块儿住。” 几个人顿时发出羡慕的“哇”声。 第62章 “那个纪听秋,岂不是很厉害……”有人感慨。 李扬呵呵一笑:“白塔首席向导,大家都说他会是下一任白塔塔主,还是个教授,你说厉不厉害。”他不由地想起自己在白塔向导欢迎会上望见的纪听秋的模样,脸蛋精致,长腿窄腰,就连那头发都长在了他的好球区上。 奈何纪听秋本人性格就是个阎王,他还没来得及心动,就目睹纪听秋一脚踹上追求者的惨状。吧嗒一下,那个哨兵摔倒在地上,他的春心要被无情地踢死了。 “咳咳。”他和纪听秋交集太短,回忆苍白地只够他晃神两秒。李扬回过神,决定以过来人的身份给这些新兵们一点经验,“他可凶了,没事别去招惹。” “啊?” “啊什么啊。你问塔里的任何一个哨兵,都会得到我这个答案的。” 有人呆愣愣地问:“很凶,也能做好向导?” 通常而言,向导是温柔的、没有攻击性的,像水一样包容棱角。很凶,哨兵又怎么可能放下心来,将自己最柔软脆弱的地方暴露给他们? 几个刚毕业的军校生面面相觑,显然觉得前辈的话太过离奇。 李扬一耸肩:“人家技术好呗。我听说啊,再破烂的精神图景到他手上,几个小时就能修复地和新的一样。我认识有到他手里治过的哨兵,s级的大佬,出来之后可对他赞不绝口,觉得就算再凶也值了。” 看着新兵们纷纷期待的神情,他打了个响指示意大家回神: “不过你们也别想太多,一向只有塔里最强的哨兵可以和他搭档,咱们这种小兵,听听传说就行了。要被他治疗,得精神图景碎得快痛死才行,希望我们都别有这一天,对吧。” 说这话时,他盯着陆朝瞧,生怕这新来的家伙对纪听秋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陆朝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本来没打算回复,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李扬放心了。 他转过头去继续介绍:“好了我们言归正传,从这里下去就是四号训练室……” 正跟着前辈往楼梯走去,陆朝忽然察觉到一股视线,回头向上看了一眼。 上面是玻璃做的墙,一辆电梯缓缓上升。 窗外的反光正好挡住了里面的人影,什么也看不清。 . “——这家伙,还挺谨慎的嘛。” “什么?”说话的是刚刚作为话题中心的纪听秋。 他听到江芜的话,下意识跟着对方的视线往下看,正好看见那哨兵回头的动作。 “我刚刚看他一眼,他居然就发现了。”把头发剃成板寸的向导单脚斜靠着轿厢,直到看着视线里的那群哨兵离开,他才扭过头解释道,“之前觉得这个哨塔的哨兵质量普遍不如一号哨塔,现在看,还是有几个人才的嘛。” “哈。”纪听秋懒得搭理他的胡言乱语,“一号那边任务更重,要是你想去,我可以帮你打个申请调任过去。” “别嘛,开个玩笑。”江芜把自己嘴里的糖咬得嘎吱响,“我喜欢十三号这里,大家都喜欢找你,我就当当你的传声筒,别提有多爽了。” “……” 强行忽略纪听秋鄙夷的眼神,江芜故作无辜状,左看右看,强行岔开话题: “话说,之前塔主的秘书联系不上你,还来让我问你,新兵入塔的欢迎会你参不参加。” “不去。”纪听秋斩钉截铁。 “我猜也是。”江芜笑了。“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你那治疗室里还有人等着呢,我就不打扰了。” 纪听秋一想到又有哨兵精神图景出了问题就头疼,看到好友懒散地样子就更烦了,抬腿轻轻踢了一下对方小腿,嘴里毫不留情:“快滚。” “得令——” 纪听秋:“……” 这家伙。 他无奈地扶额,淡笑摇头,抬腿向自己的治疗室走去。 精神治疗中心在哨塔的十一层。莹白色的灯光照亮整条走廊,目之所及没有一丝昏暗,也看不到一粒尘埃。 慢条斯理地打开治疗室的门,一抬眼,就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哨兵坐在医疗床边的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里的惊喜想忽视都难。 纪听秋关上门: “名字?” “……赵星雨。” “年龄?” “29岁。” 哨兵干巴巴地回答。 他不是十三号哨塔的人,是因为精神图景一直没能完全疗愈,才被转移到这里。他早已听说过纪听秋的名声,望着对方冷淡的面庞,哨兵几不可察地紧张地吞咽了口口水,沙哑着开口:“纪老师,我……” 他知道纪听秋曾是白塔的研究员,“老师”是个不会出错的称呼。 “躺床上。”纪听秋却径自打断了他的话,“头顶到床头。”目光不曾分给哨兵丝毫,专心致志地给自己戴上手套。 大约是纪听秋一贯给人不好惹的印象,赵星雨丝毫没有被打断的不高兴,反而听话照做,动作迅速极了。 动作僵硬地躺在床上,因为紧张,他睁大眼睛,直瞪瞪地看向天花板。刚刚因为见到纪听秋的兴奋压过了疼痛,此时安静下来,精神图景的裂缝带来的影响渐渐浮现,如钻入后脑勺的针,刺得他眉头紧皱。一想到有向导在身边,有了依靠,哨兵不自觉地心生几分委屈,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纪老师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疼痛中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哨兵茫然无措地闭上了眼,过于强悍的五感紊乱着,整个人仿佛身处混沌。 “别紧张。” 终于有一束光劈开了黑暗—— 有什么长条状粘腻潮湿的东西从他的小腿处攀附上来,在他身上蜿蜒划过,赵星雨能感觉到它的身体游过自己的大腿、小腹、胸膛…… 他忍不住睁开了眼。 趴在他胸口处的一条纯黑的、有碗口一般粗的蛇。和他的视线对视上,对方有灵性般,歪歪抬起的脑袋,张大了嘴…… 赵星雨整个人僵住。梗着脖子已然忘了如何呼吸。 在他做出反应之前,那蛇忽然被“啪”地一下轻轻扇了脑袋。 “别吓人。”是纪听秋。 向导已经走到了床边,对匍匐在他身上的黑蛇说,话语里显然没几分斥责的意味,后又居高临下地看他,“这是我的精神体,你的精神体呢?” 赵星雨还没从刚刚的惊悚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它、它太害怕了,不愿意出来……”见纪听秋皱起了他那好看的眉,他更着急了,心里一声一声地唤,想把自己藏着图景深处的精神体喊出来。 可惜他的精神体是只兔子,宁愿待在破裂的图景里,也不愿意跳出去和蛇见面。 没想到纪听秋只是轻轻地“唔”了声:“也行。”他说,“一会儿它会出来的。”语气无比笃定。 “啊?可是我的小白是只兔子……” “这不重要,它会自己出来的。”纪听秋也不看他,给自己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抬眼,“好了。你别说话了,闭上眼,放轻松……” 赵星雨慌慌张张地重新合眼。 下一秒,庞大的精神力席卷了他的识海。 第47章 世界二(2) 哨塔二层, 会议室。 “你这家伙,居然是3s级?!” 入塔仪式结束,新兵们三三两两相伴着从会议室出来,人流中, 却有一大帮人围在一起, 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惊异。 人群的中心赫然是陆朝。 李扬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瞧, 像是第一次见到陆朝一样。 他作为哨塔的老人, 本没必要参加入塔仪式, 只是过来捧捧场。正坐在下面昏昏欲睡呢,塔主一句3s级哨兵把他的瞌睡虫给吓跑了。毕竟,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还是他们十三号哨塔的第一位3s哨兵—— 然而事情的发展没有给他留出惊讶的时间, 因为台上的塔主很快就点了名。 陆朝。 几乎是听到名字的同时, 身边的高个子青年就已经站了起来, 导致李扬根本没有猜测重名的机会。他就那样一脸震撼地听着陆朝代表新人发完言,在塔主慈爱的眼神下重新坐回他的身边。 直到入塔仪式结束, 他才找回自己的声带, 对着对方一顿揉搓。 自己竟然成了3s级哨兵的领路人!意识到这个事实,李扬立刻得意起来, 已然忘了之前参观时的小小不愉快, 恨不得马上展示自己的前辈友爱,几个人簇拥着往外走去。 入塔第一天主要是让心哨兵们适应塔里生活, 一伙人先去几个训练室熟悉了一下场地, 等到了晚饭时间,几个前辈们又联系上了陆朝,约他和其他几个同期一起去食堂搓一顿。 “这是咱们哨塔的传统, 前辈请吃饭,庆祝你们即将过上苦日子了。” 第63章 李扬把他们领到包厢,按照人数点了菜和饮料,合上菜单后大笑着说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和几个新人也熟悉了许多。此话一出,立刻收获了新人们异口同声的:“啊?” “你们不会以为哨塔的日子有多么好过吧?”另一名前辈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借着放下瓶子的时机,目光却状似随意地瞥向安静坐着的陆朝—— 毕竟是罕见的3s。 听李扬说这期新人有3s级哨兵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求证了好几个信源才勉强相信,主动跟着过来一睹真容。 视线里的男孩一头短短的黑发,长得倒是帅气,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即便是看向侃大山的李扬,神情也是无比的认真。 ——这就是那个陆朝? 他总是觉得3s级哨兵会长得像巨石强森。巨大的肌肉,高壮的身材。而这陆朝,高是高,坐着却没有半分压迫感,反倒像刚上大学的弟弟那样有礼貌。 他心下有几分失望,面上不显,只是笑着移开了目光,继续给新人们传授过来人的经验: “在哨塔,除去下深渊的日子,每天都有规定的训练时长,达不到就要去小黑屋接受惩罚。我是没进去过的啦,但是进去过的都说里面超级恐怖……” 李扬补充:“听说里面特别吵,声音吵,画面吵,闭上眼睛也没有用,待一会儿头就痛得要裂开。” “怎么做到的?”有新人好奇。 “听说是白塔研究院那边弄出来的高科技,针对咱们哨兵的,锻炼精神耐受力,咱们几个排名靠前的哨塔都给配上了。” 说话间,菜已经陆陆续续地上齐:清蒸鲈鱼、水煮肉片、红烧肉……为了照顾各自口味,李扬把食堂的招牌菜点了个遍,菜色也不负众望,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李扬加了块色泽漂亮的五花肉送紧嘴里,声音在嚼动下显得不那么清晰:“估计一个月内,塔里会让你们下一次深渊。” “深渊!”新人们立刻兴奋起来,“我们还没去过深渊呢,只用过学校里的模拟器……” “别高兴的太早,我记得,军校里你们都是和向导一起搭档着练习的吧,咱们这儿,可没有专属向导,有时候没注意到,探索地太远,向导顾不上,可能一不小心就嘎嘣脆死在里面了。” 死! 在场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虽然一直知道,只要进入哨塔、走向前线,就会有这样的风险,只是即便在军校训练了三年,他们也从未和死亡同行过。如今忽然听到这个字,竟有种如梦初醒之感。 既然和生死有关,他们便忍不住问得更详细了些,把下深渊流程、分组等信息摸清楚了才意犹未尽地闭嘴。 虽然嘴上没停,大家夹菜的速度可一点不慢,都是血气方刚、消耗大的年轻人,十几分钟过去,桌上已经空了几盘。 “话说你们也是没赶上好时候,”一个前辈悠悠地举起杯子,把饮料喝出了红酒的味道, “以前咱们塔的向导都可好说话了,现在新来的这些,特别心高气傲粗暴地很,去那儿就在精神图景里一通搅和,也不看你有没有需求,通通都不理会。” 一人好奇抬头:“有什么需求?” “嘿嘿嘿,就那种需求啦!”几个前辈大笑起来,眼里是不住的揶揄。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虽然说得隐晦,这笑声一出,几个新兵顿时脸红耳赤,眼神都不知道往那儿放。 李扬找了跟牙签剔牙,顺便解释: “我记得学校里也学过的吧?精神图景敞开的时候是最脆弱的,而且对方是向导嘛,双方精神上都靠得那么近了,身体上有欲望也很正常啦。” 几个新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们的精神图景都很健康,也没有绑定的向导,不知道精神梳理时是种怎样舒适的体验,自然前辈说什么就是什么。 “咱们塔内部的向导彼此知根知底;现在那些白塔来的向导,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看不上咱们,估计是学那个纪听秋的样子。”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陆朝专心干饭的动作停下来,抬头看向说话的李扬。 哨兵还以为他对自己说的内容很感兴趣,又强调了几遍哨塔的向导有多么善解人意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摸着良心夸了一句: “当然,白塔来的向导虽然在战斗上半斤八两,但精神治疗方面水平要高很多,他们梳理过的精神图景状态更好。”他耸耸肩,“之前也和几个向导打听过,想要入职白塔特别难。” “不过就上个月,塔主把咱们塔的向导都派到白塔学习去了,你们想见也见不着。要是你们能把哪个向导拿下,正式结合,往上提交申请,就和咱们这种单身、或者老婆只是普通人的哨兵们不一样了。” “为什么?” “你们就能一起住了呀!就算之前不是一个单位的,打个申请调过去也很方便,平时也不用去治疗室。你们明后天就能认识一些结了婚的前辈,看一眼就知道他们的生活有多滋润了。” 说话的前辈语气里是满满的羡慕: “我前女友是普通人,自从我进哨塔,一年只有二十多天的休假可以和她见面,平时写信发消息都要经过审查,她受不了,就和我分手了。然后我就一直单着,直到现在。” “谁不是呢?塔里的追不到,塔外的要分手。”李扬帮腔。 情感问题是塔里哨兵的共同烦恼。虽然到了三十岁,就可以进入联盟哨兵信息库申请伴侣匹配,但这些年的孤单可是实打实的。 在座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爱和性是桌上恒久不变的话题。几个前辈大吐苦水,新人们也纷纷加入谈话,有对象的询问假期时间,没对象的询问塔里脱单概率,更有甚者另辟蹊径,问为什么不找个哨兵。本以为会得到嘲笑,没想到还有前辈认真点头,说塔里还真有不少两个哨兵搭伙过日子。 陆朝一直安静地听着。他等级高,消耗大,饭量也大,手上夹菜的动作不停,又一杯橙汁下肚,才发现火已经烧到了自己身上。 他成了视线的中心,而前辈正问他:“你呢,陆朝,你有对象吗?” 陆朝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诚实地说:“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几个前辈大惊,“你可是3s级啊!万里挑一的3s级!” “你们学校的向导这么没有眼光,3s都看不上?” “不是啦,”在场的有个同期和陆朝是同一学校毕业,站出来辟谣,“当初陆哥在学校里很多人追的,不过都被他拒绝了,我是没见他有和谁谈过的……” “那看来,要么是你眼光太高,要么是心里有人。”李扬看着陆朝,端着一副情感导师的模样,笃定地说。 他擅自以己度人一番:自己要也是3s级哨兵,一般的向导肯定的看不上的,放眼整个哨塔,也只有纪听秋那种水平的向导才能配得上。 至于心里有人……他又想起了纪听秋。 虽然李扬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向导的原因还真和纪听秋有关。他总是不自觉地将眼前的向导和纪听秋比,最终得出一个哪儿也比不上的结论,失了进一步接触的兴趣。要不然,以一个a+的哨兵实力,还真不至于找不到一个愿意和他长期结合的向导。 “怎么可能?能让陆哥挂念的得是什么样的天仙……”有人笑道,显然不相信李扬的话。 没想到陆朝还真点了点头:“我有喜欢的人。” “……谁?” “一个姐姐,曾经是我的邻居。” 第48章 世界二(3) “哇哦, 邻居姐姐!” 包厢里立刻起哄起来:“她一定很漂亮吧!” 大约是因为有点热,陆朝的脸颊仔细看还泛着红。你一言我一语下,他认真地点点头:“是很漂亮。” 坐他身边的前辈勾过他的脖子,以过来人的口吻劝他:“那你可要多给人家打打电话, 别嫌麻烦, 小心第一次休假没排到, 人家就把你给忘了。” “打不了。她换号码了。” 这话让包厢里一静。 李扬代表大家说出了心里话:“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只是临门一脚, 这么一听, 你连开始都没开始啊?” 陆朝摇头:“表白了,但是她说不喜欢未成年。之后第二天就搬家,号码也换了。” “——噗哈哈哈哈, 不喜欢未成年!” 这话话让在座的大家笑成一团, 李扬甚至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你小子, ”他断断续续, 在咳嗽间强行把话说完,“这么能, 未成年就敢撩大姐姐。” 另一名前辈安慰他:“没关系, 陆朝,咱们可是3s级哨兵, 想贴上来的向导多得是,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你说对吧?” 陆朝笑了笑, 没说话。 其实,他的心上人并不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他—— 陆朝还记得,姜无思是在他高二那年搬到隔壁的。爸妈看她年轻, 又一个人住,时不时就会喊她来家里作客。 第64章 姜无思生得好看,不是那种刻板的美,而是鲜活灵动的漂亮。她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上挑,像两弯新月;说话时声音清亮悦耳,尾音总带着几分俏皮的上扬。即便正值叛逆期的陆朝,也被弄得服服帖帖地,轻而易举地爱上了对方。 他一贯是说干就干的。于是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没几天,陆朝就在小区楼下的清吧门口,逮住了姜无思。 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甚至没有铺垫,直接开口表白。 姜无思被他吓了一跳,惊讶地睁大眼睛,但很快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手指忽然抬高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落了个薄薄的吻。 眼尾那颗漂亮的泪痣撞进视线,陆朝心跳几乎停滞,还以为就这样成了。 只可惜,也许是他的呆呆的模样让姜无思觉得无趣,开口的下一句竟然是: “——小陆,你高中毕业了吗?” 陆朝诚实地摇头。还有一个学期高三毕业,他小声补充,目光仍贪恋地流连在她舒展的容颜上。 姜无思却笑了。 她后退一步,摇了摇食指,态度像是逗小孩:“可惜了,我不喜欢未成年”。 这就是姜无思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次日他出门,隔壁屋子已经人去楼空,唯一留下的电话里永远是忙音。问了父母,父母只说:“哦,小姜啊?她的出差结束,已经回去了。” 回哪儿?不知道。 在陆朝高三下那个学期,他发了三天的高烧,觉醒成为哨兵,顺理成章地进入东部军校。 再三年后毕业,他来到了十三号哨塔。 . 哨塔的前辈们实在是热情,拉着新兵们要在入塔第一天把塔里的娱乐活动都给体验个遍。 “等开始训练你们就没空过来了。”李扬如是说道,推着大家进了食堂顶层的游戏厅。 为了保证哨兵和向导们的身心健康,哨塔配备了多个娱乐场地,游戏厅就是其中之一。但和羽毛球、网球场地等不同的是,游戏厅的使用时长有规定,每人每月只有20小时的使用限额,从源头上做到防沉迷。 进去前先刷卡,“滴”地一声,大门自动划开,新人们看着里面的景象小小地哇了一声。 霓虹灯管在低矮的天花板上闪烁,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斑斓的色块。电子音效此起彼伏,拳击机的重击声、赛车游戏的引擎轰鸣、跳舞机的密集鼓点,混杂着人群的欢呼和硬币哗啦啦的掉落声,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电子狂欢。 前辈们先把人领去了台球厅,几把下来,陆朝被他们排除在了游戏之外—— 毕竟,有个水平太高的家伙在,任谁的游戏体验都不会太好。 陆朝倒也不介意。他在周围晃了一圈,东瞧瞧西看看,转回来又给打得好的人喝彩几声,也不觉得无聊。 这会儿李扬正好进了个好球,得意地欢呼起来。陆朝捧场地举起手鼓掌,一瞥眼,却整个人怔住了。 他看见一个人斜倚在不远处的台球桌边,单手撑着桌沿,和身边的同伴说着什么。台球厅顶灯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露出半张被灯光镀上金边的侧脸,眼尾的泪痣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完全重合。 那是…… 陆朝呼吸一滞。 . “——今天心情很差?”江芜看纪听秋一杆下去,台球被撞得飞到老远,显然带了火气,便半坐在台球桌上关心道。 “是啊。”纪听秋语气淡淡,打了一杆,没控制好力度,又是“劈里啪啦”一顿撞。 “难道是今天找你治疗的哨兵太没眼色?”江芜猜测。他知道塔里有些哨兵总是一厢情愿,以为能成为纪听秋眼里特殊的那个,“我记得那个哨兵来过我这儿,看着倒是个老实人的模样……” “不是因为这个。”纪听秋叹气。 他和江芜从高中开始便是朋友,平时也没什么需要瞒着对方的,这是这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在太过难以启齿……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系统,然后说自己能怀孕啊?! 眼看着好友就要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纪听秋及时喊停:“没什么,你别瞎想。” 江芜顿时想得更多了。 打开水瓶,纪听秋把台球杆放在一旁,仰起头慢慢喝水。光影昏黄暧昧,在他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忽然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哨兵。 那人呆愣愣地看着他,小声着说: “姜无思姐姐……是你吗?” 纪听秋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但在他说话前,江芜先替他开了口:“你认错人了吧?” 陆朝很笃定:“没认错。” 分明就是邻居姐姐的模样,一样的双眸,一样的泪痣,一样的身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穿着男装,但还是一样的漂亮。 “你性别都认错了还说没搞错呢……”江芜嘲笑道,却被好友拉到一边。 “我先和他聊聊。”纪听秋在江芜耳边压低了声音,转身对着陆朝勾勾手指,带着哨兵往没人的角落里走去。 而被落在身后的江芜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终于慢慢地缓过味来,满脸写着震惊: 卧槽,这个“姐姐”,叫得不会真是我的兄弟吧? . 虽然走得四平八稳,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情,但纪听秋心中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好友少。 刚开始他确实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姐姐”这个称呼太离谱,结果水还没咽下去,便忽然记起对方说的是自己曾经的化名。 当时白塔有个任务,为了降低目标警惕,高层要求纪听秋乔装打扮之后再进行调查。于是他直接穿了三个月的女装,顺便直接把好友的名字拿来加工一下就成了化名。 只是此事既为保密行动,细节方面他没同江芜提过。 想到这里,他也就记起眼前的哨兵是谁了。 是隔壁那相当热情的夫妇家的小孩。 只是记忆里那小孩没这么高。 他把陆朝领到了一个有窗的角落,胳膊肘顺手搭在窗沿上,看向对方: “陆朝?”他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个名字,“你怎么在这儿?” 陆朝直直地盯着他,眼神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我是新入塔的哨兵。” 不意外的回答。 纪听秋轻“嗯”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强行给不断重复“他是天命之子”的系统闭了麦,决定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我朋友还在等着。” 没想到陆朝却比他更直白:“姐姐,你是男人吗?” “……”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纪听秋无语地微笑起来:“这不是很明显吗?建议你把称呼换换。” “好的。”陆朝现在倒是听话,低头的时候还有几分纪听秋记忆里的模样,只是等他一抬眼,那股子乖巧劲儿又消失了。 “前辈,”他又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纪听秋装傻:“你刚刚不是喊了吗?” “我知道那是假的,我想知道您的真名。” “……”纪听秋叹气。 那次相遇对他而言本是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点插曲,就算现在被陆朝认出来,他也没有就此再续前缘的想法。本想今天聊完就罢,以后就当个认识的陌生人,结果现在被陆朝这样执着地看着,他总算明白,自己期待的情形不会发生了。 他静静地同陆朝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拜下阵来:“纪听秋,我的名字。” 对面终究只是个刚毕业的新人,还不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听说过我的名字?”纪听秋猜测。 “嗯。”陆朝抿唇回答,“您很有名。” 顿了一下,他又说:“谢谢。” 这下轮到纪听秋茫然了:……谢什么? 但没人给他解答,对面的大个子哨兵继续说:“我可以得到您的联系方式吗?” 这下回到了纪听秋熟悉地搭讪领域,拒绝地炉火纯青:“不行。” 本想看看陆朝的反应,没想到对方脸上没有半分的失望或者意外,只是仿佛预料到般点头:“那我明天再来找您。” “啊?”纪听秋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万一您明天改主意了呢。” “……” 纪听秋无言以对。 “我没问题了。”陆朝对着他微微鞠躬,“抱歉打扰您。” 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纪听秋:“……” 他抚上额角,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刚刚的对话,自己竟然全程被带着跑…… 高中时期的陆朝,虽然面目已经模糊,但隐约记得还是个乖巧的男孩儿。 ——这家伙四年里发生了什么,怎么长成这么难沟通的模样? 第49章 世界二(4) “所以?” 第65章 大约是等得累了, 江芜给自己找了处沙发,姿势狂放地坐着,对纪听秋勾勾手,“说吧,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纪听秋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拍开, 在他身边坐下。 “是之前执行一个任务的时候碰到的弟弟。” “他喜欢你?” 纪听秋意外地看他一眼, 没有隐瞒:“曾经是。” “现在肯定也是。”江芜笃定地笑起来, “看你俩在那儿聊天的模样, 他恨不得把你寄到角落里,挡得严严实实的,我都看不到你的人。” “还有那眼神呦, 啧啧啧, 感觉要冒火了。” 纪听秋:“……” 说话的这段时间里, 他确实感觉背后有视线跟着, 甩都甩不掉。 但是他没有承认的意思。 “站那么远,你看得见?”纪听秋反驳, 轻飘飘地斜了好友一眼, “看来下次军演,应该选你去代表塔里参加射击比赛。” “塔里要是敢选我, 我还真敢去。”江芜哼哼, “反正又不止我一个人丢脸。” “我真推荐你了?” “别别别,开个玩笑……” 有这些事情一打岔, 纪听秋确实忘了系统的事儿。 再加上江芜今晚手气特别差, 游戏让他赢了好几把,心情甚至有些飘飘然起来,就连第二天的晨会也没让他摆脸色—— 要知道, 平时光是想到要应付哨塔长老议会那群顽固的老头,他就已经忍不住皱眉。 这次的会议可是场硬仗。 十三号哨塔最近在筹备新的深渊探索任务,想要增派向导支援。偏偏最近白塔方面人手紧缺,双方始终未能达成协议。 如今计划的探索期限将近,哨塔这边隐隐有要松口的迹象,出言邀请白塔方面参加第三次商讨合作会议。因为有纪听秋在,白塔方面没有另外派人过来,相关事务全权由纪听秋负责。 从基础薪资谈到任务津贴,再从医疗保障争到轮休制度,纪听秋和高层们讨价还价,唇枪舌战近两个小时,最后成功上调了百分之十的待遇份额,以大获全胜的姿态离开会议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 与此同时,哨塔四层的训练室内。 “陆朝,你去哪儿?” 刚刚经历了模拟室困难模式的训练,陆朝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毛巾,擦拭大汗淋漓的肩背,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陈世宇,刚刚和他一起组会进入游戏的哨兵。 他把毛巾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回书包,说:“去洗个澡。” “然后?” “去十一楼。” 陈世宇呆了一下,结结巴巴:“……你真要去找那个纪、纪听秋啊?” 昨晚聚餐的人里有他一个,台球厅里陆朝走得安静,但奈何一米九的大个子存在感太强,不多久大伙儿就发现陆朝不在周围,再一抬眼,就看见陆朝和一个人在窗边说话。 感谢哨兵们强大的五感吧,大家轻而易举地就发现这个后辈堵着的对象是纪听秋。 那个日常臭脸、从不给好脸色的纪听秋。 当时李扬就小声嚷嚷:“我就知道,这家伙,一来就莫名其妙对纪听秋很在意……!” 可惜再怎么竖直了耳朵都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大伙儿虽然好奇,但也不能一群人直愣愣地盯着那头瞧,几个人招呼着重新摆出打球的姿势,注意力却全放在了陆朝身上,等到他回来时才激动又小声着问: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一向有话直说的陆朝却卡壳了一下。 “我想要认识他。”他沉默后回答。 同样也想认识纪听秋却从未勇敢迈出第一步的李扬酸溜溜:“你不是有心上人吗,怎么看见他就喜欢上了?” 陆朝却笑了。 “我的心上人就是他。”他说,没有错过周围人震惊的、想惊呼又碍于纪听秋本人就在不远出不敢出声的纠结表情。 “怎、怎么回事?”这回说话的是陈世宇,他甚至用的是气声,“不是……大姐姐吗?” “他长得好看,那时候头发留得更长,我认错了。”不想和其他人谈论纪听秋,陆朝言简意赅。他拿起台球球杆,看向大家,“不打了吗?” 众人:“打打,打……” 陈世宇虽然全程围观,但依旧觉得此事太离奇,以至于这回再次从陆朝嘴里听到纪听秋的名字时没反应过来,见对方就要拎包走人,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问题: “但是你怎么上去?我听前辈说,哨兵去十一楼还要打申请……” “我有权限。”陆朝说。 “啊?哦,好吧,我还想再和你组队练一次呢。”陈世宇摸摸后脑勺,尴尬地笑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陆朝会有权限,但这毕竟是人家隐私,也不好追问,于是岔开了话题,回归自己叫住他的真实目的,看着陆朝眼神期待: “抱到大腿的感觉真好,之前我和别人组队,困难模式从没有通关过。” 陆朝歪头想了想道:“明天吧,明天下午可以。” “太好了!”陈世宇握紧拳头在胸前比了个耶,在陆朝的视线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加油!”他说,“我会在心里给你最有力的支持!” 离开训练室,陆朝先在旁边配套的澡堂洗了澡,换上备好的干净制服,他乘坐电梯来到十一层,顺利地找到了纪听秋的办公室,屈起手指敲门。 笃笃笃—— “请进。” 他听见纪听秋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扭动把手,门无声打开。 “是你?”纪听秋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大高个堵在门口,认出是谁后立刻皱眉,“你怎么上来的?我记得没有收到你的申请。” 为了防止一些毫无自觉性的哨兵无节制地打扰向导们的工作,哨塔在向导们工作的十和十一层设置了门禁,除了精神图景有损伤外的任何哨兵,都必须提交申请,得到管理中心的批准之后,才能得到进出的权利。 而眼前的陆朝——面色如常,举止轻松,如昨晚一般,显然没有遭受任何精神上的痛苦。 面对纪听秋的疑问,陆朝举起自己的id卡,轻轻地晃了晃: “签合同的时候,哨塔许诺给我开通了三级权限。他们说三级权限可以上来。” “哟,”纪听秋向后一仰,双臂抱胸,“这么说,你就是那个3s级哨兵咯?” 他一贯是懒得关心哨塔的发展的,自然不知道那个总是笑眯眯、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的塔主招了些什么人进来,这还是刚刚开会是得到的消息,用来作为和白塔交易的筹码。 塔主的原话是这样的—— “纪先生可能还没有注意到,今年十三号哨塔大丰收,新入塔的成员的平均等级已经达到了和前五名的哨塔几乎相同的水准。而且,还有一位3s级哨兵和哨塔签订了五年的长约,可以肯定,未来几年本哨塔的发展绝不之于此,此次合作对白塔而言也是一个机遇,不是吗?” 听了这话,纪听秋心中惊讶,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联盟目前现存的3s级哨兵数量不超过两只手,确实珍贵地很。而一位3s哨兵能给哨塔带来的助力已被多次证明,他们不仅能对深渊进行更深更快的探索,为联盟带来更多资源,还能包装成全民偶像,为哨塔带来巨大的赞助资金。 若塔主此言为真,保守估计,五年后,十三号哨塔必将踏入联盟十大哨塔之列。 低垂的睫毛隐去眼中的情绪,他停下手上转动的笔,笔尖在文件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首先,我谨代表白塔祝贺哨塔又添一员大将。”他抬起眼,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3s级哨兵确实难得,这充分体现了哨塔的吸引力。” 下一秒却话锋一转,看着塔主的神情似笑非笑:“不过,关于向导调配的问题,我想有必要再次阐明白塔的立场。” “第一,白塔始终秉持自愿原则。近期各塔任务繁重,向导们的工作量都已接近饱和。我们尊重每位向导的职业规划,不会、也不能强行干预他们的选择。这一点,在去年的跨塔协作协议中已有明确规定。” “第二,”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白塔的运作遵循着百年来的制度规范,我们与各塔的合作框架早已确立。无论个别哨塔如何发展,都不会影响白塔保持中立的运行准则。”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纪听秋重新靠回椅背,语气缓和下来: “当然,如果哨塔确实急需支援,我们可以在尊重向导个人意愿的前提下,尝试协调轮值方案。不知塔主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塔主叹了口气。 他口中轮值协议和薪资待遇息息相关,纪听秋三言两语把场上画的大饼重新总结成待遇问题,简直是油盐不进。 但奈何这次是有求于人,最终哨塔还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回忆到这里,纪听秋眯起眼睛。 第66章 一个普通的新兵必然不可能有堪比哨塔中高层的行动权限。陆朝的父母他知道,普通人,也没有塔内的基本知识,可以断定身边没有从事相关工作的亲戚,排除了关系户的可能。也就是说,陆朝是依靠自己拿到了这份合同。 于是,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陆朝就是塔主宝贝的那位3s级哨兵。 纪听秋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陆朝自然不可能知晓。 他只是顿时眼睛一亮:“您知道?” 纪听秋:“……” 怎么听起来像自己主动了解过他似的。 他拒不承认:“我不知道。” “但是您刚刚不是说……” “如果你不想我把你赶出去的话,建议别多嘴。” “……哦。”陆朝舔了舔嘴唇,安静了。 第50章 世界二(5) “说吧, 找我有什么事?”纪听秋脚尖点地,让椅子晃晃悠悠地转了个圈儿,背对着陆朝,语气说不上多好听, “精神图景出问题了?” 他听到陆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您还没有下班吗?” “……” 他头也不回地嗤笑一声:“怎么, 哨塔现在连白塔的考勤都要管了?” 陆朝似乎被噎了一下, 但很快又低声说:“不是。” “那就别废话。”纪听秋懒洋洋地拖着调子, “有话直说。” “我——我想约您一起去吃饭。” 哦, 吃饭。纪听秋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 确实到饭点了。 但这不代表他就要答应这个胆大包天的哨兵的邀请。他轻哼一声,语气凉飕飕的:“不去。” 身后的哨兵发出了一个低落的音,在短暂的沉默后再次开口, 像是鼓起勇气, “昨天说您的联系方式……” 纪听秋用两个字打断他的话:“不给。” “……” 又是一声干巴巴的“哦”。 就在纪听秋被这有一阵没一阵的尴尬对话弄得不耐烦前, 陆朝以一句“抱歉, 打扰了”作结,接着是轻微的、门锁合上的声音。 他有些意外。 就这样? 有了昨晚的预告, 他本已经做好了被死缠烂打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像是突然长了几分情商似的,竟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打扰, 主动离开了……? 纪听秋真是弄不懂这个家伙。 拧了拧眉心, 他决定不去思考。这时手机画面却忽然亮起,正好是江芜的消息: “中午有人请吃饭, 我先走一步” 纪听秋回了个愤怒的表情包。 他们平时是吃饭搭子, 口味相近,是一样的挑剔,除非有人有工作, 不然都是一同相伴着去食堂。 偏偏这段时间有个哨兵高调地向江芜求爱,正好江芜觉得对方还算合眼缘,心里不排斥,愿意多接触,午餐和夜晚就成了他们搞暧昧最合适的时间段。 于是纪听秋就过上了三天两头被鸽的日子。 虽然表情包上的小人情绪激动,但作为发出者的纪听秋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因为比起讨伐擅自跑路的好友,他还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回复。 这也是陆朝敲门前,他盯着终端想要做的事。 手指轻点,界面在翻飞的动作中变换成另一个聊天框,里面是一个荷花头像的人在半小时前给他发的消息: “他怎么样了?“ 没有指名道姓,没有任何具体指向,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他”。 但纪听秋知道对方指的是谁。 “和以前一样。”他回复,“还是没有意识。” “嗯。我早就说过,他没救了。”那边又说,“你努力了这么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纪听秋没有回复。 “叮咚”的提示音却接连炸响,荷花头像不断弹出新消息: “你该回来了吧?” “你的能力,放在那里是屈才。我已经和塔主提议,把你调回来,但是他说还是要看你的意愿。” “哨塔的工作任何一个向导都能做,最需要你的地方是白塔研究院。” “是只为一个哨兵服务,还是致力于造福整个人类社会,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 最后一条消息带着全名砸入视线: “纪听秋,你好好想想。” 纪听秋呼吸一滞。 老师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上一次还是在他执意来十三号哨塔坐镇的时候。 “是,老师。”思索了几秒,他慢慢给出回复,“我会考虑您的建议,但现在我还想再试试。” “如果两个月后还没有效果,我会申请调回到白塔研究院。” . 老师再没发消息过来。 纪听秋放下手机,准备去食堂随便解决一下吃饭问题,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顶开一条缝。 一颗毛绒绒的灰白色脑袋探了进来。 是一只哈士奇。 体型很大,将近有一米高,整只狗毛绒绒的,看上去很软很蓬松。 那大狗歪着头看他,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尾巴像螺旋桨似的摇成虚影。见他愣住,干脆整个挤进门缝,厚实的爪子啪嗒啪嗒踩在地板上,转眼就蹿到他腿边,湿乎乎的鼻子直往他手心拱。 大约是哪个家伙的精神体。 很健康,从水亮的毛发和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来看,他的主人至少是一位s级的哨兵。 那大狗歪着头看他,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尾巴像螺旋桨似的摇成虚影。见他愣住,干脆整个挤进门缝,厚实的爪子啪嗒啪嗒踩在地板上,转眼就蹿到他腿边,湿乎乎的鼻子直往他手心拱。 ——虽然是个可爱的家伙,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根据哨塔精神体管理条例第五十七条,哨兵不允许在非训练场地随意释放精神体…… 掌心传来的触感让纪听秋的指尖颤动了一下。 啧。 ……好软。 掌心陷进蓬松的绒毛里,温暖漫上来。狗子得寸进尺地往他膝头趴,耳朵抖了抖,发出撒娇般的呜咽声。犬科动物特有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他鬼使神差般揉了揉那对毛耳朵—— “……姐姐?” 纪听秋立刻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强迫自己忽略狗狗湿漉漉的眼睛。他轻咳一声站起来,正对上陆朝在门口杵着,手里还拎着个保温饭盒,一脸惊喜地看向自己。 很显然,这是陆朝的精神体。 “别这样叫我,”纪听秋掩饰般轻斥一声,踢了踢脚边还在蹭他裤腿的哈士奇,“这——是你的傻狗?” 陆朝眨了眨眼,委屈巴巴:“它是狼……” 像是为了证明主人的话,哈士奇——不,狼形精神体立刻昂起头,试图摆出威风凛凛的姿态,结果尾巴一甩,啪地打在了纪听秋的小腿上,又怂怂地缩了回去。 “有这么傻的狼?”纪听秋轻笑,克制住揉它脑袋的冲动:“它叫什么?” “小哈。” “……” 所以这家伙也觉得自己的精神体像哈士奇吗? 纪听秋心下吐槽,面上却作出一副冷漠的模样:“哨塔规定,精神体不能随便放出来,你不知道?” 陆朝摸了摸鼻子,小声辩解:“我知道……但它刚刚自己非要留在这儿。” 像是印证他的话,小哈立刻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纪听秋的手背,尾巴摇得欢快。 精神体和本体相连,精神体的态度反应的是主人的想法。对于陆朝这种把锅推到无辜精神体身上的行为他懒得戳穿,只是嗤笑一声,抬腿就要走。 陆朝连忙拦住他:“您要去食堂吗?” “不然呢?” “我给您带了饭。”说着,他举起手上的保温饭盒示意。 纪听秋脚步一顿,冷不丁地开口:“陆朝,你就这么自信?” “……什么?” “自信到以为——”纪听秋慢条斯理地拖长音调,指尖轻轻敲了敲保温饭盒外壳,“随便带点东西就能讨好我?” 陆朝摇头,语气认真:“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您可能太忙,没时间去食堂,所以顺手带了一份。您要是不想吃,也没关系的。” 纪听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陆朝看,像是在评估话语的正确性。直到看得对方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他忽然手一揣兜,转身往外走:“走吧。” “去哪儿?”陆朝没反应过来。 “找个地方吃饭。”纪听秋头也不回,语气不耐,“难道你想在治疗室吃?” 陆朝眼睛顿时亮起来:“好!” 看他这兴高采烈的模样,纪听秋悄悄翻了个白眼,无声地骂了句: “……傻狗。” 哨塔的三楼是休息区。纪听秋找了个双人的空位,径自坐下,双臂抱胸,毫不客气地看着陆朝忙前忙后,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直到饭菜和纸巾都好端端地摆在他身前,他才屈尊纡贵般拿起筷子吃了两口。 陆朝盯着他:“您觉得……这些菜怎么样?” 第67章 “还可以啊。”纪听秋下意识地回答,才发现哨兵打的这几样都是他爱吃的。 “那就好。”陆朝笑起来,“之前您来我家的时候,就发现您特别爱吃鱼,还好这么多年了口味依旧没变。” 又提起那段女装往事,纪听秋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沉默以对。 好在陆朝还有点眼色,没有顺着多谈。两人沉默地用餐,就在纪听秋放下筷子的时候,一个哨兵走了过来。 “嗨,听秋,”来人熟稔地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坐在陆朝身边,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同事,琥珀色的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纪听秋。“好久不见。” “也没有很久吧。”纪听秋认出来人,撩起眼皮瞥一眼,神色淡淡,“黄天流,你不是去执行任务了?” “昨天刚回来。”黄天流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举起手腕,给纪听秋展示上面的任务记录。 屏幕上是大量的蓝色标记,以及少量的黄色标记。 根据联盟规定的任务认证等级规定,白色代表一级任务,通常只需要两到三名哨兵就可以完成;黄色代表二级,难度升高,需要的参与者人数相应地上升,部分为保密任务;蓝色为三级,通常会分配给a+及以上的哨兵和向导们。 而最近的一条是橙色,代表四级任务,困难,且危险。 作为一名s+级哨兵,这是非常优秀的履历,如果对方求夸地目的不要太明显,纪听秋还真不介意夸上两句。 但现在…… 纪听秋翻了个白眼:“等哪天上面出现了红色,你再来和我说吧。” “红色?”黄天流咋舌,“那可是传说中的高危任务,我不要命了吗?” 他挠挠头,补充道:“我听说,红色还有浅红、鲜红、深红的等级……” 纪听秋点点头:“嗯,我见过鲜红色的任务。” “啊?真的?!那任务者最后……” “死了。” ----------------------- 作者有话说:另外补充一下基础设定,因为哨兵的五感太强,平时会有专门的工具来帮忙调节五感,但是目前还没有有效调节味觉的产品出现,所以小陆还得分开买两版午饭,一版是哨兵专供特淡版,一版是正常咸淡版。 第51章 世界二(6) 桌上顿时一片安静。 “抱歉。”黄天流收敛了神色。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就真的扯出了这般伤心网上, 顿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安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正事: “这次清扫,我们在裂缝深处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和你之前和我说的东西有点像,我想……你可能需要它, 所以已经把技术部的报告传到你的加密终端了, 你记得打开看一下。” “好。”纪听秋说, 没有多问。 黄天流这遮遮掩掩的态度……他大概猜到是和什么有关了。 “而且, 我这次下深渊, 可差点遭受了精神污染!同行的一个哨兵走得太深, 精神图景回来直接小了一圈,甚至还出现了裂缝。所以我合理怀疑,我的精神图景也有些问题——” 黄天流三言两语后图穷匕见:“你帮我看看吧!” “好啊。”纪听秋一口答应, 在黄天流露出惊喜的神情后, 他才坏心眼地补充, “打个申请, 通过了就帮你看。” 作为白塔首席,现役最强的向导之一, 根据哨塔和白塔达成的协议, 哨兵们需要提前经过诊断,只有被判断为重度损伤, 才会被送到纪听秋这儿来。 黄天流失望地嚷嚷:“啊……我们都这么熟了, 就不能给我开个后门吗?” “不能。” 看出哨兵的神态里依旧是表演的成分居多,纪听秋拒绝地心安理得。 “听秋……” “不。” “……”黄天流做了个哭哭的表情。 纪听秋假装没看见。 但好在哨兵也只是找个理由和纪听秋说说话罢了, 本身不报什么期望, 于是果断地转移话题: “你的嘶嘶呢,”他撑着下巴左看右看,“我的小老虎很想它。” 纪听秋慢条斯理地拿了张纸擦嘴道:“它在睡觉。” “放出来玩玩嘛!” “它喜欢自己待着。还有, ”纪听秋白了哨兵一眼,“怎么总是要我一个白塔的人来提示你们哨塔的规定?” 陆朝也是,黄天流也是,全都视哨塔规则如无物,难怪塔主那老家伙都这么努力了评比还没进前十。纪听秋愤愤地想。 “但你又不受咱们规则的约束。” 黄天流不以为意,站起来舒展地伸个懒腰,对纪听秋抛媚眼:“走了,下次见。不要太想我哦~” 他因为出外勤而被晒得黝黑的面庞挤出几道扭曲的沟壑,故作魅力使得神情变得油腻不堪。 看得纪听秋差点被水呛到。 见他窘状,哨兵大笑着离去,纪听秋默默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他和黄天流确实已经很熟了。他到十三号哨塔工作来的第一场任务,搭档就是黄天流。 第一次见面时老黄就是这样热情开朗的模样,看起来是个莽夫,但真正执行任务时却沉稳谨慎,能力在纪听秋合作过的哨兵里也算得上拔尖。几次搭档下来,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朋友。 陆朝坐在对面,目光落在纪听秋微扬的嘴角上。 他知道黄天流——十三号哨塔的精英哨兵,训练室的荣誉墙上就挂有他的照片,听说本该在他们的入塔仪式出席分享经验的,但因为调不出时间,找了另外一位哨兵替代。想必他忙的,就是刚刚同纪前辈说的那个任务吧。 想到刚才黄天流和纪听秋之间默契的交流,陆朝攥了攥拳。 他清楚自己错过了太多。他原本只是纪听秋生命里偶然路过的过客,对方的过去、习惯、身边来来往往的人……自己一概不知。 就像个突兀的闯入者。 “……那是您的精神体吗?”陆朝忽然开口,“黄前辈说的‘嘶嘶’。” “嗯。”纪听秋点点头,“是一条漂亮的小蛇。”他说。 陆朝问:“他见过?” “他?你是说黄天流?”听出眼前哨兵话语里明显的嫉妒,纪听秋饶有兴味地瞥他一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当然,我和他搭档很久了。” 虽然已经猜到他们之间有这层关系,但真正听到纪听秋亲口承认的那一刻,陆朝还是被嫉妒给冲昏了头脑,想不出一句合适回复的话。 他又听见向导说: “很多人都见过我的精神体啊,在治疗的时候,我一般都会让嘶嘶帮忙。”纪听秋抬头对着陆朝笑了一下,“等哪天你精神图景裂成两半的时候,也是有机会见的。” 这话对于一个哨兵来说,和直接咒他死几乎没有分别。 但陆朝却丝毫没有被冒犯到。 “那……嘶嘶喜欢黄前辈的精神体吗?”他又问,回忆起自己在墙上看到的,黄天流的精神体是一只白虎。 纪听秋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它说喜欢。” “……” 陆朝的心一沉。 “它说……”向导还在和精神体交流,忽然无奈扶额,“只要是毛绒绒的都喜欢。” 哨兵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 十三号哨塔和白塔的合作在稳步推进中,优渥的待遇吸引了不少向导主动报名调动。原定的任务期限越来越近,最早的一批向导已经抵达哨塔。 “为什么他们入塔还要我们去帮忙啊?”和纪听秋走在去办公大楼的林荫道上,江芜抱怨道。 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有没蒸干的水意,空气中也弥漫着泥土的芳香。 “既然我们要求了额外的权利,自然要承担部分责任。况且,李老师的关门弟子要来,你敢不去接待一下?”纪听秋说。 “啊……”江芜夸张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没找借口,乖乖跟着你过来了。” 他们口中的李老师同样是白塔研究员,在大学时教授精神入侵与图景管理这门课,也是江芜后续的研究导师,一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小老头。 通常而言,白塔这些老研究员们都不乐意参与前线的任务,更愿意待在所里搞研究。江芜违背师门传统半路出家,平日里是组会上常见的反面教材,没想到自家小师妹居然也报名过来。 纪听秋玩笑道:“你不来的话准备干嘛,和方鳞约会?” “别乱说!”江芜立刻红了脸,结结巴巴,“现在是他的训练时间……而且,我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待着玩手机吗?” 纪听秋大笑。 方鳞就是那位向江芜高调示爱的哨兵,他冷眼旁观,感觉两个人之间粉红泡泡越来越多,定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平时江芜也是个嘴上不着调的,哪会像这样随口一提就给出这么大的反应。 江芜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你别装,你不是也和那个哨兵一起吃饭吗,喊你姐姐的那个。”试图扳回一局。 第68章 “这两天没一起吃。”纪听秋纠正。 江芜说:“那不是因为人家去出任务了。” “那也没一起吃。” 两个人没什么营养地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随着人脸识别后的机械欢迎声,他们进入了办公楼。 纪听秋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新出现的员工卡片——陆朝那还带着刚毕业朝气的照片傻里傻气地放在哨兵栏的第一排,就在黄天流的后面。 以他空空如也的履历自然没资格待在这个位置,能在第一排显然是沾了3s等级的光。 收回视线,纪听秋忽然想起一周前和陆朝一起吃饭时的场景。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长期做哨兵饭搭子的打算,但陆朝一用他那小狗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他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心软。再加上他确实喜欢有人陪着自己一起吃饭,没了江芜,补个更贴心勤快的哨兵也不错。 所以他没再拒绝陆朝的请求,也爽快地给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一到饭点,陆朝就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外,明显训练结束后清洗过,纪听秋还能闻到他身上哨塔统一的沐浴露的味儿,这也拉了他不少好感。 毕竟没人想和一个不爱干净浑身汗臭的家伙打交道,偏偏男性哨兵里这种人特别多。纪听秋想到自己偶尔经过他们的训练室时里面传出来的味道就一阵皱眉。 面前的陆朝清清爽爽,将打来的饭一份一份地在他面前摆好,纪听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却听见哨兵说:“前辈,我要出任务了。” “哦?”他夹菜的动作一顿,“你第一次任务吧?” “是的。”哨兵点头。 “哪个深渊?” “说是178号。” 纪听秋继续夹菜:“哦,那条深渊危险度评级已经很低了,应该只是定期检查,给你们练手的。” “您在担心我吗?” “……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自恋。”向导嗤道。 陆朝只是冲着他笑,像只傻狗。 脑海里顿时闪过数篇关于精神体行为表征与哨兵人格特质相关性研究的文献,纪听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走进会议室。 “纪老师!”立刻有人唤他。纪听秋抬眼望去,原来是曾和自己一起出任务的学妹,在最早报名的那一批名单里就见过她。 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坐在塔里给他安排的位置上。等塔主念完以两塔友谊为主题的讲话后,轮到他上台代表已经在十三号哨塔工作的向导们说两句。 “谢谢塔主的介绍。”纪听秋站上台,目光扫过台下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在十三号哨塔的这段时间,我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哨兵和向导的关系,从来不是谁依附谁,而是并肩作战的搭档。” 他顿了顿,“当然,我知道研究院有些前辈不赞同这种观点。他们认为,向导的价值在于研究精神图景的奥秘,而不是在战场上当哨兵的‘人形稳定器’。” 台下响起几声轻笑,但纪听秋的表情却严肃起来。 “但我想说的是,理论和实战从来不是对立面。” “没有深渊第一线的数据,白塔的《精神图景构造论》至今还停留在假说阶段;没有亲眼见过哨兵在绝境中的爆发,我们将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精神的韧性。” “有人说向导是哨兵的‘枷锁’,可我觉得,我们更像是‘锚’——不是束缚,而是让彼此在深渊的风暴里,站得更稳。” “所以这次交流,我希望你们既能带回战斗经验,也能带回值得研究的课题。” “比如,为什么有些哨兵在绝境中,精神图景会自发重构?” “当然,任务的前提是合作,合作的前提是信任。而信任,不是靠塔规强压出来的,是靠一次次配合,实打实磨出来的。” 最后,纪听秋看向台下那些年轻向导的眼睛,声音轻了些,却格外有力: “别把这次交流当成任务——把它当成机会。去认识你的搭档,了解他们的战斗风格,甚至……”他唇角微扬,“忍受一下他们偶尔的臭脾气。” 台下响起低低的笑声。 “祝各位在十三号哨塔,都能找到值得托付后背的战友。” 他点头致意,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讲话。 第52章 世界二(7) “还说忍受他们的臭脾气呢, 谁的脾气有你臭啊。”一下台,江芜就小声地在他耳边吐槽,“不要脸。” “我这是情绪稳定。” “情绪稳定地臭。” “……” 纪听秋摸了摸下巴,纳闷了:自己脾气难道真的臭? 仔细思索了一下, 他确信这是江芜妖言惑众, 不值得参考。 等大会结束, 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身边, 先大方地同江芜接了个掌:“江哥!好久不见!”接着又转向纪听秋, 笑得有些腼腆, “纪老师。” 她便是江芜的师妹,李老的关门弟子陈乐云。 “为什么我是江哥,他却是纪老师啊?”江芜玩笑道, “不行, 你也要叫我江老师。” 陈乐云吐了吐舌头:“不行, 那就乱了辈分了。” 虽然很多人都习惯叫纪听秋老师, 但那是对白塔研究院的普遍称呼,而对于陈乐云而言, 纪听秋还真当过她的老师, 货真价实上过课的那种。 “去去去,当过老师吗你。”纪听秋不愿错过任何一个打击江芜的时刻, 也开口帮腔。 他们当初是同期毕业, 只是纪听秋在中枢研究院里工作了三年,白塔学院里也有教职, 平日里要去给学生上课;而江芜则在几年的研究生活中清楚认识到了自己一点没有科研兴趣, 头也不回地跑路去了白塔的哨兵协同部门,气得老李打电话过来骂人。 江芜轻锤了一下好友的胳膊,转头看向师妹:“对了, 小乐云,老李怎么会愿意放你过来呀?” “因为老师他有个新的项目是和灵枢实验室那边合作的,主要方向的向导素合成,需要实验者,正好这边招人,我就主动提议过来看看能不能收集一点数据。” “这还用你过来收集?”江芜觉得奇怪,“哨兵信息库里不是有很多相关的吗?” 陈乐云捂脸:“只是一个借口啦!那里实在太闷,我就是想出来玩……” 江芜顿时和见到了知音一样。 他不像纪听秋一样天才。对他而言,在研究院搞科研的日子确实苦。白塔的研究机构很多,包括长期扎根深渊周围的边境观测所,专注精神图景本质、深渊能量等基础科研的中枢研究院和主攻尖端医疗研究的灵枢实验室,但不管哪个部门,除了偶尔的出差,大部分时候都被困在那几栋高楼里,身上是挣脱不开的科研压力,沉闷又窒息。 而他如今所在的哨兵协同部门就要舒服得多,不仅工作压力小,不那么费脑,还和各个哨塔都有合作,有时还能挑挑拣拣,找个自己喜欢的去处。 虽然日常被老李当作反面典型,但江芜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那你之后也来哨兵协同部门,师兄罩你!”江芜对着小师妹拍拍胸口承诺。 陈乐云星星眼:“那师兄能帮我去和老李battle吗?” 江芜扬着的肩膀立刻耷拉下来: “不能。” 他都可以想象到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暴风雨。 江芜无端地哆嗦了一下,安慰自己至少老李平时不会找他,不像隔壁纪听秋的导师,时不时地就会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就在这时,陈乐云对着纪听秋说: “纪老师,赵院长让我给您带句话,”她口中的赵院长便是纪听秋的导师,中枢研究院的院长,和李老的组经常一起合作,门下的学生们彼此之间也很熟。 “她说试试‘逆向灌溉法’,用您的精神图景作为媒介,反向激活枯萎区域的神经突触。这个方法虽然目前仍不成熟,但已经有了成功案例。” 逆向灌溉法? 本在无所事事地靠着会议桌发呆的纪听秋怔了一下。他仔细琢磨陈乐云的话,忽然猛地直起身。 “这是怎么了?”江芜问他。 “我要去试试这个方法。” 江芜:“啊?” 但纪听秋没有再给他解释,只是一拍他的肩膀:“这里就拜托你了。”然后对着陈乐云:“谢谢乐云,晚上请你吃饭。”转身三两步就出了会议室。 还没反应过来的江芜:“……啊?” 他满脸的匪夷所思,扭头看看陈乐云,“他说要去试试?这就听懂了?” 陈乐云:“……大概?” 江芜盯着会议室大门看半天,确认好友确实离开后,手肘轻轻捅自家师妹一下: “小乐云,你说的逆向灌溉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用自己的作为媒介,又怎么反向激活?” “不知道。”陈乐云老老实实地摇头,“我只是把赵教授和我说的给背了下来。” “……那他怎么就懂了?” 第69章 “毕竟是纪老师,和我们这样的凡人不一样。”陈乐云耸耸肩,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的崇拜。 自入学以来,她就经常听到纪听秋的传奇事迹:科研界最耀眼的新星,赵院长最得意的门生。起初她还带着几分“该不会是吹出来的吧”的怀疑,直到拜读了纪老师的几篇论文后,那点找茬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这样的大佬,哪是她这种小虾米能质疑的? 既然是纪老师,凭一句话就能领悟其中深意,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陈乐云压根没多想,她愉快地决定先抓师兄当苦力,把住处收拾妥当,等晚上再安心享受那顿说好的接风宴。 计划简直完美! . 纪听秋直接从连着大楼的空中走廊回到主楼三楼。 正对面的就是水吧,大约因为正好是哨兵们的休息时间,台前的桌椅上坐满了人。风从走廊的窗间吹进,纪听秋急切的心情冷静下来,想想也不急这一时,决定先到水吧买杯苹果汁。 当他拿着苹果汁往电梯走时,却迎面撞上了几个哨兵。 为首的大高个一见他就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 “纪前辈。“陆朝小声地喊道。 纪听秋上下打量一眼:“回来了?” 哨兵点头。 打了招呼,纪听秋觉得自己已经够礼貌了,想要绕过陆朝进电梯,但对方站在原地挡路,还一个劲地盯着他瞧,纪听秋没法子,有些无奈地单手插兜道: “怎么,还想和我分享你在深渊下的经历?” “嗯!”陆朝兴奋地点头。 纪听秋叹了口气。他既不想在这干站着为了这无聊的事浪费时间,也不想伤了刚见识完新世界的小朋友的心,只是道: “我下过97次深渊,对那里可比你熟悉地多。”他摆了下手,见电梯门已经打开,便直接钻了进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缝之间。 电梯上的数字跳动着,陆朝盯着鲜红显示屏瞧,直到上面的楼层不再变化,他才慢吞吞地走到同伴中间。 同伴对他挤眉弄眼:“怎么样?” 自从陆朝3s级哨兵的身份传开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着,更别说这段时间同他一起吃饭的还是塔里的另外一个大红人——纪听秋。 听说陆朝在追求他,一开始大家还赌纪听秋多久会翻脸。毕竟这位白塔来的首席向导出了名的难搞,之前有个s级哨兵多跟了他两步就被精神触须抽得三天没下床。 没想到陆朝还真成了意外。 陆朝垂着眼睛没有回答,半天却忽然冒出了一个问题:“地下五楼……有什么?” 这栋楼地上十七层,地下五层。在入塔当天发的入塔手册里,清清楚楚地写了每一层的主要功能: 【lg5:哨塔历史档案馆】 “我记得是档案室吧,”同伴求助似的把眼神投向其他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还没去过呢,听着就很无聊。听说以前都能随便进的,还要打申请。” 陆朝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他只是觉得…… 有些奇怪。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早已发现,纪听秋并不关心哨塔的发展,尽管这个态度对于一个在这里工作的向导而言有些太过无情了,但却他坦坦荡荡从未藏过。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去哨塔历史档案馆? ……难道是塔主的任务? 但既然和哨塔有关,不交给哨塔的内部人员,反而交给外来的向导,显然不合情理;而纪听秋作为借调过来的现役战斗向导,似乎也没有正当理由申请查阅。 电梯实实在在地只在负五层停了下来。 陆朝闭了闭眼。 他意识到,自己对纪听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 电梯门在地下五层缓缓打开,冷白色的灯光从顶部洒下,在玻璃内映出一排排金属档案架。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防潮剂的气味和电子设备运转的微弱鸣声。 纪听秋用身份卡扫开档案室大门,“滴”地一声,管理员从终端前抬起头,见是纪听秋,打了声招呼:“纪老师,你来了。” 纪听秋点头笑了笑:“嗯,试个新方法。” 管理员没多问,他的职业要求他守口如瓶。 “还是签个字就行。”他递过签名版。 纪听秋接过电子笔,随手写下“战术分析参考”几个字。 穿过几排高耸的档案架,他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尽头处是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角落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灭火器箱。他蹲下身,手指在箱底轻轻一按—— “咔嗒”一声轻响,旁边的书架微微移开半寸,露出一个隐蔽的电子锁。 虹膜扫描,声纹认证。 “身份确认,访问权限通过。”机械女声响起。 下一秒,书架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金属门。 第53章 世界二(8) 纪听秋走进通道, 书架在他身后缓缓滑上。在光线消失的同时,头顶暖黄灯光亮起,照亮尽头的金属门。 通道里很静,门内却影影约约传来嘶吼声。 像怒吼, 像哀嚎, 像野兽。 他却神色不变, 从兜里掏出钥匙, 插入锁孔, 门发出一阵吱呀的惨叫, 露出密室里的景象。 几乎是漆黑的,只有一盏如同烛火一般的小灯亮在墙上,照出这如同监狱一般的小房间。 房间被一扇玻璃分成两个区域, 纪听秋在这头, 墙边柜子里放置着一些药品, 而里面则更像是一个观察室, 漆黑狭窄,一张医疗床几乎占据了全部位置。 床上的人被厚重的束缚带牢牢固定, 手腕和脚踝处已经被锁扣磨得鲜血淋漓, 他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仍在使劲挣扎。床边仪器尽职尽责地记录着这具躯体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输液管从天花板垂落, 透明的液体正缓慢地注入那人的静脉。 听到开门声,床上的人猛地抬头, 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被束缚的身体剧烈挣扎着,床板嘎吱作响。 纪听秋站玻璃这头,静静地看了两秒, 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找出自己需要的药剂,放入托盘,接着打开连接着玻璃两侧的小门。与此同时,嘶嘶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袖口滑出,顺着门缝游进观察室。 “今天感觉怎么样?”纪听秋看着床上的人,平静地轻声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激烈的挣扎和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缓步走到床边,他先检查了男人手腕上因挣扎形成的伤口,用棉签蘸着消毒水轻轻擦拭。 男人顿时发出痛苦的嚎叫。 “忍一忍。” 纪听秋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熟练地清理伤口,涂上药膏,绑上新的纱布。输液袋里的营养液差不多见底,他换上新的,接着从托盘里取出准备好的镇定剂,针头刺入静脉,男人挣扎了一下,但很快,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只有眼睛还睁着,茫然地望向虚空。 “……” 纪听秋注视着他,轻轻地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男人瘦削的脸颊。 “今天外面下雨了,”他低声说,拇指轻轻摩挲着男人的眼下,“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天气。” 男人茫然地看向他。 “赵老师联系我好几次了,想让我回去。”纪听秋的声音低地几乎听不见,“但我没法带你走。” “我告诉她,再给我两个月。” 男人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彼此之间交互的呼吸声。嘶嘶从床边游上来,漆黑的身体缠绕上男人的手腕。 纪听秋叹了口气,用手捧住男人的脸颊。 “顾廷,让我进去。” 虽然对方已经没有了意识,他还是按照曾经的习惯要求道。 紧接着,他轻轻俯身,将彼此的额头贴在一起,无形的精神触须如丝线般探出,透过混沌的意识屏障,踏入那片已经死去的世界。 那是一片已经荒凉的草原。 黑土化为黄沙,绿意枯萎碎落一地。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灰,像人死去后的颜色。没有飞鸟,没有云朵,甚至没有太阳,只有永不停歇的狂风,就像要把所有东西吹得七零八落。 这里,就是顾廷的精神图景。 嘶嘶滑进荒原,腹部的鳞片和沙砾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轻车熟路地向游向图景深处。 那里有一只的猎豹,躺在草丛中间,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它已经死亡很久了。 那只曾经美丽矫健的生物如今已经成为一具干瘪的躯壳。嘶嘶把它圈住,蛇头轻轻地搭在它的肚皮上,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只是再也没有温暖的舌头会亲昵地舔舐它的鳞片,也再也不会有欢快的呼噜声回应它的到来。 纪听秋仔细的观察着,精神突触掠过每一寸土地,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丝精神复苏的迹象。 第70章 但是没有,还是他上次检查过的那样。 只有风。 只有死寂。 纪听秋抽离出自己的意识。 压下失望的情绪,他松开手,起身将黄天流发来的波频传送到仪器中。 这是一种超出常人感知范畴的声波。普通人类听不见,就连向导也无法捕捉。 只有五感被高度强化的高等级哨兵可以捕捉到它的存在。当初顾廷执行任务时,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设备接收到的东西就是这段音频。 深渊太神秘了,它就像一座会吃人的金矿,诱惑与危险并存。目前人类对它的开发不足十分之一。有太多太多人类不了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吞噬掉了哨兵的意识?又是什么把哨兵变成了如此的野兽模样? 没有人知道。 顾廷是它的第一个受害者。但自那以后,世界各地都出现过类似的案例,受害者无一不是s级以上哨兵。联盟一度全面叫停了深渊探索。直到确认这种“精神吞噬”现象仅局限于深渊核心区,只要高等级哨兵的五感被向导调节到一个阈值内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各塔才被允许继续开展外围探索。 直觉告诉纪听秋,那神秘音频就是唤醒哨兵意识的关键。 白塔的灵枢实验室早已给顾廷判了死刑,“现有的技术不可能唤醒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意识”。 比起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顾廷,他们更好的研究对象是那些被吞噬了一部分,时而痴傻、时而清醒的哨兵——至少能从还活着的精神图景里定性地判断方法的有效性,从而找到可能的方向。 而至于顾廷,他们更想解剖这具珍贵样本,来观察那未知污染对身体器官的影响。 但纪听秋不想放弃,他只能自己摸索。十三号哨塔作为当年任务的发放方,用对顾廷的“保管权”和资金提供换来了与纪听秋的长期合作。 因为担心顾廷身上保留有深渊物质会对接近的哨兵有影响,哨塔将他安置在档案室旁的小房间里,通过审批制限制哨兵们的靠近。 无声的波段从仪器蔓延开来,通过贴在顾廷太阳穴和颈侧的三组电极贴传递过去。纪听秋将束缚带着重检查了一遍,接着从冰柜里取出曾经提起出的向导素浓缩液,看了一眼标签——很好,还在有效期内。 淡蓝色的液体在针管中微微晃动,“会有点疼。”他说,尽管知道不会有人回应。 针头刺入顾廷的颈侧静脉的同时,他将自己的精神突触再次探入那片荒原。 向导素如同春雨一般洒在枯萎的草叶上,同时通过精神触须释放痛觉信号…… “呃——!” 顾廷的身体猛地弓起,头颅高高地扬着,瞳孔几乎已经失去焦距。与此同时,纪听秋的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剧烈的疼痛顺着链接反扑过来,就像有人将一把利剑穿透他的颅骨,就连盘在他手上的嘶嘶也猛地抽痛了一下,试图承担主人的部分痛苦。 忽然,那片荒原上出现了异变。 干涸的大地开始震颤,狂风大作,将黄沙吹了满天。纪听秋清楚地看见,远处猎豹的尸体忽然抽搐了一下。 他心脏漏跳了半拍。 有戏? 就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纪听秋咬牙加大输出,看着图景中那些早已枯萎的草叶,也就是顾廷曾经的精神突触也开始无视图景内的狂风,不规律地颤动着……! 下一秒,异变骤停。 所有震颤都消失了,猎豹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着,荒原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纪听秋猛地抽回精神触须,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墙上。 感受到手上的动静,他低头看了一眼,嘶嘶正滑回他的袖口趴着,整条蛇虚弱极了,鳞片都失去了光泽。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把后背。 是湿的。 失去了痛觉信号,床上的人也恢复了平静。纪听秋机械地手是各项器械,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传导路径存在……”他自言自语,“但光有路径……还不够。” 如今的顾廷,就像他们学生时代解剖的青蛙那样,只是在刺激下无意识地抽搐腿脚。 又一条路没走通。 研究院的结论似乎是正确的。 纪听秋绝望地想到。 . “您心情不好吗?” 一起吃晚餐,走在回塔楼的路上,望着远出山边飞鸟映在落日火红的余晖中,纪听秋听见陆朝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他看了对方一眼,本来想否认,但想了想还是点头:“有点。” 陆朝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 “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倾诉一下。”他说。 纪听秋脚步一顿。 倾诉什么?说自己的前男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自己却还跟个不能接受事实的孩子一样,试图复活他吗? 所有人都告诉他顾廷没救了,只是他执着地想要当那科林斯国王,永远推石上山,又眼睁睁看着巨石滚落。 “只是一点小事。”他叹了口气,“想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但是现在我不想说,你就别问。” 两个人静静地同行了一段,像往常一样,走到主塔之后便分道扬镳了。 陆朝回到住处。因为哨塔有一栋员工宿舍正在装修,新入塔的这批人暂时没有单人公寓,他里另外发了补贴,让他们和前辈们挤一挤,两人一间。 他分到的舍友比他早两年入塔,一见他就调侃:“哟,回来了?今天有什么进展吗?” 他问的是和纪听秋之间的事。 陆朝不爱聊这个,只是摇了摇头。 见状,舍友一屁股坐在他身边,说:“你猜我今天打听到了什么?” “什么?”陆朝兴趣缺缺,但还是出于礼貌问道。 “我这次的任务不是联合四号哨塔,做第213号深远的探测塔的选址工作吗,我就遇上了我之前在军校的同学,他之前进了四号哨塔,我们毕业之后就很少联系了,趁着这次重逢,就请了个假,一起出去和一杯。然后他和我说,他们塔之前的首席哨兵就是顾廷。你知道的吧?也是3s级的,那个进入深渊之后离奇死亡的的顾廷,那阵子头条新闻都是这件事。” 舍友迟迟不进入正题,陆朝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我也和他说了一些我们塔的事情。”舍友神情忽然变得神秘起来,“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他说,顾廷和纪听秋以前是一对,他们塔里的都知道。” 第54章 世界二(9) “不走吗?”纪听秋关好治疗室的门, 对着靠墙站着的陆朝扬扬下巴。 陆朝直起身子想要跟在身后,却被忽然靠近的纪听秋吓了一跳。 “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你们哨兵不是要求规律作息的吗?”纪听秋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往电梯口走去。 在他身后, 哨兵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 慢了几秒才快步跟上。 “昨晚有些失眠。”他说。 “啊, ”纪听秋随口关心, “训练上有什么压力吗?” “没有, 只是意外失眠。” 闻言, 纪听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显然没有在意。 陆朝没有说实话。 他不是失眠,而是主动熬夜。 昨天舍友的话就像一颗炸弹投入水面, 在他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简单的洗漱后, 他便坐在桌前, 抱着终端就开始搜寻顾廷的相关新闻。 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随着搜索结果的加载, 一条条记录铺展开来: 顾廷, 四号哨塔首席哨兵,3s级。 最早的一条新闻来自七年前, 青年哨兵大赛的冠军报道。 照片上的顾廷站在领奖台上, 肩背挺拔,笑得张扬明亮, 眼底是藏不住的锐气。那时的他刚刚毕业进入哨塔, 就已经在塔内崭露头角,代表四号哨塔参赛,以惊人的战斗直觉和近乎完美的精神体控制力一举成名。 陆朝指尖滑动, 更多的战绩出现在屏幕上: “深渊7层探索任务,超级新人顾廷单人击杀s级变异体‘腐蜥’,创下最短耗时记录!” “东部战区年度联合演习,顾廷率领小队夺冠” “顾廷3s级精神体‘影刃猎豹’首次公开演示,评估等级:超危” “深渊探索大丰收!联盟嘉奖四号哨塔,首席哨兵顾廷获‘青年开拓者’荣誉称号!” “‘青年开拓者’顾廷造访白塔,和中枢研究院研究员们友好交流” 每一篇报道都配着照片或视频片段: 他在深渊中收枪的背影,在授勋仪式上微微颔首的侧脸,猎豹精神体在训练场上一闪而过的残影…… 顾廷的履历辉煌得刺眼,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划开深渊的黑暗,闪耀在联盟的上空。 但一切都消失在了一年前。 “突发!1208号深渊12层探索队失联,救援进行中” 第71章 “确认3s级哨兵顾廷重伤,已转入白塔紧急治疗” “白塔灵枢实验室:顾廷自我意识已消失” “……” “联盟宣布暂停深渊深层探索计划” 最后的报道停留在一条简短的公告上,没有细节,没有后续,就像一部轰轰烈烈的史诗在高潮时突然被掐断。 一个生命就这样如流星般陨落了。 陆朝盯着那条公告看了很久,忽然注意到角落里的一张配图: 救援队抬着担架匆匆走过镜头,而画面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死死攥着担架的一角—— 是纪听秋。 他身上穿着陌生的制服,大约是白塔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陆朝猛地扣下终端。 该睡觉了,他想。 但是很难,一闭上眼就是纪听秋紧张揪心的模样。那时候的纪前辈头发只到耳根,比他见过的两个时期都更短。 他翻了个身。 ……纪前辈和顾廷是怎么认识的呢?难道就是因为那次白塔交流? 他又翻了个身。 那个报道是五年前,那时候自己还没认识纪前辈…… 一想到纪前辈可能曾经有爱人,他心里就抓心挠肺得难受。反正睡不着,陆朝决定再换个姿势—— “陆朝你别翻来翻去了!”舍友在隔壁床上对着他喊。 陆朝整个人抖了一下,把自己埋在被窝里,闷闷地道歉:“不好意思。” “你失眠吗?”舍友安静了一会儿,又问。 “有点。” 宿舍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掀开被子坐起来的声音: “有什么心事,跟哥说说?” 陆朝用被子蒙着头,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就是你之前和我说,顾廷和纪前辈……” 舍友顿时了然:“嗐,你怎么还想着这事呢?他们不都过去式了吗?”他安慰道,“顾廷人都不在了,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有点尴尬,陆朝短促地“嗯”了一声,舔了舔嘴唇: “确定……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吗?我的意思是,好像没有相关的报道。” “你以为他们是明星吗谈个恋爱还要向大众公开?”舍友笑起来,显然觉得陆朝的问题太无厘头。但陷入爱情的人就是这样的笨蛋,舍友一边感叹着恋爱真难,一边慢慢地后仰靠在床头,陆朝看见他拿起终端翻找着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点证据,你要是接受得了我就发你。” 陆朝坚定的点头:“我想看。” “行。”舍友在终端上点点,然后熄屏,彻底躺平翻了个身:“看的时候不准再翻身啊,我要睡觉了。” 他发来的是个链接。 陆朝点开一看,居然是个论坛页面,似乎是四号哨塔的内部论坛,他作为访客只能浏览当前页面,无法查看其他信息。 主楼标题就开门见山:报!顾首席现在在小树林幽会,对象还是白塔的那个研究员! 配图是一张模模糊糊的偷拍照,只能看到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手拉着手,隔着画面都有股缱绻的味道。 下面几楼说得就清楚多了: “想近距离观摩,但怕顾首席回来揍我[裂开]” “那个矮一点的就是顾首席终端的锁屏吧?我见过好几次” “白塔工作那么忙,纪听秋还找机会来看顾首席……妈妈我又相信爱情了” “我女友也在白塔,可崇拜顾首席对象了,说他们真是郎才郎貌,般配” “他们什么时候申请调到一起工作?” “我看也快了” “说不定咱们还能赶上喝喜酒~” 陆朝自虐一般地盯着那照片仔仔细细地看,用眼神描摹上面的画面。他看出来了,画面上的确实是纪听秋,正亲昵地靠在顾廷的肩膀上。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纪听秋。 纪听秋面对他时,总是带着几分克制的疏离。那双好看的眼睛望过来时,永远隔着无形的屏障,礼貌而精准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会在看到陆朝训练受的伤时皱眉,会主动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替他处理,却依旧会在陆朝因疼痛而下意识地抓住他手腕时抽回手; 他默许陆朝每天跟去食堂,却会哨兵试图分享餐盘里的菜时用筷子另一端敲开他的手,只留下一句“好好吃饭”; 偶尔他的精神体小哈撒欢般扑向纪听秋,向导也只是微微侧身避开,最多用手指尖克制地挠一下那毛茸茸的下巴,就立刻收回手插进风衣口袋。 明明……他很喜欢毛绒绒的。 陆朝最不愿正视的是,纪听秋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就像在评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是否达到了预期。 那些偶尔流露的温和,更像是长辈对后辈的纵容,而非对等关系中的亲昵,似乎在纪听秋眼里,自己永远是那个没成年的、不成熟的陆朝。 他心烦意乱地直起身子,想下床喝杯水,掀开被子就被宿舍里的冷气吹得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吸了下鼻子。 舍友猛地坐起来:“哥们,你不会哭了吧?” 陆朝给自己抽了张纸,一边看向舍友:“……你不是睡了吗?” 舍友尴尬地笑了两声。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一直在悄悄注意陆朝的反应,压根没打算睡: “我这不是没睡着吗……你真哭了?” “是房间太冷了。”陆朝说,给空调调高了点。 听他声音自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舍友顿时失望地“哦”了一声,“啪”一下重新躺回去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陆朝为情所困,在被窝里偷偷哭”的流言却在哨兵里小范围地流传开来。 . 陆朝和纪听秋一起下楼,向着食堂走去。 傍晚的哨塔走廊被夕阳染成橘红色,他们刚转过楼梯拐角,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纪医生!正找你呢。” 两人回头,就见哨塔后勤部的部长周林快步走来。他在纪听秋身前站定,笑呵呵地搓着手: “正好饭点,一起用餐?” 一个只在会议上见过的哨塔高层忽然冒出来套近乎,显然事情不只有吃饭这么简单。 可惜纪听秋并不想在餐桌上聊工作,微微一笑,没有直接答应:“周部长有事的话,可以直说。” “哎呀,这事说来话长。”周林摆摆手,“主要是向导素配给的事儿。” 向导素是白塔研究院曾经的产物之一,根据人体提取物的内容人工合成,浓度高,见效快,在短期内能达到堪比s级向导的效果,一经问世就成了众哨塔眼里的香饽饽。但目前向导素的生产成本依旧高昂,原材料不可再生,还是短保质期产品,为了最大化地减少资源浪费,白塔方面要求每个哨塔算好自己的需求,提前向研究院发出预订单。 因为白塔内管理相关事物的副塔主正在北部战区的一号哨塔访问交流,两人之间有时差,交流起来不方便,偏偏提交订单的截止日期又快要到了,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想起现在塔里还有个商量的绝佳人选—— 现在在塔里工作的纪听秋可是最初版向导素的发明者之一,对这东西的用途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更别说他还了解哨塔内部的各项工作。 于是周林堆起笑脸: “……主要涉及到好几个深渊前哨站的配额调整,还有新研发的稳定剂试用数据。纪医生,大家现在都是在为哨塔工作,还想请您帮个忙。您也知道的,期限快到了,我们也只能尽快定下来。” 纪听秋:“……” 原来是这事。 当初这个预订的规则,还是他和赵院长一起商量着定下来的,没想到现在却正好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但周林的理由很正当,他也不愿意看对方胡乱上报一个数字酿成什么不必要的后果。纪听秋沉默片刻,最终转向陆朝: “你先去吃饭吧。我和周部长有些事要讨论。” “是是是,小陆,你先去吃吧。” 周林立刻接话,对陆朝喊得亲切,毕竟这可是他们哨塔的未来,以后工资上不上涨就看他的了。 接着他伸手对听秋做了个请的姿势:“纪医生,我办公室准备了简餐,咱们边吃边聊。” 陆朝看着纪听秋被周部长半揽着肩膀带走,外衣下摆在转角处一闪就不见了。 小哈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呜咽一声,把脑袋搭在了他的鞋面上。 陆朝摸摸它的头,感觉有点委屈: “……我明明还没答应。” 第55章 世界二(10) “这是最后一份报表了。” 周林将一叠纸里的最后一张推到纪听秋面前。向导接过, 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能看到窗上倒映这的自己。 好好的一个晚上就这么被毁了。 第72章 纪听秋心下嘀咕。 拆开的简餐确实够简,他随意拨拉了两口就被推到一边, 如今已经凉了个透底。纪听秋拿过数据看了一遍, 又重新推还给周林, 用笔头在纸上圈圈点点: “这一批的数量可以不变, 但是分配名额上有问题。这几个前哨塔申请的剂量是按标准战备储备计算的, 但对应深渊活动均已平稳, 开发程度很高,现有的探索频率根本用不到这个浓度。” 周林犹豫:“可他们坚持要按s级标准配给……” “向导素不是营养剂,过量地、无意义地使用只会加剧哨兵精神图景钝化, 我记得在初版使用说明上就强调过这一点。”纪听秋翻到下一页, 在某个数值上画了个圈, “尤其是这种高敏型号, 必须配合镇定剂使用,否则容易引发神经过载。” “那您的意思是……?” “削减30%基础剂量, 但额外配发缓冲剂。”他语气笃定, “如果遇到突发精神污染,按我给的比例临时调配, 效果比单纯增加向导素更好。” “但缓冲剂需要低温保存, 前线哨站的条件……” “这批是新型号,-20c到5c都能稳定存放。可以和向导素一起。”纪听秋合上文件, “周部长, 还有别的问题吗?” “……” 等他出了周林的办公室,看眼时间,居然已经到了七点, 一合计,正好是食堂关门的时间。 纪听秋还在思考自己是去便利店买盒便当,还是刷卡出塔跑远点吃一顿,就看到陆朝还靠坐在前方走廊里,另外两个人站在旁边同他说话。 走近后他听到对话声: “别伤心,陆朝,你可是3s级诶!肯定能追到的!” 纪听秋脚步一顿。 “你在说什么?”他听见陆朝说。 “别担心,我们不会嘲笑你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为情所伤,昨天半夜还在宿舍悄悄哭……” “我没哭。” “不用跟我们隐瞒,大家都是好兄弟……” “我真的没哭。” 见陆朝不承认,那两人甚至唱了起来:“男人哭不哭吧不是罪~” 陆朝:“……” 纪听秋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个哨兵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见是纪听秋,顿时结结巴巴: “纪、纪医生好。” 陆朝也立刻站了起来,看向纪听秋的眼神有几分无措,小声喊道:“前辈。” 纪听秋:“……” 本来只打算低调路过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视线的焦点。 “我只是路过,你们可以继续聊。”他说,想要绕路经过。 那两个陌生的哨兵立刻猛摇手:“不不不,你们聊,我们只是路过……” 他们才不想当电灯泡呢! 一边说着,两个人就一边手拉着手往后退,离陆朝有一臂远时一同转身,向着走廊深处猛冲起来。 只留下陆朝和纪听秋两人:“……” 他们对视着,风从窗户吹进来聊起衣角。纪听秋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你……” 与此同时陆朝也开口了:“前辈……” 两个人又同时闭了嘴。 纪听秋:“你先说吧。” 陆朝舔了舔嘴唇。他想问纪听秋刚才听到了多少,有没有听到那句“为情所伤”,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说出的只是: “前辈,您会开完了。” “嗯。”纪听秋点点头,“饭吃了吗?” 他本想只是顺着寒暄一句,没想到陆朝却摇摇头:“还没。” 纪听秋一愣。 他再次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没错啊,已经七点十分了。 他再看陆朝所在的位置,还是他们分开的地方,一个荒谬的想法开始在他脑海中成型: 这家伙,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吧……? 纪听秋奇道: “我不是让你先去吃了吗?为什么不去,你还没有饿吗?” 陆朝摇摇头。 “想和您一起。”他说。 纪听秋哭笑不得:“周部长有准备快餐,我已经吃过了。” 这话一出,哨兵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我给您发了消息……”他可怜巴巴。 “什么?”纪听秋一皱眉。他可不记得有收到什么消息。 打开终端,没想到还看到一条来自陆朝的消息静静地躺在列表,只是他当时和陈林讨论得太惯专注,居然没有听到消息铃声: 【陆朝:前辈,我还是想和您一起吃饭,等您讨论结束一起可以吗】 还发了[可怜][可怜]的emoji。 纪听秋哭笑不得:“看我没回复你,你就应该直接去的……”他手一摊,“现在怎么办,食堂结束营业了,就算我陪着你,你也只能吃泡面了。” “您愿意和我一起?”陆朝立刻抓住了重点。 “……”纪听秋叹气,实话实说,“我也准备吃点东西,陈部长哪儿的饭……实在不合胃口。” 他看向陆朝,“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陆朝却笑了起来,在纪听秋眼里有几分傻气: “您跟我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塔楼外的广场和绿茵里,还有不少情侣还在压马路。 纪听秋跟着陆朝,刚开始还满心期待,结果七拐八拐,却被带到了一个小门处,旁边的窗户还透着亮堂的光。 他呆了呆:“这……不就是食堂旁边的那个门吗?” 见陆朝那么胸有成竹的模样,纪听秋还以为有什么惊喜的去处,怎么最后还是食堂? 陆朝却径自走上前去打开门。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小房间,中间摆着张餐桌,正对着的位置还有扇小门,看起来像是一间包厢。 纪听秋走进去的时候还有点懵。 “这是个包厢吗?食堂还在营业?” 陆朝点点头:“这里是食堂新开的夜宵档口,九点之后才开始营业,给晚训结束的哨兵提供夜宵。” 纪听秋本来听到“夜宵档口”还挺高兴,一听怎么是给哨兵们的,又没了兴趣: “啊,那我吃不了,你们的饭太淡了,吃着没味儿。” 话音刚落,陆朝就从旁边的保温柜里变戏法似地端出一碗菜,接着一份又一份,色泽诱人,香味扑鼻,纪听秋几乎看得呆了: “这、这又是哪来的?” “我让食堂阿姨给我留的。”陆朝说,纪听秋总觉得自己能看见他身后有狗尾巴在摇,“之前看您迟迟不出来,怕食堂关门,就找这边定了餐,请阿姨放在了保温柜里。” 纪听秋已经毫不客气地举起了筷子,顺便用空闲着的左手给陆朝比了个大拇指:“聪明。” 如往常一般,陆朝准备的饭菜同样是两人份,纪听秋的是色香味俱全的正常餐,陆朝的则是哨兵专供,清汤寡水、寡淡无味。 看着就难吃。 纪听秋在心里点评,没有低情商地直接说出口。 在先入为主的想法下,他甚至把陆朝数次看向他的眼神理解成了嘴馋他碗里的饭,饶有趣味地开口:“怎么,想吃口我的?” 陆朝明显地一愣,接着慢慢地、有点犹豫地点了点头。 纪听秋不满意他的反应——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意思,如果错了就有些尴尬——轻“啧”一声,说: “你一个哨兵,怎么点个头都这么慢。” 陆朝立刻快速地点头。 纪听秋满意了。他大方地把自己的菜一推到陆朝面前,下巴一扬:“夹吧。” 陆朝:“……” 该怎么告诉纪前辈,他其实不馋那碗菜…… 哨兵看着那碗香香的酱牛肉,最终还是伸出了筷子。 在人生的前十八年,他吃的都是这样的菜;而变成哨兵之后,那些常人吃起来寡淡的反而对他刚刚好。 不用试他都知道,这牛肉,对他来说肯定咸得发苦。但这是纪前辈主动给他的,再苦他也会咽下去……诶?! 陆朝愣住了。 这味道……分明就正好踩在了他的味蕾上,牛肉的咸香混上香料里的辛辣味,一切都是那样的刚刚好。 这…… 他惊讶地看向纪听秋。 纪听秋笑眼盈盈:“怎么样,比你的饭好吃吧?” 陆朝连忙把肉咽下,大声地“嗯”了一声。 辣味对于哨兵而言是纯粹的痛觉,所以哨兵的菜里面通常一颗辣椒都看不到,这次是他四年以来第一次尝到辣的滋味,所以…… “纪前辈,”他急切地看向纪听秋,“是您在帮我调节五感吗?” “不是我还有谁?在场还有第二个向导吗?”纪听秋翻了个白眼,语气也生硬得很。 陆朝却从中品出几分傲娇的滋味。他的心脏狂跳起来,放下筷子,突然挺直了背脊,郑重其事地开口:“纪前辈,谢谢您。” “……”纪听秋正夹菜的手一顿,哨兵眼睛里蕴含灼热的感情,烫得他不敢回以视线。 第73章 “这么正式干嘛?”他掩饰般别过脸,小小声地吐槽,“……傻狗。” 没想到哨兵敏锐的听觉还是捕捉到了这声嘀咕。 陆朝眼睛更亮了,精神体小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兴奋地扑向纪听秋,湿漉漉的鼻子直往他手心里拱。 纪听秋:“……” 他看着眼前对自己疯狂摇尾巴的狼,又看看对面一脸期待的陆朝,嫌弃地用筷子另一端抵住小哈的脑门:“下去。” 小哈不动。 纪听秋用了点力道,它干脆变本加厉地躺倒在地,露出柔软的肚皮,尾巴在地板上拍得啪啪响。 “纪前辈,”陆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它很喜欢您。” 纪听秋的耳尖微微泛红,故作冷淡地移开视线:“……吃饭。” 第56章 世界二(11) “好!”陆朝应得倒是响亮, 精神体却还赖在纪听秋脚边不肯走。 纪听秋瞥了眼偷瞄自己的哨兵,又看看脚边装可怜的精神体,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用鞋尖轻轻碰了碰小哈的爪子。 “……” 如墨一般漆黑的蛇影从纪听秋袖口悄然滑落, 嘶嘶吐着信子, 慢条斯理地游向那只毛茸茸的狼。 小哈的耳朵瞬间竖起, 湿漉漉的鼻头抽动着, 却乖巧地没有扑上去。 “别闹太凶。”纪听秋轻声道, 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 像是得到特赦令, 小哈立刻小心翼翼地凑近嘶嘶,先是轻轻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下蛇的脑袋。 嘶嘶嫌弃地甩了甩头, 却也没有躲开, 反而顺着小哈的前爪缠绕而上, 慢吞吞地在小哈身上找了个舒适的窝趴下了。 “这……是您的精神体吗?”陆朝看得眼睛发亮, 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纪听秋懒得回答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夹了块排骨放进哨兵碗里, 试图堵嘴:“看什么看, 赶快吃饭了,你们不是还有晚训吗?” 陆朝摇了摇头:“晚训已经开始了。不过上次考核通过, 塔里批准说我可以不参加晚训。” 纪听秋:“……” 虽然并不关心塔里这些哨兵在干什么, 但他至少还是了解一些基本的规章制度的。哨兵在初入塔时会有一场统一的考核,之后则是每个月考核一次。哨兵考核通过线是60分, 而真正要拿到免晚训的批准, 则需要每一项都达到85分以上。 纪听秋记得黄天流是在入塔的第三个季度拿到批准的,当时还在他面前炫耀了好久。而陆朝居然入塔考核就达到了,还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纪听秋决定下次任务时拿去说给黄天流听, 激他一下。 一狼一蛇正玩得开心,纪听秋眯起眼睛,想要找茬:“入塔考核就85分了?”他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刻意的怀疑,“该不会是看你的等级,给你放水了吧?” 陆朝正想辩解,突然感觉小腿被什么尖尖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只见嘶嘶的尾巴尖正慢悠悠地从他裤腿边缩回去,而桌对面的纪听秋一脸若无其事地夹着青菜。 “没有放水,”陆朝忍着笑,一把捞起地上的嘶嘶,顺着蛇的身子抚摸,“如果您不信,我下次考试的时候邀请您一起旁观。” 这次换纪听秋的鞋尖精准地踢在他胫骨上,力道刚好够他倒吸一口冷气。 “吃饭。”纪听秋眼皮都不抬,耳尖却微微泛红。 方才哨兵一边抚摸着嘶嘶,一边目光侵略性极强地盯着他瞧,弄得纪听秋浑身不自在,胡乱把自己挑起的话头掐灭了,“你有没有85又不关我事,才不会去看呢。” 说话间,嘶嘶突然从陆朝手里挣脱,得意洋洋地冲哨兵吐信子,而不远处的地板上,小哈正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完全没注意到主人正在遭受“欺凌”。 “纪前辈……”陆朝揉着隐隐发疼的小腿,委屈巴巴,“您这是强词夺理。” “嗯。”听到这一指控,纪听秋毫不脸红,淡定地喝了口汤。 “要我相信你也可以啊。”他慢悠悠地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皮子一抬看向哨兵,“下次考核要是退步了……我就让你尝尝精神触须抽人的滋味。” 他说着最凶的话,嘴角却压不住一丝上扬的弧度,连带着眼尾那颗小痣都生动起来。 “好。”陆朝答应得很快,“如果没有退步呢?有没有奖励?” 还想要奖励?纪听秋一挑眉。 他想说这是你的考核又不是我的,为什么要找我要奖励,但此言一出,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于是他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想要什么奖励?” 陆朝沉思了一会儿,缓慢地摇摇头,“还没想好。”他舔了舔嘴唇,期待地看向纪听秋,“我可以屯着,等想好了说吗?” 纪听秋料想他也不敢说什么离谱的要求,就算说了自己也可以拒绝,便直接点头答应了。 . 晚餐结束,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十三号哨塔的绿化弄得不错,园区北边还有个湖,湖边是一处小公园,如今到了秋天,步行道上已经堆满了落叶。 塔楼内不允许大家在训练室以外的地方放出精神体,许多人就爱来这里放风。一接近小公园,各种生物的叫声混杂在一起,纪听秋还没来得及皱眉,就看见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哈“咻”地一下冲了出去,钻进树林里,嘶嘶还盘在它的头顶,竖着个脑袋东看西看。 纪听秋:“……” “纪前辈,我们也去那儿逛逛吧。”陆朝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没给纪听秋拒绝的机会,小跑着带他来到湖边。 湖边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陆朝拉着纪听秋坐到湖边的长椅上,状似随意地问道:“您以前会常来这个公园吗?” “偶尔。”纪听秋左右看看,入目的都是成双结对的黑影,忍不住吐槽,“这里不都是小情侣来的吗……” 刚入塔的时候,他一边烦心顾廷的事儿,一边加强体能训练,以便跟上下深渊的节奏,每天一回到住处恨不得倒头就睡,根本不关心塔里这些玩乐的地方。 等生活稳定下来后,唯一的娱乐搭子江芜又是个不爱看风景的,每次约他都在游戏厅,他自己倒是来过几次,总是没逛几分钟,就被离自己几米开外亲得旁若无人的小情侣给吓走了。 陆朝轻笑了下,说:“听说这里以前是片训练场,后来哨塔扩建,把这里拆了改成了公园。” “是吗。”纪听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显然没在意。 “……您不知道?” 纪听秋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知道?” “我以为……您来得比我早,会知道地多一些。”陆朝望向远处的湖面,装作漫不经心地继续,“您为什么会想来哨塔?我听说您是白塔的教授,那边的设施、环境都比这里好很多……” “陆朝。”纪听秋突然转头看他,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你想问什么?” 陆朝被他问得一噎:“……就是想多了解您。” 纪听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轻笑一声: “你可以直接问的。”他好整以暇地后仰,“我大概能猜到你要问什么。” “——无非就是从哪里听说了我的情史,又好奇我那天为什么要去档案室,心里有了一些猜想,对吗?” 陆朝心里一惊。 前辈怎么什么都知—— “如果我想瞒着你,那天我就会按下其他楼层作为掩饰。” 纪听秋饶有趣味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悠悠开口,“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如果问不到点子上,我会失望的。” 陆朝沉默半晌。 最开始被戳穿心思的惊慌已经随着夜风飘去,他静下心来,开始思考自己真正想问的话。 顾廷和纪听秋的曾经是什么样的? 他们是怎样认识,又怎样走到一起? 这些问题在他心里盘旋已久,可此刻,他却忽然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过去的纪听秋是什么样子,和谁并肩而立,又为谁倾注过温柔……那都是已经翻过的篇章。 他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些已成定局的往事,而是此刻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他的选择,他的现在,以及……或许能属于他的未来。 于是陆朝抬起头,直视纪听秋的眼睛,问出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 “顾首席……还活着吗?” 纪听秋微微挑眉,似乎对他的问题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平静地回答: “不算活着。” 陆朝没有追问“不算活着”是什么意思,而是继续问道: “他是您来塔里的原因?” “是。” “他就在在地下五层?” “是。” 夜风拂过湖面,带起细微的水声。陆朝看着纪听秋,对方的眼神依旧平静,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那双眼睛里藏着一丝极淡的疲惫。 那是经年累月的坚持,是明知徒劳却不肯放弃的固执。 第74章 陆朝忽然不想再问下去了。 有些答案,不是他现在该触碰的;坚持追根究底,对纪听秋也是一种残忍。 两个人之间骤然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四周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虫鸣在草丛间窸窣作响。小哈驮着嘶嘶慢悠悠地踱回来,毛茸茸的身体靠在他脚边打了个哈欠。 “该回去了。”纪听秋抬手看了眼表,已经到了九点,晚训的哨兵们即将下课。他刚要起身—— 手腕却被温热的手掌牢牢握住。 陆朝仰起脸,月光落进他执着的眼睛里:“上次您说,等您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可今晚您却说……我可以直接问。”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纪听秋腕骨上摩挲了一下,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开始接近您的内心?” 纪听秋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很轻地笑了。 “是。” 第57章 世界二(12) 最近整个哨塔都开始紧张起来, 新深渊的开发日期越来越近,各部门都在有条不紊地调动中。 纪听秋也被拉去开了几天会,讨论的重头戏是人员分配问题。 这条深渊长度达三千米,属于中型深渊, 哨塔最终决定分阶段进行探索。第一阶段将派出60人, 分三个小队从三段同时进行探索。 而今天, 就是出发去深渊的日子。 向导们平时没有硬性的着装要求, 但任务中可不能这么随意了, 即便再嫌弃十三号哨塔红黑配色的制服, 纪听秋还是乖乖换上,和江芜一起下楼向广场上的集合点走去。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即便这样, 晒得黢黑还蹦蹦跳跳的黄天流还是显眼地很, 被纪听秋一眼就看到了。 黄天流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 大笑着张开手臂, 做出个拥抱的姿势,等纪听秋走近, 拥抱自动变成了握手和碰肩: “嗨, 听秋,又搭档了。” “是啊。”纪听秋淡淡地回复, 目光却落在了一旁和方麟拥抱的江芜身上, 一脸的不忍直视。 黄天流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大方地张开手往他身上靠:“你也想要个拥抱?早说嘛, 我就不改了……” “滚。”纪听秋笑骂道, 看了眼表。 现在是8:50,距离出发还有十分钟。 “现在车已经在门口等了,”黄天流伸了个懒腰, 东看西看,“诶,楚首席还没来……” 说话间,纪听秋感受到后背有一股强烈的视线盯着他,回头一看,陆朝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似的,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分明和他的哨兵同事们在一起,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身上。 纪听秋:…… 果然是你。 自从经常和陆朝一起吃饭之后,喜欢盯着他瞧的哨兵就少了。以往许多人虽然不敢亲自上来招惹,但总是喜欢在某个角落暗中观察,看得他不胜其烦,当初答应陆朝的吃饭邀请,也是为了挡住这些苍蝇般的家伙。 出于兽性本能,哨兵们会主动避开那些比他们高等级的哨兵,避免发生争执和斗殴,陆朝的行为一定程度上是圈了地——把纪听秋圈进了他所属的范围。 久违地感受到视线,既然不太可能是有哪个不长眼家伙想要挑衅陆朝,那就只能是陆朝本人了。 被他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纪听秋觉得好笑,勾勾手指,哨兵就蹭得一下跑到他的面前,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 “前辈……” “怎么?” “您也参加这次任务,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听秋单手插兜,看他一眼,故作不悦,“怎么,给你一个惊喜你还不乐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陆朝早就分清纪听秋真正的态度,知道对方没生气,开始得寸进尺:“您和我不是搭档,甚至不是一个队伍,怎么能算惊喜?” 黄天流忽然冒了出来。他刚刚还在和别人聊天: “喂喂喂,别和我抢搭档,”他挤进两人中间,一手揽着纪听秋的肩膀,一副亲昵的姿态,“我和听秋合作这么久了,别以为你是3s级就能随便抢人啊。” 他回来这段时间,到处都能听说塔里来了个3s级,被迫认识了陆朝的脸,如今一照面,便立刻认了出来。 纪听秋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对着黄天流指了指陆朝说:“他入塔测试测试就免晚训了。” 黄天流果然一激就上钩。 “啊?你小子这么厉害?”他大声叫道,上上下下打量着陆朝。他对自己的能力一贯自信,也不觉得3s和s+之间有什么不能逾越的鸿沟,立刻兴奋起来,松开勾着纪听秋脖子的手,手舞足蹈,“等我们任务执行回来,就比划比划,怎么样?” “好。”陆朝点头。 他也早就看黄天流和纪听秋之间熟稔的态度不爽了,有这个把自己疑似潜在情敌的家伙打趴下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两个哨兵之间莫名出现了火药味,纪听秋夹在两人中间却泰然处之。 “怎么要出发了,还在这里勾肩搭背的。”一个女声插了进来。 应声看去,是一名高挑健壮的女人,同样穿着哨塔出任务的红黑制服,一头利落的短发,能看出衣服下包裹着的肌肉线条。 “楚首席好!”黄天流立刻收了之前没个正形的模样,站得笔挺,还行了个军姿。 ——原来这位就是十三号哨塔的首席哨兵,楚白英。 这还是陆朝第一次见这位传奇哨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和黄天流当了这么久的同事,楚白英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追究他咋咋呼呼的态度,转而同纪听秋握了个手:“好久不见。”她说。 “是啊,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白塔。”纪听秋笑笑。 联盟曾经组织过几个哨塔首席一起访问呢白塔的活动,希望白塔方面能针对各个首席的战斗特点,制定一套更高科技、更贴合需求的装备。他和顾廷、楚白英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种场合上。 楚白英说:“是啊,我这次任务执行地可够久,在海外呆了一年多了,前天才刚落地。” “落地又要出发?” “没办法,这种大事还是得我来撑场面。”说着,楚白英狠狠地剜了黄天流一眼,意有所指道,“是吧,小黄?” 她指的是上次黄天流独自带队,却把队伍领得严重脱节,差点回不来的事。本来黄天流是在她之后重点培养的哨兵,期待他能扛起大旗,结果此事一出,哨塔内部吵翻了天,一部分人觉得要再给黄天流一次机会,一部分人觉得他性格跳脱,难当大任。眼看着又有几个工作发到自己的邮箱,气得楚白英不顾海外时差,把黄天流从睡梦中叫醒骂了一顿。 旧事重提,黄天流跳起来大声嚷嚷:“那明明只是个意外!”他委委屈屈,“谁知道那个时候忽然信号不好,他们没听见我说的话。” 他们谈论地入神,陆朝分明站在一起,却觉得自己根本插不进他们的对话里。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心口泛上一丝苦涩。 和纪前辈交往的越深,越能感受到时间的是一堵墙,他必需做得更多,才能打破屏障,走进那片没有他的过往里。 好在他的一米九大高个给他拉了不少存在感,终于楚首席注意到了他,盯着他看了几眼,犹豫着问:“这位……莫非就是那个3s级的陆朝?” 她回来还不久,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人,具体的信息还没来得及了解,只是见纪听秋和黄天流同他都挺熟,知道这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一般的哨兵可没法入他们的眼,便这样猜测道。 “是的。”纪听秋替陆朝回答道。 楚白英眼里顿时来了兴趣,看向陆朝:“我听说,这次西线由你带队?” “是的。”陆朝点头。 “那么——深渊二层以下的气压变化规律是什么?如果突然遭遇‘窒息区’,你和向导该如何应对?” ……这是在临场考核? 陆朝略一思索便回答: “二层后每下降100米,气压骤升15%,含氧量下降30%。‘窒息区’通常伴随蓝紫色雾状污染物,需立即启动向导素雾化器,向导同步展开精神屏障过滤毒素,并沿岩壁横向移动。因为窒息区通常是垂直分布的,横向突围存活率更高。” “你带领的小队在深渊四层发现三处震荡波源,但便携设备只能定位其中两个,如何决策?” “优先排除最弱波源。真正的深渊核心波动具有‘呼吸性’节律,而次级污染源的波动杂乱。若无法确认,则派遣精神体探路,本体队伍保持三角防御阵型待机。” “如果向导突然精神链接中断,而你的五感正在暴走,眼前出现幻象,此时通讯器也失灵了,怎么办?” “立即注射随身携带的图景锚定剂,启动防护服应急氧气循环,并原地构筑掩体。绝不能乱跑。深渊幻象最危险的是诱导位移,实际可能站在悬崖边缘。必要时用疼痛暂时维持清醒,等向导重新建立链接。” 第75章 楚白英连问五个问题,囊括了深渊的环境基础知识、形势判断和紧急避险等多个方面,陆朝一一回答了,听得楚白英不住地点头: “不错。”她评价道,又说,“这次西线是最轻松的一条线,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你那边的向导都是很有经验的,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听他们的。” 陆朝认真点头。 “好好成长起来啊。”楚白英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至少帮我分担点工作,你刚刚也听到了吧?我已经连轴转了两年了,生产队的驴也是要歇歇的。” 陆朝还没说话,黄天流却举手,一脸的跃跃欲试:“刚刚的问题我也会,我也可以分担。” “一边去。”楚白英被逗笑了,“你先过了塔里的评价再说。要是这次任务没评上优,塔里大概会彻底放弃让你带队的计划了,以后就安心当个二把手吧。” 黄天流却一点没被打击到,信心十足地:“哼哼,你就等着吧。” 第58章 世界二(13) 规定的时间到了。要参加这次任务的哨兵和向导们都集合完毕, 登上各自的大巴。 像往常一样,纪听秋和江芜坐在一起。纪听秋靠窗,江芜靠走廊,另一边就是最近和他如胶似漆的哨兵方麟。 大巴缓缓启动, 纪听秋本想补个觉, 但大脑却异常地清醒, 靠窗发了会儿呆, 他问江芜: “你的小师妹, 最近还适应吗?” 江芜呆了一下:“噢, 你说小乐云呀。”他摆摆手,“你可别提了,虽然大家大学时都有体能测试和深渊模拟, 但是她已经忘完了, 平时也不运动, 这几天被天天高强度练习, 第一次测试没通过的时候打电话过来嗷嗷哭。” 他摸了摸胸膛,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哄了半天才哄好, 还好第二次测试通过了,没再天天和我抱怨。” 纪听秋笑笑:“她在东线, 有楚首席带着, 倒是不用担心。” “嗯。”江芜点头,想了想又道, “不过她刚来嘛, 还是忽然从中枢研究院里过来,刚开始肯定不适应的……” 说一半才发现纪听秋在斜眼看他。 “我刚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说,还天天嘲笑我?” 江芜:“……” 他本想赖账, 回忆了一下却发现纪听秋说的是事实;想找个正当理由,但却憋了半天没憋出来。他沉默半晌,思来想去,发现还是导师的锅: “那得怪老李给你拉了太多仇恨,看到你出糗就想嘲笑一下都成条件反射了。” 纪听秋:“……” 哨塔到深渊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这条深渊是在连个月前出现的。一出现,哨塔就在这里建立了防护栏,防止有深渊生物爬到地表,袭击人类;并慢慢地在围栏外建立起了前哨站,每天实时更新仪器从地表探测到的深渊状况。 根据仪器的显示,西线深渊生物最少,较为安全;东线和中线都不同程度地捕捉到了大型生物的信号。 抵达前哨站时的天色不太美丽,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下雨。 前哨站是观测和提供补给的地方。哨兵和向导们将在这里装备完毕,前往深渊。 根据这里的工作人员所说,离地表正下方6.4米处有一处清理过狭长的平台,已经被清扫过,可以作为探索中暂时的据点。 众人使用绳索下降到平台。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平台,地面凹凸不平,凝结着一种被叫做深渊水晶的晶体,无毒也无用,几乎每个深渊的浅层地带都有大量的分布。探照灯扫过的,晶体表面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内部却有黑色的核,就像一只只眼睛。 他们继续慢慢地下降。 纪听秋落在最后,和他一组的三个哨兵则先行一步,用一种弧形的姿势保护他们此行的向导。 周围太静,他只能听见属于人类的呼吸。 但在哨兵们耳中,这里的声音可太丰富了: 滴水声、岩石裂开的脆响、生物跳动时的动静、不知多少米深处的暗河的流动…… 信息多得嘈杂。 纪听秋集中注意力,伸出自己的精神突触,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向着哨兵们笼罩过去。 三个人的精神图景同时出现在眼前,向导下降的动作没有半分凝滞,他在做战斗向导应该做的: 无用的信息被过滤掉,重要的危险信号被放大。 这个过程需要绝对的专注,所以当那株白色藤蔓从岩壁缝隙中探出头时,他只用余光扫了一眼。 藤蔓像得了白化病的蛇,悄无声息地攀爬着,向纪听秋的方向袭来。 它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绒毛,顶端分裂成五瓣,每一瓣都在分泌透明的黏液。在距离纪听秋靴尖还有二十公分时,一道银光突然撕裂空气—— 黄天流的短刀带着破风声钉入岩壁。 刀柄还在震颤,而那截被斩断的藤蔓落在下方的岩壁上的一处凹陷里,还在不停地扭动着,断口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液。 这是白鬼藤,深渊中的常见植物。它通常攀附在岩壁上,当发现移动的物体时,会悄无声息地缠上去,直到猎物窒息死亡。 死神擦肩而过,纪听秋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伸手握住刀柄,用力拔出,带出来的几粒碎石滚落深渊,很久才传来回响。 几个人对视一眼。 这深渊,可能比塔里猜测的更深。 纪听秋面无表情地将刀掷向它的主人。刀身在半空中旋转,精准地落入五米外黄天流张开的掌心。 全程没有一个字。这是他们长久搭档以来的默契。 黄天流显然对自己刚刚那一手很是得意,隔着装甲头盔都能看到他张扬的笑容。纪听秋也被感染地勾起唇角,但还是警惕地比了个“嘘”的手势,一行人继续下降。 头顶已经看不见光,岩壁上的湿气也越来越重,凝结的水珠顺着凹凸不平的缝隙滑落,滴在纪听秋的肩膀上,很冰。 下降的路线上有一个岩洞。 走在最前面的黄天流轻蹬岩壁,借力跃入洞穴。其他三个人见状,也纷纷跟上。岩洞里的温度还要更低,进入的时候,纪听秋分明看到自己身前的哨兵打了个寒颤。 洞穴顶部是长而粗的钟乳石,几个人不得不弯腰前行,走了大约十几米,前方的黄天流忽然停住了脚步。 “是石影虫的窝。”他压低声音,抬手示意停下。 挡住他们路的是一个由半透明黏液和碎石黏合而成的巢穴,表面覆盖着细密的丝状物,像是某种菌丝。 几只石影虫蜷缩在巢穴深处,它们的甲壳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灰色,和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它们正在休眠。 黄天流侧身让开一条路,几个人立刻默契地贴着岩壁绕行,把行走的声音放得最轻,小心翼翼的避开任何可能发出声音的碎石。 他们不能惊动这些生物。 石影虫没有视力,但有听觉。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一旦它们被惊醒,就会释放出让未受保护的哨兵瞬间丧失周围感知的高频声波。 根据最新研究进展,石影虫体内的一种成分甚至可以入药,因此哨兵们即便发现了休眠状态下的石影虫,也不会将它们消灭,而是记下位置,由塔内派专人来进行收割。 绕过虫巢,这个洞穴也到了最深处,里面空无一物,几个人只能失望地原路返回,继续向下。 这一回,他们顺利地直接下降到目的位置,没再碰到其他的深渊生物。 找到一块合适的空地,纪听秋从腰间取下探测仪,开始收集更深处的信息。 通过仪器的绘制,他们看到,更深处有一条宽广的地下暗河,有狭窄得几乎无法穿过的岩缝,还有巨大的岩石空洞…… 但慢慢地,纪听秋皱起了眉。 “信号不太稳定。”他低声说,指尖在触控板上快速调整参数,“深处有干扰源。” 哨兵们立刻警戒起来,本来无所事事靠着岩壁的黄天流却眼睛一亮: “有东西?”他盯着下方,努力想要看得更深些,神情跃跃欲试。 “别心急。”纪听秋提醒哨兵,“那里太深了,不是我们这次该探索的位置,先把信号带回去分析。” 黄天流扁扁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但纪听秋没有做幼教的兴致,他安静地等待着,待信息收集完毕,仪器发出“滴滴”的提示声,他才小心地将仪器收好,接着目标明确地往侧边走了几步。 他刚刚就注意到了,那里的岩壁上攀附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植物。 那是一种暗紫色的苔藓,表面覆盖着细小的鳞片状结构,就像蛇皮,在灯光下泛出金属般的光泽。 “新物种?”黄天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奇地探头。 纪听秋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刀,削下一小段苔藓装进密封袋。苔藓的断面缓缓渗出一种淡蓝色的汁液,在空气中缓缓凝结成向下垂坠的胶状水滴。 第76章 “带回去问问就知道了。”纪听秋仔细观察着,同时将密封袋收回腰间的收纳格。 “见者有份。”黄天流吹了声口哨, “要是这东西是新物种,发现者名单上记得带我一个,我也要尝尝名字写进教科书的滋味。” 纪听秋懒得理他。 至此,第一片区域已经清扫完成,他们开始向新的地方推进。 深渊内部几乎没有平坦好走的路,大多数时候,他们只能攀附在岩壁上小心地挪动。不知走了多远,他们终于来到一条小道上,除了偶尔挡道的钟乳石,几乎和地表没什么区别。 这里行动方便,也意味着,深渊生物会变多。 绕过一根石柱,纪听秋敏锐地感觉到,空气变得愈发粘稠,深渊中随处可见的雾气在这里厚得几乎挡住了探照灯的光线,只能听见一种厚重的水落下的声音: “啪、啪、啪。” 所有信息都在提醒着他们:这里有危险。 众人顿时警惕起来。 终于,一阵窸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五道扭曲的黑影从钟乳石后缓缓现身。 它们佝偻着脊椎,皮肤呈现出腐败的灰白色,关节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没有眼睛的面孔齐刷刷转向小队,喉结处鼓动的肉瘤开始震颤。 这是…… 还没将眼前的生物和记忆里的对上号,纪听秋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听秋……你终于来了。” 向导的瞳孔忽然骤缩。 ——这是,顾廷的声音! 第59章 世界二(14) 纪听秋立刻从读过的《深渊生物志》中找到了眼前黑影的名字: 低语者, 以猎物的痛苦和恐惧作为养分,擅长精神攻击,喜欢模仿熟人的声音。 危险等级:二级。 “操。”黄天流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咒骂。他听到的是自己死去的战友,在一声声地唤着他过去。 过多的干扰让三个哨兵陷入混乱, 低语者的声波攻击正在穿透精神屏障, 让他们产生了幻觉, 以为眼前的就是那个熟悉的ta, 几乎动摇了心神, 精神体纷纷失控离开精神图景, 叫喊着想要走到低语者身边。 纪听秋却很冷静。 顾廷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他猛地闭眼,精神力如同拔地而起的冰层,在哨兵周身围成一堵冰墙, 将围绕着他们的所有幻觉噪音被硬生生切断。 世界在哨兵眼中骤然清晰起来。 低语者真实的形态立刻暴露无遗。它们咽喉处的声囊像腐烂的石榴一般, 黏稠的黑色液体顺着脖颈流淌, 随着他们的动作落了一地。 黄天流的刀比思维更快, 短刀破空的尖啸声中,最近的低语者头颅飞起, 断颈处喷出的不是血液, 而是大团棉絮状的黑色菌丝。 “三点钟方向两只!”纪听秋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哨兵的重型枪械开始战斗,子弹如暴雨一般打在低语者身上, 它痛苦地嚎叫, 源源不断地孢子出现在它周围,形成短暂的黑色云雾。 “屏住呼吸!”纪听秋喊道。 低语者的孢子可以在生物体上完成寄生。向导当机立断, 打开一个□□丢过去, 焰火在空中将一切燃烧殆尽,不留一丝菌丝。 还剩最后一只低语者。 眼见同伴死得连渣都不剩,它似乎开始害怕了, 转身就想走。 白虎精神体却像幽灵一般忽然出现在它身前,它愣了一下,但就这一瞬间,后赶到的黄天流直接用手甲捏碎了它的头颅,腐液溅在他的面罩上,很快被自动清洁系统冲刷成淡灰色的痕迹。 “这东西,怎么每次死的情况都不一样?”黄天流嫌恶地咂嘴,“有些是菌丝,有些是孢子,有些又怎么是这种黏糊糊的液体?” “目前学术界的猜测是,它们吸取的情绪会影响它们的构成。”纪听秋解释,“但现在遇上低语者的案例太少,也从未抓到一只带上去做实验,所以一切都还是假说阶段,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些。” “好吧。”黄天流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非要知道个答案。他踢了脚地上低语者的尸体,恶狠狠地说,“这么少见的东西也是被我们碰上了,运气真好。” 纪听秋耸耸肩: “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这条线上有大型深渊生物了吗?没有低语者也会有其他的,还是祈祷别遇上更难对付的吧……” 好在他们还算幸运,之后并没有碰上五级的深渊生物,几次危险都被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中线小队最终清理了将近五天才完成了自己的区域,回到前哨站。 纪听秋胡乱地用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他的作战服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 “其他两队呢?”他问前哨站的调度员,声音因为连日的疲惫而略显沙哑。 “还在下面。”调度员调出报告,“东线队说遇到了点麻烦,西线还在清理最后的巢穴,估计至少还要一天。” 按照惯例,他们应该在这里等另外两队一起撤离,并作为出现意外时的支援。 纪听秋点了点头。 虽然他觉得前哨站条件太差,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几天,但规矩就是规矩,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就要求改变。 他走到休息区。江芜正坐在金属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见纪听秋过来,便探头问道:“调度员怎么说?” “他们还没结束。”纪听秋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大概还要再等两天。” 江芜失望地“啊”了一声,正向说什么,却被纪听秋突然响起的通讯器给打断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怎么会有人在任务期间给自己打电话? 纪听秋皱眉,犹豫了一秒,还是接通了。 “听秋啊。”通讯器里传来的是一个笑意的男声,语调轻佻,听起来倒是和他相熟。 纪听秋大脑立刻高速旋转,试图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出一个对应。只可惜记起的每一个会用这种口气叫他的家伙,都不是他想要通话的。 于是他的语气冷了下来:“你哪位?” “哎,才过去三个月,你怎么连我都忘了呢?”那人故作受伤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我们可是‘深入交流’过的啊。” 纪听秋捏紧了握着通讯器的手指。 他记起来了。 对面的人是刘望书。 刘元帅的独子,一个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的纨绔,图好玩进了哨塔,一次深渊任务就把自己搞得精神图景紊乱。精神图景紊乱对于哨兵而言算得上是常见病,基本所有向导都有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他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纪听秋的名声,总是用纪听秋来挑衅前来给他疏导的向导,气走了好几个。 没办法,刘元帅只能疏通关节,将他送来了十三号哨塔,让他心心念念的纪听秋接手刘望书的疏导任务。结果这刘大少治好了病,却惦记上了人,几次三番找借口约纪听秋出去,被拒绝后甚至直接派人到塔里堵他。 纪听秋声音平静,几乎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怒气:“你怎么拿到我通讯号的?” 他不明白,为了保障任务过程中不被打扰,他并没有带上自己的终端,手里拿着的分明是塔内专用通讯器,刘望书一个外人,是从哪里得到联系方式的? “这不是很好拿吗?” 刘望书低笑了一声,“毕竟……你们塔主很‘通情达理’啊。” 纪听秋闭了闭眼,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这死老头,就这么把他卖了? 早就听说十三号哨塔的塔主商人出身,关键时刻果然靠不住。 他叹了口气,问:“有事?” “当然有事。”刘望书理直气壮,“你上次没给我彻底治好,还有后遗症。我现在又头疼了,你得再来一趟。” “我在出任务。” “我知道啊。”刘望书完全不在意,他甚至不理解纪听秋为什么要说这一句,“下深渊那么多人,少你一个又不会怎么样。更何况你们塔主说了,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塔主竟然连他们的任务进度都透露给了刘望书? 纪听秋开始思考这老头究竟想从刘元帅手里得到些什么东西,怎么连基本的原则都丢得一干二净。 但老头有求于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纪听秋想也不想:“不去,你找别人。” “为什么不来?”刘望书听起来很失望,“因为路太远吗?” 没等到纪听秋的回答,他便自顾自地作体贴状:“没事,不用担心,和我说一下地点,我一会儿派直升飞机来接你。” 纪听秋:“……”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他知道这个家伙干得出来—— 上次这人为了逼他见面,直接派了辆军用装甲车堵在塔门口,引得整个塔的哨兵和向导围观。 “刘望书,”纪听秋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别太过分。” 第77章 “过分?”刘望书笑了,“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危险,“……最多给你两天时间,我要见到你。不然……” “不然?” “不然我就去网上发帖,说你始乱终弃!”刘望书轻飘飘地说,“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2s级向导玩弄感情后竟翻脸不认人!》” 纪听秋:“……” 他想破口大骂,骂他远离单方面骚扰不叫始乱终弃;想冷嘲热讽,讽他居然以为以自己荒唐的名声能吸引来听众。但最终,一切强烈的感情都消失在了这具疲惫的躯壳下,失去了和对方争论的所有力气。 纪听秋最终只是淡淡地吐槽:“……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刘望书却哈哈大笑:“生气了?真可爱。” “……” 纪听秋直接挂了电话。 整通电话江芜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见好友放下通讯器,他关切地问:“怎么办,去吗?” 纪听秋揉了揉眉心:“……不知道。” 他不想再搭理这个刘望书,免地他进一步得寸进尺,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对方真干出什么离谱的事。 “去吧,”江芜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口气道,“这种死皮赖脸的人没办法。这里有我看着,没事。” 纪听秋沉默。 “这次去和他说明白,或者告状到刘元帅那儿,看在中枢研究院的份上,他肯定会揍他儿子一顿。”江芜又说。 纪听秋还是沉默。 “——或者你干脆亲自去揍他一顿。” 纪听秋猛地抬起头。 半小时后,他借了辆军用越野车,独自驶离前哨站。 站内二楼,江芜望着离去的车,脸上是罕见的紧张。 “你说,听秋不会真的听我的,去揍那个刘望书一顿吧?”他抓着方麟的手,哆哆嗦嗦地问。 哨兵安慰他:“别担心,纪医生肯定有分寸的。” 江芜却哭丧着脸,挥挥手:“你不懂……” 听秋生气起来,是真的会把人揍进医院的…… 他可不要听说好友被抓进警察局的消息啊! 第60章 世界二(15) 纪听秋把军用越野停在机场的专用通道, 登上了前往首都的飞机。 三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他连制服都没换,直接打了辆车前往刘望书的私人别墅。 刘望书的别墅坐落在首都最奢华的半山区,纯白色的现代建筑, 落地窗映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 门口站着两名穿黑色制服的保镖, 显然已经被交代过, 见到纪听秋时微微颔首: “纪先生, 少爷在等您。” 纪听秋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入目的是光滑的大理石台面, 走过拐角,一眼便看到刘望书穿着休闲家居服,正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一见他进来, 刘望书一改刚刚的闲适, 立刻捂住额头“哎呦”一声, 装模作样地哀嚎:“听秋, 你可算来了……我头疼得厉害……” 纪听秋懒得废话,连外套都没脱, 直接走过去, 手指贴上他的太阳穴,精神力瞬息间探入—— 精神图景平稳, 毫无紊乱的迹象。 他收回手, 冷冷道:“你没事。” 刘望书显然不信,傻子似得眨眨眼:“那我怎么头疼呢?” “问医生。” “你不就是医生?” 纪听秋深吸一口气, 觉得自己在跟智障对话。 他不愿再多费口舌, 直接伸手拽过刘望书的手腕,用他的脸刷开终端权限,三两下调出刘家的私人医疗系统, 迅速联系了刘家的专属医生。 刘望书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呆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样可以叫我家的医生?” “……难道你这种懒人会分把功能分在多个终端上?” 刘望书自动忽略那句“懒人”,笑了起来,戳戳纪听秋的胳膊:“哎,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啊?” “……” 纪听秋顿时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一个后撤步拉出一米远,抱臂站在一旁,还嫌弃地用手拍了拍刚刚刘望书碰到的地方,冷着脸等医生过来。 半小时后,刘家的家庭医生匆匆赶到,一番检查后得出结论: “——少爷,您这是长时间看全息视频导致的偏头痛,休息一下,吃点药就好了。” 刘望书:“……” 纪听秋冷笑一声。 医生开了点舒缓神经的药,又叮嘱了几句“少熬夜”“少刷终端”之类的话,便离开了。刘望书摸了摸后脑勺,看着纪听秋,尴尬一笑: “哎呀,错怪你了。” “呵呵,知道就好。” 露出一个假笑,事情已经结束,纪听秋一秒都不想多待,转身就要走。 刘望书赶忙叫住他:“等等!你把我的好友通过一下,下次不舒服我找你方便一点……” 纪听秋头也不回:“找别人,我不会再来。” “为什么?”刘望书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追上去,“你不是单身吗?你还是个医生,为什么我不能找?” 纪听秋脚步一顿。 单身?医生…… 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缓缓转身:“……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单身,你就不会来烦我,对吧?” 刘望书一愣,随即摊手:“那当然,我刘望书再混账也不会当小三啊;约会有夫之夫,传出去多不好听,多不道德。” 纪听秋笑了,进门后第一次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行,能记住你说的话就行。”他说。 “怎么会记不住?”刘望书还以为向导在讽刺自己的记性,当即要给自己正名: “我又没老年痴呆。” “嗯,真棒。” 纪听秋也不解释,直接假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转身要走。 “欸欸欸,”刘望书不愿意就这么放他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别急着走啊,至少留下来吃个饭?我爸晚上要回老宅,他一直挺喜欢你的,我们一起去……” 纪听秋回身就是一拳。 拳头直接砸在刘望书那张讨人厌的脸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刘望书捂着鼻子大叫: “卧槽!你打我?!” 纪听秋甩了甩手腕,冲他竖起中指: “刘大少爷,我很忙,没空陪你过家家。”他冷笑着,“至于刘元帅,有空我自会拜访,再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而他的身后,刘望书捂着鼻子站在客厅里,像是呆住了。 “卧槽。”他喃喃道,“……真辣。” . 开车返回机场的路上,纪听秋接到了塔里的通知,显示任务已经完成,所有人平安回到哨塔,只有一位哨兵受了伤。 一直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些,他终于有心情在首都给自己找顿好吃的,等傍晚了才坐飞机回哨塔,直奔住处美美睡了一觉之后,次日早晨精神饱满地准时来到办公室。 今天没有要求他治疗的哨兵,纪听秋坐在办公桌后开始写这次行动的报告。这是惯例了,每次任务结束之后都要交一份书面文档存档,而他作为和黄天流搭档的向导,甚至还要写一份“黄天流观察报告”交给塔里参考。 忽然出现了敲门声,江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秋,能进吗?” “进。” 好友端着咖啡进来,给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笑眯眯地观察着纪听秋神色,好奇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提到这件事就心烦。纪听秋从鼻子里发出声哼:“他装病,让我白跑一趟。” “这家伙,还是这么我行我素啊……” 江芜咋舌,忽然想到临走前自己和好友说的话,犹豫着问,“你……不会真的揍了他一顿吧?” “想什么呢?”纪听秋看他一眼,在江芜放心下来之后又补充,“只是打了一拳,不算揍。” 江芜:“……” 这两者的区别很大吗? 但好友平安归来,至少说明这一拳没有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江芜也不再纠结,转移了话题: “话说这次小乐云在深渊里表现得很好,楚首席对她赞不绝口,想亲自培养她呢!” “哦?”纪听秋来了兴趣,“小陈怎么说,是打算留这儿,还是等深渊探索结束就回白塔。” “她还在纠结。”江芜叹气,“不过要是她想继续走战斗向导的路子,我大概又要挨骂了……” “李老师骂你?” “是啊,肯定会怪我带坏了她。不过她要是想留,我肯定是支持她的,能找到自己感兴趣、喜欢的方向比什么都重要,对吧。” “嗯。”纪听秋点点头,“要是李老师不乐意,等我回塔也可以去劝劝。” “好兄弟!”江芜立刻感激涕零,“就等你这句话了!” 老李天天在他们面前夸纪听秋,恨不得把他抢来当自己的学生,再加上纪听秋毕业之后也作出了不少工作,在研究院里有不小的话语权,有他游说,肯定比他们自己据理力争强得多。 第78章 江芜高兴得喝了一大口杯里的咖啡 ,注意到纪听秋手上一直敲敲打打没停过,巴咂了一下嘴: “……怎么一回来就工作,不休息一下?” 他干脆趴到办公桌上,伸长脖子好奇地想要看到纪听秋的屏幕,见是报告,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东西不是还有五天时间才交吗,这么着急干嘛?” 纪听秋耸耸肩:“我又没拖延症。” 江芜发出了羡慕的叫声。 作为一个拖延症晚期患者,对他而言,干什么都比写报告强。这不,一发现好友办公室里有人,他就落下自己刚写了两个字的报告,溜达着过来聊天,没想到定睛一看,纪听秋都写了快一千个字了。 “好吧,那我也去写。” 江芜的好胜心在和自己的拖延症打架,纠结了半天,终于站起来打开门要走,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不去看看你那个弟弟?”他回头看着纪听秋,眉毛高高扬起。 纪听秋动作一顿:“哪个弟弟?” 江芜促狭地眨眨眼:“就是那个喊你‘姐姐’的弟弟。” 纪听秋:“……” 哦,是陆朝。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手指无意识地离开键盘,语气生硬:“……干嘛要看他?” 江芜盯着他看了两秒,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他受伤了。” “什么?”纪听秋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江芜却还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陆朝,他受伤了。” “不不不,”纪听秋拧起了他那好看的眉,“我是说……他怎么会受伤?” “就昨天,”江芜叹了口气,“我听说,在清理最后一批食梦蛛巢穴的时候,他队里有个哨兵看到一只钻石兽从缝隙里钻过去,忍不住去追,结果碰上了人面蜥蜴,陆朝是为了救他才受了伤。” 食梦蛛是四级危险的深渊生物,通常群居生活,被其叮咬者需忍受浑身的痒意,夜不能寐,所以被称为“食梦蛛”,是此行清理的重点之一。而江芜口中的钻石兽则是一种奇特的深渊生物,跑得飞快,可以将它接触到的砂石变为钻石。曾经有多个公司联合哨塔试图抓到一只钻石兽,却发现它无法适应地表的环境,离开深渊之后便化为了一滩血水。 “人面蜥蜴?”听了江芜的解释,纪听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它不是应该在深渊三层活动吗?怎么会到表层来?” 作为深渊中的变异蜥蜴,人面蜥蜴有着庞大的体型和酷似人脸的头部,背部是腐蚀毒液,舌头长度最长可达五米,断肢再生能力极强,危险等级被定为一级。 “不知道。”江芜摇头,“明明事前探查,那条线不该有这种大型生物的……可能是塔里检查完,它才爬上来的说不定。” “但更重要的是,它为什么会上来。” 纪听秋叹道,顺手合上终端,站起身向外走。 江芜:“哟,报告都不写了,现在就去看他?” “……”纪听秋被他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毕竟也是这一个月以来的饭搭子,看看怎么了?” 江芜慢悠悠地举起咖啡喝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是啊,确实很正常,不过——”他故意拖长音调,“你脸红什么?” 纪听秋:“……” 他一把抓起外套,丢下一句“你别管”,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江芜大笑起来。 第61章 世界二(16) 虽然哨塔主楼的十、十一层均为治疗区, 但那是针对精神图景的治疗部门,传统的医疗部在广场东南侧的一幢小楼中,距离主楼大约100米的路程。 纪听秋走到医疗部一楼的门诊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 输入id号后便成功地调出陆朝的病房。在三楼。 乘坐电梯到向上, 陆朝的病房就在电梯口的位置。他推门进去, 哨兵正靠在床头翻看着什么, 听到动静抬头, 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前辈!” 纪听秋走到床边, 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出个任务就把自己弄到医院了?” 虽然他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但纪听秋并不打算表现出这一点。 “救人。”陆朝摸了摸鼻子, 有点不好意思。 “哦?”纪听秋挑了挑眉, “还挺英勇。”语气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他靠在墙边打量了一下陆朝, 见他脸色不错, 松了口气。人面蜥蜴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他一个人对上, 能完整地回来已是万幸。 “伤在哪儿?”他又问。 陆朝嘴唇动了动, 但纪听秋什么也没听清。 “大声些。”他有些不耐烦。 陆朝嗫嚅着:“……没什么伤。” 纪听秋:“……” 这么明显的谎言说出来有什么作用吗? 他不知道陆朝在想什么,也懒得理解他的小心思——毕竟年轻人嘛, 有点他不懂的小想法也正常, 但既然开口问了,纪听秋就要知道答案。 陆朝不说, 他便自己看。 目光落在陆朝的病号服上, 纪听秋轻轻挑眉,忽然伸手,修长的手指勾住衣领往下一扯—— 陆朝猝不及防, 胸膛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一道新鲜的伤口横贯锁骨下方,缝合线整齐地排列着,周围的皮肤还泛着淡淡的红肿。 嚯,还真是这里。 纪听秋伸手把哨兵推回床上,打量着伤口,一边问道: “感染风险评级出来了吗?” “b级,已经打过抗生素了。”不知为何,陆朝的声音忽然有些哑,看起来不太自在似的,在被子下屈起了腿。 纪听秋没注意他的动作,仔仔细细把伤口看了一圈后,他还好心肠地帮陆朝重新把扣子扣好,接着直起身,双臂抱胸靠在床位,一扬下巴: “说吧,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我伤的情况?” “……”陆朝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去:“怕您觉得我太弱。” 纪听秋脸上冒出来一个大写的问号。 他表情空白了一瞬:“你……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吗?” 陆朝老老实实:“知道,人面蜥蜴。” “知道你还……?”纪听秋正想给他科普人面蜥蜴的危险,忽然想起这应该是军校必修深渊生物课程的内容之一,陆朝应该清楚得很。 ……这家伙,不会就是在自己面前故作谦逊,想让自己夸夸他吧? 纪听秋立刻收住了话头,眯起眼睛话锋一转: “人面蜥蜴的特性是什么?” 陆朝面带疑惑,但还是一一回答。 “很好,那么联盟给的作战参考中,遇到人面蜥蜴时最合适的作战单位是?” 陆朝就如同刚背过手册似的流畅:“是两名向导和四名哨兵组成的机动小队。” “而你遇上人面蜥蜴时,作战单位是?” “……”陆朝抿了抿唇角,低下头,“两名哨兵。” 或者更精确的:一名哨兵。 另一位哨兵就是那位引来人面蜥蜴的倒霉蛋。陆朝刚砍下蜥蜴的舌头,把哨兵解救出来,对方便在大喘气中就地昏了过去,最后还是他赶走了人面蜥蜴,忍着伤口的痛意把他拎回到了集合点。 实在很难说对方发发挥了什么作用。 纪听秋不知道内情,但两名哨兵也算得上惊世骇俗之举了,他冷笑着开口: “所以你在谦虚什么?能活着回来已经算你命大了!” “……” 陆朝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可怜巴巴,似乎怕他生气,还把小哈放出来围着他撒娇卖萌,纪听秋忍不住上手撸了两把,却又听陆朝说: “但是……顾廷也是两个人,就猎杀了一只人面蜥蜴。” 纪听秋陷在小哈毛发里的手指微微一颤。 顾廷的名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从陆朝口中说出来,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自从那场意外后,塔里的同事、导师,甚至连平日里最没眼力见的哨兵们,都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名字。大家说话时总是用“那个人”、“他”来代替,仿佛这两个字是什么禁忌的咒语,一提就会让他崩溃似的。 纪听秋其实早就走出来了。死亡对哨兵和向导来说从来都不是陌生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职业的危险性。只是大家的好意他也不好拒绝,久而久之也就随他们去了。 上次陆朝拐弯抹角地来打听顾廷的事,还用礼貌地用“顾首席”作为代称,现在却在他面前直呼顾廷的大名…… 纪听秋看着眼前这个强装镇定却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哨兵,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家伙,竟然在偷偷和顾廷较劲? 这个认知让纪听秋一时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他一起行动的哨兵也有2s级。而且他可是四号哨塔的首席,比你厉害不是理所应当吗?” 第79章 “……”陆朝显然不爱听这个。 “没想到你这么要面子。”向导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很,“要喝水吗?” 陆朝不想让纪听秋的手离开,摇摇头:“不用。” “那我先回去了。” 慰问得差不多,纪听秋自觉已经尽到了一个吃饭搭子的义务,收回手起身,“有什么需要的话……” 陆朝傻眼了。 “等等!”他感觉伸手抓住纪听秋的手腕,“您今天……很忙吗?” 纪听秋脚步一顿。 事实上,他并不忙——任务刚结束,只有一篇报告需要写,但既然陆朝这么问了,说明……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犹豫中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但这沉默已经说明了太多东西。陆朝垂下头,看不清的神情,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病房里就我一个人……医疗部的暖气好像坏了,半夜特别冷。护士说最近人手不够,换药都要等好久……” 他偷偷抬眼瞄了下纪听秋的反应,又赶紧补充道:“昨天半夜伤口疼得睡不着……前辈您知道的,我们哨兵对止痛药抗性太强,医生开的剂量根本不够……胃里不舒服,病号饭也不好吃。” 陆朝东扯西扯说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都这么苦了—— “——要是前辈能陪我说会儿话就好了……” 提前猜中的纪听秋:“……” 不,他不信。 作为塔里唯一的3s级,未来的希望之光,医疗部肯定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他的伤情。 暖气片坏了确有其事,但哨塔的公告里写得清楚,发现问题一小时后便已抢修结束;止痛药每个哨兵都有规定的计量,任何一个医生都不可能开错;病号饭是食堂提供,陆朝平时吃的同款,之前都吃得津津有味,理因同样满足他现在的要求。 纪听秋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准备戳穿陆朝这大言不惭的谎言—— 话却卡在了喉咙口。 但或许是陆朝的神情太像只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又或许是他不想伤了一个病患的心,纪听秋盯着陆朝看了三秒,最终还是走回来,拖过椅子坐下: “行了,陪你一会儿。”他叹了口气。 陆朝眼睛却一下子亮了。 . 事实证明,陆朝的恢复速度无愧于他的3s体质。纪听秋的报告还没写好,陆朝就已经接到了医疗部的通知,告诉他可以出院了。 针对这次任务,塔里做了一个复盘,擅自脱离队伍的哨兵被关进了禁闭室,而陆朝身上的处理更为复杂:一方面因为他带队不力收到了批评,另一方面也为英勇救援队友而得到了嘉奖。 哨塔还为这些哨兵们举办了一个简陋的颁奖典礼。纪听秋没有现场出席,而是在终端上看完了全程。 于是当下午陆朝跑来找他时,纪听秋调侃似的看向他:“‘肉体凡胎,但比肩神明’?” 他故意伸手轻轻地戳戳哨兵受伤的位置,“‘孤身踏入深渊’……是吗?我们的小队长?” 陆朝顿时红了脸。 这些都是那个颁奖典礼上主持人说的词,他没想到纪前辈去看了,还记了下来,甚至此刻故意说给他听,想要臊他一回。 “前辈……” 伤口处刚结了新的痂,因为纪听秋的触碰生出来几分痒意,陆朝捉住他的手,拉开后却不愿松开,虚虚地握在手心,小小声的:“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纪听秋假装没听懂:“什么,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夸你了。” 他一边做出生气的姿态,转过头去,想把手抽出来,顿时把陆朝急得连礼貌都顾不上了: “不行……” 这么多天下来,哨兵已经很习惯把自家狼叫出来卖萌撒娇打滚了,一边指挥小哈扑上来往纪听秋怀里钻,一边紧紧握住向导的手放在心口, “我喜欢您夸我,就是……那些话您这样说好奇怪。” “哦,”纪听秋了然,“他们说可以,我说就不行是吧?” “不是!” 见陆朝急得脸都涨红了,纪听秋大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要求还真多。”他说。比起责怪,语气里更多的是亲昵。 陆朝只觉得心头被羽毛拂过一样,努力压抑住扑上去把纪前辈抱在怀里的冲动,决定趁热打铁: “前辈!下一个周末,我想约您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下一个周末? 纪听秋微微挑眉。 11月23日,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日期,但诸多在年轻人眼里,这天有着重大的意义。它是—— 联邦的情人节。 第62章 世界二(17) 纪听秋眼皮一撩, 直白地点出陆朝的心思:“想邀请我过情人节?” 哨兵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期待地看着他:“可以吗?” “你说呢?”纪听秋嗤道,“我们又不是情人,过什么情人节?” 陆朝抓耳挠腮, 很快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们可以变成情人。” “不愿意。”纪听秋冷漠。 小狗的尾巴顿时失落地掉了下来。 纪听秋摸摸小狗毛: “——不过, 那天我正好有空, 陪你出去玩一下倒是可……” 话还没说完, 纪听秋就被小哈猛地扑倒在地上, 湿漉漉的舌头在他脸上胡乱舔舐,尾巴摇得几乎要出现残影。 “小哈!” 陆朝惊呼一声,却来不及阻止, 只能下意识垫在纪听秋身下, 后背重重撞在地板上。 伤口被压到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但他并没有松开手, 反而慢慢地收紧双臂,将纪听秋牢牢搂在怀里。 一头巨大的狼压在身上, 向导简直要喘不过气, 偏偏身后的哨兵抱得死紧,双手根本挣脱不开。 纪听秋:“……” 他忍无可忍, 用仅能活动的手指拧了把身下的皮肤, 满意地听见一声闷哼。 同时,墨色的蛇影瞬间从他袖口窜出。嘶嘶故意在小哈面前晃了晃, 然后迅速游向角落。 小哈呆了一瞬, 注意力随即被吸引,头也不回地丢下纪听秋追着嘶嘶跑了。 纪听秋趁机从陆朝怀里挣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脸上红晕未消, 却已经恢复了那副冷淡的表情。 “别得寸进尺。”他警告道,伸手抹了把脸上的口水,嫌弃地皱了皱眉,“管好你的蠢狗。” 陆朝却还沉浸在刚刚的喜悦里,傻笑着看向他:“前辈,您答应了。” 纪听秋:“……” 他不想回答。 陆朝依旧高兴得要命,强调般又重复了一次:“前辈,您答应了。” “是是是!”纪听秋瞪他,“你再说这句话,我就不去了。” 本以为这句话能轻松吓退陆朝,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闭嘴,反而站起来拥住他,在纪听秋的耳边呢喃: “好高兴……好喜欢您……” “好喜欢好喜欢……” 纪听秋听红了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尝到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的滋味,推不开,又不愿意就这样顺着对方的心意搂住他的肩膀,半晌之后他才放弃般地捂住脸,只从指缝中漏出一片发红的耳尖,轻声叹道: “……知道了。笨蛋。” . 深渊第一期开发完成,第二期工作便已经开始如火如荼地提上日程。 针对人面蜥蜴为什么会出现在浅表层的问题,哨塔内部已经开了多轮会议,但始终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结论,唯一达成的共识便是: 这条深渊深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部分高层任务形势模糊,应该待研究得更清楚了再派人进行探查,避免不必要的人员损耗;另一部分则认为在地表闭门造车没有用,什么猜测都没有真正下去探查一翻来得有用,况且第一期清扫刚完成,出于避免浪费这个深渊生物成长的空窗期的考量,也应该趁早派人进行进一步的探索。 这个问题在会议室里吵了好几天,吵得纪听秋都要头疼起来,两派争执不下,各有各的理,最终还是哨塔的几个合作公司试压,定下了方案: 依旧按照最初的计划进行二次开发。 这个选择也是在纪听秋的预料之中。 这条深渊内部资源不少:可入药的石影虫、已出现的各种珍稀金属框,甚至还有活的钻石兽…… 清扫报告就像装着金山的纸片子,任何一个想要攫取巨大利益的公司都不可能放弃,卯着劲儿想加快哨塔的开发计划,好让他们也能从中分杯羹。 二期开发的计划定在12月1日,离如今还有七天。 但对于陆朝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近在咫尺的约会。 是的,约会。 虽然纪听秋否认了这个称呼,但在陆朝心里,从这个想法诞生的那一刻,它就被命名为约会。 给自己找合适的约会套装是困难的。 第80章 西装太正式,运动装又太幼稚,陆朝挑挑拣拣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不会出错的黑白灰:深灰色过膝大衣,搭配黑色的西装马甲套装,以及浅灰色的衬衫和纯黑的领带。 “你这是去吃饭还是走秀?”全程看着他穿搭的舍友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拍《王牌特工》呢?” 陆朝抓住了重点: “你觉得太正式了?”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次约会,他觉得自己应该悉心听取他人的意见。 “……没有,我这是在夸奖。” 舍友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况且,你穿得正式一点,不就代表你很重视这次约会吗?这是个加分项才对。” 陆朝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穿着这一身行头提早十分钟来到纪听秋住着的公寓楼下,紧张又期待得等着心上人的出现。 踩在梧桐树的落叶上发出沙沙声,晚秋的风很凉,却吹不散他耳尖的热度。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让他猛地抬头,玻璃门缓缓旋转,纪听秋走了出来,一身深棕色的西装大衣,长发慵懒地披着,看起来轻松又休闲。 他带了银丝边的眼镜,看起来就像个儒雅的小教授。 陆朝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声“纪前辈”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怎么,不认识了?”纪听秋走到他身前,偏头示意,“走啊。” 陆朝摸摸鼻子,笑得不太好意思:“第一次见您戴眼镜,好合适……” 纪听秋礼尚往来: “我也第一次见你穿成这样——”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故意沉默了一会儿,眼见陆朝紧张起来,才笑了一下,“还不错。” 陆朝嘴角立刻肉眼可见地上扬。 根据网络搜索和哨兵同事们的提议,电影院作为最高频出现的词汇,理所应当地进入了陆朝的约会清单。 今天的第一站就是电影院。 近期上映的电影口碑都相当一般,为了观影体验,他精心挑选了一部情人节当天上映的、带互动的全息电影,由某国号称世界最强的电影工厂制作,料想应该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但是开场十分钟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这部号称“全息沉浸式体验”的宇宙战争片毫不吝啬地给观众们暴露自己的全部缺点: 粗糙的剧情,突兀的爱情,降智的反派,尴尬地笑点…… 一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约会开场竟然是给纪前辈看这样一部烂片,陆朝简直如坐针毡,恨不得拉上直接纪听秋离开这里。 但……来都来了。 现在就走,计划被打乱不说,还会给前辈留下一个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良印象。 万一……纪前辈没有觉得很难看呢? 抱着这样的幻想,陆朝叹了口气,还是觉得错不在自己,而是在这部电影极具迷惑性的高质量预告片上。 ……谁知道正片竟然这样货不对板! 陆朝简直气得咬牙,决定回去查查这部电影的编剧导演和制作公司,把他们通通拉进黑名单。 电影终于走向星战的最高潮。 男主角吻别爱人,驾驶着镶满led灯的太空战舰,用一发光束炮击碎陨石带。本该是个让人激情澎湃的画面,陆朝却眼睁睁地屏幕中间的陨石碎片竟然在真空中划出了烟花般的抛物线砸向观众席。 在爆裂的音效中,他清楚地捕捉到纪听秋发出的一声冷笑。 陆朝:…… 好不容易电影结束,两人沉默地离开电影放映厅。在向外走的路上,陆朝紧张地问:“前辈,您觉得这部电影……” “爆米花挺好吃的。”纪听秋评价。 “……” 看来前辈也觉得这部电影一无是处,只有爆米花能夸。陆朝放弃幻想,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安排的第二个去处—— 城中近期最火爆的望江阁,位于寸土寸金的临江商圈,陆朝提早一周才订到一个靠窗的景观位。 好在它的内部装修也不负自己的美名:大门是鎏金浮雕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碎钻般的光斑,每张餐桌旁都立着一位穿燕尾服的侍者。 落地窗外江景壮阔,而桌面上摆着的菜品更像是艺术品: 透明的水晶碗里盛着颤巍巍的球形番茄冻,表面缀满细碎金箔,像冻结的琥珀包裹着花瓣;而黑曜石餐盘上的牛排淋上黑松露,被塑造成树桩造型,侧面是两根巧克力做的树叶和树叶,为了模拟林间土地的模样,还在盘子上撒了一层食用苔藓粉…… 似乎……还行? 陆朝松了口气。 自从那次晚餐后,每次一起吃饭时,纪前辈都会不动声色地帮他调节味觉。陆朝就这样告别了寡淡的哨兵特供餐,过上了能尝到酸甜苦辣的“好日子”。 说来有些好笑,这竟然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真正在外就餐,而不是在一个哨兵食堂草草打发了了事。唯一的选择经验就只能说看网络评分。 只是刚刚看电影受挫,陆朝变得不那么相信网络评价了。 漂亮的饭菜开了个好头。但饭菜再漂亮,入口之前都是未知数。 陆朝手里切着牛排,目光却时刻关注着纪听秋,紧张地看他将一勺番茄冻送进嘴里…… 下一秒,纪听秋的眉毛忽然高高地扬起。陆朝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手上动作一滑,刀和盘子碰撞 ,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 第63章 世界二(18) “你在紧张什么?”纪听秋奇道, 慢条斯理地放下银质餐叉,矜持地点点头,“味道还可以。”他评价道,指尖在餐巾上轻轻捻了捻, 拭去并不存在的污渍。 有这句话在, 陆朝顿时松了口气。 ——但很快, 他便发现自己放心地太早了。 这家店主打融合菜、创新菜, 每一道菜都漂亮地应该放进艺术馆, 但口味却参差不齐。 第一道冷盘似乎已经是水平的最高峰。之后的每一道菜, 纪听秋都能从中挑出些毛病,听得陆朝越来越失落,脑袋越垂越低。 “不过——”纪听秋忽然话锋一转, “总体还是很不错的, 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至少比咱们哨塔的食堂好吃太多了。” 陆朝猛地抬头, 正对上纪听秋微微扬起的嘴角: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陆朝傻笑着点头, 却在低头喝果汁的时候收敛了嘴角。 他听出来了, 纪前辈不是真的觉得好吃,而是为了安慰他。 这个认知让胸腔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又夹杂着说不清的失落。像是同时吞下跳跳糖和柠檬片, 甜和酸在舌尖打架。 他该为这份体贴而欣喜的。毕竟,能让纪听秋安慰自己完全是关系上的大进步。可他又忍不住想, 如果连食物都不能让纪听秋满意, 这顿精心准备的午餐岂不是彻底失败了? “要不……下次换一家店?”陆朝试探性地问。 纪听秋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哼一声: “我要是真想安慰你,大可以直接说‘都好吃’。我可没有在你面前撒谎的习惯, 刚才的评价都是实话。”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吃过这里的几家餐厅?就敢随便订位子。” 陆朝老老实实摇头:“就这家。” 果然。 纪听秋想想也是,这家伙家又不在这边,毕业之后才来到这个城市,总共待了两个月不到,平日里净围着自己转了,也没有个玩得好的向导搭子,哪有时间和条件出来吃好吃的。 ……怎么说起来还怪可怜的。 纪听秋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不知怎地,他见不得陆朝这消沉地模样,想了想还是开口: “下次还是我来挑地方吧。” 陆朝下意识地想点头,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 ……等等,前辈刚才是不是说了“下次”? 这不是变相答应了下一次约会吗?! 感觉像是忽然被百万大奖砸中了脑袋,刚才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就连精神体小哈不知何时从精神图景里蹦了出来,兴奋地在桌下转圈,尾巴砰砰地撞着桌腿。 纪听秋低头瞥了一眼,笑意不受控制地攀上嘴角: “小哈再撞下去,服务员该来收破坏公物费了。” 陆朝一听,赶紧把小哈按回精神图景,可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连带着说话都带着雀跃的音调: “前辈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第二期结束?还是——” “专心吃饭。” 纪听秋在餐桌下碰了碰对方的鞋尖,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答应得太快。 他嘴里不饶人,手上却顺便把最后一块甜点推了过去,“再问东问西,就不和你出来了。” 陆朝乖乖闭嘴,心里却暗暗准备接下去好好表现,争取能让纪前辈尽快松口。 他安排的下一项活动是鬼屋。 望江阁楼下不远处就是个游乐场,普通的游乐设施对于哨塔的战士们过于小儿科,但里面的鬼屋可是远近闻名。 第81章 一开始,陆朝对这个活动没什么兴趣,甚至从未考虑把它放在候选名单中,还是他的舍友倾情推荐: “感情升温就是要去鬼屋啊!吊桥效应你懂的,就是要在那种恐慌的氛围下,让你的前辈害怕得躲进你怀里,这样来几次,还有什么感情成不了?” 陆朝觉得有点道理,虽然他对纪前辈是否会害怕得躲到自己怀里这一点很怀疑,但舍友的说法太具有诱惑力了,几经挣扎之下还是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行程表里。 “所以——” 纪听秋看着自己面前黑漆漆的房子上的牌匾,“冬瀛鬼校”几个鲜红的大字在晴朗的午后也让人背后生出一股阴冷来。 他拉长了声音:“我们是要去鬼屋?” 陆朝和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还爱玩这个?”纪听秋狐疑,他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还有这一面。 陆朝立刻把舍友给卖了:“我之前也没玩过……是现在的舍友推荐我来的。” 纪听秋点点头,显然没在意他来这儿背后的原因,抬腿就往里边走。 离鬼屋内部还要经过一小节走廊,里面暖气开得很足,工作人员建议他们把外套脱了,在确认门票之后便给他们让出一条道,陆朝一把推开那故意做旧的、斑驳的铁门—— 光线骤然变暗,纪听秋眯了眯眼,想要避开里面那股混合着霉味与粉尘的气流。 大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合上。 瞳孔在昏暗的环境中迅速调整,纪听秋举起手电,冷静地观察四周,认出眼前是一个破旧的器材室,地上、墙边堆了许多人体模型,几步之外是一扇门,显然这是进入鬼校内部的唯一途径。 身处陌生的黑暗里,两个人把在深渊中心习惯也带到了这里,就连呼吸也放得最轻。 陆朝作为哨兵,即便视力被压制,也强于作为向导的纪听秋,他还惦记着舍友给他画的饼,当仁不让地向前一步走在纪听秋身前,做出一副保护的姿态。 发现自己视野被挡了个干净的纪听秋:“……” 虽然隐约能感受到陆朝是想保护自己,但纪听秋更喜欢把局势抓在自己手里,这样挡着,反而给他带来了几分不安全感。 于是他拍拍哨兵的肩膀,冷不丁地开口:“你挡着我看路了。” 这一声在寂静的鬼屋中清晰地可怕。 纪听秋明显感觉到手底的肌肉绷紧了一瞬。 陆朝慌张地侧过身:“抱、抱歉。”他想给纪听秋让出位子,挪动时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只石膏断手,本能一脚踢开,断手却砸到了铁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自觉又闯了祸,一米九的大高个顿时和鹌鹑似的,站那儿不敢动了。 纪听秋:“……” 哥们,这么怕还来鬼屋? 他忽然来了几分兴趣。 陆朝是听话的小狗,会示弱,会撒娇,但那更像是在他面前讨乖的手段,本质上还是和传统的哨兵一样,不愿意暴露自己真正的弱点,喜欢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强大和完美。 但那终归少了点人味儿。对纪听秋而言,也不够有趣。 唇角闪过一丝笑意,纪听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三两步上前一把拉开器材室的小门。 门外是个走廊。 惨白的灯光明明暗暗,更是平白增添了几分可怖的氛围。纪听秋不经意地向旁边的教室瞥去,便看到窗户上猛地出现的一张鬼脸。 ……还挺逼真。 “前、前辈……”陆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可疑的颤抖,“您要不要……走慢一点?” 纪听秋回头,看见哨兵正贴着墙根移动,试图能离那张鬼脸远远的。 他蔫坏地勾起唇角:“陆朝,往左看。” 哨兵听话地侧头,一个披头散发、狞笑着的头颅撞进了他的视线。 陆朝:“!” 极度的恐惧下,他展现了自己身为顶级哨兵的身体素质,整个人从墙边窜出来,三两步就来到了自家前辈身边。这下他也不在乎礼貌不礼貌了,直接一个熊抱抱住纪听秋,话都说不利索: “前辈,别、别害怕……” 纪听秋:? 谁害怕? “这么怕鬼?”他笑起来,伸手捏住陆朝因为害怕而无意识颤动的脸颊:“还挺可爱的嘛。” 陆朝一时间不知道因为这句“可爱”高兴,还是应该挽回自己身为哨兵在向导面前的尊严,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猛地挺直腰杆,大声宣布:“我不怕!” 就和他这声呼应似的,头顶“啪”地一下落下垂挂的假蜘蛛网,陆朝几乎是在它有下坠势头的那一秒,就抱着纪听秋闪到一旁,避免了被假蜘蛛网罩一头的命运。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右侧教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课桌椅上课本卷子堆成小山,一个穿着血迹斑斑校服的女学生正以扭曲的姿势仰躺在成片的课桌上。她的脖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 青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同学……要……一起……上课吗……” “不用了谢谢!”陆朝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门关好,又立刻赶回来紧紧贴着向导,双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衬衫下摆。 “陆朝,”纪听秋慢条斯理地掰开他的发抖的手指,“胆子这么小,是怎么敢一个人去对战人面蜥蜴的?” “那不一样!”陆朝欲哭无泪,“那些是真正存在着的生物……” “这也不是真的鬼啊。” “但我又不能揍……”陆朝嘟嘟囔囔。 “——砰!” 这时天花板的通风管道骤然砸落,戴着裂口女面具的npc张牙舞爪扑来。 陆朝吓一跳,条件反射就是一个侧踢,在即将踹到对方胸口时硬生生刹住,结果自己踉跄着撞进纪听秋怀里。 向导被撞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墙壁。陆朝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两人被突然亮起的血色射灯笼罩,就像是恐怖片里的特写镜头。 “抱、抱歉!”陆朝手忙脚乱地要起身,却被纪听秋一把按住后腰。 “别动。”向导的鼻息拂过他颈侧,“你踩到机关了。” 第64章 世界二(19) 陆朝低头, 发现自己的皮鞋正压在一块黑色的地砖上,微微下陷。他听到身后开始传来嗡嗡的机械声,似乎有什么道具正在激活。 一呼一吸之间,纪听秋已经同陆朝建立好了精神链接, 通过感官共享, 他也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动静。 “现在, ”纪听秋贴着哨兵耳畔下令, “往左侧扑——!” 几乎不给反应时间, 陆朝抱着他猛地向左前方掠去。同一时间, 原本站立的地方从墙里弹出一个巨大的充气拳头,而真正的危险是从两侧墙壁射出的水枪,水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追着两人跑, 好在他们走得够远, 只有几滴落在了他们身上。 陆朝抹了把脸上的水, 一低头, 却发现怀里向导肩头的白衬衫变得透明,显然没有躲过最初的攻击。胸膛透过已经变得半透明的衬衫若隐若现, 湿漉漉的发尾缠绕在颈间, 和瓷白的皮肤映衬着,让陆朝忽然想起了嘶嘶。 “看够了吗?”纪听秋冷冰冰的声音想起。 陆朝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的眼神有多冒昧, 手还搂在对方的腰上 顿时像烫到一般弹开:“我我我不是……”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 广播却忽然响起了欢快的播音女声: “两位客人,恭喜触发隐藏剧情!这是为幸运的情侣准备的特别礼物, 特别版鬼王追逐战, 倒计时,五、四……” 纪听秋的表情瞬间裂开:“……” 而一旁的陆朝的关注点却是:“情、情侣?” 他暗暗决定回去后给这家鬼屋一个五星好评。 这家鬼屋的鬼王追逐战确实特别。纪听秋粗略估计,大约有五个扮作鬼王的工作人员接力追着他们跑, 还有一些别的角落刷新的小鬼npc。 等他们终于找到出口,他身上的衬衫已经完全干了。 作为触发隐藏剧情的幸运儿,工作人员还给他们送了几个近期大热ip的娃娃,纪听秋和陆朝都不认识,但还是装在袋子里,由哨兵提溜着,一起去把过山车、跳楼机、风火轮这些游乐场里比较刺激的项目都给玩了个遍。 等他们一人端着一碗关东煮从小吃街里钻出来,天已经黑了。 在路边找了张空的小桌,两个人随意地坐下。陆朝一边吃一边挑起话头: “您似乎……挺喜欢来游乐园的?” 纪听秋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才开口: “是啊,小时候就喜欢,不过爸妈不太乐意我总来,一方面是怕我学习落下,另一方面也怕这东西太危险。”他耸耸肩,“不过我就喜欢刺激的感觉。” 陆朝没想到自己竟然歪打正着,安排正好撞在了前辈的喜好上。 他有意把话题再延伸一些——他喜欢听前辈说这些,说他不知道的爱好,说他不了解的曾经,这让他觉得自己和前辈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第82章 却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大哥哥,您要买束花吗?”说话的小女孩看起来还在上小学,站在桌边,眼睛大大的,没有半分怯意,“今天是情人节,买一送一哦!” 陆朝的脸“腾”地红了。 他慌乱地摆手:“不用了……呃。”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让纪听秋误会,他猛地站起身,支支吾吾地指了指马路对面, “其实我……我早就定了花,就在对面的花店……” 像是怕小女孩误以为自己在找借口似的,陆朝匆匆忙忙就往街对面过去了。 一边跑一边懊恼: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一会儿他和前辈站在广场上看烟花,氛围最好的时候,他拿出定好的花束表白—— 但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 纪听秋望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目光落回面前的小女孩,发现她失落地瘪着嘴,手无意识地纠着外套下摆。 “多少钱一支?”他忽然开口问。 小女孩眼睛一亮,立刻举起一支包装精美的玫瑰:“十块钱!”她指了指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桶,“这是最后几支了,卖完我就能回家啦!“” 纪听秋掏出钱包:“这几支都给我吧。”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欢天喜地地接过钱,把玫瑰递给他时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您男朋友真帅!” 纪听秋顿时失笑,本想多说一句“早点回家,路上小心”,但小女孩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他无奈地笑笑,低头端详手中的玫瑰。 深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欲滴,茎秆上的刺被细心地修剪过,裹着一层淡绿色的薄纸。他小心地把花放到身后角落里。 没过多久,陆朝便跑了回来。 他怀里抱着一大束雪山玫瑰。纯净的白色花朵间点缀着几枝淡蓝色的满天星,包装纸上还系着深蓝色的缎带,看上去圣洁又美丽。 “前辈,”陆朝红着脸把花束递过来,声音却铿锵有力,“这个送给您……” 纪听秋:“……” 怎么有人把送花说得跟宣誓一样。 他轻轻接过,淡雅的花香立刻扑面而来。 “很好看。”他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递给陆哨兵,轻轻地眨了下眼,“礼尚往来。” 陆朝呆住了。 他机械地接过那支束玫瑰,心跳重得几乎忽略远处焰火升空的声音。 “我、我……”陆朝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玫瑰,又抬头望向抱着花的纪听秋,直到看到向导眼中的彩色,他才意识到—— 烟花大会开始了。 这是市里多年的传统,每当联盟情人节的这天晚上,都会在江对岸的草坪上举办夺目的烟花大会,游乐场中央的广场,就是烟花的最佳观景点之一。 他慢慢地伸手,强势地将纪听秋的手握在掌心。 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绚烂的光芒映照着夜空。 感受着手心的体温,陆朝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们正站在广场中心的黄桷树下—— 陆朝忽然想起,在搜索游乐场过程中,他曾看到一条传闻:广场中这棵黄桷树又被成为情人树,在这棵树下接吻的情侣将永远在一起。 望着纪听秋被烟花映照得忽明忽暗的侧脸,他心中生出一股冲动。 “前辈,”他轻唤道,“这个月的考核,我还是免晚训。” “嗯?”纪听秋专注地望着焰火,闻言扭头看他,“做得好。” “您上次说,如果我达成了这个要求,会给我一个奖励。”因为紧张,陆朝喉结滑动了一下。 “我现在想好了,我想要……” 更华丽盛大的烟花骤然绽放,将他的声音淹没在了爆裂声里。 “……一个吻。” 纪听秋没有听清,微微偏头:“什么?” 方才的勇气似乎一下子消失了。陆朝望着纪听秋被光芒映亮的眼眸,始终没能再次说出那三个字。 “没什么。”他最终摇头。 下次吧,这次准备得不够完美。 下一次,他一定要安排好所有的环节,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出现如此多的意外和令人失望的安排…… 就在他转回头继续看烟花的瞬间,纪听秋突然凑了过来。 温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嘴角,一触即分。 “你想要的奖励。”纪听秋狡黠地眨了眨眼。 陆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前辈这是…… 亲、亲了自己? 等他回过神来,纪听秋已经若无其事地继续抬头看烟花了,仿佛刚才那个吻只是他的幻觉。 “前辈!” 陆朝觉得心脏在燃烧。他一把拽住纪听秋的手腕,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将他拉进街边一条昏暗的小道。 巷子里很安静,与外界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陆朝将纪听秋抵在墙上,呼吸急促:“您刚才……” “嗯?”纪听秋故作无辜地歪头,却在看到陆朝灼热的眼神时忍不住笑了。 陆朝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刚才那个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要热烈得多,带着哨兵特有的侵略性。纪听秋被他吻得微微后仰,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这是陆朝的初吻。 没有纯熟的技巧,有的只是凭借着爱意的莽撞。 唇舌交缠,呼吸交织,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亲吻是这样一件让人迷醉的事,就连精神体也不能自抑地跑了出来,嘶嘶缠绕着小哈的身体,小哈也对着蛇头不断地舔舐,简直要把小蛇吞进肚子。 纪听秋舌头被吸得发麻,头颅后仰想要退出来些,但陆朝立刻追了上来,不愿意给他丝毫喘息的空间。 就在陆朝的手开始不安分地下移时,纪听秋突然推开他: “该走了。”他整理自己的衣服,抬眸看向陆朝的眼神和钩子一般。 陆朝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男、朋、友。” 男朋友。 陆朝感觉自己已经炸成了烟花。等他反应过来时,纪听秋已经走出小巷,回头冲他勾勾手指: “不走吗?” 江边的烟花大会还未结束,升起的火焰照亮了纪听秋含笑的眉眼。 陆朝也笑了起来。 他大步上前,紧紧握住那只手,用力地十指相扣。 “走。和男朋友回家。” 第65章 世界二(20) 虽然纪听秋可以无视哨塔的门禁, 但是陆朝名义上还只是一位初级哨兵,晚十一点前得回到哨塔。 夜风正轻,他们就像是刚恋爱的小高中生似的,手拉着手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纪听秋一开始觉得这样有些尴尬, 但看路上人不多, 陆朝又很是高兴的样子, 便也随他去了。 来到纪听秋住的公寓下, 陆朝停下脚步, 却不愿意松手。 “前辈……”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纪听秋的掌心, “我总觉得今天像梦一样。” “这些都是我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太不真实了。” “……听起来,我像是你梦里的常客?” 纪听秋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路灯的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在陆朝的眼里漂亮又惑人。 哨兵喉结滑动了一下, 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嗯”。 “那要验证一下是不是梦吗?” 感受到手心被指尖轻轻勾了一下,陆朝呼吸一滞, 慢慢低头。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渐渐重合, 唇瓣相触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轻响。 “唔……”意识到附近还有人, 纪听秋下意识要退开, 却被哨兵搂腰按头,加深了这个吻。 “别管。”陆朝含混地说, 手指插入纪听秋的发间。 纪听秋推拒了一下无果, 只能暗自祈祷明早不要在哨塔内部论坛上看到自己的接吻照。 然而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旁的树林边传来: “……纪听秋?” 两人同时僵住,转头看向声源处。 只见江芜从树下的阴影里走出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挺拔的哨兵,纪听秋记得他叫方麟。 江芜一脸“被我抓到了”的揶揄,全然忘了自己的嘴巴还是肿的,对着纪听秋奸笑道:“呦呦呦,宿舍底下亲嘴呢?” “彼此彼此,”纪听秋挑眉反击,“你的嘴看起来也没闲着。” “我、”江芜一噎,随即恼羞成怒地提高音量,“我和方麟平时可是光明正大的,你表面上不承认,但是背着我偷偷和陆朝亲嘴,还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了?”他越说越激动,活像抓到丈夫出轨的原配。 纪听秋:“……” 不是,等下,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他伸手摸摸江芜的额头:“你没事吧?” 江芜“啪”得一下把他的手打掉,笑得一脸八卦: 第83章 “我好得很,但是你今天不给我坦白,你就完了。” 纪听秋:…… 虽然他知道江芜好奇自己和陆朝的事情很久了,但之前每次都随口糊弄过去,没想到刚在一起就被抓了个正着。 看今天江芜这架势,是不说不行了。 另一边,两位哨兵尴尬地站在一旁。方麟率先打破沉默,向陆朝伸出手:“陆朝是吗?我是方麟。” “你好。”陆朝同他握手。 短暂的寒暄后,两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直到向导们终于想起还有他们的存在: “走啦方麟,我和听秋回去了。”江芜一把拦住纪听秋的肩膀,想要把他往楼里带。 纪听秋也笑着对着陆朝挥挥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陆朝望着他的身影,胸腔里涌动着酸胀的暖意。 “前辈,明天见!”他忍不住喊道。 纪听秋的脚步蓦然停驻。 “嗯,”他转过身,温温柔柔地笑着,“明天见。” 声音很轻,随风送到哨兵耳朵里时已经轻得几乎破碎。 但比起一句告别,它更像是承诺。 陆朝强压下追上去的冲动,方麟见状,用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拍他的肩:“刚开始都这样,舍不得分开。等结合了就可以住一起了。” 陆朝做梦都没梦到过结合,闻言顿时红了脸。 夜色太晚,方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看了眼表道:“会议中心的咖啡馆还开着,里面的威士忌还不错,要去喝一杯吗?” 陆朝回过神,想着自己现在这状态也睡不着,正好同眼前这位感情稳定的哨兵前辈取取经,便认真点头:“好啊,我请客。” 两个人的脚步渐渐远去,而向导宿舍的走廊上,纪听秋正被江芜按在墙上“严刑逼供”: “快说!谁先表白的?进展到哪一步了?”好友的八卦让江芜好奇地两眼放光,“你们精神结合了吗?” 纪听秋无奈地推开他:“今天才确定关系……” “在哪儿?” “市里的那个游乐场。” “什么?!”大约是近期看了什么一惊一乍的网剧,江芜夸张地捂住胸口,“你居然和他出去约会!还是情人节!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 “……”纪听秋哭笑不得地推开宿舍门,放好友进来,“之前也没见你对我的感情问题这么好奇啊……” “那是因为没什么可好奇的,”江芜理直气壮,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之前你感情稳定,之后又是稳定的空窗期,接近你的哨兵都被你骂走了。总算有个不怕你的脾气,还要追着你跑的,我好奇一下很正常吧?” “行行行。”纪听秋把外套挂在衣架上,敷衍地点头。 “快说,你不说我就不回去了。”江芜催促。 “……” 纪听秋叹了口气。 该从哪儿开始说呢?从最早的初遇,还是哨塔的重逢? 偶尔想想,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当称得上命运一词。多年前的初见,他乔装打扮,陆朝也只是个幼稚的小屁孩,轻飘飘的一句“喜欢”也许真挚,但看不到可能的未来。 等再相遇,那个会红着脸喊他“姐姐”的少年,已成长成肩背挺拔的哨兵,唯有眼神中炽烈的爱意依旧明亮如初。 或许这就是命运最温柔的安排——让他们以最真实的模样重逢,让错过的时间,在往后的岁月里慢慢补全。 . 昨晚被迫和江芜分享自己的感情经历,纪听秋睡得比平常更晚。 次日一早,他打着呵欠来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情便是给自己来上一杯咖啡,接着打开电视,边吃顺路带的早餐边听近日的新闻。 播放的频道主要着眼于哨兵和向导届的大事,无非是某某个哨塔探索了哪条深渊,发现了什么新物种;又或者说白塔研究院某某研究员的工作发表在了某某顶级刊物上。 通过收听这个频道,加上平时的论文阅读,以及定期和导师的交流,虽然纪听秋已经离开学术界近一年,还是能够轻松跟上前沿方向,便于日后回到白塔继续开展工作。 最近似乎风平浪静,没有出现新的深渊,各个哨塔都已开发之前就清理过的深渊为主,白塔研究院那边也没有什么真正有意义、能落地的结果出来。 纪听秋听了一会儿,本想换个频道,随即播出的一条新闻却牢牢粘住了他的视线。 “据联盟哨兵协会官方消息,协会副会长孙平威将于本月26日对第十三号哨塔进行为期一天的工作考察与指导。此次访问旨在深入了解基层哨塔建设情况,并就新时期哨兵-向导协同作战体系建设进行专题调研……” 孙平威? 他知道这个人。四号哨塔的上一任塔主,顾廷曾经的顶头上司。 也是顾廷最后一次任务的推动者。 纪听秋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 当年顾廷执行的那个高危任务,按执行建议,本应配备2s级的战斗向导。但当时正值深渊出现的高频期,所有服役期内的2s级向导都已有任务在身。一般情况下,这种情况本该推迟任务执行时间,等待合适的向导接受任务。 偏偏那条深渊里的珍稀矿物多得数不清。时任四号哨塔塔主的孙平威,在背后赞助方的施压下,执意要求顾廷按时执行任务,拍板让顾廷带着一个s+级的向导就下了深渊。 孙平威当时的判断是:“s+和2s就差一个等级不到,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偏偏就是这一点差距,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在深渊最底层遭遇意外时,那位s+向导的精神屏障强度终究差了一线,没能完全护住顾廷。 这些往事都是顾廷给他的信件里谈到的消息。 顾廷不止一次执行过红色的高危任务,也曾在搭档s+向导的情况下安稳地活下来。当时他自己也不够警惕,只是当作一些趣事说给他听。 纪听秋是在他完全失去意识后,自己慢慢整理消息,才从中抽丝剥茧,找出了事件脉络。 顾廷事件后,联盟照常进行调查。 正值联盟内部因这起意外陷入恐慌,首次出现这种级别的哨兵在执行常规任务时陨落,各方都急于稳定军心。再加上,顾廷遭遇的危险确实属于首次出现的特殊情况,孙平威没有按照建议执行任务的问题就被轻轻揭过。 他不仅没有受到处分,反而因为“在特殊时期勇于担当”而获得提拔,如今已是联邦哨兵协会的副会长。 纪听秋冷眼旁观,最终没有做什么无谓的举报。 毕竟建议只是建议,而不是规定。 后者可以让孙平威得一个违规处分,前者只能被批评教育,不痛不痒。 向导的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孙平威那张长了褶子老脸在会议上正义凛然。 纪听秋轻轻地笑了。 ——报复的机会来了。 第66章 世界二(21) 比起一大早就计划上了的纪听秋, 陆朝脑子里的东西可单纯多了。 只有前辈、前辈、前辈…… 除了深渊模拟中他依旧能百分之百的专注外,其余时间一有空闲,他就被昨晚的经历占据了心神,恨不得把训练什么的全丢到一边, 直奔前辈的办公室和他亲亲。 他的状态明显到几个朋友都察觉到不对劲。 李扬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喂, 小陆, 你捡到钱了?” 陆朝一愣, 摇头:“没有。” “没捡到钱你这么高兴……”李扬嘟嘟囔囔, 没有深究, 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水杯到一旁喝水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训练结束,陆朝跑得比以往更快了。 飞速地更换了一身衣服,几分钟后他便出现在了纪听秋办公室门外, 连门都忘了敲就推门而入。 纪听秋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 听到动静抬起头, 见是陆朝, 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今天下训得这么早?” “前辈!”陆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纪听秋身边俯下身,双手撑在纪听秋的椅背上, 强势地将人圈在自己和办公桌之间。 “训练已经结束了?”纪听秋合上文件, 微微仰头看他。 陆朝点点头:“我今天提前完成了任务。” 他边说边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纪听秋的, “想见您……” 一个单纯的吻, 只是唇贴着唇。 一想到和自己的前辈接吻,陆朝就心猿意马起来, 不满意这蜻蜓点水一般的发展, 伸出舌头想要撬开纪听秋的齿关—— 他发现向导似乎心不在焉。 “前辈?”他退开一些。 “嗯?” “您似乎……有心事?” 纪听秋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不,没什么……”他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 “我不觉得。您明显情绪不佳。” 陆朝却固执地想要捕捉他的视线, 没这么好打发走:“我们不是情侣吗?您可以和我分享的。” 第84章 纪听秋噎住。 他沉默地同陆朝对视,几秒钟后败下阵来,撇撇嘴: “有一个我很讨厌家伙要来哨塔。” 陆朝愣了一下:“您是指孙平威吗?” 他早上也听说了这位副会长要来塔的事,只是这个名字并不熟悉,想一会儿才记起来。 纪听秋点头。 陆朝很直白:“您讨厌他,是因为顾廷吗?” “……” 纪听秋这下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好奇发问。 陆朝说:“新闻里说他刚去完四号哨塔,并且说他是四号哨塔的前塔主。您从未过四号哨塔工作过,和他的唯一交集只有顾廷。” 纪听秋定定地注视着陆朝,对方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微微收缩。他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总是用狗狗眼望着自己的年轻哨兵,或许比他想象中要敏锐得多。 “你倒是……”他轻笑一声,凑近亲了亲陆朝的嘴角,让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了唇齿间。 直到一吻结束,他才慢悠悠地满足了陆朝的好奇心,将他已知的过往言简意赅地给哨兵复述一遍。 “……前辈想怎么做?”陆朝捉住纪听秋的手指,声音低沉坚定。 纪听秋怔了怔,似是没想到陆朝会这么干脆地站到自己这边。他垂下眼睫,声音几不可闻:“我收集了这些年所有类似案例,孙平威的决策模式有严重问题。但……” “但缺少可以惩罚他的法规?”陆朝接过话头,“或者,缺少一个对他小施惩戒的契机?” 纪听秋猛地抬头,对上陆朝坦荡的视线。 似乎他说出口的不是私下报复,而是交给执法机关的正义凛然。 他赌对了。 这个总是对他撒娇卖乖的年轻哨兵,骨子里流淌着最纯粹的战士血液——敏锐、果决,且忠诚得可怕。 “26号。”纪听秋缓缓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孙副会长来视察那天,会有一场大戏。” 陆朝也跟着笑了,犬齿若隐若现:“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 . “孙会长,这是我们哨塔去年新建的训练中心,共五层,每层都配备了最先进的训练设施。”说话的是哨塔行政部主任周明,他正陪同着孙平威开展哨塔的访问工作。 “这里的a室是精神屏障模拟室,在中间的球形训练舱内,我们会通全息投影给向导带来干扰,包括b到3s级,来训练向导维持精神屏障的能力。”周明边走边介绍,“最新升级系统能够记录精神屏障破裂的临界点。” 孙平威微笑着点头:“这个设计很实用。” “这是我们塔和研究院合作的最新成果之一。”周明颇有些骄傲地说道,“预计下一个月就能在哨塔内部广泛地推开。” “不错。” “精神屏障模拟室的对面就是五感强化训练营……” 跟着周明的脚步,孙平威以及各位陪同的哨兵协会人员慢慢地参观着,上次翻新后训练设备已经是全联邦一流水平,更别提这几个月同白塔的合作空前紧密,许多最前沿的、需要测试的设备都优先运到这里进行实验,看得各位赞不绝口。 “这儿是我们的共振对战室,是我们塔哨兵们最喜欢的训练场地之一……” 周明说着,随着“认证通过”的门禁播报声,他正要伸手推开对战室的门,让会长看看哨塔成员们的水平,却又见前面有一位哨塔的工作人员小跑着来到他的身边,在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 周明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孙平威笑呵呵地问。 “……孙会长,我们先来看下一个场地……”周明扯了扯嘴角,颇有些焦急地就要离开面前训练室的大门,却被一只伸出的手给拦住了。 孙平威嘴角依旧扬着,手上却微微用劲,把周明挡了个严实: “既然大家都喜欢这个训练室,我也好奇得很,想看看里面的模样。” “孙会长,现在里面比较乱……” “乱?”孙平威眉毛高高扬起,作出一副不赞成的姿态来, “小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训练的地方怎么能不乱?我也是哨兵,当年也是从前线一步一步做起来的,训练室的情况我可再清楚不过;要是很干净,我倒是要怀疑你们做给我看的。” 说着,他不顾周明的阻拦,一手推开那扇厚重的黑色大门。 一切几乎是在一眨眼中发生的—— 混杂着信息素的气浪扑面而来,训练场内的精神体们显然已经陷入狂躁状态: 银狼仰天长啸,黑豹窜来窜去,猎鹰满屋子乱飞,就连温顺的水牛都精力充沛地刨着前蹄。哨兵们徒劳地试图控制自己的精神体,却又反被冲击得东倒西歪。 孙平威还来不及反应,离门最近的白虎精神体率先发现出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仿佛接收到信号,整个兽群突然转向,就像洪水一般,猛地冲向敞开的门扉。 “等等!快关门!” 孙平威终于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奔腾的犀牛率先将他撞翻在地,紧接着是狮子的利爪,猎豹的飞扑…… 周明眼睁睁地看着哨塔的贵客成为精神体们的人肉垫子,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维持着一开始阻止的姿势,狼狈地闪到一旁。 在大腿被横冲直撞的精神体们撞得乌青肿痛、站都站不稳后,周明也没空关心地上的贵客了。 他的精神体早已不顾阻拦飞了出来,是一只蓝色的漂亮的鹦鹉。一开始,鹦鹉还帮它的主人啄退几只不长眼的精神体,几秒之后也如同发狂了一般,跟着其他动物们飞走了。 周明:“……” 他狠狠地把扒在自己脸上的一只蝙蝠精神体甩开。 走廊上各位的状态都不容乐观。 因为协会内部以文书工作为主,员工基本都缺乏锻炼,被身强体壮、日常同深渊危险打交道的精神体们一撞,完全站不稳。唯一的有战斗哨兵经验的孙平威年事已高,精神体也垂垂老矣,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完全无力抵挡精神体的洪流。 就在周明挣扎着想要按墙上的警报器时,像是有什么开关,精神体们忽然平静下来。 走廊上飞奔地慢吞吞回到主人身边,天上到处窜的也停到了哨兵肩头。 世界安静下来。 警报声终于姗姗来迟响起。 走廊深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赶来的警卫发出一声惊呼,赶紧把地上四仰八叉躺着孙平威,和他的随行人员们小心地扶起。 哨兵们挤在训练室门口,也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各个如同鹌鹑一般。 “怎么回事?”周明先联系了医疗部,把自己已经歪了的眼镜摆正,看向堵在训练室门口的哨兵们。 站在最前边的哨兵正被他安静下来的犀牛舔手。忽然被点到,他惊了一下,嗫嚅着:“我、我也不知道……精神体它自己就跑出来了……” “不知道?”周明火气上涌,厉声怒斥,“你们训练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小林和我说训练室里有点意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惊喜’!” 鹦鹉学舌:“惊喜!惊喜!” 周明气得把鸟头拍到一边。 他衣衫凌乱,下巴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可笑地很,但在场的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走廊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咦,大家怎么都站在这儿?” 忽然,一个轻松好听的声音插进来。 周明恼怒地转头,意外地看到纪听秋站在几步开外。 青年双手插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周主任,您的下巴怎么了?” 第67章 世界二(22) “纪老师?”周明一愣, “您怎么在这儿?” 纪听秋笑笑:“我过来找个人。”说着,他像是才发现地上歪躺着的孙平威,微微拧眉,“这是……” 周明叹气:“出了点意外。”他不愿多说。 向导的神情有些惊讶。 看了看向门里犯人般站着的哨兵们, 纪听秋目光又落在鼻青脸肿的伤患身上, 他沉默片刻, 冷不丁地开口:“刚才, 是发生了精神体暴乱吗?” 周明比他更惊讶:“您怎么知道?” 纪听秋叹了口气, 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自言自语:“还是晚了一步。” 周明正欲追问,却见纪听秋已经转向那群沉默的哨兵,朗声唤道:“陆朝。” 这个名字让在场的哨兵们纷纷侧身, 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露出了站在人群深处的陆朝。 年轻的哨兵快步走到最前面, 眼神明亮地望向纪听秋:“前辈, 您找我?” 纪听秋从容地走到陆朝身边,轻轻开口: “今天上午我刚完成一场情绪疏导治疗, 口袋里还放着‘启明’药剂的棉片。”他转向周明, 语气平静地解释,“这种药物本是用以帮助自闭型精神体重新接触世界, 但对健康精神体而言, 就像强效亢奋剂。” 第85章 周明一脸茫然,陆朝却恍然大悟, 猛地拍了下额头: “我还以为那是之前落在外套里的湿巾!拆开擦了擦手就扔进垃圾桶了……” 他歉疚地看向周围同伴, “难怪大家的精神体都失控了。” “等等,什么意思?”周明皱着眉追问,打断了陆朝的话, “你口袋里的湿巾和他口袋里的棉片有什么关系?” “中午吃了个饭,衣服拿错了。”纪听秋简单解释。 周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拿错了……”说着又觉得奇怪,“但是你们的外套怎么会弄混?” “你知道的,情侣款。”纪听秋耸肩,“款式一样,尺码也差不多。” 这句话让陆朝的耳尖瞬间通红。 在他身后,哨兵们也被这句简单的话中蕴含的八卦给砸晕,交换着震惊的眼神,想起哄又不敢出声,只能互相用胳膊肘轻碰示意。 同样被惊到了的还有周明。 他对纪听秋的了解就是高岭之花,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刚入塔的新人给拿下了? 他周明上下打量着陆朝,震惊之余还记得当前的谈话,详细地询问:“你用了那个……药之后,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吗?” “他的精神阈值太高,抗药性很强。”纪听秋自然地接过话头,“况且接触时间短,挥发程度有限。” 陆朝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实还是有点影响的……小哈对着天花板一直嚎。”听出主人的埋怨,他肩头的小哈委屈地呜咽一声,把脑袋埋进爪子底下。 在交流的间隙,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几名医务人员匆匆赶来,将伤者抬到病床上。周明随手点了两个哨兵去帮忙,自己继续听纪听秋的解释。 “幸好训练室的门被打开了,”纪听秋叹了口气,“空气流通后药物浓度下降,精神体们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转向周明,语气诚恳,“这次意外我也有责任,没有及时处理医疗废弃物。我会提交详细报告说明情况。” 所以是个意外。 周明想叹气,又生生憋下。他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偏偏就在孙平威来访这天出了事。 瞥了眼还在呻吟的孙平威,周明最终叹了口气:“我先送孙会长去医疗部吧。至于报告……”他揉着发痛的额角,“纪老师,麻烦您了。” 纪听秋从容颔首,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勾了下陆朝的手指。 周明带着医护人员匆匆离开,走廊里顿时安静下来。哨兵们就和看到了什么新奇生物一般盯着他们瞧,纪听秋不胜其烦,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被陆朝喊住。 “前辈。”陆朝的声音不大,却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您要回去了?” 纪听秋摸不清他要干什么,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嗯”了一声。 哨兵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在众人忽然拔高的起哄声中显得有几分羞赧。 “晚上见。”陆朝说。 纪听秋笑了:“晚上见。” 转身向电梯走去,纪听秋无意识地捏紧了手心。方才的痒意似乎还停留着,他脸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 陆朝在他掌心画了一个问号。 这是他们的暗号。哨兵在问他—— 成功了吗? 纪听秋心领神会,被拢着的手比了个ok的姿势。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计划: 第一步:把外包装无字的启明棉片放进外套兜里。 他不是平白想到这个方法的。挂在他诊室的其中一位正是精神体自闭患者,原本安排在27号,为了不节外生枝,纪听秋没有直接动用权限修改顺序,而是加快了进度,提前完成了其他人的治疗工作。于是这位患者的就诊时间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今早,这枚棉片也自然而然地落入了他的口袋。 第二步:孙平威在合适的时间推开训练室的门。 训练室内引发的骚乱必然会被通知给管理员。但这骚乱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需要通知警卫室前来处理,留给孙平威推门的时间只有这短短的十分钟。参观的路线固定,按照纪听秋估算,在孙平威一行人离开精神屏障模拟训练室的时候,是最好的行动时间。 于是陆朝在训练时摘掉了听觉调节器。当时他坐在休息区,耷拉在头上的毛巾正好挡住了耳朵,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监控也不能。 环境嘈杂的声音直冲大脑。面对对任何一个哨兵都会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的声响,陆朝神色不变,敏锐地从中找出了周明的声音,抓住时机,撕开棉片—— 混乱开始了。 第三步:孙平威进入精神图景不设防的昏迷状态。 这才是纪听秋真正的目的。 皮外伤太浅。按孙平威的地位,大把的医疗资源供他使用,没几天就能养回来;只有精神图景的创伤才能真正给他一击。 纪听秋知道这位孙会长会开门,因为他多疑;也知道他必然会陷入昏迷,一瞬间的冲击很难让人反应过来,一个成年哨兵都挡不住的力,更不用说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头子了。 为了万无一失,陆朝在人群中谨慎地观察着,随时准备让自己还不太疯的小哈趁乱踩上几脚;好在孙平威轻轻松松地就晕了,一切都很顺利。 第四步:纪听秋自然登场,靠近孙平威,入侵他的精神图景。 理由很正当,出场也很自然。这一步的难点同样在于时机——来得早了,混乱的环境给他精神入侵增添更多的困难;来得晚了,医护们拖着病床走,他想再找一个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好在他出现地刚刚好。纪听秋一边同周明“认罪”,防止他事后自己调查,查出什么暂未想到的疑点,一边偷偷将无形的精神触手伸进了孙平威的精神图景。 如果哨兵还醒着,必然能察觉到这位不速之客;但他晕着,就只能任纪听秋施为了。 单纯的破坏太明显,孙平威醒来后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察觉到不对劲。纪听秋心知肚明。他小心地绕开所有可能被注意到的节点,只做了一件事: 将本体与精神体之间的连接梳理地更为灵敏。 五十岁以上的哨兵精神体同样衰老,进入最后的衰退期。在这个时间段,本体和精神体之间的连接突触自然老化,逐渐切断两者之间的联系。这是一个通常被忽视的突触,甚至日常体检也不包含这一项。 但白塔研究院一项最新的项目表明,该突触的灵敏程度与哨兵老年痴呆、抑郁等精神疾病的症状呈现正相关。突触约灵敏,本体和精神体的连接越紧密,受精神体状态的影响也更大。 孙平威在退出一线战斗时纪听秋还只是个高中生,但他却在白塔研究院见过孙平威。 当时孙平威还只是四号哨塔的副塔主,平日里饱受精神图景破裂的困扰,托关系找到了他的导师,也就是白塔研究院的赵院长给他治疗。 而纪听秋作为赵院长的爱徒,同样参与了那场治疗。 赵院长年轻时曾是联邦最杰出的向导,在接手中枢研究院前经常参与一线治疗,有联邦圣手的美誉。但偏偏就是这段经历让她彻底失去了继续深耕的兴趣,反而转头投身于科研事业。 时隔多年重操旧业,赵院长本不愿做这事,却迫于人情不得不做,自然一肚子的怨气,她干脆把那孙平威作为一个现成的教材,给纪听秋来了一番现场教学—— 那时他便发现,孙平威的精神体有问题。 分明还在壮年期,却已经出现了过度警觉、焦虑呆滞等情况,这是典型精神问题的症状,只是每次出现的时间很短暂。 孙平威自身没有发现。而既然他没有治疗的要求,赵院长便也直接忽略。 当时纪听秋看不过,还是用精神力顺手给可能引发该情况图景内容做了个夹层。这个夹层是无形的,精神图景整体看起来和原本并无分别。 只是他最终多留了一个心眼,给这个夹层按了个开关。 而现在,就是他来利用这个开关的时候了。 进入图景的那一刻他便松了口气:夹层还在。 打开开关,疏通突触。 如今一切顺利,接下来要做的只有等待—— 将来的孙平威自己会搞砸一切的。 第68章 世界二(23) 深秋的日子更短了些, 陆朝还没下训,天已经黑了彻底。按照往常一样,他迅速地换上常服,带着一身皂角的香味来到十一层。 “前辈——”他反手锁上门, 几步就跨到纪听秋的办公桌前, 俯身撑在桌面上, 姿态侵略感极强, 眉眼却是笑着的。 纪听秋从文件中抬起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 就被陆朝凑近,在唇上轻啄了一下。 “现在全哨塔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陆朝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得意,手指轻轻勾着纪听秋外套的衣角, “因为您说……情侣装。” 纪听秋挑眉:“你不高兴?” “高兴。” 第86章 陆朝又吻了他一下, 这次更深了些, 带着训练后的热气, “特别高兴。” 他的额头抵着纪听秋的,感受着呼吸交错:“现在大家都知道, 您是我的了。” 这句话让纪听秋轻笑出声。 向导伸手捏了捏陆朝的后颈, 动作亲昵:“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当然不。”陆朝挤进办公桌和椅子间,得寸进尺地搂住他的腰, 将人从椅子上带起来, “这才只是开始。”他的吻落在纪听秋的颈侧,声音变得含糊。 “您太有名了……”陆朝像是有几分不忿, 说完轻咬了一下皮肉, 又立刻道歉般地舔舐着,“得让全联邦都知道才行。” 感受到颈侧的痒意,纪听秋笑了。他好脾气地摸摸哨兵的头: “那你可要加油, 至少要成为首席哨兵,让别人知道你的名字才行。” 在旖旎的气氛里,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敲响,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纪老师,我是王主任的助理小方,他想找您确认一下前哨站药品准备的事。” 陆朝动作一顿,有些不情愿地松开手。纪听秋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对着门外应了声:“马上来。” “这个事情还要段时间,一会儿你先自己去食堂,嗯?” 他转头解释,见哨兵依旧一脸郁闷,凑近安抚般在他唇上轻咬了一下:“晚上来我宿舍?” 陆朝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真的?” “嗯。”纪听秋拍拍他的脸颊,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到门口时回头补充道,“记得带换洗衣服。” 门轻轻合上,陆朝站在原地,摸着刚刚被咬过的嘴唇,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就是和前辈恋爱的感觉吗…… ——简直比他曾经想象的还要美妙上万倍! 他已经开始美滋滋地考虑: 二期探索结束之后的小长假,要约纪前辈一起去哪儿旅游呢? 但在那之前,最重要的还是塔里的任务。 虽然哨兵协会会长的来访出现了岔子,但经过哨塔和协会的联合调查,还是将这场事故认定为意外,目前已经提交报告正式了结。 塔里没有过多在意这件事,绝大部分人手还是如火如荼地进行二期开发的准备工作。 至于陆朝,一得到了留宿前辈住处的资格,他就再也没有挪动过窝。 深渊二期开发启动前一天的深夜,清洗完毕后,他带着一身水汽蹭到纪听秋身边,钻进被子,向中间挪动,手指还还不老实地勾住向导睡袍的衣角: “前辈,你说这次我们能不能分到一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纪听秋正在看某期刊新发布的论文,头也不抬:“分组方案上周就定了,现在大家都熟悉了固定搭档,临时改动会影响配合效率。” “啊……”陆朝大声叹气。 他的看起来实在像是被大雨淋湿的小狗,纪听秋忍不住轻笑,凑过去在哨兵嘴角亲了一下:“不高兴?” 陆朝黏黏糊糊地点头,却在纪听秋推开前猛地撑起上臂,整个人抬起直接将人搂进怀里,低头就是一个深吻。纪听秋被他亲得后仰,后脑勺抵在床头,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唔……” 纪听秋的手抵在陆朝胸前,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还有紧贴在他腿间的灼热触感。 “哟,”待终于获得了新鲜空气,纪听秋不愿意放过这个调笑的机会,指尖故意在那处蹭过:“这么精神呢?” 陆朝还在喘气,被这样一说,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一时语塞,最终逃避般地把发烫的脸埋进纪听秋颈窝,声音发闷:“都怪前辈……” “怪我?”纪听秋一挑眉,“陆朝,难道我手里有遥控器?” 陆朝耍无赖:“就怪您。” 纪听秋懒得理他,伸手把还赖在自己身上不动的哨兵推得远了些:“起来。自己去卫生间解决。” “……”陆朝看着他不动。 纪听秋大惊:“你不会还打算让我帮忙吧?” 陆朝猛点头。 纪听秋:“……” 陆朝见他不说话,似乎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太没礼貌,小心翼翼的加上一句:“……可以吗?” 见他这样,纪听秋顿时失笑,搓搓哨兵的脸蛋:“等二期结束再说。” “!” 年轻哨兵立刻暖烘烘的贴了上来,纪听秋双臂被紧紧地拥住,话语消失在了唇齿间:“……到时候随你。” . 然而,二期开发第一天就出了意外。 下午三点二十七分,第七小队在c7区域失联。 半小时后救援队找到现场,只看到被撕碎的战斗服和一只人面蜥蜴的尸体,以及不同人面蜥蜴打斗留下的足迹。 这是这个小队在被全灭前做出的最后反击。 噩耗传入指挥中心,立刻通过通讯频道迅速传递给所有的执行者: “c7区出现多只人面蜥蜴,深渊情况有变,所有队员任务暂停,立即到前哨站指挥中心集合。” “重复,c7区出现多只人面蜥蜴……” 指挥中心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全息投影上显示着c7区域的立体地图,代表第七小队的信号已经全部变成刺目的红色。 “人面蜥蜴通常是独居生物。”负责深渊情况分析的是塔里的专家,他的声音干涩,“同时出现两只,甚至多只……说明深渊的生态正在发生异变。” 会议桌上不少人神色凝重地点头。 问题显而易见,但更重要的是—— “我们应该怎么做?” 任务每拖一天,都将给哨塔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即便他们想就此撤离,也需要详尽的报告说明遇上难以抵挡的危险。 单单两只人面蜥蜴,无法成为这次行动的交代。 大家清楚,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探索。 但是……深渊发生了变化,意味着之前的经验不一定走得通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自己的想法,但最终有资格拍板决定的,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哨兵首席楚白英。 她站在控制台前沉吟片刻,下了命令: “立即组建精英探查队,由s级哨兵和向导带队,优先摸清c7区域变异情况。” “其他人驻守安全区域内,等待指令。” “探查队人员包括:我、黄天流、纪听秋、陆朝、顾逸、方麟……” 耳边是首席清点探查队的人数的声音,纪听秋想不明白深渊里发生的事,索性不再去想。他忽然感觉到陆朝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掌心有些汗湿。 两人对视一眼,陆朝眼里却没有终于和前辈搭档的喜悦。 ——他们将一起面对未知的危险。 . 在黑夜降临之前,他们就完成了探查队的集结工作,按照第七小队的路线进入深渊。 深渊之下的空气粘稠而潮湿,带着岩石的阴冷和腐烂的腥臭,精英小队一路深入,直到来到c7区域,才停下来放慢步伐,小心翼翼地向周围探索。 “停。”楚白英走在最前面,在路过一处石壁时突然抬手,蹲下身查看上面的抓痕。 三道平行的深刻痕迹边缘还带着新鲜的黏液。 “是人面蜥蜴,”她说,“但是比常规体型更大。” 纪听秋用探测器扫描痕迹,眉头紧锁:“下面还有不同时期的抓痕,都是同一只留下的。”他指向地面几处几乎消失的脚印,“它的移动模式很奇怪,不像普通深渊生物那样的随机行动,反而好像在……巡逻。” 众人心中一凛。 人面蜥蜴原本就很难对付了,如今要是生了神志,该是怎样的一种怪物? 越往深处走,不安感越强烈。 岩壁上的水珠越来越多,气温也变得不合常理,越往下走越湿热。路过一处地下暗河后,有人眼尖地发现前方有一处洞穴。 深渊的洞穴同时意味着金钱与死亡—— 里面要么是珍稀资源,要么是危险的深渊生物,通常是探查时不可忽略的必经之地。 他们一致决定先过去看看。 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细响,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动作放得极轻。 然而就在这时,洞穴口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一只人面蜥蜴缓缓从阴影中踱出,鳞片泛着令人恶心的绿,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更大、更高。 几乎没有反应时间,探查队众人瞬间摆出迎战姿势 它的脸面向队伍,却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 借着哨兵的卓越视力,楚白英看清了它的脸,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是金正熙……是h国那个失去意识的2s级哨兵!”她下意识举起武器,声音发颤。 纪听秋心中一凛。 他记得这个名字。通常和顾廷的名字放在一起,作为最早一批发生意外的哨兵警示世人。 这是金正熙的脸,那顾廷…… 第87章 第69章 世界二(24) 就在这时, 更多窸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数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逐渐显露出身形。当其中一只格外高大的人面蜥蜴走出阴影时,整个小队都僵住了。 那张脸—— 尽管覆盖着青灰色的鳞片,五官比起大家熟悉地模样多了几分扭曲, 但所有人都认出了它的主人: 是顾廷。 纪听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看见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绿, 嘴角咧开到非人的弧度, 露出森白的利齿。 “保持阵型!” 陆朝最先反应过来, 一步挡在纪听秋身前。 除了顾廷, 这几张脸他都不认识, 自然没有其他哨兵那样“战友成为了对面的怪物”的震撼,率先站出来试图组织进攻。 但他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嘶吼淹没。 人面蜥蜴嚎叫着,做出它们面孔的原主人永远不会做的狰狞神情。暗黑色的灰烟从它们口中喷出, 落在地上, 竟让岩壁上攀爬的苔藓燃起了火星。 在场的哨兵们都有对付人面蜥蜴的经验, 彼此对视一眼, 纷纷释放精神体,默契地一同冲了上去。向导们坐镇后方, 在脑中快速推演情况, 替哨兵们处理接收到的庞杂的信息,好让他们专心对付眼前的怪物。 楚白英手上的是她最常用的武器突击步枪。只见她一个踏步, 便高高跃起, 在岩壁的反作用力下直奔一只人面蜥蜴的面门。 在靠近的同时,突击步枪喷吐火舌, 将蜥蜴激怒, 在它仰头长啸的那一瞬间,将□□精准地打进它的喉咙。腥臭的黑色血液喷溅在防护面罩上,将视野挡得一干二净。 楚白英神色不改, 按下手边的按钮,水流从面罩上端的小口喷出,趁着一瞬间的清晰,闪身至愈发狂暴的蜥蜴身后,和赶来的方麟前后夹击,默契配合。 一瞬间,一头人面蜥蜴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陆朝的重型脉冲枪发出沉闷的轰鸣。枪弹织成了一张火力网,吸引了绝大部分人面蜥蜴的注意,给其他哨兵偷袭创造了空间。 一只蜥蜴突破火力网扑来,他干脆利落地用枪托砸碎它的下颚,随即补上一记精准的头颅射击。 在众人的配合下,短短几分钟内,地上就堆了数只人面蜥蜴的尸体。 但是没有人敢放松。 更多的蜥蜴从阴影深处涌出,它们在踩着同类的尸体前进。 纪听秋闪身躲过因为剧烈的打斗而落下的石块,他盯着眼前的这一切,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些人面蜥蜴,分明看到了自己,却为何只攻击前方的哨兵,而没有一只绕路来到后方,来针对战斗力欠缺的向导们? 纪听秋回忆自己曾经遭遇人面蜥蜴的经历,那时的它们,可要疯狂地多,不顾一切地攻击周围的活物,完全没有给猎物分个先后地意思。 因为它们的智力进化了? ……不,不是。 纪听秋拧眉。 它们移动时呈现出可怕的协调性,甚至存在分工…… 比起主动行动,更像是被某种统一的意识操控着。 “难道它们不是野生的深渊异兽……”纪听秋喃喃道,握紧了手枪,“有‘人’在控制它们?” 就在这时,那只长得像顾廷的人面蜥蜴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像是进攻的号角,那些人面蜥蜴的动作猛地灵活起来,原先总能见血的子弹打在它们背部,擦过鳞片迸出火花,却始终难以造成致命伤。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任务者们艰难地将战线向前推进了一步,但却始终未能消灭这些怪物,双方形成了暂时的僵局。 楚白英试图单点突破,却发现其中一个方向蜥蜴们严防死守,一旦出现伤亡便立刻补齐,效率远高于其他区域。 这是……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它们是在保护那个洞穴!” 楚白英大喊道,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蜥蜴迎面挥过来的长着大刺的尾巴。 但她身边的哨兵就不那么好运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迎头一击,整个人几乎被刺贯穿,甩到远处的石壁下,瞬间失去了意识。 随着□□与石头的撞击声,众人心中一凛。 他们清楚,不能再僵持着了。 僵在这里,对方有源源不断的补充,而己方伤员只会越来越多,直到失去所有的火力。 必需找到破局之法。 环顾四周,向上的路不知何时已经被白鬼藤封死;身后是坚硬的石壁,身前是成群的人面蜥蜴…… “往洞穴突破。”陆朝沉声道。 楚白英也赞同:“洞口不大,正好可以升起能量屏障!既然他们在保护洞穴,里面肯定有很重要的东西,咱们一举两得!” 计划既定,无需多余的交流,向导们精准调控,哨兵的五感迅速向着洞穴的方向延伸。 “三、二、一——突破!” 随着纪听秋的指令,几个人同时后撤步,与人面蜥蜴群瞬间拉开数米距离。 陆朝的重型脉冲枪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压制性射击将最前方的蜥蜴群逼得仰头闪避;楚白英趁机掷出高爆手雷,爆炸的冲击波暂时清出一条通道。 “走!” 陆朝一马当先冲入烟尘弥漫的突破口,黄天流手中的白刃只剩残影,在一片白光将残余的蜥蜴肢体斩断。这不致命,但至少能延缓它们断肢重生的速度。 其他队员们也迅速地跟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年轻的向导陈霖在奔跑时脚下一滑,防护服被尖锐的岩石划破,沾染上了人面蜥蜴的血液。 血液立刻烧破了他的皮肉,剧痛让他动作一滞,整个人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洞口的一只人面蜥蜴发现了他。 “小心!” 纪听秋猛地扑过去,一脚踹开甩过来的尾巴,双枪齐发,直击不速之客的眼窝。 陈霖被及时丢进洞穴,但纪听秋却被巨大的反冲力摔地后退几步,恰好退到了人面蜥蜴的聚集区。 这下,身处险境的变成他自己了。 “前辈!” 眼看着数只人面蜥蜴趁机扑向纪听秋,陆朝目眦欲裂,一梭子轰断挡住洞口的人面蜥蜴的胳膊,抓住空档跳了出去,却又被外头包围着纪听秋的人面蜥蜴挡住,一时间难以立即突破重围。 纪听秋临危不乱,双枪同时开火击退最先扑来的两只,但第三只的利爪已经挥到面前。 他急速后仰,利爪擦着面罩划过,留下深深的裂痕。就在这时,那只长着顾廷面孔的怪物突然出现,直扑纪听秋—— “听秋,你怎么在这儿?”人面蜥蜴的忽然发出低沉的人声。 纪听秋瞳孔骤缩,动作慢了半拍。就在这致命的迟疑间,怪物眼中那一瞬间的清明已然消失,利爪悄无声息地触及他的防护服—— “砰!” 楚白英的狙击子弹精准打在怪物脊骨上,迫使它偏移了方向。 陆朝终于杀到纪听秋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带进洞穴。几乎是他们进入的同时,便携能量屏障便在洞口形成闭合,将疯狂的攻击隔绝在外。 “您没事吧?”陆朝急切地检查纪听秋的情况,手指微微发颤。 纪听秋摇摇头,面罩下的呼吸有些急促:“没事。”他望向屏障外那张扭曲的脸,声音低沉,“它刚才喊了我的名字。” “什么?” “那只长着顾廷的脸的人面蜥蜴。”纪听秋收回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现在有几个怀疑。” “一,这些人面蜥蜴被某种力量操控着。它们的智力比我上次遇到的有大幅度的提升,且出现时有时无的特性,有时候目标明确,有时候行动迟缓,我猜测背后的操纵者是在分阶段下指令。” “二,” 纪听秋语速很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柄,“这些长着人脸的蜥蜴,很可能和那些失踪者有关。我怀疑……那是一种灵魂置换。” 黄天流倒吸一口冷气:“灵魂置换?” “这一直是学术界的一种猜想,精神图景彻底枯萎,这是意识消失的典型标志之一,但他们却依旧活着,像一只野兽一样嘶吼。” “那……为什么要置换灵魂?” “野生人面蜥蜴智商太低,对操纵者而言反而不可控。”纪听秋睫毛颤了一下,“但如果把人类的意识移植进去……” 他指向屏障外那张扭曲的脸:“刚刚它有一瞬间认出了我,这说明他的意识至少部分还存在。这也解释了它们为什么会往表层活动,因为它们灵魂的倾向。” 队里的一名向导提出了疑惑: “但是你怎么知道,它喊你的名字是因为记得你,而不是在模仿?毕竟深渊里本身就存在拥有这个功能的生物。” “你是说低语者?”纪听秋摇了摇头 “低语者擅长的是精神攻击,它们拥有已知深渊生物中最大的大脑;而人面蜥蜴恰恰相反——” 第88章 他说得笃定:“生物擅长的领域是由生理结构结构决定的,我不认为人面蜥蜴核桃般大小的脑仁可以支撑它入侵我的大脑,读取记忆。” 纪听秋的话音未落,洞穴深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石子持续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啪、啪、啪……”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伴随着一个生硬古怪的声线:“真……是……精……彩……的……分……析……” 一股寒意顿时从众人背后升起。 ——洞穴里还有人?! 第70章 世界二(25) 所有人都瞬间举枪指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从洞穴深处涌现出来。 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没有人形, 甚至没有固定的形状,表面就像是漆黑未干的柏油马路,随着它的动作表面晃荡。 那个搏动的生物组织表面缓缓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唇机械地开合: ”纪听秋向导……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声音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外国人, 每个字都带着古怪的停顿, “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 屏障外的人面蜥蜴忽然突然剧烈暴动, 压在半透明的壁障上形成一张张可怖的人脸, 就像无数扭曲的人形在挣扎。 “不是灵魂置换……”它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的笑意, “是……融合。” “是吗?” 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 纪听秋居然还能保持冷静,“那请问,哨兵们身体里的东西是什么?” “呵呵呵呵……” 那东西猛地迸发出一阵奇怪的笑。 “好……问题。”它离得越来越近了, “我、我可以告诉……你们, 那些……是我的……孩子。” 它满意地从这些地表居民的脸上看到了震撼。 “很惊讶……吧?” 它体表的黑色物质蠕动着, “它们虽然……残缺、愚蠢……但能成为我的眼睛……替我看看地表的世界。” 纪听秋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他想起了自己那愚蠢的希望。 难道他一直努力梳导、试图唤醒的, 都是这东西的“孩子”? “透过它们的眼睛……我看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还学到了……语言, 我说得不错……对吗?” 这个怪物显然有几分自恋。它突然用表面漆黑的物体聚集出一只巨大的眼睛, 对着纪听秋眨了眨: “特别是……透过我孩子的眼睛,和纪听秋向导有过多次……亲密接触。我们算是……熟人了吧?” 纪听秋懒得和一个非人类纠结用词, 只是嘲讽般冷笑:“你是人?” “按照你们的定义……当然不是。” 它咧嘴一笑 , 突然剧烈膨胀开来,原本人形的双臂消失, 化为瞬间覆盖了整个洞穴的黑色薄膜。 “但在深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便携能量屏障像被腐蚀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的穹顶缓缓降下, 将整个洞穴封闭。 黄天流立刻尝试用刀划开一条缝,但那黑色物资像是不存在实体似的,毫无影响, 刀片反而像是被腐蚀了一般,染上一层铜锈。 黄天流罕见地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欢迎来到……我的领域。”怪物的声音在穹顶中回荡,“你们可以叫我……深渊之主。” 黑色穹顶完全闭合的刹那,原先被拦在屏障外的人面蜥蜴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它们完全不受黑色穹顶的影响,比在洞穴外时更为狂躁。 深渊之主重新回到洞穴深处。 “祝你们……好运。”它说,接着纵身一跃,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黄天流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大家打起精神来。”楚白英拍了拍手,“我们先把面前这些蜥蜴们解决了,再去找那个黑漆漆的疯子算账。” 几乎没有停顿,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和精神体便率先冲了出去。 众人对视一眼。方才的恐惧早已化为怒火,黄天流活动活动手腕,骂道: “什么破深渊之主,看老子一会儿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 战场又重新交回给了人类和人面蜥蜴。 只是这一次,双方都无路可退。 . 子弹和能量束在黑暗中交织,惨叫和嘶吼不绝于耳。 时间在深渊里变得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只人面蜥蜴终于倒下,小队里已经伤亡过半。 楚白英拖着受伤的腿靠在岩壁上喘气:“我们出不去。穹顶根本打不穿。” 陈霖是现场少有的受伤不多的队员,他正蹲在已经昏过去的黄天流身边,探查对方的伤势。 闻言,他苦笑道:“看来那位‘深渊之主’是想把我们耗死在这儿。” ……它的目的几乎就要达到了。 洞穴里一片呻吟。曾经的怒火被疼痛冲散, 比起一个不知道在哪儿、不知道能否打得过的敌人,众人更寄希望于等待救援。 可惜当楚白英对着他们摇摇头,这个想法也破灭了: “没信号?”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气氛陷于死寂。 “需要解决源头。”陆朝打破沉默,抹了把脸上的污渍站了起来。 “……”纪听秋坐在地上抬头看他。 “它还在附近,我能感受到它的气息。”陆朝站得笔直,目光直直地落在洞穴深处,“杀了它,我们就能离开这儿。” “可是我们队伍已经这样了……”陈霖脱口而出。 整个精英小队死的死,伤的伤。 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纪听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哨兵的话。 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着: 还有四个哨兵还能勉强站直身体,但协调作战已经实属勉强,说不定还不如单兵作战的机动性;向导们也东倒西歪,自己倒是可以一起…… 至于是否能打过,倒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了。 他还在思索,没有搭腔,却听见陆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大家好好修养,我去。” 纪听秋猛地扭头。 反对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一撞到陆朝的视线,向导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他的意思是…… 纪听秋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陆朝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染血的作战服下摆。 作为现场唯一还保持战斗力的3s级哨兵,陆朝确实是唯一人选——但这个认知让他的胃部一阵痉挛。 “我能感觉到它存在一个核心,就在东南方向的洞穴深处。” 陆朝弯腰捡起地上还能用的能量枪,看向纪听秋,就像提交申请时那样,认真地说出了自己对“深渊之王”的观察: “它身上气味最浓的地方就在它的心脏位置,在布置屏障时,它的核心闪了一下,我怀疑那就是它的力量的来源。若是能毁掉它的核心……” 听着他的解释,纪听秋说不出话。 这是让自己同意他去吗? 向导心乱如麻,避开了目光。 楚白英挣扎着想站起来:“我和你一起……” “您的腿伤太重。”陆朝按住她的肩膀,转头看向纪听秋笑笑,“前辈,麻烦您再帮我梳理一下感官……还有,在帮我检查一下装备,好吗?” 在坐的众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清楚小情侣之间有话要说,纷纷自觉回避,移开了视线。 纪听秋沉默地起身,手指机械地检查着陆朝的防护服背带。 当触到后背处一道深刻的裂痕时,他的手几乎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没事的,前辈。”陆朝突然握住他的手,抬起来放在脸颊旁,亲昵地蹭了蹭,“这是我的职责。” 纪听秋猛地抬头。 “我不会带上您的。”陆朝咧开嘴角,“您知道的,这种时候需要全神贯注;而您只有在这里安全地待着,我才能放心。” 纪听秋一句“我和你一起去”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更可悲的是,他知道陆朝说的是对的。 向导在战斗中一向居于辅助地位。而任务中,之所以一名向导辅助多名哨兵,一是因为塔内向导的数量远少于哨兵,二则是因为三到四名哨兵和数量可以抹平战斗力之间的差距。也就是说,当向导深处险境时,这个有个配置的队伍,能够让其中的哨兵及时抽出手来,替向导解决这个不速之客。 即便一名3s级哨兵加上一名2s+的向导的强悍组合,但既然纪听秋没有单挑“深渊之主”的能力,便很容易就会沦为它的人质—— 那不会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 陆朝望向他的眼神温柔又坚定,纪听秋叹了口气,突然用力拥住对方。 这个拥抱紧得几乎让两人都喘不过气。 “平安归来。”纪听秋的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气息拂过陆朝耳畔,“这是命令。” 第89章 陆朝轻笑一声,试图让气氛轻松些:“那有没有奖励?” 这家伙,生死关头还在要奖励! 纪听秋哭笑不得,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但这次道别的意义终归是不同的。他犹豫着,最终下定了决心,眼一闭,心一横凑近他耳边: “如果你回来……”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惊人的重量,“我给你生个孩子。” 陆朝整个人僵住了。 孩子? 刚刚前辈说的是……孩子? 陆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前辈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所以……前辈说的是真的?那句话里包含的内容太过美好,陆朝反而不敢幻想。 他有太多的事想问,太多的爱要表达,但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郑重地点头: “好。” 纪听秋笑了,抓住他的领子,让他和自己凑得很近:“陆朝,我不和你一起去,但接下来我会和你进行精神链接。” “不……” “嘘,”向导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瓣,“你拒绝不了。” “而且相信我,你需要我的梳理和指引。” 转身走向洞穴深处前,陆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纪听秋站在石壁旁,对着他笑着挥了挥手,就像他们曾经无数次在楼底下分手时那样。 “等我。”陆朝用口型说道,消失在黑暗的洞穴中。 ----------------------- 作者有话说:回家直接睡着忘按时发了[小丑]斯密马赛orz 第71章 世界二(26) 透过精神链接, 纪听秋可以感受到陆朝周围的环境。 他知道哨兵在下降—— 先是进入一个巨大的溶洞,地下暗河声音在耳边围绕;他闻到了“深渊之主”的味道,顺着踪迹继续深入,一路上有一些碍事的白鬼藤, 还有一些小而无害的深渊生物光顾。 若是一般的探索, 带队的哨兵此刻就应该提醒大家注意:深渊内绝大多数危险生物都有圈地的特性, 越长时间没见到其他生物, 说明这篇区域里的怪物越危险。 而这对于此刻的陆朝而言, 正求之不得。 他纵身越上前方的石阶, 轻松地仿佛十分钟前的恶战不存在一般。 “深渊之主”就在一处平坦的山崖旁。 它缓缓回头,看不清脸的头部对准陆朝:“只有……你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朝手里的枪一炮轰了出去。 粘腻的黑色液块炸开落在石头上, 呼吸之间又迅速重聚, 陆朝眼尖地从中看到一块蓝色晶石一闪而过。 “呵……”怪物发出尖利的笑声, 碎裂的黑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成人体的形状, “就这点……能耐?” 随着它的话语,一支粗壮的黑色触须突然从它的手中爆射而出, 如同毒蛇般缠向陆朝。哨兵敏捷地后空翻避开, 原先站立的地面瞬间被砸深坑。 陆朝神色不变,能量枪连续射击, 每一发都精准在那触须上, 三两下击断,却又立刻重新生长。一些液体泼溅到了防护服上, 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陆朝敏锐地意识到, 触须重新生长的速度有所放缓。 ——看来这黑液不是取之不尽的。纪听秋借助哨兵的感官,同样得到了这条信息。 但即便有所损耗,深渊之主依旧游刃有余。 它似乎厌倦和陆朝躲猫猫的游戏, 不再吝啬,舍去两条手臂,故计重施,想要用黑液缩小包围圈,限制陆朝的行动。 黑色漫上石壁,深渊之主整个“人”顿时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大圈。那黑色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和扭动的触须一起扑向陆朝。 哨兵趁机掷出高爆手雷—— 爆炸的气浪暂时清出一片空地。深渊之主的攻击手段被打断,他趁机突进到更近的距离,能量枪对准怪物露出核心连续射击。 但这次攻击却被及时重聚的黑色屏障完全给挡住了。 深渊之主发出得意的笑声: “可怜的人类……你们根本……不明白……” 在方才的爆炸中,来自它的黑液竟悄悄流到了陆朝的脚下。纪听秋心间一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无数根黑色尖刺突然从地面爆出。 凭借着哨兵极强的弹跳力,加上前辈事先的预警 ,陆朝勉强避开大多数,但左腿还是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踉跄着单膝跪地,鲜血在黑色的作战服下看不明白,但猛然发白的脸色昭示着他如今遭遇的疼痛。 “现在……明白了?”深渊之主缓缓逼近,“在强大的……个人实力面前……什么枪炮……都是枉然……在这里……我即是一切……” 陆朝喘息着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它想要看到的恐惧和挣扎。 “是吗?”他说,轻描淡写。 以及抬手,开枪。 头顶的巨大的钟乳石被射段,整根石柱轰然倒塌,正好砸在怪物刚刚所在的位置。正如陆朝所猜测的那样,深渊之主的肢体移动地很快,但真正承载那颗晶体的“本体”却深受限制,根本跟不上石柱掉落的速度。 就像预料之中的那样,深渊之主被砸得四散飞溅,但又开始缓慢聚合。 “垂死……挣扎……!”不想,这一下却彻底把它激怒了。 深渊之主晃晃悠悠地站定,发出尖利的怒吼,更多的黑色触须从它的身体涌出,直直地射向陆朝,像一张黑色的牢笼—— 连接忽然断了。 就像有什么东西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触须,纪听秋忽然感受不到陆朝了。 向导猛地睁开眼。 这是…… 他的脸色从未如此苍白过。 一遍一遍地,他徒劳地试图重新建立连接,却始终没有回应。 纪听秋急得对着地面锤了一拳。 “怎么了?”楚白英察觉到他的异常。 “连接断了。”纪听秋的声音沙哑,“现在我完全感应不到陆朝。” 洞穴内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精神连接中断只有两种可能:距离过远,或者一方死亡。而陆朝的安全绳还牢牢系在岩壁上,丝毫没有断裂。原因就只剩下…… 楚白英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她试图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最终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上一句,“可能有别的情况。” 纪听秋勉强“嗯”了一句,但随即又说:“我下去看看。” “别,”楚白英立刻拦住他,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若陆朝真出了问题,你一个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她面容严肃,“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把伤口处理一下,我们一起下去看看情况。” 就在这时,黑色的屏障外传来了动静。 他们扭头一看,几个穿着同款作战服的人顺着安全绳缓缓降落在平台上。为首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哨兵,她利落地解开安全扣,目光扫过现场时却忽然怔住。 “我的天……”她整个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平台上散落着数十具人面蜥蜴的尸体,血液几乎汇成了小溪,和地下暗河汇聚,令人恶心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空间。 这里显然经历了一场大战。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搜寻到洞穴内的同僚们,顿时安心下来,快步走向楚白英: “楚首席,我们是原先是第九小队的,因为很久没有接到你们的信号,前哨塔拍派我们来……” 她的话突然顿住,震惊地看向那道黑色屏障,“这是什么?” “一个屏障。” “我们的?” “不,一个叫深渊之主的家伙弄的。” “……” 要不是楚白英一向比较严肃,他们简直要以为她在开玩笑。 “别碰!” 眼看着一个家伙好奇地很,甚至试图直接用手触摸屏障,陈霖立刻扯开了嗓子阻止:“它会腐蚀皮肤!” 那哨兵一个哆嗦,立刻后撤步。 而领头的哨兵就要谨慎多了。她试探性地捡了块石头丢进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她又从兜里掏出一把不常用的小刀,试图划开屏幕。 分明没有任何触感,但刀片的金属却瞬间锈迹斑斑,成了一块废铁。 这是个什么屏障? 她心里的疑问更重了。 “我们已经尝试过了,所有办法都无法除掉它。” 注意到她的动作,楚白英双臂抱胸,平静地陈述:“能量武器、物理攻击甚至精神冲击,全都无效。” “怎么会……?”哨兵的神情苦恼。她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翻背包: “或者,我们可以把数据传回哨塔。” 她从背包里翻找出仪器,立刻调整参数开始收集数据: “这些黑色薄膜的组成、屏障的能量频率都是重要信息,等塔里得出了结论,我们可以根据分析结果来对症下药。” 第90章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共振。” 屏障外,一个戴着眼镜的哨兵突然开口。楚白英记得他原本隶属于技术队,一个一般在前哨塔负责后勤工作的工种,没想到这次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技术员解释:“任何能量屏障都有其固有频率,如果能找到并匹配,屏障就能不攻自破。” “需要多长时间?”楚白英直奔重点。 他迅速估算:“至少要三十分钟,而且需要塔里的超级计算机帮助运算。” “好。”领头的哨兵一向雷厉风行。她立刻拨通了塔里的频道进行通信: “这里是深渊开发第九小队,请求连接塔主计算机,优先级最高!我们需要破解一道未知能量屏障……” 就在此时,平面下方猛地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洞穴都随之震动。 纪听秋顿时睁大了眼睛。 向导心脏砰砰跳。无数个念头混杂在一起: 陆朝还活着?这巨响是什么情况?他现在……还好吗?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逝。纪听秋亲眼看着,岩壁上那些黏腻的黑色物质像是忽然被脱水,变成一片片地的黑色纸张,再难严丝合缝地粘连在一起;空气中的薄膜也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这个意思是…… ……怪物死了? “它死了?怪物死了?”陈霖第一个激动地大喊出声。 作为哨兵首席,楚白英不像其他人一般咋咋呼呼。她依旧面容严肃,甚至担心这是一个陷阱。 直到仔仔细细地观察感知后,她才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笑: “感受不到‘深渊之主’的气息了。它或续远远地离开,或许已经死亡。对我们而言,无论那个都是好消息。” 幸存者们终于欢呼起来。 众人如同劫后余生一般相互拥抱,只有纪听秋没有兴趣。他一动不动,直直地望着洞穴深处,接着开始机械地开始回收安全绳。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绳索很轻,轻得让人心慌。 正常情况下,拉回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应该很吃力才对。 当绳索尽头终于出现时,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了。 那是一件被撕得粉碎的防护服,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和不明组织的黏液,唯独没有陆朝的身影。 纪听秋闭了闭眼。 “节哀。”楚白英的神情一样沉重。她拍了拍纪听秋的肩膀,“他做到了。” 纪听秋却摇头: “不,他没有。”他说,接着整个人纵身一跃—— “纪听秋!” . 联邦二一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距离深渊二期开发计划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当初的二期开发,以第七小队全面、精英小队九死十四重伤的代价,给人类再次敲响了警钟: 深渊正在孕育属于它们自己的高级生命。 联邦第一医院内。 陆朝缓缓睁开眼,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 阳光的刺眼让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偏过头,正看见纪听秋正坐在窗边的桌前看着终端屏幕。 光晕在向导的轮廓撒下一丝金边,美丽又神圣,陆朝看得几乎入了神。 纪听秋忽然察觉到视线,抬头时明显愣了一下。 电子笔从指间滑落,在桌上滚了半圈。 “啊,醒了。” 他喉结动了动,千万句话堵在喉咙,以至于起身时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他手忙脚乱地扶正,“怎么不叫我?” “想多看看您。”陆朝说,声音还很沙哑,却掩不住笑意。 纪听秋脱口而出:“送死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 话音刚落,两人都怔住了。 纪听秋立刻感受到了后悔。 不该说这个的,他咬紧下唇,想要收回这句话,却听见陆朝委屈巴巴: “我一直想的啊,明明想看一辈子的……但那时候真的没办法……” “我知道。” 纪听秋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拂过陆朝额前的绷带,“没有怪你,只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很担心你回不来。” 前辈很担心我! 这个认知让陆朝咧开嘴笑得灿烂,仿佛那个被从深渊里拖出来时全身找不到一块好肉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于是他向着纪听秋伸出手,说得郑重其事:“前辈,我回来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温暖的光晕。 纪听秋终于也笑起来,低头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嗯。欢迎回来。” (世界二正文完) 第72章 世界二番外 十四号哨塔开发小队遭遇“深渊之主”的事件, 在联邦内部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引发了巨大震动。 小队带回来的一手资料经过简单的整理之后,便迅速地向全球所有哨塔及研究机构公开。 档案中独特的黑色物质以及它残余的蓝色晶核是此行最珍贵的战利品,从中可以窥见深渊之主的组成,科学界立刻开始加班加点地研究这种新型生物, 试图探究它的起源与生命特性。 更令人担忧的是, 在不同深渊中失去意识的哨兵们, 竟然同时出现在同一处。 这是否说明深渊之间存在隐秘通道? 一时间,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顺带着, 关于深渊开发的安全问题也被提了出来。联邦安全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支持方认为必须暂停开发直至查明真相;反对方则强调深渊资源对联邦发展的重要性。 “最关键的问题是,”联邦安全委员会会长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无法确定‘深渊之主’是特例, 还是深渊生态进化的普遍现象。” 事到如今, 各大媒体头条已经被相关报道占满: 《深渊惊现智慧生物》 《深渊之主出现, 人类是否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专访幸存队员:那一刻我以为会永远留在黑暗中》 据传, 就连军事学院的招生都受到了影响。有机构调查称,期待自己分化成哨兵向导、进入军事学院的学生占比下降了三个百分点, 家长们纷纷表示, 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冒如此大的风险。 但这些纷纷扰扰暂时都和纪听秋与陆朝没有关系了。 陆朝还在联邦第一医院接受全面治疗,而纪听秋则获准休长假——哨塔特别为所有幸存队员安排了心理评估和疗养, 担心这次遭遇会留下深层的心理创伤。 “好好休息。”塔主以往在纪听秋眼里显得有些狡诈的面容此刻也带上了几分慈祥。 他握着陆朝的手不放, 显然对自家哨塔的这颗新星很是满意,“不用操心, 后续的问题我们会处理的。” 塔主此行是来首都开会, 顺便探望一下陆朝。简单寒暄了几句,塔主便和纪听秋走到了病房外,些许的对话透过隔音墙飘进了陆朝的耳朵: “……还继续吗?” “算了, 火化了吧。” 哦,这是在说顾廷前辈的事。 陆朝立刻反应过来。 若是曾经,他可能还有几分与顾廷较劲的心思,但如今,他可安心得很了,毕竟—— 前辈说,要和他生小孩诶! 一想到这件事,陆朝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和深渊之主对战完全是九死一生。陆朝数次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分明已经疲惫地想要永久合上眼,是前辈的话支撑着他。最后终于凭借着意志力将手穿进深渊之主的身体,硬生生地揪出那块蓝色晶体碾碎。 经此一役,他右手的皮肉已经腐蚀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好在联邦的整形手术足够优秀,如今已恢复如初。 对现在大家陆朝而言,最期待的还是伤愈后的日子。 说来都觉得丢脸。但是他和前辈两个分明都是血气方刚的成年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有一起上过床,甚至连边缘性行为都没有。 最多只是亲亲嘴,拉拉手,现在的高中生情侣的相处尺度都比他们大。 这阵子终于有时间和前辈好好相处,自己却被困在病床上,只能用脑海预演那些与前辈亲密无间的画面,陆朝急得要命,感觉自己都要憋出毛病来。 纪听秋将他的这些情绪看在眼里,却也不戳破,生怕陆朝被他的话一激愈发着急,反而影响了伤口的愈合。 终于,在医院躺了近一个月,陆朝出院了。 他满心欢喜地开好酒店,做好了一切布置—— 但似乎,发展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纪听秋仰躺在宽大的床上,用膝盖抵住他的要害处,挑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陆朝撑在他的身上,像小狗一样舔他的锁骨,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开始解他的酷腰带,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纪听秋被他这专心致志的模样给逗笑了,干脆用手托起他的头,强行对视。 第91章 “先说好,我是上面那个。”他用手拍拍陆朝的脸蛋,在凑近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可以接受吗?” 陆朝顿时被他的脸迷得七荤八素的,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 直到某次事后温存,陆朝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前辈。”他唤道。 “嗯?”纪听秋已经有了几分困意,懒洋洋地应声。 “那时候在深渊里说……”陆朝吞吞吐吐,依旧有几分不好意思,“说如果我回来,就给我生个宝宝。” 纪听秋的瞌睡差点被吓走。 这话……他回忆了一下。 啧,自己还真说过。 当时只是想让陆朝平安归来,便不顾后果地下了剂猛药。如今一切结束,他又有点后悔说这事了。 ——给他生小孩什么的,你听听,像是人话吗? 于是纪听秋若无其事道:好像是说过,怎么了?” “但是这样……”陆朝困惑地眨眨眼,手指比划了一下,“咱们的动作是不是不太对?” 纪听秋顾左右而言他,翻个身闭上眼:“说着玩的,别当真。” 陆朝呆住:“啊?” 听到身后破碎的少男心,纪听秋毫无愧疚感地打了个呵欠:“别‘啊’了,睡觉了。” 陆朝:“……”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和前辈在一起就好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陆朝只纠结了一小会儿,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想要个孩子,更珍重的是这句话背后的心意。 那段时间,他们完全整天整天地腻在一起,还找了个海边度假。待回了哨塔,两人虽然名义上还没有获批,但实际上已经是半同居的状态。 直到有一天,陆朝发现前辈似乎有事瞒着他。 起初只是些微小的异常。 他发现前辈开始发呆了,有时只是对着空气出神,拧着眉,很是苦恼的模样;有时却似乎被谁气极,猛地站起来到阳台吹冷风。 垃圾桶里出现了一些玻璃碎片,纪听秋轻描淡写地说是不小心摔碎的,陆朝没有多想,到了晚饭时却又发现,前辈的食欲似乎有所下降。 “不合胃口吗?”陆朝有些担心地问,“还是身体不舒服?” 纪听秋像是突然回神,重新拿起筷子:“没有,很好吃。” 他又多吃几口,只是依旧明显心不在焉。 前辈身上有情况。陆朝笃定。 ……但前辈不愿意告诉他。 这个认知让他有几分挫败。 但陆朝一贯是没有暗自揣测的习惯的。他直截了当地问: “前辈,你最近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吗?可以和我分享的。” 纪听秋抬头看他,随后又匆匆撇开眼。 “……确实有烦心事。”他点点头,干脆地承认了,“过段时间再告诉你吧,我还没想明白。” “你也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 而纪听秋只是摇头:“时间还没到。” 什么时间? 陆朝不明白。但前辈这么说了,他便相信确实存在这样一个时间,只是略带茫然地点了点头。 次日下午结束日常训练,他却收到了纪听秋发来的一条消息: “晚上不一起吃了。我这几天要回白塔一趟。” 陆朝慢慢地、慢慢地皱起了眉。 前辈要去白塔?为什么……昨晚不和他说? 他立刻拨通了纪听秋的通讯。 忙音消失,对面传来机场广播的背景音。 “前辈?你怎么去白塔了?” 纪听秋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声:“这边有点急事,需要临时出差几天。” 哦,临时出差。 陆朝放心了些,虽然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担心什么。 明明纪前辈理性聪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应该相信他能处理的才对…… 接下来的几天,他从纪听秋那里得到的只有“在开会”、“信号不好”这种明显是在敷衍的话语,陆朝的关心说出口却像是在对牛弹琴,一句“还没到时间”就把他堵得死死的,推进不了分毫。 又一次电话被草草挂断,陆朝脱力般躺在床上,终端随意地丢到一边。 两股势力在他脑子里打架: 一边是挥之不去的担忧,怕前辈真遇上了什么棘手的大事,自己却帮不上忙;另一边又惴惴不安,担心追问得太紧反而惹人厌烦。 啧,得想个办法…… . 与此同时,白塔中枢实验室内。 “终于准备调回白塔了?” 说话的是纪听秋的导师,中枢实验室的院长,赵岚。她约莫六十多岁的年纪,依然脊背挺直,银灰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听到纪听秋的敲门声,她正头也不抬地看着文件,“坐。” “还在考虑中。”纪听秋叹了口气。 “遇到什么麻烦了?” 纪听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赵岚:“您看这个。” 赵岚接过,“妊娠确认报告”六个字让她双手脱离键盘,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之后,犀利的目光透过金边眼镜打量自己的学生:“怎么回事,怎么会怀孕?” 纪听秋不能透露系统的事,只能含糊其辞:“一些……意外。” 赵岚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你当年在我门下学习时,每次闯祸就是这副表情。让我猜猜,你给我看这份报告,是来寻求我的意见?” 纪听秋坦诚地点点头。 “坦白说,我从未认真考虑过生育的问题,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伴侣做规划。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确实让我有些慌乱。” “我既没有做好成为父亲的准备,但同时也无法轻易决定终止这个生命——” “这显然会对我的职业规划产生重大影响。我想,您可以给我一些建议。” “你刚才说……准备?”赵岚摇头浅笑,“当年深渊裂缝突然扩张时,谁给我们准备时间了?” “我见过太多人因为‘没准备好’而放弃,最后都成了毕生遗憾。” “纪听秋,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在拿到报告的当天,你就会找医院去打掉它。你是我的学生,我了解。” 这位永远一丝不苟的女性目光如炬:“孩子,犹豫本身就是一种选择。” “你二十岁就敢深入深渊,参与三级精神暴动的救援行动,现在告诉我——”她的话直直地刺向纪听秋的内心,“你是在害怕生育,还是害怕改变?” 门外传来向导们讨论彼此研究的声音。纪听秋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导师时,她说过的话: “向导最强大的不是精神力,而是选择承担的勇气。”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逐渐坚定:“我明白了。” 赵岚微微颔首,回到桌前继续修改文件:“出去时把门带上。”她突然补充道,“下次让那个哨兵亲自来见我。” 纪听秋笑起来,神情是这段时间从未有过的轻松: “好的老师,下次休假,我就带他来见您。” 第73章 世界二番外 仔细地将那份报告好好地装入文件袋, 纪听秋准备下班。 白塔的下班时间统一设在六点,若是手上科研工作紧急,留到九、十点也是常有的事。如今纪听秋依旧算是出差的白塔职工,手上也没有项目, 倒成了塔里最清闲的人之一, 到点便准时下楼。 中枢研究院的前台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 纪听秋并不眼熟, 想必是在他去哨塔之后才入职的。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 纪听秋对她友善地笑了一下。 “您是……纪听秋老师吗?”女孩问。 纪听秋点点头:“我是。有什么事吗?” 女孩指指门外:“刚刚有个人来找您, 但是他没有预约,也没有给您打电话,所以就没放他进来。” “哦?”纪听秋点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他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在这里的朋友们, 还没找出可能的对象, 陆朝的身影就直直地撞入了眼帘。 哨兵正站在大厦外的花坛旁, 手里还抱了束漂亮的花。 “……你怎么来了?”看到陆朝的那一刻,纪听秋才发现自己比预想的更思念对方。 “怕你觉得白塔太好, 把我丢下了。”陆朝笑得傻气, 把花塞进爱人的怀中。 纪听秋一愣。 “傻子。”眼眶有几分酸胀,他轻轻拉住陆朝的手:“走吧, 带你去我家。” 因为常驻白塔, 纪听秋早早地就在周边买了房。房子装修地简洁,陆朝一见, 就觉得和纪听秋的气质非常契合。 他跟在纪听秋的身后走进客厅, 坐在沙发上好奇地左看右看,小哈也跑了出来,自动把旁边的一个小沙发当成了自己的窝。 纪听秋看着他们一大一小憨憨的模样, 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你……” “你……” 没想到他和陆朝一齐开口,又同时闭了嘴。 两双眼睛对视,嘴角肌肉开始绷住—— 第92章 “……” “……” “噗。” “噗。” 最终还是一齐笑出声来。 这一乌龙顿时让屋内气氛轻松了不少,陆朝伸手搂住纪听秋的腰,半强硬地将他揽到身边,仰头看他: “前辈,前几天你是不是在躲我。” 纪听秋玩着他的头发,闻言一挑眉:“还不错嘛,挺敏锐地。” 陆朝更委屈了。 纪听秋摸摸他的头,意识到自己已经决定,此刻正是和陆朝坦白的时机,便直接地开口:“我怀孕了。” “什、什么?” 陆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纪听秋捏了捏他的脸,看着对方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耸了耸肩: “你可以把我怀孕的这件事当成一种黑科技,理论上人不可以无性繁殖,但可能是某天我出门忘了看黄历,莫名其妙就被选中了。” 他说得玄乎,但到了陆朝耳朵里,却变成了纪听秋接受研究院里某种黑科技的改造,顿时心疼地皱起眉头:“他们怎么可以做这种手术!疼吗……” 纪听秋一听就知道他做了什么联想,又无奈又好笑;但一想,这解释可比系统之类的让人好接受多了,最终还是没有多费口舌,直接默认了下来。 有些黑锅,就辛苦让白塔诸位背一下了…… “什么时候的事?”陆朝紧紧地抱着他,让彼此紧贴着,“最近躲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上周前确认的。”纪听秋干脆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一旁小哈的毛,“因为我在考虑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你知道的,因为我们的工作……”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陆朝头上。他猛地握住纪听秋的手: “我会申请调岗。”陆朝急切地说,“如果觉得危险,我可以去做教官,或者文职……” “别说傻话。”纪听秋抽回手,轻巧地给了他一个栗子,“你是3s级哨兵,联邦不会同意的。” “那就不干了。”陆朝嘟嘟囊囊,“我可以开个小店,或者……” “笨蛋。” “你没想过最简单的方法吗?我是白塔的人,至今编制依然在白塔。”纪听秋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我下午已经提交调岗申请了。” 陆朝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见对方继续说:“我们先异地几年,嗯?提交结合申请之后,等你五年后合同到期,就来白塔隔壁的三号哨塔,好吗?” 听到异地,陆朝有几分失落。 纪听秋搓搓他的脸蛋:“别伤心嘛。我们白塔的假期可比你想得要多;等生下来,我还可以接十三号哨塔的任务,多陪你几个月,嗯?” 陆朝不想再听关于异地的事。虽然他理智上知道,这是对他们,以及尚未出生的孩子二燕最好的选择,但感情上还是不愿意和前辈分开,哪怕只有一天。 他干脆用吻堵住了纪听秋的嘴。 陆朝的手臂紧紧地禁锢住纪听秋,简直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让彼此永远不分离。 两人黏糊糊地接吻,纪听秋温顺地仰起头,任由他解开衬衫纽扣。就在纽扣解到最下面一颗,即将衣衫尽褪时,陆朝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纪听秋依旧平坦的小腹。 就是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孕期亲密的画面: 前辈微微隆起的小腹,泛着孕期的柔和,而自己 正小心翼翼地…… “怎么了?” 察觉到对方突如其来的安静,纪听秋疑惑地低头一看—— 两行鲜红正从哨兵鼻子里缓缓流下。 陆朝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跳起来抽纸巾堵住鼻子,又急急忙忙扑回床边,生怕晚一秒就会破坏此刻的氛围。 纪听秋搞不懂他,只是一歪头:“上火了?” 陆朝不好意思说实话,只能猛点头。 纪听秋:“……” 好吧。 陆朝最终在白塔停留了三天,待他一个人重新回到哨塔,一切开始走向正轨。 而纪听秋的回归对于中枢研究院无疑是一大助力。规划既定,他没再拒绝白塔让他带学生的要求,成立了自己的实验室部门。 四年后。 小吴小心地整理好孩子的玩具柜。作为被雇佣的生活助理,他已经在纪老师家里工作了快三个月了。 他不了解学术界,只知道纪老师是一名研究员,平时很忙,但一般接送孩子这件事总是亲力亲为,除非有实在脱不开身的事,才会拜托他帮忙。 比如说今天。 纪老师五天前就飞往a国开会,拜托他帮忙带小孩的同时,还许诺了额外的工资。纪老师人好大方,小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体贴的雇主,单看着账户上的数字也足够满意,更不用说纪老师的孩子纪西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 这样想着,小吴快步走进幼儿园: “小西……嗯?” 幼儿园的广场上没有小西。 小吴有些意外,走进去就要找老师问话,结果随意的一瞥,就看见在屋后的游乐场地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把纪西举得高高的。 小家伙毫无防备的模样,笑得开心极了,原本又大又水灵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欢快地蹬着。 那个高大的男人是谁? 纪老师既然安排了他过来,就不会再安排别人的才对;这家幼儿园的安保也应当值得信任,陌生人只有取得证明才能进入园内…… 难道是这里别的孩子的父亲? 小吴心里顿时闪过数个猜测,每一种都让他皱起眉头,做好了厉声呵斥对方的打算。 他走近了几步,正要从那人手中抢过纪西,脑中却忽然闪过了什么,顿时猛地愣在原地—— 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高壮男人,不就是家里相框里的那个人吗? “吴叔叔!”纪西先发现了他,甜甜地喊了一声,小手还搂着陆朝的脖子。 小吴被萌得心肝颤,立刻把方才的警惕忘到脑后,声音不自觉地夹起来:“诶~西西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呀?” 陆朝闻声转过头,礼貌地颔首致意:“您好,是听秋的拜托你来接小西的吧?” “是的是的。”小吴连忙点头,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这位哨兵先生长得属实英俊,真人看起来比照片上的攻击性更强几分,眉骨处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是带着野性的俊朗。 小吴一开始还以为纪老师是单身带娃,直到看到家里的那些相片,才知道,原来纪老师也是有情人的。 也是,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一直单身呢? 不得不说,这位哨兵先生看起来和纪老师还是很相配的,小西趴在他怀里,乍一看,倒还真像是一对父子。 纪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炫耀: “吴叔叔,爸爸说今天可以吃冰淇淋哦。” “哦?”小吴顿时被这小机灵鬼逗笑了。 小孩儿噬甜,又没有自控力,纪老师总是管着他,不让他吃太多,冰淇淋也要得到允许才能买;没想到这回小家伙还学乖了,搬出另一个爸爸当救兵。 这毕竟是他们自家的事,小吴也不好代替纪老师说争辩,只是笑着捏捏小西的脸颊。 小西顿时哇唔乱叫起来:“我的脸不好捏!” “哈哈哈哈哈哈……”小吴笑眯眯地安抚,“不捏了,不捏了。” 哨兵先生把怀里的孩子颠了颠,小家伙立刻配合地搂紧他的脖子。 “我带小西回家就行。你可以下班了。” 陆朝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严肃凶狠,看得小吴有点紧张。 “这……”他有点犹豫,“纪老师的航班是晚上十一点到。我要去接一下……” 陆朝轻笑了一下。 “我去就行。”他说。 小吴发现,一提到纪老师,哨兵先生整个人就放松下来,看着也不严肃了。虽然这是事先订好的行程,但有哪个打工人能拒绝提早下班呢? 于是他笑着递过车钥匙,“好的,辛苦您了。纪研究员看到您回来,一定很高兴。” 陆朝接过钥匙,唇角微微扬起:“但愿如此。” 怀里的纪西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爸爸说想你了。” “哦?什么时候?” “嘿嘿嘿,不告诉你,”纪西把脸埋进他的颈侧,但笑声却藏不住地从贴合的地方钻出来,“……再给我买个冰淇淋我就和你说!” “明天就给你买。” “不行,就今天。” “今天只能吃一个。” “那我就不和你说。 “……” 看着这犟嘴的一大一小,小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啊,他想。 看惯了许多家庭的鸡毛蒜皮、鸡飞狗跳,每当见到这样温馨的场面,总觉得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着。 第93章 “好吧好吧,”迫于内心的好奇,陆朝挣扎了半天终于投降,却不忘追加条件,“但只能买最小的那种。” “好耶!”纪西立刻抬起头,小脸上写满胜利的得意,“爸爸是之前说的!我听见他打电话的时候说的!” “哪个之前?” 纪西认真回忆:“嗯……忘啦!” 陆朝:“……” 怎么好像被骗了…… 但是他能和孩子较什么劲呢?还是这么可爱的孩子。 他轻咳一声,把怀里的小家伙往上托了托:“小骗子。” “我才不是小骗子!”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纪西呆呆地看着他,忽然:“你是大坏蛋!我要告诉爸爸……” “嗯,我是大坏蛋。”陆朝从善如流,“晚上和大坏蛋一起去接爸爸好不好?” 纪西愣住。 想见爸爸,但又不想答应大坏蛋…… 他纠结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好吧。”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 但最终,纪西属于幼儿的作息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睡意,八点一到,准时头一歪睡着了。 陆朝轻手轻脚地帮他掖上被子,关上房门。小家伙在梦里咂了咂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吃的。 国际到达厅依旧灯火通明。 纪听秋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经过十三小时的飞行,他已经累得没心思整理凌乱的行头。 他一眼就看到了陆朝。 “……你来了。”分明没有事先商量过,纪听秋的声音里却没有多少意外。 “嗯。”陆朝自然地接过行李,顺势将人揽进怀里。机场广播在背景里模糊成白噪音,他感觉到纪听秋紧绷的肩线渐渐松弛下来。 纪听秋问:“不走了?” 陆朝点点头:“不走了。” 回程的车上,纪听秋靠着车窗浅眠,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生活在这一块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安心,然而这一切却在开门时戛然而止—— 本该在卧室睡觉的纪西正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下来,动画片片尾曲还留下一个欢快的尾音。 “又偷看电视?”纪听秋挑眉。 “没有!我、我起来喝水!”小家伙把遥控器藏到背后。 “我听见声音了。” 纪西对手指:“……就看了一小集。” 纪听秋看向陆朝:“你不是说他睡了吗?” 陆朝也很委屈:“我也没想到他在装睡……” “没有装睡!”纪西郑重声明,“我是因为想拉尿尿才起来的!” 纪听秋、陆朝:“……” 察觉到爸爸似乎并没有生气,纪西干脆扑进纪听秋怀里。 “爸爸我想你!” “我也想你。”纪听秋亲了亲他发顶,抱着孩子往卧室走,“但现在……睡觉。” “爸爸,”纪西突然搂住他脖子,“那我今天可以和你和陆爸爸一起睡吗?” “好呀。” 纪听秋答应地很快。 但是陆朝不高兴了。 “前辈——”他拉住纪听秋衣角,无视了纪西的瞪视,“你上个月才说他要学会独立睡觉。” 纪听秋回头瞥他一眼,卧室暖光在他睫毛上漾开一圈温柔的金色:“那你自己睡?” 陆朝猛地摇头。 “……我去铺床。” (番外完) ----------------------- 作者有话说:到这里我就要给这篇文标上完结啦!本来预想有四个世界,但受限于水平,最终只写了两个[化了]还因为开预收和正式落笔之间隔了很久,一些想法发生了变化:本意是想写女装寡妇,但为了联系各个世界,加上了系统的设定;世界一一结束后,又感觉这个系统非常不讨喜,于是在世界二里几乎忽略了它,显得这个系统非常的鸡肋突兀…… 所以还是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 以及更新过程中还是出现了不定期的断更,对此非常抱歉[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下次一定全文存稿完再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