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夺嫡文里开养猪场》 第1章 《我在夺嫡文里开养猪场》作者:吴钩霜月【完结+番外】 文案 在书中,前世主角嫁了权臣,郁郁而终,死后才知原来他是新帝的白月光,新帝认错了人,才让娇纵任性的堂兄做了君后。 重活一世,他决定夺回这一切,早早跟太子殿下相认,揭穿自小被内定为太子妃的花瓶堂兄,堂兄能做君后,他也可以! 编号1036不巧穿进这本重生换攻的狗血夺嫡文,穿的还是那个炮灰堂兄! 原主谈轻是镇北侯府遗孤,文不成武不就,却是公认的未来太子妃,战死双亲留给他的爵位食邑也足够他风光舒坦一辈子。 但不久前,原主刚被堂弟算计落水重病,婚事告吹,皇帝忌惮谈家外祖拥兵自重,又下旨命他嫁给病弱的七皇子隐王。 太子早将镇北侯府视为囊中之物,想让白月光取缔谈轻嫁入东宫,哪里肯将侯府让出去,闻讯赶来pua谈轻哄他做内鬼。 “阿轻,委屈你了,待孤登基,定将你从隐王府接出来,封为贵妃!” 一心退休养老结果刚来就碰上吃绝户的…… 谈1036轻:少废话,先还钱! * 七皇子裴折玉面如冠玉,神清骨秀,但因性情孤僻,自幼身患隐疾,生母常贵人出身卑微无外家助力,母子皆不得宠。 出宫建府多年,直到太子悔婚,圣上才终于想起他,随手封为隐王,再将声名狼藉的镇北侯府小公子谈轻指婚给他。 奉命成婚后,他便一头扎进故纸堆。 婚后数日,裴折玉召管家至书房,问及这位被他冷落多时的王妃。 管家欲言又止:王妃……王妃建了个养猪场,已经三天没回王府了! 裴折玉:……养什么场? 一个月后,派人查到谈轻什么都没干还开了个养猪场的太子:什么猪场? 本以为谈轻嫁给了皇帝厌弃的七皇子,绝无机会再成为君后,谈淇暗自窃喜,却听说谈轻嫁人后越过越嚣张,还没人管得了。 重生黑莲花主角谈淇气得半夜爬起来愤愤锤床:他怎么能过得好?!! 小剧场: 后来,太子和堂弟急了跑去养猪场催谈轻动手,反被猪拱进粪坑。 裴折玉:……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谈轻:是故意不小心的! 是日,谈轻嘴角流泪忍痛杀猪,就着杀猪菜干了两大碗饭:猪肉真香! 裴折玉:…… 一心退休养猪天然黑受 只对老婆温柔美强惨攻 阅读指南: 1.大美人攻,小美人受,男男可婚可生子架空,身心1v1he主角不生子! 2.受不是完美好人,会狠怼坏人,也会帮自己人和好人,攻有心理障碍 3.建议不带脑子阅读,有逻辑不通的地方,作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_(:3ゝ∠)_ -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异能 穿书 轻松 救赎 搜索关键字:主角:谈轻(编号1036),裴折玉 一句话简介:穿成替身嫁给渣攻的美人弟弟 立意:知足常乐 第1章 时值三月,乍暖还寒。 镇北侯府小公子院中,数名太医进进出出,而后聚在院中,相对一眼,俱是摇头叹息。 房中躺着一名极年轻的小公子,面色苍白,却长了一张极秀气精致的脸,今日太医局这么多太医,都是皇帝指派来为他医治的。 这镇北侯府小公子前段时间宫宴上把自家堂弟推下水,自幼病弱的谈二公子都已有好转,他却一直不肯吃药,就为了赌一口气—— 他曾是皇帝多年前给太子定下来的未来太子妃,但在推堂弟落水后,却丢了这个位子。 镇北侯夫妇曾在多年前为晋朝战死沙场,谈小公子又背靠曾是西北大将军的卫国公外祖,自小就被破格封为太子伴读,送到太子身边,乃是皇帝御口钦定的未来太子妃。 谁也没料到,小公子今年刚过十七岁生辰,本以为皇帝不会再拖要赐婚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说起来还是小公子自己活该的,非要在皇后的宫宴上闹事,还怀疑他的亲堂弟和太子有私情,闹得极难看,皇后与太子一怒之下,命人将他赶出皇宫。 大抵因为谈小公子和皇后太子母子闹得太难看,皇帝不再强求这桩亲事,将多年前就定好了太子妃之位的谈轻赐给皇七子做正妃,封为隐王妃,可众所周知,太子的七弟病弱孤僻,又不得宠,绝非良配。 听闻小公子当时也落水了,出宫后也受了风寒,却闹着不肯吃药,要见太子,挽回亲事,结果责骂他怨毒蠢笨的太子没来,皇帝的赐婚旨意先来了,让他改嫁他人。 小公子当场便吐血昏厥过去。 众太医便是为此而来,互相一合计,便知这小公子是气急攻心,加上风寒未愈,身体本就虚弱,已有生机枯竭之相,怕是不好了。 可小公子和七皇子的婚事还没办,婚事就要变丧事,皇帝这边,他们定是要被责问的。 几个太医脸色都有些难看,沉默好一阵,年轻的赵太医说道:“也是谈小公子命不好。” 见几个太医商量半天都没个章程,守在小公子病榻前的灰衣小厮出来询问,正好听见这话,脸色当场白了,却又听另一个太医颇有些不屑地说:“论才华论品性,谈家二公子都远胜于他,若非出身好,太子也轮不到他肖想,如今没了也吧,不用去嫁不受宠的七皇子。金尊玉贵的镇北侯府小公子,又哪里受得了那种苦头?” 李太医与赵太医同年入太医局,赵太医想劝他少说点,别让人听见了招惹是非,然而已经迟了,门前的小厮已经捏紧拳头冲过来。 “你在胡说着什么!我家少爷好好的,你才快没了!”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赵太医机灵,连忙拉住李太医,笑着向这狼崽子似的护主小厮赔罪。 “小哥莫急,小公子的身体,我等已经尽力……” 小厮不愿就此作罢,摆手打断他的话,指向他身后的李太医,“我问他在说什么!我家少爷是镇北侯之子,卫国公亲外孙,未来的七皇子妃,你这太医不好好给我家少爷看病,还在背后嚼舌头根子,我家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事,砍了你的脑袋也赔不起!” 这话说得那李太医脸色涨红,又是气愤又是难堪,咬牙道:“这就是镇北侯府的规矩吗?不过只是镇北侯府小公子身边一个小厮,开口闭口就要砍人脑袋,口气倒是不小!” 小厮啐了一口,“我口气大怎么了,这里是镇北侯府,你再敢胡说八道,小爷我活撕了你!” 几个太医见状忙拦住小厮,正闹着呢,院外就有人来了,赵太医认出来人是镇北侯府的二房夫妇,忙唤道:“谈大人,谈夫人!” 二房的谈卓与其夫人乃是镇北侯的弟弟弟媳,在镇北侯夫妇战死,谈家二老也相继离世后,便是他们代为抚养谈家小公子,这些年来,镇北侯府多亏了二房代为掌管。 谈卓连忙叫家丁过来拉开两人,李太医被推搡得官袍都乱了几分,一边整理,一边冷笑。 “镇北侯府真是好家教,本官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有何等嚣张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厮!” 谈卓连忙赔罪,“让李大人受惊了,这小厮往日便没规矩惯了,毕竟是大少爷院里的人,我也不好插手。今日他确实闹得太过,我这就让人带他下去,代大少爷好好管教!” 李太医脸色好了些,小厮却是一脸不屑,“这里是镇北侯府!我是少爷的人,你管教我?” 谈夫人孙氏掩唇哎呦一声,“也是,福生小哥你是卫国公府派来的人,我们哪儿敢动你?” “如今太医们正在为大少爷医治,没得让他胡来!” 谈卓低斥一声,“带下去。” 几个家丁闻言立马上前扣住福生,福生急得挣扎起来,却被强硬地往外拖走,“放开我!” 谈卓充耳不闻,转身向几位太医作揖,“府上的人没规矩,让大人们看笑话了,不知我家大少爷身体如何了?大少爷病了这些天,我与夫人实在担心,犬子也放心不下,但这段时间外头流言太多,怕大少爷见了他不喜,只好催我与夫人常来看看。” 几个太医拱手回礼,谈卓不仅是镇北侯的弟弟,同样也在朝为官,李太医瞥了眼被拖到院门口不愿走的福生,冷哼一声,朝谈卓拱手,“谈大人客气,万幸镇北侯府不仅有小公子,还有谈大人和谈二公子坐镇,但小公子……谈大人还是早做打算吧。” 孙氏拿手帕掩唇,似万分不舍,“大少爷已经……” 几个太医虽然没说话,但也都默默地摇了摇头。 福生能跟在谈小公子身边,也有一把子力气,这时已然挣开几个家丁,闻言怒道:“胡说!” 就在这时,管家带着一名老太医进来,福生一眼认出来人是卫国公府请来的陈御医,也顾不上怒骂李太医了,忙不迭迎上去。 第2章 “陈御医可算来了!我家少爷已昏睡了一天一夜,至今未醒,陈御医快随我进去看看吧!” 谈卓眼里闪过一丝暗色,面上扬起笑容上前,岂料还没跟陈御医说上话,房中便传来仆妇的一声惊呼,“大少爷……大少爷没气了!” “什么?” 福生面色骤然煞白,飞快跑进屋,几个太医和陈御医见状匆匆跟上,谈家二房夫妇对了一眼跟上去,交换了一个带笑的眼神。 房中安静躺着的少年依旧不声不响,陈御医跟随福生走到床前,先感受了少年的鼻息,而后扣住少年手腕,神情凝重良久不语。 福生紧张不已,“少爷他……” 几个太医相互对视,颇有几分早已料到的镇定。 陈御医太久没说话,直到松开少年的手,福生眼睛顿时红了,屈膝跪在床前,哭声悲恸。 “少爷!” 他眼里蓄起泪水,抬头看去,正欲说点什么,就见床上少年的手指动了动,一时惊得连哭也忘了,上前拉住陈御医说:“陈御医你再看看!我家少爷他的手刚刚动了!你们再救救他吧,他还能活着的!” 谈卓进来时正好看到福生近乎癫狂的模样,故作叹息,“福生,或许这就是大少爷的命,你又何苦为难国公爷请来的御医呢?” 福生没搭理他,而陈御医见福生这般护主,也是暗叹一声,如他所愿,伸手探向床上少年的脉象,这一探,陈御医眼睛便睁大了。 “小公子还活着!” 谈卓颇为惊讶,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陈御医是御前钦定的太医,断不可能撒谎,听他这么说,几个太医纷纷凑上去,连福生都没空搭理他们,不错眼地盯着床上的人。 果然,床上的少年羽扇一般的眼睫毛颤了颤,干燥脱皮的唇微微张开,吐出沙哑字节。 “水……” “少爷还活着!” 福生惊喜不已,谈卓大惊,回头看向夫人孙氏,后者手帕掩唇,眼底同样是震惊不已,夫妇两对了一眼,谈卓捏了捏拳头,但看到陈御医时,他拧起眉头,暗自拂袖,转头同夫人孙氏耳语几句。房中众人都在尽力救治小公子,一时间也没能察觉,二房夫人孙氏带着仆妇匆匆离开了。 不一会儿,太医们给谈小公子轮流诊断,小公子一直昏昏沉沉,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药被急匆匆煎好送来,福生接过正要喂药,门外便传来一声通报——“太子殿下到!” 福生下意识皱起眉,只好先放下药,随众人跪拜。 一抹黄色衣摆自门前进来,年轻俊美的当朝太子裴乾屏退太医,越过福生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少年微微张着口,似乎在说什么,因在病中,少年面色惨白如金纸,并不好看。 太子看了他一眼,再看病床前跪着的小厮手里端着的药,眉头紧拧起来,显然很是不悦。 “他又不肯吃药,险死过一回了,还在闹什么?” 福生欲言又止,分明是太子殿下打断少爷喝药吧? 太子也无需他人回答,垂眸凝望床上少年,沉声道:“阿轻,你别再闹了,孤跟谈淇什么都没有,你不喝药也改变不了赐婚旨意,难受的也只会是你自己。你也莫怪谈淇,他病得比你重,还想进宫解释那日的误会,求父皇母后收回旨意成全你与孤,你推他落水,他也没怪过你这个大哥!” 福生眉头皱得紧紧,太子殿下真不是来气少爷的吗? 少爷现如今身体这么弱,万一又气得厥过去怎么办? 而床上的少年昏昏沉沉的,拧着眉心,毫无知觉。 太子看他如此虚弱,语气缓了几分,叹气道:“事到如今只能认命,先委屈你先嫁给七弟了,你且放心,待他日孤登基,会将你从隐王府中接出来,封你做孤的贵妃。” 福生万分庆幸留在屋里的只有他,太子这说的是人话吗?可惜少爷估计也不会拒绝的。 正当福生暗叹无奈之际,床上的少年睁开一双湿润泛红的眼睛,似是迷茫,声音极沙哑,“为什么是做贵妃,不应该是做皇后吗?” 福生瞠目结舌,垂头不语。 他为少爷终于清醒而高兴,也为少爷的大胆而惊悚。 连太子都沉默了下,语气又变回先前的冷漠,“你要嫁七弟,做皇后不适合……阿轻,圣旨已下,你就是不想嫁也必须要嫁,不嫁就是抗旨不遵,届时就是孤也护不住你!” 床上的少年也不知过没过脑子,嘴巴就快得很地说:“那谁当皇帝,我就做他的皇后呗。” 太子再次沉默。 福生额头几乎贴上地板,背后都吓出了一层冷汗。 而床上的少年毫无自觉,舔了舔唇,有气无力地说:“别叽叽歪歪了,快给我口水喝!” 福生颤抖着出声:“殿下……少爷他许是还没清醒!” 太子终于有了反应,面色阴沉,说话不再像先前那么和气,“阿轻,你病糊涂了。孤还有事,你好好休养吧,孤下次再来看你。” 他说完就走,脸色冷得有些吓人,像是极为不悦,福生还没来得及恭送太子,人就走了。 福生同时暗松口气,再抬头,便见床上的少年无力的手在被褥上找着什么,眼眸半阖着,双目无神,显然并不清醒,口中却哑声喊着要水。福生抹了一把冷汗,急忙忙端起汤药,一勺勺给少年喂进去。 所幸,这次少年很配合地把药喝完了,末了还砸吧嘴巴,又皱紧眉头,像是被苦到了。 福生这才真正放心下来,却见下一刻少年就一脸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唇边带着了无遗憾的笑容,福生暗自心惊,小声唤起少爷。 “少爷,您睡着了吗?” 叫了好几声,人都没反应,福生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人还是活着的,便放心等待。 却不想这一等,就是七日。 少年再醒来时,看着上空的横梁,吓得猛然起身。 好安静。 天光昏沉,透过木质窗户和窗纸照进房间,少年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扫过屋中,而后看向身下做工繁复的架子床、柔软的缎面锦被…… 以及身上贴身的绸缎寝衣。 少年愣愣坐着,犹如宕机一般,过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长到腰际的黑发,试探着掀开被子,赤脚踩在了铺着毯子的脚踏上,而后一步步走出这个房间,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像木偶僵硬,板正中又极轻盈,像猫儿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绕过屏风出了外间,他才见到第一个活人,穿着灰衣的小厮趴在桌上打瞌睡,眼下还挂着两抹青黑,少年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厮脑门,人动了下就不动了,他又戳了戳。 小厮正做着美梦被打扰,没好气地扶着脑袋抬起头。 “谁啊!烦不烦啊!” 少年眨了眨眼睛,缩回自己的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小腹前,朝小厮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好啊。” “好什么好……” 福生好几天没睡,脑袋嗡嗡叫,反应也很迟钝,等嘀咕完了才想起来什么,瞪眼看去。 少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清澈而又莫名幽冷。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福生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忙起身跟少年行礼,“少爷,你醒了,福生该死,居然睡着了……” 少爷低头看了眼白白嫩嫩的双手和双脚,再抬头看向福生,歪头想了下,笑得十分真诚。 “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可能是因为我这几天生病烧坏了脑子,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你是谁?我,又是谁?” 然而福生从他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就愣住了,半晌才露出惊恐神情,转头就要往外跑。 “请太医回来!少爷又出事了!” 第2章 在福生准备跑出去找人前,少年将他拦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和福生说道:“我真的没什么事,只是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而已。” 被勒住后衣领拽回来的福生捂着脖子咳了半天,脸都涨红了,不得不冷静下来,震惊地看着少年,少爷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而且少爷忘的只是一些事吗? 少年满目真诚,因为刚醒来身体虚弱,他脸色还很苍白,声音沙哑,本就长得显小的一张巴掌脸,看去可怜兮兮的,他摸了摸肚子,面上不好意思地冲福生笑出虎牙。 “请问有吃的吗,我饿了,能给我一点食物吗?” 自幼被内定为太子妃的谈小公子,何时这样跟小厮说过话?礼貌不说,还……很可爱。 福生当即红了脸。 片刻后,福生找来了一些点心和热水,送到少年面前,看着少年一脸珍惜地小口吃着点心喝着水,脸上竟露出几分享受的神情。 福生开始心疼少爷,简直是少年问什么就说什么。 少年小口啃着酥饼,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而后认真地听着福生说话,原来他的身份,乃是勋贵之后,卫国公唯一的亲外孙,双亲也是为晋朝战死被追封的镇北侯和侯夫人。 第3章 而他是侯府唯一继承人。 但其实,如今在少年体内的魂魄,已经不是那位镇北侯遗孤谈轻,而是来自末世华夏g基地的一名改造人战士,编号为1036。 他生活的年代是末世后的一百年,极端的气候与各类凶狠的畸变生物让人类的生存空间被急剧压缩,人类只能在困境中团结求生,将种族的火种延续下去,等待末世结束。 幸存下来的人类为了在困境中进化出精神力和异能,没办法自主觉醒的战士也可以通过基因改造以及人体改造获得力量,编号1036正是属于改造人,但也不完全是—— 他是人体基因与畸变生物基因融合改造计划中的实验体之一,也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 末世降临,全球科技停摆,以人类的力量对付在末世这个天然猎场里所有以人类为食的畸变生物还是不足的,从而有一些疯狂而大胆的科学家提议融合畸变生物基因。 畸变生物因为某种未知元素而强大,那么人类是不是也可以通过融合基因变得更强大? 然而这个计划因为失败率太高,只启动一次就被喊停且永久禁止,更因为基地的首领也不确定他们创造出来的会是人类还是异兽。 所以融合了畸变生物基因,拥有暗黑属性木系异能的唯一成功实验体1036被着重培养为异兽杀器,却也是基地最危险的存在之一。 尤其是在末世结束后,这样的存在又该如何处理? 他从小就没有自己的名字,由研究生物学的专家叶博士接手教导,并严密管控他的行为。 最后1036壮烈牺牲,基地再也不用担心他将来会失控了,以后不用再做杀器,1036没什么不乐意,只是有些担心他的老师叶博士。 是的,他已经死在末世,在执行任务击杀进犯基地的超s级异兽时,他耗尽精神力死了。 他死前几个月,几大基地已经观测到极端气候的末世即将终结,蓝星将进入相对平稳的发展时期,到那时也是畸变生物的静寂期。 他这次出任务前偷听到老师跟上级通话,老师在申请他的所有监护权,要让他像正常人一样上学生活,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他死了,老师和他那些共事多年的队友应该会难过吧,新世纪的太阳他还没机会见呢。 福生巴拉巴拉地说了许多,1036却在发呆,可一眨眼功夫,桌上的点心就全都消失了。 这也才不到半盏茶吧? 福生怀疑自己是看错了,揉了揉眼再看,两个点心盒子确实是空了,抬头再看1036。 1036正乖巧地捧着水杯喝水,看上去是那么无辜。 他这么无辜怎么可能这么眨眼就把这两盒点心吃完? 福生心想少爷该是坏了,很是心疼地暗叹一声,目光略过他手腕上一个暗粉圆点才放心,“少爷,您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吗?” 1036恍然回神,缓缓点头。 他本来就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这是完全改造人和自然人的差别,其他基地也是这样。 福生再次露出担忧而恐惧的表情,欲言又止,“少爷,要不还是让小的去宫里请御医吧?” 闻言,1036不舍地放下水杯,从醒来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存在于末世,而这个新世界似乎远比末世安宁,连水都是干净没有异味的,不像基地里那些循环净化使用的污染水一样酸涩中透着一股腥味。 从对方话里听来,御医就是医生,谈轻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看出来,再次谨慎地婉拒了。 “不用,你说就行。” 福生无奈应是,看1036的眼神明显很担心,“老爷夫人在少爷三岁时便战死沙场,因此皇上也对少爷极为看重,五岁时便被破格钦定为太子伴读,入宫常住,若没有上月宫宴的意外,您本该是要做太子妃的!” 1036挑眉,“什么太子妃?” 之前寻找资源无意中被异兽逼进古墓时,队里研究古文化的同事科普过古代宫廷皇室。 可他不是男的吗? 福生反问:“对了,七天前少爷病重时怎么都不肯喝药,闹着不愿嫁给七皇子,太子殿下便亲自来看望过您,少爷可还记得殿下?” 1036哪里认识什么太子殿下,正要摇头,想起来自己好像做了个梦,迟疑地说:“梦里有个男的,唧唧歪歪非要我做他的贵妃。” 说起这人,他不赞同地摇头,“我说要做皇后他还生气了,连口水都不给我喝,我怀疑是想要渴死我。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 当时他应该是刚穿过来,头疼得厉害,精神力和异能用不了,喊了半天也没人给他喝水。 想起来那个气人的梦,1036按了按额角,可能是上辈子透支太多精神力和异能,他现在还是很头疼,这具身体也一样极其虚弱。 他能坐在这里跟福生说话,全靠他的毅力支撑。 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大逆不道的话,福生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双腿一软,冷不丁跪了下来,颤声道:“少爷,您别说了!” 那扑通一声极清脆,1036很难不多看他的膝盖一眼。 “你怎么了?” “那可是太子殿下!您怎么能说这种胡话呢!”福生一脸惊慌,“难怪那日殿下走时不太高兴的样子,后来也没再来了……不过太子殿下与少爷多年情分,若要发落少爷也不会在少爷病重之时,少爷放心,想来殿下不会在意少爷病中的这些胡话!” 1036全程看着福生说服自己,一脸茫然,可福生看他那满脸无辜的表情,只觉得头疼。 “算了……” 福生自顾自爬起来,认命地叹着气给1036倒水,“少爷您病了,不知道这些事不要紧。” 正如福生方才所说,原主原本的身份可谓天家宠儿。 表面上是太子伴读,实则是皇帝看好的内定太子妃,起码宫中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在半个月前皇后寿辰的宫宴时发生了一件事,让原主彻底无缘太子妃之位——据说原主妒性大发故意将堂弟谈淇推下水,连夜被皇后发落出宫。皇后更是亲口斥责原主不孝不悌,生性顽劣,难堪大任。 紧跟着翌日一早,同样落水后被送出宫还未醒来的原主就迎来了他等待多年的赐婚圣旨。 但要与原主成亲的不是太子,而是七皇子裴折玉。 众所周知,七皇子不得圣宠,与太子是天差地别。 从太子妃到七皇子妃的落差,是个人都很难接受。 等福生说完,1036已经喝了整整一紫砂壶的热水,他当着1036的面晃了晃茶壶,表示自己并没有哄他,“没了,少爷还要喝水吗?” 虽然干净而甘甜的水源对来自末世的1036来说弥足珍贵,比起这些他更好奇原主的过往,“为什么我要把我的堂弟谈淇推下水呢?” 福生说:“那是因为您怀疑二少爷勾引太子殿下。我相信您不会在皇后寿辰上推二少爷,毕竟那是太子的母后,而且分明您和二少爷都落水了,却有个宫女站出来说看见是您跟二少爷为了太子殿下争执,还故意将二少爷推下水,想要置二少爷于死地。后来二少爷醒来后,又说这是误会,可当大家问他时,他却不愿意说您那天跟他究竟说了什么,所以宫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1036看着福生,福生飞快地摆手,“那天晚上我不在宫里,您带东升那白眼狼去的宫宴!” 福生花费了一些功夫跟1036解释,东升跟他都是原主身边的小厮,他叫福生,出自原主外公国公府,而东升是镇北侯府的家生子。 1036恍然大悟,可怎么听着,这原主的经历怪熟悉的,他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叫什么名字?” “少爷姓谈,单名一个轻字。” 福生神神叨叨地说:“您是不足月出生的,自小身体虚弱,见风就倒。实在没办法,谈老爷便找了先生来给您算八字,说您八字太贵重,需要压一压,便取了这个名,听闻起名后少爷的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 末世人必不能是迷信的人,可听着原主的名字是越来越熟悉,他失礼地打断福生的话。 “那我堂弟,是不是叫谈淇?” 福生大惊,“您还记得二少爷?” 不同于福生的惊喜,1036吐了一口气,“还真是。” 谈轻谈淇这对堂兄弟,为了嫁太子而争执落水…… 这情节,不就是他从队里最喜欢钻研旧时代娱乐产物的队友那收缴的认错替身小说吗? 小说里就有个叫谈轻的,也正好是原本的内定太子妃,然而他只是文里的一个炮灰替身。 真正的主角,是他堂弟谈淇。 在这本连版号都没有的小说里,主角前世嫁了个小进士,却被夫君辜负,郁郁而终,重活一世,才知道自己是当朝太子的幼时白月光,便早早借堂兄谈轻的关系搭上太子。 而太子知道自己认错人后,没有马上与自己的内定太子妃谈轻说开,反而是拿他当替身,反正他们兄弟俩长得也还算像,还借他做白月光的挡箭牌,常与谈淇私会。 第4章 原主发现后自然是气得不轻,但因为捉奸时太过激动与谈淇在宫宴上就吵了起来,二人双双落水,太子护着的自然是谈淇。原主在水里泡了太久,当夜就发起高热,等醒过来时又得知自己被赐婚要嫁给七皇子,多年来自视为太子妃的他哪里甘心? 岂料风寒高烧不退,本就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又急火攻心,原主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之后,太子趁机扶白月光上位。 镇北侯膝下只有谈轻一子,谈轻死后,镇北侯府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谈轻二叔一家头上。 太子从中运作一番,竟叫二叔承袭了这本不该属于他的爵位,谈淇身份水涨船高,也能名正言顺嫁入东宫,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后来的剧情1036就不清楚了,因为他收缴了队友的小说看了没几章,就被老师没收了。 末世人不需要娱乐,老师认为这本书三观不正,不让1036看这种没意义的书,还把基地里学生的高中作业和各种试卷拿给他做。 要是当时的1036知道自己几个月后会穿越到这本小说里,怎么说也要把这本书看完! 福生看自家少爷安详闭目靠在椅背上,心中既担忧又期待,“少爷,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1036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缓缓睁眼,“想起了亿点点。所以,现在,我要嫁七皇子了?” “是的。” 福生知道这件事于自家少爷无疑是个噩耗,遂安慰道:“少爷,皇命不可违,虽然您不愿意嫁给七皇子,可三日后该嫁还是要嫁的。” 福生的安慰太不走心,1036坐起来,“只剩下三天了?我没死,岂不是有人会很失望?” 尤其是太子跟谈淇,谈轻这个人没有死,那么之后谈淇岂不是也没办法让他爹承袭原主亲爹的爵位,也就不能顺利嫁入东宫了? 在书里,哪怕太子让谈淇他爹袭爵,爵位也降了一等,谈淇他爹官职本就只有从六品,哪怕有镇北侯府在,他嫁过去也只是侧妃。 1036记得队友跟他剧透过,这小说自从谈轻下线后,后面基本都是宫斗夺嫡剧情了。 宫斗,据说在旧时代很火的。 结局当然是斗赢所有皇子,太子登基,封白月光谈淇为皇后,夫夫二人携手共享江山。 福生自以为意会到了1036的意思,脸色露出几分阴狠,“二老爷和二夫人肯定没想到少爷还能醒过来,少爷,我这就去掀了那灵堂!” 1036有些吃惊,怎么感觉这个小厮比他还像个杀器?他赶紧说道:“掀灵堂太不礼貌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去找二叔他们吗?” 福生虚心受教,“也是,少爷才刚醒过来,还是得好好静养,那小的这就去请御医来?” “我都好了,请御医干什么?” 1036一口否决,低下头摸着肚子,肚子随之发出饥饿的声音,“还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他穿过来时,原主已经断气了。 修复原主这具身体的生机耗费了不少异能,他现在体力严重不足,急需进食补充能量。 福生这才想起来少爷睡了这么久醒过来后也就吃了点点心,忙不迭应好,“少爷等着,我这就去让人送吃的来……”他跑到门前,想想又站住,气道:“今日二老爷他们要在灵堂做法事,让所有人都去前厅了,少爷的药都是小的自己熬的……二老爷他们太过分了,说连御医都说少爷没救了,前两天就把少爷的药给停了!” 没有吃的?1036皱起眉头,“那确实是太过分了!” 二人说话时,不知哪儿引来了一只蜜蜂,从敞开的门里钻进来,嗡嗡嗡地在屋中转悠着。 1036定定看着,朝那只迷路的蜜蜂伸出一根手指,异能诱惑着蜜蜂落到他手上,1036眨了眨眼,两眼发光,“没有被污染过的小虫子,闻起来还有花香,口感应该不错吧……” 福生也就一转眼的功夫,就见1036要捻起那只小蜜蜂就要往嘴里塞,吓得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扑过来,“不要乱吃东西啊少爷!” 1036手一抖,后知后觉危险的小蜜蜂就嗡嗡地飞走了。 到嘴的食物都飞走了,1036不大高兴,低头看福生。 “可是我饿了。” 福生被他盯得莫名心慌,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吃虫子,咬牙说:“灵堂有吃的!” 1036眼眸亮起来,笑得天真无辜,“听说以前人死了都可以吃席的,我们也去吃席吗?” 福生愣了下,随即一脸震惊。 “少爷,可那是您自己的丧宴啊!呸呸,少爷你胡说什么呢,你不还好好的吗?二老爷这么做太晦气了,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我吃我自己的席,要挨骂的也是给我办席的人吧。” 1036只知道他现在饿得很,昏睡这些天大概也只有福生会给他点吃的,但那也只是勉强维持身体机能,再不进食补充能量,他都要头疼得炸开了,他叹着气起身往外走去,“走吧,看看我的好二叔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下次我给他办席时也备上。” 福生闻言嘴角抽搐,实在是分不清自家少爷是在内涵二老爷还是真的只是在未雨绸缪! 第3章 吃自己的丧宴这种事,福生闻所未闻,可怎么也比看着自家少爷吃虫子强,好说歹说,才让人多穿了件衣服再出门,别冻病了。 1036记挂着吃席,都听他的。 原主今年开春刚满十七岁,比1036小了两岁多,他的外公是三朝老将,但父辈却并非显贵,祖父寒门出身,科考十几年才入了翰林院修书,又是十几年没挪过位置,官职不高,侯府全靠大儿子自己挣来的。 奈何大儿子夫妇二人战死,祖父离世时侯府的独苗苗原主年纪尚小,临终前只得将已经分家出去的二儿子一家叫到侯府里照顾原主,多年来侯府便一直是二叔二婶管着。这次原主病重,二叔一家都无需过问他,就直接把待客的前厅布置成了灵堂。 一路过去,灵堂前高高挂着的丧幡成了地标,1036不用费劲就找到了灵堂。侯府的下人都聚在灵棚外,里头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还有些甚至不是侯府的客人来上香。 福生气得想揪住个下人暴揍一顿,再把灵堂给拆了。 1036拉住暴躁小厮,劝他做个文明人,转过头便往人群里头的灵堂张望,“好多人啊!” 灵堂里正在做法事,请来的法师摇着铜铃念念有词,好不热闹,时不时还唱上一段,一时间还真没人留意到灵棚外的1036和福生。 1036第一次来吃席,从人群里挤了进去,一直挤到里面,有人回头骂了一句,却在看清楚他的脸时,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少,少爷?”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睛再看,身边确实是穿着白衣的谈轻! 1036见他举止古怪看了他一眼,便往灵堂里走去。 灵堂里的人毫无察觉,披麻戴孝的听法师的在金丝楠木棺材旁哭哭,来客该上香上香该烧纸烧纸,法师正一手握桃枝,一手摇铜铃,跳着怪异舞步,口中唱着什么。 1036初来乍到,看什么都新鲜。 正好法师唱完经,桃枝一转,直直指向1036额头。 湿漉漉的桃枝点在额头,凉凉的。 1036眨了眨眼,握住桃枝,那法师扯了扯没扯回桃枝,睁眼一看,对上1036漆黑明亮的眼睛时吓了一跳,扔了桃枝惊叫出声。 “谁!” “我。”1036顺手接过那支桃枝,在手上转了一圈。 法师这一声惊呼,让灵堂内外都有些昏昏欲睡的人们陡然清醒,唢呐鼓声和哭声一停,正在上香的几位客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法师缓过气来,面容严肃地斥道:“不管你是谁,这里是侯府小公子的丧礼,速速离去!” 1036被说得一愣,拿桃枝指向自己,一脸迷茫,“我自己的丧事,我不可以来看看吗?” 他这么一说,先前被他挤开后就一直盯着他的人跟着走进来,确认他的身份后,当场吓得脸都白了,“少爷,你,你不是死了吗?” “你才死了!东升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敢咒少爷!” 福生刚刚从外头挤进来,赶紧跑到他家少爷身边。 来这里的人没有不知道这是在给谁做法事的,福生这一嗓子叫灵堂里里外外震惊不已。 那法师愣在当场,灵堂里披麻的中年男人闻声跑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灵堂前的1036,不一会儿,与他一般披着麻衣的妇人也走出来,惊叫道:“谈……谈轻!” “嗯。” 1036没有原主记忆不认得他们,只觉得唢呐停了就不热闹了,他环顾灵堂一周,朝众人点了点头,“我就是来看看,顺道找点吃的,你们接着唱,接着奏乐,接着舞。” 他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舔了舔唇,快步越过惊呆的人群,直奔灵堂供着灵牌的香案。 里头的人不由自主给他这个本该躺在床上即将咽气的人让路,让他顺利走到了香案前。 第5章 1036找了半天没找到宴席,这供桌上就摆了桌吃食,中间是只色泽金黄油光锃亮的烧鸡,1036撕下一个鸡腿,试探着尝了一口。 已经放凉了的鸡肉滋味并不能算很好,可1036在末世从来没吃过纯天然无污染的肉。 对于他来说,入口是稍微有些柴的鸡肉已经十分鲜美,表皮甜脆,油脂喷香,配着腌入味的鸡肉,只一口,便香得他眼里迸出光。 他吃上了也没有忘记今天的丧礼是为了原主举办的,也算是正主的他负责地招呼了一声。 “不用照顾我,你们继续吧。” 众人不知所措,法师也立时惊慌地看向中年男人。 1036站得累了,一屁股坐在边上的棺材上接着吃。 福生追进来看到他这幅模样,看到灵堂里几位贵客,更是头疼地走到1036身旁伺候着。 中年男人此时才算回过神来,给脸色发白的东升使了个眼色,后者先是一愣,转头便往外跑去。中年男人这才摘下麻衣上的帽子走到1036跟前,脸上挂上不自然的笑容,“谈轻,你醒了,你的病果真大好了!” 他面露喜色,握住身后妇人的手使了个眼色,“看来我们这一场法事做对了,一定是大哥大嫂在天有灵,这才叫谈轻醒了过来!” 妇人也醒过神,捻起手帕抹眼泪,“我就说咱们大少爷福大命大,肯定能醒过来!这也不枉费你我明知会被人唾骂,也非要为大少爷做一场法事!若是大少爷再醒不过来,莫说是要你我代大哥大嫂为他守夜祈福三天三夜,便是三年五年我都愿意!” “大哥大嫂去得早,你我看着谈轻长大的,不必多说。” 谈卓抹了把脸,拉住那法师往1036身边引,过来时眼眶都红了,“谈轻,法师说了,你这次昏迷不醒是丢了魂,唯有办一场丧礼才能将你的魂叫回来,二叔一心盼着你醒来,现在看来,法师果然是道行高深!” 法师也是个机灵的,谦逊道:“谈大人过誉,小公子命格贵重,贫道不过是顺天而行。” 谈卓夫人孙氏红着眼道:“不管如何,法师辛苦了。” “正是!” 谈卓与孙氏一唱一和,余光看着诸位贵客脸色稍缓,暗松口气道:“谈轻,还不谢过法师!” 看几人演起来,知道真相的福生气得狠狠瞪他们。 被点到的1036啃着鸡腿,抽空看他们一眼,敷衍点头道:“你说的对,那你们继续哭吧。” 几人全都愣住,“什么?” 1036叹气,“分明还不到老年,怎么耳朵就坏了。我说,就跟刚才一样,不用停,丧事继续。” 见向来暴脾气的谈轻好像在阴阳怪气,谈卓不安地试探道:“都怪二叔,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还偷偷给你办丧事,你要是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1036奇怪地看着他,“你们刚才又哭又唱的,好热闹啊,我还想再听。” 谈卓不知他是不是在说反话,寻思着赔了个笑脸。 “可……你已经醒了。” 1036面露了然,转头看那法师,“你们是说,要给我办一场丧事,我才能好起来是吗?” 法师还从没有碰到过这种丧事中途正主醒过来的怪事,3282看他,他下意识看向谈卓。 谈卓挤眉弄眼地说:“法师说你丢了一半魂,你命格贵重,普通法子没法将你那一半魂叫回来,只能装作假死一回,才好瞒天过海!” 法师收到谈卓眼里的暗示,跟着点点头,“是是!” 1036拍拍手站起来,然后手一撑跨进棺材,边躺下边说:“那我得是躺下才能继续了。” “……少爷!” 刚才还气得咬牙的福生一下子惊呆了,这是要干嘛! 1036真的躺了下来,还稍微仰起头问:“这样行吗?” 谈卓张着嘴,说不出话,哪有人自己往棺材里躺的! 孙氏也傻眼了,看看边上的几位贵客,手忙脚乱上前来,“大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啊!” “我在让你们如愿。” 1036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眯眼感受了一下,赞叹道:“你们选的棺材,躺着十分舒服。” 灵堂霎时一片死寂,尤其那几位贵客,听到这意味深长的话,看谈卓夫妇的眼神都变了。 谈卓神色大变,上前作势要扶谈轻,这回是真的急了,“胡说什么呢!谈轻,二叔只是想替你招魂,让你早日醒来,没别的意思啊!” 孙氏反应过来也跟着哭,“大少爷这是要折煞我与夫君啊!我与夫君受公爹嘱托,战战兢兢将大少爷带大,是将大少爷当亲儿子看的!今日这么多贵客都在呢,大少爷这话说出去,叫人怎么看我们夫妇啊!” 谈卓急得满头大汗,既不敢碰1036,也不敢让他继续躺下去,只得转而吩咐灵堂外的下人,“快!大少爷醒了,这灵堂可以撤了!” 管事机灵地很,赶紧让下人们麻溜地拆起灵堂。 1036见状坐起来,“我觉得挺好的,你们撤什么?真的是,我来之前你们在这唢呐吹得挺响亮,我来之后就撤了,你们看不起谁呢?” 谈卓擦了一把汗,暗道谈轻这次醒来后油盐不进,也不知是疯了还是故意,竟然还想坏他们夫妇名声,在贵人面前诬陷他们害他! 他心里又气又急,在贵人面前也不敢说半点不好,赔笑说:“你都醒了,法事就完成了。” “这样吗?”1036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见法师都将唢呐铜锣收拾走了,眼神颇为遗憾。 看着众人反应,福生忽然悟了,少爷这是装疯卖傻以退为进,二老爷夫妇就自己主动将灵堂撤了,作为奖励,他给人递了个果盘。 1036受宠若惊,意思意思,捡了只他见过的苹果。 可他仍旧没有从棺材里起来,一位客人嘲讽出声。 “侯府这出戏可真热闹。” 谈卓显然认得那发话的人,更是急得不行,“谈轻,贵客还在,不可失礼!咱们自家的事回头二叔再跟你赔礼,你还是先出来吧!” 1036抬眼看向那几位客人,刚才说话的是站在前头穿着一身孔雀蓝的少年,看着比原主大一些,正嫌弃地看着他,被他撞见后,还不屑道:“怎么,还不肯从棺材里出来吗,莫不是要等太子殿下亲自请你出来?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太子殿下即使不忙,也不会再来见你,毕竟你很快就要嫁隐王府,成为太子殿下的弟妹了。” 1036看看谈卓,再看几人,见谈卓好像很怕这几人的样子,认真打量起这孔雀蓝少年。 对方腰间挂着一枚红玉蟠龙佩,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定与皇家有关,而原文里恰好有这么一个成天穿得跟花孔雀似的配角,这两年正得宠的丽嫔所出的六皇子裴浩。 他的标志物,正是皇帝在他出宫建府时赐他的蟠龙玉佩。 同时,六皇子能成为这本书前期戏份不少的配角,还因为他是谈淇的迷弟。他对谈淇在诗会上写的一首诗一眼荡魂,从此沦陷,在谈淇嫁入东宫前后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这些麻烦就包括原主。 1036只看了前十几章,书上说这人很讨厌原主,又知晓谈淇与太子的私情,觉得原主毁人姻缘,便处处与原主作对,还帮谈淇和太子屡次引开原主,好叫他们安心私会,可谓是谈淇和太子的最佳助攻。 因为卧床多日,1036这具身体显得过分憔悴,更衬得瞳仁又黑又大,颇有几分幽冷。 被他这么盯着,六皇子裴浩有些难受,“你在看什么你看我也没用,父皇圣旨已下,你就得嫁七弟。谁让你如此恶毒将谈淇推下水,这下太子妃是没你份了,太子殿下自有与他相配的新太子妃,你趁早死心吧!” 集谈淇迷弟以及太子狗腿于一身,1036不用想就可以确定他来者不善,“今天大家聚在这里,不都是来参加我的丧礼,吃我的席吗?” 六皇子嗤笑一声,姿态傲慢地扬起脸,“听闻你要死了,本皇子来送你最后一程,要不是父皇近日问起,本皇子才懒得跑这一趟。” “这样啊。” 1036若有所思,“上香了吗?” 六皇子顿了下,点头,他刚让人上了香谈轻就来了。 1036又问:“烧纸了吗?” 六皇子摇头,“没……” “那还不去烧些,好叫我的另一半魂在地底下能收到你的心意!”1036不满,又在六皇子见鬼了的眼神注视下问他,“你随礼了吗?” 吃席要随礼,这他还是知道的。 “没……” 六皇子怀疑自己听错了,谈轻话里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谈轻说的话他怎么都听不懂! 哪有人催着别人给他烧纸的! 没随礼,1036就不再跟他客气了,认真道:“哪有去别人丧礼不随礼的,你礼貌吗?” 第4章 “那我现在补上?”六皇子被1036义正词严的态度训得整个人呆了,全无先前的嚣张气焰,支吾应着,匆忙给身后的小太监使眼色。 第6章 小太监立时取出一沓银票。 六皇子没数票额,接过来跟烫手山芋似的递给1036。 “这总行了吧?” 1036不知道那些纸是什么,只能回头看自家小厮。 福生早已经被他的操作吓傻了,见他看来,以为他是要收下,便木愣愣地上前,接过多年来与自家少爷不对付的六皇子的银票。 不对,这叫随礼…… 1036见福生收下银票便以为这份礼还可以,于是也点了头,“好,我原谅你的无礼了。” 六皇子没由来松了口气,猛地一顿,“不对!你又没死,我干嘛要给你银票随礼!而且什么叫你原谅我的无礼?谈轻,你耍我!” 原来那沓纸叫银票……1036斜睨着他,“你骂我?” 六皇子怒道:“还我银票!” 1036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起六皇子,“银票还给你可以,可你不送我银票,还想送我什么?” 六皇子被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舒服,忽然面色涨红,“谈轻,本皇子今日来,不过是听母妃说起父皇最近在忧心你跟七弟的婚事,想替父皇分忧,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可父皇绝对没有收回旨意的意思,你也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待在镇北侯府里等着出嫁吧!” 他气不过,看谁都不顺眼,包括边上的谈卓,哪管谈卓还是他偶像谈淇的父亲,当头斥道:“谈大人,这就是你们谈家的家教吗?” 分明被斥责,谈卓却作出一副惭愧受教的神情,当即认错,“六皇子息怒,是臣没教……” “你说的对!” 1036语气随意地打断他们,“你怎么会关心谈轻?都是皇上关心功臣遗孤,你想拍马屁罢了。” 他看六皇子的眼神很鄙视。 “放肆!谈轻,你竟敢……” 竟敢说他拍马屁! 六皇子气得浑身发抖,可1036说的还是他自己亲口说过的实话,他想不出来怎么辩驳,脸色青了又红,最后扔下狠话,拂袖而去。 “你给我等着!” “六皇子!” 谈卓生怕六皇子连带着他也一道恨上,忙追上送客。 看几人离开,1036一脸无辜,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一只手伸到眼前。 先前站在六皇子身后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棺材边上,1036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穿着一身黑,看去比刚才的六皇子衣着朴素很多,但当看清他的脸的第一眼时,1036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这人长得比六皇子俊俏多了,也很年轻,跟六皇子年纪相仿,长得文文弱弱的,阴柔秀美的容颜却被冷淡沉郁的丹凤眼压了下去。 1036观察对方时,黑衣少年也站在棺材外俯视他,连说话时,嗓音都像掺着阴气似的。 “不要在棺材里吃东西。” “为什么?” 1036看着他的手,对方的手比原主大一些,一样的白净纤细,平时应该没有怎么锻炼。 “会有虫子。”黑衣少年说:“下次,就不能再睡了。” “你说的对……” 1036想起来末世那些转瞬就能蛀空城市的变异虫子,又看看底下崭新舒适的棺材,登时警觉,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又盯着他看。 “上过香,没烧纸。”1036什么都没说,黑衣少年就已开口,“回去之后,会多给你烧纸。” “……你好懂!” 似乎是看他如此上道,1036满意地伸出干净的右手。 对方拉着他起身从棺材里出来之后便松开手,从腰上取下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件饰物—— 一块水头不错的双鱼青玉佩。 黑衣少年将玉佩交到1036还没收回的手上,“随礼。” 1036不认识这个时代的银票,玉石还是知道的。 末世的玉石普遍没有什么价值,他分不清六皇子的银票和黑衣少年的玉佩哪个更贵重,也连六皇子那块皇帝亲赐的蟠龙红玉佩都看不上,却一眼相中了这块双鱼玉佩。 这双鱼玉佩上,有着他能感知到的能量,虽然不多,但他一碰到这玉佩,就感觉很舒服。 再看少年时,他弯起眉眼,惨白的一张脸生动起来。 “谢谢!可惜今日只办丧礼,没有布置宴席,不过没关系,你的随礼我记下了,等我下次办席的时候你就不用随礼了,尽管放开吃。” 1036心情不错,还记得随礼是要给回礼的,他犹豫一阵,忍痛将手上的苹果塞给黑衣少年,“这是回礼,要吃完哦,不可以浪费。” 在末世基地里可以饱腹的食物本来就不多,肉类大多数都是合成的,天然水果更是稀罕。 黑衣少年接过苹果,丹凤眼中隐约泄露出一缕笑意,原本阴沉寡淡的脸上竟有几分明媚。 “好。” 福生看着二人欲言又止,暗地里拉了拉1036的衣袖。 1036以为他这是不高兴自己给的苹果让他送人了,回头冲他摇头,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心说有来有往,下回办席才好再收礼。 可惜今日客人都还没吃上。 他便同还留在前厅的孙氏反馈,“二叔今日的丧宴没办齐整,都摆席,不过今日的菜色我尝了,还可以,就是少了点,二婶,等下回你们办丧宴,我也给你们添上。” 孙氏脸色微变,看了眼黑衣少年,才期期艾艾点头。 见状,黑衣少年垂下丹凤眼轻哼一笑,声音像是从咽喉里发出的,很轻,听不出什么意味。 “三日后,我来娶你。” 1036始料未及,“啊?” 然而对方并没有多做停留,扔下这话,便带侍卫离开。 1036神情不解看他走远,又回头看自家小厮福生。 他刚才,在说什么? 福生没有说话,绝望闭眼。 1036:? 眼看黑衣少年离去,孙氏立时上前来,那是眉开眼笑,格外亲热地握住1036的手,“恭喜大少爷,咱们侯府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啊!” 1036看孙氏身上还披着麻衣,又看看自己被她抓住的左手,刚抓过鸡腿,正一手油污。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妨碍他反扣住孙氏手臂,将对方的手挪开,“喜什么?” 孙氏笑得极开心,指向灵堂外,“大少爷怎么还害羞呢,你不都收了人家的玉佩了吗?” 1036挑眉举起双鱼玉佩。 孙氏啧了一声,暗嗤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手伸向玉佩,“大少爷,您就别装了……” 福生看在眼里,立马警觉起来将孙氏挤开,扶着1036说:“我家少爷刚醒来,没精力跟二夫人废话,二夫人若是真心关心我家少爷,还是赶紧递帖子入宫请御医来府中给我家少爷看看,少爷累了,要回房了!” 1036便将玉佩收起来,但眼睛盯着供桌上那一桌吃的,不是很想回去,“我还没吃饱。” 福生头疼不已,只得哄他,“那是供桌上的供品,少爷尝个鲜就行了,得等撤下来再吃!”虽说供着的本就是写着谈轻名字的灵牌…… 福生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之一的孙氏,没好气道:“我家少爷饿了,二夫人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叫厨房给做些吃的来!那些下人心都野了,忘了谁才是这镇北侯府真正的主子!” 他懒得再跟孙氏多说,架起1036就走,力气意外的大,1036还算乖巧,满眼可惜地看着供桌上的东西,跟他回房再等人送吃的来。 二人一走,孙氏脸上的笑容瞬间拉下来,一脸晦气,“国公府的一条狗,也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待我儿入了东宫,定叫你好看!” 想到这对主仆三日后就要离开镇北侯府,孙氏心里才舒坦些,然而低头看到衣袖上一个油汪汪的手印,连手腕上的玉镯子也都被沾上了油渍时,脸上阴狠的笑容瞬间凝结。 “谈轻这死小子!” 大抵是被1036自己躺棺材那一幕惊到都以为他要疯了,回到院子时,原本空落落的院里几个下人全都回来了,战战兢兢洒扫做事。 记仇的福生看见这些白眼狼就烦,随手打发他们去厨房取吃食,便拉着1036回了房间。 卧房地上打翻的药碗碎片已经被人打扫干净,福生暗道还算他们机灵,左右张望,见没外人在了,才满脸疲惫地扶着额头叹气。 “少爷,我刚才提醒了您五次,您怎么还是接了玉佩!” 他都冲少爷眨了三次眼,扯了衣袖两次,就是在提醒少爷别跟那人多话,还不够明显吗? “不能收吗?”1036一脸茫然坐下,摸着肚子等吃的。 福生认命叹气,“方才那两位,送银票的是六皇子,与您从前关系不好,您随便跟他吵架都行,可送您玉佩那位是与您一同被指婚的七皇子!您先前一直不愿意嫁他,即便婚期将至,也不肯与他交换信物,谁知今日七皇子送的玉佩,您竟然……” 竟然收了! 而且还主动跟七皇子交换了信物,虽然只是个苹果…… 第7章 “信物?” 1036握紧玉佩,他不知道黑衣少年就是原主即将嫁的七皇子裴折玉,想到裴折玉那张漂亮但阴郁的脸,跟原文描述似乎也能对上。 书上说七皇子裴折玉,相貌出众,但阴郁孤僻,母妃身份低微,母子二人皆不得圣宠。 七皇子裴折玉的戏份极少,前期是与原主被赐婚,但原主被气死后婚事也只能作罢,再提到便是太子提及其他有竞争力的皇子时。 分明前头说了七皇子不受宠,皇帝才会把名声坏了的原主指给他,可是在主角攻太子眼里,竟然觉得这个不受宠的七皇子也会是他登基的威胁之一,一个都不能放过。 事已至此,福生只能改口安慰道:“没关系的少爷,有没有信物你都是要嫁的。毕竟那是皇上赐婚,抗旨不遵是要砍脑袋的!看来皇上还记着我们少爷,不然六皇子也不会来看您,再说了,嫁给太子殿下也好,嫁给七皇子也好,不都是皇家儿媳?” 福生想了想又说:“而且七皇子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1036也想了想,“可是他好像不太正常,我刚才装疯卖傻,他居然还主动跟我交换信物。” 福生先是一愣,再看谈轻的眼神百感交集,嘴角抽了抽,“少爷你当时也不太正常啊。” “我哪里不正常。” 1036定定看着他,幽黑眼瞳太过干净,透出几分无机质的游离感,看得福生心里不舒服。 福生受不了,立马改口:“我我我!只有我不正常!” 他这么说,1036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七皇子的玉佩这件事也就没什么负担了,勾着双鱼玉佩的挂绳轻轻一甩,将玉佩握在手心上,将玉佩上清润的能量慢慢吸收入体。 头疼竟有所缓解,这具身体的乏力不适也舒缓了几分,他微眯起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没得商量,那就只能嫁了?” 福生有些诧异,“少爷不退婚了?” 1036反问他,“还能退吗?” 原主刚刚十七岁,1036所在的南方基地里相对来说婚配自由,十八岁成年就可以结婚,但同时为了人口增长率,基地也规定二十五周岁之前必须结婚,否则会强制分配。 1036穿来之前刚虚岁二十,不过基地大概不会强制要求他结婚,因为他的另一半基因。 十七岁就结婚对于1036来说太早了,他没有尝过结婚的滋味,其实心里没有什么抗拒。 要是能退,也无所谓。 福生回以一声叹息,默默出门。 “我去看看菜好了没有。” 1036懂了。 那就是不能退了。 福生走到门前,看看院里那株光秃秃的银杏树,还是回了头,眼神充满怜惜地看向1036。 “少爷别怕,就算是嫁去隐王府也没什么的,您背后可还有我们国公爷,拿捏七皇子还不容易吗?这棵银杏是老爷夫妇在出征前带着少爷亲手种下的,从前夫人最喜欢了,小的会请人来将它救活的!”福生欲言又止,到底没忍住,冲1036眨了眨眼,“少爷方才在两位皇子面前让二老爷和二夫人下不来台,是故意的吧?” 1036跟着眨眼,眼眸清澈,像只纯白的小绵羊。 “什么?” “小的明白了!” 福生握起拳头,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二老爷二夫人那样糟践少爷,我都记住了,少爷等着,我这就去盯着他们,免得他们再起幺蛾子!” 他一秒变脸,斗志昂扬地往外走,约摸出了门不到两个呼吸,他的脑袋出现在门框边。 1036睁大眼,“怎么啦?” 福生很认真,“少爷,在我回来前您别乱动,千万千万别捉虫子吃了,那东西真不能吃!” 1036心说还是能吃的吧。 像那只蜜蜂,拔了刺去掉头,吃起来应该嘎嘣脆。 但福生显然非常担心,又觉得院里趁自家少爷病重就往外跑的下人和二老爷夫妇一样不靠谱,等他们取饭食来少爷八成要饿坏了。 福生急得慌,又叮嘱了一声让1036等着就跑了。 看着福生一阵风似的跑出院子,1036眨眨眼,起身走向福生目光停驻过的那株银杏树。 他看过的书上主角不是原主,自然不会细写原主院里的一棵树是死是活。而这株银杏树枯死多日,树叶早就落了,又被下人扫了去,将院中其他枯死的花花草草也一并清理了出去,便更显得这枯树光秃秃的。 分明还是春日,院中却一片死寂。 也难怪原主二叔会认为他死定了。 1036想了想,伸出手。 雪白柔软的锦缎衣袖滑落,露出手腕青紫血管往上三寸处的一个黄豆大小的暗粉月牙。 1036试着催动跟随自己二十年的异能,这具虚弱的身体里无形的气息流转到苍白无力的手上,自掌心中钻出来一根暗紫色的藤苗。 这是他的精神体和异能。 光是放出来,脑子就跟被针似的,密密麻麻地疼。 1036想着自己不能白白挨疼,揉了揉额角,伸手按在树干上,很快便意外地睁大双眼。 这树上,还有一丝生机。 想到福生刚才说过的话,他没有犹豫,将修复这具身体后身上仅剩不多的异能输入树干。 直到耗尽先前昏睡时无意中吸收的最后一丝木系能量,他才收手,力竭地扶着树干喘气。 银杏树上依旧不见半点绿意,隐隐发黑,但一细看,1036刚才碰过的地方正缓缓钻出一根暗紫色小藤苗,到指甲盖长就停下来了。 看着小藤苗扎根,1036就放心了,“木系异能附生,只要藤苗扎根,这树应该也能活下去,只不过以后恐怕是要跟我的藤苗共生了。” 就如他现在这样,在原主谈轻因为急病死去的身体上复活,虽然他不知道原主会不会愿意让一个来自末世的孤魂替自己活下去…… 1036低咳一声。 不管如何,事已成定局,原主已经顺应剧情而死。 1036道:“你安心去吧,你的树我替你养,你的家人我来照顾。从今日起,我就是你。” 编号1036死在了末世,他以后就是这个时代的谈轻。 这七皇子,他代原主嫁了! 第5章 裴折玉走出镇北侯府大门时,六皇子的车马已经走远,谈卓收起讨好的笑容上前行礼。 “隐王殿下。” 裴折玉颔首,“谈大人。” 分明裴折玉日前已然封王,而六皇子裴浩还只是个皇子,谈卓对裴折玉的态度却不似先前对六皇子那般恭敬,行礼时只弯了半个身子,便起身笑问:“殿下这就要走了吗?谈轻才醒,殿下不多与他说说话,熟悉一下吗?毕竟三日后便是大婚了。” 裴折玉幽冷的丹凤眼望着他,“他刚醒,不可劳累,三日后大婚,应当还得麻烦谈大人。” 谈卓道:“殿下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他频频望向侯府门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专心。 裴折玉道:“谈大人事务繁忙,不必送了,回去吧。” “那臣便失礼了。” 谈卓敷衍地拱了拱手,转身匆匆进了侯府,不顾客人还在,就命侯府下人将大门关上。 侍卫燕一面色霎时变得难看,“谈大人好大的架子。” 裴折玉静静看着侯府大门紧闭,没有说话,转身往门外算不得华贵的简朴马车走去,燕只好快步上前掀起车帘,本想接过裴折玉手上的苹果,裴折玉却侧身避开了。 “殿下,这……” 裴折玉上车坐下,垂眸看着手上的苹果,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好歹是信物,不是吗?” 燕一说起来更憋屈了,“那小公子未免太过敷衍了!” “我倒觉得有趣。” 即便谈卓夫妇并不上心,侯府的下人也不会让品相太差的东西上供桌,裴折玉手上这颗苹果还是新鲜的,红润饱满,果香馥郁。 想到镇北侯府的小公子将苹果交到他手上时郑重的神情,裴折玉低声冷笑,缓缓握紧苹果。 “毕竟父皇希望我与谈小公子琴瑟和鸣,不是吗?” 燕一沉默下来。 确实,自家王爷今日之所以会来,还是得宫中那位的口令,不得不往镇北侯府走一趟。 裴折玉按住眉心,半阖的眼底透着青黑,疲态明显。 “出来太久,乏了,回吧。” 燕一应是,将脸上的心疼与无奈藏起来,放下帘子。 马车随即驶离,往隐王府而去。 镇北侯府。 满桌菜肴在前,谈轻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边上的福生见状比他本人还着急,忙将一份汤盅挪到谈轻面前,“我就说少爷身体虚弱,不能见风,还是得叫御医来看看,也不知道二夫人他们何时能把御医请来,少爷,先喝一口二夫人的补汤补一补!” 谈轻揉了揉鼻子,心说他现在的身体确实没病,但还没吃上就打起喷嚏,该是有人在骂他! 第8章 福生一打开汤盅,浓香的鸡汤味便飘出来,谈轻眼前一亮,耸着鼻子靠近闻了闻,福生看他馋成这样,无奈失笑,忙抄起勺子和筷子将里头的半只乌骨鸡夹到谈轻碗里。 “少爷快吃!这可是二夫人开的小灶,听说里头还放了野山参!平日她没少捞中公油水,可什么好吃的也没见她给少爷送一份来!” 他说着,又匆忙放下筷子给谈轻剥虾,十分上道。 谈轻正对着满桌菜无从下手,顺势接过勺子,试探着尝了一口汤,眼里的光顿时更亮了,这汤滋味确实不错,喝起来也很舒服。 汤里有种暖暖的能量,也许是出自福生说的野山参不多,但好像缓解了几分因为上辈子精神力过度使用留下的头痛欲裂的后遗症。 看来这个世界的纯天然生物药用价值也远比末世高。 谈轻碗里又多了几只虾仁,油焖过的大虾裹着椒盐,油光锃亮咸香扑鼻,他不大熟练地抄起筷子夹起大虾往嘴里送,闷声埋头吃。 福生没觉得哪里不对,擦干净手接着夹别的菜,“那少爷就多吃点,您这一病就是半个月,又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早该饿坏了!” 想到二夫人夫妇发现他们开小灶让厨房做的菜全被自己中途截走后气得跳脚的样子,福生就忍不住偷着乐,甩开膀子给谈轻夹菜。 “少爷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正合谈轻的心意,于是一个吃,一个喂,不过三刻钟,桌上的十几个菜盘子就空了。 刚被谈轻耗完异能后疲乏的身体经由这顿饭的热量补充,身上也有劲了,吃饱喝足,谈轻打着哈欠,挺着凸起的肚子瘫在椅子上。 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福生才察觉好像喂过头了。 这绝对不是少爷的错,少爷只是很久没吃饭饿坏了! “呃……”他心虚地放下筷子,给谈轻倒了杯茶水,试图补救,“少爷喝口参茶,消化一下。” 谈轻有些撑了,但这个世界的食物都十分美味,他是多多益善。他伸手接过参茶,抿了口送到嘴边的参茶,然后打了个饱嗝。 福生不敢再喂了,拉起谈轻手臂,在他身上几个地方轻轻揉按。揉了一阵,谈轻感觉肚子里没那么胀了,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 “我以前在国公府学过按摩推拿,给少爷按按这几个地方,可以帮少爷快些消食。”福生边按边说,都不带喘气的,“少爷,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您还记得,您从前最信任二老爷和二夫人,简直是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爹娘孝顺的吗?” 他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舒服得谈轻眼皮子越来越沉,忽略掉时不时发作抽痛的头痛后遗症,懒洋洋地应道:“我把他们当亲爹娘,他们今日替我操办丧事,给我招魂,我知恩图报,等以后他们死了,给他们办席时多加几个菜,够孝顺了吧?” “少爷,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福生迟疑道:“那我把二老爷和二夫人他们的晚饭给截来给少爷用,少爷不会责罚我吧?” “听起来你比较阴阳怪气。”谈轻掀开眼皮,“你对我二叔二婶意见很大,你跟他们有仇吗?” “不是我跟他们有仇,是他们平日总是骗少爷!”福生理直气壮地反驳,“以前少爷什么都听他们的,让他们管着侯府,可他们却哄着少爷把侯府里的东西都外搬!少爷还记得前年你生辰时收到的那对青釉梅瓶吗?去岁年底,管事说东西被二夫人不小心打碎了,您也就没过问,可上个月小的就在如意坊见着这对青釉梅瓶了,这一打听才知道,是二夫人的弟弟卖给他们的。可想而知,咱们库房里那么多宝贝,会有多少经由二老爷和二夫人他们之手流到外头去,被他们变卖掉?” 谈轻困乏得很,语气越发随意,“那个什么瓶很贵吗?” 福生道:“对于少爷来说不过区区两千两,方才六皇子随礼的银票都有一万两,不值一提。不过少爷将他们当做一家人,他们却将您的东西偷出去卖,您说小的该不该气?” 谈轻稍微打起点精神,“一万两,够今天这顿饭吗?” 福生铺垫半天,愣是没想到自家少爷如此油盐不进。 “这样一桌菜一天三顿,一万两够少爷吃上两三年了!” 谈轻认真起来,“那他们岂不是私吞了我半年的伙食?我病重时,还断了我的粮和药?” 也就是说,这些人动了他在这个世界养老的本金? 福生图穷匕见,取出一本烫金绘云纹的红贴塞给他。 “少爷,您再看看这个吧!” 谈轻打开帖子,一看上面满是蝇虫大的小字,当场合上帖子,看向福生,“这是什么?” 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福生愤愤道:“您多看一眼,这是二老爷和二夫人前些时候趁您卧床不起时给您准备的嫁妆清单,看着满满当当的十几抬,其实全是些库房里垫桌脚的东西,都是大物件,也都不值钱!您是侯府唯一的小公子,要嫁入皇室,竟然只有这么点嫁妆?” 他是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这侯府是老爷和夫人用军功换的,当年谈老爷叫他们夫妇过来时说的也是等他们照顾少爷及冠后便将谈老爷原本留给老爷和少爷的那份谈家家产给他们,可没说把侯府给他们!” “侯府上下全是少爷的,他们凭什么拿捏少爷的嫁妆!” 看他这么暴躁,谈轻睡虫都吓跑了。 “嫁妆?” 对了,他想起来了,书上说谈淇嫁入东宫时,是几乎把镇北侯府的库房都带去了,书上描写便是十里红妆,不亚于嫡公主下嫁。 福生见他终于跟上自己的话题了,险些喜极而泣,趁热打铁道:“对啊少爷!谈老爷临终前说了,镇北侯府都是留给少爷您一个人的,不属于谈家,二老爷他们只是代为掌管,无权挪用您的家产。您这一次病重,他们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不说二少爷跟太子有私情是不是真的,二老爷和二夫人此举实在是叫人心寒!” 谈轻心说可不是,原主把他们当家人,他们却把原主当作冤大头,只想侵占他的家产。 但他有个很在意的事情。 谈轻又问:“那我的镇北侯府可以保我吃多少年饭?” 福生正在那满腔愤懑地挑拨离间呢,闻言差点岔气了,“少爷,那是吃饭的问题吗?” 谈轻道:“这对我很重要。” 福生比划半天说不出话,郁闷地扶住心口,“老爷年纪轻轻便战功累累,先帝与皇上赏赐下来的金银足以让少爷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夫人是国公爷唯一的孩子,嫁妆也不少,所以即使老爷夫人都走了,少爷本来也是有资格可以嫁入东宫的。” 谈轻皱起眉头,“这么说来,二叔二婶不仅想趁我病要我命,还想让我后半辈子都没饭吃……” 他恍然大悟,神色钦佩。 “这就是传说中的吃绝户吧,想不到他们比我还狠!” 他也就是打架的时候狠一点就被叫凶器了,那二房一家吃绝户的,岂不是比他还大凶? “少爷明白了?” 福生大喜,很快又收敛笑容,作出为主分忧的忠诚姿态,“少爷,那我们要不要动手,将他们赶出去?”他跃跃欲试,握起双拳,“我可以帮少爷动手,一拳一个狗腿子!” “你可真是武德充沛。” 谈轻摸摸肚子,眯眼窝在靠椅上,“什么一拳一个,我只想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像我这种有钱有闲的文明人,是最热爱和平的。” 福生:“?” 那您说起被断粮时表情那么恐怖? 好在这时外头有人来了,救福生于水火当中,但听到外面的人喊起二少爷时,他的脸色一下紧绷起来,滑到谈轻身后按住椅背。 “少爷,二少爷这么快就来了,您可千万得小心!” “小心什么?” 谈轻看他跟做贼似的。 福生刚才说了二少爷父母那么多坏话,或许是心虚的,这下说话也小声不少,“自从上回宫宴之后,二少爷病着的第二天就进宫求见皇后要替少爷求情,宫中却不让再提这件事。可京师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多少知道点内情,外头就开始传少爷您对堂弟不好,自小就欺负他,叫他吃不好睡不好,不少人替二少爷抱不平呢!” 谈轻更不明白了,“要是这样,该是他小心我才对吧?” 福生嘴角抽搐,“都是侯府里的人,谁不知道您从前是真心拿二少爷当亲弟弟的?但凡您得了什么新物件,必定也留了他一份,可那些谣言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有人在坏少爷名声,二少爷却从中得利,这几日总收到那些权贵宴请。今日他本该出门赴宴,少爷您前脚刚醒他就回来,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我这不是担心少爷您又被泼脏水吗?” 谈轻懂了。 直白来说,福生这是觉得谈淇段位太高,他斗不过。 第9章 这小厮是不是太不给主子面子了?难怪原主不用他! 两人说话间,刚进院的人也到了房门前,一声轻咳伴着虚弱温润的少年嗓音传了进来。 “听闻大哥醒了,我特意请了太医来,方便进来吗?” 对话说完,又是几声压抑的轻咳,果然如书上所言,还没看到人,谈轻就能想象出自己这位堂弟是如何一位病弱温柔少年郎的形象。 谈轻回头看福生。 福生飞快摇头,“您来!” 谈轻:“……” 刚才还一拳一个,恨不得直接开干,人来了就怂了? 谈轻撇嘴,“进来吧。” 门外沉寂了须臾,才响起脚步声,不似福生那样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而是有些虚浮的。 很快,一位穿着月白直裰、外罩天青纱衣的少年出现在谈轻的视线里,正是主角谈淇。 谈淇与谈轻是堂兄弟,二人五官相似,自然不会丑。 因自小体弱,他的面色苍白,好在并没有难看的病容,五官虽不如谈轻精致,也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且他身段羸弱,长发如瀑,腰肢细软,气质沉静,整个人轻灵得好似一束月光,打眼望去颇为亮眼。 谈淇身后果然带了一名年轻太医,背着一个药箱。 一进门就被谈轻黑幽幽的眼睛盯着,沉静如谈淇也愣了,眼眸一转,三分惭愧三分欣喜和四分对谈轻的担忧便巧妙地展现在脸上,多一丝显得虚假,少一丝又叫人看不透。 “大哥可算是醒了,醒了就好……我还以为,自从那件事之后,大哥不会再愿意见我了。” 不料他才迈了两步,谈轻就伸出手阻止他,“别动!” 谈淇吓了一跳,“大哥……” “也别说话!” 谈轻飞快打断谈淇的话,才放心打量起这位主角。 不动还好,能当壁画看。 一动,尤其是一张嘴,心机就透露出来了,蔫坏。 他最不喜欢跟这种人说话了。 谈淇哪知道他的想法,见他当着外人的面一脸严肃斥责自己,谈淇顿了顿,紧跟着眼圈悄然红透,眸中涌上水光,看去委屈极了。 身后跟着进来的王御医对这对堂兄弟的传闻也略知一二,如今亲眼看着镇北侯府小公子欺负堂弟,才知这传闻不假。看到这一路上对他敬重恭维、恳求他帮谈轻看诊的谈淇这般柔弱可怜,他于心不忍,再看谈轻,对比下觉得此子乖张无礼,忍不住替谈淇出头,“听闻侯府小公子大病醒来,二公子专程入宫请御医,可依臣看来,小公子好得很,根本无需御医!” 谈淇适时露出无措之色,“王大人,大哥他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谈轻再次制止他,顺道也朝他身后的年轻御医摆了摆手,“都别说话!” 王御医是太医院正的徒弟,在太医院内向来是被捧着的存在,闻言惊愕之余不由恼火。 “这就是侯府的礼仪……” “你们吵得我头疼。” 谈轻黑白分明的双眼仍盯着谈淇,看着他泫然若泣,轻咬下唇,泪珠要落不落的,谈轻支起下巴往后一靠,脸上神情好奇又真诚。 “传闻说你长得比我好看,我见犹怜,我就想仔细看看,可是眼神太好有时候好像也是罪过。你脸上卡粉了,堂弟,你抹了好多粉。” 第6章 谈淇面色僵了一阵,露出黯然神色,对王御医说:“大哥跟我开玩笑呢,不过……” 他看向谈轻,担忧道:“大哥昏睡多日,可算醒来,还是先让王大人给大哥看看吧。” “王大人,有劳您了。” 王冀这才回神,看谈轻的眼神颇为不满,果然跟传闻一样,谈轻总爱欺辱堂弟谈淇!可是他看着谈轻这会儿的样子,双眼清澈,眉目俊秀,好像跟传闻有点不太一样。 其实他长得不丑,还挺好看的,但传言总说谈淇比他好,如今近看,谈淇好像不如他…… 王冀一个激灵回神,就算他长得好,他也是个草包废物,哪里比得上良善有才华的谈淇!听谈淇催促,便沉下脸提着药箱上前。 福生一看急了,手指穿过椅背镂空雕花的小洞戳谈轻后背。谈轻被戳得一抖,鸡皮疙瘩霎时出来了,赶紧坐起来躲开,回头盯他。 福生挤眉弄眼地看王冀。 谈轻后知后觉他这是在提醒自己,这时王冀已然近前,面色仍有些难看,“小公子,手。” 中医把脉这套基地也有,谈轻知道,他就是不伸手,还很记仇地问:“你刚才骂我了吧。” 王冀愣了下。 谈轻撇嘴,“我不用你。你连他脸上卡粉都看不出来,眼神这么差,我不信任你的医术。” 连跟别人说话也要阴阳怪气他卡粉,谈淇暗暗咬牙,但也下意识抬手暗暗擦了擦脸颊。 “对对!”福生狗腿地附和道:“先前常给我家少爷诊脉的也不是王大人,少爷不习惯!” 王冀有些后悔自己刚进门时冲动了,被对方揪着这点不放,他脸上隐隐露出怒容,“莫非小公子看不上我这太医院院正徒弟的医术?” 谈轻抱起胳膊拒绝伸手,“反正你骂我了,我不用你。” 见状,谈淇眸光微闪,温声劝道:“大哥,王大人医术了得,不比先前常来的陈御医差。” 听说先前给谈轻看病的是与院正不对付的副院一脉的人,王冀脸色铁青,“小公子看不上臣,臣便不在这碍事了,另寻陈御医吧!” 谁不知七皇子不得宠,失去内定太子妃头衔的侯府小公子,还以为自己跟以前一样尊贵吗? 王冀冷哼一声,拎起药箱就走。 “王大人!” 谈淇面露诧异,紧跟着追出去,但没走两步就突然咳起来,身侧的小厮忙扶住他顺气。 谈轻和福生却齐齐松了口气,相视一眼,偷偷击掌。 虽然没有默契,但配合很好。 听到动静,缓过气的谈淇回过头,只咳了一会儿,他脸上便没了血色,看去愈发的柔弱可怜,他眉头轻蹙道:“大哥,你又任性了。” 不用检查身体,安全感满满的谈轻全身都洋溢着高兴的气息,并不想听人说自己的不是。 “我哪里任性了?” 谈淇见他这么高兴,自是不理解的,随即无奈叹息,“大哥很快就要嫁去隐王府,七皇子不得圣宠,大哥日后只怕不易,王大人不仅是太医院院正的徒弟,还背靠皇后娘娘的势力,大哥实在不该得罪他的。” 福生闻言眉心一跳,担忧之余狐疑地看着谈淇。 谈轻也在打量谈淇那张抹了脂粉的脸,对方看着他时,眼神真诚好像是真心替他着想的。 书上的主角谈淇并非柔弱小白花,而是心机深沉、佛口蛇心的黑莲花,有谈卓夫妇那样的父母在前,谈轻仍旧觉得对方一肚子坏水。 但如果对方还想继续装下去,谈轻也乐得装傻,毕竟他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那你怎么没提醒我?” 谈淇神色委屈,“大哥也没有给我提醒你的机会。” 谈轻笑了,“我的好堂弟,他刚来就骂我,你们是一起来的,你不知道他看我不顺眼吗?” 而且王冀刚才是为谁出头? 谈轻看着谈淇,实在没忍住摇头叹气,打心底里给原主这个堂弟打上一个标签——假。 太假了。 这一声好堂弟听得神色微微一僵,推开扶着他的小厮,“你先下去,我和大哥有话要说。” 小厮躬身退下,谈淇接着看向屋中的第三个人,分明默不作声,身上那股柔弱无辜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叫福生莫名毛骨悚然。 即便如此,福生还是紧紧抓住椅背,“我要陪着少爷!” 对福生的忠心,谈轻眨了眨眼,决定成全他的心愿。 “弟弟有话就直说吧,我身体虚弱,得有人看着才行,弟弟你比我矮那么多,人又瘦弱,万一我躺下了,你也没力气扶我起来吧?” 不是他说,主角跟原主同岁,却比原主矮了半个头,怎么看都是原主外形更完美一些。 而且为了保持这个羸弱的状态,主角一直控制自己的饮食,吃的少,身上哪里会有力气? 谈淇顿了顿,眼神幽怨,“大哥从不会这样喊我弟弟,也罢,大哥信任他,那便留他下来吧。” 他看着谈轻须臾,谈轻都没反应,便泄气地取出一个锦囊,“我知道大哥一定很生气,不过太子殿下给的锦囊,大哥就不想看看吗?” 谈轻却兴致缺缺,掩唇打了个哈欠,姿态随意,“看了又有什么用,太子不是早就已经背着我跟弟弟你私会了八百回了吗?我也快要嫁给他七弟了,弟弟现在把太子的锦囊送过来又有什么意义?万一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贼心不死纠缠太子。” 谈淇拿着锦囊的手指微微收紧,“大哥变了许多。” 谈轻笑起来,芯子里的魂都变了能不变吗?他挑眉看着谈淇,“你也变了,我的好弟弟。” 第10章 谈淇拿着锦囊的手缓缓垂落,“大哥,我与太子殿下情不由衷,确实对不起你,可太子是一国储君,身边必不会只有一个人,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来帮大哥和殿下。只要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便不必担心殿下的心会被他人夺走,而我身份卑微不如大哥,身体也远不如大哥康健,将来这皇后的位置,不还是大哥你的吗?” 谈轻不认为这朵黑莲花是认真的,也很遗憾地告诉他,“可是我的好弟弟,拜你所赐,三日后我就要嫁入隐王府,做七皇子的正妃了。” 谈淇沉默须臾,将手中锦囊放到桌上,余光瞥见满桌的空盘子没有在意,只道:“但大哥的心里还是有殿下的,殿下心里也有大哥的一席之地,我也不能取代。可惜皇命难违,太子殿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嫁人,但若有朝一日,殿下顺利登基……” 谈淇微低下头,将锦囊慢慢推到谈轻面前,“大哥,有我在殿下身边,我不会叫殿下忘记你的。你安心去隐王府,看着七皇子,殿下承诺过我,待他来日登基,会将大哥接出来,彼时即便不能再做皇后,大哥也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他贴得太近,压着嗓子,语调好似诱哄,那双眼里可谓十分真诚,谈轻却像在看傻子。 “他要封我做贵妃?” “锦囊就在这里,殿下的心意也皆在里面,太子殿下不便前来,但大哥还信不过殿下吗?” 谈淇细白指尖轻点两下桌上的锦囊便起身,余光瞥了眼福生,福生吓得立时缩回脑袋。 谈轻没看锦囊,只看谈淇,“弟弟,你对我可真好。” 谈淇仍旧笑着,温和而包容,“有我在,大哥无需忧心,我会在太子殿下身边等大哥回来。” 谈轻啧了一声,这才拿起锦囊,“我可真有福气。” 谈淇惭愧道:“我知道大哥心里有气,只要大哥原谅太子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不愧是主角,知道现在不能动他,就先低头认错,然后再利用他,让他监视七皇子吗? 谈轻看谈淇的眼神充满佩服,“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谈淇眸光坚定,“是。” 能伸能缩,好一个主角,可惜了主角攻没在场! 谈轻忍不住在心底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背后冷不丁又被戳了一下,不疼,就是痒,难受。 谈轻幽幽望向身后。 福生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然后拼命给他做口型。 嫁妆! 谈轻拧起眉头,看不懂。 谈淇看在眼里,微微笑道:“大哥好好考虑,我便不打扰了。”他转身欲走,末了回首道:“今日的白事,是爹娘背着我办的,他们年纪大了,行事总是容易糊涂,受人蒙骗,我实在愧对大哥……但听闻今日大哥与隐王殿下已经交换了信物。” 谈轻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试探,“你想要那信物?弟弟,太子你都抢了,可别得寸进尺。” 谈淇又是一声叹息,“大哥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大哥能想开也好,如此,陛下也该放心了。” 他冲谈轻颔首,这才真的走了。 福生下意识抹了把汗,“二少爷最后那话什么意思?” 谈轻悠悠窝在靠椅上,晃着杯子里的参茶,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小口喝着,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怎么知道,你追上去问问?” 福生忙不迭摇头,“我哪儿敢?二少爷看起来柔弱无害,可我总感觉他比他爹娘还难应付!” “那你很敏感啊。” 喝完最后一口参茶,谈轻起身伸了个懒腰,披散的长发随之滑落肩后,说了这么会话,他早已经是哈欠连天,转身就往床走去。 “困了,睡觉。” 福生急忙跟上,“可是少爷,嫁妆那事不解决吗?刚才二少爷那么说,你就该问他要的!” 谈轻当听不到,趁现在头疼没那么厉害,他要把握时机睡觉。一头扎到松软被褥上,踢掉鞋子上床,裹被子捂住耳朵,一气呵成。 “少爷,咱们说的嫁妆可关乎你嫁去隐王府的颜面啊!” 福生眼睁睁看着将自己卷成一个茧,连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的谈轻,差点气到跳脚。 这么重要的大事都还没解决,少爷怎么能睡得着? 还有太子那锦囊! 福生好奇得抓心挠肺,少爷怎么都不看看锦囊就睡! 事实上,谈轻不仅睡得着,还睡得相当香,再醒来时已经是落日时分,天上飘满红霞。 吃饱睡足,这具身体的疲乏感已经消失大半,只是头颅深处还时不时针扎似的痛。 那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这个时代没有医疗仓,只能慢慢修养,谈轻急也没用,而且头疼太影响生活了,他心态要是差点能把自己给崩了,还是得先养好身体。 睡了半天,谈轻是饿醒的,听到院里有动静,他扶着额角起身,打开门就看到福生。 福生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前,下人都在做事,但有一个跟福生差不多大的灰衣小厮正耷拉着脑袋跪在院里,听福生吧嗒吧嗒的数落。 谈轻走了出来,“开会呢?” 福生一个激灵站起来,见到谈轻时眼睛都亮起来了,紧跟着板起脸指着跪地的小厮说:“少爷,小的在教训东升呢,前些天少爷病重,他不说照顾少爷,还跑到二少爷那院里,现如今见少爷醒了,又屁颠屁颠跑了回来,小的怎么赶他都赶不走!” 那小厮正是今早在灵堂看到谈轻被吓到的东升,他看见谈轻就心虚,小声喊人,“少爷。” 福生看见他就来气,“哟,知道喊少爷了,你不是跑二少爷院里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东升跪行上前,一脸讨好地看着谈轻,“少爷,小的那也是迫不得已,您前些天病得那么严重,宫里的贵人不闻不问,太子也是来过一次就走,小的实在害怕,想着您往日跟二少爷那么亲,二少爷又能接触到宫中贵人,这是去求二少爷帮忙去了!” 谈轻对他根本没有一点印象,敷衍地点点头示意了解了,便无所谓地冲他摆摆手,“回来就回来了,谁先去厨房找点吃的,我饿了。” “小的这就去!”东升如蒙大赦,抢了活计一骨碌爬起来,走前还给了福生一个得意的眼神。 气得福生差点没当场揪住人给他一拳,可见谈轻转身回房,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跟上去。 “少爷,东升那白眼狼吃里扒外,而且他还是从二少爷那里回来的,您还留着他做什么?” 听他好像不高兴了,谈轻掀开衣摆坐下说:“要是把他赶走了,回头你还怎么找他算账?” 福生愣了愣,之后转怒为喜,“是啊,他在院里我才好收拾他,他出去了我还得费劲找人!” 他想通后机灵地给谈轻倒了杯热茶,双手奉上,“那少爷,你回头可别又信他不信我啊!” 谈轻嘴角一抽,心虚的别开眼,他其实是不知情随口哄的福生,谁知福生是要搞宅斗。 他接过茶杯,看向院里。 经过半日打扫,原本有些荒芜的院子被下人们收拾得整整齐齐,角落枯死的花草被换上新的,难怪他睡醒时感觉到院子里的草木气息浓郁了不少,连头疼也舒缓了许多。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他肯定要过去蹭一蹭木系能量。 不过唯独院墙边那株银杏树,看着还是黑漆漆的。 福生说:“少爷放心,我已经在找擅长养花种树的人了,最迟明日就能到侯府,您睡下后我又去看了看,院里的银杏树应该还能活。” 被木系异能附生,不能活也得活。谈轻嗯了一声,回头正想喝水,不料对上福生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手一抖,差点洒了半杯茶。 福生眼疾手快,飞快伸手扶了一把他手里的杯子。 “对了,晌午陈御医来过一趟,我看少爷睡得香就没吵醒您,陈御医说少爷已经大好了,只是有些虚弱,慢慢调理就好。要我说,咱们还是得用自己熟悉的御医,那个王御医太傲气,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不行。” 已经见过医生了? 谈轻顿时喝不下茶了,神色僵硬,“只是有些虚弱?” 没看出来他和原主不同? “对!少爷福大命大,这一劫是熬过去了。”福生笑着点头,又冲他眨眼,“少爷,那锦囊……” 看来这世界的医生看不出异能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是在吸收木系异能疗伤…… 谈轻松了口气,看福生眨眼睛眨了半天,几乎怀疑他眼皮抽筋时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拿出先前谈淇给他的宝蓝色锦囊,“这个?” “嗯嗯!” 福生的好奇溢于言表,“少爷还没有打开看过吗?” 拿都拿出来了,谈轻顺手给拆了,倒出来一块白玉麒麟吊坠,水头比裴折玉给的双鱼玉佩好,只不过徒有其表,没有一丝异能。 谈轻只看一眼就没了兴趣,指腹摩挲着麒麟的纹路,翻过一面,后面好像刻了一个字。 第11章 幸好福生是识字的,一眼就认出来,“乾……这不是太子殿下随身佩戴的那块玉坠吗?” 他跟了谈轻那么久,就算不得信重也能常见到太子。 福生不由感慨,“太子殿下让二少爷将随身之物送给少爷,这是……还对少爷余情未了?” 他可没忘记谈淇劝谈轻那些话,顿感皇家人真复杂。 回应他的,是谈轻的笑声。 “噗!” 福生刚酝酿起来的几分警觉被他笑没了,“少爷怎么了?” 谈轻摆手,“没事,我想起来一件高兴的事,噗哈哈……”他实在没忍住,笑趴在桌上。 刚才福生念出那个乾字,他才想起来自己先前一直不太能看下去那本小说的一个原因—— 主角攻,太子,名叫裴乾。 这个吃绝户攻叫赔钱哈哈哈! 第7章 谈轻笑得肚子疼,扯到脑神经开始头疼,只得迫使自己先停下来,趴在桌上先缓一缓。 末世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不好,让他三不五时头疼。 福生呆呆看着他笑,显然不能理解他的笑点,但不妨碍他看着太子送的随身玉坠发散思维,他琢磨道:“少爷是想起了以前和太子殿下的什么事了吧?也是,少爷五岁就入东宫做伴读,太子也算是照顾了少爷十多年,少爷忘不了也正常,不过……” 谈轻缓过气,给自己倒茶,也大方地分给福生一杯。 福生这才敢问:“少爷,你不会真的相信二少爷说的话,打算要帮太子监视七皇子吧?” 谈轻斜睨着他,唇边还挂着先前的笑,“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这也要问,那也要问。” 福生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担心少爷吗?少爷可还记得七皇子的出身?七皇子不得圣宠,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听说他的母妃常嫔,在他被封王之前,可是做了近二十年的贵人,一直没挪过位,因为她出身不好,是乐籍的歌妓,这得是多大的运气才能叫她遇上皇上,入了后宫?可能是因为这个,陛下不大喜欢他们母子,皇子们都是十五岁出宫建府,七皇子出宫那年才十四,是因为内务府为满十五岁的六皇子择皇子府时才被顺道想起来,一起送出宫,那七皇子府也选得敷衍。” “小的以前路过过七皇子府,到底是皇子府,也不能说落魄,可跟不远的六皇子府是完全没得比,而且据说七皇子府以前的主人还是前朝一个被幽禁早逝的王爷,那府里几十年没人住,常有闹鬼的事传出来,可以看出来七皇子确实是不得宠!” 福生压着声,煞有其事地说着,“而且这七皇子名声也不好,传闻都说他性情阴郁孤僻,不好说话,身体还弱,宫中宴会,十有八次他都缺席!这样一个又穷又不得宠的皇子,全是靠着跟少爷您结亲才被封了王,要知道,赐婚圣旨是先下来的,赐婚的是少爷您跟隐王,正式封王和晋常贵人为嫔的旨意第二天才到,可见他们之所以有这些,是陛下经过考量,看在侯府和国公爷的份上为少爷您恩赐的。” 谈轻笑说:“按你这么说,他还是因为娶我才能封王的?可他这封号听着也不怎么好啊。” 福生说:“那就只说明陛下依旧不是很喜欢七皇子,要我看来,他们肯定是因为少爷才被封赏的,咱们国公爷是三朝老将,就算如今身体不好,交了兵符回京休养,西北大将军的名号还是在的,国公爷一句话西北军都得抖三抖。”福生小声道:“少爷,所以于情于理,陛下都不会亏待您,只要您不犯太大的错误,陛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也无需担心嫁去隐王府之后会难过,二少爷那都是唬你的话,何况嫁给七皇子也不是没有好处。” 谈轻让他说来听听。 福生分析道:“七皇子不得宠,其实不算坏事,如此一来,少爷就可以轻松拿捏他了!可要是嫁给太子,皇后更看中承恩公的娘家侄女,以后肯定是要把她那侄女塞进东宫的,少爷您又没长什么心眼,皇后又不喜欢你,进东宫哪有嫁七皇子舒坦?” 没长什么心眼的谈轻撇了撇嘴,“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福生嘿嘿一笑,“咱也是有人脉的,为少爷打听点事不算什么,少爷要想打赏我也行。” 谈轻低头喝茶。 福生不由气馁,“那咱们不说别的,少爷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先把嫁妆拿回来吧。” 谈轻摇头,三句话不离嫁妆,这小厮跟嫁妆杠上了吧? 福生急了,“少爷您可别不在意!从原本能嫁太子都如今要嫁七皇子,这落差可不小,您从前可没少为了太子殿下跟人掐架,这会儿可有不少人等着看您笑话呢!要我说,您就得拿出咱们侯府该有的体面,嫁妆越多,越能让那些人看到咱的底气!” 谈轻按住抽痛的额角,“你们京城人怎么那么多心眼。” 福生也很赞同,“可不是!那些人自家事没闹明白就盯着咱们少爷,烦不烦呐?不过二少爷既然将太子殿下的随身玉坠送来了,背后想来也有殿下撑腰,少爷名声已经很差,不便在这关头再将他们赶出去,可侯府也不能再让二夫人管着了,咱们文的不成来武的,索性把库房钥匙抢回来,到时想带什么嫁妆就带什么嫁妆!” “嗯嗯。” 谈轻点头,“那你的人脉可以用上了,你都有什么人?” 福生顿时卡壳,“呃,自从少爷去年执意要嫁太子殿下跟国公爷吵了一架后,国公爷派来侯府的人就都被少爷赶走了,国公爷也气得没再来过。现在小的能信的,只有门房老张马夫老王,还有后厨的刘妈一家……其他人,都是二老爷他们的人。” “全是老弱妇孺啊……” 谈轻若有所思,“我把外公的人赶走了?难怪,我醒来后外公好像都没派人来看过我。” 福生迟疑道:“那少爷要不要……” 他正想问谈轻要不要跟国公爷认错,找国公府帮忙。 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东升就屁颠屁颠地提着食盒回来了,但屁股后面还跟了个孙氏。 一进院,东升就乖觉喊道:“少爷,二夫人来看您来了!” 孙氏换下了一身麻衣,穿着倒是挺像富太太的,珠翠满头,看着显年轻许多,一进来就晃得福生眼晕,不大乐意地走到谈轻身后。 孙氏一点也不见外,捏着帕子笑眯眯地进了谈轻的屋子,“听说大少爷醒了,我专程过来看看,那陈御医怎么说,大少爷可好些了?”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仆妇和两个丫鬟,抬着两个箱笼。 福生没好气道:“劳二夫人关心,我家少爷已大好了。” 孙氏没将他放在眼里,晃着满头流苏走向谈轻,“大少爷没事就好,你二叔和我也就放心了。夫君见少爷醒来,便先去工部上值了,走前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叫我好生照顾大少爷,其实他就是不说我也会的,我炖了补汤,少爷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说起来谈卓文不成武不就的,全靠父兄的关系,在工部混个闲职,做个不大不小的员外郎。 东升殷勤地打开食盒,取出几个小菜,一份粥一份汤。 “少爷身体还没好,福生急着给少爷补身子小的也能理解,不过大鱼大肉不利于少爷的病体,还是少吃点好,小的便想着少爷应当先吃些清淡的。正好二夫人亲手炖了补汤,在灶上温了几个时辰,小的听说少爷早上喝过觉得不错,便给少爷端过来了。” 他手脚麻利,比福生机灵,说话时笑眯眯挺讨喜的。 汤盅送到面前来,谈轻却端着茶碗后仰,轻叹一声。 “好茶。” 东升俨然不能意会,将清粥小菜摆上,愣了愣道:“少爷这茶自然是不错的,毕竟是二老爷特意给少爷寻摸来的白茶,少爷尝尝这汤,这可是二夫人亲自炖了一晌午的。” 他刚掀开汤盅,边上听出他踩自己的福生就一把夺过汤勺,一脸防备,“陈御医说少爷身体虚弱,不宜大补,二夫人这汤还是自己喝吧。” 孙氏笑容收了收,见谈轻果然没动,只好给东升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退开,她才又挤出笑容坐下来说:“没事,还是大少爷身体要紧,二婶这次来,其实还有些事要跟大少爷商量。这不是还有三天,大少爷就要跟隐王大婚了吗?你前头躺着,可眼看陛下这赐婚的日子太近,二叔二婶只就能帮你办起来,大少爷成亲那天穿的行头二婶都置办好了,大少爷先试试衣裳合不合身,不合适咱们还能再改。” 她一甩帕子,两个仆妇丫头便抬着那两个箱笼上前。 毕竟成亲那天要用的,福生没出声,回头询问谈轻。 谈轻点头,“放下吧。” “哎。”孙氏朝几人摆手示意,犹豫了会儿,说道:“还有大少爷的嫁妆,我寻思着大少爷不大喜欢那位隐王殿下,可嫁妆若少了,外头人总是要说的,就给大少爷拟了一张单子,让人送了过来,既能不失侯府颜面,叫隐王殿下轻看了去,也不至于大少爷您不高兴。那单子不知道大少爷看过了没有,若大少爷今日见过隐王殿下之后改变主意了,那嫁妆便再添。” 第12章 她话说得大方,一心为谈轻着想,桌子下的手却用力绞着手帕,生怕谈轻真的要添嫁妆。 她不说还好,一提到那份嫁妆单子,福生脸都黑了。 谈轻哦了一声,朝福生伸手,福生便取出那张红贴。 谈轻接过来问:“这本?” 孙氏眨了眨眼,笑应,“大少爷看过了?可还满意。” 她心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谈轻又是自小金尊玉贵的,不傻,都想好从库房里拿出几件值钱的哄着谈轻添上了。 反正谈轻也不可能把整个侯府都带去隐王府陪嫁吧?留下来的,不就是他们一家的了吗? 可谈轻一开口,却叫想到要多出几件嫁妆就肉痛的孙氏愣住——“不是很满意,太多了。” 孙氏:“……什么?” 她想过谈轻会嫌不够,唯独没想过谈轻会嫌太多!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多吗? 福生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他刚刚明明跟少爷说过的! 然而谈轻确实这么说了,他将帖子放在孙氏面前,语气还很认真,“太多了,这么多嫁妆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至少得去一半吧。” 孙氏看他这么真诚,差点就想抄起那帖子翻看一下对方是不是把帖子换了,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可是打开一看,还是她自己拟的单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她恍惚了。 “这,还去一半?” 原本想着谈轻不一定能活到嫁入隐王府那一天,孙氏也舍不得出太多嫁妆,所以单子上的都是些大件但不值钱的,勉强够上以往皇子妃嫁妆的规格,可到底还是不值钱啊! 莫非…… 孙氏看向谈轻,“大少爷……对隐王殿下不是很满意?” 谈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二婶,你是懂我的。” 孙氏当即松了口气,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嗔怪地看了谈轻一眼,“大少爷真是……可那到底是嫁进皇家的,这么做会不会不合适?” 谈轻反倒奇怪地看着她,“我这么做,哪里不合适?” 孙氏喜笑颜开,“大少爷觉得合适,那就再合适不过了!大少爷也别怪我多话,你父母不在了,剩下咱们几人支撑侯府,咱们一家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跟淇儿谁嫁太子不是嫁?你们兄弟互相帮衬,淇儿自然也念着你的好,将来回报你!” 福生气得直瞪她,二夫人说话怎么比二少爷还无耻? 谈轻挑起眉看她,“二婶来得正好,谈淇先前找过我,我也在考虑准备他的婚事,二叔二婶照顾我十多年,谈淇的嫁妆就从侯府出吧。” 孙氏笑容一顿,捏紧帕子,“大少爷要给淇儿出嫁妆?” 福生瞪着的眼睛慢慢转向谈轻。 谈轻点头,“谈淇想进东宫,没有侯府支持不易,这些年都是二婶替我管家,我都不知道库房里有什么好东西,二婶忙都忙了,顺道帮我清理下库房,我才好挑些好的。” 孙氏瞬间感觉天上还真会掉馅饼,当即喜不胜收,随即又有些不安,“那库房的钥匙……” 她管家,库房钥匙自然也在她手里,她就不想交还。 谈轻略略思索了下,“我三天后就要出嫁,这些天还要劳烦二婶打理嫁妆,钥匙还是二婶拿吧,等我出嫁的前一天再还给我也不迟。” 孙氏笑容越发灿烂,在看谈轻时简直如同散财童子,忙不迭应下,“成!大少爷放心,这府里二婶定给你看得好好的,绝不叫你忧心!” 谈轻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嘴角微微扬起,也笑了笑。 “二婶行事我放心,我想在我出嫁前拟好谈淇的嫁妆。” 孙氏想着不久后就正式属于她的侯府家底,二话不说拍着胸口应承下来,“大少爷放心,二婶这就回去清点库房,等你过来挑选!” 这还是给她自己儿子挑的嫁妆,孙氏哪里还坐得住? 她这就起身,带着一行人匆匆过来,又匆匆走了。 谈轻微微笑着,从头到尾屁股都没挪一下,福生却急得不行,指派东升去送人,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福生便憋不住要问谈轻。 “少爷,咱们不是在要嫁妆吗?你怎么还嫌嫁妆多啊?” 谈轻见人走了,这才抄起汤盅,自己给自己舀汤,清粥小菜虽然不如先前那顿大鱼大肉,可在他心里也是有滋有味的,不能浪费了。 相比福生的跳脚,谈轻按着抽痛的额角说:“别急,总生气对身体不好,很容易生病的。” 福生抹了把脸,“那我这些天一定少了不少寿数。可是少爷,您刚才在干什么?明明二少爷都向你低头了,咱们干嘛不顺势问他要嫁妆?还有二夫人,您真要把侯府给她吗?” 谈轻一口白粥一口腌菜,感觉滋味确实不如先前那顿,才抽空回了句,“那你说该怎么做?” 福生还是那句话,“抢钥匙!” 谈轻现在跟人多说几句话都头疼,但见福生这么冲动,还是冲他勾勾手指,让他近前,“别那么粗鲁。现在拿了钥匙,没有人也看不住,再说了,她拿了钥匙那么多年,有心的话手里会只有一把钥匙吗?嫁妆是敷衍她的,你得空就帮我去办件事吧。” 福生只好闭嘴上前,“什么事?” 谈轻捧着碗喝了口补汤,轻呼出一口鸡肉味的热气。 “侯府里我们自己人没几个,外公又不管我,你想跟他们抢,抢得过吗?得多找些人来。” 福生先是一愣,而后面露惊喜,狞笑着挥了个手刀。 “少爷,要会玩刀的不?” 谈轻捞着鸡肉的手一顿,忍不住问出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福生,你以前是杀猪的吧?” 不然怎么老是杀气腾腾的? 第8章 被说成是杀猪的对福生的心理伤害很大,可毕竟是少爷少有给他办事的机会,他是憋屈又兴奋,带着六皇子随礼那一万两出门了。 不过他也不放心留一个刚醒过来的病人独自在侯府里,走前喊来了厨房的刘妈照顾谈轻。 晚饭的量相对比白天有点少,谈轻吃得一干二净,洗漱过后,便懒洋洋地窝到软榻上。 福生一走,东升找着机会就凑上来,谄媚地伺候在谈轻身侧,捧着喜服上前,“少爷不试试喜服吗?这可是二夫人亲自盯着人做的。” 谈轻掀开眼皮子看他一眼,没说话,黑黝黝的眼瞳看得东升心下一颤,露出满脸委屈。 “福生是不是又说小的的坏话,说小的对少爷不忠了?少爷,小的没有福生聪明,也没有福生那国公府大管家义子的好出身,可小的不像福生,心里还向着国公府,小的只是一心为少爷好,为谈家好!都说家和万事兴,二老爷二少爷是谈家人,跟少爷您才是一家人,哪能害您不成?” 谈轻正想再歇歇,被他打扰心情好才怪,“那你是说外公跟我不是一家人,想害我的命?” 东升面色僵硬,忙道:“少爷,小的冤枉啊!小的只是觉得福生不老实,少爷您以前不也这么说的吗?国公爷自然是为少爷好的,可国公府不还有那个钟惠吗?国公府可是块香饽饽,那钟惠是国公爷的养子,可毕竟不像少爷您那样跟国公爷是血脉相连的亲爷孙,您不是怀疑福生是他的人,故意派来挑拨您跟国公爷的吗?” 他一脸打抱不平的样子,“国公爷年纪也大了,这些年越发偏心钟惠,不然少爷您先前也不能跟国公爷吵起来,此事都怪钟惠!” 谈轻听得一头雾水,钟惠这人,他没在书上看到过,听起来,好像跟原主有利益冲突。 不过在书上倒是提到过原主的外公,毕竟是连主角攻都想拉拢的卫国公,但自原主死后,尸骨还未寒,太子就让谈卓袭爵,让谈淇从镇北侯府出嫁,卫国公是一力反对的。 跟主角对着干,结局可想而知,本就没了孩子女婿又连唯一的亲外孙都早逝了的老国公被太子党参了一本,又揪出他手下的西北军将士一些问题,搞得老国公焦头烂额。 后来再提到老国公,便是谈淇入东宫后没多久,说是听闻老国公因为痛失外孙,伤心过度,又为手下奔波多日太过操劳,病逝了。 而继承国公府的老国公养子得知太子暗中针对老国公的事后便记恨上了太子和太子侧妃谈淇,从而选择支持其他皇子与太子作对。 由此可见,老国公心里是有原主这个外孙的,他那养子也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人。 究竟是谁在挑拨离间,瞎子都能看出来,因为原主要是跟国公府关系好了,那主角一家还怎么霸占镇北侯府,怎么顺利吃绝户? 谈轻笑了一声,冷不丁说:“前些天昏睡时,我浑浑噩噩的,梦见了我那死了十几年的爹。” 正想方设法给福生上眼药的东升闻言心下一悚,他比谈轻大两岁,是见过侯府老爷谈显的,虽然那是他五岁时所见,可因为印象太深刻,每次说起侯爷时他脑海里都会想起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顿时心虚起来。 第13章 “那,侯爷说什么了吗?” “他骂我。” 谈轻坐起来,看向躬身站在床边的东升,眼珠子定定地看他,“他怪我没有收好他们夫妇当年留下来的旧物,尤其是他媳妇的嫁妆,说因为这个,在下头一直挨打呢。” 东升啊了一声,心虚变作诧异,“夫人还打侯爷呢?” 谈轻哪里知道,只说:“他还怪我年纪轻轻瞎了眼,被人骗了都不知道,让我小心提防身边的人。东升你说,我爹是让我提防谁啊?” “这……” 东升紧张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谈轻身边的人,除了侯府里的人,还能有谁?莫非侯爷真的泉下有知,看到了二老爷打的算盘? 可他不敢说,只能僵笑着打哈哈,“侯爷说的或许正是福生吧,侯爷是怕少爷因为福生挑拨,跟国公爷生分了吧。侯爷还说什么了?” “真的吗?” 谈轻看着他说:“没说什么了,他骂完后又叫我平日要多照顾自家人,光耀门楣,就把我踹回来了。我醒来后,身边也就只有福生。” 东升擦了把汗,“侯爷也知道二老爷他们是对少爷好的,福生却不一定,少爷要小心他啊!” 谈轻看他紧张得满头大汗,笑笑没应,“我爹也没说是他,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我爹他们的旧物找回来,省得他下回再入梦来骂我,还有我娘当年的嫁妆,我可不想他在下头挨打了,又跑上来找我算账。” 东升一听到要夫人当年的嫁妆,额头的汗更是哗哗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的嫁妆都有些什么,估计也没几个人记得住了。” 谈轻摆手,“那没事,福生说了今晚回国公府帮我问。他还有用处,我就先留着他几天。” “什么!” 东升急得瞪大双眼,“福生他,他已经回国公府了!” 不行,要是老国公知道自家唯一的孩子嫁妆被私吞,二老爷和二夫人岂不是要掉一层皮? 东升彻底站不住了,忙道:“我想起来仓库里好像有夫人当年留下的旧物,少爷别怕,我这就去给你寻来,定叫您今晚睡个安生觉!” 谈轻也不为难他,随意拍拍他肩头,“行,那我等着。” “哎!” 东升应着,也没看到肩上钻进了一缕紫黑色,看着像是藤苗的东西,便急匆匆往外跑去。 谈轻看着他走远,勾唇一笑,将手上的异能收起来。 “真好骗。” 说完一阵剧烈头痛袭来,使用异能的后遗症出来了。 谈轻哪里还笑得出来,按着额角倒抽口气,快步走到窗前,挨着新换上的绿色盆栽蹭木系异能,蹭了一阵,盆栽变得蔫黄,他才舒坦些,一脸难受地摸了摸枯黄叶子。 “才过来几天就那么多事,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养老了?” 他今晚要是睡不了好觉,二房一家也肯定是不能了。 正如谈轻所料,东升出了门脚步一拐,就去了二房。 说是回工部上值,实际上是刚处理好假法师众人的谈卓刚忙完回来,就听他夫人孙氏跟他说起今日谈轻主动要给谈淇出嫁妆的事。 谈卓到底也在官场混迹十几年,一听察觉到这事不对,按住要把从库房里偷偷取出放在老宅的珍宝物件先送回去装个样子的孙氏。 以谈轻对任何觊觎太子的人都容不下的小心眼,怎么可能轻易原谅谈淇,还给他撑腰? 孙氏听他一说,也冷静下来了,怕谈轻这是在哄她把库房东西还回来的把戏,转头就想把刚被叫出去到娘家取东西的奶娘喊回来。 东升来的正是时候,他是真怕老国公会亲自过来找谈家人算账,到时顺道把他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厮给解决了。要知道老国公可是征战沙场几十年,刀下是真的见过血的。 莫说是他,谈卓也怕,否则也不能觊觎侯府家底那么多年都不敢动谈轻一根手指头,所以听到这消息,谈卓夫妇也是一番心惊肉跳。 尤其是叫来门房问清楚福生当真连夜出了门后,孙氏腿都软了,“相公,这可怎么办?” 她是贪财,可不想丢命啊。 她急中生智,“我找淇儿来,他一定有法子,再说了,太子殿下现下跟淇儿情投意合,一定不会让谈轻那小子跟他外公欺负咱们!” 谈卓到底比她稳重,立马制止了她,“为这点小事去找殿下,还是你理亏的事,你也好意思?太子殿下的恩宠,不该用在这上头。” 孙氏不满道:“那怎么办?库房里的大件还好,那宫里赐的东西咱拿出去也没处卖,谈轻现在要他爹的旧物,咱们哪里拿得出来?” 那些东西,他们不是早就搬去老宅,就是已经卖了! 谈卓这些年能坐稳从六品的位子,靠的也是侯府里的银子跟那些宝贝,可这事他也不能惊动太子,还怕耽误了儿子的好事。他总觉得谈轻这事不对,沉下脸说:“那就不给。” 孙氏都打算给了,闻言愣住,“那,大少爷那怎么办?” “大少爷都快嫁去隐王府了,以后这侯府做主的不就只有你我了?何况我儿谈淇已经入了太子殿下眼,太子殿下看中我儿,先前还与我谈及想借谈轻重病这机会让谈淇代他嫁入东宫,可惜这次谈轻居然没死……” 谈卓越说底气越足,“而且我是抚养了谈轻十几年的叔父,养恩是有的,谈轻若想名声再差点,那就尽管跟我们撕破脸,可他敢吗?” 他冷笑道:“如今太子殿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孙氏听他这么说,定了定心,“这样不会出事吧?” 东升也是不安。 谈卓不认为谈轻有什么可怕的,从前他们可以拿捏谈轻,以后自然也可以,他出去忙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便不耐烦地摆摆手。 “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日后还要看我儿脸色才能好过,不用管他,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孙氏跟东升也就不再多问了,孙氏起身伺候谈卓,东升也识趣告退,不过要走时突然脚崴了一下,直往谈卓身上倒。 好在谈卓躲得快,东升也只堪堪扶了他小腿一下,便爬起来认错,谈卓还要用他监视谈轻,没跟他计较,抓了下耳朵便让他走了。 天色黑沉,屋里烛光也不亮,夫妇二人都没看到谈卓耳边的一抹黑紫,就熄灯就寝了。 可没过半个时辰,孙氏就被身旁的谈卓吵醒了,她睁眼一看,谈卓分明还闭着眼,却满头大汗,不停扭动挣扎,口中还喊着大哥。 孙氏被他吓了一跳,用力推他一把,“相公,相公!” 谈卓惊呼一声,猛地挣扎起来,可算是睁开了眼睛。 孙氏拿手帕给他擦汗,担忧道:“相公,你这是魇着了?怎么梦里一直喊着大哥的名字?” 谈卓大哥还能是谁,不就是谈轻那个死鬼老爹吗? 谈卓显然还没有回神,神情恍惚地靠坐在床头,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孙氏越发不放心,就要下床叫人,却被谈卓攥住手腕。 孙氏惊道:“相公,你怎么了?” 谈卓还在喘气,脸色惨白惨白的,煞是难看,好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给他。” 孙氏迷茫,“什么?” 谈卓闭了闭眼,试图淡忘梦里追着他跑,阴恻恻笑着要将当年大嫂嫁过来时带的那些嫁妆塞他嘴里喂他吃的大哥,语气变得暴躁。 “给他!把谈轻要的东西都给他,尤其是大嫂当年带来的嫁妆!我就看看他吃不吃得下!” “能找回来的都先给他,稳住国公府再说。”谈卓面色阴沉,咬牙道:“他不是说了要给淇儿出嫁妆吗?你把他爹的东西还给他之后再想法从库房那些以前不敢动的宝贝找补回来,再过几天他就嫁入隐王府了,府里这么多东西,他能全带走吗?” 二房半夜忙活起来,谈轻却是顺利地睡到自然醒。 翌日一大早,福生也回来了,带回来几名壮汉,据说是以前在赌场看过场子的,能打! 几名壮汉各个牛高马大,身材魁梧,一看就不好惹。 福生还是没明白谈轻找人要干什么,还没来得及问,谈卓夫妇就来了,眼底都挂着青黑。 听说福生一大早带回来几名壮汉,夫妇二人吓得饭都吃不下,怕是国公府的人,赶紧拿上还没完全收回来宝贝的库房清单过来了。 结果过来一看,人好像不是国公府的,可也是一个个壮得跟头牛似的,谈卓暗暗抹了把汗,便拿上帖子进院,挤出笑脸招呼谈轻。 “谈轻,这么早就醒了,你还病着,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上来就是一通问候,谈轻还没反应,福生一看见他跟孙氏,立马警觉地挡在谈轻面前。 谈卓暗瞪他一眼,便将手上的帖子递过去,神情无奈又惭愧,“谈轻啊,昨天二叔听你二婶说,你不想带太多嫁妆去隐王府,还要给淇儿出嫁妆,你二婶没想太多,还真想依着你,可你得听二叔说,这可不行!” 第14章 他一把推开福生,将帖子往谈轻手里塞,苦口婆心道:“你毕竟是要嫁入皇家的,将来是隐王正妃,嫁妆少了会被人笑话的!你听二叔一句劝,这是你父母当年成亲时的嫁妆单子,你别的都不带,这些东西也是必须要带的,听二叔的,别任性啊!” 他这般说着,孙氏再不乐意,也跟着应声,“是啊大少爷,你二叔昨个儿可是提醒我了,可不能让外头的人小瞧了咱们侯府,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你尽管带去!不过这些年咱们侯府的铺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生意一直不大好,二婶也不是那块料子,就将你父母留下的一些东西拿去抵了……大少爷,二婶实在对不住你啊。” 她说着垂下眼,一脸羞愧。 谈卓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训斥她道:“你这妇人真是不懂事,家里铺子生意不好关了就是,怎么能拿大哥大嫂的东西抵债?” 孙氏也委屈,“那不就是大哥大嫂的铺子吗,我想着这是要留给大少爷的,怎么能关?” 谈卓说她不过,便跟谈轻说:“是二叔对不住你,看着你二婶办了不少错事,不过谈轻,你就是再不喜欢隐王,嫁妆也不能少了去。你过会儿就去库房挑,喜欢什么都挑上,到时都送去隐王府,至于那些还没收回来的,二叔这两日就给你收回来!” 他给了孙氏一个眼神,孙氏僵持一会儿,才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依依不舍地递给谈卓。 谈卓看着她叹了口气,便将钥匙一同塞到谈轻手里,“二叔还要去上值,就先走了,谈轻啊,你在家好好养身体,两天后安心出嫁。” 他没等谈轻说话,扮完慈祥叔父后就拉着孙氏走了,若不是孙氏一步三回头看着钥匙的模样,还真的让人信了他是真心为谈轻好。 他们来得急,走的也急,匆匆来了一趟,留下的是被他们必行震惊到大跌一把的福生。 “少爷……我是不是在做梦?” 昨晚他还盘算着出去码人回来抢库房钥匙,今天一早,谈卓夫妇主动就将钥匙送上门了? 谈轻手指勾着钥匙转圈,虚弱地笑了笑,“不是梦。” 福生愣愣地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总算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谈轻。 “少爷,我昨晚走后你做了什么,他们怎么会这样?” 二老爷他们太不正常了吧? 谈轻能干什么,就是耗费一点异能,给他们下点毒让他们做噩梦,还害得自己头疼犯了。 但其实应该也有福生去国公府,让二房感觉到压力了吧。谈轻想了想,只说:“大概,是二叔昨天晚上梦见跟我爹一起吃饭了吧。” 他的异能源自畸变生物基因,释放时是可以致幻的,让人做个噩梦并不难,谈卓现在最怕的,大概就是原主他爹回来找他算账吧。 福生嘴角抽搐,“少爷,认真点。” 谈轻无奈改口,按着额角看向窗台边的枯黄盆栽。 “我饿了,整点吃的。” 第9章 福生让人找来擅长种树养花的园丁在第二天一早就来了,谈轻吃过早饭,便跟着园丁在院里转,看着园丁给院里的枯树修剪树枝。 园丁受宠若惊,就没见过哪家少爷喜欢看人种树的! 东升过来时已经快中午了,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少爷……我昨晚找夫人的旧物很晚没睡,忘记时间起来伺候少爷了,少爷用过早饭了没?” 东升惴惴不安地说着,看谈轻的眼神闪烁着几分莫名的恐惧。他昨晚回去后早就睡了,可一晚上都在做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他梦到了侯府早就战死的老爷谈显! 大老爷提着刀在他面前砍人脑袋,一刀一个,砍萝卜似的,一颗颗脑袋血淋淋地堆成山,大老爷光顾着砍也不说话,但看那架势显然是要砍到过年,东升吓尿了都没醒来。 这显然是鬼压床了! 这会儿东升还有些恍惚,见到大老爷的儿子也怕。 谈轻无所谓地应了声,觉得他来得晚才好,早上福生给他开了小灶,才叫他吃了顿满意的肉菜,要比东升昨晚拿来的清粥小菜好多了,转头继续看园丁浇水,“找到了吗?” 东升一愣,才想起来谈轻说的是他昨晚说要去找的夫人旧物,可他根本就没去找过…… “这,小的想起来,东西都在仓库里,小的没钥匙,就是想帮忙找夫人的旧物也没办法啊。” “等你找回来少爷都成王妃了。”福生幽幽说着,从院外进来,手上捧着高高一摞账本,没好气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起的比少爷还晚,去,把少爷的衣裳给洗了。” 东升理亏,可又不甘心,“那不是陈婆子做的事吗……” 福生睨着他,“院子也扫了。” 东升看看谈轻,见谈轻没有帮他出头的意思,又不敢跟福生明面吵,才撇着嘴走了。 福生前脚赶走他,立马变脸,笑得那是见牙不见眼,“少爷,咱们这回不用愁嫁妆了!” 他是刚揣着钥匙带人去账房盘账回来的,谈轻闻言便不再盯着园丁,转身回房,福生抱着账本跟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兴奋劲。 “小的让人清理了一下库房,发现了不少之前二房给的那张嫁妆单子上都没有的好东西,还有二老爷送来的这张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东西确实也有一半还在。此外,还有夫人陪嫁的铺子和咱们老爷这些年的食邑跟名下的庄子收成等等,这么多年的账不好算,小的先让以前做过账房的老李先算着,先过来跟少爷说一声。” 他嘚吧嘚吧说着,等进了屋,避开院里的下人,才压着声说:“但府里现在能挪用的只有两三万两现银,小的虽然没有当年夫人出嫁时的嫁妆单子,也听干爹说过,单单夫人的嫁妆也不下于六万两价值,还有陪嫁的铺子都在京师里最好的地段,不可能这些年一文钱不赚还倒贴一半的。” “虽然库房里的东西回来了大半,但丢的也有不少,二老爷还不知道何时能收回来,而且这些都不算是大头,关键是那些现银,一定被二房贪墨了至少一半!”福生冷笑道:“难怪二老爷这么舍得把钥匙还给少爷,还那么大方让少爷尽管挑,他早就将府里能用的银钱掏空大半,剩下那些不好处理的才给少爷做个样子罢了!” 二房把控侯府十几年,足以他们掏空侯府,谈轻并不意外,在窗边坐下,“差多少没理清?” 福生将账本放在桌上,拿起最上面的单子送到谈轻面前,“东西好理清,账本却难,老李估摸着今晚不睡也能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清点完,这十几年的账本若要盘清楚却得至少十天半个月。方才我们在账房交接时大概算了算,不算已经砸在之后婚事上的银钱,府上能给少爷带去隐王府的还有两万六千两现银……不对,是三万五千多,加上六皇子先前给少爷的随礼,小的用了一些请人后还剩下不少!” 至于其他物件,那自然是值钱的,可侯府也没掉价到需要典当东西才能过活,福生默认那些东西都不会动,接着问:“不过那些东西确实不少,肯定没法全部带去隐王府的,如果硬要搬,估计得搬一两天,还得再找一些人来,少爷打算怎么处理?” 谈轻啧了一声,“是我错怪六皇子了,没想到他那么大方,随手给的随礼就是侯府一半家产……既然搬不来,就还放在库房里吧。” 福生不放心,“可是三天后少爷出嫁后,咱们留在府里的东西不就便宜二老爷他们了吗?” 谈轻不以为意,“你不是请了人回来吗,让他们看着。” 福生心想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打开帖子给谈轻看,“我在上头做了记号的,都是我看过可以陪嫁的东西,少爷看看,不够咱们再加。” 反正不能便宜二房! 福生叹气道:“可惜被二房吞掉的银钱和物件,后天少爷就要嫁去隐王府,没时间算了。” 毕竟二房蚕食侯府十几年,哪是那么容易算清楚的? 谈轻倒是不急,只问:“我让你买的那些东西呢?” 福生略微迟疑,“少爷,您买纸钱跟纸扎人干嘛呢?” “烧纸啊。” 谈轻理直气壮,“我不是答应过六皇子会帮他烧纸吗?” “……您还真是信守承诺。”福生艰难道:“可您是替六皇子给自己烧纸,咱们非烧不可吗?” 给原主烧纸,谈轻是认真的,他点下头,“非烧不可。” 福生拗不过他,商量着说:“那,咱们烧一点点?” 一点点哪里够?谈轻摇头,“那一万两不是还剩不少吗?我要包下京师里所有香烛店!” 闻言,福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包,包什么?” 黄昏时,侯府门前人进进出出,运着许多盖着黑绸的东西进了主院,不一会儿,主院里就升腾起一缕青烟,香烛的味道飘了出来。 大少爷包了全京城的香烛店,要替六皇子烧纸的消息传出去,府里的人很快都知道了。 第15章 东升洗完衣服回来,满院子都是人,可定眼一看,全都是等身的纸扎人,顿时吓一跳。 与此同时,门前响起一声惊呼,东升白着脸回头一看,正是听到消息过来的二夫人孙氏。 孙氏吓得脸都白了,让丫鬟扶着缓了好一会儿。 期间不停有下人抬着盖着黑绸的箩筐往主院进,风一吹,露出彩绘的纸扎人的一只手。 孙氏这哪里还不明白,今日一车车送来的黑绸下盖着的都是这些纸扎人,满院子栩栩如生的纸扎人堆在一块,乍一看,煞是吓人。 她才睡了个回笼觉,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大少爷在干什么,这才过来看一眼。 也就一眼,她感觉自己要折寿十年,气冲冲地进了主院,“大少爷,你这是在干什么?” 谈轻正在欣赏着满院的纸扎人,这,就是他给原主包下的全京师所有香烛店的纸扎人。 瞥见柳眉倒竖的孙氏,他心情不错地问:“我在替六皇子烧纸啊,二婶,你也是来陪我一起烧纸的吗?正好,我买了不少纸钱。” 他说着将刻着原主名字的灵牌捧到院里收拾出来的香案上,小心扶正。福生先前还不让他拿这个,这是二房给他办丧事时做的,可谈轻执意要,他就只能去找管家要。 去时他还安慰自己,没事,还有人专门供长生牌呢。 孙氏当然知道大房要烧纸,可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她多看一眼满院的纸扎人,都觉得眼睛疼脑仁疼。 正好在院门前帮忙卸货的福生抱着一箩筐纸扎童子进来,“二夫人让让,你挡到路了。” “你这刁奴——” 孙氏正想指桑骂槐一番,谁知一回头就差点怼上纸扎童子的脸,她吓得当场一个倒仰。 “啊!” 仆妇急忙扶住孙氏。 福生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抱着两个纸人送到谈轻面前,“少爷,东西都送齐了,您要请的专门办白事的人也来了,什么时候开始?” 孙氏吓得不轻,闻言警觉起来,“开始什么?什么开始?” “既然要替六皇子给我烧纸,那就办得热闹点啊,我请了丧乐队伍,晚上我们就闹起来!” 这样才能弥补他上回在灵堂没能继续的遗憾。 孙氏昨晚一宿没睡好,补觉也不踏实,一听说他还要闹一晚上,更不乐意了,“大少爷,您后天就嫁人了,这种晦气事做不得啊!” 谈轻好似没听见她的话,轻轻接过福生手里的纸扎红衣童子,看着红彤彤的脸颊和写满高兴的笑脸,赞道:“这个像我,我爹会喜欢。” 他说完才偏头看孙氏一眼,“二婶说什么事做不得?” 孙氏突然卡壳,提到谈轻的死鬼老爹,她哪敢乱说话,顿时感觉这院子里阴恻恻的,而且再看谈轻的脸,恍惚看到会动的纸扎人。 谈轻见她不说话,便说:“二婶没意见就好。对了,上次二叔给我办的白事,六皇子七皇子都给随礼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自家人哪能连这点礼数都不懂,所以二婶,你跟二叔的随礼,要不今晚就一块给了吧?” 孙氏惊得瞪大双眼,差点就要指着谈轻骂他想钱想疯了,而且今天才把库房钥匙跟账房上那两万两给了他,这死小子怎么还不知足?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哎,我想起来你二叔找我有事呢,大少爷,那二婶就先走了!” 她生怕谈轻追上来问她要银子,飞快带着丫鬟跑了。 谈轻看她走远,摇了摇头,“看来二婶还是不够懂我。” 福生看着他,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少爷,你该不会是想逼二房把吞掉的银子交出来吧?” 谈轻看他一眼,将他手边的纸扎人给扶正了,没说话。 绕是福生自己运回来的纸扎人,瞧见谈轻这么认真珍重的态度还是被瘆得慌,抖了抖胳膊不敢问了,转头跑出去,“我去叫人进来!” 他本来寻思着今天拿回库房钥匙高兴,让少爷胡闹一下也无妨,但也没想敷衍谈轻,不多时,主院里就响起了穿透力极强的唢呐声。 镇北侯府虽大,可主院离二房也不算远,唢呐一响,二房是听得清清楚楚,刚下值回来倒头就睡了半盏茶的谈卓被吵醒,几乎一天一夜没睡好的他气得将桌子都掀了。 “谁在外面吵吵嚷嚷,不要命了!” 孙氏听见动静忙进来,添油加醋地跟谈卓说了谈轻今晚要整宿替六皇子烧纸的事,末了总结说:“他肯定是发现账房上的银钱不对,可咱们做的账他少说也得查个十天半个月,他都要嫁人了,哪儿还有时间等?估计就是想闹着咱们把银钱还给他!” 谈卓也觉得是这样,冷哼道:“天真,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了吗?谈轻,你还是太嫩了!” 孙氏轻轻按了按眼底的青黑,颇有些得意地说:“还好今天儿子出去见太子殿下了,我特意叮嘱他晚上去我娘家看看我爹娘,我让人给爹娘传了口信,他今晚应该就不回来了,谈轻想闹就让他闹,咱们都别管!” 她说完,隔壁院紧跟着响起一段幽怨凄凉的二胡。 困乏不已的谈卓脸都绿了,可他偏不低头,一拍桌,狠狠道:“今晚谁都别管谈轻!反正他也要嫁出去了,我就看看他还能闹多久?” 没人阻止,镇北侯府里的热闹自然也就继续下去,可最近看镇北侯府笑话的人太多了,谈轻替六皇子烧纸的消息根本就瞒不住。 消息传到即将与镇北侯府结亲的隐王府时,裴折玉正在书房里提笔作画。天色已晚,书房里却只点了一盏烛火,昏暗的光线衬得纸上交错凌乱的线条像血一样,猩红刺眼。 燕一回禀完镇北侯府的消息,等了许久没等到一家主子发话,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一眼。 黑衣少年散着长发坐在书桌前,面色苍白,一双丹凤眼黑幽幽的,骨子里透着一股阴冷。 他慢慢搁下沾满朱砂的画笔,看向桌上摆着的苹果。 书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除了这只格格不入的苹果。 燕一还记得这是那天主子去镇北侯府时侯府小公子送的,思索着说道:“想来是六皇子给的随礼太多了,小公子才如此兴师动众吧。” 裴折玉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拿起涂满朱砂的宣纸,细白的手指用力将其攥紧,再团成球。 燕一神色一凛,恭敬垂头。 裴折玉将纸团扔下桌,让它落到角落的纸团堆里,一双丹凤眼微眯起来,颇有些寒凉。 “谈小公子这次醒来变化如此大,莫非是为了讨好我?” 燕一谨慎道:“在谈小公子病重时,太子确实去看过他,听说这几天还让人给他送了东西。” 裴折玉轻声一笑,“随他去吧,等入了王府,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我这位新王妃。” 第10章 一夜唢呐二胡不停,直到天亮,镇北侯府的热闹才停下来,谈卓夫妇顶着比昨天还大还明显的两个黑眼圈相视一笑,终于安心躺下。 昨晚两人都难以入睡,不是被隔壁的丧乐吵醒,就是被谈卓吵醒——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贪了侯府近九万两银子,昨晚的梦里他大哥追着喂他吃的也成了一箱箱金银,他拼命挣扎,闹得孙氏也睡不好。 醒来后他也不敢睡了,就裹着被子听着隔壁的动静,他打算跟隔壁熬,看谁熬得过谁! 熬到这时,鸡都该叫了,谈卓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可这次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两天没睡好,额角开始隐隐抽痛,谈卓却没了睡意,翻来覆去一阵,最后烦躁地坐起来。 孙氏刚想睡,听见动静掀开眼皮子,有气无力地问:“相公,都消停了,你怎么还不睡?” 谈卓听她这么问更气了,因为他现在根本睡不着了! 谈卓掀了被子下床,面色阴狠,“不睡了,那死小子不让我睡觉,他今天也休想安心睡觉?” 可他睡不着,孙氏睡得着,孙氏见他还拉上自己,气得悄悄锤了几下床,暗骂谈卓有病,才头昏脑涨地扶着额角起身伺候他穿衣。 夫妇俩穿戴整齐,脚步虚浮地顶着怎么也掩饰不下的憔悴面容到谈轻院里时,福生正送忙活了一晚上的丧葬队伍出门,院里已经收拾整齐。谈轻坐在屋檐下喝着茶吃着早点,好不惬意,边上伺候的东升却是脸色苍白,眼眶黑得像被人打了一圈。 跟谈卓夫妇不同,昨晚谈轻院里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但谈轻烧纸烧到半夜就停了,看院里唱经看了一会儿,就和福生各自回房睡了。 东升被留下看着,他也偷偷靠着柱子睡了,可他又做噩梦了,这次大老爷不当着他的面砍人脑袋了,是提着刀追着他要砍他脑袋。 吓死人了! 他怕今天也起晚了让福生揪他错处,特意让人早早把他叫醒,去厨房端了早茶过来伺候。 谈轻昨晚睡得不错,这些天蹭木系异能让他的后遗症缓和了一些,起来时没有再头疼,早上早茶滋味不错,吃得很开心,正好吃得七七八八,福生才领着谈卓夫妇进来。 第16章 一进院,谈卓就开始阴阳怪气,“哟,大少爷都吃上了。” 谈轻看他们夫妇一眼,迅速低头将盘子里剩下的几块枣糕跟虾饺一个咬了一口,全部留下一个牙印,这才边吃着边抽空回他,“二叔二婶来得好早,你们也是来烧纸的吗?” 他将最后一只虾饺塞进嘴里,撑得腮帮子鼓起小小一块,回头冲他们露出纯良的笑容。 “不过你们来晚了,我都烧完了,你们给钱我也没办法了,二叔二婶想烧的话自己买吧。” 孙氏困得人还迷糊着,敷了厚厚的粉都遮不住,却对银钱这方面格外敏感,闻言脱口而出,“谁说要给你钱了?你真掉钱眼里了吧!” 谈轻端着茶碗喝了一口,叹气道:“谁让我没有钱呢。” 他还真敢认? 孙氏瞠目结舌,感情昨天给那两万多两不是钱吧? 谈卓不是来听他们吵架的,赶紧拉开孙氏,皮笑肉不笑地说:“大侄子好兴致,正好,你今日不忙,二叔我也不上值了,你明日就要成亲,咱们侯府里也要准备起来。” 孙氏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来意,忙挤出笑容来,捏着手帕指挥后头抬着箱笼的仆妇们上前,“相公说的是,大少爷,下人们该准备起来,你看,二婶请来了专门给你开脸的人来,虽说咱们大少爷打小就长得机灵,可嫁人那天还是得收拾起来的。” 谈轻眨眼,“开脸?” 福生一听当场炸了,“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少爷又不是女子,哪用得着开脸那一套?” 孙氏心里正窝着火,“大少爷没了爹娘,出嫁的事还不是我们这些叔叔婶婶帮衬?你一个国公府的下人哪有资格置喙?边上去!”她说着拉下脸,吩咐谈轻,“大少爷,今日你可不能偷懒了,先去洗漱一下开了脸,之后二婶会让人带你干别的。你那喜服试过没有?不合适也没时间改了,凑合着用吧,一会儿二婶去库房那边看看,再给你挑挑明天装扮用的凤冠。” 她每说一句,福生的火气就往上冒一丈,“二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少爷分明是男子,你这是要少爷做女子打扮嫁进隐王府吗?” 孙氏不以为意,“他是男子,可也是要嫁人的那个。隐王是不得宠,可人家也是个王爷。” 福生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善,默默抄起边上的扫帚。 谈轻站起来,笑眯眯看着谈卓夫妇,“二叔二婶今日都有空是吧,正好,时间差不多了,我有事要做,二叔二婶不介意来帮个忙吧。” 谈卓轻嗤一声,“大少爷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有什么事情能比你嫁入隐王府的事重要?” “重要,比这还重要。” 谈轻按住福生手臂,随手将他手里的扫帚丢给东升,端起桌上剩下的糕点盘子换到福生手上,拍拍手就往院外走去,“走,去门口。” 福生愣住,“哪个门口?” 谈卓夫妇看谈轻还真要出门,夫妇俩对了一眼,也跟上去,想着看看他还要怎么应付。 不一会儿,福生就知道是哪个门口了,他端着糕点盘跟在谈轻身后,谈轻边走边吃,最后让下人打开大门,站在镇北侯府的大门口前,指着上头御赐的镇北侯府匾额。 “叫几个人来,拆了。” 福生瞪大眼睛,“什么?” 这从门前台阶上慢悠悠出来的谈卓夫妇也都愣了。 谈轻捡起最后一块枣糕,扔进嘴里,笑得漫不经心。 “我爹都死这么多年了,我明日又要出嫁,怕是没机会等到承袭爵位了,那我爹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啊,我都嫁了,这追封的侯爵位子也没人继承,我寻思着拆了算了。” “二叔你说是吧?” 早上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几人身上,谈卓那心却像是一下砸进了冰窟里,凉嗖嗖的。 谈轻就是随口问问,又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转脸就吩咐福生,“拆了吧,我带去隐王府。” 福生目瞪口呆,从未听过有人带着自家门匾嫁人的…… 可他昨天请来的打手不是侯府的人,见谈轻这做少爷的都开口了,几人抄起袖子就去搬梯子,到了这会儿,谈卓可算清醒过来了—— “不能拆啊!不能拆!” 他远远伸出手,一边拎着衣摆跑过来,因为太过着急,还摔了一跤,差点扑倒在台阶上。 孙氏也终于意识不妙,忙不跌扶起谈卓,顾不上贵妇人的矜持喊道:“大少爷,这不能拆啊!您嫁人就嫁人,怎么能拆自家门面呢?” 而且这不止是门面,拆了会让他们一家成为整个京城里的笑话,丢的还是她相公的爵位! 谈卓官职太低,一家人都靠着镇北侯府的颜面才能跟那些权贵说上话,太子也应承过她儿子谈淇,会让谈卓承袭镇北侯府的爵位! 可看着谈轻要拆门匾,谈卓夫妇如梦初醒,谈轻若死了还好,他只要活着一天,承袭侯府爵位的人选也就是他开口一句话的事! 作为谈显唯一的儿子,他就算嫁人了不能袭爵,却可以上折子让陛下断了镇北侯府爵位的承袭,只要他不想,谈卓就没可能承袭! 想到那泼天的富贵将随着这门匾而去,孙氏看着谈轻的眼睛都红了,语气却软和下来,哀求道:“大少爷,您这么做了,以后别人怎么看我们?你这是不想让我们二房活啊!” 谈卓也急道:“谈轻,你想想你爹娘?大哥大嫂用命换来的侯府颜面,你不能把它丢了啊!” 两人都不敢碰谈轻,生怕他一气之下真要拆自家门面,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劝起来。 这会儿正是人开始多起来的时候,附近住着的也都是脸熟的达官贵人,见着镇北侯府一家人都聚在门口,不少人凑近过来看热闹。 谈卓感觉他那老脸都被谈轻踩在脚下践踏,可偏生他拿谈轻完全没办法,他咬咬牙,说道:“别拆了,咱们回去,我给你随礼好吗?而且你这么做,丢的不仅仅是咱们自家人的脸面,太子殿下也不会开心!” 孙氏心疼钱也不敢出声,甚至开始后悔昨晚就不该嘴硬,早把谈轻要的随礼给了哪有这事? 谁知谈轻看着他们,却是悠悠叹息一声,“二叔不懂我。” 孙氏心下一咯噔,谈轻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熟悉呢?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下一刻,谈轻看向门匾,笑得坚定又无奈。 “随礼应该在办事的时候给的,现在,还是先拆吧。” 很快,打手们搬了梯子出来,架在门前准备拆匾额,几人壮硕如牛,下人都不敢阻止。 看热闹的人看了一阵也明白怎么回事了,跑回去给自家主子传消息的有,冲着谈卓夫妇指指点点的也有,人群中还闪过几张熟悉的脸,谈卓夫妇一眼认出,脸都绿了。 那不是他的同僚/哪家夫人吗? 夫妇俩脸是丢定了,眼见打手开始爬梯子,脸面都不要了,扑过去就要抓谈轻的手,福生这才反应过来,毫不犹豫挡在谈轻面前。 谈卓扑了个空,众目睽睽下,他只能小声哀求谈轻,“谈轻,二叔跟你认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拆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谈轻笑了,“这是我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二叔,你说你要回家,你是要回哪个家?” 是了! 镇北侯府不是二房的侯府,是镇北侯自己打拼下来,留给唯一的儿子谈轻的镇北侯府! 福生眼前一亮,跟着说道:“大老爷这话说的不对吧,整个侯府都是少爷的,少爷才是侯府真正的主子,少爷想要什么,什么没有?” 谈卓脊背生寒,汗毛竖起,谈轻居然跟他玩这套! 把养大他的叔父叔母一家赶走,他不要名声了吗?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人群外,看到谈淇下车,谈卓夫妇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迎上去。 “淇儿来得正好,快,快来劝劝你大哥,他要疯了!” 福生让人搬了张凳子出来给谈轻坐,看到谈淇现身,谈轻瞥他们一眼,谈淇面上仍是十分淡然沉稳,他拍了拍孙氏手臂,“我在路上听说了,爹娘别急,我先跟大哥说说。” 他说着上前来,面色沉稳,清秀眉眼间有些无奈。 “这就是大哥对我的报复吗?” 谈轻面露不解,“弟弟在说什么,我爹留给我的爵位,我不想要了而已,这都不行吗?” 福生忍了许久,没忍住说:“二少爷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爹娘这些年在府里拿了多少东西?还有二夫人管着账,为何这么多年下来能交给我家少爷的银钱只有两万?当年夫人嫁妆里的铺子都在京城最好的地段,怎么可能年年亏损?还有这几日二房给的嫁妆单子有多敷衍,你爹娘方才还想折辱我家少爷让他做女子打扮出嫁,这些事,二少爷当真不知吗?” 他这话一出,人群里指指点点谈卓夫妇的更多了。 谈淇微微变了脸色,回头看向谈卓夫妇,二人纷纷低头,俨然是默认。谈淇抿了抿唇,微微低头,“这些事,我们回去再查,若大哥不满意二房插足你的婚事,我代二房给大哥道歉,账上缺的所有银钱,我补。” 第17章 孙氏瞪大眼睛,那可是差不多九万两,怎么补? 谈卓毕竟比她稳重,一把攥住她手臂,冲她摇头。 福生顿了顿,“二少爷说补就能补?” “最迟今夜,我会补上。”谈淇一口应下,垂眸问谈轻,“这样,大哥可满意?镇北侯府的门面是大伯大伯母挣的,二房无权置喙,但大哥当真想要拆掉大伯大伯母的心血吗?” 他稍微压低声音,凝望谈轻,“还有太子殿下那里,大哥忘了,太子殿下对侯府的看重吗?” 谈轻还是一脸无辜,“你都跟他好上了,还想着劝我继续当他的狗?弟弟,你对我真好。” 谈淇脸色微变,“看来大哥这次气得不轻,不会轻易原谅我和太子殿下。大哥还是以前的大哥,从小到大,都叫太子殿下放心不下。” 谈轻笑出声,但也确实站了起来,打着哈欠说:“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没有出面,看来他对你也不怎么样。好吧,我该回去补觉了。” 谈淇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我送大哥回房。”他给谈卓夫妇使了个颜色,便快步跟上谈轻。 谈轻笑着看看他们,没有阻止,转身往大门里走去。 谈淇微微低着头跟在他身侧,作出伏低做小姿态。 谈轻踏进府门,见状勾唇一笑,“还是弟弟比较懂我。” 谈淇顿了顿,看着谈轻,“大哥怨我。但我也有句话,一直想问问大哥,大哥明知五岁那年在侯府给太子殿下包扎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为何一直瞒着太子殿下和我?” 书上说过,太子七岁时随皇帝来过镇北侯府看望镇北侯夫妇的遗孤,独自一人时无意中擦伤手臂,不想声张,便是谈淇替他包扎。 太子以为这是谈轻。 因为他们兄弟小时候长得像,所以后来皇帝抚恤功臣遗孤,问他要不要多添一个侯府的伴读时同意了。等伴读真正进宫已经是一年后,一年过去长得好看了好像也不奇怪,太子认错了人,也听从皇帝安排,为了不失恩宠认下自己这个内定太子妃。 上辈子,谈淇是快病死的时候无意中听人提起过帝后还有这桩往事,这才知道了真相。 可是,谈轻看的书哪怕谈淇是主角也没有一个字说谈轻知道,还以为太子真心喜欢他。 谈轻想起书上内容,只是笑笑,“你又怎么知道那赔钱货是怎么跟我说的?他有跟我提过那件事吗?他眼睛有问题,你该让他去看看御医,找我干什么?而且我的弟弟啊……” 谈轻啧了一声,看他的眼神有些怜悯,“你说你哄了他三年,他也就私下给你点打赏,他真喜欢你,敢跟皇帝说他不娶我娶你吗?” 谈淇眼睛突然睁大,因为三年。他是三年前重生的。 可谈轻摇摇头,便从他身边走过,笑声听着有些嘲讽。 “他是不敢,还是不想呢?” 谈淇脸色僵住,没有再跟上。 “别忘了,镇北侯府的主人是我,你们都只是借住的亲戚。脸上的粉敷多了,也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不该你们惦记的就别惦记了。” 扔下这话,谈轻头也不回走了,便不知身后的谈淇脸色极难看,看他的眼神也极怨毒。 谈轻打着哈欠回房后,福生才真正回过神,拍着胸口松了口气,“还好没拆,吓死我了!” 谈轻看他余惊未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除下外袍说:“有什么好怕的,不都是人嘛。镇北侯府是属于谈轻的,跟二房可没关系。” 福生心说少爷不懂,侯府可是侯爷跟夫人的心血,他是真的怕少爷一个冲动真给拆了。 福生殷勤地接过外袍,笑嘻嘻说:“不过二房都低头了,少爷为什么不拿着那些假账本直接去告御状,又或者把二房赶出侯府呢?” 刚刚在外面吹风,谈轻又开始有点头疼了,只想蹭着院里绿植的木系异能先睡一觉,闻言斜了福生一眼,“你猜皇帝为什么让我嫁给不得宠的七皇子?我在宫宴上丢了脸,现在快成亲了,还拿这些家丑去他跟前告御状?就算我在宫宴是被算计了,你觉得皇帝是会帮皇后太子还是帮我们?赌这个没意思。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查清楚账本,状告二房只会让我的名声越来越差,太子要是护着他们,是可以越过我让二房袭爵的,我一个人斗不过他,见好就收吧,我只是出嫁了又不是死了,稳住,总能把他们赶出去的。” 他对这个世界还不是很清楚,但谈卓是官,谈轻猜道:“谈卓贪了已故兄长的遗产,今天这事传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参他一本。” 福生听不得谈轻说死,冷静下来也知道着急没用,“明天少爷就要嫁人了,现在闹事,陛下肯定不会开心,不过说不定二老爷真的会被参上一本,刚才围观的人就有当官的。” 谈轻笑了笑,想了想,又问福生:“你从哪里找来的打手,今天挺听话的,国公府来的?” 福生瞪大眼睛,一脸心虚地摆手说:“少爷,没有的事!” 如今二房背靠着太子,不清楚太子的态度和自身境况之前,还不到和二房撕破脸的时候。 而且镇北侯府本就是原主的,不想撕破脸面也能理直气壮收拾吸血鬼一样的二房一家。 谁是主谁是客大家心里都有数,他就当穿到这里是退休来养老的,二房还想在他兜里掏钱? 做梦! 他替原主夺的不是嫁妆,是整个镇北侯府的主权。 原以为福生背后有国公府帮忙,现在看应该差不远,不过可能是因为老国公气还没消,所以一直没有现身,明面也没有派人来帮忙。 谈轻啧了一声,奈何头疼得厉害,他也不多问了,自顾自往榻上躺,拉过被子盖过小肚子,“随便吧,困,我先睡了,结婚再叫我。” 后遗症犯了,他得躺会儿了。 福生一听差点崴了脚,您还想睡到明天再起来啊! 可看谈轻脸色有些苍白,他也就没说这才是大早上的不能睡,放轻脚步出去了,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匆匆回来了,摇醒谈轻。 “少爷,隐王府的侍卫送东西来了,是明日要穿戴的吉服,内务府做的,咱们用不着二房给的破烂货了!不过少爷,隐王殿下让人带了话来,那燕侍卫还在外头等着回话呢!” 谈轻脑袋昏昏沉沉,听他说了一大串,才回了一句。 “什么话?” 福生迟疑了下,“殿下说恭喜少爷,问少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人递话。他是不是知道今天少爷闹着要拆门匾的事了?那他会不会以为少爷很凶?少爷,你要回什么话?” 谈轻眼看着又要睡着,福生赶紧摇他,他困得眼皮子直往下掉,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话。 福生听完愣了,可谈轻又睡着了,他只好出门回话。 等燕一回隐王府时,裴折玉正在紫竹林前浇水,还是穿着一身黑,手里拿着个葫芦瓢。 “送到了?” 燕一应道:“送到了,小的把殿下的话带到了,小公子还让人给殿下回了话,不过……” 裴折玉问:“什么?” 燕一神色古怪,“他说,同喜?” 裴折玉沉吟须臾,点点头。 “挺好,给了他机会,却没来找我,又是在讨好我吗?” 他说着弯唇一笑,“我越来越期待他嫁入王府了,不知他是真的变了,还是做出这么多改变的假象只为了让我相信他与太子再无瓜葛。他如今这样若是真的,倒也很有趣。” 第11章 谈轻和福生回去之后,自觉丢尽脸面的谈卓夫妇一直看着福生请来那些打手们扛着梯子回去才放心,灰溜溜地躲回了自己的院里。 可惜没一会儿,谈淇就回来了,将二人堵在房中。 谈卓瞥孙氏一眼,孙氏才不情不愿地抱着自己装银票的匣子,取出几张面额五千两的。 “儿,爹娘这也没什么银子……” 他们知道谈淇是来拿银子的,难得谈淇跟谈轻谈好条件哄好谈轻,这事他们也只能破财消灾,但现在真要拿钱,他们还是舍不得。 谈淇面色平静,没有接这两万银票,只是看着他们,“爹,娘,你们动了侯府多少银子。” 谈卓眼神闪躲,孙氏也耷拉下脑袋,两人都不敢说。 谈淇面色越平静,衣袖下的手就攥得越紧,孙氏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好老实交待,“也就是拿了每年侯府铺子的七成银两,还有庄子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收成,再加上从库房里挪出来换做银票的……大概,快九万?” 她自己也说不清了,只知道诉苦,“儿啊,爹娘也不容易,你爹那位子十几年没动过,要往上挪一挪得花费不少,娘要跟那些达官贵人的夫人来往,光是人情也得砸上几千两,还有其他琐碎的支出……娘也是为了咱们一家人好,你平时吃的用的,还有书房里最好的笔墨纸砚,你想要的名家书画,哪个不是爹娘给你省下来的?” 第18章 谈淇面无表情,“爹娘跟我说这些没用,你们这里还有多少银钱,大哥现在气得不轻,若今夜之前拿不出九万两,怕是不能善了。” “死过一回,倒是越来越硬气了。”谈卓嘀咕了一句,咬咬牙还是夺过银钱匣子放到桌上。 “这是我们夫妇这些年的积蓄,零零碎碎加起来大概有五万两,再多的我们真拿不出了。” 谈淇眉头紧蹙起来,看着二人,眼神狐疑,“四万两你们都花完了?爹,娘,我跟你们说过的,若想将来富贵荣华,就要洁身自好。” 谈卓被他训得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为了让你顺利入东宫,我跟你娘都老老实实的,不敢招惹是非,也就是托你外祖家做些丝绸买卖,银子给出去了,现在收不回来。” 孙氏跟着点头,“对啊,今晚就要把银钱给谈轻,我们也来不及再去你外公那收银子了。” 谈淇闭了闭眼,敛去眼底的厌烦,到底没再多问,偏头给了身后小厮一个眼神,“去我房中取四万两,带上这里的一起给大哥送去。” 小厮抱着匣子走时,孙氏还一脸不舍,谈卓更是别过脸不看,按着额角,显然不高兴。 谈淇道:“日后关于大哥的事,还望爹娘不要瞒着我,大哥学聪明了,你们斗不过他的。” 看谈卓面色不虞,谈淇又道:“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殿下需要谈轻安分嫁进隐王府。” 他这么说,谈卓便没二话了,只是孙氏有些不放心。 “那谈轻毕竟是要嫁给皇子的,七皇子怎么说也是皇子,陛下做皇子时也不是受宠的那个呢,万一谈轻不听话转头帮七皇子怎么办?” 她没敢说得太清楚,谈淇也明白她是怕有谈轻跟国公府相助,七皇子会是太子的劲敌。 谈淇神色微变,语态从容,“七皇子,并非长寿之人。” 他重活一世,知道的比谈卓夫妇多太多了,但对着父母,谈淇俨然不想告诉他们这些。 他不再多话,最后重申一遍,“明日谈轻必须顺利出嫁,这也是太子殿下想要看到的。” 他转身便想走,却被孙氏拉住,孙氏一脸讨好地笑着,“儿,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太子给的吧?你看,爹娘的银子都被你拿走了……” 她冲谈淇眨了眨眼,没再说下去,谈淇却一眼看出她眼底的贪婪,谈卓虽然没说话,却也在看着他们,脸上的渴望之色呼之欲出。 谈淇的眼神冷了几分,慢慢挣开孙氏,“以前大哥和太子送了我不少东西,我本想加印诗集,就典当了一些,如今正好填这个窟窿。” 他说着眸色暗了暗,想起谈轻方才那句太子给他打赏的话,昔日太子的温柔以待似乎都跟着那些礼物变得一文不值,而谈轻…… 不过是嘴上说着有他一份就有谈淇一份,背地里却假冒幼时的他哄骗太子的骗子罢了。 谈淇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听说昨日大哥与六皇子有过争执,一会儿让人将我新印的诗集送一份过去,我们二房受大哥恩惠多年,该替他赔礼,顺便……说说今日的事。” 六皇子之后会不会跟以前一样针对谈轻,那应该已是谈轻出嫁后的事,他们可管不了。 而他上辈子被谈轻夺走的君后之位,以及今日失去的所有,他早晚会将一切都夺回来。 不管二房如何不情愿,那九万两终究还是在入夜前被送到了谈轻院里,不过等谈轻知道时已经是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被福生从被窝里挖出来,催着赶着去沐浴更衣。 从头到脚被洗刷一遍,坐在一桌丰盛菜肴桌前的谈轻才从福生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福生将匣子放在他手边,一边给他碗里夹菜,一边絮絮叨叨的,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二房私吞的银钱都在这里了,比我们估算的还多一些,不过那些被二房从库房偷出去的东西还没回来,多出来的银钱勉强算是回来了,少爷的嫁妆我也亲自改了一下,凑满王妃的规格,还带上了夫人以前陪嫁的铺子和侯府的田庄,少爷带着这么多银票和嫁妆去隐王府,以后就算什么都不做,下半辈子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谈轻埋头吃菜,睡了一天一夜,他前两天耗点那些异能算是补充回来了,而且美食在前,他心情不错地应了一声,“你高兴就好。” 福生每次给他准备的饭菜量都不少,足够三四个人吃,但这才是谈轻的真实胃口,他现在身体虚弱,正需要补充能量,得多吃些。 福生顿了顿,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少爷不会是为他去讨的银钱吧?说起来,好像少爷这次醒来后每次从二房那里收回什么之前,他都有跟少爷说过关于那些东西的话…… 他把自己雷得外酥里嫩,搓了搓胳膊,接着夹菜。 也许少爷只是忘记了,经过他提醒,才想到要出手。 福生虽然还是跟不上自家少爷的脑子,也不妨碍他用充满欣慰的热切眼神看谈轻,看他吃得又香又斯文,甚至差点上手摸他脑袋。 吃得差不多了,看谈轻放下筷子,福生才跟他说起今天的安排,“今天少爷就要成亲了,隐王殿下怕我们不懂,昨夜少爷睡着时就派了宫里的人过来引导我们,一会儿少爷先换上吉服,就会有谈家族里的五福老人过来给少爷梳头束发,待到时辰差不多了,隐王殿下便会亲自来接少爷。” 毕竟是王爷成亲,宫里是派了礼官来的,虽然不喜欢二房一家,这会儿还是谈卓出去迎礼官的。出嫁一方的侯府其实并不用做太多准备,宴请客人主要还是在隐王府,侯府这边,则是昨天夜里,京城外不远的谈家村族里的老人和跟谈轻爷爷是亲兄弟叔公一家来了,专门送嫁来的,谈轻还可以请一些自己玩得好的朋友添妆。 不过原主为了主角攻受总跟人争执,基本没朋友。 福生将自己记下来的步骤都说了一遍,最后又给谈轻用锦囊装了一些方便带的糕点,“今日是少爷的大日子,小的特意叮嘱院里的人不让二房他们接近,尤其是二少爷。今天还有的忙,估计少爷也顾不上吃午膳了,这会儿多吃些,要是一会儿还饿,就先吃着点心垫垫肚子。”他将鼓囊囊的小锦囊塞到谈轻手里,安慰道:“少爷别慌,我会全程跟着你,你跟着我和喜婆,成个亲而已,一下就完事了。” 谈轻没慌,只是听福生尾声发颤,感觉他挺慌的。 桌上碗筷收下去,天才开始亮了,侯府上下灯火通明,四处可见双喜窗纸,一片红火。 东升从噩梦中被叫醒,依旧被福生使唤得团团转。 待过了片刻,族里的老人跟谈轻的叔婆便被孙氏领过来了,孙氏没敢再招惹谈轻,加上族里的老人哪怕没有官身也都是长辈,为了谈淇和谈卓的名声,她也不敢嚣张。 梳头束发很是顺利,族里老人都知道谁才是侯府真正的主人,人又慈祥,对着谈轻是满口夸赞,边上的孙氏悄悄翻了好几次白眼。 可她也不可否认,谈轻就是长得像谈显那个夫人,就是好看,还比自己儿子谈淇好看。 哪怕谈轻刚病愈,气色不好,也是格外精致俊俏的,穿上繁重华贵的吉服金冠,即便不敷粉抹唇,看着也是个贵气漂亮的小公子。 福生一直看着,没让孙氏近身,后头添妆时孙氏不大高兴地意思一下给了个镯子,谈轻跟几个婆婆聊得正开心,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熬了大概两个时辰,日头快挂到天幕正中了,外面才开始陆续来宾客,侯府女眷长辈都不多,几个族里来的长辈便出去帮忙了。 福生陪着谈轻在收拾得一片红的屋里剥花生吃,谈轻感觉煮过的咸香花生比红曲染过的生花生滋味更好,偷偷往锦囊里也塞了几颗。 没有人告诉过他,在这个时代成亲是一件无聊的事。 从天没亮等到晌午,隐王府的人终于来接亲了,队伍靠近侯府外的街道,吹吹打打的唢呐声就先传来,侯府闻声也跟着准备起来。 这里最紧张的还是福生,男子嫁人为妻不兴盖头,他绕着谈轻转了三圈检查华贵的金冠歪没歪,绣着金线的黑红色吉服挣不挣钱。 “好,王爷已经到门口了,少爷,一会儿会有人背着你出门上花轿,你记住,出了府门到上花轿这段路脚不能着地,不然不吉利!” 谈轻纳闷,“那我倒立出门?” 正好,这时谈卓夫妇带着谈家的族亲们过来了,谈卓闻言故意清了清嗓子,想让谈轻留意到他的存在,心里忍不住憋起坏主意。 谈淇说太子希望谈轻顺利嫁去隐王府,没说谈轻出门时脚能不能沾地,就是再不吉利,那他也没办法,他年纪大了,背不动谈轻。 这么想着,谈卓咳得更大声了,挺直脊背让自己在人群里更突出一点,每天晚上做噩梦,还挂着青黑疲态的眼睛眼神却很得意,然而余光瞥见院门前的谈淇便蔫了。 谈淇静静看着他,见他老实垂下头,这才转身离开。 第19章 被安排背新人的一般是新人的父亲或是兄长,而谈轻父亲早死又没有兄长,唯一的人选可不就是跟他血缘最近的长辈叔父谈卓吗? 福生不知道谈卓憋着坏,可也没想让他来背谈轻,闻声瞪他一眼,见谈家叔公来了就想上前跟他商量,让谈叔公家的孙子背谈轻。 那孩子比谈轻大一些,谈轻也是能叫他一声堂兄的。 可就在这时,院外有人高声唱道:“卫国公来了!” 谈轻知道这是原主的外公,跟着往外看,就见一名手持拐杖却健步如飞的白发老人跨进院门,看着约摸六七十了,高高瘦瘦,精神矍铄,苍老的面容能明显看出年轻时定是一位俊郎而又威武的将军。 他的身板挺拔硬朗,比谈轻基地的年轻战士也不差。 谈轻眼睛一下亮了。 老国公带着人过来,谈卓登时什么坏心思都不敢有了,紧跟在谈家族老后面行礼,老国公看着面容严肃,但也亲自扶了族老起来,寒暄两句,愣是没给谈卓一个眼神。 谈卓全程不敢吭声。 老国公忙完才有空看谈轻,见谈轻正呆呆看着他,冷着脸道:“今日你成亲,没请国公府这事我就先不跟你小子计较,你成哑巴了?” 谈轻根本没过问过婚事,哪里知道侯府请没请老国公,闻言眨眨眼,乖乖喊人,“外公。” 其实侯府不是没请国公府,可谈卓只是派个管家过来打发他们,老国公这是气不过谈轻没有亲自来。等谈轻一开口,他脸上严肃的神情僵了僵,闷哼一声,便转过身。 “行了,隐王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上来,我背你出门。” 谈轻看向他手里的拐杖。 老国公将拐杖递给边上的养子钟惠,没好气道:“我就是中风了上不了战场,背你个不长脑子的小崽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赶紧上来。” 他微微沉下腰,露出宽厚的脊背。 据说老国公老来得子,当年中风是因为得知谈显夫妇的死讯,如今休养多年,底子也好,平日还会练练拳活动活动,行动还是方便的。 谈轻肉眼就能看出他这外公身体还硬朗着,便点了头,听话往他背上爬去,登时吓坏了福生跟谈家等人,谈卓急道:“这于理不合!” 哪有人出嫁是外祖家背着出门的? 可老国公凌厉的眼风扫过来,谈卓便像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嗫嚅道:“国公爷年纪大了,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还是让我来吧。”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好得很。” 老国公对他态度十分冷漠,等谈轻爬上来后就背着人直起身,看着轻松极了,福生却满脸不放心地护在他们身旁,主要是从房门到府门距离太远了,他怕老国公体力不支。 可老国公执意如此,福生也只好给喜婆使个眼色,喜婆机灵得很,跟着唱起吉祥的贺词。 谈家族老们都是白身,也都不敢劝,眼睁睁看着老国公背着谈轻出门,还得陪着笑脸。 谈轻第一次嫁人,伏在老国公温热宽厚的后背上,难掩兴奋,老国公步伐稳健得很,单手就能托起他,一口气走到二门没见喘气。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听着喜婆的贺词,走出府门。 谈轻一眼就见到门外的迎亲队伍,换上与他相似吉服的裴折玉站在系着红绸的骏马前,一片大红衬得人如美玉,往日阴郁被压了下来。 这位七皇子别的不说,确确实实是长得极好看的。 老国公面容严肃,将谈轻送到花轿里,才看向裴折玉,裴折玉微微躬身向他行晚辈礼。 “辛苦国公。” 老国公接过钟惠递来的拐杖,只道:“今日辛苦的不是老臣,是隐王殿下,他就交给殿下了。” 裴折玉颔首,“国公放心。” 老国公眉头一皱,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侧身让开来。 接到谈轻,裴折玉上了马,迎亲队伍便往隐王府方向走去,谈轻老老实实窝在轿子里,透过窗帘还能看到福生跟喜婆跟在轿子边。 一行人吹吹打打地走了,镇北侯府门前点燃炮竹,好不热闹,迎亲队伍带着长长的送嫁队伍抬着嫁妆跟上,本该在侯府里的谈淇,此刻却在街上茶寮里,目送他们远去。 身旁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绣金龙的锦衣,足以昭显他贵不可言的身份,当朝太子裴乾。 太子看着花轿,谈淇看着太子,“殿下这下放心了吧,大哥还好好的,顺利嫁给七皇子了。” 太子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大好,闻言才回神,握住谈淇的手,“谈轻虽然骗了你我,可他这些年也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淇儿,这阵子委屈你了,以后,孤会再找机会让你名正言顺入东宫。 有他这句话,谈淇就放心了,抿唇微笑,“多谢殿下。” 京里权贵住的地方基本都在一片,隐王府跟镇北侯府隔得不算太远,这几条街硬是让迎亲队伍转了好几圈,足足转了一个多时辰。 谈轻在花轿里颠簸一路,等到了吉时,裴折玉扶他下花轿时,他果然已经饿了,可见福生之前的担忧没错,还好他在路上吃了点心。 有礼官在,即便皇帝皇后和裴折玉的生母常嫔都没来,婚礼也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拜堂之后,大半天没吃饭的谈轻已经饿得不行。 裴折玉问过谈轻要不要一起去前厅宴客,谈轻拒绝了,他谁也不认识,裴折玉便送他回了房间,二人说了两句话裴折玉就又走了。 跟谈轻的房间一样,裴折玉的卧房里也是一片红。 拜完堂进了洞房,福生总算是放心,让喜婆先去吃点东西,便陪着谈轻在屋里等王府下人送饭菜来,关键是侯府没有个正经长辈,有些事只能福生私下跟谈轻交代。 “少爷,今晚就要洞房了,你知道怎么应付殿下的吧?” 谈轻坐在床上摸着红枣桂圆吃,嗯嗯应着。原主才十七岁,裴折玉就比他大一岁,洞房什么的能干什么,一会儿吃完饭睡觉就是了。 福生左右张望,看看屋里屋外,这才鬼鬼祟祟地给谈轻递了一个本子,“少爷,不管你喜不喜欢七皇子,这避火图你还是看看吧。” 谈轻:“什么图?” 结婚第一天就看消防宣传书? 没等谈轻打开书,福生又一脸严肃地按住谈轻手臂。 “还有那件事,一会儿府里要是有人要看少爷手上的月牙,少爷千万别叫他近身,把我早上涂的朱砂给抹去了,就是殿下碰也不行。” 福生煞有其事道:“起码先别让殿下知道,少爷你的月牙孕纹色泽暗沉,恐怕不能生养。” 谈轻拉开衣袖露出福生早上特意用朱砂描过的月牙印记,一脸迷茫,“我怎么不能生?” 他这才知道,这具身体原来还有这方面的问题吗? 福生一拍脑门,露出个懊恼的神情,“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他赶紧跟谈轻解释,“少爷,您十五岁时为了嫁给太子殿下偷偷吃了孕子丹,差点没熬过去,身体也差了很多,而且这孕纹还特别暗淡,别人吃了药月牙都是鲜红鲜红的才好生养,大夫说你以后怕是不好生养了。国公爷正是为了这个跟你吵了一架,怪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却怪国公爷管得太多,还把国公爷派来照顾你的人都赶走了……” 他说完,心虚地看着谈轻。 “这事少爷以前都瞒着,怕太子殿下知道,谁都没说。” 谈轻:“?” 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你们这……男人能生孩子?” “可以吃药。”福生道:“但孕子丹是宫廷所出,普通百姓基本接触不到,少爷怕宫里人知道,吃的是自己不知道上哪儿寻摸来的。” 谈轻开始感到离谱,“吃了药,就能生?而且我吃的恐怕还是假药……那你怎么不阻止我?” 福生理直气壮,“那我也不是打小就跟着少爷的呀,国公爷为了这事发落了少爷跟前伺候不少人,后来少爷好了些,国公爷才派小的来侯府,小的才伺候少爷一年多。” 谈轻沉默下来,一言难尽地看着福生,末了灵机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我,也是我爹生的?” 福生还真点了头,“对啊,夫人就是国公爷的老来子。” 谈轻:“……” 这些离奇的设定书上没说啊! 第12章 谈轻用了十分钟听福生解释,认识到了这个时代比他们末世基地为了生育率推行的机械体外孕育舱也差不到哪里的晋朝孕子丹—— 它能让男人生孩子! 这个孕子丹据说是前朝一位名医炼制的,一直是宫廷秘方,男子服下孕子丹后有可能受孕生子,身上的孕纹色泽越深生育能力越强,不过毕竟是改造身体的丹药,还是有些风险的,服药后会有一段时间不适,最后孕纹出来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而生下原主的亲爹钟思衡,是老国公迈进四十门槛才有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他自小身体不好,十七岁嫁给谈显,到生原主时也已经成年了。而原主偷服的孕子丹不知道是真是假,服药时年纪太小,服药后的不适也比旁人严重不少。 第20章 福生听说老国公亲自过侯府守了原主一段时间,又大动肝火与原主争执,想来原主那时一定病得不轻,之后身体底子也变差了。 这也就难怪原主这次落水后感染风寒,却去得那么急。 而书上并没有提到孕子丹这件事,又或者是谈轻看到的前十几章还没有写到,谈轻便问福生,“那我二房的好弟弟也吃过孕子丹吗?” 福生摇头,“没吃过吧,那药得问宫里的贵人要,二少爷以前跟着少爷才有资格进宫,而且他自小身体弱,应该不敢乱吃孕子丹吧。” 这就不得不说,原主是个大胆的。 “那我为什么会吃孕子丹?” “听说那会儿皇后娘家侄女跟着她外放定州的爹回京,国公爷又打算让少爷早早袭爵,袭爵后只怕不便出嫁,少爷是怕有意外吧。” 福生不便评价,只能说:“少爷以前太容易被人哄骗了,二房又一直暗搓搓挑拨少爷跟国公爷。干爹以前常来侯府送东西,也说国公爷性子太直,对少爷期望大,却太严厉,少爷以前更喜欢做个闲散人,听人说了几句便越发不愿听国公爷说话了。” 叛逆期嘛,可以理解。 谈轻举起胳膊看手上被描得红艳艳的月牙,“可是我跟七皇子不是第一次见面,这印记就在手上,说不定他早就知道我很难生育了。” 福生一听紧张起来,将谈轻还没来得及看的避火图夺回去,“有可能,那少爷先别看这个了,你身体不好,养好再洞房也不急,你实在不喜欢隐王殿下,咱就偷偷找别人。至于孩子,他应该不会跟少爷计较的。” 他突然松了口气,笑说:“少爷在花轿里没看见,少爷的嫁妆我本就是往多了定的,国公爷今日来时又叫人抬了不少添妆来,统共二十四抬,今日搬来给足了隐王面子!就算他不在意排场,国公爷亲自将少爷送上轿子,摆明是要给少爷做脸,只要隐王不是个傻子,就不敢乱动少爷。” 谈轻看着他将避火图收回怀里,有些许于心不忍,“我们这么做,好像在欺负裴折玉啊。” 福生摸了摸鼻子,“呃,那少爷今夜,就对王爷好点?” 谈轻其实没把这场婚事当真,原主跟裴折玉都是被赐婚绑在一起的,他只当是多个室友,去室友家里住,那怎么要对新室友好? 房门就在这时被敲响,裴折玉如冷玉般的嗓音响起。 “我可以进来吗?” 福生心虚捂嘴,见谈轻点了头,屁颠颠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裴折玉。 天色渐渐昏沉,裴折玉身上还穿着那身绣着金线麒麟的黑红吉服,将他身上那股子冷淡的气质完全衬托出来,满屋朱红映得他唇色殷红,俨然一位清冷惊艳的少年郎。 谈轻再看到裴折玉这张脸还是会暗叹好看,见裴折玉带着侍卫进来,他悄悄将刚刚吃过的桂圆核踢到床底下,这才拢着袖子起身。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折玉示意燕一将食盒放下,亲自将饭菜取出,就像谈轻与他说话的语气一般,他们的交流一直不算陌生,但是也没有太热络。 “除了几位皇兄皇弟,基本没有什么客人来我这里。听说你饿了,我顺手把晚膳取来了。” 见他没细说那几位皇兄皇弟,自打入了隐王府后也确实冷清不少,谈轻便没问,闻到香气,舔了舔唇,拎着厚重的衣摆上前来。 裴折玉只取出一盘小菜,燕一和福生便上前接过食盒将里面的菜取出摆放,而他接过燕一斟满的两杯酒水,将其中一杯递给谈轻。 “还要喝交杯酒。” 谈轻接过那金杯盏,看看杯子里一口的量,再看裴折玉,裴折玉跟他相视须臾,才主动举着酒杯绕过他的手臂,谈轻有样学样,他比裴折玉矮半个头,还是坚持用这个不便的姿势,踮着脚尖一口干了那杯酒。 酒水的滋味不大好,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入喉却颇为辛辣,谈轻皱起脸,退开将酒杯倒转过来,示意他自己喝完了,也不想喝了。 裴折玉看着他弯唇一笑,侧首吩咐燕一,“告诉礼官,交杯酒喝过了,让他可以回去了。” 燕一应声出门,屋里只剩下谈轻三人,福生不敢作声,又不放心谈轻,便低着头布菜。 谈轻缓过那股辛辣,跟着裴折玉坐下,还不忘问裴折玉一句,“我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裴折玉轻轻点头。 谈轻脸上露出笑容,这才放心抄起筷子吃饭。 福生赶紧给他布菜,不时偷看对面的裴折玉一眼。 谈轻留意到他的小动作,筷子顿了顿,给裴折玉面前的空碗里夹了一块红烧鱼肉,“你也吃,今天忙了一天,你肯定也饿了吧。” 裴折玉端着酒杯轻轻摇头,“我不是很饿,你吃吧。” 谈轻便不再管他,自己想吃什么就夹什么,他都饿了大半天,就指着这一口回血了。 于是到隐王府的第一顿饭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过去了,期间福生几次给谈轻使眼色让他跟裴折玉说说话,奈何与他并无默契的谈轻根本看不懂,而裴折玉始终没有动筷,自己添上的那杯酒基本也就只抿了一口,便支着下颌安安静静地看着谈轻吃饭。 他全程都没问过孕子丹的事,福生却更不安了。 喜婆一直没来,等王府丫鬟撤下饭菜,燕一也没回来,估计人都被他打发了,等到谈轻沐浴时裴折玉才起身离开,福生暗松口气。 但谈轻沐浴回来时,裴折玉也已经换上黑色的寝衣,裹得严严实实,衣领盖过锁骨,显露出少年人高瘦的身条,正坐在榻上看书。 福生刚松的那口气又憋了回去,差点把谈轻绊倒了。 好在谈轻眼力不错,绕过他走进卧房,见到裴折玉还跟他摆了摆手,“你也洗完了吗?” 裴折玉放下书,点了点头,这才说出自打谈轻来到隐王府后的第五句话,“按照规矩,今夜是你我的洞房之夜,恐怕我们还得挤一挤。” “可以啊。” 谈轻看看铺着大红锦被的架子床,桂圆红枣这些已经被取下来,这床不说他们两个人睡,就是三四个人在上头打滚也是没问题的。 裴折玉似乎有些意外,偏头看他一眼,才望向福生。 福生只好躬身退下。 他是担心自家少爷,可这是人家正经的洞房花烛夜。 而且看隐王这文弱的样子,少爷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也许是酒量不好,谈轻有些犯困,晃晃脑袋,踢掉鞋子爬上床,“我晚上不起夜,我睡里面吧。你放心,我睡相很好,从不梦游。” 若是福生还在屋里,闻言肯定要反驳一句,少爷你睡相确实好,一睡着就跟死了一样。 裴折玉垂眸望着他坐在朱红被褥上露出来的一截纤白小腿,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或许是因为刚泡过澡,又或许是被褥太红了,他的肌肤透着一层淡粉,似乎还有股热气。 谈轻将自己钻进被子下面,回头见他还直直站着,才想起来问:“你不喜欢睡在外面?” “不是。” 裴折玉道:“我还不困。” 谈轻忽然笑了一声,“你很紧张吗?”他想了想,抱着被角坐起来,一脸真诚地问:“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以后我能叫你裴折玉吗?” 烛光映在裴折玉的丹凤眼里,似乎比平时亮了几分。 “随你。” 谈轻心道他可真好说话,便接着说:“你放心,我是不会欺负你的,你要是跟我住得不习惯,明天可以给我随便安排一个房间。” 裴折玉消化了一会儿他的说辞,神色有些许古怪,“我并非担忧你会……欺负我,只是有些不习惯,从前见面时,你并不愿理会我。” 原主眼里大概只有太子裴乾,看不到其他人,更别提皇子里跟透明人一样的裴折玉。 谈轻便说:“那以后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肯定不会不理你。现在我们都成亲了,以后住在一起,肯定要先互相了解一下的。裴折玉,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折玉顿了下,“没有。” 谈轻也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可以先将就一下,以后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就分开。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在隐王府住的吃穿都走我自己的帐,也会每月给王府一笔银子,就当做我麻烦你们的费用,怎么样?” 裴折玉神色微变,“什么?” 谈轻眼神无辜,“就当是租金?” 裴折玉微扬下颌,俯视谈轻,“小公子并非真心嫁我。” 谈轻摸了摸鼻尖,眨着眼说:“我还小嘛,刚被人骗过感情,短时间内不想跟人谈感情。” 他说着刻意露出手腕内侧,恰好让裴折玉能看到他手上的月牙,朱砂被他洗掉了,眼下手上月牙形状的孕纹是暗粉色的,十分黯淡。 “我应该还挺让人省心的,只要没人惹我,王府只管我的吃住,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第21章 裴折玉看着他,忽然弯唇笑了,在床沿坐下,“既然是小公子的心愿,我也不会勉强你。” 谈轻面露喜色,提醒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裴折玉点头,“好,谈轻。” “哎!”谈轻应声,不知为何,听裴折玉喊自己继承原主的这个名字,感觉既新奇又开心。 “那我们就算谈妥了?” 裴折玉看他又开始打哈欠,眸底闪过一丝趣味,微微笑着道:“如你所愿,我并无异议。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见父皇,早些歇下吧。” “好!” 谈轻满意地躺下,想了想,他这个室友还挺好,他跟裴折玉多说了一句话,“那晚安?” 少年躺着柔软红绸上,眼珠乌黑明亮,漂亮又乖巧。 被他凝视着的裴折玉唇角不自觉上扬几分,点头。 谈轻这才合眼,他睡着一向很快,呼吸便变得规律又清浅。裴折玉静静看了许久,丹凤眼里始终兴味盎然,才终于掀开被子躺下。 望着朱红的床帐,裴折玉缓缓合上双眼,他与谈轻一样,睡姿都是端正的,双手交叠腹部,不同的是谈轻入睡快,他向来睡眠差。 原身酒量实在是差,不过是喝交杯酒时的一小口桂花酒,谈轻就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没亮就被福生摇醒,忙催着他起来穿衣服梳头。 谈轻笼着被子坐起来,裴折玉正在屏风前穿衣裳,他不用下人,依旧把衣领拉到脖子上。 今日要进宫,自然要穿得规规矩矩的,内务府新制的亲王妃朝服都送到了隐王府,因为谈轻是男子,穿的朝服里三层外三层,跟裴折玉的样式差不多,内衬朱红,外袍墨蓝,只是绣纹从蟒变成了青鸟,裴折玉的朝服重在威严,他的主在端庄。 天还没亮,谈轻就跟着裴折玉上了进宫的马车。 他戴着玉冠,不敢多动,怕甩掉了,可衣服太厚了,他有些不舒服,在座位上挪了挪。 裴折玉原本捧着一本书在看,见谈轻动了,便将马车暗格打开,“饿了?这里有些点心。” 谈轻见他取出一包云片糕打开,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谢谢!” 他接过云片糕,手边接着多了一杯温茶,他不由顺着那只白皙漂亮的手往上看,裴折玉正按着额角,冷厉的丹凤眼下略有些青黑。 “你昨晚没睡好?” 裴折玉顿了顿,缓缓点头,“想到今日要进宫,睡不着。”他说着隐晦地看向谈轻—— 尤其是床榻之侧多了一个人,他怎么可能放心入睡? 谈轻的精神力和异能都没办法给人治疗,思索着将糕点扔进嘴里,拍拍手也给他倒茶,“那进宫还要一会儿,你先在马车上眯会儿眼吧。” 裴折玉弯唇笑笑,接过他送来的茶水,“不必,我不困了。进宫见过父皇和皇后娘娘之后应当还要去我母妃那里一趟,你可愿去?” 裴折玉的母妃就是宫里新晋位的常嫔,按理来说,她是裴折玉生母,也是谈轻的婆母。 谈轻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 裴折玉却说:“多谢。” 谈轻听不明白,“什么?” 裴折玉丹凤眼里含着几分极淡的笑意,“你以前进宫,一般只去东宫,恐怕不知道,我母妃在后宫分位不高,很少有人会去她那里。” 谈轻还是听不太懂,含着云片糕云里雾里地点了点头。 进宫的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长,到宫门时天已经大亮。 宫中有规矩,入了宫,即便是皇子也得下车自己走。 这晋朝的宫廷也比谈轻想象的要大许多,他迈着两条腿跟着裴折玉走了半个多小时,这具身体还很虚弱,还好有福生在一侧扶着,不然早就倒下了,总算走到皇帝的金銮殿外时,路上碰到许多散朝后离开的朝臣。 谈轻在其中看到原主外公的身影,远远冲他招招手。 老国公今日穿着朝服,很是威武严肃,就算七十多岁了,也比一众文武官都出挑,见到谈轻冲他招手,倒也停驻下来片刻才离开。 谈轻注意到他最后特意看了裴折玉一眼,心知原主外公这是在提醒自己赶快跟上裴折玉,便只好笼着宽大碍事的袖袍快步追上去。 还好裴折玉也弱,步伐不快,他很快就追了上去。 裴折玉回头看他一眼,谈轻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便喘着气抓住他的手臂,“好累。” 裴折玉看着文文弱弱,走这么远的路都没见喘气。 不过感觉到手腕上贴着的温热,裴折玉先是一怔,后知后觉嗅到谈轻身上有种淡淡的青草香,望着谈轻低头喘气时露出的一截白皙后颈,他眸光一暗,指尖骤然僵住。 谈轻冷不丁察觉到一丝杀气,迷茫地抬起头来张望。 乌亮明润的清澈黑眸看着裴折玉,像含着一泓清泉。 裴折玉无端心头一静,攥紧的手放松下来,伸手扶住谈轻,牵起谈轻比他小一些的手。 “累了就抓紧我。” 第13章 到养心殿时,福生趁着等待的间隙给谈轻擦汗,顺道整理衣襟碎发,跟他交待了几句,很快皇帝便命跟前的李总管传令召见他们。 侍卫和小厮是不能跟进去的,谈轻记着福生交待的话,裴折玉怎么做他就怎么做,进去后见裴折玉行礼拜见皇帝,他也跟着照做。 虽然福生说过不能平视皇帝,他躬身行礼时,还是没忍住,好奇地抬头偷看了一眼。 皇帝约莫四五十岁,慈眉善目,有些微胖,跟裴折玉是一样的丹凤眼,眼角已有了细纹。 不过裴折玉的丹凤眼显得人冷淡,皇帝眼睛却笑着,看着颇为随和,“你们倒是来得早。” 裴折玉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才敢起身,规矩地垂着双眸,恭敬回道:“不敢让父皇久等。” 谈轻跟着起身,静静听着。 “好。”皇帝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头就问起谈轻,“谈轻,入了隐王府,可还习惯?” 谈轻愣了下,眨着眼说:“还好,裴折玉很照顾我。” 他这话一出,裴折玉便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谈轻大病初愈,昨日又太过操劳,才在殿前失了礼仪,还望父皇息怒!” 谈轻顿时懵了。 怎么好端端地就请罪了? 福生让他如果有什么不懂地就学裴折玉,他便也跟着裴折玉跪下,上半身还直挺挺的,看看裴折玉,再看皇帝,拔剑四顾心茫然。 皇帝看着他这般无辜迷茫的模样,不由得摇头失笑。 “看来你们夫夫相处得很好。你双亲去得早,是朕心中的一大遗憾,原本想着你与太子一同长大,日后也能给谈爱卿一个交待,未成想最后……如今这样,倒也不错。” 谈轻看向裴折玉,不知道回怎么。 皇帝便道:“都起来吧,自家人,在朕面前无需多礼,你们以后好好过,朕就放心了。” “谢父皇。” 裴折玉这才起身拉起谈轻,谈轻站起来后就没敢动。 皇宫规矩果然多,他怕一不小心,裴折玉又要磕头。 分明他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皇帝却是越看他越好笑,“既然嫁进了皇家,日后就是朕的儿媳了,眼下不是在朝堂上,谈轻,你想自称什么,怎么叫老七都没关系。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就忘了吧,以后跟着老七好好过,侯府定不会就此没落的。” 谈轻才明白原来是自称出了问题,皇帝这话他也听懂了,这是在为了这桩婚事安抚他,他不大熟练地复刻起裴折玉先前的稽首礼。 “谢陛下恩典。” 皇帝没叫起,似乎有些不满,板起脸来,“还叫陛下?” 谈轻试探道:“谢父皇?” “好!” 皇帝看着很高兴,到跟裴折玉说话时却很严肃,“老七,谈轻是朕看中的儿媳,你得照顾好他,才对得起卫国公和他为国捐躯的父母。” 裴折玉垂头,“儿臣遵命。” 谈轻看他见了皇帝就一板一眼的,心里也跟着紧张。 万幸,皇帝只跟他们说了这么几句就忙国事去了,还给了恩典,让裴折玉带着谈轻去常嫔的毓秀宫走一趟,只要天黑前出宫就可以。 出宫建府的皇子不能频繁入宫,只能每月择日子,比如初一十五进宫看望生母,再多的不合规矩,只能等到逢年过节时宫中宴会。 从养心殿出来,福生跟燕一迎上来,谈轻才松了口气。 裴折玉问:“吓到了?” 谈轻幽幽看他,“你吓到我了。” 裴折玉眨了下眼,那张漂亮的脸上好像写满了无辜。 谈轻摆手谢绝福生要扶他的手,跟裴折玉往外走去,才小声说道:“你刚才好像很害怕?” 二人在前头走,谈轻不认识路,只能跟着裴折玉,福生和燕一则紧跟在二人身后几步。 裴折玉跟着他压低声音,神色如往常一样平静,“父皇是皇帝,天下没有人不敬畏他的。” 第22章 可是裴折玉现在的样子,跟刚才在皇帝面前时唯诺敬畏不敢抬头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谈轻见他不想说,就没再问这事,改口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去见皇后还是你母妃?” 裴折玉道:“我们本该先拜见太后再拜见皇后娘娘,不过太后如今在行宫养病,我们只能先去拜见皇后娘娘,之后才能去见母妃。” 谈轻点点头表示明白。 皇子大婚次日是要入宫见帝后的,昨晚沐浴时,福生就特意跟谈轻交代过宫里的状况。 皇帝的子嗣众多,皇子公主们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位,其中嫡皇子就占了三位,不过其中有两位并非都是如今中宫这位孙皇后所出,而是皇帝在潜邸时的原配王妃所出。 皇帝还只是皇子时,原配王妃有过两名嫡子一名嫡女,可惜嫡长子出生没多久就染上天花,没救回来。而生下二皇子时王妃难产离世,二皇子也因为先天不足自小跛脚。 登基后,皇帝顾念旧情,追封发妻为孝纯皇后,随即给二皇子封王,便是如今的宁亲王。 发妻所出的嫡长女也被封为荣安长公主,嫁给京中庆国公府的孙儿时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至于现今的孙皇后,她非但不是皇帝发妻,甚至还不是皇帝的正妻——她当年嫁给皇帝时是侧妃,后来熬没了原配发妻,皇帝登基立她为后,同年,坐了好些年冷板凳的孙皇后生下如今的太子,五皇子裴乾。 孙皇后娘家父亲被封了承恩公,可家中父兄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反倒不如贵妃得宠。 王贵妃也是当年皇帝的两位侧妃中的另外一位。 前些年谈显夫妇战死,卫国公因病返京休养,接替他的人就是王贵妃的哥哥。皇帝这些年有意培养王家,王家便替皇帝掌兵权。 可如今皇子们渐渐长大,王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接连封王,权势越来越大,皇帝还偏宠贵妃,皇后和太子不可能忍得下去。 这两年来,皇后与王贵妃明争暗斗,而自打入朝听政后,太子也时常跟两位哥哥斗法。 当年潜邸的老人还有祥妃,她所生的二公主几年前去漠北和亲了,在当年晋升的妃位。 之后还有惠妃、贤妃。 二人是皇帝登基后纳入后宫的,皆无所出,但娘家不是在朝中担重任便是家族势大的。 而剩下封了嫔位的便是生下六皇子,正得宠的丽嫔; 因为七皇子与谈轻成婚,晋升成为一宫主位的常嫔: 三公主生母欣嫔、四公主生母柔嫔、八皇子生母庆嫔、去岁早夭的五公主生母婉贵人…… 除了这些有过孩子或份位高的妃嫔,后宫还有许多不知姓名的妃子,但若碰见了最好还是避开为妙,免得被扣上秽乱宫廷的罪名。 福生特意跟谈轻多说了一嘴皇后一脉跟王贵妃一脉。 众所周知,皇后不喜欢谈轻。 承恩公府不能给太子党太多帮助,皇后只能指望太子的亲事能给他带来助力,诚然,谈轻背后有卫国公,皇后是勉强可以接受的,但若有更好的,她也不介意换人。 而这些年王贵妃一脉在朝中势力庞大,卫国公却一直不愿帮助太子,皇后不免对卫国公以及谈轻有了埋怨,加上皇帝有意开始扶持承恩公府,将她兄长调回京师任户部要职,她的心也偏向了自己的娘家侄女。 有了对比,皇后看谈轻越来越不顺眼,上月宫宴有宫人在宫宴上指认谈轻害了自己的堂弟,皇后或许之前并不知道谈轻会和谈淇争执,但她当场给他定罪斥责他时,未必没有顺水推舟换太子妃人选的意思。 她大概也想不到,皇帝会把这件事压下来,将谈轻指婚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裴折玉。 福生就是担心今日谈轻去见皇后,会被皇后为难。 于孝道上,她是嫡母,不得不从,于情理上,她是一国之后,后宫还不是她一手遮天? 至于王贵妃,她也不赞同太子娶谈轻,她怕卫国公帮太子。太子若势大对王贵妃一脉极为不利,王贵妃定会在太子的亲事上从中作梗,而如今皇后出手让谈轻丢了原本内定的太子妃之位,王贵妃未必不会插手挑起他们的争斗,拉拢谈轻和裴折玉。 总之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后宫太乱,千万小心! 谈轻书才看了十几章,书上的孙皇后跟福生所说的孙皇后很像,为了让太子顺利登基,她一切以利益为重,不喜欢谈轻,也不喜欢身份卑微的谈淇,谈淇和她的娘家侄女一同入东宫后,她是偏心自家侄女的。 现在谈轻还活着,太子的亲事还没定下,皇后的娘家侄女跟谈淇都没有嫁入东宫,但谈轻还记得在书上这二人都只是侧妃,皇后还想挑一位能给太子助力更大、娘家背景更强的太子正妃,可见孙皇后野心不小。 所以跟着谈轻到坤宁宫门前等候召见时,谈轻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皇后没见他们。 他们在坤宁宫门前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太阳都快晒到头顶了,皇后的大宫女才出来告知他们,皇后头风犯了,今日闭门谢客,连谈轻和裴折玉的敬茶也免了,叫人送来一些见面礼便打发他们去见常嫔。 要是放在正常人家,新妇过门第一天,嫡母没有见人还拒绝敬茶,显然是给新妇下马威。 福生面露不忿。 谈轻则完全没感觉,因为裴折玉朝着坤宁宫正殿拱手行礼,谢过皇后时一点也不生气。 不用见皇后,两人转头便去了常嫔所在的毓秀宫。 太阳晒得厉害,皇后不见他们拉倒,谈轻其实还不是很想见那赔钱货在书上整日对着权贵大臣家的姑娘画像挑肥拣瘦的极品娘呢。 反倒是裴折玉因为站了太久,额头出了层细汗,唇色也开始发白,谈轻见状便有些抱歉。 “你没事吧?皇后不喜欢我,连累你跟我等了那么久。” 他让福生拿手帕来,递给裴折玉。 今日日头不错,临近中午热度也升了上来,面前的少年热得苍白脸颊通红,用一双乌溜溜的黑眸担忧地看着他,裴折玉眸光一顿,接过手帕安慰道:“不怪你,我自小在宫中长大,皇后娘娘确实有头风症,每月总要发作几次,我来请安也时常见不到人。” 他言下之意是,他以前就不得宠,不受皇后待见,皇后不见他们,其实不能全怪谈轻。 谈轻稍微安心了些,看着他擦了汗,忍不住小声问:“那我们以后不用经常进宫请安吧?” 裴折玉看他皱着脸不情愿的模样,不由弯唇笑笑。 “不用,我们每月只能进宫两次看望母妃。不过逢年过节,还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谈轻听完面露纠结,幽幽叹气。 “真麻烦。” 裴折玉没有提醒他这些话在宫里不能乱说,将手帕塞进袖袋,领着谈轻往毓秀宫走去。 毓秀宫比不得坤宁宫辉煌大气,伺候的人也并不多,候在毓秀宫门前的叫晴芳姑姑,是跟了常嫔好些年的大宫女,她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领着二人进毓秀宫。 晴芳长了一张圆脸,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看去颇为讨喜,边走边说:“娘娘知道今日殿下和王妃要来,昨夜高兴得睡不下,早早就起来准备,就等着殿下和王妃来了!” 她说着话,谈轻便见到一名美妇人被宫人扶着走出殿门,晴芳见到人立时便唤起娘娘。 日光下,弱柳扶风的宫装美人玉白的肌肤像在发光。 老天似乎总对美人格外优待,这位常嫔娘娘有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眉目如画,她保养得很好,看着只有二十多岁,即便梳着端庄的高髻,也能叫人一眼看出来她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江南风情,多情又温柔。 没等谈轻跟着裴折玉行礼,常嫔便捏着绣帕抬手叫起,含情双眸打量着谈轻,“不愧是陛下给我儿相中的儿媳,不必多礼,外头日头大,晒坏了吧?快进殿喝口水润润。” 她的嗓音清澈柔婉,声如黄莺出谷,十分悦耳,令人不由感慨不愧是皇帝看中的歌喉。 谈轻被她拉住手,一时有些无措,回头看向裴折玉,常嫔这才给裴折玉一个眼神,笑容淡了几分,“老七也许久没来了,都进来吧。” 常嫔很快松手,当下带着谈轻进殿,坐下后一脸心疼地捏着手帕要给他擦脸,“听闻你们在皇后那等了许久,累了吧?本宫刚叫人送了冰镇的酸梅汤来,谈轻,你先尝尝。” 晴芳适时将酸梅汤送到谈轻手边,但谈轻闻到常嫔手帕上的兰香,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一只手从身侧伸出来,拦下常嫔戴着金护甲的手。 裴折玉冷硬地插入常嫔和谈轻之间,“母妃,我来。” 他手中俨然是谈轻给的手帕。 常嫔反应过来讪讪收回手,但看谈轻的眼神仍旧十分热切,“快尝尝这汤合不合你口味。” “哦,好……” 谈轻暗松口气,有点招架不住他这个名义上的婆母对他的热情,只好听话端起酸梅汤。 第23章 白瓷小碗装着酒红色的酸梅汤,煞是好看,碗壁上果然透着一股凉气,他还没喝就感觉凉快不少,在常嫔注视下捧着碗轻抿一口。 果然是冰冰凉凉的,酸甜可口。 谈轻眼前一亮,“多谢常嫔娘娘。” 常嫔见他喝了才笑开来,“无需客气,你已跟老七成亲,不如随他一起,唤我一声娘?” 谈轻想着也没关系,正要喊人,身旁坐着的裴折玉冷不丁开口,“母妃,这于理不合。” 常嫔原本期待的笑容顿时冷了下去,“这又不是在皇后宫中,何况谈轻也没说不愿意。” 晴芳在边上腆着笑脸劝道:“殿下,娘娘没有坏心思……” 裴折玉依旧冷冷淡淡的,背靠在圈椅背上看着她。 “母妃,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 常嫔被他一句话堵死,面色彻底冷下来,甩着手帕扶住心口,没好气道:“不叫就不叫。”她别开脸吩咐晴芳,“王妃一早进宫,定是饿了,过会儿该用午膳了,去传膳吧。” 吩咐完这些,她跟谈轻抱怨说:“一会儿你多吃些,有人吃多了也是白吃,总是不争气。” “……好。” 谈轻看看她,又看看裴折玉,假笑一下,不敢说话。 这对母子不仅长得不像,相处时也怪,他实在想不通,裴折玉怎么老是扫他母妃兴致? 莫非他也到叛逆期了? 第14章 晴芳去御膳房带回来的还有皇帝派来的小太监送来的几道菜和皇帝赐下的金银瓷器。 紧跟着贵妃宫里的人也来了,专程给新王妃送礼。 常嫔喜笑颜开,这一顿饭吃得还算顺心,她也知道这些荣誉都是谈轻带来的,催着大宫女晴芳给谈轻布菜,福生也只能干站着看。 贵妃出手阔绰,送谈轻的见面礼没有首饰这些,都是今年南边送来的贡茶、酒水和内务府新来的丝绸这些贵重的,不过谈轻感兴趣的只有当季的新鲜贡果,说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新鲜柑橘和婴儿拳头大的枇杷果。 午膳后,见谈轻先前多看几眼那几匣贡果,常嫔叫人洗了送上来,净了手亲自剥皮,谈轻还是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她剥好的柑橘。 常嫔见好就收,让晴芳给她擦手,笑道:“平日我这宫里冷冷清清的,也就今日你们来时热闹一些。老七,你也别愣着,赶紧给你家王妃剥枇杷,没见谈轻想吃吗?” 裴折玉没应话,老实地捡起盘里的枇杷开始剥皮。 谈轻道:“我可以自己来。” “不用管老七,他没那么金贵。”常嫔摆摆手,“贵妃对你们好,你们下回见了贵妃便客气些,但也不能越过皇后去。陛下还记着你们没用午膳,给你们赐菜,看来是对你们还满意。谈轻啊,你听本宫说,老七这小子不懂事也不争气,以后你得多提点着他,他父皇也是盼着他好的,可他在他父皇面前别老跟个闷葫芦似的,人家六皇子和八皇子在陛下面前多机灵啊。” 她斜了裴折玉一眼,“打小本宫就告诉他,只有陛下好了,开心了,咱们母子才能跟着好,如今娶了王妃,老七,你也该懂事了。” 裴折玉点点头,显而易见地敷衍,手上却不含糊地将剥干净后跟黄玉一样漂亮的枇杷送到谈轻嘴边,丹凤眼看着他,示意他快吃。 谈轻给了裴折玉一个感激的眼神,叼走圆润的枇杷。 常嫔按住额角,“本宫见了你就烦,你给我滚去跪着!” 裴折玉擦擦手就起身,熟门熟路往外走去,就在门前廊下挑了个地方,掀开衣摆跪下。 常嫔气得扶着心口,嗓音轻颤,“你真是要气死我!这么喜欢跪,那你就跪到出宫吧!” 谈轻含着枇杷一脸茫然。 这是在干什么? 福生也是一脸不适应。 晴芳扶着常嫔轻轻拍她手背,示意她看向被她们吓到的谈轻主仆,常嫔脸色变了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开口还是有些怨念。 “你跟老七也已经成亲了,应该了解他就是这样犟的性子,谁说他都不听,本宫也是怕他不好才对他严厉些,谈轻,你不要介意。” 谈轻慢慢咽下枇杷,微微笑道:“不介意,不过今天这么热,不然还是让他先起来吧。” 常嫔却道:“让他跪着长长记性,反正又不是第一回……” 她说到这里,晴芳悄悄按了下她的手臂,她随即轻咳一声,笑眯眯地将果盘推给谈轻,“你喜欢这些就多吃些,一会儿都带回王府去。” 谈轻听着这话总感觉有点不对,看裴折玉跪归跪,还知道避开日头,可真是机灵得很。 常嫔是越看自己这个身份高的儿媳越满意,“老七能娶到你,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都不知道,陛下给你们赐婚前天夜里去了丽嫔宫里,其实是想过让六皇子与你定亲的,可第二天一早还是给你和老七指婚了,可见陛下也认为你跟老七更合适。” “还有这事?”谈轻哪里知道宫里的事,想起刚醒那天见过的六皇子裴浩他就一阵恶寒。 常嫔好不容易找着个谈轻感兴趣的话题,闻言忙道:“宫中还未定亲又与你年纪相仿的皇子有几位呢,四皇子六皇子,还有老七,也是老七幸运,虽然不如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本事强,可到头来娶你的还是他!” 谈轻:“……” 常嫔直白得让人沉默。 其实不就是原主是个烫手山芋,大家都不想要,所以最后扔给了不受宠的裴折玉吗? 难怪六皇子屁颠颠跑来他的灵堂了,这是因为丽嫔拒了皇帝给他定的亲事让皇帝不快,想借这机会挽回,顺道看看原主死没死。 不过对于不受宠的常嫔和裴折玉母子来说,别人眼里嫌弃不已的麻烦反而是他们的福运。 常嫔忽然压低声音,“谈轻,你看出宫建府的皇子,除了二皇子身体不便,其他皇子都入朝得了实差,六皇子前阵子也去太常寺了,老七还是闲人一个,王府上下靠着内务府每月给他拨的那点银子,过得紧巴巴的,他整天待在王府里也不是个事……” 谈轻眨眼。 常嫔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看能不能让你外祖父卫国公帮个忙,叫他也去领个差事?” 谈轻愣住,“啊?” 常嫔羞愧道:“都怪本宫,没有得力的娘家人帮衬,老七日后如何,也只能指望你跟国公爷了,等他好了,你做王妃的自然也能好。” 谈轻沉默下来。 其实常嫔说的有道理,他就是很意外,原来常嫔这么热情,跟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他找外公帮忙,给裴折玉找个差事做吗? 这事得找老国公,他说了不算。 没等常嫔再劝,门外跪着的裴折玉就进来了,身后是先前在皇后宫里见过的那个大宫女。 “母妃,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听到皇后的人来了,常嫔脸色立时变了,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神色一紧,低下头恭敬起身。 那大宫女屈膝一礼,端的是大气姿态,“见过常嫔、隐王妃,方才隐王和王妃来时,娘娘正头疼,奴婢一时疏忽,将娘娘昨夜特意叫人从太医院取来给王妃的孕子丹给忘了,如今特意送来,还望王妃勿怪。” 她说着,身后跟随的宫人低着头将手中托盘送上,上面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白玉小方盒。 大宫女分明该要赔礼,此刻看着谈轻,却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皇后娘娘还让奴婢给王妃带了一句话——嫁给隐王,便是隐王的王妃了,不该想的东西就别再奢望,把从前都忘了吧,吃了孕子丹,好好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你该做的事。” 她这话说完,毓秀宫主殿里所有人都静了好一会儿。 大宫女笑问谈轻,“王妃可有什么话要奴婢带回去?” 福生倒是有不少话想骂,短短片刻已经憋得脸红了。 皇后就是故意羞辱少爷! 在场谁听不出来,可常嫔面对皇后的大宫女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毓秀宫哪有人敢反驳? 谈轻也听出了皇后的意思,这是要他别再惦记太子,嫁了人就老实生娃,但给一位男王妃送孕子丹,还如此规训,确实有些过分。 什么开枝散叶,他还生根发芽呢! 他也笑了笑,说道:“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我这趟进宫也没带什么礼物,就不回礼了,而且我年纪还小,生孩子的事我能有太子急吗?既然皇后娘娘一心想着要为皇家开枝散叶,我就在这里祝你们家太子殿下早生贵子,子孙满堂,怎么样?” 大宫女笑容微顿,提醒道:“王妃,太子殿下还未定亲。” 谈轻回以无辜眼神,“他都不小了,怎么还不定亲?是不是有什么不敢说的隐疾?不成亲怎么能行,以后老了谁照顾他?没儿没女,以后过得多凄惨啊?等我们的孩子都大了,他还光着吗?皇后娘娘还是得劝劝,这年头男人能找到个合适的对象多不容易,差不多就该成亲了,挑挑拣拣没意思,多耽误皇后娘娘抱孙子呢?” 第24章 大宫女被他这一长串问得懵住,被吓得跟兔子似的常嫔也颇为受惊,猛地抬头看向谈轻。 偏谈轻还一脸单纯地说:“劳姑娘将我的话带到了,一个字都别漏,好好劝劝皇后娘娘。” 大宫女回过神,沉下脸一字一顿,“奴婢定会将王妃的话悉数带到。也希望王妃不要辜负皇后娘娘用心,不如现在便服下孕子丹吧。” 别人不知道,福生是清楚的,自家少爷已经吃过孕子丹,这东西毕竟是伤身体的,如今少爷大病初醒身体虚弱,哪里能吃第二颗? 没听说过有人会吃第二颗孕子丹,谁知会不会出事? 不过一只手先他一步将装着孕子丹的小玉盒取下来,大宫女颇有些诧异地看向裴折玉。 “隐王殿下?” 裴折玉将玉盒收进袖袍,动作流畅自然,面不改色。 “谢皇后娘娘好意,不过王妃午膳吃多了,别的只怕吃不下。至于孩子,本王身体虚弱,只怕这几年都不能让娘娘如意,王妃说的也有理,还是让五皇兄尽早大婚吧。” 常嫔瞪大双眼看他,险些就开口质问他是不是疯了? 皇后娘娘也敢忤逆! 谈轻也很意外,既然裴折玉这么配合,他眨了眨眼,也跟着说:“对了,我这才刚醒来没几天,身体虚得很,孕子丹我怕是无福消受了,如果你们非要我吃的话,我今天恐怕就要躺在这里,那我就不能让皇上如愿,以后跟着裴折玉好好过了。” 他故意咳了两声,扶着额角作出柔弱姿态,反问大宫女,“皇后娘娘莫非是想逼死我吗?那我现在得去找太子和皇上说道说道了。” 皇后的软肋就是太子。 大宫女神色大变,当机立断作出选择,微微屈膝行礼,“王妃误会了,娘娘并无此意!陛下日理万机,太子殿下也是事务繁忙,娘娘一向不愿用后宫之事惊扰陛下!” 谈轻也不装了,指向裴折玉宽大的衣袖,“那你说我这是吃还是不吃?反正我要是出了事,谁也跑不了,外公还在等我去看他呢。” 又是提到皇上、太子,又是提到卫国公,大宫女是仗势凌人,也没想到谈轻嫁了七皇子后完全不给皇后颜面,居然敢跟皇后叫板? 他以前在娘娘面前百般讨好,一个不字都不敢说的! 大宫女知道自己的差事是完不成了,只得咬牙赔笑。 “王妃若身体不适,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勉强,今日的事,奴婢会如实告知娘娘。其实服不服孕子丹还是看王爷和王妃,只是陛下近日常召宁王府的小皇孙入宫,也是盼着再多几个皇孙的,娘娘只想替陛下分忧。” 她看了眼常嫔,见常嫔眼睛亮起来,显然明白她的暗示,她便点到为止,躬身后退几步。 “奴婢告退。” 她生怕走晚了谈轻真的躺这里了似的,踩着碎步,飞快地领着一众坤宁宫宫人们离开。 谈轻撇嘴笑笑。 忽地,裴折玉一把牵起他的手,“困了?那我们回府。” 谈轻一愣,他什么时候说他困了? 裴折玉暗暗摇头,转头就跟盯着他袖袋的常嫔说:“母妃,我们不便在宫里待太久,就先回去了,你且安心,我们下月再来看你。” 他说完直接拉上谈轻往外走,谈轻意识到什么,给福生使了个眼色,配合地加快脚步。 常嫔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二人就已经出了毓秀宫,她只能吩咐晴芳快些收拾好帝后和贵妃送来的东西,叫宫人们给他们送出去。 出了毓秀宫,裴折玉才松开谈轻,忽然道:“抱歉。” 谈轻有些疑惑,“为什么跟我道歉?不是应该我跟你道谢吗?刚才你要是想要我吃孕子丹,我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打发皇后的人了。” 那大宫女也是听命行事的,他无意为难,但皇后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他不可能忍气吞声,他可不是原主,为了太子可以忍下一切。 裴折玉摇头,“我是说母妃。” 谈轻恍然大悟,想起裴折玉跟常嫔相处时的古怪氛围,好奇道:“你跟你母妃总吵架吗?” 宫墙高阔,不时有宫人走过。 裴折玉轻声道:“不是。母妃没什么心眼,容易犯糊涂,她的话你听听就行,不要当真。” 谈轻差点以为他在外面跪着时听见常嫔说的话了,想了想没忍住问:“裴折玉,你想不想跟你那些兄弟一样入朝堂领个什么差事?” 他这具新身体比裴折玉矮了半个头,跟他并肩走着,得微微抬起头才能跟他目光对上。 裴折玉侧首垂眸,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为何这么问?” 谈轻索性直言,“你母妃希望外公帮你找个差事做。” 裴折玉没有任何犹豫,“不用听她的,父皇不喜欢皇子结党营私,这样只会连累国公爷。” 谈轻若有所思,“那我知道了。” 还好他还没问,不然就是问了,估计也要被外公骂。 他活动了下胳膊,叹气道:“才进宫半天,我就感觉累得不行,现在好想回去睡觉啊。” 裴折玉听他嘀咕着,唇边扬起浅笑,“那我们走快些……” 他话音还没说完,便被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 “谈轻?” 谈轻跟裴折玉相视一眼,回头看去,就见身后远远站着三人——一个穿着浅金色锦衣的年轻男人,身后站着一名小太监,二人谈轻都不认得,但后面那个穿得跟花孔雀似的半点不输前头金色锦袍那人的少年,赫然就是常嫔刚才提过的六皇子裴浩。 “还真是你!” 六皇子下意识看了眼身旁之人,随即见到谈轻身边的裴折玉,才回神似的,“老七也在。” 二人身后的小太监垂首行礼。 裴折玉再不得宠,也是皇帝亲封的隐王,有人行礼时应该的,但那个穿着浅金色锦衣的男人却站得笔直,看到他衣袍上绣着的四爪蟒,谈轻脑子灵光一闪,有个猜测。 皇帝龙袍上绣五爪金龙,亲王朝服四爪蟒,能在宫中行走的成年男子,能穿蟒袍的除了二皇子宁亲王、三皇子瑞王以及东宫那位。 蟒袍青年带着六皇子二人上前,他跟裴折玉差不多高,眼尾上扬,算得上剑眉星目,板着一张年轻俊俏的脸,颇有些故作威严的姿态。他没看裴折玉一眼,只看着谈轻。 “你们这是要出宫?” 裴折玉似有所感,微垂下一双漂亮孤郁的丹凤眼。 谈轻察觉到裴折玉的小动作,不由多看他一眼,莫名感觉他有些害怕,眼眸一转,便主动挽着裴折玉的手臂,小鸟依人般依靠他。 做完这些,谈轻才看了那蟒袍青年一眼,明知故问—— “你谁啊?本王妃的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吗?叫王妃!” 太子裴乾神色微滞,“王妃?” “哎!” 谈轻笑眯眯地应声,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裴乾。 “行了,你可以退下了。” 闻言,太子故作冷傲威严的假面仿佛无声龟裂开来,细长双眼因为震惊兀地瞪得很大。 “……你说,让孤退下?” 第15章 六皇子当即斥道:“放肆!谈轻,你竟敢这么跟太子说话?你别装你不认识太子五哥啊!” 谈轻这才斜他一眼,“瞧你那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样子,我又没说你,你着什么急?”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六皇子显然是搁这蹿火呢。 六皇子瞪眼,“你说我是狗?” 谈轻道:“你要是这么喜欢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 六皇子:“……我对号入座?” 听二人有来有回地吵起来,好像跟从前没什么变化,太子冷静下来,“都别再胡闹了。” 谈轻挽着裴折玉手臂,歪头看他,眼神清澈无辜。 “你就是太子?” 六皇子是纯正的太子党,他母妃丽嫔都是皇后一脉的,自然不敢忤逆太子。可他忍不下这口气,见谈轻不认太子便揪着这点不放。 “你还装!” “你又吼我?” 谈轻哼道:“我都说不认识了,骗你们干什么?”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太子,露出狐疑神色,“我这次大病醒来忘了不少以前的事,不过听说我之所以会生病,就是因为我的好堂弟背着我跟太子偷情,还把我扔在池子里不管,差点淹死我是吧?” 太子脸色骤变。 六皇子先叫起来,“分明是你将二公子推下水,自己落水是报应!何况当时分明有人去救你了!你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在这里装?” 谈轻笑了,“哦?你是说,当时确实不是太子救我咯?” 六皇子哼道:“五哥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救两个人?” 谈轻点头,“那就是说他真的只救谈淇没管我死活咯?” 六皇子僵住,“这……” 谈轻接着问:“那我岂不是因为捉奸他们才掉进池子?” 第25章 “谈轻,别再胡闹!” 太子轻斥一声,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那日的事,不怪谈淇,你们落水时,孤离谈淇更近,便先救了他,后来有人将你救起,并非孤不去救。”他微眯起眼,定定看着谈轻,“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谈轻道:“是这样吗?我虽然忘了很多以前的事,却还记得有个声音在我昏睡的时候跟我说,等他以后做了皇帝,就让我做皇后?” 太子斥道:“放肆!” 六皇子与小太监几人噤声。 谈轻缩到裴折玉身后,故意嘀咕,“果然是骗我的。” 太子顿了顿,语气跟着温和了许多,“看来你是真的病了,但谈轻,孤以前跟你说过很多次,有些话不可乱说,否则孤也护不住你。” 谈轻说:“那你直说吧,那天你说你跟谈淇没什么,是我误会了,可是后来谈淇承认了你们有奸情,还跟我说以后他要从我的镇北侯府嫁到你的东宫,要求我做他的后盾,你们当中,到底是哪一个在骗我呢?” 他连这些话都记得,却说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太子看谈轻的眼神有些狐疑,“那日你病情危急,孤说那些,是为了安你的心。是孤辜负了你,但谈淇是无辜的,何况,谈轻,昨日起,你已经是七弟的王妃了。” 裴折玉一直很安静,苍白俊秀的面容上也一直很平静,见他看来才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点头,对他和谈轻说:“孤与谈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日后,谈轻就交给七弟你了。” 谈轻撇嘴。 要是裴折玉是心眼小的,听到以前自家王妃追着跑了十几年的男人这么说,他现在跟裴折玉之间肯定有了嫌隙,日后很难再做一对和和美美的夫夫,这赔钱货,好歹毒! 裴折玉却平静点头,“臣弟知道。” 太子看着他好一会儿,他嘴里都没再蹦出一个字。 太子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头,又说:“谈轻,孤与你自小一同长大,始终是将你当做亲人的,他日你若受了委屈,孤定会替你做主。” “真的吗?”谈轻拍拍胸口,“还以为太子殿下今日把我们堵在这里,是想给谈淇出气呢。” 六皇子好像找到时机似的,立马跳出来,“五哥,他这是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他在出嫁前天逼迫二公子给了他九万两银子添妆,二公子为了凑足银钱,将原本打算印诗集的银子都挪给他了,那可是足足九万两!谈轻拿着那么多银子,全都带去隐王府做嫁妆,昨日臣弟和四哥八弟到隐王府时,可是亲眼见着侯府下人将嫁妆抬过门的,那么多银子,他怎么敢收?” “那你看着那么多嫁妆抬进我家王府,你眼红了吧?” 谈轻骄傲挺胸,“我家的银子我带去王府怎么啦?二房私吞我两位父亲给我留下的银钱珍宝,十多年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几万两,我要是拿着他们给我的假账去找皇上,他们可是要下大狱的,我还仁慈了呢。原来他们这么不满?我说谈淇昨天怎么不吭声,居然是找你告状来了,裴浩啊裴浩,谈淇有委屈怎么找你不找太子呢?” 听到他这话,边上跪着装木头的福生嘴角猛地一抽。 少爷记错了吧,哪有十几万两? 六皇子急道:“五哥,你别听他挑拨,臣弟知道这些并非二公子所说,只是听闻二公子找人借钱,这才打听到的!”他转头看裴折玉,打算挑个软柿子捏,“老七,就算那些银子是侯府的,你这王妃嫁人便嫁人,却将侯府的所有家底都挪到你家去,根本不给娘家人留活路,你就这么看着吗?这可是你的王妃,你知道他现在名声有多差吗?还有人说你就是看他嫁妆多,才愿意娶他,你就不觉得丢人吗?” 裴折玉似乎愣了愣,丹凤眼看着他,态度理所当然,“王妃嫁妆多不好吗?臣弟不如六哥,没有一位在内务府当差的舅舅,囊中羞涩,恐怕无力让王妃过得更好,但若王妃嫁妆丰厚,臣弟便无需担忧自己连累王妃,让他也过得如臣弟一般拮据了。” 六皇子目瞪口呆,“老七,你还真想吃谈轻这口软饭呢?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骂他的?” 谈轻悠悠接道:“骂我什么?不孝顺抚养我多年的叔父?嚣张霸道,欺凌堂弟,不给他饭吃不让他睡觉,还是占着茅坑不让他上吗?” 六皇子瞪着他,怒道:“你还对二公子做过这种事!” 谈轻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嫌弃地躲到裴折玉身后。 “他好吓人啊!” 裴折玉也是机灵,环住谈轻肩膀轻拍两下,“别怕,太子殿下还在,不会让六哥欺辱你的。” 六皇子瞪着的人又多了一个,指着裴折玉气得直抖。 “老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辱他?” 太子厉声斥道:“够了!老六,孤知道你平日与谈轻合不来,但他如今是老七的王妃,也是你的弟媳,你身为兄长,不要再任性了!” 他与谈淇私下接触多年,也算了解谈淇的父母,谈卓那对夫妇没什么本事,还很贪心。 若非这是谈淇双亲,太子根本不愿与这种人接触。 而谈淇既然将银子还给了谈轻,说明此事是真的。 太子不蠢,同样不能忍。 谈轻说自己占着茅坑不给谈淇上…… 这不就是在含沙射影吗! 谈轻眨了眨眼,笑道:“对啊老六,原来你昨天来吃过我的喜酒啊,那你这次随礼了吗?” 裴折玉格外老实,紧跟着替六皇子回答谈轻的问题,“六哥送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像。” 谈轻:“就这?” 六皇子既憋屈又委屈,只能瞪着对面这对年少夫夫。 “不是我说,老六啊,你大舅在内务府当差,你手头应该挺阔绰的吧?你上回来吃我白席还随了一万两呢。”谈轻纳闷道:“该不会是你大舅做错事,被罚月钱了吧?我成亲穿的衣裳都是成亲前天才送来的,还送错了地方,拐到裴折玉王府了,老六啊,你这大舅做事确实不行啊。” 月钱的概念,他是还在福生汇报他请了那些打手花了多少银子时知道的,至于其他的,书上谈淇成亲前也明确写过,皇子成亲,避免越矩出错,皇子、皇子妃的吉服都是内务府所制,会提前送到府中,可他那吉服,是成亲前一天从隐王府送来的。 裴折玉没道理扣着他结婚穿的吉服,只会是内务府故意拖延时间送来,还送错了地方。 内务府是个油水多的地方,书上的谈淇也想往里塞人。 刚才裴折玉说起六皇子舅舅在内务府当差,谈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人真是个老六! 六皇子神色大变,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成亲的日子那么急,内务府要筹备那么多,会出错不奇怪,你不就是想要随礼吗?我那一万两是攒了许久的,都给你了,现在哪里还有银子?” 谈轻哦了一声,“没银子啊。” 太子跟着看来,六皇子心虚不已,咬牙道:“我回去筹一筹,给你补回去,这总行了吧?” 谈轻呲牙一笑,十分灿烂。 “等你银子送来,送子观音像我就还你。”他想到刚才皇后那出折腾,又给了太子一个眼色,“皇后娘娘刚刚也催着我给你们老裴家开枝散叶呢,要不是我身体不好,她就要叫人押着我吃那个什么孕子丹了。” 太子神色一顿,“母后也是为你们着想,但你身体既然不好,孩子的事以后再提也不急。” 谈轻啧了一声,“别光说废话不做事,你跟谈淇没少背着我偷情,太子都不觉得丢人,还有脸教我做事吗?那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太子脸色有些黑,露出罕见的迷茫之色,六皇子也是一脸警惕,随后恍然大悟,“随礼!” 谈轻笑嘻嘻看着面前脸黑得像锅底的太子,“谈淇一家偷了侯府家底跟我爹的嫁妆,还有宫里赏赐下来的不少宝贝,值十几万两呢。” 六皇子激动得差点当场拍大腿,他就说是这意思! 太子完美的假面有过一瞬凝滞,暗瞪猜中此事后还洋洋得意的六皇子,面上慢慢露出几分无奈之色,“那些银子,孤给补。你们到底是亲兄弟,他也不愿如此,再者,谈轻,侯府由谈家人继承,对你没有坏处。” “不是你给我银子,是你要替谈淇一家赔偿谈轻,以前我没少给你和谈淇送东西吧,谁知道你们会背着我勾搭上,那你以前跟我见面的时候是不是还拿我当他的替身?要脸吗?” 谈轻凉凉一笑,认真纠正,从袖兜里翻出个剥了皮的橘子,掰开后分了一半递给太子。 “那我就等着你的赔款了。喏,尝尝,贵妃送的水果。” 以前谈轻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送到东宫与他分享。 这似乎是出完气示弱的表现。 “哪有什么替身?” 太子神色稍缓,接过那几瓣黄橙橙的橘子,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可为了稳住谈轻,他只能将那几瓣橘子放进嘴里,“只要你不再胡闹……” 第26章 他话音忽地戛然而止,咀嚼的动作刚刚开始就停下。 谈轻一脸天真地问:“甜不甜?我还一口没吃过呢!”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在怀疑他话里的真诚,好半晌才慢慢咽下口中的橘子,不知为何笑容有些僵硬,声音听着也闷闷的。 “很,甜。” 谈轻敷衍笑笑,又瞪了六皇子一眼,把剩下的橘子藏到背后,板起脸凶他,“不给你吃!” 六皇子本来冷静下来了,见他这样火气又窜了上来。 谈轻可没心思跟他们再唧唧歪歪,拉上裴折玉转身走人,还不忘冲太子和六皇子摆手。 “那我们先回去了,我会在王府等着你们的赔礼送来!” 他特意向六皇子做了内务府的口型,提醒他这个把柄。 “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六皇子看懂他眼底的威胁,气得直咬牙,一时忘了他们还没有行礼,突然开始自己后悔没事替谈淇出头干什么?等他回神时,却见太子面色格外阴沉,面容还有些许狰狞。 “五哥,你怎么了?” 谈轻拉着裴折玉跑出很远,快到宫门时才慢下来。 裴折玉看他捧着半个柑橘,看一眼就笑上好一会儿,不动声色问:“与太子见面很开心?” 隐王府的马车候在宫门前,谈轻认出来,步伐更欢快了,不过裴折玉似乎不大高兴,他眼珠一转,将剩下半个橘子塞裴折玉手里。 “你也尝尝?” 裴折玉拿着剥了皮的半个橘子怔了怔,才说道:“我跟太子殿下吃同一个橘子?会不会不太合适,太子若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吧。” “哈哈!”谈轻听他这话就忍不住乐,拍拍他肩膀让他放心,“不会的,就算传出去,你也是跟太子吃过同一个橘子的人,面上有光了!” 裴折玉:“?” 裴折玉自然不是真的想吃太子吃剩下的半个橘子,可谈轻都这么说了,他骑虎难下,只好掰开一小瓣,略微迟疑了一下才放进嘴里,低眉垂眸,轻叹道:“你亲自给太子尝过的,那必然是甜……的……吧……” 他咬了一口,果汁迸射而出,险些被酸得灵魂出窍。 裴折玉终于明白过来什么,睁大丹凤眼看向谈轻。 下一刻,谈轻拔腿就跑,狂放笑声在宫墙下回荡。 “哈哈哈别打我是你自己要吃的!” 裴折玉:“……” 福生跑着追上谈轻了。 燕一随侍在侧,见裴折玉僵着脸良久不语,不免担忧。 “殿下,您没事吧?” 裴折玉闭了闭眼,硬生生咽下这口酸橘子,抿唇笑笑,将剩下的小半只橘子递给燕一。 “很有趣,也很甜,赏你了。” 他看着燕一呆呆接过,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头,“能跟太子吃同一个橘子,是你的福气。” 燕一:“……” 其实他看懂了,这橘子一定很酸,多沉重的福气啊。 第16章 裴折玉上马车时,谈轻已经窝在马车软座里等了一阵了,见他上来,乖乖坐起来,伸出一只手说:“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一下哦。” 裴折玉已经缓过那股让人差点升天的酸劲,“不必……你是故意拿酸橘子酸太子的?” 谈轻缩回手,理直气壮,“人人都知道我以后会是他的太子妃,他却背着我跟我堂弟勾搭在一起,好好的人他不做,我才教训他一下。再说了,他娘刚才折腾我们,我现在就折腾他,我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要不是太子的地位还很稳,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没能踢他下场,谈轻直接就撕破脸皮了,现在为了不连累裴折玉,他还是得收敛点。 谈轻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那橘子呢?你没浪费吧?” 裴折玉回以谈轻一个真诚却无辜的眼神,“都吃了。” 马车外的燕一听到这话,感觉牙齿开始隐隐发酸。 谈轻嘿嘿一笑,倒了杯茶水,送到裴折玉面前。 “辛苦了。” 裴折玉欣然接过。 谈轻接着往他袖兜里瞅,“那个孕子丹还不在?” 裴折玉顿了顿,“我以为你不会吃。” 谈轻道:“我当然不会吃,不过这东西好像很珍贵。你有没有什么朋友想用的,送你了。” 裴折玉正喝着茶,差点被呛到。 午后,隐王府马车离宫时,太子正在坤宁宫请安。 皇后将太子当做自己的眼珠子,也一直将太子的亲事视作最重要的事,让人取来她近来挑出朝中重臣府中姑娘的画像,让太子挑。 太子让嬷嬷撤下,待宫人退下后,才说:“母后别操心了,孤的婚事,得父皇说了算。” 此刻坐在贵妃榻上的皇后气色红润,哪里有头风犯了的病容?她闻言面色沉了下去,“他挑挑拣拣这么多年,给你挑了个蠢钝如猪的,可惜现在也已经嫁给老七了。” “母后慎言。”太子问:“母后让人给谈轻送孕子丹了?” “你见到他了?” 说起这个皇后就来气,金色护甲在绣帕上撕开一道口子,“别提了,谈轻长本事了,竟敢忤逆本宫!本宫就知道他以往在本宫面前都是装的,如今倒是不装了,好在本宫早早断了他跟你的婚事,没让他有机会给东宫招惹麻烦。乾儿放心,等他日后生下老七的种,他也就该安分了。” “只是老六与他有些私怨,知道他今日进宫,特意找借口让孤去看看他。”太子有些不满,“母后,孤不希望谈轻生下七弟的孩子。” “老六真是跟他娘丽嫔一样蠢,带你去见谈轻作甚!” 皇后秀眉紧蹙,“太子,你喜欢的不是他那堂弟吗?” 她连谈淇名字都懒得记,每次说起他都十分轻蔑,在她眼中,谈淇连谈轻都不如,就是个抢走兄长未婚夫、不知廉耻的小贱蹄子。 太子无奈,“母后,谈轻最有力的依靠不是镇北侯府,而是卫国公。这些年朝中得力的武将不多,大多与卫国公有些关系,便是王贵妃的大哥在西北多年,也还没能完全掌控西北军,但这些人都愿意听卫国公的,他交了兵符,威望却还在军中。” 皇后道:“乾儿是怕那卫国公会为了谈轻那个小废物帮老七?不可能,卫国公连你都不帮,老七又是个扶不上墙的,他怎么可能去扶持老七?你父皇可不喜欢老七。” 太子道:“可是母后,父皇对老七的关注从来都不少。” 皇后沉默下来。 常嫔母子虽然不得宠,但每隔一段时间,皇帝都会想起裴折玉,而且常嫔刚生下裴折玉那几年,皇帝对裴折玉的宠爱不亚于太子。 那几年,连她堂堂中宫皇后都要因为裴折玉得宠而对常嫔一个无封号的小贵人客客气气,为此特意扶持丽嫔母子跟常嫔母子争宠。 皇后暗骂一声贱人,面色也随之紧绷起来,“如此一来,我们确实不能让谈轻生下老七的种,可是那孕子丹,本宫已经给他了……” 说起谈轻,太子便一阵牙酸。 但偏偏是那酸橘的滋味,让他此刻充满了信心。 “他不会服下孕子丹,也不会生下老七的孩子。母后放心,孤有把握控制他,有他在隐王府盯着老七,我们也能安心对付贵妃了。” 谈轻若真忘了他,又怎会当着裴折玉的面给他橘子? 这一定是谈轻给他的信号。 虽然谈轻还在为谈淇一事拈酸吃醋,可一个追在自己身后跑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病了一场就大彻大悟,但今日谈轻那些话…… 他还在妄想皇后之位。 太子眸光一沉,“孤会先想办法稳住谈轻,但只要卫国公在一日,孤就很难完全掌控他。” 皇后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有些诧异,“乾儿要除去他?” “他太顽固,既不能为孤所用,也不能成为孤的阻碍。” 想到这段时间他让人上折子请皇帝让谈卓承袭镇北侯府爵位,却一直被卫国公阻拦,太子冷笑道:“他很快,就没心情管谈轻了。” 回到隐王府,谈轻麻利地换下那身厚重的朝服,就回房里补了一觉,再醒来天也黑了,他跟福生去吃饭时裴折玉已经在等着了。 裴折玉总是穿着一身黑,比起其他皇子,他穿着可以说十分朴素,还很保守,每件衣服的领子都拉得很高,完全遮住脖子下半截。 中午在毓秀宫里吃午饭,福生一直暗地里提醒谈轻少吃,谈轻也就才吃了一碗饭,这会儿正饿着,跟裴折玉打了个招呼便坐下了。 裴折玉给谈轻夹了一筷子樱桃肉,“我看你午膳时一直看着这道菜,晴芳却没怎么夹,就擅自让厨房做了,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今天用午膳时,常嫔让她的大宫女给谈轻布菜,谈轻也不好明说叫她夹什么菜,晴芳便每样都夹了点,但对谈轻来说是不够的,他看今晚的菜色跟在宫里吃的有一半重合,再吃一口樱桃肉,顿时高兴得眯起眼。 第27章 “味道一样,很好吃!” 裴折玉道:“喜欢就多吃点。” 他吃得少,谈轻饭碗刚过半他就放筷子了,斟了杯茶看谈轻用饭,说道:“今晚我就不回来歇息了,我以前不常在正院住,多是宿在书房,无事可做,平日就喜欢写写画画。你若不介意就在这院子住着,我已经吩咐管家,你想要什么尽管找他。” 谈轻点点头,想着又放下筷子,“那就麻烦你们了。还有件事,裴折玉,我知会你一下。” 裴折玉问:“什么事?” 谈轻说:“明天回门,我去外公家。” 一般血亲都没了,回门才去外祖家,谈轻压根没将谈卓一家放在眼里,就要去国公府! “好。” 裴折玉道:“我很少出门,何时去,你来找我就是。” 他没有问为什么,让谈轻颇为满意,他说完事一身轻松,抄起筷子说道:“那我们今天晚上回去早点睡,明天我想早点去外公家。” 裴折玉见他今晚吃饭不像昨夜那样放得开,时不时还按按额角,便问:“可是身体不适?” 谈轻摆摆手,“没事,我就是身体还没好,上回病了落下的后遗症,时不时会头疼一下。” 看来还是要尽快养好身体,虽然他以后大概也用不到精神力了,总是头疼也不是个事。 先身体养好了,再重新练习起精神力,才能慢慢修复好他现在乱得一团糟的精神图景。 裴折玉挑眉,“你今日说过,你真的忘了以前的事?” “对啊。” 硬要装原主总会露出破绽,谈轻没打算隐瞒自己没有原主记忆的事,直接跟裴折玉说:“我忘了很多事情,不过这些不妨碍我找赔钱货跟谈淇那一家子吃绝户的算账。” 他缓过一阵,头颅深处的隐隐刺痛也就慢慢消失了。 谈轻松口气,筷子飞快往他喜欢的那道樱桃肉下手,不愧是能上皇帝御前的菜,好吃。 裴折玉沉默了下,“……赔钱货?” 谈轻说多了赔钱货已经没感觉了,可是裴折玉这么一说,他又忍不住笑起来,差点没夹稳菜,他忙不迭摆手,“别说了,让我先吃饱饭,我一会儿要笑得吃不下去了!” 裴折玉看他忍笑忍到嘴角抽搐,眼底也多了几分笑意,点头应道:“好,你先吃饭吧。” 用过晚饭,二人各自回房沐浴休息,裴折玉果然去了书房,谈轻晚上一个人占了大床。 回门不用像昨天进宫那样赶早,天亮后福生才叫醒谈轻,换衣裳时谈轻好不容易在一堆粉粉白白的衣服里挑出件稍微深色的青衣。 一看从侯府带来的那一箱新衣裳的风格,他很难不想起书上说过这么一段细节——原主其实喜欢鲜艳的颜色,但谈淇与原主不同。 谈淇喜欢浅色,配他清纯纤弱的气质,将他七分的外貌提升到九分,太子很吃这一口。 于是这个赔钱货越看原主越不顺眼,好几次找到机会就明里暗里他不要穿得太过华贵,还让原主去学习谈淇,做事不要如此张扬。 原主以为太子是喜欢他穿得素净一点,于是阴差阳错地跑去找谈淇取经,硬生生拿自己这张俊俏灵动的脸去贴合这些寡淡的衣服。 然而这些举动,到了赔钱货眼里就成了东施效颦。 诚然,原主年纪还小,穿这些衣服只要合身都不会丑,只是跟谈淇这个纯正白莲花站在一起,显然还是谈淇更合适,更惹人怜爱。 其实原主是那种富养的贵气小公子,穿得越华贵越好看,但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出事前又找人做了一批比先前还素净粉嫩的新衣裳,福生收拾嫁妆时顺道也带过来了。 穿这么素,还不如披麻戴孝! 好在王府的厨子做饭好吃,他吃过早饭,就开心地揣着昨天带回来的柑橘枇杷去找裴折玉。 福生简直是万能助手,他还没起床,要带去国公府的东西就已经备好了,就等裴折玉。 谈轻找到裴折玉时,他正在前院的池塘前喂鱼,手上掰着一块小小的红褐色丸子,见谈轻过来,直接将那丸子捏碎扔进锦鲤池里。 燕一送上手帕,裴折玉接过擦干净手,迎上谈轻。 “可是要出发了?” “嗯!” 谈轻这两天忙着,还没好好看过王府,直到现在知道前院这个大池子里原来养了锦鲤,数量还不少,红的白的黑的花的基本都有。 末世的鱼类大多产生畸变,吃着肉长大,又丑又大,乍一见到这满池子漂亮的小锦鲤,谈轻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咽了咽口水。 “好多鱼,长得这么干净,吃起来味道一定很不错吧?” 裴折玉道:“锦鲤好看,不好吃。” 谈轻失了兴趣,哦了一声,突然一皱鼻子,贴近裴折玉,“好香啊,你刚刚在吃什么?” 他闻到裴折玉身上有种奇特的香气,尤其是在手上。 谈轻便低下头去闻他的手,这香气让他精神一振,莫名地有些舒服,欲罢不能,跟福生最近总给他炖的参汤里药材味道有一点像。 裴折玉有些不适,往后退了两步,接着摊开空着的两手给谈轻看,“应该是鱼料的味道。” 边上站着的燕一闻言,默默将刻着太医院印的白玉小盒收进衣袖里,就当这是鱼料吧。 在这里的还有王府的管家温顺,他比燕一大一些,穿着长袍,更像个读书人,裴折玉跟谈轻说了会儿话,便让他到谈轻面前认人。 谈轻跟他打过照面,听他说马车已经备好,这就同裴折玉一同出门,走着走着他又掏出个橘子剥皮,掰开一半,顺手递给裴折玉。 裴折玉本能地往后躲开。 昨天那口橘子的酸味他至今还记忆犹新,不敢再碰。 谈轻掰开一瓣往自己嘴里扔去,笑眯眯地嚼起来。 “这次不酸的,我也吃了!” 向来从容如裴折玉,此刻坚定地摇着头,“我不饿。” “真的不酸!” 谈轻替橘子喊冤,也有点心虚,昨天的橘子会酸,是因为他用了异能。小小地污染了一下那只橘子,让它极度酸涩,难以入口,但不至于让人中毒,只是嘴上难受一会儿。 再说了,送进宫的水果,谁敢拿酸的糊弄贵人? 裴折玉还是摇头,甚至默默后退两步,远离谈轻。 谈轻轻咳一声,只得从袖兜里掏出一只黄玉枇杷。 “那你吃这个?” 裴折玉看着他那并不宽松的袖子,显然在奇怪他是怎么把这些收进去的,但枇杷怎么也比酸橘好,他接过枇杷,轻声道:“多谢。” 谈轻笑着摆手,“都是宫里给的,谢我干什么。” 裴折玉垂眸看着手上的黄玉枇杷,说道:“每年南方送来的时令贡果,一般只有父皇、太子和皇后娘娘以及几位得宠娘娘宫里才有。” 谈轻:“……”居然忘了,裴折玉是非常不得宠的皇子。 裴折玉没有再说这些,收起枇杷,转过脸看谈轻时,平静道:“马车在门前等着,走吧。” 谈轻用力点头,假装乖巧。 “嗯!” 卫国公府离隐王府有些远,这也是谈轻除出嫁那天和昨天天没亮就进宫外头一回真正出门,谈轻不错眼地盯着窗外,京师果然热闹非凡,各类店铺摊位更是令他目不暇接。 跟在马车边的福生忽然凑到窗前,附耳跟谈轻说道:“少爷,我好像看见侯府的人了。” 谈轻看他在外面跟着马车走得额头上都是汗,可他一开始就不愿意上马车,便在袖子里摸索着翻出又一只枇杷递给他,“谁啊?” “二房的人,多谢少爷。”福生接过枇杷,“我见他在街角那盯着咱们好一会儿,见咱们马车靠近人又往侯府跑回去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不是二房又在算计什么。” 他紧跟着得意地笑了,“他们肯定想不到少爷今天回门不回侯府,反正少爷不在侯府,他们能拿少爷怎么办?少爷,咱们别管他们,你再等一等,国公府很快就到了!” 他都这么说了,谈轻便说:“行,那你去前面坐着吧。” 福生应了一声,快走几步,没一会儿就爬到马车前头不见了人影,谈轻才继续看街上。 但身后一直有道视线,他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是裴折玉,他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裴折玉丹凤眼里的笑意似乎淡了几分,指腹摩挲几下手中握着许久的枇杷,而后摇摇头,不紧不慢地将那只枇杷慢慢剥了皮。 “没什么。” 谈轻见他这才开始吃,想着刚才好像勾起了裴折玉一些不太好的记忆,便又在袖子里掏出两只枇杷,不舍地放到他手边,“多吃点?” 裴折玉抬眼看他,似乎有些意外。 谈轻只好举起双手,拍拍衣袖说道:“这下真没啦!” 裴折玉顿了顿,轻笑道:“多谢。” 谈轻跟他并不是很熟悉,却有种直觉,裴折玉这会儿的笑是真心的,他是真的在开心。 第28章 看来以后还是得多跟室友分享一下,才能好好相处。 谈轻灵光一闪,也呲牙冲他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 “裴折玉,你介意晚点到国公府吗?” 熟透的枇杷很甜,但谈轻的笑容让裴折玉鬼使神差地想到昨天他坑太子和自己吃酸橘子的时候,裴折玉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下。 “你想做什么?” “给二叔一个惊喜。” 谈轻嘿嘿一笑,掀开车帘,跟外面的燕一和福生说道:“先到镇北侯府,就在门前路过,记住,一定要张扬,让所有人都知道马车上的人是隐王,隐王带新娶的王妃回门了!” 他说着,霸气地回头告诉裴折玉,“放心,今天我会让全京师都知道你隐王裴折玉的大名!” 裴折玉:“?” 大概一盏茶后,先前在街角被福生看到的小厮春生,回到了另一条街道上的镇北侯府。 天不亮,二房老爷夫人就起了,等着大少爷回门,谈卓夫妇不为别的,就想出口恶气。 谈卓这两天还是天天做噩梦。 大概是还了银钱,大哥没像先前那样收拾他,可每天晚上他一闭眼,就见到他大哥谈显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直盯着他不放。 谈卓咽不下这口气,孙氏也心疼那些还给谈轻的银钱,夫妇俩一合计,打算在回门这天给谈轻点教训,用孝道压他,暗暗磋磨他。 反正谈淇跟他们说了,太子已经在安排让他袭爵了。 谈轻还能斗得过太子不成? 听春生回报说隐王府的马车到了街口,很快就到镇北侯府,等了一早上的夫妇俩立马精神起来,让春生再去看看,就等他到门口。 可谁知春生再回来时人却惶急慌忙的,“不好了!二老爷二夫人,隐王府的马车又走了!” 谈卓冷静道:“无事,或许马车上的人是隐王殿下,殿下有事要办,但谈轻总会回来的。” 这个壮实的小伙格外老实地摇头,“不是的二老爷!小的在门口打听了一下,大少爷也在马车上,他今日确实要回门,但不是回镇北侯府,很多人都看到他去卫国公府了!” 这话对谈卓打击不亚于在他脸上扇几个耳光,他立时瞪大眼睛,拍桌起身,“你说什么?” 谈轻那死小子,他怎么敢…… 侯府还有人,他回门去外祖家,是把二房当死人吗? 第17章 隐王府的马车绕着镇北侯府转了一圈,大张旗鼓地往卫国公府去,一路上就没有人不知道这是隐王要跟新王妃去卫国公府回门的。 这一路上还吸引了不少人来看热闹,跟在马车后面走,马车到卫国公府时,甚至早早就有不少人凑到卫国公府外,谈轻原本还笑着,下马车看到卫国公府正门大开,老国公拄着拐杖,亲自领着府里一大群人在门前等着,才感觉事情好像闹大了。 他顿时收敛了笑容,小碎步跟在裴折玉身后进府。 老国公本就气场十足,往那一站,锋利如刀刃,只是远远看上谁一眼,就叫人不寒而栗。 众目睽睽下,他还是很给二人面子,微微拱手行礼。 裴折玉紧跟着行礼,躬身比他低几分,“国公爷。” 老国公神色稍缓,“老臣不敢。” 裴折玉微微垂首,“今日回门,没有君臣,国公爷既然是王妃的长辈,也是本王的长辈。” 老国公闻言这才起身,鹰眼扫过门外那群看热闹的路人,这便侧身让开,抬手请二人入府,“那老臣今日便失礼了,先前不知隐王与王妃会来,只来得及匆匆备了些粗茶,也不知入不入得隐王和王妃的口。” 裴折玉随后起身,轻笑颔首,“国公爷客气,叨扰了。” 他毕竟是皇帝亲封的亲王,老国公今日给他面子,退后半步让他先行,但躲在裴折玉身后的谈轻就没这待遇了,老国公幽幽斜他一眼,谈轻看他表情凶得很,可一个久经沙场的人若真的不高兴,身上不可能没有半点杀气,便笑嘻嘻地回他一个笑脸。 老国公拐杖一顿,轻哼一声,快步跟上裴折玉。 众人入了国公府,大门一关上,门外的人也只能散了,老国公请二人在前厅坐下,上了茶才问他们,“不知隐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谈轻接过福生他干爹福伯送来的茶水,嘴快地替裴折玉回道:“不是都说了来回门吗。” 来之前福生跟他提过福伯,卫国公府的管家叫福伯,也是福生的干爹,据说以前是跟着老国公上过战场的,福伯的妻子福婶也是看着原主亲爹钟思衡长大的,夫妇俩跟了老国公操持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只收养了福生这么一个孩子。 这会儿见到这位年过六十,头发已经斑白的老人家,谈轻不敢让他忙活,还冲他笑了笑。 老国公给裴折玉面子,但没给谈轻面子,冷下脸斥道:“胡闹,哪有回外祖家回门的?” 谈轻眨眨眼,便问:“那我们收拾收拾,回去侯府?” 老国公瞪大眼睛,欲言又止,俨然被谈轻气得不轻。 谈轻歪了歪头,也不说话。 裴折玉看着僵持二人,到底还是轻轻搁下茶盏,打破这片沉默,起身道:“这还是本王头一回来拜访国公爷,听闻国公爷府上收藏了不少兵器,还有先帝赐下的宝剑,不知本王能否有这个机会亲眼见上一见。” 老国公轻咳一声,看向身旁的钟惠,“隐王看得上老臣府里那些兵器,是老臣的福气。钟惠,你带隐王过去,喜欢什么随便挑。你们今日回门,老臣也该给你们回礼。” 裴折玉欣然颔首,“那本王便先在这谢过国公爷了。” 钟惠领命请裴折玉去后院,大概知道谈轻不喜欢他,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出声说过话。 几人一走,前厅里就安静下来了,福生想帮自家少爷解释一下缓解氛围,却被福伯拉着往外走,“老爷少爷先聊着,老奴带福生先去厨房见见他干娘,顺道催催午膳。” 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用午膳的时候,而且身为管家,哪用得着他亲自去催菜,还故意拉走福生,一看就是留给他们爷孙说话的地。 福伯顺道带走了前厅伺候的下人,老国公看在眼里,也不再忍了,拉下脸训斥谈轻,“谁让你今天到这回门了?那个隐王裴折玉?” “我自己要来的啊。” 谈轻跟原主外公又没吵过架,看这打了半辈子仗的骄傲帅老头还挺合眼,不过看他老是凶巴巴的样子,还想逗逗他,故意站起来。 “不欢迎啊?那我走?” 老国公当场急了,拐杖一拄,“你给我老实坐回去!” 谈轻眨巴眼睛,坐回去。 “哦。” 老国公暗松口气,又故意板起脸来,问他:“你给我老实交代,真的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不然还能有谁?”谈轻反问他:“裴折玉吗?还是让我回侯府?我两个爹都不在了好吧。” 老国公半信半疑,听着还挺顺心的,却口不对心地说:“那二房不是在吗?你还大张旗鼓地回国公府回门,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 谈轻靠在椅背上,捧着茶水悠悠说道:“二房吃绝户的,今天八成在等我回去算计我,我回去找气受吗?反正我名声也不能更差了,再说了,我现在是皇帝的儿媳妇,他们只敢私下说说,谁敢撞到我面前来?” 老国公心中暗爽,却说:“怎么说话的,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给我坐好了很好说话!” 谈轻叹了口气,坐直起来。 老国公看他的眼神才满意了些,“别以为你成亲前天要拆侯府的事老子不知道,长本事了啊,你两个爹拿命换来的侯府,说拆就拆?不过还算你机灵,就只是拿来威胁二房,把你爹的嫁妆拿了回来,也就是这次,你才跟你那两个人精爹有点像!” 谈轻替原主说了句话,“我长得就不像我两个爹吗?” 老国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以前也就只有这张脸像,真不知道阿衡跟谈显如此聪慧,究竟是怎么生下你这个天真的小蠢货的!” 谈轻沉默下来,除了他,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原主这个天真的小蠢货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老国公见他脸上没了笑容,心下一咯噔,想起方才养子和福伯劝过他的话,再看自家外孙这段时间也已经吃过苦头,语气软和不少。 “行了,那些旧事老头子不多说了,你如今识得那侯府二房不是好人也不迟,可惜老头子多年不在朝堂,那几日只能天天进宫求见陛下,本想替你拒了跟裴家老七的婚事,可陛下却避而不见……也罢,如今亲事已经结成,那裴家老七待你如何?” 谈轻思索着说:“挺好,他没问我要过任何东西,说话和气,也不会管着我不让我干什么。” 老国公点点头,“我方才看他,也是个眉目清正的,倒是比太子更顺眼些,想来我还在一日,陛下也能管着他,叫他不能欺负你。” 第29章 谈轻心说那裴折玉可比赔钱货好太多了,单是那张漂亮的脸,赔钱货怎么也赶不上他。 老国公叹息一声,凝望着谈轻,“这次来,你倒是没有再维护你那太子哥哥跟二房了。” 谈轻嘴里含着的茶水差点被喷出来,赶紧表明态度,“我现在很讨厌那个赔钱货,要不是他跟二房的谈淇勾搭成奸,我也不会掉进水里差点淹死,我还要找他们算账呢!” 老国公都被他一口一个赔钱货吓到,“住口!”他下意识看向门前,屋中只有他跟谈轻二人,他暗松口气,看谈轻的眼神颇有些怀疑,“隔墙有耳,不该说的话不可乱说,你如今就这么厌烦那个赔……裴乾?” 谈轻道:“我听说,我病得快死的时候,他还忙着给谈淇他爹准备承袭侯府爵位的事。” 说起这个,老国公神色凝重起来,“你也知道了?谁告诉你的?放心,只有我还在一天,不管是谁,都别想让谈卓夺走你爹的爵位。” 谈轻听老国公这么说,应该是也收到了风声,便问:“那赔钱货现在已经动手了吗?” 老国公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你这次来,好像是长大了不少,既然你问起来,外公便给你说明白了。你已经嫁给隐王,陛下不会再让你继承侯府,但跟你父亲谈显亲近的谈家人也只有谈卓一家,若有太子相助,他们承袭爵位虽然不太合理,却也不难,不过这里头不是太子能一手遮天的。上回你在宫中出事,如今又声名狼藉,这其中未必没有皇后跟太子的手笔,但陛下压下此事不让再提,应该是不愿让他们得逞,还给我几分薄面,若你愿意,我们有的是办法不让谈卓袭爵。” 谈轻问:“什么办法?” 老国公道:“你已嫁人,相当于退出侯府,可侯府上下的东西都是你两个爹留给你的,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如今又是亲王妃,完全可以选择一个人继承侯府爵位。这个人最好是从谈家中择出,我查过谈家,谈老兄一家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除了谈卓这个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当年我突然中风,便是谈老兄夫妇俩亲自照顾你,可他们年纪也大了,谈卓又是他的亲儿子,几次上门劝说,谈老兄才让他们一家搬回来,却也找了族中老人立下字据,言明侯府爵位与二房无关,可惜有太子在,这字据大概已经被他们取走了。” 谈轻眨眨眼,“那就是说,我也有决定继承侯府爵位的人选的权利,在陛下下旨前,我都可以左右这个人选,可以威胁谈卓,让他交出我想要的东西,再把侯府给他,或者从谈家族中选出一个人,继承爵位。而最好的办法是后者,只要我扶持他,他就属于是我的人,侯府依旧是我的?” 听他这么说,老国公面上露出几分诧异,随即欣慰一笑,“正是,谈老兄有个兄弟,也是耕读之家,家世清白,家中有个孙儿,比你大一些,按理你该叫他一声堂兄。他去岁刚刚考中举人,如今在准备三年后的会试,我让人去看过,他有心入仕,你若扶持他,以他的本事,不说如你爹在世时那样荣光,至少也不会太早没落。日后我不在了,侯府还在,若你与裴老七吵架,总不至于没有地方可以去。” 连人都选好了,看来老国公其实不声不响地替原主做了许多,哪怕不赞同他嫁给太子,在他吃下孕子丹后,也在暗中为他筹谋未来。 谈轻怔了下,“你还有力气骂我,还是能活很久的。” 老国公笑起来,“我老了。” 谈轻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涩。 老国公拍了拍他肩头,“好好考虑吧,这段时间我会进宫几趟,帮你留住侯府这个爵位。” 谈轻点头。 裴折玉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柄乌鞘长剑,谈轻好奇地瞅了好几眼,得了老国公一记白眼。 “以前让你跟着学武,你老是嫌苦嫌累,别看了,你那细胳膊拿得起十几斤重的剑?” 谈轻撇撇嘴,心说不就是十几斤,他以前常用三十多斤的枪。不过也没跟他争执,因为午饭时间到了,谈轻更馋这个时代的美食。 国公府这顿午饭准备的很用心,很多都是原主爱吃的菜,老国公给他夹了几筷子过分甜的糖醋排骨,还对原主的甜口颇为不理解。 谈轻从不挑食,甜的也好吃。原主那么爱吃甜,一看就是个从小在宠爱里长大的孩子。 国公府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几人安安静静吃完饭,老国公叫福伯备好回礼,准备送客。 家中还有长辈,回外祖家回门已经不合适,老国公没有留他们太久,亲自送他们出门。 他对裴折玉还是客客气气的,因为先前那场谈话,对谈轻也不像先前那样冷脸了,送二人出门前,他让钟惠捧着一个小匣子过来。 匣子被他塞进谈轻手上,谈轻猝不及防,一脸迷茫。 老国公没好气道:“你爹当年出嫁时就给了不少嫁妆,没道理你来了什么都不给。收着吧,这是京郊外的一个庄子,离谈家村也不远,有空去玩玩,京里的事有我看着呢。” 庄子? 我要有庄子了?! 谈轻一打开匣子就看到地契,登时高兴地抱紧匣子。 “谢谢外公!” 老国公看他笑得一脸灿烂,顿了下,到底没忍住跟着笑了下,嫌弃道:“没出息的小子。” 谈轻嘿嘿笑了笑,忽然上前抱住老国公,老国公吓得差点把拐杖扔了,僵硬得像块木头。 老国公是行伍出身,身材挺拔,足有八尺,谈轻这具身体还是太矮了,他再次暗暗嫌弃起自己的身高,只能踮起脚尖,努力够到老国公耳边说:“外公,小心严钦。” 那个在书上勾结太子党,连累老国公、让他险些晚节不保的小人,也是老国公信任的旧部下之一,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原主的外公,可得长命百岁! 他说完就退开了,走到裴折玉身边,冲裴折玉笑。 “走吧。” 裴折玉浅浅笑着,点头跟上。 谈轻走出门口,又抱着匣子回头,冲老国公挥挥手。 “不用送了,回去吧!” 老国公恍然回神,不由得想起昨日下朝路上也远远冲自己招手的外孙,摇头失笑一声。 直到谈轻跟着裴折玉坐上马车离开,钟惠才扶着老国公道:“父亲,人走远了,回府吧。” 老国公压下眼底的不舍,转身回府,嘴角微微勾起,心口却闷闷的,“这小子,好像真的长大了,可我怎么感觉心里有些闷闷的。他变聪明了,也不用我事事盯着了。” 钟惠笑了笑,“小少爷还小,还是需要前辈看着的。” 老国公抚了抚心口,慢慢平静下来,神色认真起来。 “也是,那小子,还不知要我愁到多少岁……罢了,钟惠,你亲自去帮我查一个人吧。” 虽然不知道自家不着调的外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老国公还是相信他,毕竟是亲外孙。 第18章 谈轻对武器是比较熟悉的,但很少见到剑这种冷兵器,回去一路上盯着裴折玉的剑,裴折玉索性将装着剑的礼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喜欢就拿吧。” 谈轻外祖跟双亲都是上过战场的,即使生父钟思衡并不擅武,也是谈显军中的智囊,在他看来,似乎谈轻会喜欢兵器再正常不过。 谈轻果断婉拒,“外公送你的,就是你的了。早知道我跟你一起去了,不过外公的兵器坊应该什么样的兵器都有,你怎么会选剑?” 裴折玉道:“我不会武,原本只是想挑个轻便的匕首,但钟大人说君子理应配剑,我不是什么君子,也盛情难却,这剑给我,只会放在仓库,怕是国公爷要心疼了。” 他说的钟大人是老国公的养子钟惠,这人比谈轻大了十几岁,是老国公在儿子战死之后回京休养时收养的部下遗孤,钟惠身上也有官职,替老国公处理不少事情,至今还没有成亲,不过老国公也就只有一个出嫁后战死的亲儿子和他一个养子,很多人猜测将来老国公会将国公府交给他。 上次东升也说过,原主大概因为这个跟钟惠关系不好。 谈轻倒没什么在意的,钟惠孝敬老国公若是真的,老国公多个体贴的养子其实也不错。 “一把剑就心疼了?”谈轻抱着怀里的匣子,翻开上面那张盖着红印的地契,底下还有一沓谈轻熟悉的银票,他翻起来给裴折玉看,“那外公把这些给我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裴折玉微微笑着,“给你的东西,国公爷不会心疼。” 谈轻想想也是,笑叹一声。 马车到了隐王府,裴折玉将礼盒里的长剑交给燕一,扶着谈轻下马车。谁让谈轻腿短,他也认了,反正他还小,以后还能再长。 谈轻道了谢,扭头一看,远远就见到斜对面的皇子府大门开着,六皇子正在门前探头往他们这边看,见他看过来,登时眉头一紧,面露嫌恶之色,飞快地转头跑进府中。 第30章 谈轻看他这幅又怂又恨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 裴折玉只见到六皇子的背影消失在对面慢慢合上的大门,想起来谈轻说过他忘记了很多事,便告诉他,“我与六哥同年出宫建府,府邸也挨得近,对面便是六哥的皇子府,不过六哥有太子护着,舅舅又在内务府当差,皇子府自是更为富丽堂皇的。” 皇亲国戚差不多都是住在一片的,这里相对来说更安全些,不过在这个地段也有歧视链,比如裴折玉的隐王府,就是这片最差的。 谈轻听他这么说,是看对面显然要比最近才匆匆翻修过的隐王府更华贵的六皇子府越发不顺眼,“老六大舅还真是能干,都是皇子,他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两随礼……” 他说着问裴折玉,“你有吗?” 裴折玉怔了下,垂眸道:“还未封王时,我每月只有二百两,不过在封王后应该会涨。” 谈轻:“……那你要攒很久才能攒到一万两了。” 他认真想了想,拍拍裴折玉手臂说道:“那我以后少吃点,你平时怎么吃,我就怎么吃。” 裴折玉的丹凤眼定定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兴味,“不用迁就我,管家说福生昨日已经给他银钱,以后你的吃用还是按你往日的来。” 谈轻也不是很想降低生活品质,于是点头道:“我毕竟住你这里,你以后常来吃饭吧。” 他由上而下打量了裴折玉一眼,啧了一声,心下感慨,太瘦了,他一拳能打五个这样的。 裴折玉眉心跳了跳,感觉有些不对,可谈轻已经抱着匣子进了隐王府,他也只好跟上。 二人一回府,温管家就迎上来回禀二人,他们出门后不久,六皇子和太子的人先后到了,送来一些金银财物,说是给王妃的份子钱。 说份子钱谈轻就不困了,翻着温管家取来的匣子。 里面果然是一些银票,他现在也是认得银票大票额的人,看银票上文字跟先前二房交给他的差不多,他便让温管家交给福生清点。 六皇子送来的还是差不多一万两,有银票有金银,看得出来,他确实仓促地凑了一下。 至于太子,他可滑头多了,一口答应还替谈淇还谈轻十几万两,实际上只给了九万两的银票,另外送了一些宫中出的漆器、瓷器。 小气! 还不如六皇子实诚。 还好他当时还报多了,如实报了,太子给的更少! 谈轻一看就知道他在偷奸耍滑,嗤了一声,让福生清点过,便在六皇子给份子钱里取了一半给裴折玉,打着哈欠说:“太子那些是替谈淇一家跟他自己还侯府的,不算是我自己的,不过老六这些倒是给咱们的份子钱,你一半,我一半,咱俩平分,你顺道叫人把他那个送子观音像送回去。” 裴折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俨然没想到自己还有银钱拿,听谈轻这么说,他也只好让温管家收下,“好,我会派人给六哥还观音像,你身体还很虚弱,就先回去歇着吧。” 还是裴折玉会察言观色,谈轻点点头,带福生回去。 裴折玉脸上笑容慢慢淡下去,吩咐温管家,“那五千两放在账上,留作王妃的吃用。” 他是不如六皇子富裕,还没到吃王妃嫁妆的地步。 太子和六皇子给的差不多十万两,谈轻随手就扔给福生,只抱着老国公给的地契和几千两私房钱不放,福生真的很不理解,他手头上还有侯府带来的那些银两,加上今日这些快二十万两的银票,他光是拿着都手软,很担心哪天碰上抢劫的把他抢了。 谈轻换上寝衣,听他这么嘀咕,便说:“那太子跟二房给的肯定不能还回去,这是他们赔给以前的我的,先收着吧,要不就换成一些不容易降值的东西,免得以后出什么意外……对了,京城外还有人吃不饱穿不暖的,你就拿一些银两捐出去呗。” 福生想来也是,钱,可以生钱,也可以救人命。有谈轻这话,他就知道怎么办了,他想通之后,伸手要去拿谈轻放在床头上的匣子,“那这地契,小的也给少爷收起来?” “不要!” 谈轻果断抱起匣子,往床上滚去,躲开福生的手。 福生迷茫道:“那么银子少爷您都不看一眼,不过一个庄子的地契您至于抱着睡觉吗?” 再说了,侯府跟夫人的嫁妆里不也有几个庄子吗? 谈轻认真道:“这不一样。那些是留给以前的我的,这是外公送现在的我的第一个庄子!” 虽然占了原主便宜,可这是他在这里第一个房子哎! 在末世基地生活近二十年,谈轻怎么可能不想拥有一片安宁的土地和属于自己的房子呢? 以前的人是可以自己种地养家畜的,基地里也有个天然植物种植试验田,里面绿油油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从不让人靠近。 他早就馋那片试验田很久了,这下可以自己种了! 福生见他坚持,也就只能由着他了,想了想,支吾道:“少爷,你今日回门,没跟国公爷说过你这次生病后忘了以前的很多事吗?” 谈轻才想起来这茬,“忘了说,他光顾着骂我了。” 福生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国公爷怎么好像不怎么担心……好吧,不说也好,我也没跟干爹说,只说我们找过国公爷信任的陈御医看过,少爷身体已经在恢复,不会有事,免得让国公爷太过担心。” 不管如何,老国公年纪已经大了,经不起太大刺激。 谈轻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乖巧,福生也就没再多说,让他喝过叫厨房炖了一早上的补汤,才让他睡觉。 谈轻抱着匣子里的地契和银票,美滋滋睡了个午觉。 再醒来时,已是晌午。 福生端着特别给他准备的下午茶回来,跟他说温管家先前来过,跟他商量着安排了侯府陪嫁众人以及以后正院里独立开支的一些事宜,还带福生认了一下隐王府的下人。 实际上,不管是王府原本的下人还是侯府陪嫁的下人,跟其他皇子府比都显得少得可怜。 原主曾经将国公府给他安排的下人全都赶走,后来国公府又送来一个福生,可是他身边的人早已经被二房安插过,基本没有可信的自己人。这次陪嫁的都是福生认为可信的人,尤其是厨房的刘妈一家一定要带上,要入口的东西得自己盯着才放心。 另一个小厮东升显然是二房的人,谈轻没带他来隐王府,将他安排留在侯府看着谈轻以前住过的竹升院。他还留着原主的灵牌,被福生多次纠正为长生牌位,因为拗不过他只能供在院里,福生故意把看守长生牌位这个任务交给东升,不让他陪嫁。 而隐王府的下人,伺候裴折玉的侍卫和小厮、厨房的打理院子的管车马的总共十人出头。 福生知道谈轻懒,索性将那些人的特征都说了一遍,之后又说了一件事,钟惠刚才来过。 谈轻没忘记这个早上回门时跟在老国公身边一直没作声的钟惠。按理来说,他该叫人家一声叔叔,但原主跟他关系不好,老国公都没有勉强,谈轻这次回门也就没管他。 钟惠是在国公府长大的,自小跟着老国公学武,不过本人长得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比福伯更像个管家,做事十分稳重靠谱。 谈轻看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很适合戴一副金丝眼镜。 “他来干什么?” 福生见他果然没像以前一样排斥,才接着说:“钟叔说,咱们请来看护侯府的打手毕竟不是自家人,用着不放心,所以国公爷命他带了一些以前西北军退下来的老兵到侯府看着,不论少爷何时回去,都不怕二房敢动少爷的东西。至于咱们请来的人,我看咱们陪嫁的下人确实有些少,那些人银钱都给了,也不必浪费,就让他们来王府继续干看家护院的活,已经问过温管家,安排下去了,少爷看如何?” 温管家安排了也就是裴折玉没意见,谈轻摆手,“随你。” 福生又贼兮兮地压着声音说:“少爷,钟叔去侯府时见到了一个人,你猜,那个人是谁?” 谈轻吃着茶点,百忙之中,抬头看他一眼,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也去侯府了?” 福生笑容里是掩不住的兴奋,“没错!今早咱们不是耍了二房一通吗?钟叔带人到侯府时太子也在,还想阻止国公府的人入侯府,钟叔直接跟他说,这是侯府跟国公府一家人的事,让太子不要插手臣子家事,听说太子当时脸都黑了,可吓人了!” 谈轻看他拍大腿大笑,可没看他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咽下口中点心,幽幽说道:“福生啊福生,你这是在嘲笑当朝太子吗?原来你以前对太子的敬重都是装出来的?” 福生轻咳一声,“咱这不是小厮随主子吗?少爷喜欢太子咱就敬着,不喜欢他是谁啊?” 谈轻不禁为他精湛的演技鼓掌,“你的演技真是高超。” 第31章 福生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垂头认错,“小的知错了,下次一定敬重太子。不过少爷也别生气,国公爷虽然没过问少爷就把咱们的人给换了,但也是担心少爷再被二房欺骗。对了,国公爷也给少爷带了话,让少爷这段时间多出去玩,其他事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 谈轻又不傻,同时也很无奈。老国公行事雷厉风行,他一个午觉醒来,人家都把侯府里的隐患解决了,就等他决定袭爵的人选,可是偏偏是老国公总是不过问原主意愿便替原主做决定,加上二房不遗余力地挑拨双方,才会引得原主心生反感吧? 他能理解老国公的好意,可是这样相处确实不行。 不过老国公既然让他放心,想来他提醒的那件事老国公也知道该怎么处理了,‘谈轻’活过来了,老国公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刺激早死。 谈轻默默摇头,只道:“下次国公府来人先通知我。” 福生不敢不应,“是。” 谈轻继续把手伸向桌上的芙蓉糕,还没碰到糕点就僵在了半空,“等等!你说钟惠去侯府时见到了赔钱货,那赔钱货岂不是已经跟谈淇通过气,知道谈淇将二房私吞侯府的银钱还了,还有我虚报的数目……那个小家子气的赔钱货不会来找我算账吧?” 谈轻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谁让赔钱货看着就很小家子气,让人非常怀疑赔钱货会为了银钱找他算账的样子! 福生反正暴露了他不喜欢太子的本质,闻言不再纠正谈轻不敬的用词,但也有些怀疑。 “应该不会吧,他可是太子啊,而且他的人说了是来送份子钱的,这哪儿是能收回去的?” 主仆俩相视一眼,越发不安。 搞不好真的会啊! 谈轻认真起来,抓起一个糕点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起身说:“那我先去出去避避?” 福生惊道:“太子不可能不管脸面打上门来的吧?” “不是……” 谈轻看他轻易给自己带跑,沉默了下,解释道:“赔钱货太小气了,肯定会怀恨在心,但他还想利用我,所以不会对我动手,他只会用言语来贬低我、挑拨我、诱导我让我有罪恶感,替他做事。我不想听他叽歪,不如,我们去外公给的庄子玩吧?” 福生见他说到最后一脸期待地拿出了那张地契,脸上笑容根本无法掩饰,显然是早有预谋,不由抹了把脸,提醒道:“少爷,您才嫁到侯府三天,回门回来就要抛下王爷去庄子,外面是会说你和王爷的闲话的。” “那我明天去不就好了。” 谈轻不死心,他午觉时都梦到了那个庄子,他小心收起地契放进怀里,“我去找裴折玉!” 福生赶紧追上,把他劝了下来,好歹不要空手过去,于是主仆俩出门时先拐去了后厨。 快到傍晚,从厨房出来回院里换过一身衣裳的谈轻才带着食盒出现在裴折玉的书房外。 燕一远远看见他,便上前行礼。 谈轻摆摆手,领着福生过去。 裴折玉正挽着衣袖在书房前那片紫竹林前浇水,脚边放着一个木桶,白玉一般的五指握着一个葫芦瓢,衬得葫芦瓢都像个艺术品。 谈轻好奇地凑到裴折玉跟前去,“你在干什么啊?” 裴折玉看见他便弯唇浅笑起来,解释道:“先前你送我的那个苹果,毕竟是我们婚前的信物,我怕它放久了会坏,便想将它种下来。” “种苹果?”谈轻惊喜地瞪大眼睛,看来裴折玉先做了他梦里想做的事,他也有些手痒。 “那可以让我来吗?” 裴折玉道:“好啊。” 他毫不犹豫将水瓢递给谈轻,谈轻挪到他方才站着的位置,往他浇湿的竹子根部看了看。 “是那里吧?等苹果苗长大之后,会有很多苹果吗?” 他舀起一瓢水,慢慢往下浇。 裴折玉站在一旁整理衣袖,日光照耀下,将他那张阴郁苍白的脸都显得格外阳光俊俏。 他轻声道:“我后来一想,苹果不是这么种的,所以我让人打造了一个冰鉴,单独将它保存起来,如此,我就可以多留它一阵子。” 闻言,谈轻握着葫芦瓢的手僵住,慢慢扭头看他。 “那,我现在在浇什么?” 日光太耀眼,裴折玉微微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 “竹笋吧?” 谈轻真的低头看了一眼,紫竹根部连笋尖都没看到。 他抬起头默默看向裴折玉,他怀疑裴折玉在驴他。 而且证据确凿! 第19章 谈轻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将葫芦瓢放回木桶里。 裴折玉微微歪头,笑问:“开个玩笑,你没生气吧?” 谈轻摇头,看着他仿佛人畜无害的漂亮笑脸,跟着呲牙灿烂一笑,“哈哈,好好笑哦。” 这回轮到裴折玉笑不出了,他望向书房,“要不要进去看看我用冰鉴保存起来的苹果?” “好啊。” 谈轻没听过冰鉴,不过听起来,是用作保存鲜果的,那应该就跟基地的冰箱差不多吧。 这个时代的东西他大多没见过,也看什么都新鲜。 裴折玉闻言笑了笑,转身往书房走去,谈轻快步跟上,这还是他头一回到裴折玉的书房,虽说隐王府属于是皇子府中的最底层,该有的规格还是有的,在皇子入住前会修,前几日大婚也匆匆翻修过,隐王府比起其他皇子朴素了些,却绝对不差。 因为裴折玉常住书房,书房里倒是比要谈轻刚住进去的正院要多些人气。书房分内外两间,宽敞的外间摆着两个靠墙的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几乎全是书籍,空着的墙面上也挂着一些书画,书案上倒是颇有些杂乱,不少笔墨纸砚堆积在此,还摊开着一副像是新作的画,画中是一片墨色竹林,有些潦草,倒很是潇洒。 书房里的所有窗户都关着,只因裴折玉在门外才开着一扇门,只有一束光照进来,将窗格上的花纹映在屋中,颇有些阴晦暗沉。 屏风将内间卧房隔开,谈轻没有乱看裴折玉的卧房,一进门便被满墙的书吸引了注意力。 窗边矮榻前摆着一尊半人高的冰鉴,木质材料,雕琢精美,谈轻刚靠近,一股凉意就迎面袭来,裴折玉推开冰鉴上方的窗格,一只苹果孤零零地放在隔开冰块的木托上,上面结了一层白霜,显然还很新鲜。 谈轻正好有些热,忍不住靠近一些,感受着冰鉴格外凉快的温度,他看着苹果舔了舔唇,“它冰过之后,看起来好好吃啊。不过就这么一个,会不会太单调?里头还很空旷……能不能放点别的东西进去?今天在国公府吃过的杏仁酪好好吃,我觉得要是在添点碎冰进去,味道一定很绝!” 他越说越馋,吸了吸口水。 “像这样的冰鉴宫中不少,你若想要,我让管家再给你院里送一个。”裴折玉看着他流口水的模样,眼神变得黯然,垂眸看着冰鉴里的苹果,轻轻叹息,“可这是我第一次成亲时得到的信物,我想保存下来。” “好吧。”谈轻收了口水,转身招手让福生过来。 福生犹豫着提着食盒上前,低着头没敢打开食盒。 谈轻于是自己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汤盅,一边说道:“你午饭吃的好少,我听说厨房说你平时吃的就不多,所以特意做了份汤给你。” 裴折玉挑眉,“你做的?” 没听说过侯府小公子会下厨。 谈轻自豪地挺直了胸膛,将汤盅放到矮榻上方的茶几,笑眯眯地看着裴折玉,“是我专程给你做的,你尝尝,一定不可以浪费哦。” 他打开汤盅,一股糖油混合的咸甜味紧随着飘出,裴折玉垂眸看去,就见那莹白的汤盅里盛着一种浓稠的呈酱红色的……糊糊。 乍一眼,还以为是血浆。 裴折玉怔住,“这是……” 他身后的燕一也是一脸震惊。 福生绝望闭眼,低头不敢出声。 谈轻再看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想做饺子的,跟你们厨房的做饭师傅学了一个时辰,然后包了一些饺子。” 裴折玉看向汤盅里漂浮着一些不规则红片片的糊糊,好一会儿找回声音,“这是饺子?” “你眼光真好!”谈轻由衷赞叹,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我原本是包了饺子的,我觉得饺子的皮太素了,还专程手榨了一碗玫瑰花汁用来和面,听说你比较喜欢吃牛肉,所以我又亲手调了馅料,怕它腥多加了姜,不过因为剁得太碎,有一点点难包起来,但好在……我包起来了!可是在最后关头,下锅煮的时候,它突然化了!” 最后,谈轻迷茫摊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傅说可能是水烧过了,也可能是我和面是水倒多了,反正就是化了,我觉得那就做汤吧,玫瑰花牛肉面片汤应该也不错,我顺手加了一点糖,它就变黑了。” 第32章 厨房里只有红褐色的红糖块,一加进去汤颜色就变了,而且越炖越浓稠,谈轻有些可惜,“它原本可鲜艳了,是很漂亮的玫瑰花色。” 可他说的都是裴折玉从未听说过的搭配,这个做法做出来的——玫瑰面片汤,它能喝吗? 裴折玉看着冲他无辜眨眼的谈轻,感觉自己方才逗他的报应来了,说道:“闻起来很甜。” 谈轻的回答很理所当然,“糖加多了嘛,当然甜了。” 不过先前的牛肉馅里也加了不少盐,还有姜,各种复杂的味道混在一起,十分浓郁。 谈轻舀出一小碗,端给裴折玉,眼里充满了期待。 “我第一次做,感觉还不错,裴折玉,你尝尝看?” 裴折玉下意识往后仰,很快便控制住,伸手接过小碗,看着沾上碗壁后留下一层暗红的面糊,听谈轻这话,又问他,“你吃过了吗?” 谈轻诚实摇头,“没有,我熬了好久,就剩一碗了!” 这一碗,是专程送来给他吃的。 谈轻催道:“快尝尝味道!” 裴折玉看向屋中几人,福生和燕一同时低下头去,他沉默须臾,接过谈轻给的勺子,舀起小小的一勺子,闭眼浅尝一口,面糊入口,他睁开眼睛,丹凤眼里亮起了微微的亮光,弯唇笑着跟谈轻说:“口感很丰富。” “真的吗?”谈轻没想到自己头回做饭还能得到夸赞,于是伸手要夺碗,“那让我也试试?” 裴折玉避开他的手将碗挪开了,“你这个时候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想跟我商量吗?” 谈轻被他转移了话题,才想起来意,“我打算明天去外公给我的庄子上玩,你要去吗?” 裴折玉反问:“你希望我去?” 谈轻道:“出去玩嘛,你要是想去的话就一块去。” 在末世到来之前,结婚是可以休婚假,度蜜月的。 裴折玉却摇了头,“我说过会如你所愿,绝不勉强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问我。” 谈轻喜道:“那我可以想在庄子待多久就待多久吗?” 裴折玉笑容淡去,似乎有些失望,“你不喜欢王府?你不常住王府,恐怕父皇不会答应。” “我还是会回来的嘛。” 谈轻见他好像不高兴了,便说:“你也可以来找我一起玩的,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皇帝要是问起,我会跟他解释是我自己贪玩的!” 裴折玉勉强笑笑,“好。” “你真是个好人!” 谈轻悄悄握了握拳,忍着满心欢喜,又安慰地拍拍裴折玉手臂,“那我这就回去准备了,你要是想过来,我随时在那边等着你啊。” 裴折玉安静点了头,似乎被抛下有些难过却不敢说。 谈轻心里有一点点微妙的心虚,然后果断转身跑出书房,活力满满的笑声紧跟着从书房门前传进来——“快!福生,快回去帮我收拾东西!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庄子度假咯!” 闻言,被扔在书房里,面上还保留着几分失落的裴折玉眉心跳了跳,好像满腔心机都捞了空,燕一也怜悯地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裴折玉没说话,转身倒了杯茶水,默默灌了一口。 燕一实在于心不忍,劝道:“王爷息怒,王妃也是年纪小,小孩子心性,就是贪玩的。” 裴折玉放下茶杯,回头看向他,一双丹凤眼褪去笑意时透着一股阴冷,令人不敢直视。 燕一很快垂头认错,“属下失言,不该妄议王妃。” “你没错,还该赏。” 裴折玉缓缓摇头,素白的指尖点了点茶几上的汤盅。 “那么王妃亲手做的面片汤,本王便割爱让给你了。”他面露遗憾,甚至羡慕地看着燕一,“要吃完,王妃若是知道没吃完,会生气的。” 燕一:“……” 看着瓷白汤盅里让人完全没有胃口的血桨状稠面糊,他突然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要是早知道王爷又想拿那些自己不想吃的东西塞给他,打死他也不该说说那两句话! 燕一啊燕一,你怎么就是改不了嘴贱! 连裴折玉都答应了,福生稍微同情了一下被迫吃怪味面糊的隐王殿下,只得听谈轻的去收拾东西了,谈轻格外高兴,晚饭多吃了一碗,然后早早睡下就等明天起床出发。 福生没让他失望,第二天一大早,谈轻醒过来吃过早饭,就爬上马车往京郊的庄子去了。 裴折玉没来送他,不过送他去的马车是隐王府的,裴折玉让管家安排的,谈轻稍微有过一点点罪恶感,等出了京城,就被外面的风景吸引了视线,完全忘了裴折玉。 京郊自然不如京城繁华,因是天子脚下,也远比其他乡镇规整,路面是夯实的泥地,马车行过不算颠簸,又有着京城内所没有的大片自然山水,光是空气都要清新不少。 谈轻趴在车窗上看着越来越远的城墙,眯起眼一脸享受地呼吸了一口京郊的新鲜空气。 顿时,连头疼的舒缓了不少。 他们是早上出发的,人是在快吃午饭时才到的京郊庄子,谈轻已经窝在马车上吃完了管家给他准备几样的小糕点,又睡了一觉,也是他耐抗,要是换个身体娇弱的小公子,早就吵着不肯去要回京城了。 被福生叫醒时,刚好是正午。 谈轻睡得昏昏沉沉,被扶下马车时还有点迷糊,拿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直到睁眼看到前面这座坐落在青山脚下的大庄子才醒过神。 这处庄子以前属于国公府,庄子上下都是用的西北军退下来的老兵,得知小少爷要来,庄头早早就侯着了,看着也是个练家子,他也是老兵出身,有些坡脚,但身板健壮,说话时常带笑脸,很随和讨喜。 庄头让长工帮着谈轻带来的侍卫们搬东西,领着主仆二人进庄子,微微躬身笑说:“国公爷昨天才派人吩咐下来,没成想小少爷这么快就来了,还好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午饭也准备好了,小少爷这边请。” 谈轻睁大眼睛看着庄子上下,明明连隐王府都比不上,他就是觉得这朴素的庄子特别有意思,听说有饭吃都顾不上,随意点点头。 庄头见他显然对庄子更感兴趣,便笑着介绍了两句,“小少爷别急,咱们的庄子很大,是先帝当年赐给国公爷的,包括周遭田地一百余亩,还有后面的整座山,都是属于庄子的,如今刚过春耕,田地里也没什么人,您用过饭再去看也不迟。” 谈轻眼睛睁得更大了,“这么大?” 虽然不知道一百亩具体是多大,可还有一座山呢! 谈轻感觉自己好像提前退休了,不对,他已经退了。 人都死了,哪还能不退? 他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直到现在才有退休的感觉。 这里不需要他冒着危险去寻找资源,没有糟心的二房,没有麻烦的宫廷,这庄子简直就是他向往多年的末世结束后的退休宝地啊! 而且这庄子,是他的! 谈轻激动得不能自已,用力抓紧福生的手臂,没留意福生倒抽口气,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庄头,“那,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按理来说,庄子给了国公府的小外孙,自然是主人说什么就干什么,庄头被他盯得不自觉有些紧张,“自然……小少爷想干什么?” 他从容的笑容下是满心的慌张,心想这位小少爷不会是要把庄子里的老兵都赶走吧? 庄子里的老兵多是没了家眷,身上也落下了残疾,才被老国公收留,若是赶出去了,不是说没法生存,确实也不会比在庄子里好过。 庄头看着眼前这位穿着锦衣白净俊俏的小少爷,额头上止不住冒汗,笑容也僵硬下来。 谈轻倒没有留意到他的不自在,听闻他在庄子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眼睛更亮了,挽起袖子打量起庄子上下,显然跃跃欲试。 “那,从今天开始,我要养猪,养很多很多猪!” 他梦寐以求的就是末世结束后开一个养猪场,过上养殖纯天然无污染猪崽的退休生活! 虽然末世人大都没吃过猪肉,可谁不想吃猪肉啊? 据说末世前的猪肉可香了! 闻言,被吓得不轻的庄头和揉着手臂的福生齐齐愣住。 福生先反应过来,惊叫出声—— “少,少爷,你要养什么?!” 第20章 庄头想破脑袋,愣是没想到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居然只是想要养猪,但庄子上没有养猪,谈轻急也急不来,庄头连忙答应他马上去寻猪崽,才跟福生哄得他先去吃饭。 谈轻没办法,只得先去吃饭,午饭吃的是新蒸的白面大馒头和炖鸡、炒鸡蛋、炒合菜。 带他们到正厅的庄头看到这桌菜,整个人变得拘谨不安起来,他们没想到谈轻会这么快来,毕竟昨晚才收到国公府的消息,就算早上就派人去采买招待小少爷的东西,也没那么快回来。知道谈轻到还是因为福生先派护卫骑马过来通知一声,赶紧匆匆让人置办了一桌菜,比起往日他们的吃食以及附近庄户的饭食来说算是丰盛,可这位是京城来的小少爷,亲王妃! 第33章 庄头笑得十分勉强,硬着头皮说:“不知道小少爷这么早就来了,去采买的人还没回来,庄子上这些粗茶淡饭,着实委屈小少爷了。” 谈轻是一点也不委屈,看见桌上那一篮蓬松白胖的白面馒头时,他眼睛蹭一下亮了。 “大馒头!” 福生给了庄头一个安心的眼神,便照常上前布菜。 馒头是新蒸出来的,还冒着热气,软软暄暄的,像个纯白的大枕头,比谈轻两个拳头加起来还大。知道这是给自己准备的饭菜,谈轻也没客气,试了试不算烫手,直接拿起一个馒头,坐下来冲庄头摆摆手。 “挺好的,我还没吃过馒头,这都是什么菜,好香。” 他在基地基本都是吃的做成糊糊的营养餐,主要是基地长得像吃的的东西也不好吃,馒头这种东西,他只吃过一两次,都是蹭队友在天然植物实验基地工作的妈妈做的菜。 基地食材不多,只能在食堂吃饭,除了天然植物实验基地会在实验过后将食材拿去私下处理,基本不会有人专门去学怎么做饭,而食堂的饭菜,一般都是机器做的,别管它好不好看像不像食物,它只负责饱腹,而且机器只有几个程序,稍微高级些的食物也就是面包和直接煎的混合肉排。 前几天在侯府也好,在隐王府也好,谈轻吃过的鲍参翅肚也有,可乍一看白面馒头,就忍不住想起之前吃过的,莫名有种亲切感。 庄头见他是真的没嫌弃,暗松口气,忙道:“就是庄子上自家养的鸡,自家种的菜,放了些去年晒的香菇下去炖,少爷不嫌弃就好。” 谈轻试着咬了一口馒头,馒头本身没什么味道,正好福生给他夹了一块炖得软烂脱骨的鸡腿肉,他一口馒头一口肉,倒是品出滋味来了,眼睛亮了下,直接夺过福生手里的筷子,还顺手招呼福生和庄头。 “都别看着我了,看得我吃不下了,你们也坐下吃吧。” 庄头是知道他是王妃的,哪敢坐下一起吃?见福生听话地坐下来了,他也才跟着坐下,但推说自己不饿,没跟着吃,谈轻也就没勉强他,让他先介绍一下庄子的状况。 庄头姓吴,以前在西北军是一名小斥候,伤了腿之后就退下来了,因为他识文断字,老国公便叫他来这庄子做管事,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几年,庄子上下像他这样从军过的不下三十人,都是身上多少有伤的。 其实这么多年来,老国公收留接济过的老兵远远不止这个数,离庄子不远的村子就有不少来到庄子后一段时间在这里定居的老兵。 老吴从军时年纪不大,现今只有四十出头,他跟谈轻担保庄子里的人都是老实的,帮着庄子做了不少事,也租种着庄子里的田地。 庄子有上百亩田地,良田有大半,庄子自家种了一些,这边气候不大适合种稻谷,庄子种的也不多,都是种小麦多,冬麦去岁已经种下,如今倒是不忙了。而剩下的田地佃给附近的农户,农户也是种小麦、粟的居多,差不多也在春耕前后都忙完了。 至于种菜,只供给庄子吃的话,其实用不了几分地。 谈轻这顿饭越吃越香,放筷子时桌上只剩一堆鸡骨头,跟福生两个人挺着肚子瘫在藤椅上,见老吴说着就要去拿账本,赶紧摆手。 “不着急,你是外公用了十几年的人,我信得过。” 老吴说了许多,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了,见二人都吃饱喝足,他提议道:“少爷的房间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小的先带少爷去休息吧?” 谈轻吃饱了就容易犯困,点头应好,福生闻言赶紧抹了嘴边的油,麻利地爬起来扶他。 庄子比不得王府,地面稍微休整过,只有屋里铺了青砖,好在提前收拾过,并不华贵,却敞亮干净,布局也足够宽阔,光线充足。 以前老国公也来过几次庄子,老国公不喜奢靡,屋子里显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基本的一套黄木家具和一张可以躺的藤椅。 藤椅底下是弧形的,人躺下去,就会自己摇晃起来。 谈轻还挺喜欢的,躺下去晃了两下,就起不来了。 刚才随他们来的刘妈已经跟庄子上的人将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屋子里了,窗边多了几个摆件,这会儿看着才没那么单调。 老吴正要走人,门前忽然传来两声狗吠,藤椅上的谈轻弹似的坐起来,露出警惕神情。 有狗? 他在末世打过太多犬类变异兽,一听这声就头皮发紧。 定睛一看,门前果然有两只狗,好在有门槛拦着。 只不过…… 谈轻看着连三指高的门槛都蹦跶不过来,急得嗷呜乱叫的两只小黄狗,很快放松下来。 老吴没留意谈轻的反应,听到狗叫立马就往门前去了,一手捞起一只提起后颈皮,忙不迭跟谈轻解释,“小少爷别怕,这是小的家里婆娘前两天在村里抱回来的小狗崽,才一个多月大,刚断奶,不敢咬人的。” 福生是不怕狗的,见谈轻不像怕的样子,便叮嘱道:“还是得看好了,别吓到了少爷。” “是是。” 老吴拎着两只小狗崽就要走,一直盯着两只小黄狗的谈轻才出声,“别拿走,给我看看!” 老吴抱着两只小狗崽进屋。 谈轻从藤椅上起来,微微弯下腰,好奇地戳了戳其中一只小黄狗,小黄狗冲他汪了一声。 听上去奶呼呼的。 谈轻笑起来,“好小只啊。” 比他以前见过被污染畸变的狗都小只,四条腿很短,圆圆胖胖的,看着一点都不凶狠。 他示意老吴把小黄狗放下,福生有些担忧地站在边上,谈轻不以为意,两只小狗崽也不怕生,大概是他刚吃过肉,小狗崽还凑到他脚边来,谈轻蹲下来,手指头一戳,想扒拉他衣摆的小黄狗就栽了个跟头。 谈轻觉得有趣,问老吴:“这狗崽抱回来做什么的?” 老吴道:“小的婆娘在厨房打下手,说是最近看到厨房有老鼠,便去村里抱了两只狗崽回来养,能抓老鼠,养大了还能看家护院。” 谈轻笑出声来,点点头,抓起锲而不舍往他鞋面上爬的小狗崽爪子摸摸,看它们毛光水亮,干干净净的,便说:“那就留在庄子上养着吧,你们给狗崽们起名字了吗?” 老吴摇头,“没呢,农户家的狗崽,没人起什么名字。” “那我起一个吧。” 两只小狗崽,一只毛色偏黑棕色,一只土黄色偏白,因为太小只,耳朵都还耷拉着,眼睛乌亮乌亮,像小布偶似的,谈轻还挺喜欢,于是蠢了戳两只小狗崽脑门,说道:“那黑点的这只就叫地狱犬,黄毛的这只就叫暴烈犬,以后就给我看家护院吧!” 老吴想都没想就附和,“是,少爷想叫……什么犬?” 他说到一半反应过来,整个人懵了,看着那两只刚断奶不久,牙齿还没长全的小奶狗。 这两只狗崽,叫啥名字来着? 福生神色也有些古怪。 谈轻轻松捞起两只小狗崽,骄傲地说:“地狱犬和暴烈犬,很好听吧?我们家的小狗,名字就应该够威风,让人一听就闻风丧胆!” 老吴欲言又止,想说可是它们只是普通小土狗啊…… 福生暗暗扶额,无奈摇头。 不管怎样,小狗崽的名字是定下来了,老吴心情复杂地抱着两只狗崽回去喂吃的,谈轻则是美美地睡了个午觉,晚上又吃了一顿铁锅炖鱼,还是配的大馒头,吃得很香。 福生边多吃了一碗饭,边纳闷他在侯府和王府吃饭都没这么香,农家菜有这么好吃吗? 今天坐了半天马车,谈轻早就累了,吃过晚饭后带着两只狗崽撸毛,又在门檐下欣赏了京郊的月亮,就被福生催着去沐浴睡觉了。 京郊外的月亮跟京城的月亮其实差不多,可京郊的空气更清醒,谈轻就是觉得更好看。 第二天一大早,不用福生叫,谈轻自己就先起来了。 猪崽得去找人收,而庄子就在这里,要不是昨天福生拦着,非说他身体虚弱,按着他多休息一天,他昨天就想去爬庄子的后山了。 福生也没办法,吃过简单的早饭之后,就让老吴带他们上山,还叫上两三个护卫一起。 他们的护卫有两个是国公府的,剩下的就是福生先前去请的那些打手,谈轻寻思着他人都要去庄子了,这些人就带去保护他的安全,毕竟月钱已经给了,不用白不用。 其中还有个是擅长算账的,叫老李,上次给谈轻算过二房给的假账,是个经验老道的。 老吴听说小少爷要上山,二话不说叫了人一起陪同。 庄子的后山连接着一片田地,那也是属于庄子的田地,在往上的一片山地载满了桃树,如今正是三月份,桃花一直开到半山腰。 在山脚下就能看到山上这片桃花,谈轻跟着老吴几人穿过桃林上山时,老吴边走边说:“先前这片一直是荒山,庄稼不好种,老许就说种点树吧,种桃树开花能看,结果能吃,能给庄子一些进项,我看着本来也是荒地,就由他折腾,这一种就是十几年,都是他带几个兄弟打理着。” 第34章 他说着指向身边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谈轻跟着看去,那叫老许的汉子脸皮还挺薄,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当时想着不能在庄子上白住,兴许能种点桃子买,可惜果子年年结,味道却不怎么好,口感酸涩,卖出去不值什么钱,叫小少爷看笑话了。” 老吴摇头失笑,替他说话,“虽然桃子卖价不高,每年也有十几两银钱,也算不错了。” 谈轻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桃树生机旺盛,长得都很不错,便说:“这里不好种庄稼,问题应该不在你身上,你带着大家在这里种这么多年桃树,已经很辛苦了。” 老许被夸得脸红透了,挠头笑笑,不知道要说什么。 提出爬山的是谈轻,爬到半山腰就喘得跟拉风箱似的那个人也是他,见他脸都红透了,额头上全是汗,福生便让众人原地歇一阵。 谈轻这具新身体还是太弱了,他能感觉到越往山上走,这里的木系能量就越浓郁,身体不自觉吸收了一些,这才撑到了半山腰。 反观老吴几人跟几个护卫,走这么久了,脸都没红。 福生给谈轻擦汗时,谈轻看他气定神闲,有些嫉妒。 “你不累吗?” 福生理直气壮,“小的五岁就满山跑,哪像少爷出个门都要车马,爬这点山路不算什么。” 谈轻夺过他手里擦汗的手帕,诧异道:“你嘲讽我?” “哪有?” 福生当场认怂,拧开水囊讨好地奉上,“少爷喝水!” 谈轻轻哼一声,但还是接过水囊灌了两口,这下嗓子也舒服多了,才有心情观赏风景。 从半山腰往下看,一片桃花绵延而下,煞是好看。 如今才是桃花刚开的时候,等全开了,桃花如雨落满地,那时应该才是最好看的时候。 就算果子不好吃,谈轻觉得这么好看是可以原谅的。 他歇了一会儿,一行人重新出发,走过半山腰时,密密麻麻的桃树逐渐被其他树取代,再往上走,树木显然要更粗壮,年头更长。 老许提醒道:“再往前面走有处山泉,但再往山上走的路就不好走了,听说后山还有野猪和老虎出没,这里时不时有人上山看桃花,怕他们运气不好碰上野兽,我特意用篱笆把后面那一片都围起来了。” 老吴闻言认真起来,回头劝谈轻道:“小少爷,要不我们今天就先走到这里,回去吧。” 谈轻感觉到附近有种让他很舒服的能量,不打算就这样回去,“先去看看那处山泉吧。” 山泉已经不远,老许这就带路,不一会儿,众人拨开重重藤蔓,循着水声找到了目的地。 山泉是在一株相当粗壮的柳树树根边上找到的,是一个差不多五平米的蓄水池,只是那泉水是从山岩缝隙里冒出来的,一小束的泉水沿着岩石滴答滴答往下流,在低洼处蓄积多时,才形成这一个天然的池子。 几个壮硕男子合抱不过来的柳树也不知是多少年份的,应该正好在池边吸足了水分,才长得这么高,柳藤几乎覆盖住整个池子。 谈轻一看见那株柳树就兴奋起来了,这树上的木系异能太浓郁了,让他很难忍住不吸,而再看到这处泉眼,他差点激动到大叫。 老许边走边跟他们介绍,“这里的山泉水很干净的,而且甜的很,我又是干活累了喝上一口,马上就精神了,小少爷要不要也尝尝?” 老吴跟他熟悉,一听这话就笑他,“小少爷什么甘泉玉酿没喝过,这水也不过普通山泉。” 国公爷唯一的亲外孙,他可不敢看着人在他这出事。 谈轻用力咬住下唇,默默看向庄头老吴,原主喝没喝过甘泉玉酿他不知道,可这个池子的水明显有水系能量,给他喝他不介意的! 他的异能是木系的,也可以吸收水系能量,可不是疗愈系的,但是水系能量对治疗的效果也很不错,这泉水谁不让他喝他跟谁急! 谈轻急道:“我要喝!” 福生不理解他怎么突然这么激动,“少爷口渴了?我这还有水,山泉水还是烧开再喝吧。” 谈轻摇头,执拗地盯着炯炯冒出的泉眼,“我要这个。” 老吴见状便道:“既然少爷喜欢,那小的让人每日上山接水下来给少爷用,少爷看如何?”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谈轻点点头,又吩咐福生,“就用这个水,炖我每天喝的补药。” 他现在每天喝的补药对他身体恢复好,还能接着喝。 福生拗不过他,只能应好。 小少爷比起那些京城的贵公子算不上任性,老吴也乐意讨好他,当场便让人装了几罐。 不过众人都不敢让身体虚弱的小少爷喝野外的水,所以谈轻下山时稍微有一点不高兴。 这点不高兴在得知猪崽抓回来后,登时烟消云散。 谈轻刚到庄子门口,听庄头老吴的娘子过来说猪崽抓回来了,连出门迎接他的地狱犬和暴烈犬都忘了摸,便迫不及待往猪圈跑去。 香喷喷的猪崽,终于来了! 第21章 庄子里是有猪圈的,就是太久没用,有些荒废,需要打扫一下,老吴的娘子已经打扫过了,谈轻过来时见到的就是简陋但干净的猪圈,隔着木栅门,看到三只小黑猪。 猪崽是在附近村庄收的,农户养了猪,大都会在年底杀了吃肉,所以匆匆收来的猪崽只有三只,是去年年底生下来的同一窝小猪,长到现在都有十来斤重了,比蹦跶在谈轻脚后跟的两只小奶狗都大上一圈。 其中两只小公猪都是前阵子刚劁过的,所以都没精打采的窝在角落里,唯一的一只小母猪倒是精神饱满的,正啃着食槽上的菜叶。 绝对说不上好看的三只小黑猪,谈轻却看得很开心。 在末世待久了,看多了长得太过随便让人眼睛疼的畸变生物,谈轻看这些猪都觉得眉清目秀,何况,谈轻看着看着差点流下口水。 “要养多久,小猪才能长大?” 福生捞起两只追着谈轻衣摆啃的小狗,语气也不是很清楚,“应该要养上一年半载吧?少爷要是想吃猪肉的话,小的叫厨房今天做。” “嘘!” 被揭穿意图的谈轻露出严肃神情,示意福生噤声。 “猪猪这么可爱,你怎么能在猪猪面前说要吃猪肉呢?” 福生顿住。 谈轻接着训斥他,“万一吓到它们,它们吃不下饭,就长不了肉,什么时候才能出栏呢!” 福生:“……少爷我错了。” 看得出来谈轻真的很想吃自己养的猪的肉,福生只好无视猪听不懂人话的真相配合他。 谈轻这才满意,又回头盯着猪圈里的三只小黑猪。 小猪不怕人,该吃吃该睡睡,谈轻分清楚三只小猪后给它们起了名字,小母猪脑门上有花斑,就叫小花,另外两只里一只屁股上一块白,就叫二花,剩下那只纯黑的叫三花。 福生欲言又止,想问怎么不直接叫小猪小黑,想起刚才被训,理智让他克制住自己的求知欲。 有了三只小猪,谈轻兴致勃勃地盯着它们一直观察到午饭开饭,才算过了猪瘾,转头去吃猪肉。 不过他看那猪圈多少年没养过猪,实在有些破旧,顶上的茅草棚子好像风一吹就能塌下来,吃过饭之后,又找来老吴,叫他找人修个养猪场。 要能遮风避雨的,还要够宽敞,猪要吃得好睡得好,最好平时放出来溜溜弯,听听小曲,心情好了才能长肉,他管这叫科学养猪。 老吴一听人都懵了,这是养猪吗?这是养祖宗吧! 这年头修房子是要废银钱的,谈轻直接叫福生拿银子。 福生心想着别家少爷还养斗鸡养蛐蛐呢,自家少爷养祖宗似的养几头猪好像也没问题吧? 如此安慰着自己,他忍着满心嫉妒取了银钱给老吴。 这年头,连头猪都过得比他好! 老吴也是开了眼界了,可银钱都给了,他就是个替人看庄子的,只得照办,当天就出去张罗。 小少爷为了几头猪专门修一个养猪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庄子,好在庄子上下的老兵感念老国公救济恩情,只把这当做小少爷在玩乐,说不定人家也是有自己盘算的呢? 这事没传到庄子外,谈轻也浑然不在意,自打三只小猪抓回来,他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时间都是往猪圈跑,两只小狗刚得宠就失宠了。 福生一开始以为自家少爷只是馋猪肉,没想到谈轻如此用心,午觉醒来后还跟着老吴的娘子田婶去割猪草,吓得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田婶也吓得不轻,跟福生统一战线,苦口婆心地劝着不敢让他下地干活,谈轻没办法,只能退一步,答应自己只是跟去看着,不动手。 谈轻无奈,他是体弱又不是易碎的瓷器,不让他亲自动手,这样子养猪真的很没参与感啊! 地狱犬跟暴烈犬两只小傻狗一路跟着在田埂上撒欢跑,要不是栓了绳子谁都拉不住它们。 第35章 好在菜地不远,就在庄子后门外面一点,谈轻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这个庄子,从头门出来,看见外面一大片田地上青翠的绿意,风一吹,带动大片麦浪,空气似乎都是甜的。 跟着田婶出去割了猪草,顺道把两只小奶狗遛了一圈回来,虽然没能在一天之内建好养猪场,谈轻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做—— 亲手给两只狗崽搭了窝。 先前两只狗崽的窝就在后院鸡窝边上,屋檐底下放一个破箩筐,垫点干草,谈轻跟福生从地里遛狗回来,看见这个简陋的狗窝就说要搭个狗窝,还是他亲手搭成的呢。 这个时代的榫卯结构谈轻看不懂,但庄子里有人懂,他只需要描述出自己想要的形状,庄子里会做木工的老兵就知道怎么操作了,福生在边上帮忙劈木头,他在老兵指导下组装搭建,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晚饭前把他想要的豪华狗狗小别墅搭好了,他还把狗窝搬到了自己院子里。 两只小狗跑了一天脏的很,谈轻给它们擦干净爪子和毛,才让它们进铺了柔软垫子的狗窝。 当然,吃过晚饭后,他还不忘去猪圈溜达一圈,看两只小公猪好像了缓过来正常吃煮好的猪食了,这才放心回房,沐浴睡觉。 老吴做事麻利,第二天就找到了专门修建房子的人,来找谈轻确定要修建什么样式的猪圈。 谈轻没养过猪,让他们看着修,尽管往大了修,要通风、敞亮、能保暖,他还要养更多猪! 通常没有具体要求的事情才最难办,老吴愁着脸离开了,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建养猪场的位置,就在庄子后面没有种菜的一片空地。 等待养猪场修成的日子里,谈轻日常去看田婶喂猪两三次,放小黑猪出去遛弯一次,还顺手给地狱犬跟暴烈犬做了两个木制狗牌。 但是因为他不会写晋朝的文字,所以他是让福生先在纸上写狗崽的名字,然后照着描的。 到庄子的第五天,木料砖瓦陆陆续续拉到庄子上,人和材料齐了,养猪场正式修建起来。 庄子上的老兵都不肯闲着,都去帮忙建养猪场了。 谈轻到庄子上住了这么些天,跟他们没什么交流,听说后就让老吴都给他们算工钱。 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从军,只要是军人他一向都是尊敬的,没道理人家为了家国打仗落下残疾,他还能看着人家白白给他做事的。 他还特意让福生拨些银子下去,给大家多添几个肉菜。 也因为大家都去建养猪场了,平时给谈轻送山泉水的人也换了,谈轻去猪圈看三只小黑猪,准备给它们戴上这两天自己又加急做出来的三个小猪牌时,就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抱着两个大竹筒往厨房走来。 竹筒他认得,是天天给他送山泉水时装水的那两个。 有水系异能的山泉水确实有疗愈能量,这些物质其实不多,最多喝起来更甜,能让人提神醒脑,只是添在补药里,对谈轻这虚弱的身体比较好,还能缓解他的头疼。 这两天他已经可以试着自己梳理紊乱的精神力,只是那么大的精神海,他还不知道要梳理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根治头疼的后遗症。 那小孩在厨房跟正做饭的田婶碰头,田婶接过竹筒,摸了摸男孩脑门,正说着话,就看见谈轻带福生过来了,忙带小孩过来叫人。 “快来见过小少爷。” 小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收拾得很干净,一双眼睛很亮,乖乖喊人,“小少爷好。” 谈轻来庄子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小的孩子。 末世基地对小孩子总是格外优待的,几乎将大部分资源倾斜给孩子们,让他们读书,因为他们是末世的希望和仅剩不多的活力。 谈轻看小孩子总是格外有耐心的,笑着点点头,便问田婶:“这是刚刚送过来的山泉水?” 田婶这些天天天被谈轻盯着煮猪食喂猪,对这位奇奇怪怪的小少爷已经有些适应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闻言笑应:“对,这孩子是老许家的,平时都是老许他们几个管桃山的给送水,这不是去建猪场了吗?就剩老许一个人在山上,他接了水就赶紧让这孩子送来,怕耽误少爷。” 谈轻每天都要喝补汤,这汤还要山泉水炖,这事在庄子里不是秘密,却没想到他们这么紧张。 那孩子跟老许一般干瘦黝黑,谈轻不由心软,蹲下来翻出一把自己在屋里拿的桂圆干递给他。 “那辛苦你了。” 小孩从来没见过长得像谈轻这样白净漂亮的小少爷,不由脸红,忙不迭摇头,“阿爹说过,国公爷收留我们,我们不能拿少爷的东西……” 谈轻干脆拉过他的小手,将桂圆干塞到他手里,说道:“不过是些小零嘴,是你帮我跑腿了,我才给你的。再说了,你阿爹他们天天帮我送水,我还没有给他们算工钱呢。” 田婶道:“少爷就是要给,老许也不会收,他们这些人都老实得很,也是一心感激国公爷的。” 谈轻笑道:“外公是外公,我是我,帮我做事当然要算工钱,我也不能叫你们都白干不是?” 田婶笑了笑,有些无奈,“小少爷跟国公爷一样善心。” 那把桂圆干谈轻一只手都握不过来,小孩要用双手捧着,慌忙看向谈轻,红着脸小声道谢。 谈轻笑着拍拍他的脑门,站起身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回答很快,“我叫虎子。” “虎子?”谈轻点点头,“听起来很威武,你爹起的?” 虎子嗯了一声,“我想学阿爹长大后去西北,帮国公爷守边关,把伤了阿爹的漠北人赶出去!” 谈轻这些天稍微了解了这个时代的一些常识,晋朝并非这片土地上唯一一个国家,在北边还有漠北王廷窥伺这这片肥沃的土地。 原主外公老国公守了西北几十年,抵御了无数次漠北人入侵,原主双亲也是在晋朝与漠北交战时屡立军功,却又都战死在西北。 在那之后,漠北侵占边域数城,晋朝却没有举兵夺回城池,而是选择和谈,让公主和亲。 谈轻顿了顿,笑着纠正,“不是替国公爷守边关,是为晋国、为晋国百姓,你倒是很有志向,我问你,你多大了,都读过什么书?” 虎子一下被问住了,“我,我八岁了,没读过书。” 谈轻愣了下,后知后觉想起来,这里不是末世基地。 田婶帮着虎子解释:“这孩子打小就跟他爹在庄子上住,庄子上那些大老爷们没几个识字的,也就老吴教过他几个字。不过我听老许说,等过阵子忙完了,就带他去谈家村的族学看看,远是远了点,要是谈家村那边愿意收下他,恐怕要常住在那边了。” 虎子立马说:“我不要去谈家村!我可以不读书,跟着阿爹他们学功夫,以后做大将军!” 谈轻被他逗笑了,按住他的脑门说:“还没我大腿高,就想当大将军了?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大将军也是要读过书懂得兵法的?” 虎子呆住了。 福生见状也是摇头失笑。 话赶话说到这里,谈轻也不免为庄子上的小朋友的读书路有些担忧,“谈家村离这里很远吗?那除了谈家村就没有更近的学……堂了?” 他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学校,好险及时反应过来。 福生说:“若是步行,从庄子到谈家村需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学生一般很早就要到学堂了。” 田婶跟着说:“对,这里离京城有些远了,附近没有几个学堂,谈家村算是近的了,再远点的几个村子也有私塾,我家孩子去年刚送到镇上的学堂,来回都废不少功夫,索性就住在镇上托人照看着了。要说谈家族学,其实是这里最好的学堂,先生也比镇上的要好,可惜我家的没考上。” 他们这庄子从京城出发到抵达都得在路上废去半天功夫,确实是有些远了,听他们完全没有考虑到京城,大概是怕束脩交不上。 毕竟是京城,达官贵人多如狗,对普通百姓并不友好。 谈轻是知道谈家村族学的,原主亲祖父就是这谈家的人,来庄子前老国公也跟他说过要他去谈家村看看,他寻思着又问:“那要是没考上谈家族学的孩子,又不想去镇上学堂或者更远的村子私塾又该怎么办?” 田婶笑着摇头,“还能怎么办,这年头笔墨纸砚都贵,又有几个农家子上得起私塾交得起束脩?更多人最后还是回到地里的,附近几个村子,七八岁的小孩都要下地了。” 谈轻自己是不喜欢上学的,可也看不惯小孩子不读书,他沉吟须臾,拍拍虎子肩头,“从山上跑下来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他说完连小黑猪都没再看,就领着福生往院子走去。 福生看他一路眉头紧锁,便问:“少爷在想学堂的事?其实谈家族学肯定会给少爷面子的,只要少爷开口,虎子肯定能进族学的。” 第36章 谈轻确实在愁这个事,他皱着眉头说:“可是光解决虎子一个人上学的问题,村子里还有很多孩子没书读呢,孩子不能不读书啊。” 连他这个末世杀器都还被老师逼着补课呢,他还记得他穿来之前刚刷到基地初中生的试卷,基地不学文史,学的都是末世的现实现象以及那些让人头疼的数学物理,他最后刷的那道题,想半天才写了个解,也不知道老师改试卷时会不会头疼…… 想得有些远了,谈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要不,我出钱,就在庄子附近办个学堂?” 福生被他惊到,“办学堂?” “对啊。” 谈轻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退休后的养老基地,他的地盘,怎么可以有小孩子可以不上学?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抚掌赞道:“不错,我要建学堂,要盖很大的学堂,请很有学识的老师,我还不收学费!我要让这里的小孩都有学上,都有做不完的作业!” 福生沉默下来,看谈轻的眼神说不意外是假的,有些钦佩,同时也有些狐疑,“真的吗?少爷,您要是想办学堂让孩子们都能上学,我当然不会拦着您,只是您想过这笔学费没有?我知道少爷现在有很多银钱,只要少爷不后悔,我随时听少爷吩咐。” 闻言,谈轻满心的慷慨激昂顿时被浇灭了,心底叉着腰仰天大笑的小人仿佛脚底打滑摔下山坡。意识到其实只有六皇子两次随份子的银钱是自己的,其他都是本该属于原主和侯府的,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我该慎重考虑。” 谈轻认真起来,神情严肃,背着双手走进院子,走出没几步,冷不丁停下回头问福生,“福生,你说,现在干什么来钱比较快?” 福生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盯得心底一颤,眼神越发迷惑,“……或许,讹诈太子和六皇子?” 谈轻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你好坏啊。” 福生:“?” 这不是少爷你的实绩吗? 谈轻却摇摇头,叹息一声,回房继续琢磨来钱快的法子,只恨老师给他补课时不认真,居然满脑子只有一个解,没有半点致富经。 第22章 学堂的事先不提,谈轻到庄子上后这些天才把庄子以及周边逛了一遍,还没去附近的村镇走过,第二天喂过小狗小黑猪,就带着福生出门去了,去附近的吉安镇一趟。 要去镇上,半途会经过谈家村,想起老国公先前说过的事,谈轻让马车先拐去谈家村。 谈家村是原主祖父的老家,谈家在这里是大族,又出了一位侯爷,族学也是附近几个村镇最好的,村子便要比附近几个村落富足。 谈轻远远便见到谈家村口的牌坊,他不认识谈家人,但谈家人认得他马车上的侯府印记。 刚下马车,与原主祖父亲近的谈家叔公便跟几个子孙到村口来接他。谈轻认得他和他旁边那位叔婆,成亲那天他们来过,几人知道他是嫁给皇子的,上来就给他行了大礼,谈轻赶紧扶他们起来,说自己是来看看老家,顺道去祖父祖母坟上上香的。 来之前福生就提醒过他,谈家的祖父祖母都葬在谈家村后山,特意让他带上香烛纸钱。 虽说谈家的祖父很多年前就搬出了谈家村,村里还是有他们这一脉的老宅,平日都是叔公叔婆帮忙打扫,谈轻进去略坐了坐,没待太久就上山了。叔公叫了孙子给他带路,正是先前老国公跟谈轻说过的那个去年刚过乡试,中了举人的堂兄谈明。 成亲那天他跟谈明见了一面,没空说话,谈明在谈家村长大,而原主在侯府跟国公府、皇宫三处跑,谈卓夫妇又很少回老家祭祖,他们是同一个曾祖父但见了面连人都可能认不出来的堂兄弟,谈轻跟他说话完全不用担心被发现自己跟原主不同。 上山的一路,他也没怎么跟谈明说话,谈家祖父祖母的合葬墓坟前铺了碎石子,石缝间长了些野草,不多,平时叔公重阳祭祖会帮着清理一下,稍微清理一下就可以了。 谈轻不信鬼神,但每次祭拜上香都很虔诚,尤其是在面对这具身体原主死去的亲人时。 上过香下山,谈轻才有空跟他陌生的堂兄聊起来。 谈明比原主大一岁,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经中举,学识不差,温和有礼,相貌十分清俊。 谈家村文气重,有功名的不止原主的祖父,也出过一些举人秀才,可以说是耕读世家。 且不说谈卓这颗老鼠屎,谈轻看谈家其他人还是挺顺眼的,问了几句谈明会试的问题。 他当然不会问谈明会试的试题,他又不懂,问的是谈明中举之后怎么没有接着往下考。 乡试之后不久就是会试,若会试上榜,便是殿试,到时怎么样都是个进士,之前村里考得最好的就是原主祖父,二甲进士末位,入翰林院修书,这辈子都没挪过位。 说起这个,谈明略略低头,面露出惭愧,“这次中举其实是我侥幸押中试题,回来后祖父和父亲看过我的答卷,挑出不少问题,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应付会试,所幸我年纪还小,再等三年也不迟。” 谈家叔公跟堂叔都是读书人,谈明父亲在族学里教学,也是一位举人,带了不少学生,谈明兄弟几个都是他带的,只是资质不如谈明,几人中只有一人考上秀才,其他的一个做了账房,一个操持家中田地。 谈明看着瘦,其实自小跟着在田地里帮忙,身体底子还是很可以的,穿着书生袍子在山上走了许久路也没见他喘气,整个人看着还是斯文整洁的,衣袍摆子都没乱。 想想也是,十八岁的举人,年轻得很,而说到科考,谈轻免不得想起书上的一个角色。 那就是主角上辈子的丈夫,也就是谈淇的前夫哥。 “我听二叔说去年通州有个叫周景行的连中小三元,乡试也是解元,有几个大臣也很关注他,可是上月会试,他好像榜上无名啊。” 他纯粹瞎说,谈卓是在六部做事,可他一个工部员外郎哪里会在意通州的一个小解元? 所以福生听到这话时一脸迷茫。 谈明倒是没有起疑,他跟谈卓一家也不熟,而且关键是谈家叔公跟谈卓一家关系不好。 当年谈家祖父病重,谈卓怕跟谈家祖父亲近的叔公和他争侯府爵位,把人狠狠得罪透了,要不是谈轻成亲,叔公也不会再来侯府。 “那位周解元,我也略有耳闻,听我一位友人说,他似乎在来京途中出了意外……”谈明轻叹一声,“听闻他十分年轻,如今在任的通州州牧都曾经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原以为他这次也会榜上有名,可惜了。” 谈轻追问:“什么意外?” 谈明也不是很清楚,迟疑道:“好像是来京城的路上碰到山贼,连人带马车滚落悬崖,等找到人的时候,尸体也已经被野狗分食了。” 谈轻挑眉,“掉下悬崖吗?” 其实书上的主角谈淇重生三年,不只是勾搭上太子、拉拢不少太子身边的人,还干了一桩大事,派人去杀他上辈子的丈夫周景行。 这个周景行也是寒门出身,此人十分聪明,抓住机会拼命往上爬,没有机会就自己创造机会。书中提到过,这人在谈淇前世从一开始两袖清风的小进士做到了朝中重臣,谈淇死时,他已经是新帝身边的红人。 也就是谈淇上辈子死的早,说不定前夫哥后来还成了宰相,因为他辅佐的皇帝就是如今的太子,赔钱货,这货一看就不太聪明! 在谈淇的前世里,赔钱货娶了谈轻后居然运气不错顺利登上了皇位,所以谈淇最嫉恨地也是上辈子被赔钱货立为君后的谈轻。 说来周景行也是谈淇前世自己选的丈夫,周景行初入京城只是个一穷二白的一甲进士,后来一步步往上爬,谈淇也开始严防死守那些想拉拢攀附周景行的人,把自己虚弱的身体气得更差了,活到太子登基时已经快不行了,周景行却忙着政务从不关心他,又得知新帝之所以宠着君后是因为小时候的事,就把自己气死了。 要说谈淇有多喜欢周景行,谈轻看书也看不出来,只知道谈淇重生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打听周景行下落,然后断他仕途,要他的命。 可见谈淇是多恨他这前夫哥! 通过谈明确定周景行已经出了意外,谈轻不用想都知道是谈淇干的,感慨这黑莲花真是狠,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只问谈明,“对了,我想盖一座学堂,就在我那庄子附近,你知不知道学堂要怎么建?” 谈明有些错愕,“学堂?” 谈轻点头,“对哦,不收学费的那种,人人都可以上!” 他跟谈明简单概述了一下自己想要的学堂,谈明听完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不再像方才那样哄小孩子似的,认真起来,“这学堂要是办成,也是件好事,我如今也在族学给父亲做助教,王妃若需要,我回去整理一些办学堂的经验,到时送到庄子上去。” 第37章 谈轻也没纠结他的称呼,就这么跟他说好,回去时又特意绕到谈家族学外面转了一圈。 听到里面的朗朗读书声,他恍然有种回到基地学校的错觉,看了一会儿,见日头越来越大,这才准备离开,走时还是谈家叔公出来送他,又跟他说了一件事——老国公提到过的二房搬进侯府前谈家祖父让二房写过侯府与他无关的契书,半个月前二房的人来要,族长没有给,可是第二次来要契书的人带着东宫的令牌,族长没办法只能给了,便觉得无颜面对谈轻。 叔公送谈轻到村口,叹着气替族长说了句话,“族长也是没办法,希望你不要记恨他。” 谈轻早有预料,只说让叔公放心,便上了马车。 普通人哪里敢跟东宫太子较劲?他也没那么小气,就为了这事记恨上谈家村的老族长。 要怪,都得怪赔钱货。 谈轻也不想让赔钱货跟二房得逞,今日过来,就是特意来看看外公看中的谈明人品的。 马车刚出谈家村,福生便问:“少爷觉得如何?” 谈轻耸肩,“这才说了几句话,确实远比谈卓那颗老鼠屎好,可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福生说:“不会不愿意吧,那可是侯府的爵位。” 谈轻摇头笑了笑,趴在车窗边看风景,马车颠簸了一路,在午饭前到了附近的吉安镇。 吉安镇不大,跟京城没法比,两三条街一下就逛完了,吃的却不少,镇子靠近北边有个牧场,羊肉是出名的好,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也会到镇上卖特产,东西多又不贵。 谈轻在酒楼里吃了一顿羊肉,还买了一些鲜果和烤栗子,这里的羊肉确实好,吃不出来什么膻味,他跟福生两个人就吃了四斤。 吃饱喝足,二人就要打道回府,只不过刚出镇子,福生就非拉着他去附近的一个道观。 福生说:“来都来了,我听说这个紫山观很灵验,少爷前阵子一直走霉运,就去拜拜吧。” 谈轻看天色还早,就由着福生叫马夫往紫山观去。 紫山观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在一处山脚下,远远就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可以称得上破旧,谈轻吃饱就犯懒,福生扶着他走了几十个石阶,才揪着他到道观门前。 道观门前有个大石鼎,上面还烧着一炷香,不过这观里十分冷清,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到了门前,方才吃撑了的福生就捂着肚子先去方便了,叫谈轻先进道观里帮他烧柱香。 他们这次出来带了护卫,就在山脚下的马车边上等着,让谈轻一个人待着福生也放心。 谈轻只得撑起精神进道观。 这里头供的神像他不认识,看着泥像已经很旧了,香案上烧着几柱香,供着一些鲜果,烟雾缭绕,谈轻不由虔诚了几分,找到香案边的线香,就着香案上的香烛点燃。 要说他在这个时代最先学会的本土文化,那必须是烧香了,点燃了三根香,他对着不认识的神像拜了三拜,将三根香插进香炉里,谁料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 “香客可是来求签的?” 谈轻瞌睡虫都吓跑了,回头一看,是个高高瘦瘦的道士,穿着青灰色的道袍,头发很长,木簪只能绾起一半。他戴了个木质的面具,挡住半张脸,仅露出清瘦的下颌和苍白的嘴唇,肤色很白,唇形也很好看。 谈轻松了口气,“你是……” 对方似乎意识到吓到了谈轻,垂眸道:“抱歉,我是这紫山观的观主,姓白,单名竹。” 这人声音还怪好听的,只是双眼一直看着谈轻,谈轻有些不自在,指向香案跟他解释:“我见没有人在就自己烧了一炷香,一会儿我的小厮就来了,他准备了香火钱的。” 白观主弯了弯唇,看着谈轻说:“无妨,来者皆是客,香火钱不重要。我看小友与我颇有些缘分,可送小友一卦,小友可要求签?” 谈轻还以为要被骂了,见他拿起桌上的签筒递给自己,便好奇地接过来,“我要怎么做?” 白观主抬头望向神像,“闭上眼睛,心里想着你所求之事,直到将竹筒里的签子摇下来。” 谈轻点点头,忍不住多看几眼白观主格外白皙纤长的脖子,又道:“可我没有要求的事。” 白观主回头看他,“来这里的人,多是求姻缘的。” “我成亲了。” 谈轻捧着手中签筒,“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件事要做,那就看看我要做的事能不能顺利吧。” 来都来了,求签这种东西又是他没见过的,非要算的话,他就看看建学堂能不能顺利。 见白观主一直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充满了慈爱,格外温柔,谈轻只好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建学堂的事,轻轻摇起签筒。 不一会儿,一支竹签从签筒里掉出来,听见啪嗒一声,谈轻立马睁眼,伸手要捡竹签,没想到白观主也要捡,二人的手在竹签上无意中触碰到的那一刻,谈轻看见白观主的右臂衣袖竟是空荡荡的,不由愣住。 “你的手……” 白观主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弯下腰捡起那支竹签。 方才光顾着看人家脸上的面具,谈轻这才留意到白观主右手手肘下的衣袖都是空着的。 他的右手是断了的。 谈轻愣愣地跟着站起来,又见白观主用剩下的左手拿起竹签时衣袖下滑,露出手臂上一个鲜红的月牙,虽然只有一瞬间,他还是看清楚了,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上方。 这不是吃了孕子丹才有的孕纹吗? 白观主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看过那支竹签之后便递给谈轻,“上上签,想来小公子所求之事并无阻碍,可还要解签?” 谈轻这才回神,缓缓摇头。 “不用了。” 白观主顿了下,轻轻按住右臂,声音沙哑,“这是十多年前被人所伤,吓着小公子了吧。” 谈轻再次摇头,“没有。我不信鬼神,所以知道是好运气就可以了。”他说着低头看向白观主的手,“观主的手,当时一定很疼吧。” 他的左手白皙纤长,漂亮得很,右手断了实在可惜。 白观主抿着唇缓缓摇头,“已经过去了。小公子是个心善的人,天道会眷顾小公子的。” “我不信天,只信我自己。”谈轻见他还捂着手臂,便安慰道:“观主别多想,我吓不坏的。对了,我的小厮一直没来,我得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白观主,再见?” 白观主忽然抬起头看他,惊愕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谈轻闻言脚步微顿,“啊?” 白观主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谈轻看着他黑珍珠似的眼睛开始发红,即便隔着面具,也能明显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观主不开心?” 白观主笑得有些勉强,但跟他说话语气一直很温柔。 “没有不开心,能够见到小公子,我今日很高兴。” 可他看起来快哭了啊…… 谈轻跟他不熟,对着这么一双含着水光的眼睛,他也难免心软,在袖子里翻了翻,便拉住白观主的左手,将剩下的几个烤栗子塞到他手上,说道:“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吃点甜食,这个栗子很甜的,观主也尝尝,你们道士应该不会不许吃栗子的吧?” 白观主愣了下,看着被他握紧的手,哑声道:“可以吃。” “那就好。” 谈轻笑了笑,想着人家不高兴还得来上班面对香客,自己也不好意思待下去了,松了手便往外走去,还冲他挥手,“那我先走了,你想哭就哭吧,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白观主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谈轻走到道观外还能感觉到背后那一束哀伤的目光。 他向着马车走去,莫名地有些心酸,心想这位可怜的观主红着眼还挺叫人揪心的,但一个道观的道士也有机会能吃到孕子丹吗? 莫非吃的是原主那种假药? 可他的孕纹那样红。 没等谈轻想明白,他刚走到马车边跟护卫汇合,福生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了。 谈轻问他:“你怎么去那么久,也不怕我被人拐卖了?” “这不是吃太多了吗?” 福生轻咳一声,眼神往道观上瞟,“少爷去上过香了吗?听说这个道观的观主很会解签,少爷有没有碰到这位观主,求签了吗?” 谈轻心想见是见到了,只是那位观主现在好像很难过,还是把这地方还给人家让人家冷静冷静吧,冲福生摆摆手,便往马车上爬。 “回头再说吧,我算过建学堂的事顺利得很,快上马车,我要回庄子做一下学堂的规划!” 第23章 离开紫山观之前,谈轻想起来叫福生拿了些香火钱送去道观里,怕他打扰到白观主,让人家不好意思哭,便叫他偷偷放到门槛上。福生听他说完神情有些古怪,好像觉得这样鬼鬼祟祟的像做贼不想去,可最后还是去了,磨蹭好一会儿才跑回来。 第38章 回到庄子时是傍晚,两只小狗崽跑出来迎接谈轻。 在谈轻院里的小狗别墅住了几天,两只小狗现在跟谈轻亲得很,谈轻一手捞起一只,左手地狱犬右手暴烈犬,两只都摸了遍,便带着去吃饭,他吃肉,小狗崽啃鸡骨头。 吃完饭叫福生找来一些笔墨,谈轻就开始写写画画,画了自己想象中的学校的样子,又在边缘标了数字预估最少多少平米,福生看不懂末世用的数字,当他在画画呢。 这些天谈轻逛了一遍庄子,除了百余亩田地和一座山外,附近的一片山林以及山脚下的大池塘也是庄子的,自家养了鱼种了莲藕、庄稼和果树都有,整体来看,产出是不少的,地方也大,可都不适合盖学堂。 谈轻找来老吴问了一下,附近几个村子到庄子这边差不多中轴线的位置有块地方就很合适,离几个村子以及庄子都近,不过那块地方不是荒地,是隔壁下塘村的地。 老吴知道他想买地建学堂后,马上就替他去跑了一趟下塘村,没两天就带着地契回来了。 买下来谈轻才知道村里的地便宜,比他预算少很多,毕竟是天子脚下,也花了几十两。 地契到手,就可以卖建材了。 养猪场这边还在修,师傅工人都在,老吴问谈轻要建多大的学堂后去打听了一下,估摸着要多少材料便着手去准备。谈轻来了没几天,他是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吃饭,每天都是很晚了才坐马车回来。 搞得谈轻喂猪时看到他媳妇田婶都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谈轻就带着福生出庄子去看他们刚买的地,转了一圈,因为谈轻想建的学堂不小,这块地差不多一亩,可以建一个小公园了。 逛完回来,堂兄谈明坐着村里的牛车到了庄子上,还背了个小包袱,问了他还脸红,说是他爹和他爷爷知道谈轻要盖学堂,就叫他赶紧过来帮忙,也不催他读书了,只叮嘱他一定要帮着将这个学堂盖好。 福生安排人打扫出一间客房让谈明住下,趁着天色还早,谈明略逛了下庄子,在被两只小狗追着跑了半天后就躲在屋里不出去了。 堂堂举人居然怕刚断奶的小狗,谈轻无奈,只能给两只狗崽栓了绳,不让去谈明院子。 第二天,学堂正式开建。 谈轻跟着去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的人建房子前是要办一些仪式的,放了炮竹,引来附近几个村子不少小孩看热闹,养猪场的工队腾不出手,盖学堂的是他们推荐的另一位老师傅带的人,谈轻看他们叮叮哐哐地开始干活,要不是福生严防死守地盯着他,他也想跟着干活。 开工没一会儿附近几个村子来了一帮大汉,吓得谈轻以为他们是来干架的,谁知人一来就跟老吴聊上了,完了撸起袖子跟着干活。 谈轻问了才知道,这些就是老吴先前说的那些庄子收留过,后来又在附近村子成了家的老兵,另外还有一些是几个村里的青壮年,是听说要建学堂,特意过来帮忙的。 谈轻照旧叫老吴给他们算工钱,谈明也终于找到了事情做,接手建学堂的事,白天就在工地上盯着。他一个读书人,干活比有些大汉还利索,搬砖时手臂上露出结实的肌肉,看得谈轻酸得很,决定回庄子后要多吃两碗饭,试图长得跟人家一样壮实。 工地上的事交给谈明,谈轻跟福生回去,就见庄子的马车停在门前,几个眼熟的老兵在往下搬东西,老吴也在,见他看了好几眼,便说:“那是咱们庄子上自己酿的桃花酒,原本定了每年送去的酒楼换了老板,今年不收了,只能先带回来了。” 谈轻问:“咱们庄子还有桃花酒?” 老吴笑道:“这不是那么大一座桃山吗,桃树结果能吃,桃花也能酿酒,兄弟们都不好意思在庄子上白住,闲下来就天天想着法给庄子上添些进项,有个家里以前是酿酒的,便带着几个兄弟每年酿些桃花酒,可惜,今年酿好的桃花酒,那边不收了。” 谈轻没喝过桃花酒,有点想喝。 吃午饭的时候,老吴就给他打了一些,谈明午饭是回来一块吃的,面前也多了一杯酒。 老吴对他也是十分的客气,“谈少爷放心喝,这桃花酒不醉人的,还很甜,谈少爷要是想喝烈酒的话,庄子上的老赵也酿了一些。” 谈明连连摇头,他酒量不太好,可喝不得烈酒。 谈轻已经悄悄抿了一口桃花酒,桃花酒酒水是浅粉色的,煞是好看,喝起来很甜,酒味很淡,像在喝酒味饮料,他忍不住多喝了几杯,酒味才逐渐上来,微微有些辣嗓子,福生见状赶忙抱走边上的酒壶。 “少爷身体虚弱,浅尝几杯就好,不能多喝酒饿。” 谈轻意犹未尽,看向谈明手上的酒杯,谈明犹豫了下,将酒杯放到他面前,“少喝一点。” 谈轻顿时笑得眯起眼,顶着福生盯着他的视线接过来小小抿了一口,才问边上的老吴,“这么好喝的桃花酒,怎么就没人收了呢?” 福生没办法,只得另外找一个酒杯添上酒给谈明。 老吴始终没敢上桌,站在边上应道:“也不是没人收,只是男子一般喝烈酒,桃花酒都是女子喝的多,先前送的酒楼是京城里的,不过今年京城里时兴的都是花雕酒和西边来的葡萄酒,桃花酒少人喝了,酒楼也就不收了。少爷别担心,桃花酒还是能买的,我过两天再去找找熟识的酒家。” 谈轻恍然大悟,又问:“那仓库里还有多少桃花酒?” 老吴道:“去年卖得好,今年便酿的多了些,大概三百斤吧,最近老赵帮着盖猪场,酿酒的事就落下了,也好,桃花酒今年怕是不好卖了,少酿些便不至于亏本。咱们毕竟不是专门卖酒的,不差这点进项。” 谈轻点了点头,又低头抿了一口酒,“这样啊……” 老吴看他爱喝,心想着还是留一些桃花酒在庄子。 谈轻没再说话,撑着额角,好像还在想这件事,连他平日最爱的炖大鹅都没动过筷子。 酒可以不喝,饭不能不吃,福生便喊了他一声,提醒道:“少爷,再不吃菜就要凉……” 扑通一声,谈轻一头栽在桌上,打断了福生的话,福生跟老吴吓得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少爷!” 短短瞬间,福生已经开始怀疑酒里有毒,却在这时,屋里又是扑通一声,他跟老吴齐齐看去,就见谈明趴在了桌上,大概因为在学堂工地干活累了,他还打了一个不大的呼噜,手边是刚刚喝完的空酒杯。 福生沉默了一阵,上前探了探谈轻鼻息,还有气息,还活着,他于是松了口气,看向被吓得不轻的老吴,安慰道:“没事,醉了。” 老吴看看谈轻,再看才只喝了一杯桃花酒的谈明。 “……年轻人啊。” 等谈轻酒醒,天都已经黑了,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好福生叫田婶一直热着他的炖大鹅,没多久谈明也红着脸起来了,谈轻叫上他一起,俩人吃了一顿午饭兼晚饭。 福生说起他们中午喝醉的事,谈明就脸红,谈轻却是直流口水,他馋那一口桃花酒。 福生说什么也不让他喝。 谈轻没有勉强,埋头继续啃大鹅腿,喝酒耽误大事,还是等他没有大事的时候再喝吧。 等吃完饭,他抹了嘴,找来老吴,跟他说:“桃花酒别急着卖,让老赵继续酿。告诉他,能酿多少酿多少,我能把它全卖出去。” 谈明还没走,坐在边上喝茶,主要是两只小狗崽吃饭时会被放出来,都趴在谈轻脚边。 他不敢动。 不说老吴,福生都觉得谈轻的话很奇怪,“少爷打算怎么卖?可是侯府和夫人的嫁妆里都没有卖吃食的铺子,也没有酒楼客栈这些。” 谈轻老神在在,“那就让别人都来我们这里买酒。” 老吴愣了,“谁会来咱们庄子上买酒?少爷,桃花酒最多只能放一年,真的要接着酿吗?” 谈轻很肯定地告诉他,“酿!尽管酿,不用担心销路。对了,养猪场可以慢慢修,你抽几个人,将桃山修整一下,尤其上山那条路。” 老吴几乎没有犹豫,“那成,我这就去跟兄弟们说。” 谈轻点点头,老吴便匆忙走了,福生实在是看不明白,“少爷,您哪儿来的卖酒销路啊?” 谈明还在,福生就揭穿他,谈轻心虚地别开眼,“现在是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福生福至心灵,想起他前阵子问过干什么来钱快,不由警觉起来,“少爷,你想干什么?” 谈轻坦白地说说:“我要卖酒,挣我的第一桶金!” 这话听得福生和谈明两脸吃惊,福生说:“少爷是想新开一个卖酒的铺子?那我去办。” “不是开铺子,也不是专门卖酒的。”谈轻知道他行动力强,赶紧解释,“我是要打造一个独特的品牌,顺道把庄子上的桃花酒卖出去。” 福生越发听不懂,“什么品牌?” 第39章 “桃山啊!” 说起自己心中的计划,谈轻兴致勃勃,张开手臂比了比,“我有那么大一座桃山,那就是一座金山,为什么不用来挣钱?而且老吴先前不是说了吗,别人家的桃花开了没多久就谢,咱们桃山上的桃花能一直开到五月份,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啊!” 桃山上的桃花能开得久,花期更长,或许跟山上同时存在木系异能和水系异能有关,唯一的缺憾就是果子不甜,谈轻想着便吩咐福生,“你改天去找个会种果树的,让人来看看是不是我们的种植方式不对。” 老许他们能种树,但不精通,果子甜不甜还得找专业的人来看,也许问题出在这上面。 福生还是没闹明白,但谈明听明白了,“王妃的意思是说,想要让桃山先扬名,吸引更多人来到这里,之后再卖出我们的桃花酒?” 谈轻抚掌,“对!” 福生更纳闷了,“可谁会为了桃花酒跑这么远?” 谈轻道:“京城里的人。” 谈轻本来就没打算让普通人到他的桃山上买酒,即便只是普通的桃花酒,吉安镇和附近几个村子他最近都看过了,这里的百姓消费能力跟京城没法比,属于天子脚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他的目标客户,是京城里那些有钱有闲的富家子弟。 可是要如何引流呢?谈轻问福生和谈明,“你们知不知道京城里的名士什么的,知名度要高,他干什么,很多人都跟着学的那种!” 他这么说,福生还真能立刻想到一个人,“二少爷?” 谈轻冷静下来,幽幽看他。 “你看我像要提他的样子吗?” 福生默默闭嘴。 谈明迟疑道:“我听一些学子说,秦家二公子在京城很有名,许多名角儿都争着求他作曲,但凡他出了新诗集,各大书店当日必是门庭若市,京城附近的学子也都在抢他的诗集。我也有幸读过他的一些诗,慷慨激昂,意境深长,是我远远不及的。” 福生道:“秦家二公子?那确实是个天才,不比二少爷差,而且比二少爷还更多人追捧。” 谈轻眼神疑惑。 福生便道:“那是六皇子的伴读秦如斐啊,少爷这都忘了?你们从前一块在上书房读过书的,秦家二公子的父亲还是太傅呢,算来也是少爷的先生了!长兄也是国子监祭酒,秦家那是真正清贵的世族,即便不入朝为官,也少有人敢得罪秦二公子。而且秦二公子自幼成名,据说三岁便已能通读三百千,七岁便会作诗,被选为六皇子伴读,十二岁出诗集,诗作曾被皇上多次夸赞,京中的少爷小姐们或许没见过他本人,但手上一定都有一本他的诗集!但凡他现身,定会引来许多诗迷,而且每次出门总是会被诗迷掷香囊玉佩鲜果,有一回被特大的香瓜砸晕了,诗迷们差点把那个人吊起来打!” 谈轻后仰,“夸张了吧?” 福生认真道:“是真的!秦二公子还亲自给那个人解围,后来就没人敢乱扔东西了,就算是要扔,也是扔的鲜花手帕这些轻便的。” 谈轻还是觉得离谱,转念一想,老六爱诗若狂,为了几首诗上赶着做谈淇的舔狗,身边的伴读是个极品也不奇怪了,便问:“那谈淇跟这个秦如斐的名气比起来如何?” 福生思索了下,“二少爷这两年才靠一首诗成名,是在斗诗会上略胜秦二公子一筹,自那之后,秦二公子的名气就大不如前了,不过喜欢他的人还是有很多不喜欢二少爷的,而且二少爷在那之后没有出太多好诗,水平很不稳定,所以总体来看,还是不如秦二公子的。不过听说秦二公子在败给二少爷之后也作不出好诗了,时常在勾栏酒馆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在为此借酒浇愁,但还是有很多人关注他的。” 谈轻这不就精神了吗。 原来谈淇还跟老六的伴读斗过诗,还让人再写不出好诗。仔细想来,老六爱诗,也可能是受伴读影响,而当谈淇夺走了秦如斐的诗作天才光环时,老六的这份狂热便转移到谈淇身上,从而忽略秦如斐,让秦如斐伤心欲绝,从此堕落一蹶不振…… 可怜的秦如斐啊。 谈轻靠自己的想象吃了一个大瓜,然后问福生,“那,我以前跟秦如斐的关系怎么样?” 福生沉默了。 谈明也好奇地竖起耳朵,他也没见过这位天才呢。 福生很是一言难尽,“少爷,你以前天天跟六皇子吵架,互相折腾,折腾不了六皇子就折腾他的伴读,所以秦二公子见了你就跑。” 谈轻:“……我原来也是个大恶人?” 福生道:“那倒没有,少爷你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往秦二公子书箱里扔了一只□□。” 谈轻跟着陷入沉默。 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没关系,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不一样,我会用真心去感化他。” 福生突然有点害怕,“少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谈轻一把握住他往后缩的手,“福生,你是我最忠心的小厮,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 福生更害怕了,“什么事?” 谈轻勾唇一笑,“我要偷人。” “噗!” 谈明一口茶水喷出来,目瞪口呆。 谈轻突然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看他,“没事吧?” “没……没事!” 谈明手忙脚乱地那衣袖擦嘴,脸上仍是充满震撼。 谈轻见他没事,便接着跟呆住的福生说:“我跟秦如斐关系如此之差,他大概不会愿意来这里,不过不重要,你找个机会,把他偷偷运出京城,送到这里来。实在不行,那就劫,也要把他劫到我这里来!” 话音落下,福生跟谈明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了。 福生半晌才找回声音,用力将自己的手从谈轻手里抽出来,“少爷,偷人不是那个意思。” 谈轻歪头,“啊?” 看他满脸无辜的样子,福生松了口气,“好吧,区区小事,只要少爷不乱来,我办就是。” 谈明再次陷入震惊当中,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对主仆。 劫人还只是小事吗? 第24章 谈轻知道福生行动力强,没想到这么强,早上刚回京,第二天天黑时就把人偷回来了。 才偷偷跟谈明去工地上没两天的谈轻都惊呆了,赶紧跟着福生往关着秦如斐的房间走去。 福生边开门锁边跟谈轻和谈明说:“说来也巧,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如意斋喝醉了,扔下小厮自个往外走去,说要去玲珑阁,我见他落单就把他打晕了带走,现在他家人估计都以为他还在玲珑阁吃花酒呢。” 谈轻兴奋搓手,“那就好,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京城的大红人,风流大才子了!” 谈明并不赞同他们这样对待一位大才子,却也无可奈何,同时心中也隐隐有几分期待。 但就在福生将门打开的瞬间,谈轻和谈明的这份期待消失了,二人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小胖子,眼里都有过怀疑,这圆胖的身材,用黑布蒙了眼睛都挡不住的青春痘…… 这副白白胖胖的样子真的不像是一位风流才子啊! 屋中只绑了一个人,此人自然就是秦如斐。听见开门的动静,他转向门前,被堵住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声响,紧张地贴着身后柱子。 谈轻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这胖子看向二人,“这就是你们说过的那个风流才子秦如斐?” 谈明没见过人,没有回答。 福生点头,“如假包换。” 谈轻重新打量这个壮实的胖子,不由纳闷,“他这个样子,真的会有很多诗迷崇拜他吗?” 福生也沉默了。 谈明轻咳一声,于心不忍道:“呃……人不可貌相。” 秦如斐突然呜呜叫起来,扭着身体挣扎,福生见谈轻点头才上前扯出他嘴里的布团,谁知秦如斐一张嘴就说出谈轻的名字,“谈轻!我知道是你绑了我!你放开我!” 蒙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谈轻啧了一声,上前解开蒙住他眼睛的黑布。 诚然,秦如斐五官底子是不错的,人都胖成球了,眼睛还是挺大的,就是长了一些青春痘,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球上全是红血丝,一看就是老熬夜的那种人。 谈轻让福生给他松绑,紧跟着捏着鼻子往后退。 “好臭,你不洗澡的吗?” 秦如斐气得脸都涨红了,待福生解开绳子,他一把推开人站起来,朝谈轻拱了拱手,“不知道王妃派人抓裴某到这究竟是要做什么,裴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别看他胖胖憨憨的样子,说话还是有点文人气度的。 谈轻没阻止他,只是给福生使了个眼色,福生立马就将房门关上了,秦如斐面露惊恐。 “王妃这是何意!” 谈轻回以一笑,慢悠悠坐下来,“咱们好歹一起读过书,你这一口一个王妃,多生分?而且斐斐啊,这里不是京城,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去,也不怕遇到山贼劫道的,或是碰到豺狼虎豹,把你给吃了?” 第40章 “这不是京城?” 秦如斐勉强紧绷着的胖脸终究还是泄露出几分惊慌,“谈轻,你把我抓到什么地方来了?” 谈轻说:“你别管是什么地方,反正你爹你哥都不在这里,这里都是我的人,你跑不了的。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秦如斐吓得有些腿软,紧抿着嘴唇说:“你不敢动我的,别忘了,我爹也是你的先生!” “我早就不在上书房读书了,还会怕先生吗?”谈轻说道:“再说了,谁知道你在我这里呢?” 秦如斐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两步,满脸防备地看着他们三人,“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谈轻笑眯眯说:“找你有件事。” 秦如斐以前被原主折腾怕了,这次见到谈轻感觉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但很像传闻中那样嫁给七皇子后疯了,做事比以前更出格了。他到底不敢惹谈轻,便说:“什么事?” 谈轻看他也不反抗一下,心说看来原主给他留下不少心理阴影,便给谈明使了个眼色。 谈明愣了下,满眼迷茫。 谈轻只好出言提醒他这个傻堂兄,“帮他取笔墨来。” “哦!” 谈明反应过来,扭头找来笔墨纸砚,将宣纸放在桌上,倒了水在墨砚上当场研磨起来。 谈轻将宣纸推到桌边,看向秦如斐,“我找你来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突然想看你写诗了。斐斐啊,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他叫秦如斐一声,秦如斐就跟着打一个激灵,“写诗?” “对啊。” 谈轻歪头看他,“你的手能写吧?” 若是不能,他就要叫谈明代笔了。 秦如斐却听成了若是不能写这双手也就没用了,吓得将双手缩到身后,忙不迭点头。 “能写,能写!” 谈明见状便将笔杆送上。 秦如斐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一点点挪过来,手颤抖着接过笔,“你想要我写什么?” 谈轻道:“写桃花。反正就是夸,要夸得往天上有地上无,让人感觉到世间绝美的意境!” 秦如斐面露困惑,倒也没问,平复了气息冷静下来,稍微琢磨了下,便沾了墨水动笔。 别看他胖胖怂怂的,让他写诗他也是真的能写,不一会儿,他抖着手扔了笔,便飞快后退远离谈轻,“我写好了,可以走了吧?” 谈轻示意谈明帮他看。 谈明不是头回读到秦如斐的诗,这次也颇为慎重地双手捧起宣纸,只是看着看着,眉头便微微皱起来,秦如斐跟着心虚地别开眼,眼神偷偷往福生守着的门口瞟。 谈轻还没眼瞎到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没等谈明读完便一把夺过宣纸,拍在桌上。 “敷衍我?” 秦如斐这回是真的急了,“写诗要看心情的,你把我抓过来让我写,我也写不出来啊!” 谈轻狐疑道:“那我多留你几天,你就能写出来?” 秦如斐眼珠一转,飞快点下头,“我还能写的,只要你给我点时间,我能写出好诗的!” 看他就是个虚胖的,应该不敢骗人。谈轻点点头站起来,“那行,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我给你三天时间,你一定要把桃花诗给我写出来。”他皱了皱鼻子,还是有些嫌弃,“算了,你先洗个澡睡觉吧。” 他顺手收走了写好的那首诗,冲福生和谈明招手。 福生和谈明便跟着他离开。 福生顺手将门关上了,烛光明亮,三人能在门外看到秦如斐趴在门板上的胖胖的身影。 三人在门外看着,福生小声问:“少爷,真的要把他留下来吗?拖得越久秦家会发现吧。” “他现在写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谈轻无奈摊手,转头问谈明,“他那诗到底怎么样?” 谈明还以为谈轻是看懂了诗才黑脸的,愣了下才说:“其实秦二公子能在短短片刻便作出一首格律工整的五言诗已经很厉害了,不过这诗辞藻华丽,却毫无意境可言,连我的水平都能看出来,他这首诗确实一般,不如他先前的任何一首诗。不过秦二公子说的也有理,写诗要看心境,他突然被劫到此处,只怕没有心情写诗。” 谈轻看向福生,“看吧,那就只能等他慢慢写了。” 福生仍有些担忧,“那秦府……” “不怕,回头让人递个信给他爹他哥,就说我请他到这里作客,反正我们又没有伤他,王妃请他到庄子上玩怎么了?又不是不送回去了。”谈轻摆摆手,往外走去,还不忘吩咐福生,“盯着他点,别让他跑了。” 福生认真点头,“好。” 谈明始终不赞成他们这样粗暴劫人的手法,闻言想说些什么,谈轻便打着哈欠说:“天不早了,谈明明天还要去工地,福生跑了这么久也累了,都回去洗洗睡吧,秦如斐的事我得再考虑考虑,明天再说。” 谈明便不好再说了。 几人走后,秦如斐还真的想过偷跑,只是打开门见到守在门边的壮汉后,很快便窝囊地缩回房间里,老老实实洗澡睡觉,可他心里不踏实,辗转反侧半宿,困得不行才终于睡下,然而天没亮,他就被叫醒了。 秦如斐一睁眼就见到噩梦里喊着要剁他手的谈轻,吓得大叫出声,眼睛瞪得更大了。 “啊!” 谈轻被他这一嗓子吓一跳,揉了揉耳朵,看秦如斐衣衫不整露出半个胖肚子的形象,实在是没眼看,摇摇头便出了门去,“福生先帮他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们!” 秦如斐感觉肚皮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赶紧拉过被子遮住肚子,脸颊通红,羞愤不已。 都嫁给七皇子了,这个谈轻怎么能随随便便闯一个未婚男子的卧房,一点妇德都没有! 可他心里对谈轻再有意见,也得爬起来穿衣服,昨夜换下的衣裳全是酒气,拿去洗了还没干,所以他现在穿得是谈明的衣服,然而他这体型比谈明大了一圈,原本颇为宽松的书生袍子便显得过分紧绷了些。 等出了门看见沐浴在清晨日光下显得高瘦又俊俏的谈轻和谈明,秦如斐眼里闪过羡慕和失落,再抬头又板起一张脸,上前给谈轻行礼,“不知王妃一大早叫我起来有何要事?我心情不好,是写不出诗的。” 正是因为他如此礼貌,谈轻看他的眼神还是很友好的,见他收拾好了便往庄子外走去。 “就等你了,走吧。” 谈明跟福生在身旁盯着,秦如斐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去何处?” 谈轻笑了笑,步伐轻快地往庄子后山的桃山走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 早上的日光不热,田埂上的野草上还挂着露珠,此时的空气也是一日当中最为清新的。 谈轻脚步轻快,福生跟谈明也走得不慢,秦如斐胖胖的身躯跟在后头,很快就没心思再问谈轻了,走到桃山山脚下时,他眼里还是有些惊艳的,但当继续往上走时,他就没心情看风景了,他最后还是没有绷住,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了山道上。 “我不行了,走不动了!” 秦如斐爬了小半个时辰桃山,身上是汗流浃背,后背衣裳都被晕湿了,爬山对于他这种体型的人来说还是太难了。他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脸红得不像样,而且每一个呼吸,山间凉风被吸入喉咙时,他都感觉很难受,心跳也快得像要蹦出来似的。 昨夜没睡好,一早上又被拉起来折腾,秦如斐实在是受不了了,索性张开手臂躺下来。 “谈轻,你杀了我吧!我就是死,也不想再被你折磨!写什么屁桃花,我就是不想写!” 谈轻看他喘得比自己头一回爬桃山还离谱,居然还骂了脏话,也很诧异,摆手拦下要扶秦如斐的谈明,走到秦如斐身边蹲下,还没说话就先笑起来,“我就说你昨晚是在敷衍我,你根本不想给我写诗是不是?” 秦如斐看谈轻靠近还是有些害怕,可腿肚子还累得直抖,叫他继续爬山是不可能的。他抱着手臂拒绝任何人来扶他,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我就是不想写,别说你现在是王妃,就算你是太子妃,我也不想写!” 谈轻不怒反笑,“你当然可以拒绝我,就是暂时回不去罢了。昨晚你敷衍我之后,我又有了一个打算,我现在不急着让你给我写诗了,我要你做桃山的形象代言人,帮我们吸引客户,可是你这形象实在是太差了,所以,你现在起来,给我减肥!” 诗迷对他能狂热到追着他送香囊鲜花,不离不弃,若是他瘦下来了,岂不是更喜欢了? 秦如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他胖,闻言气得在地上打滚,“我不减肥!我为什么要减肥!” 在家爹和大哥要他减重,到这里还要被压着减肥? 秦如斐悲愤道:“而且我又没答应要帮你吸引什么客户,你们这些以貌取人的家伙,肤浅!” 谈轻看他这幅样子,咋舌道:“看你现在跟赖皮蛇一样,哪里像传闻中诗才艳绝的风流才子?也难怪他舍你而去,转而选择谈淇。” 第41章 听到谈淇的名字,还在地上扭得跟条蚯蚓似的秦如斐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瞪向谈轻。 “你,你怎么会知道……” 谈轻不是一心只有太子吗?怎么会知道田姑娘不再是他的诗迷,却去了谈淇的诗社里? 谈轻看秦如斐这么在意,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这家伙果然是对老六成为谈淇的狂热粉耿耿于怀,他差点笑出声来,嘴角抖了抖,轻叹一声,面上露出理解的神情,挑着秦如斐肩上没沾上泥土的一角拍了拍。 “我懂,我都懂。” 谈轻说道:“意中人成为他人的诗迷,那人还是曾经挫败你的谈淇,你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斐斐啊,你在那之后就不再写诗,将自己唯一的天赋都舍弃了,还天天跑去勾栏酒馆,喝酒会麻痹你的脑子,你这是堕落啊!如此一来,人家眼里又怎么还会再看到你?或许见到你这副样子,他还会后悔曾经跟你走得那样近吧。” 他这都是真心话,主要是因为书上明确说了,老六不仅是个狂热诗迷,他还是个颜控! 秦如斐面露悲色,怔怔道:“可就算我写再多诗,我也比不过谈淇。他的诗比我好太多,若他不是我的对手,我定会将他引为知己,世上怎会有这样一个人与我那样默契?我看到他的诗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就是我追寻十几年想要到达的高度。” 或许那就是你的诗! 谈轻很想告诉他,让谈淇成名的诗,其实不是他自己写的,大部分都是他前世收集的。 谈淇确实是有些写诗的天赋,可他两辈子基本都没出过京城城门,诗中又怎么会有那些被人追崇的阔达胸怀和深远意境呢?但也因为他喜欢诗,上辈子收集了不少好诗,而这些本该在几年后出现的名诗,在他重生后便成为他让自己成名的筹码。 那些诗本就是出自未来几年,谈淇这个重生的人将它更早的写出来,谁又能找他算账? 谈轻没说话,秦如斐却是越说越痛苦,“我不该嫉妒谈淇的,毕竟我落魄至此,他还屡次劝导我,我若是在他背后说他坏话,那我岂非成了恶人?”他于是警惕地看着谈轻,“听说你总欺负谈淇,现在他跟太子走得近,你不会想利用我报复他吧?” 谈轻挑眉看他,“我还以为你吃花酒吃坏脑子了。” 这不是有脑子吗? 秦如斐面露怒容,“我只是去玲珑阁吃烤鸭,她们家的烤鸭比京城最好的饭馆都好吃!我又不傻,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可是我心里总是想着她,我放不下,又没脸去找她,让她再读我那些破诗……然后一不高兴就多吃了一些,我以前没这么胖的!” 谈轻眼神怀疑,看向福生。 福生便道:“以前秦二公子好像确实是要瘦一些。” “是瘦很多!” 秦如斐非常认真地纠正。 谈轻没再说谈淇,只道:“那你就说你想不想让那个人回头再看你一眼,你这个外形,跟谈淇没法比,瘦下来兴许还能争上一争。” 秦如斐听了太多人跟他说他比不上谈淇的诗才,也在看过谈淇的诗后自愧不如,即便是父亲跟长兄安慰他,他只当是家人在哄他,可谈轻不一样,谈轻是六皇子的死对头,有什么理由哄他这个六皇子伴读呢? 秦如斐感觉自己失去已久的自信好像回来了一点点,眨了眨眼,满眼希冀地看着谈轻。 “我真的可以吗?” 谈轻站起来,自上而下打量着他,“你底子还是不错的,而且比谈淇长得高,不是吗?” 长得高,好像是他的优势! 秦如斐傻笑起来,“是啊……” 谈轻见他心情恢复得差不多,又说:“那你现在愿意减肥了吧?别错失你最后的机会啊。” 秦如斐还是有些迟疑。 谈轻再添一把火,“想想那个人,你还想不想让他再看你一眼?斐斐,站起来,别放弃!” 田家姑娘是从前最懂他的诗迷……秦如斐想起田姑娘的笑容,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浑身又有劲了,一骨碌爬起来,目光坚定地看向山上,“我要减肥!我不能再堕落下去了,我要让她再看我一眼!不就是一座山吗?我今天爬不到山顶绝不吃饭!” 他放下豪言,大步跑上山。 而全程看着谈轻三言两语就哄得秦如斐振作起来,福生跟谈明二人脸上都充满了惊讶。 谈轻施施然地拿出手帕,擦干净白净手指上沾到的灰尘,冲福生扬起下巴,指向山上。 “跟上看看,别让人跑死了,半路上给口水喝。” 福生点点头,拔腿追上。 谈轻又不用减肥,自然是接着慢悠悠地迎着朝阳爬山,往他心心念念的半山山泉走去。 谈明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王妃怎会知道秦二公子的软肋,他不写诗真的与谈淇有关?” “想知道啊?其实也没什么。” 谈轻见他好奇,便小声告诉他:“就是秦如斐喜欢六皇子,可六皇子更喜欢谈淇的诗,而谈淇喜欢的是太子妃的位子,所以秦如斐求而不得借酒浇愁,你别说出去啊。” 谈明瞠目结舌,“这……” 他突然害怕,这种皇家秘闻,怎么能轻易告诉他! 第25章 谈轻取了山泉水,路上顺道将根本没跑几步就又瘫在山道上的秦如斐揪了回来吃早饭。 早饭很简单,红糖馒头水煮鸡蛋豆腐脑还有几碗浇了羊肉卤子的豌杂面上桌,可几人爬过山都饿了,尤其是原本瘫在椅子上的秦如斐,看豌杂面都像是在看山珍海味,立马坐直起来悄悄摸到筷子,嘴上还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爬到山顶,这……” “没关系,你反正也爬不上去,先吃早饭吧。” 谈轻擦干净手拿起鸡蛋自己剥起来,秦如斐咽了咽口水,笑着点头,跟着伸出手,可手还没碰到那碗喷香的豌杂面,福生就将那些推开了,然后将一只碗放到他面前,里面只有一个白面馒头跟一只鸡蛋。 “秦二公子,您吃这个。” 那边谈明已经拿筷子拌起碗里的面,手擀的面条很劲道,每一根都裹满了酱汁,面上还铺着好几块大块的卤羊肉,肉味扑鼻。 秦如斐再看看自己碗里的馒头跟没剥壳的鸡蛋,笑容僵住了,不满地跟谈轻提出抗议。 “为什么你们吃的跟我不一样,连馒头都不一样!” 白面馒头哪有红糖馒头香? 谈明拌面条的动作都停下来了,想把自己的面给他,谈轻不以为意地咬了口蛋白说:“你自己说要减肥的,嘴上不把控着怎么减?” 话是秦如斐说过的,他无言以对,可碗里就这点东西,他心里委屈,“这点哪里吃得饱?” 谈轻想想也是,跟福生说:“那再给他一碗豆腐脑。” 秦如斐不可思议,“就一碗?” “就一碗。” 谈轻没跟他开玩笑,“在你瘦下来之前,你以后不要吃得比以前少了,还要多运动,每天早上跟着我们一起爬山,平时也不能闲着,不过你要多运动的话确实要多吃一点……”谈轻想着便放宽条件,“那中午给你吃一点水煮的鸡胸肉和青菜好了。” “水煮鸡胸肉?青菜?” 秦如斐每说出一个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委屈又愤怒,“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其实还是想折腾我吧?我就知道,六皇子让内务府不给你送衣服,你找他算完账要他赔银子不算,还要来折腾我这个伴读!” 谈轻斜他一眼,“那你还想光坐着就变瘦呢?” “做梦呢?”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叫秦如斐怒火熄灭,他满脸绝望地瘫在椅子上,“那我不写诗了!” 谈轻挑眉,“那个人你也不见了?” 秦如斐稍微动摇了一下,然后一脸怨念地看着碗里的馒头鸡蛋,“反正我也写不出来比谈淇更好的诗了,一个失败者,落魄成这个样子,她还是看不到现在的我为好,免得像王妃说过的那样,后悔认识过我。” “看来你对自己还有点自知之明的。”谈轻喝着豆腐脑说:“可我还有个问题没想明白,谈淇不过是写了一首让你自愧不如的诗,你至于一蹶不振吗?他写他的,你写你的,他把你想写的先写出来了,那你就写别的呗,写人写景写世道不公,若你还有替百姓发声的志向,又怎么会比不过谈淇呢?你有那么多等着你的诗迷呢,写什么都有人看的,也比浪费天赋好。” 秦如斐摇头,“你不懂。” 他家已经够树大招风了,爹和大哥都没有让他入朝为官的意思,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是不懂。”谈轻承认道:“我看不懂你,喜欢你的诗迷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只在意一个人呢?你将其他人对你的喜爱置于何处?再说了,人活着又不是只有写诗,你父兄已经是太傅和国子监祭酒,你先前也是有名的小诗人,就算以后不写诗了,除了失去一些诗迷的追捧,你的生活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吗?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干,那就去做点利国利民的善事,替你自己积点德,别让人看不起你。” 第42章 秦如斐被他说得头越来越低,谈轻趁机诱哄他,“我要在这里修一座学堂,你要不要来帮忙?我的学堂不收学费,所有孩子都可以来上学,而且我想过了,要是桃山上产的桃花酒能卖出去,其中一半盈利我会用来建立一个桃山助学基金会,呃就是,那一半盈利,我会全部投入我的学堂里,给孩子们赠送免费的笔墨纸砚。” 免费学堂?还送笔墨纸砚? 这年头笔墨纸砚都贵,束脩也要银钱,读书是很废银钱且废时间精力的事,对于家境贫寒的农家子而言,通常一个大家庭、甚至是一个村子、一族才能供得一人读书。 但如果谈轻说的助学基金可以办到的话,即便是买不起笔墨的农家子也能安心读书了! 不说秦如斐,福生和谈明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谈明惊道:“桃山卖酒,原来是为了这个?” 谈轻点头说:“反正我不缺钱,卖酒的盈利可有可无,不过老吴他们废了力气酿的酒打理桃山,桃山盈利了也该分他们一半才是。” 福生愣愣道:“那如此一来,少爷根本没挣到一文钱,还要出钱出力给孩子们建学堂。” 谈轻啃着红糖馒头说:“这有什么,我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考上状元,但读书能明事理,能让他们将来找到更多养家糊口的可能。不是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吗?只有老百姓过得好了,家国才能安稳。” 他边说着边留意秦如斐的神情变化,眼里暗示明显。 谈明沉默须臾,放下了筷子。 “王妃高义,谈明自愧弗如。” 听他们说的这些话,秦如斐面色涨红,颇为羞赧,再看谈轻时,眼神也多了几分钦佩。 “看来是我误会王妃了……” 而且办免费学堂应该也不算掺和朝中大事,他认真地想了想,扶着桌子站起来,“王妃如此大义,我也自当出一份力。那帮忙建学堂还有给孩子们筹笔墨纸砚费用的事,我答应了,但凭王妃吩咐,不过,我想先去给爹和大哥写信,告知他们我近期会在王妃这里作客,让他们无需担忧。” 谈轻点头,“应该的,你年纪尚小,独自一人出门在外,父亲和兄长难免会担忧,去吧。” 秦如斐郑重地向他躬身行礼,转身就走,可没走出两步,就又红着脸走回来抱走那只装着馒头和鸡蛋的碗,另外还空出手端起那碗豆腐脑,“我还有点饿……失陪了。” 他说完,这才一瘸一拐地抱着两碗吃的出了门。 余下三人:“……” 谈明轻咳一声,“秦二公子也是个善心的人。” 谈轻捏着拳头,露出得逞的笑容,“他答应留下了!” 谈明很难忍住不笑,想了想,又看谈轻,“不过秦二公子方才好像没说要帮我们写诗。” “他会写的。” 谈轻肯定道:“先前也就是因为以前喜欢他的诗的人跑去喜欢谈淇了伤心不写了,只要我们哄着他,说那个人喜欢的诗他也能写,他天天在这里待着,还能憋得住吗?” 不过想了想,他又认真叮嘱二人,“秦如斐不太好骗,说不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所以咱们这段时间先哄着他,别在他跟前提他暗恋六皇子却求而不得的事,多给他打气加油,给他树立信心,先把诗给写了!” 福生闻言大惊,“秦二公子喜欢的人竟然是六皇子?” 他说完这句话,眼神已经由震惊变作笃定,是了,秦如斐跟六皇子一起长大,六皇子虽然不太聪明,可长得好,秦如斐会喜欢他不奇怪,这也难怪自从六皇子追在谈淇身后跑后秦如斐却天天借暴食消愁了! 谈明见他的神情与自己初听闻此事时一样震撼,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理解,却还是有些忧心,“可是秦二公子还不知何时才能写出让王妃满意的诗,而且只用秦二公子一首诗,真的能吸引京中的贵人过来吗?” 谈轻被问住了,拿起馒头咬了口,末了看向谈明,冲他笑得很是和善,眼睛弯成小月牙。 “或许我们还需要先预热一下,谈明……不,我的好堂兄,你,能帮我写几个故事吗?” 谈明被他那甜滋滋的一声好堂兄吓得忍不住抖了抖。 “什,什么故事?” 十日后,京城。 云山斋是京中最大的几个书坊之一,谈淇加印的新诗集今日会在云山斋上新,他带着小厮到云山斋门前时,书斋里人来人往,确实比往日热闹,掌柜的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与他说着今日新上的诗集大卖,不过半日功夫,数百册诗集便只剩下一半。 二人说着话,几名衣着华贵的少女自楼上走下来,到门前时,谈淇随掌柜的躬身行礼。 “郡主。” 为首的少女容貌艳丽,眉心描着精致的花钿,衣裙华美,通身贵气,闻声似乎才见到谈淇,手持团扇轻轻遮住微抿起的唇。 “谈二少爷?” 谈淇微微笑着,颔首道:“没想到这么巧碰到郡主。” 郡主扫他一眼,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眼,“是挺巧,今日太子殿下没召你过去陪伴吗?” 谈淇笑容微顿了下,“太子殿下事务繁忙。谈淇今日来,不过是与掌柜商议新诗集的事。” “呵呵。” 郡主勾唇浅笑,“本郡主对诗集没兴趣,二少爷有事要忙,本郡主也忙,那就这样吧。” 她没跟谈淇多话,摇着团扇,慢悠悠往门前走去。 她身旁的官家小姐们自是簇拥着她出门,其中一位小姐回头看了眼笑容温和目送她们的谈淇,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低声同郡主说:“他就是那个被谈轻欺辱的谈淇?郡主,谈轻不是跟你不对付吗?谈淇这是在向你示好,你怎么都不搭理人家呢?” 郡主明知谈淇就在她们身后,却也没回头看他一眼,也不似那小姐一般压着声音,大大方方地轻哂一笑,“我跟谈轻不对付,便要跟抢了他心上人的谈淇交好吗?我虽然不喜欢谈轻,可比起那些背地里夺亲友所爱的人,我倒是看他更顺眼呢。” 身边几位小姐笑成一团,丝毫不在意她们有说有笑地离开时所说的话谈淇全都听到了。 谈淇却面不改色,目送郡主等人远去,仍笑着同掌柜说:“那今日就辛苦掌柜了。对了,方才见郡主与几位小姐身边的侍女似乎都抱着一个桃红色的盒子,不知道那是……” 掌柜见他没黑脸,暗松口气道:“那是前几天上的新书,叫桃山传,不知哪家贵人所著,花了不少钱,让几大书局都加急上了不少,这话本买一本还送礼盒和特制的桃花书签,小姐们看见了便都会带上一本。” 店中一角,桃花枝瓶景的一面粉色书墙已然空了大半,也是摆放这新话本的书架,上面果然摆放着一整套精致无比的镂空桃木雕花书签,尾端缀着一段红绳,而对面放着谈淇新诗集的书架,余量还有大半之多。 谈淇笑容淡了几分。 “确实好看。” 自云山斋出来,谈淇上了马车,避开人群,脸色阴沉下来。他的诗集是如今京中卖得最火的诗集,可还不够,远远不如秦如斐落魄前,甚至被一本破话本的销量给超了。 还有那位郡主…… 他自知活了两辈子,却还是没能轻易放下这口气。 马车行过西市,谈淇终于开口,“我之前让你们找的那个明石先生,现在可有进展了?” 西市人声沸腾,隔着马车车厢,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小厮云生垂头道:“还未有消息。少爷提过的静和书局我们一直派人盯着,那位明石先生只在一年前替人代笔写过两首诗,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谈淇缓缓闭目,按住额角,“继续让人盯着,一定要找到他,在他的诗再次出现之前。” 不能这个人的诗作出现在人前,如此一来,他这几年筹谋所得来的名声也会因此动摇。 日暮,隐王府。 前两天阴雨连绵,屋子不免有些潮湿,而自打下雨,裴折玉足足两天没出过书房一步,燕一不免担忧,便叫温管家送些吃的来。 大抵是今日天气不错,温管家送吃食来时,裴折玉难得应声,让他们进来,一推开门,一股墨香迎面飘来,房间依旧没有开窗,格外阴暗,首先映入二人眼帘的是被扔得满地都是的宣纸,纸上用朱砂与墨汁胡乱涂抹,让人看不清画的原本是什么。 温管家一时没找到裴折玉所在,回头跟燕一面面相觑,试探出声:“王爷,饭送来了。” “嗯,放着吧。” 裴折玉冰玉一般冷的嗓音是从窗下传来的,二人这才发现他就在不远的冰鉴后面——半人高的冰鉴几乎将他整个人挡住,他赤着脚坐在木地板上,未束起的长发逶迤在地,颓靡的侧影透着一股阴郁的柔美。 他背对着二人,手上捧着一张宣纸,纸上隐约是画了一副人像,二人都没能看清楚。 燕一暗松口气,上前将食盒放到书案上,说道:“殿下,雨停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第43章 墨砚和笔被裴折玉不知何时从书案上移到了地上,就放在他手边不远,他似乎看这画像不大满意,被朱砂染红的手往地上胡乱摸了摸,摸到笔杆握起来,对着画像,想改又无从下手,并没有回答燕一的话。 燕一只好看向温管家。 温管家无奈地跟着劝道:“王爷不想出去,也得吃饭,若是王妃知道他走后王爷就再也没出过门,也不肯吃饭,怕是会担心的。” “王妃?” 裴折玉太久没跟人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也有几分疑惑,他顿了顿,轻轻地啊了一声。 “是了,我还有个王妃。” 他将宣纸放到地上,才转过脸拿正眼看二人一眼。 “王妃最近如何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可有来找过他?他们打算何时对我动手?” 书房中光线昏暗,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容也很冷。 燕一心下一悚,忙低下头。 温管家笑容不减,却是欲言又止,“王爷,王妃……在庄子建了个养猪场,一直没回来。” 裴折玉握着笔杆的手猛地收紧,再次回头看向他。 “什么场?” 温管家微笑地同他确认,“回王爷的话,是养猪场。” 屋子太黑,没人看得清裴折玉脸上的表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提笔改画。 “自成亲后,本王与王妃分别已久,都有些思念王妃了,你们说,我该去看望王妃吗?” 温管家哪里敢说不该?自是笑着应下,“应该的。” 裴折玉满意地笑了,“本王要去庄子,明日就去。” 第26章 “最后,害了桃灵的负心人得到报应,锒铛入狱,桃山圣女与少将军告辞,打算离开繁华的都城,回到桃山修炼。”福生简单概述完话本上的内容,之后放下那本桃粉色封面的话本,看向正牵着绳在田埂上遛小黑猪的谈轻,“少爷,读完了。” 庄子后面的田埂上长了许多野草野菜,谈轻发现后,每天遛小黑猪的范围就扩大到这边,小黑猪会老老实实啃野草,小狗崽喜欢乱跑,谈轻带过一次就不再带它们了,闻言回头看向福生跟抱着书盒的谈明。 “没了?” 福生耸肩。 谈明苦笑,“新印的第二本暂时是这样的,后面的剧情依照王妃给的故事梗概,还在写。” 这本《桃山传》正是桃山的第一个产品,谈轻给了谈明几个故事梗概,有劈桃山救母、桃妖报恩之类的,让谈明帮忙写成话本。 十天的功夫,谈明就是长了八只手也写不过来,所以他去找了他考上秀才转到京郊书院后的一些同窗来帮忙。细节都是几人编的,谈轻出钱,借秦如斐父兄的人脉让几个私人书局加急印出来。样书几人都看过了,经过投票,谈轻和秦如斐一致认为以桃山圣女为主角,下山为桃灵讨回公道为引入世历练,在乱世中行侠仗义的桃山传更有意思,就先上了这一本。 还得是秦如斐更了解京中贵女的口味,特意提醒谈轻书要做得好看。谈轻仔细一想,这话本的目标客户就是贵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于是大手一挥,让人加急做了不少桃木书签。正好庄子上有个老兵原本是做木匠的,做这个有一手,再送上漂亮的络子和书盒,话本定价是贵了一些,二两银子,上架后倒也还算畅销。 第一本试水,写的是桃灵化为人形,与书生相知相恋,成亲后为书生操持家务、侍奉婆母,未料书生考取功名后为迎娶相府小姐杀死桃灵,以防万一又一把火桃山烧了,闭关多年的桃山圣女现世,为替桃灵复仇入世。故事写到桃山圣女与都城的少将军结识,一步步引导已然成为朝中重臣的书生露出破绽,让相府千金意识到枕边人身上似乎背负命案,心中焦灼不安,便在书生被揭穿前夕截然而止。 这几天话本刚上架,读者反馈没那么快,可谈轻急着要看第二本,谈明赶紧将第二本整理出来让书局印样书,拿过来给谈轻过目。 第二本倒是写完了这段故事,谈轻让福生读完,还意犹未尽,给了谈明一个赞赏的眼神,“还是你们会写故事,那后面怎么样了?” “我们还在商量后面的情节……”谈明这几天为了本话本跑来跑去,眼底都挂了个黑眼圈,“要不是有王妃的梗概,我们也写不出来。” 谈轻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末世基本没有娱乐的东西,他看过的小说不多,还都是捡来的。 他是队伍里的核心,专门对付畸变生物,这支特别小队的任务包括且不仅限于寻找资源、对付畸变生物,还有个外号叫拾荒小队。 因为总是要去捡一些末世前留下来的能源或者其他东西,供基地使用以及做各种研究。 在废弃城市里,他们有时也会捡到纸质书,其中就有小说,基地不需要,有人会私人收藏,然后一些年轻人会在空闲时互相传看。 谈轻也就看过几本,他的时间不多,还得训练,好在他的监护人叶博士会给他讲故事。 谈轻说:“我也不过是听别人说的。再说了,哪个地方没有传说?都是人们传下来的。” 他急着看下一本,又说:“那就辛苦你们了,你回去忙着吧。秦如斐还在工地上搬砖,你把书给福生,等人回来了我再给他看。” 说起秦如斐减肥的事,谈轻是认真的,除了每天早上爬山还去工地上劳作,而在几人甜言蜜语的哄骗下,秦如斐目前还没有翻脸。 谈明便有些心虚,他爷爷和他爹是要他来帮忙修学堂的,谁知道他帮了没几天忙就去写话本了,不过卖话本的盈利也会有一半归入桃山助学基金,应该不算不务正业吧? 谈明轻咳一声,“王妃可有空闲?” 谈轻看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直接问他:“怎么了?” 谈明羞赧地说:“与我一同写话本的学子里,有一人并非书院的学生,他初来京城,囊中羞涩,平日靠给人写信代笔挣些银钱,家中也没有其他亲人了,借住在我同窗家中,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有些不便,我想着王妃的学堂建成后若是需要先生……” “你想请他来学堂教书?”谈轻恍然大悟,“可以啊,我还没找到教书先生了,那他人呢?” 谈明暗松口气,“周兄是答应的,他今日随我来了庄子,王妃可要亲自去考较他的学问?” “人来了?你怎么不早说?”谈轻有些吃惊,所幸小黑猪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便牵着绳子将小黑猪往庄子里带,“那我们回去看看。” 几只小黑猪养了一段时间,都壮实了不少,谈轻花了一些功夫才将它们从后门拽回猪圈,洗过手来到前厅时,谈明跟他说的那个学子已经等了一阵了,见几人进来,立时放下手中茶盏起身,上前来行礼。 谈轻摆手道:“不用客气,你就是写话本的小周?” 回来前谈明与他匆匆介绍过两句,这个周姓学子同样是举人,还未及冠,也还未成婚。 这会儿见到人了,谈轻才确定这个人真的很年轻,比之谈明,他要高一些,身板也硬朗一些,相貌俊朗,一双眼睛也格外明亮。 周姓学子是知道谈轻是王妃的,但大抵不知道他是男子,也没料到他这么小,怔了一下,才低头应道:“草民周执,见过王妃。” “周执?” 他说话腔调与谈明不大一样,谈轻打量了他一眼。 周执身上的袍子是粗布的,已经洗到发白,衣摆上还打了几个补丁,但胜在干净,眼神清亮,气质沉稳,看着就是个读过书的。 谈轻道:“听说你不是京城人。” 周执姿态恭敬,但咬字清晰,显然并不畏惧,闻言起身,脊背笔直,“草民乃通州人士。” 谈轻挑眉,“通州人?那你也是去年刚考中举人的?” 他看周执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 “今年会试你可去了?” 谈明先替他回道:“周兄独自一人上京,在途中耽误了一段时间,入京时会试已过。” 周执垂眸应道:“因此未能赶上会试,实在遗憾。” 谈轻看看谈明,又看向他。 “这样啊。” 又是通州学子,不怪谈轻多想,谈淇那前夫哥不正好也是从通州来,然后大概在路上遇到谈淇制造的意外,没赶上这次会试吗? 谈明不知谈轻为何沉默许久,只见周执悄然紧握的手,应当是紧张的,便说道:“那位周景行周解元,我也是听周兄说过才知道的。周解元与周兄是同一个县的学子,此番本该一同入京的,不过周兄在路上不慎感染风寒,怕耽误大家,便让周解元等人先上路,也因此才避过了一劫。” 有谈明给他作保,谈轻也就不再多问了,心想大概也不会这么巧,便道:“那周举人,你来之前可知道我这个学堂是要做什么的?” 周执似乎松了口气,给了谈明一个感激的眼神,说道:“听谈兄说过,王妃的学堂不收学子学费,有教无类,所有孩子都可以上学,同时也会给学子免费的笔墨纸砚,王妃大义,草民万分钦佩。”他说着双手交叉,躬身向谈轻行了一个大礼。 第44章 谈轻后退半步,对这个时代的人总爱行礼这一点实在是难以接受,“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是谈明推荐来的,能考上举人学识一定不差,但在我这里是没有束脩的,不过你放心,我会提供食宿,同时每月给你一份不低于普通私塾先生的月钱,你愿意来的话,等学堂建成就过来。” 他想起来周执也在写话本,又说:“你还在帮忙写话本是吧?等话本的利润回来后我会给你们分红,那接下来的话本就辛苦你们了。” 原本谈明就是带了银子去找同窗帮忙的,听闻还有分成,周执愣了下,又是躬身大礼。 “多谢王妃,不过草民不需要分成。”他抬头看向谈轻,眼神诚恳,“草民也是农家子出身,知道王妃办着学堂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王妃善心,谈兄先前已经给过我等润笔费,若王妃定要给分红的话,草民的那一份便交给王妃,听闻话本的盈利用作学堂的笔墨纸砚费用,也请王妃替草民给学堂的学子送上几本书。” 原先谈轻是看在谈明份上才收的他,对他更感兴趣的一点还是他有份写的话本,直到他这么说,谈轻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满意。 “你不说,我都忘了,开学堂不只要笔墨纸砚,还需要不少书,看来我得先准备着了。” 还没来上课就想着要捐书,替学子着想,这才是好先生啊。他是越看周执越顺眼,拍了拍周执肩膀,“等学堂建成,期待你的加入。” 谈明听出这是接纳的意思,面露喜色,赶紧给周执使了个眼色,周执跟着笑了笑,“是。” 话本还得接着写,谈明和周执很快就走了,连午饭都没吃。谈轻今日高兴,和福生一块拎着鱼竿到桃山山脚下的池塘钓鱼,秦如斐搬了半天砖回到庄子没看到他们,又听说新话本样书出来了,便过来找人。 坚持了十天少吃多运动、早睡早起的减肥生活,秦如斐脸上的青春痘基本都消了,黑眼圈也不见了,不说瘦了多少,起码不像先前那样浮肿,看上去已经是个精神且壮硕的胖子了。不过因为每天都被哄着去学堂工地上搬砖,他整个人都黑了两个度。 这只小麦色的黑胖子爱不释手地捧着新话本看,时不时叫好,直夸写话本的人文采好。 “谈兄真是太谦虚了,还说他文采不好,这诗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不比我写的那些好吗?” 在庄子住的这些天,秦如斐胆子越来越大,因为谈轻不跟以前一样折腾他了,他现在见了人只是敷衍地拱拱手,说话随意了许多。 谈轻正坐在树下阴凉处的小板凳上钓鱼,闻言瞥他一眼,提醒道:“谈明说那是一个叫周执的学子做的诗,方才带人来给我看过,等学堂建成后如果他过来的话,那将会是我们学堂确定下来的第一位先生。” 秦如斐这才舍得放下话本,“是了,学堂还得请先生,不是我说,你怎么才请一个?” 谈轻转头去看安静的湖面,没好气道:“我上哪儿找先生去?这不是得靠你们的人脉吗?实在不行的话,就先去谈家村借两位先生教上一段时间,要是嫌弃谈家村的先生学问不好,那就看你了,斐斐啊……” “别叫我肥肥!” 秦如斐一听这称呼就头大,“不要跟我说肥字!而且国子监可不是我们秦家说了算的!” 他不用想,听到这话就知道谈轻在打国子监的主意。 谈轻撇嘴,“行吧。” 反正他已经让福生去找先生了,总会找到人的。 他想着,眯起眼回头看秦如斐。 “你那诗写好了没有?” 秦如斐缩了缩脑袋,抱起话本往后退去,“我想起来工地上的青砖还没搬完,先走了。” “嗯?” 这些天秦如斐其实写了几首诗,可是水平确实不如以前,谈明看着都直摇头,后来看秦如斐的眼神明显透着几分遗憾和怜悯,像是在看一颗陨落的新星。可这家伙确实写不出来,问了他,他就说写诗时总是会想到谈淇略胜他一筹的那首长安赋。 谈淇那首一诗成名的长安赋俨然已经成为秦如斐心中的阴影,挥之不去,难以自拔。 能打败秦如斐自己的,果然还得是他未来的自己。 这也只是谈轻心里的一个猜测,只怪谈淇害人不浅,拿未来的名诗压垮一个少年诗人。 秦如斐也心虚,见谈轻一个眼神,福生就过来挡住他的去路,便蔫巴巴地耷拉下脑袋。 “我再想想,能写出来的。” 谈轻道:“那就看你了。” 话本这些都只是预热,大家还在等着他那首诗呢。 “知道啦知道啦!”秦如斐一边点头一边乱瞟,冷不丁看向远处,“哎,好像有人来了?” 谈轻当他转移话题,没搭理他,秦如斐只好指着池塘对面,“真的,好像是……隐王?” 他眼神不错,眯起眼盯了一阵,便看见远处山坡上正缓缓靠近的马车上隐王府的标志。 谈轻跟福生都愣了下,“什么?” 那一辆马车正驶过山坡上的小道,路过两旁青色的麦田,直直朝着不远处的庄子而去。 秦如斐看得更清晰,惊得看向谈轻,脱口而出—— “不会是你男人来了吧?” 谈轻一下听懵了。 “什么我男人……” 他话音戛然而止,拎着鱼竿站起来,睁大眼睛看向远处渐行渐近的马车,“是裴折玉?” 差点忘了,他还有个被留在王府里的新婚丈夫! 第27章 马车停在庄子前时,裴折玉带着侍卫下来,谈轻也已经回来了,再看到裴折玉那张漂亮的脸,他还是很高兴的,快跑几步迎上去。 “裴折玉,你终于来找我了!” 裴折玉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谈轻,见到少年迎面向他走来,不由驻足,目光落到他脸上。 “听起来,你一直在等我?” 谈轻本就是个精致贵气的小公子,只是成亲那几天因身体虚弱气色不好,如今时隔半月之余再见,站在日光下的少年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叫裴折玉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多日不见,你的气色好了许多。” 谈轻冲他笑开来,眉眼弯弯,看上去像小月牙,“那是当然,我可是每天都有爬山的!” 自打正式开始建学堂,庄子上下的人都忙得很,谈轻就自己上山取山泉水了,若是下雨了便等雨停,天天爬山,还喝着山泉水炖的补汤,他这身体能不快点好起来吗? 裴折玉看着他,勾唇浅笑,“看来你在这里确实开心。” 二人说话时,燕一跟福生、秦如斐等人齐齐行礼。 裴折玉这才看到跟在谈轻身后的秦如斐,一眼还没认出来人,秦如斐见他看来,头往下更低了几分,说道:“秦如斐拜见隐王殿下。” “秦二公子?”裴折玉迟疑道:“本王竟没认出是你。” 秦如斐在他面前有些拘谨小心,一直没敢抬头,支吾道:“自上书房结课后已是三年有余,隐王殿下一时认不出微臣,情有可原。” 听他这么说,谈轻才想起来,按理来说,裴折玉也是在上书房读过书的皇子,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伴读,但他跟同岁的六皇子的伴读肯定是认识的,看秦如斐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他便拉上裴折玉往庄子里走。 “他现在在我这里帮忙呢。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裴折玉被他拉进门,自是无暇再看秦如斐,垂眸看了眼被他拉住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还未。” “正好!我刚钓了鱼,给你烤鱼吃!”谈轻拉着他往池塘走,还不忘跟秦如斐摆摆手,说道:“我钓的鱼不多,你自个去找吃的吧。” 秦如斐一听不用跟上立时松了口气,不过福生跟燕一这小厮和随身护卫还是要跟着的。 谈轻倒不是为秦如斐开脱,他去钓鱼就是想吃烤鱼,裴折玉来得正是时候,刚好能吃上。 池塘边上有一处小竹楼,是原先看守附近山林与池塘的人住的地方,这几日翻修过加盖一层,又扩大了范围,竹楼比学堂和养猪场都搭建得更快,这两天晾了晾就能住人了。不过谈轻翻修竹楼不为了住人,几人过去时,小竹楼上已燃起了炊烟。 竹楼厨房里几个忙活的妇人见谈轻回来,恭恭敬敬地将装着清理过的鱼的竹篮交给福生。 竹楼前有一片空地,两边盖了竹棚,上面铺了茅草遮阳,棚子里放着几套竹子编制的桌子和椅子,供人休息,边上有个用石砖堆起来的小灶,里面架起了柴火,铺着一层干净的铁丝网,一靠近热度就上来了。 谈轻拉着裴折玉过来,回头接过福生手上的篮子,将串在树枝上的鱼架到铁丝网上去。 “等鱼烤好了,就能开饭了!” 裴折玉没想到他还真的是亲自烤,跟着在旁边坐下。 谈轻便跟他说:“你要是觉得要等太久了,可以先去钓鱼,竹楼里备有鱼竿和鱼饵的。” 第45章 裴折玉微眯起眼看向竹棚外的艳阳,“无事。方才一路过来,庄子上下像是在修房子?” 见他们二人坐下说话,燕一跟福生将妇人们送来的茶水放下后很有眼色地退到了一边。 烤鱼是费时间的活,谈轻见他问起,便笑着跟他解释,“是在修房子,你们过来庄子的时候应该也在路上看到了有人在修房子吧?” 正好山脚池塘这边地势较高,能看到山脚下的庄子和大片麦田,谈轻指向学堂工地的方向,虽然有些远没看清,但依稀是能看到那处与周边麦田不同的,“那里就是我让人修的学堂,再有一个月,就能完全修好了。还有庄子旁边,那是我特意让人养猪场,庄子后面那一排是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是前几天刚开始修的,庄子上帮忙的有三十多个老兵,有看管桃山的、看山脚树林的,也有看着池塘的,这段时间也都帮着修养猪场和学堂。谈轻有天跟着虎子去看过他们住的地方,也是在庄子里边,位置在庄子角落,房子也不大,那么多人挤在一排小屋里,天气快热起来了,到时大家估计不好受,反正学堂和养猪场都修了,翻修个员工宿舍也不多。 于是养猪场也就抽了大半人过去,先修员工宿舍。 裴折玉看他提到学堂和养猪场时分明十分高兴,便问:“怎会想起在这修学堂和养猪场?” 谈轻笑说:“我没见过猪跑,就想自己养猪试试。至于学堂嘛,就是觉得这附近几个村子很多孩子都读不起书,然后就这么办了。” 说起学堂,谈轻忍不住跟裴折玉说他的创业计划。 “你看后面那座桃山,好看吧?现在是我的了,我打算让秦如斐在这里写诗,然后吸引京城里的一些少爷小姐过来,来都来了,跑那么远肯定会饿吧?所以山脚这里就是供他们午饭的地方,交了银子就能借鱼竿鱼饵自己钓鱼,可以自己烤鱼,也可以在这里点菜让厨娘做。我连厨子都找好了,渴了的话我们还有特制的桃花酒,边上还有个果园,种了不少树,我请了会种果树的人来,到时客人想吃水果也可以去采摘,就等桃山开业了。” 裴折玉开了一个头,没想到谈轻会巴拉巴拉地跟他说这么多,他也一直微笑着倾听。 “你如此用心,想来可以将这个庄子经营得很好。” “真的吗?” 谈轻就喜欢他捧场的态度,被他哄得嘿嘿笑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准备,到时会不会有客人来,而且秦如斐的诗一直没写出来,我都怕到时我砸的这些钱要打水漂了。还好最近新上的预热话本卖得还不错,稍微赚回了一点本钱。” 再不回点血,他先前讹六皇子两次给的随礼钱都花了大半了,就得动用侯府的银子了。 不到万不得已,谈轻还是坚持不用赔钱货赔的银钱跟侯府的银子,说起话本,他又问裴折玉:“我让人出的新话本你要不要看看?” 裴折玉笑应,“好啊。” 谈轻当场招手叫来福生,福生不一会儿就取了话本回来,不过样本被秦如斐拿走了,交到裴折玉手里的只有京城最近畅销的那本。 裴折玉看到那桃粉色的封面时似乎有过一瞬停顿,接过翻看起来,垂首时鬓边的乌黑碎发被林间暖风吹落到唇角,衬得脸颊极白。 谈轻看不过眼,指了指嘴角提醒他,“头发进嘴里了。” 裴折玉抿了抿唇,没动。 谈轻实在手痒,伸出手将他那一缕碎发别到了耳边。 裴折玉不由一僵,丹凤眼定定看着谈轻好一会儿。 “多谢。” 谈轻这才舒服了,扬唇笑了笑,“不客气。你慢慢看,正好打发时间,等我烤好鱼。” 裴折玉看了眼铁丝网上的烤鱼,谈轻时不时给烤鱼翻面,烤了这么久,两面鱼皮才刚刚收缩,俨然并不熟练,但侯府小公子愿意亲手烤鱼已经非常难得,他便点了头。 “将鱼放在铁丝网烤,新手也不易烫伤,很有巧思。” 谈轻赞同道:“铁丝贵,不过听说京城里的贵人一般不会自己动手,贵就贵点吧,至少有客人来玩的时候,不要让客人烫伤就好。” 裴折玉有些费解,“你本是侯府小公子,又何须为了给一个庄子招揽客人如此费心思?” 谈轻索性直言,“庄子我不会让客人踏足,我要做的是打造桃山的品牌,话本预热、用秦如斐的诗和他本身的名气拉拢客人,山上是风景区,桃花酒是特色,爬山累了下了山就是农家乐,有自助餐厅和果园,等到池塘的莲花开了也是一个景色,到时莲子能采摘,莲藕也能供餐厅用,庄子上很多产出都可以供给这里,庄子的东西就不愁销路了。另外,这里的盈利也跟我要建的学堂相关,一半用作给庄子上做事的人分红,另一半投入学堂给学生准备免费的笔墨纸砚,以及课本。” 他认真起来,问裴折玉:“我们现在成亲了,所以我要办免费学堂和经营桃山这些事都会告诉你,我这么做,不会影响到你吧?” “免费学堂?” 裴折玉俨然有些吃惊,慢慢放下手中的话本,一双稍显阴郁冷淡的丹凤眼凝望谈轻,见他神色极认真,便明白他做这些事的决心,而后缓缓摇头,轻笑道:“不会,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用做的闲散王爷,王妃不过是办个学堂,不会有任何影响。” 谈轻这就放心了,兴奋地跟裴折玉分享今日的琐事,“那就好,你来之前我连学堂的先生都收了,既然没问题,那我就接着办了。” 裴折玉眸中含笑,“你为了这个学堂投入这么多,甚至计划好桃山盈利只收一半留作分红,想来没有算上自己该得的那份盈利。” 谈轻便跟他开了个玩笑,“那我要是赔钱了,到时候回京城,你可不可以给我口饭吃?” 裴折玉丹凤眼弯了弯,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无奈,“我每月有俸禄,应该能养活你。” 谈轻笑道:“那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开造了!来都来了,一会儿吃过饭,我带你玩一遍我们计划好的农家乐流程,再去看看山上的桃花,我跟你说,山上有一处山泉,泉水可甜了,喝了能让人提神醒脑!” 虽然还不清楚什么是农家乐,裴折玉还是那副谈轻做什么都随意的态度,微笑着点头。 谈轻就喜欢他说什么裴折玉都乖乖听话,而且他笑起来还好看,跟他待在一起心情都愉悦不少,可就在这时,一股焦糊味飘来…… 谈轻吸了吸鼻子,“什么味?” 裴折玉愣了下,后知后觉低头看向铁丝网上的鱼。 谈轻:“……我的鱼!” 他光顾着跟裴折玉说话,都忘了翻烤鱼了,不过还好,只有一面被烤焦了,范围不大。 谈轻一脸可惜,“好浪费啊。” 裴折玉安慰道:“还有一面能吃。” 谈轻眼巴巴看向裴折玉,也不说话,裴折玉慢慢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别开脸看向燕一。 燕一站得不远,也亲眼看着谈轻把鱼烤焦,见状,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想起上回那碗难以下咽的甜面糊,他就想哭。 他是王府侍卫,可以卖命护主,不能卖命试吃啊! 谈轻看见裴折玉这副默默抗拒的样子,顿时笑起来,站起来拿起半熟的烤鱼,“我跟你开玩笑的,这条鱼都还没熟,而且烤焦的部分吃了对身体不好,我怎么能让你吃呢?” 他叹了口气,将鱼递给福生,“第一次烤鱼果然还是不够熟练,让田婶她们处理了,去掉那块鱼皮还能吃。还好我提前让她们给我烤好了,这鱼还是下回再给你烤吧。” 他这么一说,裴折玉和燕一二人齐齐暗松一口气。 福生把半熟的烤焦鱼送回竹楼厨房里,没一会儿田婶几人就端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午饭,还是谈轻上午钓的鱼,比他刚才烤得那条鱼要大一些,烤至两面金黄之后加入锅中,放入汤底,铺上藕片、香菇、豆腐以及时蔬一起炖,还洒了不少茱萸花椒。 这是蜀地的一种吃法,庄子上一个蜀地的老兵教的。 这些天谈轻跟福生、谈明三人背着秦如斐吃过一次,还挺馋这一口热辣辣的菜,菜一上桌,谈轻却先给裴折玉夹了一筷子鱼肉。 “你先尝尝!” 他其实存了个坏心眼,想看看裴折玉这样这样安静随和的性子,会不会被辣到变脸。 不过裴折玉尝了一口,脸色毫无变化,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跟他说:“还不错。” 谈轻愣了。 他上回吃的就已经很辣了,不过这个菜就是越辣越好吃的,他不知道裴折玉今天要来,让田婶帮忙烤鱼时叮嘱了多放花椒,花椒被滚油烫过,辛辣的香味直往鼻子扑。 可裴折玉却如此从容,谈轻吃惊地看着他,“不辣吗?” 裴折玉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迟疑摇头,“不辣。” 谈轻心说这不对吧,难道裴折玉其实表里不一,很能吃辣?他半信半疑地抄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碗里,“真的吗?我尝尝。” 第46章 裴折玉仍是笑着,神色轻松。 看他这样,谈轻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胜负欲,裴折玉这么能吃辣,他一会儿可不能表现得被辣到的样子,便装作一脸轻松的样子,犹豫了下,将整块鱼肉放进嘴里。 然而大块鱼肉进嘴,一股辛辣直冲天灵盖,谈轻舌尖都被辣麻了,根本掩饰不住,可又舍不得吐出嘴里香辣入味的烤鱼肉,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只得一边斯哈吐气,往嘴里扇风,一边快速嚼着鱼肉咽下去,手边便在这时被送来一杯晾凉的花茶。 谈轻被辣得鼻尖上都出了一层细汗,想都没想接过茶杯猛灌一口茶水,才看到给他倒茶的人是裴折玉,再看裴折玉自己也在捧着茶水喝。方才没留意,这家伙嘴唇也是殷红殷红的,捧着茶水轻抿的姿态看似优雅,其实往嘴里灌水的速度不比他慢。 见谈轻看他,裴折玉弯唇笑了笑,透着几分狡黠。 谈轻悟了,瞪大眼睛。 “裴折玉,你耍我?” 第28章 裴折玉轻咳一声,果断投降,“确实是有些辣,我平日吃的都很清淡,辣得有些难受了。” 裴折玉这张脸长得好看,被辣得嘴唇都红了,似乎连那双阴沉的丹凤眼都多了几分艳色。 谈轻本来还想看他狼狈的样子,见他如此镇定地说完却立马喝茶,本就不是真的生气,赶紧给他舀了一碗排骨菌菇汤试图补救。 “那你先喝汤吧!” 裴折玉莞尔一笑,摇头道:“没事,其实味道很好。” 谈轻这才放心,笑说:“前两天我跟谈明和福生吃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差点被辣哭了!” 裴折玉再不得宠也是皇帝亲封的亲王,有他在,福生是不敢上桌的,后厨还在烤鱼,做的是谈轻烤糊的那一条,一会儿能给福生和燕一尝尝鲜,二人用饭时不需要伺候,所以就将他们两个都打发进屋里去了。 裴折玉知道福生,对谈明的名字却很陌生,“谈明?” 谈轻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菜进碗里晾着,闻言点点头,应道:“我在谈家村的同族堂哥。” 裴折玉所有所思。 “你不能吃辣就先吃别的吧,晚上我让他们炖羊肉。” 谈轻钓鱼半天也饿了,说完便埋头吃起来,裴折玉便没再问,在排骨菌菇汤和烤鱼之间到底选择了前者,只偶尔夹一筷子鱼吃。 中午日头大,二人吃完这顿午饭都热得出了些汗,就在通风阴凉的竹楼里歇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大了几人才上桃山。裴折玉是自小住在宫里的人,见过晋国最华美的宫殿,对桃山没什么特别的评价,但也认为这里的风景即便是在繁华京城里也是罕见的,有他这话,谈轻就放心了。 几人顺路去取了山泉水便下山了,谈轻特意多取了一些,让福生回头给裴折玉泡茶喝。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折玉喝过山泉水煮的茶,爬山后的那点疲惫似乎是少了几分。 谈轻看裴折玉文文弱弱的,以为他爬不了山,没想到裴折玉硬是没出一滴汗,也没叫过停,下山后才想起来,人家打小就在宫里跑,两条腿估计早就习惯走远路了。 爬过桃山,谈轻把自己养的小狗崽跟猪崽们介绍给裴折玉,裴折玉嘴边总挂着的笑容在听到它们的名字时滞了滞,可跟着谈轻喂猪遛狗,一路上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天渐渐晚了,工地上的秦如斐也回来了,到了吃饭的时候却没来,说是要在房里写诗。 谈轻没让人再去叫他,给裴折玉补上一顿好的,反正晚上的炖羊肉再香,他也只能看着。 不过吃过晚饭,他还是去找了秦如斐,到秦如斐房间时,这人正愁眉苦脸地啃着蘸酱菜,那酱还是田婶可怜他只能吃青菜给的。 谈轻一来,秦如斐就跟见鬼似的跳起来,见他身后只有福生,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写的新诗啊。”谈轻领着福生进门,看他这一脸心虚,挑了挑眉,“你干嘛这么害怕,做贼了?还是以为裴折玉也会过来?” 一听到裴折玉的名字,秦如斐险些被口中的菜呛到,捂住嘴咳了两声,探头看向门外,压着声音说:“你怎么能直呼隐王的名讳?” “为什么不可以?” 谈轻常来他这里催诗,进屋跟进自己房间一样熟练,拨开还挂着水珠的那盘蔬菜,找到被挤到角落里的纸笔,纸上才写了一个字。 “你的诗呢?” 秦如斐咽下口中的蔬菜,别开眼说:“再给我点时间,我会写完的。你怎么敢叫隐王的名字?他可是皇子,是陛下亲封的王爷!” 谈轻哼笑一声,自顾自坐下来,翘起腿来,慢悠悠地说:“你怎么比我还紧张裴折玉?” “我哪里是紧张,这是礼仪!不可失礼!”秦如斐边说着边往门外看,总有些不放心,再三确定门外没有人,这才慢慢挪到桌边坐下,捡起菜叶子往嘴里塞,一边偷偷瞟着谈轻,“你不是成亲后没两天就来庄子了吗,看起来,你跟隐王殿下相处得很好,你在他身边就不会害怕吗?” 谈轻是越听越奇怪,“我为什么要害怕?反倒是你,你怎么好像很害怕裴折玉的样子?” 秦如斐欲言又止,实在没忍住问:“那你们成亲后你却不住王府,不是因为跟他不和吗?” “不是啊,我只是想出来玩。” 秦如斐有些怀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谈轻的眼神清澈且真诚,他似乎是信了,说:“我听说你们是被强行凑到一对的,成亲后夫夫不和,你回门之后马上就搬出了王府,原来不是这样,你没被隐王吓跑……” 谈轻听得一头雾水,“我为什么会被裴折玉吓跑?” 秦如斐支吾不语。 谈轻眯起眼,“不说吗?” 秦如斐还是怕谈轻的,被他盯得抖了抖,只好老实交待,“你以前可是太子陪读,也在上书房待过,怎么会不知道隐王有多可怕?” 谈轻没有原主的记忆,怎么可能知道以前的事?他要这么说的话,谈轻就更感兴趣了。 “说说看。” “你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没告诉你?”秦如斐转念一想,谈轻从前满心满眼只有太子,怕是不会留意到裴折玉,更不会主动去提及他,犹豫了下便道:“我也是听六皇子说的,七殿下,也就是隐王殿下幼年时是很得圣宠的皇子,因为身患隐疾,才慢慢被冷落了。据说七殿下病发时会伤人,没办法控制自己,陛下才将他该有的几个伴读都撤了,所以整个上书房里,连公主都有伴读,唯独七殿下没有。” “还有……” 秦如斐压着声音,“你以前可能没留意,七殿下时常会不来上书房,或许就是因为隐疾发作。后来出宫建府后,六皇子也说过,七殿下总会缺席宫宴,六皇子还说,七殿下这隐疾很可怕,让我们都离他远点。” 不说听到这话后跟着提心吊胆的福生,谈轻也有些吃惊,“你说裴折玉他有什么隐疾?” “不是我说的!”秦如斐急道:“我也是听六皇子吩咐,我爹也说不要过问七殿下的事,总之,七殿下是宫中最特别的存在。我们家有家训,不会偏帮任何皇子,所以在上书房结课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七殿下!” 他这就说得谈轻糊涂了,原来裴折玉少出门是因为有隐疾,而且他连伴读都没有吗? 可一想到这话是六皇子说的,谈轻还是很怀疑,“老六还会当着我的面欺负裴折玉呢,要是裴折玉真的这么可怕,他怎么敢欺负人?” 他只知道秦如斐肯定很喜欢老六,才什么都听老六的。 六皇子好歹是秦如斐的前主子,他不好评价此事,只说:“或许这是六皇子误会了,不过七殿下身患隐疾并非秘密,我看你最近变了不少,像个好人,才提醒你,你要是要搬回王府,平日可以多上点心。” 他说话时,两道身影正走近门前,裴折玉站定下来,半隐在黑夜中的脸上神色莫名。 这时,屋中的谈轻嗤笑出声,“你当着我的面说裴折玉坏话,不是看我像个好人,是拿我当傻子吧?”他说着随手捡起一棵菜扔向秦如斐,“你看我是跟他睡一个被窝还是跟你睡一个被窝?还在我这里挑拨是非是吧?说,是不是老六让你干的!” 秦如斐慌忙接过菜,脸涨红了,一半气的,一半羞的,“你都嫁了人怎么还口无遮拦?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人让我来挑拨你们!” 谈轻抱着胳膊靠上椅背,拿眼尾斜他,“你看我信不?” 秦如斐冷静下来,也明白是自己失言了,便有些别扭地说:“是我说错话了,你和七殿下已经成亲,我不该这么说,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七殿下已经好了,我看他今日过来时与你有说有笑,比在上书房时那样悄没声盯着人时好了许多。” 谈轻在盘里捡了一根小葱作势要扔,秦如斐立马抬手挡在眼前,急道:“七殿下没病!” 第47章 谈轻随手将小葱扔回桌上,屈指敲了敲那张才写了一个字的宣纸,“老老实实写诗吧。” 说到写诗,秦如斐就耷拉下脑袋,小声嘀咕,“我现在是真的佩服你,从前大家都知道你是将来的太子妃时,你便一心向着太子殿下,如今嫁给了七殿下,你也能同样真心待他,连他半句不好都听不得。”他由衷赞道:“其实,你还挺守妇德的。” 谈轻瞥他一眼,“妇德?” “夫!” 秦如斐识趣改口,“夫德!” 谈轻就觉得这个胖子脑子有点毛病,不过想到他连老六都能看上,也不会是个正常人。 想起裴折玉还在前厅喝着茶,谈轻站起来,“你先把诗写出来,再等下去桃花都谢了。” 听到这里,裴折玉不再沉默,回头给了燕一一个眼神,燕一才从屋中对话给他的惊讶中回神,轻咳一声上前,“殿下,小心台阶!” 他这一出声,屋中几人都被惊到,尤其是秦如斐,看见裴折玉就站在门前,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下意识躲到谈轻身后,不敢呼吸。 谈轻也有些惊讶,瞥了眼秦如斐的窝囊样,暗笑一声,便走向裴折玉,“你怎么来了?” 裴折玉与他相处时唇边总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似讥讽却又很是温和,让人看不大清晰。 “听闻你在这里,过来看看。” “找我有事吗?”谈轻回头看向秦如斐,“那我先走了,你记得要赶紧把诗给我写出来。” 秦如斐不敢想刚才那些话裴折玉听到了没有,整个人都僵了,听谈轻说要走傻傻点头。 几人正要走,秦如斐没忍住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 谁知正好撞上裴折玉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眼神,他那双丹凤眼里好像藏着几分讥讽,略有些阴沉,叫秦如斐脊背生寒,如坠冰窟。 “秦二公子。” 秦如斐心头一颤,分明是慢条斯理的温和语调,他却从中感到一股阴冷,呼吸一窒。 “殿,殿下?” 秦如斐那双丹凤眼仍是笑着的,望着他轻声道:“好好写,本王也很期待你的新诗。” 秦如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的,只知道心跳得极快,待安静下来,看着几人走远,他才脱力地坐了下来,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我就说七殿下可怕……” 庄子在山脚下,晚间山风吹下来,要比附近村子更凉快些,谈轻跟裴折玉并肩走回去。 “你找我什么事?” 裴折玉笑应:“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还没有落脚处,想来问问,我今夜住在何处?” 谈轻愣了下,回头去看福生,福生忙道:“少爷,您忘了,后面的宿舍还在修,大家都先搬到庄子里来了,如今只剩几个下房空着。” 裴折玉今日是带了几个侍卫来的,除了谈轻住的正房,庄子上有几个院子,一个给秦如斐住,偏院给谈明住,谈明今晚没回来,燕一等侍卫还好安排到谈明的院子里挤一挤,裴折玉是王爷,不可能住下人房。 谈轻便问裴折玉:“那你今晚就跟我先挤一挤吧?” 裴折玉轻笑道:“好啊,你我都是睡过一个被窝的人,不过是与王妃同房,我并无异议。” 他这么说,谈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眨了眨眼。 “你都听到了?” 裴折玉没说听到了多少,只说:“谈轻,你就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真的身患隐疾?” 谈轻想了下,说道:“我是挺好奇的,不过你愿意说吗?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问。” 裴折玉大抵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答案,稍稍怔了一下,扬唇低笑一声,“那便多谢你了。” 看来他是不想说了,谈轻没有追问,加快了脚步。 “我困了,我们回房睡觉吧。” 裴折玉有些怔愣,谈轻见他没跟上来,便回头看他。 “走啊?” 裴折玉缓缓回神,颔首跟上,眼底似有几分探究。 裴折玉来时没有带太多东西,片刻后便收拾好了搬进谈轻住的正房里,两人分开沐浴。 谈轻回房时,裴折玉已换上寝衣,坐在床沿看书。 他手上的是谈轻给的话本,见谈轻穿着一身青色的丝绸寝衣回房,他便放下话本起身。 谈轻看他显然是在给自己让道,便利索地爬上床。 裴折玉问:“可要留一盏灯?” 谈轻道:“随你。” 裴折玉没有多看他,吹灭桌上几盏烛火,只留了床边挂着的一盏罩着琉璃的灯便上床。 这里的床没有王府主院的大,因为二人晚上一起睡,福生又多送了一床被子来,二人一同躺下,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 裴折玉放下杏色床帐,透进床上的光线显得很昏暗暧昧,映出琉璃灯罩上桃花的花纹。 谈轻睡觉一向老实,不过今夜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跟裴折玉离得不远,就算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一臂距离,他还是能听见裴折玉的呼吸。 裴折玉也还没睡着。 谈轻看着帐顶上的桃花影子,忍着困意跟他说话。 “你今天来庄子上找我是有事吧,不然也不会出门。” 他跟裴折玉才认识几天,没那么深的感情,裴折玉平时都不出门,出门肯定是有事。 裴折玉并不意外谈轻会这么问,说道:“太后回来了。” “太后?” 谈轻听到这个名字就没法安心躺平了,侧过身看向裴折玉,“太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次进宫时,裴折玉才跟他说过太后在行宫养病。 谈轻突然趴到枕边,冷静如裴折玉,看到谈轻的脸凑近,也被惊得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却没注意到谈轻的手原本是撑在他被角上的,他一退,被角跟着被扯开。 谈轻手下一滑,突然扑到他身上。 额头砸到裴折玉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裴折玉倒抽一口冷气,谈轻不疼,可听着那声都替人疼,赶紧支起身,手伸向他胸口。 “我不是故意的!很疼吗?” 猛一下砸下来,裴折玉是疼的,可眼看着谈轻的手就要碰到他的胸口,他眼眸一黯,极快地伸手攥住谈轻手腕,谈轻便不再动了。 裴折玉唇瓣几乎抿成直线,因为靠得太近,他能看到谈轻毫无瑕疵的脸上的毛孔,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如他的手一样温热,或许是因为刚沐浴过,谈轻寝衣上的熏香随体温散发出来,淡淡的,很好闻。 可僵持着这样的姿势实在不雅,裴折玉只要一抬眸,就能看到谈轻脖子下精致的锁骨。 寝衣衣襟宽松,谈轻趴在身侧,雪色胸膛若隐若现。 裴折玉顿了顿,忽地别开脸。 “我没事,你先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琉璃灯罩不够明透,穿过床帐的光线落到裴折玉玉白的脸颊,竟在他白皙的耳廓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谈轻迷茫地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裴折玉脸红了? 第29章 谈轻目光往下,裴折玉似乎很喜欢将领子拉得很高,就算是寝衣,就算是睡觉时,也要规规矩矩的,简直像是要把脖子和手腕都藏起来似的,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支起上身,挣了挣被裴折玉攥紧的右手。 “你先放开我呀?” 裴折玉似乎愣了下,便松开了谈轻的手,嗓音有些沉闷,“抱歉,我不大喜欢与人亲近。” 谈轻坐起来,若有所思地揉着手腕,心说看来裴折玉真的是很保守的人,可是明明不想跟他接触,为什么不拒绝跟他一起睡? 谈轻倒也不是在生气,他尊重裴折玉的习惯,就算有疑惑,也很快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裴折玉不得宠,一个连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的皇子,好像谁都可以欺负他,要娶的王妃又有国公外公做靠山,怕是他心里也没底。 所以往日同他相处时总是带着假笑,从不说不吗? 谈轻想了想,便抱着被子往床内侧缩了缩,脊背靠着墙了,才说:“没事,是我不小心。” 何况裴折玉与他被指婚之前,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裴折玉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他心想着裴折玉也挺可怜的,怕再多说人家会多想,便快速地转移话题,“你还是先跟我说说太后的事吧,太后怎么突然回宫了?” 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在床帐中溜走,裴折玉恢复平静,却不再看谈轻,双目望着帐顶,淡声道:“我想,是因为太子婚事有变。” 谈轻明白了。 原主是皇帝给太子定下的太子妃,就差下旨赐婚了,不说太后认同与否,此事都是皇帝说了算,可如今太子婚事有变,原定的太子妃嫁给平日无人在意的老七裴折玉,太后收到消息自然无法安然再留在行宫。 毕竟太子不仅是她的嫡孙,更是储君,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即将弱冠还未迎娶太子妃。 第48章 储君的太子妃人选有变,太后当然是应该回来的。 书上也有提过太后,据说是位疼爱太子的祖母,不过还没看到太后出场,谈轻就穿来了。 谈轻也只知道她是先帝的荣妃,皇帝登基后便成了太后,因为生下皇帝时落下旧疾,每年冬夏寒暑之际都会在行宫养病,而谈淇嫁入东宫后,皇后更偏爱自家侄女,谈淇在后宫孤立无援,便想讨得太后欢心。 他还查到太后喜欢昆曲,特意让人去寻名角儿。 不过谈轻没有讨好太后的意愿,他向来直接,便问裴折玉的态度,“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回京。”裴折玉道:“太后前日回宫,后天晚上,父皇会在后宫设宴,为太后接风。” 谈轻的学堂还没建好,养猪场也还没建好,他有些舍不得自己养了这么些天的小狗猪崽。 “一定要出席吗?” 裴折玉听出他的不舍,丹凤眼朝他望去,见谈轻不仅整理好了宽松的衣襟,还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好像被刚才吓到了,他目光微顿,“若是寻常宫宴,可以不去,但这是为太后回宫置办的接风宴,父皇有令,所有皇子和公主都要入宫。” “好嘛。” 谈轻蔫蔫地抱着被子躺回去,想到即将回京,他的眼神都有些飘忽,“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你若想晚些回去,后日一早也赶得及。” 回京需要几个时辰路程,后天一早回去是能赶得及,可是累得慌,谈轻想着叹了口气。 “还是明天回去吧。” 裴折玉看他说话都没精打采的,不知怎么,温声说道:“宴会之后,你还能回庄子住的。” 谈轻感到些许安慰,想转过身跟裴折玉说话,转到一半便默默扭回头去,转向床内面壁。 算了,免得裴折玉不舒服。 谈轻看着墙说:“知道了。” 裴折玉便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谈轻的头发太长,漫过软枕,倾泻而下,裴折玉看着枕边那一缕蜷缩起来的细软发尾须臾,谈轻都没再回头,眸中的光似乎黯淡了几分。 “好,早些睡吧。” 谈轻应了一声,想着将要分别的猪猪小狗,心中颇有几分惆怅,惆怅着惆怅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谈轻床边已经空了,起来问过福生,裴折玉早就在外面喝着茶了,谈轻问他要不要去爬山,这回裴折玉婉拒了,谈轻出门时就只是带上了福生和秦如斐,爬山时跟他们交待了今天回京的事。 庄子上的事只能先交给老吴和田婶夫妇看着了,话本的事有谈明在办,学堂找先生的事福生也说已经托人找了,反正学堂和养猪场都还没建成,还不急。不过秦如斐一听他们说要回京,也想要跟着谈轻回去。 问就是他爹叫他回家吃饭。 谈轻听着就不可信,可他不在庄子上了,也没人盯得住秦如斐,只能顺路捎上他一程。 爬完山回来,谈轻跟裴折玉一块吃了个早饭,昨晚的事他还没忘,没跟裴折玉坐太近。 裴折玉大抵有所察觉,本来就不多话,今天更安静了。 等福生和秦如斐去收拾东西时,谈轻去喂了小狗猪崽,才不舍地将它们交给田婶照顾。 真正出发时已经是巳时,谈轻坐的是侯府的马车,捎带了秦如斐,没跟裴折玉一起。 秦如斐缩在马车里,硬是不敢回谈轻一句关于写诗的事,到京城自个就下车回家去了,谈轻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隐王府上。 那是正是黄昏日暮,谈轻颠簸了一路,又累又困又饿,在自个房里吃过饭就洗洗睡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谈轻睁眼看到上方青色床帐的暗纹,才终于有他回到了王府的感觉。 宫宴就在今晚,裴折玉让温管家过来一趟,让谈轻过目今晚带进宫的礼物,怕太后问起谈轻答不上,谈轻便配合地收下了礼单。 临近黄昏,准备入宫。 家宴无需朝服,谈轻穿上常服,这才又见到裴折玉,同他打了个招呼便一起上了马车。 入宫时,天彻底黑了。 谈轻是头一回参加皇家的家宴,也是头一回大晚上进宫,这个时候,宫中华灯初上,整座皇宫金碧辉煌,华美异常。今晚的宫宴是为太后接风,只有皇子公主们会来,但入宫的人还是不少的,入了宫门要下马车,两人正好碰见了六皇子裴浩。 六皇子还没有娶妃,自己一个人带着个侍卫来的。 谈轻远远见到六皇子孤寡的背影就认出来人,冲他挥挥手,呲牙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这可是投资他上万两的冤大头。 六皇子看见他下意识就捂紧腰包,转身飞快离开。 谈轻撇嘴,“没意思。” 裴折玉轻笑道:“六哥自小与我便不大亲近。” 他俨然不在意六皇子的态度,思索了下,朝谈轻伸出手,“今夜人多,怕是要辛苦你。” 谈轻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他们是被迫凑到一块,那也是皇帝指婚,他们不和不仅是给其他人看笑话,皇帝面子上也不好过。 这回是裴折玉自己伸过来的手,就不算是谈轻冒犯了,但谈轻还是没有跟之前一样随性地握住他的手,而是松松地挽住他的手臂。 “放心,我会配合你的。” 裴折玉看着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语调依旧随和,“关于太后,你还记得多少?” 谈轻被问得一愣,先前他跟裴折玉随口说过自己忘了很多以前的事,裴折玉都记着吗? 他都问了,谈轻也就直说了,边走边说:“我只记得,太后是天子生母,先帝的荣妃。” 裴折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声,“看来你真的忘了很多。罢了,从前你与我并无来往,其他皇子公主中也只有六哥与你有些接触,你入宫后除了去上书房,少在其他地方逗留,多是直奔东宫,皇后娘娘不会召你入后宫,至于太后……以往宫宴,若太后在,似乎会召你前去说话。” 谈轻好奇,“说什么?” 裴折玉缓缓摇头,“我不清楚,但父皇从前看好你,太后的态度与父皇向来是一致的。” 谈轻点头,“就是说,太后也是将我当做孙媳妇的。” 他也问过福生,不过福生才跟在原主身边一年,对他的过去也不是很了解,原主也很少带福生进宫,那时太后也不在,福生只能从原主从前对宫中众位娘娘乃至于外传看好他的皇帝都避之不及的态度中猜测,原主对宫中所有人都有些敬畏。除了太子,他几乎不与宫中的任何人来往。 谈轻说着笑着看向裴折玉,“反正现在也差不多。” 裴折玉笑容微顿,“是吗?” 谈轻说:“是啊,你们不都是太后的孙子吗?” “也是。” 裴折玉眼底闪过一丝暗讽,看向谈轻,笑容依旧。 “那宫中其他人你还记得多少?” 谈轻没说话,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裴折玉怔了下,“都忘了?” 谈轻点头,“嗯呐。” 裴折玉便有些头疼了,摇了摇头,失笑道:“那过会儿见到人,我再逐一跟你介绍吧。” 谈轻笑应,“嗯!” 他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小月牙,本就长得好看,气色好起来后,倒是叫人有些惊艳。 裴折玉不由顿了顿,看他的眼神又添了几分轻嘲。 笑得真甜。 可一个一心向着太子,拼命追逐太子十几年的人,真的会因为太子与堂弟私通就彻底死心,从而对从前避之不及的自己态度大变吗? 那是十几年,不是一天两天。 可若是在他面前都是装的,谈小公子还想演多久? 第30章 入宫后有宫人引路,宫宴在御花园操办,谈轻和裴折玉来时,各宫娘娘都已经在了,满宫美人有位份的几乎都在,是不可失礼的。 谈轻一路尾随裴折玉,没敢乱看。 上首有三个高位,左边空着,右边端坐着一位肤色雪白,眉目秀丽的老人家,身上凤袍偏黑褐色,端庄稳重。右侧稍下方的妇人同样身着凤袍,凤冠与金步摇相互辉映,流光溢彩,可眼尾太过上扬,眼瞳靠上露出几分眼白,看人时颇有几分凌厉。 不用裴折玉提醒,谈轻都能分辨出这二人是太后和皇后,跟着裴折玉上前躬身行礼。 “拜见皇祖母,皇后娘娘。” 谈轻低声附和,有过上回见皇帝的经验,他老老实实低着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免得犯错。 太后正拉着九岁的四公主说话,口中一口一个乖孙女,笑得很慈祥,见裴折玉和谈轻来了,她与皇后脸色都变了变,不似皇后那样直接拉下脸,她拍拍四公主手背,叫她回她母妃那里,便笑着看向裴折玉二人。 “都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多礼,哀家也有些时候没见老七了。老七,这阵子身体可还好?” 第49章 裴折玉起身回话,“劳皇祖母记挂,孙儿近来好多了。” 谈轻跟着起身,悄悄看他一眼,他还是那么恭敬。 太后坐在上面,一眼就能看到谈轻事事跟随裴折玉的小动作,目光随后落到谈轻身上。 “谈轻今日也进宫了啊。” 谈轻被点了名,只好抬头应声,“是,皇祖母。” 他喊得十分利落,反正跟着裴折玉就不会出错。 听见他这声皇祖母,皇后本就稍显凌厉的眼睛微眯起来,看谈轻的眼神含着几分冷笑。 太后也顿了下,露出慈祥的笑容,“哀家等你这一声皇祖母是等了许多年,没想到……” 她望了皇后一眼,见皇后不情不愿地收回了嘴角冷笑,微低下头,太后便招手唤谈轻上前,“谈轻,你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谈轻只得缓步上前。 男女有别,谈轻只站在台阶下面,太后看他越大大方懂礼,笑着点点头,给了身后嬷嬷一个眼色,“你长大了,比从前懂事了,以后就跟老七好好过。你们成亲急,哀家那份礼还没给呢,一会儿给你补上。” 还有礼物拿? 谈轻回头看裴折玉,见他点头,这才笑着拱了拱手,“多谢皇祖母,皇祖母对我真好!” 太后被他逗笑了,“好好,你们好好的,哀家就安心了,老七身子弱,你要好好照顾他。” “就他自己还能照顾别人?” 皇后可见不得谈轻被夸,坐在皇后下方的美貌妇人却接着笑道:“娘娘这话说的,依臣妾看啊,隐王妃本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如今嫁给了隐王,自然会将他照顾得好好的。” 谈轻就当没看到皇后明显不善的眼神,笑得很乖巧。 “娘娘说的是。” 那妇人闻言朝他柔柔一笑,似乎是在安慰他一般,又问:“上次一病,隐王妃看着清减许多,这阵子又是忙着成婚的,身子可好些了?” 谈轻礼貌地回了个笑,“多谢娘娘关心,臣已大好了。” 虽然不认识,可替他说好话怼皇后的,谈轻都欢迎。 太后看着他们说话,笑容和蔼,“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太监高声唱喝道—— “陛下驾到!” 皇帝来了,不管是坐着的站着的统统都得起身,就连皇后都站了起来,扶着太后起身。 谈轻趁机溜回到裴折玉身边,往外一看,果然是皇帝来了,身后还跟着那赔钱货太子。 谈轻心下暗骂了一句晦气,可也得跟着众人行礼。 皇帝快步上前,摆手叫众人平身,便向太后请安。 太后一看儿子跟嫡孙都来了,脸上笑得更真实了,见裴折玉和谈轻还在这里,便说道:“老七,你们也别站着了,快去坐着吧。” 太子才看到裴折玉身边的谈轻,朝他笑得很温柔。 谈轻被他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说这赔钱货还真的是拿他身边的裴折玉当空气呢? 皇帝见到他们倒一如既往地和善,笑了笑,“去吧。” 得了他的话,裴折玉才带谈轻下去,只是走时丹凤眼悄没声地望了眼太子和谈轻,太子依旧跟没看到其他人似的,一直目送谈轻。 几人的眉眼官司,许多人看在眼里,唯独谈轻不知。 待二人去了他们的位置后,太子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这才尾随皇帝,在皇帝身边坐下。 二人的位置被安排得有些靠后,太子自然是跟着坐在皇帝下首的,往下是其他皇子,裴折玉跟谈轻那一桌的左手边就是六皇子。 可六皇子一看到他们过来就立马起身跑了,非要挤到他隔壁的一个锦衣青年身边同坐。 那青年年龄与太子、六皇子相仿,相貌颇为俊美,侧首与六皇子低语两句,又笑着朝谈轻和裴折玉二人点点头,举起手中酒盏。 裴折玉举杯作应,等他轻抿口酒,那青年移开眼之后,谈轻才一脸好奇地问:“他是谁?” 裴折玉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与无奈,“四哥。” 谈轻愕然,“四皇子?” 要知道四皇子可是贵妃的小儿子,六皇子宁愿跟他一块坐,看来是真的很不喜欢谈轻。 谈轻也乐得清静,仗着他们坐得偏没几个人看得到,明目张胆地打量起宴会在座众人。 裴折玉便坐在一起,侧首低声同他介绍,太子下首的是二皇子宁王夫妇以及小皇孙,往下是三皇子瑞王夫妇,去岁刚成婚,还未有孩子。再往下是三皇子的同母兄弟四皇子,也就是六皇子非要挨着的那位,还没有成亲,但已经与侯府的姑娘定亲。 皇帝的公主并不多,除去和亲的二公主与早夭的五公主,如今还留在宫中的就只有三公主和四公主,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正依偎在母妃身边,只有已经出嫁的大公主独坐一桌,身边是她的驸马与两个孩儿。 说起来,王贵妃便是方才帮谈轻说话的那个妇人。 贵妃着实貌美,即便已诞下两名皇子,年纪不小,依然是位体态丰腴的艳丽美人,皇后消瘦,碍于身份只能穿着打扮都得端庄得体,便被珠光宝气的王贵妃给艳压了。 而今晚太后的接风宴上,王贵妃更是直接坐在了皇帝右手边,与太后、帝后同一桌,谈轻那么远都能看见,王贵妃笑语嫣然同太后皇帝说着话时,皇后给了她不少眼刀子。 除了皇后贵妃还有三位妃位的妃子,其他宫妃都被安排在屏风一侧,按位份安排位置。 不一会儿,谈轻就在宴会中找到裴折玉母妃常嫔了。 常嫔是一宫主位,但几个嫔妃中唯独她没有封号,她同样被安排到角落里,谈轻看去时她正眼巴巴看着上面的皇帝,似有些委屈,经晴芳提醒后才回了谈轻一个笑。 谈轻扯着嘴角笑了下,回头问裴折玉,“你母妃怎么也被挤到角落去了,比我们还偏。” 裴折玉语气淡淡,习以为常,“无事,她已经习惯了。” 谈轻想起来他们别扭的母子关系,也就不再多言,剥着裴折玉推到面前的桂圆吃起来。 太后喜欢听戏,接风宴上自然得安排起来,皇帝和太子是最后来的,人齐之后,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太后似乎看得很高兴,宫妃们与皇子公主们也都很捧场。 但谈轻看不懂,差点听睡着了。 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看着桌上的佳肴糕点,也没敢多吃,连酒水都没碰。 福生提醒过他,宫宴上的东西最好别吃,要是推脱不了也只吃那些不易被动手脚的东西,他也是看过小说的人,知道这种宫宴是有心之人最好的下手机会,尤其现在皇后跟贵妃斗得厉害,他可不想做这个炮灰。 所以今晚进宫前他就先吃过了,只是觉得这些宫里的吃食就这么放着,实在是很可惜。 戏还要唱很久,谈轻就受不了了,正支着下巴发呆,隔壁不远忽然传来小孩的吵闹声。 谈轻偏头看去,就见右手边那桌的小孩子跟侍从闹了起来,侍从正小声哄着他,可这小孩是越哄越闹,呜呜叫着拿脚踢桌子,“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回家,我要阿爹!” 也就是他们位置偏,戏曲声又足够大,这小孩这会儿怎么闹,上面的皇帝都察觉不到。 谈轻只听裴折玉介绍过宫中的皇子公主,没留意比他们还偏的角落里这桌只有一个小孩在坐,这回才发现这桌一直没有大人过来。 看那小孩顶多也就三四岁,好生珠圆玉润的一个小白胖子,谈轻拿手肘戳了戳裴折玉,“那是谁?你原来还有个这么小的弟弟吗?” 他还以为这是八皇子,裴折玉却说:“你是说八弟?听闻八弟偶感风寒,太后让他在宫中休养,没有过来,这位……”他迟疑了下,才想起来这小孩,“应该是安王府上的小世子,安王与安王妃夫妇身体都不好,今夜应该是没来,便只送世子入宫。” 谈轻看过书,也听福生说过皇帝的儿子,没有一个被封为安王的,想到今夜来的还有皇帝的兄弟姐妹,便问:“是皇上兄弟的儿子?” 裴折玉欲言又止,“并非。安王,乃是先帝之子。” 谈轻:“那不就是皇上兄弟?” 裴折玉道:“不是那位先帝。” 到底几个先帝啊? 见谈轻一脸迷茫,裴折玉那双丹凤眼望向高位上的帝后几人,压低声音解释:“那位先帝是父皇的皇兄,在父皇登基前,这位皇伯父便是天子,可惜天子登基不过半天便暴病驾崩,先皇后悲痛欲绝,追随天子而去,只留下安王这一名皇子,而皇伯父临终前又留下遗旨,命父皇登基……” “所以堂兄裴玉衡自幼被封为安王,因身体虚弱,鲜少出门。”有些事裴折玉不便细说,只用探究眼神看着谈轻,“你父亲曾经是先帝伴读,你连这个都忘了,也没有人提醒过你吗?在宫中,不要再提此事。” 谈轻无意中挖掘到隐藏剧情,吃了一惊,又听裴折玉说还不让提,立马脑补出一处皇帝抢夺兄长皇位的宫斗大剧,“皇上是不是……” 第50章 裴折玉看懂他脸上的惊涛骇浪,面不改色将一块糕点塞进谈轻嘴里先一步堵住他的嘴,而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按住他不让动。 “安王身负胎毒,无法继承皇位,这都是先帝的安排,先帝与父皇兄弟情深,在位时曾屡次命父皇监国,说过愿与父皇共掌天下。” “唔……”谈轻叼住糕点,皱着眉头看他,显然不信。 裴折玉看着他,似是无奈,“此事,国公爷应该清楚。” 谈轻眉头皱得更紧了,用另外一只手拿出堵在嘴里的糕点,咬了一口,才幽怨地说:“那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用力,我的手都麻了。” 裴折玉哑然,“……” 谈轻露出委屈神情,“我怀疑你在报复我,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不小心撞到你胸口?” 裴折玉玉白的脸颊上浮现一抹薄红,松开谈轻的手垂眸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算了。” 谈轻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啃着糯米做的红豆馅糕点吃得挺香,“那咱俩算是扯平了。” 前天晚上他砸到裴折玉,现在裴折玉算还回来了。 谈轻若有所思地看向隔壁喊着要爹,不然就要掀掉桌子的熊孩子,小声说:“为太后接风的宫宴特意请安王府的世子入宫,看来皇上和太后应该还是记得先帝和安王的,可是这小孩怎么也坐到我们这边来了?” 这边虽然是皇子的位置,可是这位置又有些偏远。 要不是御花园点了香笼,谈轻怀疑这里会有蚊子。 裴折玉还没回答他,倒是那安王府世子发现谈轻在看他闹,小脸上又羞又气,气鼓鼓地瞪他,“不许看,再看我就把你桌子也掀了!” 谈轻笑了,他会怕一个熊孩子吗?他往后一靠,摊手说:“你来啊,看你掀不掀得动。” 小世子的侍从吓得纷纷跪下,可小世子却比他们更快,瞪大眼睛看着谈轻,便气冲冲地跑过来,“你不要惹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裴折玉看谈轻跟这小孩吵起来,挑了挑眉,没有插手,嘴角含笑,安安静静地看着。 熊孩子站起来也还是个小豆丁,谈轻故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指着桌子做了个手势。 “你来。” 小世子人都傻了,他以前用这一招的时候,大家不都哄着他吗?他就是想回家,想要阿爹而已,这个大人怎么一点都不识趣呢? 谈轻正无聊呢,有个乐子撞上来,他也愿意配合,接着烘火,“来呀,你不会怕了吧?” 他就不信这破小孩真能掀动宫里实木打造的桌子。 小世子愣愣站着,看看桌子,又看谈轻,衡量过不是自己能搬动的眼泪哇一下射出来。 “啊呜呜呜!你一个大人,怎么能欺负三岁小孩子!” 他这么一哭,裴折玉挑起眉,丹凤眼默默看向谈轻。 谈轻以为这是在责怪他欺负小孩子,也是纳闷了,举起双手证明自己没有碰过这小孩。 “信我,这破小孩在碰瓷呢!” 第31章 这一出牡丹亭突然落幕,谈轻也顾不及跟裴折玉解释了,看那小世子还扯着嗓子在哭,随手在衣兜里翻出一块糕点塞进小世子嘴里。 “呜唔!” 小世子被迫跟着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看谈轻。 御花园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若这小世子还哭,肯定要被皇帝看到。 于是谈轻一把将小家伙拉到他跟裴折玉中间坐下,按着小肩膀不让他动,小声警告他。 “别哭了!” 小家伙嘴里还堵着一大团的软糯糕点,想哭也哭不出声,被他抓起来困在这里,心里是愈发委屈,眼眶都红了,可是小牙齿咬破了糕点,尝到甜滋滋的豆沙枣泥馅,他便不哭了,两只手捧着青团专心地吃起来。 “好好吃……” 谈轻一看那就是他出门时随手在桌上拿的一个青团,隐王府的白案师傅手艺是很不错的,可也不至于让这小世子馋到哭都忘了吗? 再看隔壁桌,小世子那桌东西也基本没碰,估计是侍从拦着不让多吃,现在才这么好哄。 反正人不哭了就行,谈轻可不想自己跟小屁孩吵架的事被这么多人看笑话,索性将偷偷带来的装着小零嘴的小袋子塞给小世子。 “吃吧吃吧。” 小世子也好打发,有好吃的堵着嘴谁还哭? 谈轻松了口气,看上头的太后跟皇帝皇后等人聊起家常,不是说两位小公主和年幼的八皇子就是提到二皇子家的小皇孙,跟众皇子公主们聊了一会儿,也算和和乐乐,除了角落里一直没有被点到的裴折玉。 但裴折玉好像也不在意,没有人理会也无所谓。 今夜家宴是看太后想聊什么,大概太后对他那点微末的关心在他们请安时就已经用完了。 谈轻乐得清静,桌子下的手戳了戳裴折玉手臂,“戏都听完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裴折玉正听着众人说话,闻言回头看他,低声道:“用过饭,太后说散,就可以散了。” 谈轻看看桌上还剩大半的膳食,眼里实在是可惜。 饭算是吃过了,太后年迈,肯定不熬夜,应该差不多散了,他这么想着,心里松快不少。 这会儿王贵妃的三皇子瑞王和瑞王妃刚给太后孝敬了一座苏绣屏风,太后喜好苏绣,被王贵妃母子哄得正高兴,皇后就出声了。 “这可巧了,婷儿知道太后回宫,也亲自为母后绣了一座百福屏风,竟是跟你们重了。” 谈轻一听精神了,这不就是宫斗传统吗,别管是多大的宫宴,各家送礼都要攀比一下。 那边皇后拉过坐在身边的粉裙姑娘的手,便往太后身边引荐,这姑娘正是她娘家侄女。 裴折玉先前跟谈轻提过一嘴,谈轻有点印象,这孙家小姐孙娉婷就是书上跟谈淇同一天嫁进东宫的另一位侧妃,赔钱货亲表妹。 从前原主就是对这孙娉婷严防死守,怕被夺走太子妃之位,为此没少跟孙娉婷较量。 明知道皇后不喜欢他,怕皇后让孙娉婷嫁给太子,还是时常派人给宫里送礼讨好皇后。 要谈轻说,太子跟皇后敢这么对原主,都是惯的。 为了太子,不管是在书上还是福生口中,原主不喜欢皇后和孙娉婷还对她们百般客气。 不过原主会这么做也多得二房跟谈淇挑唆,还有太子这么多年来潜移默化的嫌弃调教。 皇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太后还不至于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只笑着说:“辛苦孙姑娘了。” 孙娉婷登时红了脸,小声说道:“臣女不辛苦,为太后娘娘绣百福屏风,都是应该的。” 皇后拉着她跟太后笑说:“这丫头,到了母后跟前就不会说话了,真是……为着绣这百福屏风,婷儿去求了上百个不同的福字,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为了赶在今夜前完成,可是没日没夜地绣了十几天呢。” 她说着作出拈酸吃醋之态,“臣妾这个亲姑母过生辰也只得了一支金簪,真真是心酸。” 太后哪儿能听不出来皇后是在讨赏,笑呵呵地说:“你姑母是在说笑呢,孙姑娘这份礼着实是用心了,哀家心里清楚着呢,该赏。” 孙娉婷柔柔屈身,“谢太后娘娘赏,臣女只想着替姑母尽一份孝心,不料与瑞王殿下和王妃的礼物重合了,还望殿下和王妃勿怪。” 王贵妃别过脸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她知道皇后就是故意踩着她儿子送的礼捧孙娉婷,只是回过脸还是大大方方地替儿子儿媳笑着,“这算什么,大家不过都是想孝敬太后娘娘,不管是谁送的礼,只要太后高兴啊,臣妾和老三老三家的就放心了。” 王贵妃的话皇帝格外中听,笑道:“贵妃说的对,不管是老三家的还是孙家姑娘,你们有心,母后高兴,朕也不能小气,都有赏。” 皇后笑容顿了顿,暗暗咬咬牙,随即明知故问,“说起来这还是老七家的成婚后头一回入宫赴宴呢,怎么老七家的一直不吭声呢?” 谈轻支着下巴看戏,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主要是这个称呼太陌生了,直到裴折玉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对哦,裴折玉就是老七,那他这王妃不就是老七家的吗?皇后这个上回进宫时想给他下马威逼他吃孕子丹的坏女人,没事提他干什么? 不管怎样,他都坐直了。 皇后一提,宴会上不少人都朝他们这角落看过来。 裴折玉起身回话,“谢皇后娘娘关心,王妃先前落水伤及根基,一入夜便困乏,精力不足。” 谈轻跟着起身,配合地晃了晃,假装出一副虚弱站不稳的姿态,掩唇低低咳嗽了一声。 提到落水那事,皇后笑容有些拧巴,“是吗?那等散席之后,本宫便叫太医院的御医去给老七家的瞧瞧,早些给你这身子调理好了,为皇家诞下子嗣。”她本意并非关心谈轻,顺着裴折玉的话说完,才同太后说道:“听闻老七家的也给太后送了一本手抄的经书,若说用心还得是老七,回回给太后送礼都是亲手抄的经书。不过这回不大一样,老七这回送来的经书,说是同老七家的一同抄写的。” 第51章 谈轻心说她这是故意不提其他的吧,分明除了裴折玉手抄的经书之外还有一套玉摆件。 但那经书,他其实没抄。 而且在宫里贵人眼中,那些摆件确实不算什么。 太后看皇后今晚一再提及谈轻,笑容淡了几分,“哀家年纪大了,平日就喜欢念念经。” 皇后不依不饶,“老七的字自小就被太傅夸赞,比他们几个兄弟都好,不知臣妾可有机会瞧瞧老七手抄的经书,沾沾母后的福气?” 皇帝也来了兴趣,“皇后想看,那便取来吧,也让朕瞧瞧,这些年老七的字可有长进。” 帝后发话,宫人匆忙去取,太后端起茶碗抿了两口,脸上慈祥的笑容似乎没怎么变。 这里根本没有裴折玉拒绝的机会,谈轻看他不说话心里也没底。经书他确实没抄,可裴折玉让温管家跟他交代过,就说他是在边上磨墨就行,宫里人大多心里有数。 那皇后究竟想干什么? 很快,宫人取了经书来。 整本法华经放在檀香木盒里,宫人小心取出送到皇帝手边,皇帝翻看几页,笑看裴折玉,满意地点头,“不错,没荒废你这一手字。” 裴折玉躬身行礼,“儿臣不敢。” 诚然,他这一手字确实好,就是皇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看着这工整漂亮的字,她身边的孙娉婷忽然出声,“这不像王妃的字……” 她说着神色一紧,抬手掩唇,想了想又垂头屈身。 “臣女失礼。” 这姑侄俩不要太刻意了好吧? 谈轻简直无语,感情还是要揪着他没写这点不放? 皇后果然招手叫她起来,“本宫看着这字着实漂亮,是老七写的,也确实不像老七家的的字,倒是婷儿,你怎么也认得谈轻的字?” 其实他们这些贵人,很多琐事嘴上说是亲自做的,也不一定全部都是自己做的,或许自己只稍微动了一下手剩下的就交给别人了,而裴折玉给太后抄经按上王妃之名也很正常,这也证明他们夫夫感情好。 皇帝收了笑容,面容看去多了几分威严,“皇后,谈轻那字也不好看,怕毁了经书,叫老七代笔也没什么,他们用心了就够了。” 皇帝以前会去上书房看皇子公主课业,知道谈轻的字写得怎么样,皇后面上露出一丝委屈不甘,却说:“臣妾也别无他意,只不过这几日派人去东宫给太子送汤水时,抓到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居然想将那不知来历的信放到太子书房,臣妾做母亲的自然不放心,可谁知一查,那信上的字与老七家的那手字一样……” 她停顿得恰到好处,宫宴上谁不知道谈轻从前是内定太子妃,话音刚落,许多双眼睛都朝谈轻看过来,连裴折玉都看了他一眼。 谈轻:“……” 总算知道皇后什么意思了。 为了当众构陷他,还不惜把赔钱货拖下水是吧? 这还顺道打了裴折玉的脸。 太子匆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了谈轻一眼,便正色同皇帝躬身,“父皇,母后所说的信,儿臣并没有看到,也从来不知道有此事。” 皇后无奈地给她儿子解释,“此事本宫不敢声张,毕竟谈轻已经嫁了老七,便瞒了下来。今夜话赶话说到这里,本宫也就不隐瞒了。” 她给身后的嬷嬷使个了眼色,那嬷嬷便躬身将一封信送上,明明皇后是举证的那个人,反倒是一脸委屈,“太后,陛下,你们看过这信便会明白臣妾今夜为何不满,嫁了人还……实在是罔顾人伦,不知廉耻!” 谈轻根本不知道那信写的是什么,但也能猜到,那大概是以前原主还是内定太子妃时给太子写的信,没想到皇后会留在现在。 反正不是他写的,他也不急。 只是转眼看着皇后身边的孙娉婷私下冲他冷笑时,谈轻自然感受到了对方对他的恶意。 不愧是皇后的亲侄女。 都搁这针对他是吧? 谁也没想到皇后会将这事放到宫宴上来说,甚至拉太子下水,众人俱噤声,只见皇帝与太后看过那书信,太后笑容也逐渐消失了。 其实裴折玉才是当众丢脸的那个,因为给太子写信的那个人是他刚过门没多久的王妃。 皇帝沉默良久,将信交给身边的总管太监,似乎有些失望地看向谈轻,“信可是你写的?” 总管太监小碎步上前,将那书信呈交到谈轻面前。 谈轻接过看起来,裴折玉与他站得近,也看到了内容,随即拱手,“父皇,也许是误会。” 连带着被夹在两人中间的小世子,也是一脸迷茫,一边啃点心一边仰着小脑袋看他们。 谈轻看过信,却是伸手拦下裴折玉,看向皇帝说:“父皇,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写的。” 皇帝并未责怪他无礼,只问:“哦,怎么说?” 皇后冷笑道破,“你亲手写的情诗,倒是忘干净了?” “是忘了。”谈轻睁着一双写满无辜的眼睛,也委屈地回道:“这信是不是我写的,又是不是写给太子的,我反正是不记得了。就算是我写的,那应该也是我以前还没有被指婚的时候了,拿以前的书信来责骂现在的我不知廉耻,娘娘其心可诛啊!” 裴折玉神色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似乎在为他担心。 谈轻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接着跟皇帝说道:“父皇,这信,不可能是我近期写的!” 皇后斥道:“你嫁了老七,本该安分守己,却还写这种下贱东西纠缠太子,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那你有何凭证?” 皇帝也看着他,“说说是为何。” 众目睽睽下,各个都等着看戏,谈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悲戚神情,“因为我自从那次落水又被皇后不问青红皂白的当众训斥之后就大病一场,父皇只需一查就知道,我在那次大病中足足昏睡了七天七夜,连宫中御医都说过我没救了。” 皇后被他那句不分青红皂白气得瞪眼,谈轻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帝,“父皇,我大病醒来后,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可是因为昏睡多日高热不退,我身上落下不少暗伤,忘了很多事情,甚至连我姓甚名谁都忘记了,这段时间好不容易休养得可以下床行走了,我哪还有什么心思给人写信啊?” 他是越说越难过,捂住心口,面露屈辱,“别说写信,我现在根本就不识字,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我看不懂,如果皇后娘娘笃定信是我写的,也只会是以前写的,哪有人会收着别人成亲前跟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有定亲的未婚夫写的信留到现在,就为了给我定罪吗?娘娘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垂着头用力眨眼,不一会儿便挤出一滴眼泪,泪眼朦胧地看向皇后,颇有几分幽怨。 “儿臣早听闻皇后娘娘不喜欢儿臣,两次入宫都小心翼翼,不敢到跟前惹娘娘不快,没想到安分守己也不成,娘娘根本容不下儿臣,不管儿臣最后嫁的人究竟是不是太子,娘娘竟然都想要将儿臣置之死地!” 皇后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竟反成了被指控的那个? 谈轻语速快,紧跟着向着皇帝跪下,语调惊恐,“求父皇救救儿臣吧!儿臣可是您亲自钦定的儿媳啊,儿臣不想死在皇后手里!” 他低头拜下,手掌垫在地上将额头抵上去,在无人看到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啊? 皇后要作死,他就顺水推舟把事情闹得更大呗。 看谁最后会倒霉。 不料裴折玉也在他身边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沉声道:“求父皇为王妃做主!” 谈轻不由一愣,偏头看裴折玉,只见这人玉白的侧脸满是认真。那么多人在看戏,唯独他跪下来替他求情,响头还磕得这么响……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裴折玉被皇后砸了一顶绿帽子在头上,丢尽脸面,原本是可以将谈轻踢出去保住颜面的,却选择给他求情。 这小子还是那么上道。 第32章 见裴折玉还护着谈轻,尤其是他和谈轻竟敢在皇帝面前指控皇后,她哪里还坐得住? “放肆!老七,你是在怀疑本宫诬陷谈轻吗?本宫是中宫皇后,被谈轻用这下贱情诗纠缠的是当朝太子,如今证据确凿,谈轻究竟干了什么叫你如此糊涂?宫规森严,容不得妖孽作祟,来人,将他拖出去!” 皇帝和太后还未发话,谈轻和裴折玉二人一个是亲王一个是亲王妃,其他宫人也不敢动。 谈轻也是偷偷看过几集宫斗剧的好不好,见皇后这就开始急上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是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向皇帝求助。 “父皇救我!皇后娘娘疯了,为了除去儿臣,她都已经不择手段到要在宫里大开杀戒了!” 裴折玉也很是配合,跪行上前拦在谈轻面前,同样向着皇帝哀求,“求父皇替王妃做主!” 第52章 皇后闻言气得止不住发抖,“谈轻,你休要乱语!” 见太后被二人吵得按住额角,似有些不适,皇帝严肃起来,斥道:“够了,都别再吵了!” 闻言,宴会众人俱安静下来。 哪怕是皇后,也不敢当众忤逆皇帝,咬咬唇放下手,被孙娉婷扶着坐回她的凤椅上去。 皇后到底不甘心,坐下后便向皇帝诉苦,“陛下,臣妾跟随您二十余年,是中宫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轻尚且对臣妾这般不敬,身上更是无半点皇子妃该有的端庄稳重,这样不堪之人,如何能做皇子妃?” 皇帝眉头紧锁,面无表情看着人时,与往日慈眉善目的模样截然不同,颇有些天子威严。 卖惨谁不会呢?谈轻暗嗤一声,从裴折玉肩上探头看向帝后,小声哀怨道:“父皇,皇后娘娘如何对待儿臣的您刚才也看见了,不是儿臣不孝,实在是嫡母不慈,无论儿臣做什么在皇后娘娘眼里都是错的,只有儿臣消失了,皇后娘娘才能痛快。可是儿臣是父皇指给裴折玉的亲王正妃!儿臣还没能在父皇跟前好好尽孝呢!” 皇后被揭穿心事,怒瞪着他。 皇帝看他们又要吵起来,面色一沉,王贵妃适时给皇帝送上一盏热茶,软声道:“陛下息怒,臣妾看皇后娘娘与老七家的应当是有些误会,大家坐下来解开误会就好了。” 皇帝看向王贵妃,眼神俨然温和许多,太子看在眼里,也道:“父皇息怒,母后只是太过担心儿臣,才会如此紧张,但儿臣也认为,谈轻一贯懂礼数,那信应当不会是他在婚后送出,这其中应当是有误会的。” 皇后睁大眼睛,想说什么。 太子抢先说:“母后,儿臣与七弟妹不管是在之前还是如今,始终循规蹈矩,未有过任何越礼,此事,您或许真的误会七弟妹了。” 看懂太子暗示的皇后才发现王贵妃转头便扶着太后用茶,而皇帝看王贵妃的眼神又是那么的信任,便知这次又叫王贵妃钻了空子。 见太后脸色好了一些,皇帝神色稍缓,看向谈轻。 “谈轻,你说你忘了很多事情,不认得字,可有凭证?” 谈轻还跪在那里,被裴折玉护在身后,眨眨眼,说道:“不认识字要怎么自证?儿臣的小厮倒是知道儿臣病得忘了以前的事了,但他的话皇后娘娘想必是不信的,裴折玉也知道,可是皇后娘娘也不信我们啊。” 皇帝被他气笑了,“那你便拿出让朕信你的证据。” 谈轻反而将这个问题丢给他,“我不知道要怎么证明啊,我确实是不认字了,也写不出以前的字了,就是让我当场写我也写不出来。” 皇帝听他如此无赖,不怒反笑,“既然你也无法证明你不认识字,那朕该如何处置你?” 谈轻苦着脸说:“儿臣不知,不如先让皇后娘娘将那个手脚不干净往太子殿下书房里送信的宫人出来,说说儿臣是何时叫他送的信?” “这……” 皇后眼神闪躲,“那太监已经送到了慎刑司,只交待是隐王妃托他送的信,旁的再不肯说了,前两天就熬不过刑罚,抬出宫去了。” “娘娘把他杀了啊?” 谈轻故作吃惊,捂住嘴缩到裴折玉并不宽阔的脊背后,“父皇,这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皇后知道他在阴阳怪气,什么叫她把人杀了,本就没有这个人,她如何能把这个人杀了? 王贵妃险些当场笑出声,捏着团扇将半张脸遮住,看向皇后,眼底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皇后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宫人动太子书房确实该死,可是没问清楚冤枉了老七家的也不好,说不定是以前老七家的还未成亲时托人送的信,只是送得晚了些罢了。” 皇后冷下脸道:“贵妃是要替老七家的作保吗?” 谈轻一看王贵妃开口,就知道这是贵妃下场搅混水了,这下他更不用担心这事能善了了。 果然,王贵妃轻叹一声,娥眉轻蹙,委屈地看向皇帝。 “臣妾只是想帮皇后娘娘和老七家的解开误会,看看老七家的都吓成什么样了,都是自小在上书房看着长大的孩子,臣妾也不忍心。再说了,两个孩子身体都不怎么好,就这么跪了许久怕是有些辛苦的。臣妾说一句僭越的话,这等小事,皇后娘娘本可以私下召老七家的入宫说清楚,又何必拿到太后和陛下面前、在家宴上发作呢?陛下日理万机,已经很累了。” 她无奈地看着皇后,像在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皇后气得捏紧凤袍袖子,太子见状急道:“贵妃说的是,不过母后也是紧张孤才会如此。”他说着看向裴折玉和谈轻,“此事既然因孤而起,便该由孤结束,七弟,七弟妹,今日家宴,本不该被这些琐事扫兴,此事,孤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同你们一起查清究竟是何人在诬陷七弟妹。” 谈轻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想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皇后脱身,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谈轻偏不理他,眼巴巴看皇帝,“父皇,还是您给我们做主吧,儿臣受不了这委屈,原本儿臣与夫君好好进宫给太后娘娘接风的,那经书儿臣虽然没有动手抄写,可也是在边上看着裴折玉抄的,没成想冷不丁被皇后娘娘扣上一个罔顾人伦不知廉耻的罪名,也不是儿臣想翻旧账,就是……” “儿臣虽然忘了上次儿臣在宫宴落水的事,却也听说过当时皇后娘娘也没问清楚就指着儿臣鼻子骂儿臣不孝不悌,不配入皇家,儿臣也不是替自己委屈,只是替父皇委屈,父皇看中儿臣做儿媳,足以证明儿臣并非如此不堪。何况后来儿臣大病醒来,问过堂弟,他也承认当日在宫宴落水是他不小心的误会,但他后来入宫求见皇后要解释误会时,皇后却不见……” 他巴拉巴拉地说完一大堆,听着好像挺小心翼翼的,却好像每个字都在往皇后脸上打。 看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谈轻问皇帝,“父皇,儿臣便如此令皇后娘娘不满吗?无论是上次意外落水还是这次,娘娘都不愿听儿臣解释,认定儿臣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可是儿臣确实早就已经忘了太子了。” 他说着看向裴折玉,眼神十分深情,“儿臣嫁给了裴折玉,喜欢的当然也只有裴折玉啊。” 这话说出口,不止皇后,太子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 裴折玉似乎也愣了下,不过他背对着谈轻,谈轻没有发现,接着给了太子母子一记暴击。 “说句无礼的话,皇后娘娘未免太过自信,难道天下所有人都得喜欢太子,都要争做太子妃吗?儿臣嫁给裴折玉,才知道裴折玉才是儿臣的良配,从此再看不到其他人了,太子是什么,太子妃又算什么,哪有我如今快活自在?”他说完立马跟皇帝道谢,“还要多谢父皇为我们指婚……哎呀!儿臣这么说,皇后和太子不会生气吧?父皇也不会责怪儿臣无礼的吧?” 宴会上全场俱静,比先前皇帝动怒还要可怕的安静。 毕竟从前的内定太子妃、如今的隐王妃能说出太子算什么,且当众与隐王表明心迹这种行为,对于在座众人而言实在是太震撼了。 就连皇帝都沉默了。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王贵妃,“哎,早知道老七家的是个不拘小节的,从前是,现在也是,不过如今忘了从前的旧事,你倒是比从前更大方,更洒脱了。看来还是陛下眼光好,这指婚确实是成全了一对良配。” 不管怎样,说皇帝好话皇帝都愿意听,他被王贵妃哄得龙心大悦,看谈轻也不由失笑。 “我看他是比以前更没皮没脸了。” 他转脸看皇后,脸上便没了笑容,“皇后,朕知道你为了太子的婚事太过操劳,以至于很多事情分不出太多精力,可像今夜这样没有查清楚就下定论的误会实在不该发生,你却让这种事连着出了两回,看来你是真的累了。也罢,即日起,着王贵妃协理六宫,皇后你啊,就先歇一阵吧。” 王贵妃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屈身应是,“皇上放心,臣妾定会好好协助皇后娘娘的。” 说是贵妃协理六宫,后话又叫皇后歇一阵,这显然是要卸皇后手上的权力,王贵妃笑得越开心,皇后就越是恨得牙痒痒,可她也只能咬牙应是。从皇帝将她手中权力分给王贵妃时,今夜一切都注定结束了。 同样,皇后不痛快,谈轻就开心了,暗自握了握拳头,才勉强压下嘴角不住抽搐的笑容。 皇帝跟着没好气地看向他和裴折玉,“你们也都起来吧,谈轻,你身体不适,明日起,太医院院正会亲自去你府上为你调理。当然,你今夜也不是完全没有错,堂堂亲王正妃,怎么能不识字?朕再给你指派一位先生,你给朕好好学,老七别的不说,至少书画是不错的,你别给他丢人。” 谈轻也知道皇后都被罚了,皇帝怎么也得把一碗水端平,已经做好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的准备了,没成想皇帝居然会对他如此偏心? 第53章 见皇后不甘地瞪着他,他心中更痛快了,乖巧点头。 “知道啦,儿臣会好好学的!” 皇帝看着他,无奈笑起来,“你这一病,人倒是活泛了许多,朕看着,要比从前讨喜。” 谈轻赶紧拉着裴折玉起来,闻言便不大客气地说道:“那儿臣还有一件事,想求父皇。” 皇帝挑眉,“得了便宜还卖乖?” 谈轻看他不像是真的生气,便笑说:“儿臣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皇后娘娘之所以认定儿臣会在婚后纠缠太子,定是因为从前做伴读时儿臣听从长辈期盼一心追随太子,如今儿臣已然嫁给裴折玉,皇后娘娘还不放心,儿臣便想求一个恩典,日后宫宴,太子在时,儿臣能否不出面?只要不见面,那谁也不能乱传什么谣言。” 他其实挺想让皇帝给太子下一个禁令,以后别来找他的,可怎么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皇帝再看重他背后的卫国公,也越不过储君的位置。 皇后以后肯定要找他算账,那他先趁机推掉这些整天斗来斗去没完没了的宫宴总行吧? 太子神色一凛,哪里还听不明白谈轻这是要当众跟他划清界限的意思,他看着谈轻,眼底一闪而过深思,面上浮现惭愧,忙道:“七弟,七弟妹,今夜之事,孤替母后向你们赔罪,母后天生纯质,性情耿直,这才叫人误导,与七弟妹有些不愉快,但母后如此也是为了皇家颜面,还望七弟和七弟妹体谅母后的嫡母仁心。” 皇后哪有什么天生纯质,天生蠢恶才对吧。谈轻不打算没给他面子,“太子骂我不孝呗。” 太子皱了皱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孤不是……” “好了。” 皇帝打断他们的话,“后宫之事,有皇后在,朕向来不愿插手,但皇后是嫡母,纵然有时候力有不逮做得不够尽善,你们也需体谅。这样,老七,往后入宫,你们无需去坤宁宫请安,多去毓秀宫看望常嫔吧。” 谈轻目的没有达成,但听着还行,立马笑着点头。 “多谢父皇,父皇真好!” 皇帝摇头笑了笑,“行了,都回去坐着吧,别再闹了。” 谈轻听皇帝这话跟哄小孩似的,跟裴折玉相视一眼,便回了他们的位置上,宫宴继续。 可皇后跟太子却很不愉快,毕竟一个折腾一晚上得不偿失,一个也没在谈轻和皇帝这里讨着好,母子二人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事让皇帝给了了,宫宴也没法回到先前的热闹氛围,太后有些疲惫,不多时就回宫了,她一走,皇帝也没多留,宴会便散了。 直到走出御花园,谈轻才真正松了口气,裴折玉与他并肩行着,闻声双眸含笑看向他。 “原以为你不会紧张。” “倒也不是紧张,就是觉得有些闷。”谈轻还是觉得很可惜,“可惜以后还得来这种宫宴。” 裴折玉道:“不想来可以称病,不过父皇让太医院正亲自给你调理身体,只怕你短时间内是没法缺席宫宴了,还有父皇指派的先生。” 谈轻听他说的更难受了,“那个太医院院正医术肯定不差,我没法请病假了,而且我以后还得跟先生读书,是不是不能去庄子上了?” 看他到这种时候都这么担心能不能再去庄子上的事,裴折玉看他的眼神便有些无奈了。 “还不知父皇会给你指派什么样的先生,若是先生性情好,说不定可以去庄子上玩两天。” “才两天?” 谈轻更想一直住在庄子上,他才离开庄子一天,就无比想念他养的小狗崽和小猪崽了。 出了宴会厅,候在外面燕一和福生便迎了上来,要出宫时,四皇子裴泽主动来打招呼。 经过这一场家宴,裴泽一见到裴折玉二人便笑着迎上来,格外热情,“七弟,七弟妹。” 裴折玉颔首回礼,“四哥。” 谈轻虽然不是很喜欢弟妹这个称呼,也只得点头。 裴泽看出来二人的客气疏离,热情便也点到为止,“我还要去看母妃,就不拖着你们了,不过今夜七弟妹好口才,叫我十分佩服,过阵子三嫂会办一场游春宴,七弟七弟妹可一定要来,到时我们再好好聚聚。” 谈轻哪儿能不懂,这是他娘王贵妃借他的事夺了宫权,便叫四皇子过来跟他们交好的。 裴折玉俨然不是像王贵妃这两个皇子这样想争夺皇位的人,只淡淡应道:“四哥慢走。” 四皇子笑容顿了顿,低声同二人说了一句,“今夜之事,七弟妹也无需伤肝动气,前阵子太子的人与卫国公私下有些争执,一直没讨着好,皇后娘娘在宫宴上刁难七弟妹,或许是想拿捏七弟妹让国公爷分心。”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了,笑着告辞,转身领着侍从往甘泉宫去,那是贵妃的宫殿。 身为贵妃之子,三皇子四皇子是有特权可以时常入宫看望母妃的,从实质上的待遇看,除了太子之位,他们几乎与太子一样得宠。 可就是那个太子之位,让他们兄弟二人不得不争。 谈轻忽然感觉四皇子有点意思,看来他外公最近一定干了什么,让皇后太子很不开心。 裴折玉等四皇子走远才问:“四哥主动邀请,也是有诚意的,可想去结识三哥和三嫂?” “那不就等于跟贵妃一脉交好吗?”谈轻果断摇头,“不要,我现在只想回庄子上养猪。” 裴折玉看他是真的不想去,缓缓点下头,“也罢。” “快回家吧,我看这天快要下雨了。”谈轻刚才还听到雷声,赶紧拉着裴折玉衣袖往外走。 春日天气多变,他可不想淋雨。 “走吧走吧。” “要下雨了?” 裴折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仰头望向天幕,天幕黑漆漆的,时不时擦过一道闪电。 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正要走,晴芳匆匆行赶过来。 “隐王殿下,隐王妃留步!” 方才在宫宴上没机会跟常嫔说话,见常嫔的大宫女来了,谈轻便跟裴折玉在原地等着。 晴芳行色匆匆,上前向二人行礼,也不知是不是跑得太急,气息不稳,声音有些颤抖。 “殿下,常嫔娘娘想与你见一面,请殿下随奴婢来。” 裴折玉微微皱起眉头,“母妃有什么事急着找我?” 他那双丹凤眼好似能看透人性,晴芳慌忙垂头道:“娘娘说,有些话要说,很快就好。” 裴折玉看着她没动。 谈轻问:“那我们去看看?” 晴芳闻言又急道:“娘娘说,只让殿下一人过去。” 谈轻愣了下,想起常嫔之前就好像很怕皇后的人,今晚他跟皇后当着皇帝的面吵起来,常嫔可能也觉得他可怕吧。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你要是去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反正宫门一时半会儿不会下钥。” 何况今晚宫中有宴会,皇子们随时出宫都可以。 裴折玉定定看着晴芳,似乎在犹豫,直看得晴芳忍不住浑身轻颤起来,才终于点下头,丹凤眼凝望了他好一会儿,“那我去了。” 谈轻点头,“去吧,我等你。” 裴折玉让燕一保护谈轻,才带晴芳往御花园走去。 谈轻看着他走远,想起他刚才的那个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好像突然不太高兴。 是因为去见常嫔吗? 他们母子真的很奇怪。 天色渐渐晚了,天上雷鸣愈发响亮,凉风卷过御花园,空气中似乎都夹杂这一股潮气。 晴芳在前面带路,步伐匆匆,一直没有抬头看裴折玉,直到走到御花园边的一处侧殿。 “殿下请。” 侧殿门开着,里面亮着烛光,裴折玉没有进去,垂眸问晴芳,“母妃真的在里面吗?” 晴芳咬唇,“是。” 裴折玉漠然闭了闭眼,这才抬脚走上台阶,走进门槛后,殿门忽然在他身后被关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中灯火如昼,上面坐着一个人,哪里有常嫔身影,分明是盛气凌人的皇后。 “跪下。” 第33章 【倒v开始】 轰隆隆,天边响起一道惊雷,今夜这场雨比谈轻想象的还要来得快,他与福生和燕一只能躲到附近一处亭子里躲雨。福生生怕他着凉,给他披上了披风,谈轻等困了,差点趴在凉亭里的石桌上睡着,醒过来拍拍脸提神,便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裴折玉怎么还没回来?” 他一直在心里算着,裴折玉都走了半个多小时了,常嫔有这么多话,要跟裴折玉说吗? 福生也不好回话,忽然瞥见远处有一点灯火靠近,依稀是有人撑着伞走近,他以为是裴折玉,赶紧提醒谈轻,“少爷,你看那边!” 燕一比他们更早察觉,先一步等在凉亭的入口。 等那人走近,谈轻不由站起来,却在看见那人的脸时立马拉下脸,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第54章 可那人也是直奔凉亭,身后的小太监撑着伞,未叫他身上的蟒袍被打湿,他走到凉亭前,燕一和福生纷纷行礼,口称太子殿下。 太子便站在凉亭石阶下,轻抬起伞面,露出一双似乎填满温柔的凤眼,“阿轻,是孤。” 谈轻看见他就烦得直皱眉,“这里有人了,不欢迎你。” 同样是遗传自裴家血脉的凤眼,太子的眼睛满是让谈轻厌恶的心机,远没有裴折玉的好看,谈轻每次被他看着,只会觉得恶心。 太子敛了笑容,走进凉亭里,似乎并不介意燕一和福生也在,轻叹道:“为了一个谈淇,你还要跟孤闹多久的脾气?阿轻,你可知道孤为了你,已经数次忤逆母后。方才若不是孤劝阻,母后不会善罢甘休。” “打住。” 谈轻嫌弃地往角落退去,没好气道:“别再跟我说这种鬼话,什么叫为了我,你自己不孝敬皇后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就算你刚才不说话,贵妃照样不会让皇后得意。” 谁让皇后犯蠢,以为他很好拿捏吗?活该被夺权。 谈轻嗤笑一声,抱着胳膊靠上石柱,“再说了,你不是喜欢谈淇,要帮他夺去我的侯府取代我的位置吗?一个吃绝户还看不起金主堂兄,跟一个拿人当替身还想夺走替身家产给真爱用,你跟他可真是一对逼人。” 太子面色沉下来,望向福生和燕一,二人都低着头看似恭敬,也绝没有要退避的意思。 太子压下眼底的怒火,走近谈轻,语调尽量平和地说:“孤是喜欢谈淇,但孤也从未说过孤心里没有你。阿轻,你收下孤玉佩的事若让人知道了,今夜便不能善了了。” 他不说谈轻早就忘了,想起谈淇给他带的那块玉佩,谈轻撇嘴道:“那玉佩我早就扔了,现在大概在侯府的哪个角落吧,我以前也是太子伴读,太子赏我块玉佩怎么了?对了,我还答应过二房要给谈淇出嫁妆,那就用这个好了,我是说话算话的人,可也实在一个铜板都不想给二房了,正好,羊毛出在羊身上,送回去了。” 不说谈轻当时也不可能想到赔钱货会拿这玉佩说事,赔钱货的东西他拿着还嫌晦气呢。谈轻灵光一闪,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太子并未气馁,只是笃定地看着他,“你如此恨谈淇,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孤吗?你说你忘了旧事,连与孤的过往也忘了,可你上次却问孤要赔偿,你还是放不下孤。” 谈轻简直无语了,问他要赔偿就能证明他放不下吗? 太子见他不说话,眼里越发得意,“今夜母后取出来的信确实是你从前写的,你跟了孤十几年,又怎么能轻易忘记?阿轻,孤知道你这次很生气,孤可以纵容你耍小脾气,却不能看着你对母后不敬,你今夜在家宴上如此胡闹,实在是令孤失望。” 谈轻是越听越恶心,赶紧摆手打断他的满嘴屁话。 “等等!合着我今晚说的话,你是一个字没听懂是吧?” 谈轻打量着太子,眼神颇有几分惨不忍睹的意味。 “好歹也是当朝太子,就算不是绝顶聪明,也不能笨到这个地步吧?如此普通又如此自信,真是……”谈轻啧了一声,“让人下头。” 太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谈轻毫不畏惧,直言道:“那我重申一遍,太子是吧,我刚才在宴会上的意思是,你以为我从前很喜欢你,其实并不是,我只是听皇上安排,为了做太子妃才跟着你,当然,你跟谈淇一起算计我双亲用性命给我换来的侯府这件事也令人非常恶心。但你是凭什么以为,你们如此对待我之后我还能依旧对你死心塌地?凭你是太子吗?你确定你能一直保住你这太子之位吗?在你放弃并且践踏了镇北侯府小公子、卫国公府唯一亲外孙的尊严和感情之后,你以为还能回到过去吗?” 谈轻嗤道:“真是可笑,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谁都要争着做你的太子妃?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局面,你斗得过贵妃的两个儿子吗?” 之前他看太子的位子是很稳的,可今夜宫宴上皇帝明显更偏宠贵妃,皇后都被压一头。 手下只有一堆文臣的太子,如何斗得过手中实打实掌着兵权又得皇帝宠爱的贵妃一脉? 太子果然面露愠怒,“放肆……” “这就听不下去了?” 谈轻在皇帝面前尚且敢畅所欲言,何况对方是他根本看不上的太子,他斜睨着太子,颇有些厌烦轻蔑,“当你们拿从前的我当替身、当工具人利用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裴乾,你别忘了,谈轻不只是与你一起长大的陪读,还是卫国公的亲外孙,镇北侯的亲儿子!他的双亲是为国捐躯战死的,他是忠烈之后,连你父皇都对他关怀备至,你怎么敢羞辱他?” “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连烈士之后都欺负的小人。” 谈轻由衷道:“你跟谈淇两个人,真的让我很恶心。” 从来没有人敢对太子说这种话,太子定定看着他,眼里几乎冒出火来,指尖也在颤抖。 谈轻看他这幅模样,却是好笑,“太子很生气吗?气就对了,被你们如此欺辱的谈轻也会生气的,现在不过将这些还给你们罢了。” 太子捏紧拳头,却又缓缓松开,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所以连孤的话也不信了,不过谈轻,你真的以为嫁给老七会是好事吗?你不会真的以为可以凭借你外公之手,让老七复宠,然后报复孤吧?” “那你可要失望了。”太子冷笑道:“你觉得贵妃好,其实她不过是为了她的利益,她今日能帮你,他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陷你于不义,你自小跟在孤身边,不会不清楚这宫中处处皆是阴谋算计,值得你信任的人也只有孤。至于老七,父皇永远不可能重用他的,你的算盘是打不响的。” 谈轻是真的佩服这赔钱货的脑回路,明明都已经破防了,不知道为什么又把他自己说服回到自信满满的状态,又开始跟他说怪话。 事关裴折玉,谈轻便道:“你怎么就敢肯定裴折玉不会得到重用?皇上刚才夸过他的字。” “到底是家宴,父皇做这些不过是给你看的,好叫你和你外公放心。”太子提到裴折玉,面色很是不善,笑意里透出浓浓的不屑,“孤记得以前跟你说过的,老七有病,八字与父皇相冲,自小就被父皇冷落。” 他看着谈轻,含笑眼神显然带着恶意,缓缓走近他。 “你若天真到认为这些可以靠你外公改变,似乎不无可能,可老七还有一个致命弱点,你可知道常嫔入宫不到半年便生下了老七?” 凉亭外雨很大,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几乎盖过太子刻意压低的声音,谈轻却听得一清二楚,随后惊得睁大双眼,对面却是太子那双冰冷而包含着讥讽与无奈的眼睛。 “他七岁那年得知自己的身世时,第一次病发杀了一个宫人,父皇勃然大怒,将他贬去浣衣局做最脏最累的活,只要不死,他就是一条狗,人人都可以欺辱,人人都可以打骂,连卑微的内侍都能踩上他一脚,常嫔也不敢吭声,直到数月后他松口承认他错了,才被接回皇子所。” “一个野种,父皇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宠爱他?” “这些,他告诉过你吗?” “你们夫妇真的如此恩爱吗?” “阿轻,你太过在意儿女情长,但孤可是当朝太子。孤身边,注定不能只有你一人。” 太子说着轻叹口气,转眼看向亭外雨幕,眯起凤眼。 “对了,老七那怪病,每到雷雨天便会发作,这会儿,他应该快病发了吧。若是他病发时在宫里做出什么事,父皇可是会生气的。” 轰隆雷声响起,谈轻如梦惊醒,警惕地看着太子。 “他在哪里?” 他不蠢,裴折玉去了那么久没有回来,只会是被人算计了,这个人只会是太子赔钱货。 “老七之所以对你好,不过是为了得到你和你外公的扶持罢了,阿轻,你是被他骗了……” 谈轻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是问你,裴折玉在哪儿?” 太子有些不满,回眸看着他,面上笑容有些虚伪。 “阿轻是在求孤吗?你知道孤对你向来宽容,老七忤逆母后,本就该罚,孤管不了他,却愿意在母后面前护住你,只要你回头……” “滚。” 谈轻口中吐出冰冷的一个字,冷冷看着他这张笑脸。 “赔钱货,你真的让人很恶心。” 被他在宴会上驳了面子,就将手伸向帮他的裴折玉。 这种人,怎么配做太子? 谈轻不再说话,转身往凉亭外跑去,顺手夺过凉亭外等着太子的小太监手里的油纸伞。 太子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福生和燕一也很吃惊。 “少爷,你去哪儿!” 谈轻道:“找裴折玉。” 太子神色阴沉,“就算你现在去,也已经晚了!你想要什么孤不能给你?偏要与孤作对?” 第55章 “关你屁事!” 谈轻回了一句,没回头看太子一眼,飞快冲进雨幕。 他不止一次抱怨过皇宫太大了,即使只是御花园,谈轻像个盲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转。 暴雨冲刷着宴会过后的冷清,夜色中的烛火似乎格外温暖,谈轻很快循着火光找到了一座位于御花园一角供人赏景时休息的侧殿。 他不知道裴折玉的怪病具体是什么,裴折玉究竟有没有如太子所愿在今夜病发惹皇帝不快,但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尽快找到裴折玉。 抛却被所有人轻视的皇子身份和众人口中讳莫如深的过往,他只是个才刚成年的少年。 推开侧殿大门,潮湿水汽跟着谈轻没入静寂大殿。 里面只有一个人跪着,是先前来找裴折玉的晴芳,她脸颊上有个红肿的巴掌印,一个人愣愣地跪坐在门前,直到谈轻出声才回神。 “裴折玉呢?” 晴芳眼瞳一紧,似乎是在恐惧什么,随即愣愣摇头。 “皇后娘娘命常嫔娘娘召殿下独自前来,就上次殿下阻拦王妃服用孕子丹一事责问殿下,责罚过后,命殿下罚跪一夜便离开了,可是殿下突然病发,推开皇后娘娘派来看着他的人走了,奴婢也不知殿下去了何处,只知道坤宁宫的人应该去追殿下了。” 谈轻定定俯视常嫔的这个大宫女,眼神有些冷漠。 “是皇后逼你来找的裴折玉,还是常嫔让你来找的?” 晴芳咬咬唇,垂头不语。 谈轻转身便走。 晴芳这才在他身后出声,“常嫔娘娘也是不得已的……” 谈轻顿了顿,便拿起搁在门前的油纸伞,匆匆离开。 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裴折玉果然被他母妃出卖了。 比起担心裴折玉在宫里病发伤人,他更关心裴折玉现在的状态,他现在会不会很心寒? 但裴折玉又到哪里去了? 谈轻是亲王正妃,可这宫里,到底是皇后的地盘。 谈轻出了偏殿,脚步慢了下来,神色迷茫地站在御花园里,身后远远传来一道人声。 “七弟妹?” 谈轻撑着伞回头,就见回廊上站着几人,竟是大公主夫妇、还有二皇子宁王夫妇几人。 方才叫住他的,正是宁王。 宁王是皇帝发妻的次子,谈轻在宫宴上见过他,只见他跟大公主和驸马说了什么,便独自上前来,走路时脚下果然有些不自然。 谈轻撑着伞走过去,因为不便行礼,便只点了点头。 “二哥。” 二皇子宁王年纪比裴折玉大不少,看着是一位成熟温和的青年,他闻言也笑着颔首,“本王和长姐刚从太后宫里出来,正要回去,这么晚了,七弟妹怎么还没出宫。” 太后宠爱太子,但更偏宠先皇后所出的长公主与二皇子宁王,这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 谈轻想了想,如实道:“我在找裴折玉,他不见了。” 宁王似乎有些愕然,“下雨了,七弟怎么还在宫里?” 听他这话,谈轻就明白宁王也是知道裴折玉隐疾的人,看来太子没有胡说。谈轻摇了摇头,不愿多说,“二哥慢走,我去找人了。” 宁王叫住他,“你要去哪里找?” 谈轻还真不知道,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看向宁王,满是迷茫,宁王不由摇头失笑。 “七弟小时候,每逢下雨,都不喜欢待在太空旷的地方,你往角落找找,兴许能找到。” 谈轻眼睛亮起来,可看着宁王,又忍不住心生怀疑。 宁王更像一位温和的长者,耐心安抚道:“去吧,早些找到人,回去换身衣服,都湿了。” 谈轻低头一看,他走了这么久,衣摆和肩膀都被打湿了,这油纸伞果然没那么好用。 他思索了下,乖乖点头。 “谢谢二哥。” 他朝宁王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御花园走去,虽然心中还有些疑虑,但当谈轻走过每一处时也下意识地打量起御花园的每个角落。 雨太大了,御花园基本没有人,路边的灯笼也被打湿了很多,基本看不到路,谈轻全靠喊,一路找一路喊,几乎走遍整个御花园。 他连假山里的小猫咪都揪出来几个,愣是没找到人。 天色越来越晚,谈轻的耐心也快耗尽了,喊道:“裴折玉,你在不在?不在我先走了!” 没人回话,倒是天边炸起一道响雷,吓了谈轻一跳。 谈轻看雷响得越发频繁,赶紧闭嘴,跑去找地方躲。 他走后,假山石洞里依稀泄出一道几不可察的气声。 裴折玉安安静静地靠坐在里面,抱膝蜷缩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发,脸色惨无血色,眉头也皱得很紧,像是在勉力遏制什么。 他的身体在颤抖,往日漂亮安静的丹凤眼阴沉失神,看着谈轻走远,悄然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他低头时,谈轻的脸就出现在了山洞洞口。 “原来躲在这里啊。” 裴折玉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眸里被映上一点亮光。 眼前的少年手上提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灯笼,碎发被打湿贴在脸颊上,看去有些狼狈。 可他看见了裴折玉,便立时弯唇笑了,手中灯笼昏黄的火光,似乎瞬间变得温暖如春。 “找到你了,裴折玉!” 第34章 裴折玉愣愣地看着谈轻,似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谈轻居然又折回来了,灯笼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得他这张看着挺精明的脸呆呆的。 谈轻其实也有点不高兴,皱着眉头问他,“刚才我在这里转了三圈,你怎么一直不应声?” 裴折玉回过神,面色阴沉下来,哑声道:“走开。” “你让我走?”谈轻匪夷所思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一句感谢没有,还赶我走?” 要不是看他状态显然不对,谈轻还真转身走了,他将灯笼夹在胳膊下,朝山洞里伸手,没好气道:“出来,跟我回去,该出宫了。” 裴折玉颤了颤,往里躲去,贴着假山山壁,那双遍布红血丝的丹凤眼警告地看着谈轻。 谈轻正想将他硬拉出来,却听见雨中传来一阵人声,想起晴芳先前说的话,他皱了皱眉。 “不好,这个时候来御花园的,不会是皇后的人吧?” 他问裴折玉,“来抓你的?” 裴折玉攥紧五指,闭目不语。 眼看人是没法拉出来了,谈轻只好收了伞往山洞里钻,山洞狭小,一个成年男子难以站直,热烘烘的身体不得已贴上裴折玉,裴折玉浑身一颤,沉眉望向谈轻,谈轻跟着他贴着山壁蜷缩起四肢,嘘了一声。 “你也不想被抓回去受罚吧?” 裴折玉定定看着他,勉强压住身上的细微颤抖,半晌,听见外面人声靠近,才哑声开口。 “灯笼……” 谈轻看向脚边的灯笼,这是雨中为数不多的光源。 “什么?” 裴折玉轻喘口气,气息有些不稳,身体十分僵硬。 “太亮了。” 谈轻恍然大悟,听见雨中的人声越来越清晰,赶紧吹灭了灯笼,山洞里顿时一片漆黑。 人在黑暗中视觉受限,其他感官会被放大,比如听觉,又比如嗅觉、触觉,都会更清晰。 谈轻听见裴折玉不稳的气息,这时外面来了一群内侍,嘀嘀咕咕地将油纸伞拿走了,谈轻暗骂一声混蛋,便听他们说:“伞在这里,王妃应该就在不远,难道王妃已经找到七殿下了?我们要不要回禀娘娘?” 内侍里中的小总管当即斥道:“不管怎样,娘娘交待过,今夜不能让七殿下安然离宫……” 他沉默了下,吩咐道:“接着找!人一定在这里!” 众人只得冒着雨在附近找人,他们藏身的这处山洞在御花园假山一角,洞口前有花藤遮挡,相对隐蔽,方才谈轻路过三次才发现。 可是对方人多,又都提着灯笼,眼看着那小总管就要摸到洞口前,谈轻感觉到来自身边的杀气,愕然回头,便见到一双极冷地盯着洞口的丹凤眼。山洞漆黑,唯有夜雨中时而劈过的电光落到他脸上,他的眼睛犹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阴冷骇人。 谈轻来到这个朝代后就很少触碰到杀气外露之人,没想到往日随和的裴折玉也有这一面。 小总管踩过草丛的脚步声传进山洞里来,让谈轻一个激灵回神,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裴折玉冰凉的手,赶在他缩回去前紧紧握住。 裴折玉回头朝他看来,丹凤眼漆黑冰冷,谈轻幽幽看着他摇头,手指背在身后勾了勾。 小总管快要走到山洞前时,一束花藤从暗处钻到脚下,绊得他脸朝下当场栽倒,叫声凄厉,手上灯笼滚落在地,瞬间被雨水浇灭。 众内侍见状顾不上找人,手忙脚乱将小总管扶起来。 草丛里不乏石子泥土,又被雨水浸润,小总管衣服上全是泥水,脸上又被石子划伤,一脸血,眼睛都挣不开,捂着脸直叫唤,有些吓人,几个内侍忙扶他回去上药。 第56章 剩下几个内侍送走他们,便提着灯笼往别处去了。 外头终于安静下来,谈轻收了异能,没顾上开始抽痛的额角,摸黑拍了拍裴折玉手背。 “没事了,他们找不到我们。” 裴折玉果然缩回手,安静须臾,闷声道:“你不该来找我的,累了就先自己回王府吧。” 谈轻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平复了情绪,还知道关心自己累不累,可回答他时也很无奈。 “伞被拿走了,我出去要被淋雨,会生病的。再说了,我长得瘦,又不占你多少地方。” 山洞太黑,谈轻只能看到裴折玉好像是将脸埋在了臂弯里,且刻意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你应该还记得我有隐疾,我病发了,会发疯伤人的,这些话,你是听秦如斐说过的。” 谈轻听他话里话外都是赶自己走的意思,挑眉道:“可你现在没有伤人,也没有发疯。” 裴折玉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听着像有几分讥讽,“人人都这么说,你为何就是不信?” “我感觉不是这样的,我相信我的直觉。”灯笼灭了,谈轻没办法看清楚裴折玉现在怎么样,有些担心地凑过去,双手摸索到裴折玉的衣摆,“我闻到了血的味道,我的嗅觉很好的,裴折玉,你是不是受伤了?” 裴折玉下意识退到山洞洞口,肩头一侧感觉到飘进来的水汽,察觉危险的时候下意识的一个停顿,便叫谈轻得了手,抓住他的手腕。 谈轻皱了皱鼻子,方才找到人时隐约嗅到的那股血气更重了,他强硬地拉过裴折玉的手,就着山洞外那点微末的天光检查起来。 恰好雷电闪过,一刹那,便见谈轻看清楚他手上的血迹,摸到他衣袖都是黏湿的,谈轻眉头一紧,飞快拉开他的衣袖,便看到他手腕往上几寸的有几道血红的划痕,看起来应该是钝器划伤的,还在流血,而且在这些血痕边还有许多交错的旧疤痕。 每一道都像是用利器所伤,其中几道像是刚掉血痂的样子,不算深,不致命,却不少。 谈轻想到平时穿衣服总要将领子拉高,衣袖基本都是紧贴手腕的,“你身上有很多旧伤?” 他忍不住看向裴折玉脖子的方向,“是皇后干的?” 裴折玉来不及阻拦,顿了顿,一双阴郁的丹凤眼便这样在黑暗中看着与他极近的谈轻。 “你怎么知道皇后找过我?” 谈轻没失礼到扒人家衣领,摸出来一张没用过的手帕,将那几道长长的血口包起来,“那个赔钱货特地找我来炫耀,告诉我我们斗不过他,他母后那个坏女人要为难你。” 裴折玉静静看着他给自己包扎时小心翼翼的模样,声音沙哑,“赔钱货?太子找过你?” 反正山洞里黑漆漆的,大家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谈轻毫不掩饰自己对太子的厌烦,嗤笑道:“是啊,多得他,我才知道他们母子这么无耻!陷害我不成,就转过头对付帮我的人,他们也配当皇后太子?” 他说着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你私下用刑,下次,你就别再帮我了。” 裴折玉静默一阵,说道:“你被骗了,不是因为你。” 谈轻小心地检查过自己将他手上的几道血口都包起来了才放心,“我没带药,你受伤了不能碰水,等雨停了我们再走吧。”说完他才回裴折玉的话,“不是因为我今晚跟他们作对,他们怀恨在心,所以才伤你吗?” “不是。” 谈轻一松手,裴折玉立马收回手。他其实夜视视力不错,能看清楚手臂上的包扎有些别扭,他甚至能看到谈轻脸上的内疚,眼眸暗了暗,说道:“他们动我,不是因为你。皇后和太子只是想要我病发伤人,让父皇动怒,让我再无机会同他们争。” 谈轻怔了下,反应过来暗骂一声,“我还小看他们了!” 他这才明白,皇后今晚针对他,最多就是小打小闹吃个开胃前菜,恶心他一下,对付裴折玉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只要裴折玉再犯一次错,让近来对他态度似有和缓的皇帝失望,哪怕谈轻和他背后的外公怎么扶持,裴折玉都没法跟他们争了! 等以后他们对付外公也好,对付他也好,只要裴折玉依旧不得宠,他们都会轻松不少。 谈轻扶住额头,懊恼道:“我还是骂得轻了,这对母子不只是无耻,还非常阴毒狡诈!” 将他和裴折玉支开,一边想方设法让裴折玉发疯,一边让太子挑拨离间,这对母子不只想掌控谈轻,除去不能为他们所用的老国公,更想让裴折玉永远都翻不了身! 他先前说的没错,皇后跟太子是真的天生蠢毒。 谈轻不免觉得他们可笑,“赔钱货母子这么害怕你复宠,看来你确实是他的心腹大患。” 裴折玉没回话,反而问他:“太子都与你说了什么?” 谈轻不想隐瞒他,又觉得那些话伤人,便斟酌着说:“他们说,你第一次病发的时候杀了一个宫人,皇帝为此大怒,重罚了你。” 至于赔钱货说裴折玉不是皇帝亲生,谈轻是不信的。 如果真的裴折玉不是皇帝亲儿子,裴折玉根本没有机会跟他争,他又何必忌惮裴折玉? 而且裴折玉长了一双他们裴家血脉标志的丹凤眼,比太子那双更像他娘的偏三白眼的细长眯缝眼更有说服力,就是说太子不是皇帝亲生的,裴折玉都必须是皇帝亲儿子! 可是皇帝会冷落裴折玉,或许确实跟常嫔入宫半年便生下裴折玉的这些流言蜚语有关。 还有裴折玉的隐疾…… 裴折玉声线偏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真的。” 谈轻愣了下,“什么?” “我杀了一个人,在我第一次病发时,十一年前。” 裴折玉说:“在那之后,每次下雨打雷,我都会病发,会控制不住自己发疯,会伤人。”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被父皇重罚后,我每次病发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避免再让父皇失望,你见到的那些伤也不是皇后伤的。” 谈轻安静下来。 裴折玉道:“是我自己。” “我怕自己不够清醒,重蹈覆辙,用石子划伤的。” 他说着低低笑了一声,嘲讽道:“皇后是嫡母,自然有教训我的权力,她虽然蠢笨,却知道她不能直接对我出手,所以只让人点了令人容易狂躁的香就走了,她是怕我发疯伤她,因为连母妃也怕我,所以她只敢让人盯着我,一定要我今夜病发。” 山洞阴凉,谈轻感觉指尖有些冷,微微蜷缩起来。 裴折玉看得清楚,眼里浮现一抹恶意的笑,“可惜,今夜我注定要让皇后失望了,我明知父皇对我病发伤人这种事很介怀,又怎么会再次伤人呢?其实若你不来,我在这里冷静一夜,也就好了,可我没想到,你听太子说过我的事,怎么还敢来?” 谈轻的手突然被他握住,冰凉触感贴在手背上。 谈轻的身体僵硬下来,裴折玉笑声接着在他耳边响起,有些阴冷湿黏,透着几分危险。 “你不怕我发疯吗?” 裴折玉道:“我发疯,会死人的。” 谈轻回答的声音却很冷静,“你如果想杀人,为什么要自残?你是想赶我出去淋雨吧?” 裴折玉顿住。 一片黑暗中,他看清楚了谈轻相当不满的神情,谈轻说:“都说了没有伞了,你还把我往外赶,我要是淋了雨,生病了怎么办?” 这不是裴折玉想要的答案,他沉声道:“你想得也太过天真,大家都说我这病疯起来六亲不认,倘若我一会儿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谈轻跟着笑起来,反过来抓住他的手,“你信不信,你要是动手的话,我会先拿下你?” 笑话,想跟末世杀器斗,这小子口气也太大了吧! 就算他精神力用不了,异能也降到最低等级,没法频繁使用,收拾这人还不简单吗? 谈轻握着手底下骨节分明的手掌腕骨,“你这细胳膊,我只要一用力,就能给你折咯。” 裴折玉感觉到他在用力,腕骨处有些微疼,原先的气焰消失得一干二净,可他还不甘,冷冷看着谈轻道:“没听说过谈小公子会武。” “那我也没说过我不会吧?” 谈轻随口胡说,“你也不想想,我外公是干什么的,我爹又是干什么的,他们都是武将,我就算不乐意学武,小时候我外公能不教吗?别看我看起来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对付你这种弱鸡简直绰绰有余好吧?” “弱鸡?” 裴折玉从未被人如此形容过,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就算你有自信能拿下我,可是谈轻,我确实是杀过人,你也愿意可怜我这样的人吗?” 谈轻松开他的手,认真起来,“裴折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是被指婚凑到一起,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知道皇家的赐婚没那么容易和离,至少在皇位更替之前,我跟你都是被绑在一起的,你从前的过错不论是真是假,我确实不喜欢杀人犯,可我也没办法现在就跟你分开。” 第57章 裴折玉收回手,五指蜷紧,垂眸敛去眼底的自嘲。 谈轻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着他在的方向说道:“以前的事我不清楚,我分不清你们这些宫里长大的人哪句话是真是假,你又有多少个心眼,原本我也不想管的,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我怀疑,我到底能不能等到跟你和平分开的那一天,只怕在那之前,我会先成寡妇吧?” 他说着停顿了下,改口道:“不对,应该是鳏夫。” 男人是做不了寡妇的。 第35章 裴折玉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寡妇与和离并无区别,这不正是你所期盼的吗?” “不是哦。” 谈轻摇了摇手指,“你以为赔钱货为什么一直挑拨我们?因为他想利用我监视你,对付你,可是赔钱货是个变态,他不仅要掌控我,还想除去我背后的外公,让我再无依靠,只能跟随他。等你死了,我的利用价值就没有了,你真的相信他会让我做他的贵妃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谈轻如是评价,“反正我是不信,再说还有谈淇呢。谈淇也不是善茬,他想夺走我的一切,花我的银子,睡我以前的未婚夫,别看他平日笑脸迎人,等太子登基,他绝对不可能容下我。或许,他会跟太子一样变态,将我留在他手底下慢慢磋磨吧?看着昔日矜贵的侯府公子向他摇尾乞怜,而曾经卑微依附着堂兄的他却能随心所欲地折磨堂兄,也很有趣不是吗?” “这宫里哪有单纯的好人?别说宫里,侯府就没有。” 谈轻说完,给裴折玉下了一个结论,“所以啊,在和离之前,你得把你这小命给我保住咯!” 裴折玉悄然凝视着他的神情变化,“看来是我小看了谈小公子,你其实看得比谁都通透。” 其实他也就是多看了一本书的前十几章……谈轻轻咳一声,“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你我都是太子和谈淇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你不承认,你我已经绑在一起,荣辱与共,一方落难,另一方都会被牵连。所以,裴折玉,要不要跟我结盟,我们的目的就是,努力活到新帝上位?” 裴折玉问:“但如果最后上位的人,还是太子呢?” 谈轻嗤笑一声,“那么你呢,你想跟太子争吗?” 似乎只要他回答想,谈轻就能帮他,可裴折玉几乎不假思索,便垂眸道:“我讨厌皇宫。” 谈轻点头赞同,“我也是。” 二人没有再说话,安静了一会儿,氛围却比先前要平和许多,谈轻这才又开口,“结盟吗?” 他朝裴折玉伸出手。 只要裴折玉愿意伸手,就能结成他们之间的联盟。 谈轻说:“其实我们本来就不是真夫妻,说到底,也只是同样想在这皇位之争中努力活下去的两个人,至于是卑微的活着,还是舒坦自在的活着,我是更偏向后者的。我今晚已经跟太子撕破脸,不会站在他那一边,你愿意的话,可以拿我当兄弟。” 裴折玉忽然笑出声,“我吃过孕子丹的兄弟吗?” 谈轻被他笑得恼羞成怒,冲他膝盖轻扇了一巴掌。 “我那是被人骗吃了假药!你能别提这茬了吗?” 裴折玉不再笑了,却说:“可我的弱点太过明显,父皇不喜欢,稍有不慎,就会连累你。” 谈轻哼笑一声,看着他如今这样冷静随和的模样。 “你真的有疯病吗?” 裴折玉怔了怔,哑声说道:“我没疯,不过宫里所有人都希望我有病,我就只能有病。” 这宫中总难免身不由己,谈轻听他的话,以前的事或许另有隐情,但裴折玉没有说,他便没有再问,“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吧。” 裴折玉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垂眸道:“我走不动。” 谈轻不由一愣,“受伤了?” 裴折玉低声道:“她死的时候是一个雷雨天,每逢打雷下雨,我便会想起她身上全是血的样子,便控制不了自己,浑身僵硬脱力。” 他在黑暗中看向谈轻,语调似乎在暗示谈轻什么,“如果我这个样子落到他们手上,就算我没有伤人,他们也可以伪造出我伤人的痕迹,我有过前科,不会有人相信我。” 谈轻断然道:“我信。” 一个被吓到连路都走不动的人,会在当年杀人吗? 谈轻越发好奇他七岁时到底是碰到了什么事,不过不管是什么事,便说正常人,在面对巨大的恐惧之时,其实也是无法自控的。 心里想着要逃走,可怎么也挪不动自己的两条腿。 当年的事,一定有隐情。 裴折玉重申道:“我现在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不论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有办法反抗。” 他话里的暗示越来越明显了。 谈轻的声音轻柔下来,“那我们再坐一会儿,反正雨还没停,对了,在庄子上带回来的话本你都看完了吧?我给你讲个别的故事吧。” 末世处处都是危机,谈轻也不能说自己比裴折玉厉害,他也曾经在很多次出任务回来后因为怪物的模样恐怖或是因为队友的牺牲有过心理阴影,这种时候基地一般会派人来给战士做心理辅导,末世杀器也需要,负责谈轻的就是他的监护人叶博士。 那个时候,叶博士会给他讲一些末世前的故事,什么牛郎织女、愚公移山之类的小故事。 他之前想写话本的时候问过福生和谈明,这里也有类似的故事,后来才选了些生僻的故事,但给裴折玉讲故事,他就没这担忧了。 “想听什么?我知道很多小故事的,女娲补天、盘古开天地,还有一个我想出的小故事。” 谈轻问:“二郎神劈山救母?” 裴折玉俨然不能跟上他跳跃的思维,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想讲故事,就劈山救母吧。” 这是他没有听过的故事。 谈轻先前说的时候,福生也说没听过,但谈明听同窗讲过类似的传说,裴折玉会选择这个故事,他没有什么疑问,笑着点点头。 “好哦。” 不过谈轻没有立刻给他讲故事,而是裹着披风一点点挪到裴折玉身边,“我衣服湿了,有点冷,你挨近点,我们凑合一下取暖呗。” 裴折玉的衣服也湿了,谈轻看他头发都是湿的,实在看不过去,抖了抖披风,连带着将裴折玉盖进去,“别动。反正我又不会给你生小孩,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朋友之间可以挤在一块取暖吧?” 裴折玉哑口无言,可他再退就要滚出山洞了,便忍住身体颤抖,任由谈轻将披风的另一半盖在他背上,一股带着湿润潮气的暖意笼罩下来,叫他生出几分贪恋心思,盖过了肩贴肩时嗅到谈轻身上熏香的暧昧。 裴折玉轻声笑起来,“我知道。” 他知道谈轻不喜欢他,孕纹黯淡,也难以生育。 谈轻其实也有私心,他是真的冷了,挨着裴折玉暖和一些,他搓了搓手,这才给他讲起故事,从二郎神出生开始一直说到劈山。 天色越来越晚,外面的雨慢慢转小,到故事说完,竟然正好停了,谈轻简单收了个尾。 “最后,二郎神成功劈开桃山,和母亲团聚了。” 裴折玉一直安静听着,听到此刻,才终于出声。 “挺好。” 谈轻给福生和谈明讲这故事时,福生一个劲地问然后呢然后呢,对比下来,裴折玉这样专心听故事的听众让他感觉十分满足,他将手伸出山洞外,感觉不再有雨水飘下,才说:“好了,雨真的停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一会儿很容易被抓到的!” 他就是开玩笑,裴折玉没有伤人,还有谈轻作证,皇后的人现在来抓裴折玉也没有用。 裴折玉似乎是听故事到意犹未尽,待谈轻想爬出山洞时突然倒抽口气,他才抬眼看来。 “怎么了?” 谈轻一屁股坐回山洞里,愁眉苦脸地捂住脚踝。 “刚才找不到你,又看不清路,我就急着去凉亭里摘灯笼,可是那灯笼太高了,我蹦了好几下才摘下来,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扭到了,现在一动就难受,换我走不动了。” 裴折玉看向他的脚踝,微皱起眉头,“很疼吗?” 谈轻点头。 脚踝疼,头也疼,因为用了异能。他的异能跟精神力是息息相关的,精神体就是他的藤苗,所以这会儿还是有些头疼的,还很困。 可是看到身边还有个比他还弱的裴折玉,他只能强打起精神,问:“你力气恢复了吗?” 裴折玉将披风还给他,从山洞里爬出去,修长的双腿稳稳站在山洞外,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力气已经恢复,转头便朝谈轻伸出手。 “我扶你。” 谈轻这才放心,小心地钻出山洞,可惜左脚一落地,还是钻心的疼,疼得他龇牙咧嘴。 “不行……” 不仅脚疼头疼,他还晕。 谈轻扶着脑袋靠着裴折玉缓了缓,实在没办法,眼巴巴看着他,“裴折玉,你背背我吧?” 第58章 他语调温软,听着像在撒娇。 裴折玉心头一软,却默不作声弯身将他打横抱起来,谈轻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他的双臂平衡身体,睁大眼睛,“你怎么……” “我还有力气。”裴折玉打断他的话,垂眸望着他说:“你回来找我,我便应该带你出宫。” 谈轻想说背着就好,裴折玉已经往御花园外走去了,他虽然感觉这姿势不大自在,但目光触及他遮挡住脖子的衣领时,最后还是扶住额角虚软无力地一脑袋靠在他肩上。 “那好吧,辛苦你了。” 见他如此乖巧温顺,裴折玉唇角扬起一抹瞬息即逝的笑意。抱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对于他而言还是有些吃力的,他没再说话,快步往离开御花园的捷径走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人出去了,迎面碰上一队禁卫军。 仔细一看,燕一和福生竟与这队禁卫军一起,见到裴折玉和谈轻,二人匆匆赶上前来。 “王爷,王妃!” 裴折玉在,福生只能先跟着燕一行礼,便担忧地问被他抱着的谈轻,“少爷受伤了吗?” 谈轻有些乏力地摇摇头,“不小心扭到脚了。” 此时,跟在后面的禁卫军副统领才上前行礼,裴折玉认得他,颔首道:“萧统领也在。” 燕一适时解释,“方才王妃匆匆去寻王爷,属下与福生不敢乱闯御花园,后来碰见了长公主和宁王,是两位殿下请萧统领帮忙寻人。” 禁卫军统领向来是皇帝的人,普通人使唤不动,皇帝宠爱的长公主和宁王却能请得动。 裴折玉便道:“辛苦萧统领。” 萧统领对他倒是客客气气的,“王爷客气,看来王爷与王妃是要出宫,微臣送送王爷?” 裴折见这位年轻的副统领暗示地看向身后的御花园,便知道对方大概猜到他们在宫里碰上事了,不管是谁交待,这也是一份好意。 裴折玉便道:“多谢。” 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抱着谈轻快步往宫门走去。 谈轻欲言又止,贴近他耳边小声说道:“差点忘了,刚才找你的时候,我也碰上宁王和长公主了,就是宁王提醒我往角落里找人。” 裴折玉并不意外,“二哥向来细心,也是个心善之人。看来这次,我又欠了二哥人情。” 谈轻道:“又?” 裴折玉轻轻摇头,看着谈轻,眼里又几分隐晦的苦恼,“避免夜长梦多,先回去再说。” 谈轻也觉得这皇宫不是个好地方,赞同点头,又没忍住探出裴折玉肩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越看越觉得,这座皇宫阴森森的,里面尽是坏事。 有禁卫军副统领一路相送,隐王府的马车顺利离开宫门,谈轻到底没熬过多日来的生物钟,一上马车就睡着了,到了王府还睡着,福生本想叫醒他,却被裴折玉阻止,亲手将人抱下马车,送回到正院的床上。 谈轻应该很冷,睡着时本能抱着胳膊蜷缩起来,裴折玉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走出房间后,裴折玉吩咐送他出门的福生,“去给王妃换身干净的衣裳,不要吵醒他。” 福生听他放轻说话声音,隐隐有几分担忧,眼珠一转,神色颇有些复杂地垂头应是。 裴折玉又看了一眼屋内,这才领着燕一去书房。 屏退其他下人,燕一暗松口气,担忧道:“殿下的衣裳也湿透了,先去沐浴更衣,换身干净衣裳吧,还有殿下的伤,也该上药了。” 避开人群,裴折玉丹凤眼里的伪装统统卸下,眼眸漆黑漠然,“太子找谈轻时,你在?” 燕一警觉躬身,“是。” 裴折玉走进书房,嗓音淡漠,“都听到了什么?” 燕一耳力其实一直不错,从太子走进凉亭开始,他和谈轻说的每一句话燕一都听到了。 燕一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听过到的告知裴折玉,“殿下,王妃似乎把太子气狠了。” 裴折玉背在身后紧绷着的双手缓缓放松下来,丹凤眼里涌上几分笑意,“谁说不是呢。” “可是……” 裴折玉一个转折停顿,燕一便下意识提起一口气。 “王妃受伤了。” 裴折玉望向燕一,丹凤眼弯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太子殿下害王妃受伤,是要还的。” 他看似在问燕一,却是命令的语气,“你说,皇后小弟私下与赌场勾结放印子钱的事,若是王贵妃和三哥四哥两位哥哥一直被蒙在鼓里,我们岂不是要错失一出好戏?” 闻言,燕一面上浮现惊愕之色,随即正色拱手应是。 “属下明白。” 第36章 “阿嘁!” 谈轻哆嗦着打了个喷嚏,赶紧裹紧被子,吸了吸鼻子,拖着酸痛的脚腕缩回到床头上坐着,紧跟着,一勺冒着热气的深褐色药水就被送到了眼前,他不由幽怨望向对面。 裴折玉坐在床沿,面色如往日一般有些许不健康的苍白,眼眸漆黑,唇边挂着随和的笑。 “该喝药了。” 谈轻觉得浑身都疼,疼得他直抖,双手抱紧被子分不开身,只好低头用力叼住那勺药水。 苦水入喉,如今已经尝过这个时代不少美食的谈轻少有的对可食用食物产生了嫌弃之情。 他脸皱成了包子,“好苦。” “生了病,喝了药才会好。” 裴折玉说着,又慢吞吞地舀了一勺药水送到他嘴边。 谈轻只能接着喝药,一边被药苦得龇牙咧嘴,一边在心里暗骂皇后和太子这对恶毒母子。 他有些不平衡,分明昨晚在御花园里淋雨不只有他,裴折玉文文弱弱的,平时也不运动,都没生病,反而他这个天天在爬山锻炼的,半夜醒来头痛欲裂,居然还感冒了! 在这个时代感冒不叫感冒,大夫看过,他这叫风寒。 好在谈轻没有发烧,只是头痛的后遗症发作了,比往日疼得厉害些,也巧了,皇帝安排的太医院院正今天过来,还真能给他看病。 不过这位太医院院正开的药方,根本就没人去抓药。 他吃的是昨天半夜福生从外头请来的大夫开的药,太医院院正是皇帝选的,平日也为皇帝切脉,可大家都知道,太医院院正跟皇后一脉走得近,显然更加偏向太子党。 在侯府时谈淇请来的那个王御医不就是他徒弟吗? 不说谈轻信不过,福生也绝不会让谈轻吃他的药。 昨夜的事谈轻没有跟福生说,福生今天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在裴折玉知道他生病后,一大早过来看望他,并且亲自给他喂药时,福生全程站在边上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们。 若是谈轻与福生更多一点默契,便能看懂福生这是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勾搭上了的意思。 可惜没有。 从小在基地食堂锻炼出来的金刚不坏之舌逐渐习惯了药的苦味,却受不了裴折玉一勺一勺地喂药,这简直是钝刀子割肉,他撇开脸,目光直指裴折玉手上还剩一半的药碗。 “长痛不如短痛,你把药碗给我吧,我直接干了!” 裴折玉其实还挺喜欢喂药的,尤其是看谈轻喝一口便要缓一会儿,脸皱成包子时,眼底笑意更浓,闻言脸上不免浮现出几分遗憾。 谈轻冲他伸手,裴折玉不好不给,谈轻摸了摸碗壁,感觉不怎么烫了,索性一口闷了。 喝完一抹嘴,将药碗递给边上的福生,接着缩回被窝里继续抖,好像多抖抖就不冷了。 福生端着碗出去后,烧着炭的屋中只剩他们二人。 裴折玉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你身子弱,不能再着凉,看来这几天都不能回庄子上了。” 谈轻一想起这事就伤心,“我的猪崽,我的小狗!” 裴折玉笑笑又说:“王院正说,你最近应该饮食清淡,少食荤腥,这两天你便先喝粥吧。” 谈轻这回是真动气了,“该死的坏女人和赔钱货!” 裴折玉这回没忍住笑出声来,谈轻意识到他是看在自己笑话,没好气道:“你故意的?” 裴折玉笑着取来一小碟蜜饯,“虽然不能多食荤腥,但蜜饯还是能吃的,听闻你以前在侯府时就很爱甜食,尤其是百祥斋的蜜饯。” “你让人买的?”谈轻看那蜜饯如琥珀一般晶莹剔透,洒了一层雪白的糖霜,不大像王府厨房做的,但看着还挺馋人,悄悄舔了舔唇,却没伸手拿,“以前的我爱不爱吃甜食我不知道,我其实没有什么不吃的。” 裴折玉好脾气地附和他,“王妃向来不爱浪费,是我见你之前在国公府多吃了几碗杏仁酪,想来你喝药辛苦,可以吃点蜜饯甜甜嘴。” “好吧。” 谈轻这才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飞快捏了一颗蜜饯往嘴里扔,随后又极快地缩了回去。 裴折玉失笑,“父皇免了你我入宫向皇后请安,但若她召见,嫡母命令,你情理上还是要去的,你现在病了,便可以称病不去了。” 第59章 谈轻含着甜滋滋的蜜饯,享受得眯起眼睛,不以为意道:“外公还在,她不敢动我,你放心吧,就算她要召见我,我也不会吃亏!” 裴折玉颔首,“我信,你比我聪明。而我只要不是必须出席的宫宴,一般不会入宫。就算是嫡母,私下召见成年皇子,也不合礼数。” 谈轻被他夸得嘿嘿笑,“我们昨晚走了他们气坏了吧?你也小心,他们肯定还会动手的。” 皇位之争,只有其中一人稳坐九五之位才能结束。 裴折玉昨晚没有如他们所愿让皇帝动怒,他们肯定还有后手,谈轻便担忧地看向裴折玉。 裴折玉轻笑,“不用担心我,我即使如他们所愿病发,也会在不能动之前逃出去的。不过昨夜宴会上皇后针对你不成反被夺权的事,今日已经传开了,皇后和太子颜面尽失,定然咽不下这口气,你我近期还需小心行事。可要给国公爷递个信?” 其实裴折玉说没病,也不是,不过不是疯病,而是雷雨天便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理阴影。 但昨晚就算病发时没了力气,他也撑着逃出了皇后的人眼皮下,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谈轻一想,原主外公现在就是他外公,他算是外公仅剩不多的牵挂了,昨晚他被皇后针对的事传出去外公肯定会担心,便道:“还是你细心,我一会儿让福生去传信。” 谈轻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等福生回来让福生给国公府递了信,药效上来,便又睡过去了。 这一场小小的感冒,愣是叫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两天。 第三天,他发冷头疼的症状才好了,脚腕也不疼能下床了,但变成了不断打喷嚏流鼻涕。 这两日朝中却是发生了两件大事,几乎轰动满京城。 裴折玉告诉他,昨天早上上朝时,他外公老国公压着兵部侍郎严钦向皇帝请罪自首,交待了不久前严钦主持的武举舞弊受贿一事。 如今朝堂文盛武衰,为数不多的几名得力武将年纪都已经不小,俨然青黄不接,即便每年开设武举,也少有人在意,能从中选拔出来的青年才俊更是少之又少,故而乍一提到武举,很多人都有些陌生,但武举同科举一样,同样也有舞弊之事发生。 严钦原本在西北军时是老国公的属下之一,后来回调京城,身居要职,也是今年武举的负责人之一,但偏偏是他,被太子党蛊惑收受贿络让人代考作弊,之后那几人还被赋予官职,如今还好还没上任,牵扯此事之人悉数被查办,严钦也当场下狱。 因为是自首,严钦或许会从轻发落,但老国公今早便因为此事愧疚难当,向皇帝请辞。 皇帝当然拒绝了。 先不说老国公三朝老将,如今还隐隐是西北军之首,朝中得力武将本来就少,漠北却虎视眈眈,老国公是他们畏惧的大将军,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动老国公,动摇军心。 这事当朝就有了定局,老国公识人不清,被罚了俸禄,近来一直揪着老国公昔日旧部一些小错弹劾的太子党甚至没来得及落井下石。 谈轻这才真正放下心,上次回门时他跟老国公提过那个被太子党收买的严钦,老国公一直没消息,他还以为老国公没信他,现在看来,老国公这是在为今天将人拎上朝堂自首做准备,到底没在太子手下吃亏。 另外一件事,便是皇后娘家的幼弟被贵妃党弹劾。 皇后娘家幼弟私放印子钱,证据确凿。印子钱在后世就是高利贷,这位承恩公小爷还是跟黑市赌场一块做局,加上牵扯银钱数量极大,高达数十万两,就算是太子党想保住皇后幼弟,据说皇帝勃然大怒,太子也只能跪下替舅舅认错,承恩公更是壮士断腕,当着朝堂百官的面要声称若此事是真,便要与幼子断绝父子关系。 最后,皇后幼弟被下狱严查,连带着皇后亲爹承恩公和她大哥户部侍郎都被停职查办。 谈轻听完捶床笑了半天,“这真是报应!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赔钱货母子吧?想不到贵妃那两个儿子还挺能耐的,干了件好事呢,都说打蛇打七寸,太子手底下最信任的就要数他外公和舅舅,现在他外公舅舅都被查了,看他还能耐什么?” 这倒霉母子还想逼死外公让他孤立无援呢,活该! 裴折玉看他开心,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太子当着朝堂百官与承恩公府小爷划清界限,不异于自断一臂,下朝后,听闻皇后去找父皇求情,之后也被禁足了。不过太子毕竟还是父皇看好的太子,只要他听话,父皇还是愿意让他稳坐太子之位的。” 说来说去,皇帝才是太子最大的依仗,所以说啊,主角攻还是血太厚了,可劲作都行。 谈轻颇为扫兴地撇了撇嘴,“他小舅放印子钱,银钱都上供给他们母子了吧?那可是几十万银两,朝中不是天天吵着赈灾要钱修坝防洪要钱边关粮草也要钱吗?数额太大,你父皇不会容忍的,这次就算为了太子保住承恩公府,心里也会留下刺吧?” 裴折玉道:“我不知道,父皇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但只要贵妃得宠,皇后就不会轻易倒。” 谈轻懂,君王也要平衡朝中权势,看来贵妃的两个儿子想要踢掉太子上位,还有得磨。 他吸了吸鼻子说:“真麻烦,还好我们不住宫里,不用天天跟着争来争去。而且皇后娘家一出事,外公的事反而没什么人在意了。” 他想了想,跟裴折玉说:“外公好歹也是被罚了几个月俸禄呢,我们改天去看看他吧。” 裴折玉没有不应的道理,“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 谈轻就这么跟裴折玉说好,裴折玉都已经派管家过两天去国公府带的东西,没想到国公府先来了人,这次福生不敢隐瞒谈轻,通报过后,将来传话的钟惠请入王府。 裴折玉也在,陪着谈轻接见这位年轻的校尉,钟惠一如既往彬彬有礼,挑不出任何毛病,而后传达了国公爷让他给谈轻带的话。 今早朝堂上发生的事,京中基本都传开了,老国公刚被罚了几个月俸禄,回了府便闭门谢客,不便来见谈轻,且让谈轻近期不要去国公府,免得他跟裴折玉受他牵连。 至于他的事,只说让谈轻无需担心,他自会解决,不会有事,而且特意提点谈轻小心。 因为上回宫宴的事,老国公着实有些担忧,叫他病了就好好待在王府上养病,不要着急去宫里尽孝,免得将病气过给宫里的贵人。 这显然是怕皇后再动手,让他少去皇宫的意思。 钟惠没待太久就走了,大概是担忧谈轻依旧看他不顺眼,走时还替老国公催了几句,让谈轻尽快决定好承袭镇北侯府的人选一事。 太子吃了亏,肯定会反击的。 送走钟惠后,福生扶着谈轻回房,也正愁着这事。 “少爷,你还没跟谈明少爷提过想让他袭爵的事,若他要袭爵,是要过继到老爷名下的。” 这事可不是小事,首先要谈明答应,让谈明祖父祖母和双亲答应,才能认谈显做父亲。 谈明他爹就这么一个考中举人的儿子,能答应吗? 谈轻没把话说死,“谈明是个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他说着看向回廊外,今日日头好,前阵子下过两场雨,后院的花花草草都抽长了不少。 “我自从那次大病醒来后,好像也快一个月了吧。” 他穿到这里,也快一个月了。 福生记得比他更清楚,“今日刚好二十七天,少爷。” 谈轻心说他还真算过了,便问:“我成亲那天院里的银杏树好像抽芽了,现在怎么样了?” “许是沾了少爷成亲的喜气,已经长好了,前几天小的路过侯府看了一眼,长出来的树叶也已经都变绿了。就是东升那个狗东西,少爷在侯府时他总是偷懒,少爷不在侯府了他也偷懒,叫他打扫院子,看着少爷的长生牌位,他却天天躲起来打瞌睡!” 福生知道谈轻问的是侯府院子里老爷夫人陪他一块种的银杏树,为了让他安心赶紧说了。他虽然是谈轻的小厮,可谈轻没什么能用的下人,所以名下的所有产业基本都是他在打理的,请了先前给他们算二房给的假账的老李做账房后才清闲一些,平日还会抽空去铺子里看看,想办法把二房抽掉盈利后半死不活的铺子盘活。 这些天下来,福生手底下多了不少人,他最不放心的还是之前在侯府跟他争宠的另一个小厮东升,便又派了一个人过去盯着他,对于侯府的近况,福生是最清楚不过的。 福生轻蔑地说:“东升那狗东西还跟我装,说院子里有脏东西,害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睡不着,还说经常会梦到老爷训斥他,有病!” 他啐了一口,“不过说起来,院里的银杏树长了一种怪藤,黑紫黑紫的,长得比树叶还快,小的过几天就派人去将那怪藤给剪了。” “别!” 谈轻赶紧阻止他,那可是他特意附生在银杏树上的藤苗,好不容易长大了,要是没了以后东升怎么天天做噩梦?他做噩梦就是因为藤苗长大后散发出来的致幻毒素啊! 第60章 不过这事不能告诉福生,谈轻只能找借口,“那是我之前种下的,是西洋来的新花种。” 福生心道还好他离了院子后莫名其妙地忘了藤蔓缠树这事,现在提到才想这要找人剪,他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是什么花?” 谈轻以前把异能突破到s级时才让藤苗开过一次花,也没多稀奇,就是白里透着紫,便敷衍地说:“等以后开了花看看就知道了。” 福生想想也是,既然跟谈轻闲聊起来,他也就没忍住这几天憋了很久的疑惑,压着声音问:“少爷,小的能不能问您,您这几天怎么跟隐王殿下走得是越来越近了?” 都到病床喂药的地步了! 福生实在没办法不好奇,“那天在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当时雨太大,谈轻跟太子在凉亭里说话他也没听清。 那天晚上的事事关裴折玉的私事,谈轻不好说,便胡扯道:“没什么事,就是跟他一块在宫里避雨而已,而且皇后针对我的时候人家还帮我求情了,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福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们真的只是好朋友吗?” 谈轻感觉他怪怪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我跟裴折玉好好相处吗?怎么现在我们成好朋友了,你这又好像不是很希望我们走得近?” “也不是……” 福生摇摇头,神色有些纠结,“我就是担心少爷,万一殿下真的喜欢上了少爷,可是发现少爷的孕纹色泽黯淡,难以生育怎么办?” 谈轻道:“他早就知道了。” 福生差点被呛到,“什,什么?”他做贼似的拉着谈轻走到回廊边上,急忙问他:“殿下是何时知道的?少爷,您怎么就没瞒住殿下?” “为什么要瞒着他?” 谈轻不能理解,“我跟他是夫夫,也算得上朋友,我能不能生育不是早就应该告诉他吗?” 他反过来安慰福生,拍拍福生肩头,说道:“裴折玉之前都没说什么,不照样对我客客气气的,兴许他自己根本也不想要小孩呢?” 福生原本很急,听完更急了,“那殿下说过不要小孩吗?万一他为了生小孩纳妾怎么办?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一定会担心少爷的。” 谈轻无所谓地说:“他想生就让他生啊。我们又不是真夫夫,怎么能拦着人家生孩子?” 反正他以后会和离的。 谈轻隐去后话不说,裹紧披风吸溜着鼻涕回房,“反正我爹娘都死了,也不会知道我嫁的人会不会纳妾,你知道我过得好就行了。” 福生欲言又止,“可是夫人……” “阿嘁!” 谈轻迎风打了个喷嚏,福生立马紧张起来,无奈道:“算了……祖宗您还是快回房吧,您要是再病重了,小的怎么对得起夫人!” 第37章 裴折玉平时不出门,消息却挺灵通,晚上谈轻带着福生偷偷去烤了几个庄子带回来的红薯,躲在厨房里正要吃,裴折玉就找来了。 谈轻当着他的面,只好拿棍子从灶灰里再扒拉出来一个正好烤熟的红薯,不舍地递给他。 “吃一个?据说这种红薯是胡人从海外带回来的,好种也好吃,庄子上尝鲜种了一些。” 他其实在基地吃过红薯,但末世的红薯不太一样,培育得再好,被污染过的种子被清除了大部分辐射毒素,吃起来都是涩的。 这个时代的红薯还很小个,不过烤着吃是香甜的。 跟在后面的燕一见状,默默闭上眼,心如死灰。 裴折玉堂堂一位亲王,怎么可能蹲在灶台下吃这种烤得外皮黑糊糊沾满灶灰的东西呢? 但王爷是不会拒绝王妃的,最多尝一口,然后再将王妃给的那些味道古怪的食物扔给他,就像之前的酸橘和王妃做的怪面糊…… 燕一突然又有些胃痛了。 这次裴折玉还真没让他吃,而是跟着谈轻蹲下来,靠近灶台,暖烘烘的余温迎面而来。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白净右手想接红薯,谈轻便拦住他,“等一会儿再吃,现在还很烫的。” 谈轻本就是喝了几天各种各样的粥馋得受不了,才带着福生出来偷吃的,这会儿也没有厚此薄彼,毕竟平时最照顾他的就是福生,他拿边上装菜的小簸箕将剩下的几个红薯扒拉出来装上,就递给了明显有些拘谨的福生和燕一,“你们也尝尝,这个好吃的,我打算让老吴他们多种些。” 现在的红薯不像后世高产,种的人少,可至少能多添一样好种的主食,吃着也不难吃。 其实红薯早些年就传入晋国了,不过始终是比不上晋国人常种的米麦粟,谈轻没办法让这里的红薯变高产,只能放弃推广红薯。 想吃就只能自己种一些,嘴馋时就做点打打牙祭。 燕一没想到这次还有自己的份,见裴折玉给了他一个眼神,立刻识趣地拉着福生走了。 谈轻将剩下几只烤红薯捡进篮子晾着,拎起到厨房角落的小桌上,跟裴折玉坐下说话。 “出什么事了?” 凳子太矮,裴折玉只能曲着腿半蹲半坐,闻言抬眼看向谈轻,“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红薯晾了一会儿没那么烫手了,谈轻用指腹探了探,便拿起一个放到裴折玉面前,“可以啊,不过你大晚上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吧。” 裴折玉看待这种裹满灶灰的食物,眼神显然有些陌生,不知到该何从下手,便静静看着谈轻。谈轻耐心地拿起红薯剥开皮,露出里面橙黄软糯的红薯,跟他说:“剥开皮就可以吃了,就是会脏手,你要是不想脏水就等一会儿,我吃完了给你剥。” 裴折玉看谈轻双手全是灰,却主动伸手拿起红薯。 “不用。” 他学着谈轻一边剥皮,一边说道:“方才收到两个消息,不知道你想听好消息还是……” 谈轻想都没想打断他,“当然是好消息!是什么?” 裴折玉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有些好笑,“谈卓出事了。天黑时,被他夫人捉到他在外面养了外室,当时被朝中人人敬畏的铁嘴御史看见了,明日应该会被参上一本。” 谈轻跟着笑起来,大口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红薯,乐得眯起眼来,“果然是个好消息!” 说起来,二房谈卓只有孙氏一个正妻,没有纳妾,便是因为孙氏的孙家,其实跟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孙家也有点七拐八弯的关系。 孙家连着三代虽无官职,也是富足之家,谈卓官微,所以哪怕孙氏只给他生了谈淇这么一个体弱儿子,谈卓也不敢明面上纳妾。 可他敢偷偷养外室,孙氏泼辣惯了,不打他才奇怪! 裴折玉看他笑,也跟着眯了眯眼,看看被红薯弄脏的手指,迟疑地轻咬一口,入口香糯,一抿就化,舌尖回甘,滋味确实是不错。 “谈卓今日大抵运气不佳,谈夫人与他的外室打闹时,不仅让御史发现了,还在劝阻时把自己的腿给摔断了,最后让人抬回侯府。” 谈轻听到这里差点笑喷了,“他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裴折玉也笑道:“听说谈大人最近精神不济,大夫说他肾气不足,阴盛阳衰,孙氏便同他在医馆吵起来,闹得在场人尽皆知,断定谈大人是被外室勾了魂,谈大人却说是近来总梦到镇北侯,吃不好睡不下。” 谈轻笑得吃不下红薯,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那个御史要是跟着去了医馆,明天弹劾谈卓时,岂不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肾虚了?” 他的笑点总是出人意料,裴折玉顿了顿,摇头失笑。 “那位御史大人还真的跟了一路,因为谈卓养的外室就住在他的隔壁,孙氏最初找过去时,谈卓还试图哄骗孙氏那外室是御史大人养的,正好叫那位御史大人听见了。” 谈轻笑趴在桌子上,二房这回脸面可丢大了,还跟御史结了仇,谈卓官场上还走得远吗? 其实关于肾虚的原因,谈卓还真没骗孙氏,他就是天天做噩梦梦到谈显,吃不下睡不好。 谈轻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这件事就是他干的! 他之前在东升身上留下的异能毒素,只够沾染两个人,东升背着他找谁谁就会被传染。 那人不就是谈卓吗? 但最初的毒素也只够让他们在睡梦中不安宁几天。 等他养在院子里的藤长大了,毒素会自己去找毒种附生,他们又住在侯府里,体内毒素一直不清除,这噩梦不就得做上一个月吗? 其实这致幻毒素也不致命,等他们身体里慢慢出现了抗体,做噩梦的次数就会慢慢减少。 不过任谁一个月都睡不好,身体都会出点什么事。 谈卓这不就肾虚了吗? 谈轻头一回觉得,他这在基地时让不少人畏惧的异能,其实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能折腾一下侯府这些吃原主绝户的还有白眼狼! 厨房里是常温着热水的,裴折玉擦干净手,找到水壶给谈轻倒了杯热水,送到他面前。 第61章 “前两天钟校尉让你尽快决定侯府爵位继承人,我便猜到你不会愿意让二房的谈大人袭爵。今夜谈卓出事,京城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如今大家都知道太子亲近谈淇,有贵妃的人盯着,太子稍不留神,都会被抓到错处,尤其是承恩公府现在出了事。所以就算是太子,也拦不住明日那位御史大人弹劾谈卓,如此一来,太子若还想替你堂弟为他父亲争这个爵位的话,便会因为谈卓的污点而变得艰难。” 谈轻笑够了,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冲他竖起大拇指,“裴折玉,你其实真的很聪明!” 他没有跟裴折玉说过这事,裴折玉自己就猜清楚了。 裴折玉欣然接下他的夸赞,“就算有太子有心想要扶持谈卓,父皇也会斟酌此人的品性。” 先不说太子能不能成功,起码只要皇帝犹豫了,留给谈轻选人的时间不就又宽松了吗? 谈轻笑着点点头,“那还有个消息呢?坏消息吗?” 裴折玉轻笑,“不是坏消息,也不知算不算好消息。”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烫金请柬,递给谈轻,“三日后,便是长姐生辰。长姐邀请你我赴宴。” 他口中的长姐是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皇帝亲封的荣安长公主,二皇子宁王的亲姐姐。 谈轻上回在宫宴见过,倒还记得她的容貌,只知道太后很喜欢她,皇帝也很宠爱她。 毕竟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又是已故发妻所生。 裴折玉道:“上次在宫里欠了二哥一份人情,这次长姐特意邀请,我定是要去庆贺的。” 谈轻想起上次在宫里还劝他快些回去换身干衣服的宁王,对他印象还挺好,便也点头。 “那我也去。” 裴折玉似乎松了口气,又道:“那这次就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呀?” 谈轻摆摆手,想起上回在宫里未尽的话题,忍不住问:“上次那个萧统领送我们出宫时,你说你又欠了宁王一个人情是怎么回事?” 裴折玉顿了顿,搁下茶杯,“原本以为你早就该问了。” 谈轻看他似乎不太想说,也无意冒犯,便坐直了说:“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说的。” 裴折玉沉默须臾,缓缓摇头。 “不要紧。” 他面向谈轻,微扬下巴露出修长的脖子,白净手指扯松了衣领,便将衣领拉到锁骨下。 这看着有点像要打架的姿势,谈轻起初还有些好像,在看到他脖子上的刀疤时却愣了。 “这……” 裴折玉很少出门,肤色透着一点苍白,又常年穿着一身黑衣,便衬得脖子肌肤更白了。 烛光幽幽,映在他脖子上,大动脉的位置俨然横着一道长长的肉色旧疤,应是刀刃所伤。 这致命之处的旧伤疤,让谈轻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裴折玉微垂下眼帘,声音有些轻,听着像有几分轻嘲,又像是早已经释然的轻描淡写。 “我小时候很懦弱,曾想过自刎,便是二哥救了我。” 第38章 谈轻看着那道陈年刀疤,好一会儿,收起了平日的随意态度,眼底多了几分怜悯与小心。 “对不起,我不该问。” 裴折玉让他看到后,没有再将脖子上那道刀疤藏起来,只笑道:“无事,从前没有人跟我说这些,父皇不喜欢,我便将这些都藏起来,其实说出来,心里也舒坦些。” 谈轻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都过去了。” “是啊。”裴折玉看着他微笑,“我知道已经过去了。” 可他自残时身上留下的伤疤却不像是过去了的样子,谈轻看他还在逞强笑着,也不想挖人家痛苦的伤疤,便伸手拍拍他的衣袖。 “在我面前你随意就好,不用问什么就答什么,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我没那么蛮横无礼。” 裴折玉的笑容顿了顿,低头看向被他拍过的地方。 他是惯穿黑衣的,在黑暗里几乎融入黑夜,让人看不清,可此刻在谈轻碰过的衣袖上,即便是浓墨重彩的黑,也挡不住上面的灰。 谈轻:“……对不起!” 他忘了,刚吃过烤红薯还没擦手,手上全是灶灰! 裴折玉笑出声来,“无事,我回去换了就是,倒是你,病还没好,以后别半夜偷吃了。” 他目光扫过桌上已经堆成小山的红薯皮,笑容无奈。 谈轻有些尴尬地拍掉手上的灶灰,“可是我嘴馋嘛。” 裴折玉失笑,“也罢,明日起,你还是好好吃饭吧。” 谈轻一听明天可以不用喝粥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嗯!” 王爷吩咐,厨房当然照做,第二天就把粥撤下了,虽然前几天喝的粥每天换着花样做,味道也不错,可谈轻来到这里后吃惯了肉,几天不吃就馋得慌,但他感冒还没好全,得戒口,生冷辛辣的还是不能吃的。 所幸在荣安长公主生辰宴那天,谈轻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高高兴兴地跟着裴折玉出门。 正好昨夜谈明来找他送话本的新样本,谈轻留他在王府住了一夜,顺手将他带去公主府。 说起来,荣安长公主不愧是皇帝太后最宠爱的公主。 一般来说,驸马在朝中是不能任要职的,若是皇帝不愿,甚至不能入朝为官,但皇帝爱屋及乌,对自己本就门第显赫出身庆国公府的大女婿极关照,让人在吏部任要职。 今日就连宫中两位小公主都特意出宫来公主府庆贺,宴会上自然也来了不少达官贵人。 晋国民风开放,没有太离谱的男女大防,权贵圈子一般将这种宴会当做他们的相亲会。 隐王府的马车还没到长公主府,就在街口被堵住了。 裴折玉还没入朝堂,但京城里的权贵哪个眼神不厉害,一看到隐王府的马车就认出来了,等慢慢挪到公主府门前,待裴折玉牵着谈轻下车时,便有不少人上前行礼。 谈轻今日穿了件靛青色的新衣裳,是上次看过原主那些被太子和谈淇误导后做的衣服时福生让人做的,梳着高马尾,束高冠,整个人朝气磅礴,腰细腿长,昳丽出众。 一下马车,就引来不少人注目,待公主府管事领着二人入府后,众人才小声议论起来。 这侯府的小公子嫁去隐王府后怎么气色更好了? 他穿衣的风格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才叫众人发觉,如今这位新隐王妃相貌与虽不得宠、但众所周知在众皇子中以相貌出色得名的隐王竟是不相上下,从前到底是那个眼瞎的乱传谈轻长相平庸不如谈淇的? 要是谈轻知道他们在自己背后说这些,那必须将气色好归功于王府厨子做饭香,不过他现在忙着,正跟裴折玉见长公主和宁王呢。 长公主跟宁王是同胞姐弟,亲姐姐过生辰,宁王早早携王妃皇孙到公主府,谈轻和裴折玉过来时,宁王夫妇正陪着长公主说话。 毕竟不是亲弟弟,长公主请他们坐下客气一番后,便没再顾得上跟他们说话,倒是坐在隔壁的宁王微微侧首,主动同他们说起话。 “听闻七弟妹前几日出宫后病了,今日可是大好了?” 谈轻对他印象很好,闻言放下手上剥着的松子,乖巧的样子让裴折玉不免多看一眼,“好了,谢谢二哥,上次也要多谢二哥提醒。” 宁王笑了笑,“这算什么。” 裴折玉隔着一张矮几,闻言也压着声音道:“还是要多谢二哥,萧统领才会送我们出宫。” 宁王笑得很温和,并不居功,“你们没事就好,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眼下时候还早,长姐这边怕是忙不过来了,你们二人若是闷得慌,便去花园转转,今日来了不少人,不乏那些青年才俊,听闻都在花园办起诗会来了,六弟和八弟也在。” 宴客厅一直来人,长公主这个寿星是腾不开身了,眼下厅中人多,还有许多人陪着长公主说话。三岁的小皇孙趴在宁王妃怀里睡着了,宁王正要带孩子去休息,见他们待在这不自在,问他们要不要一块走。 裴折玉和谈轻没意见,二人一道起身跟上宁王夫妇。 据说公主府是皇帝当初亲自择址,比起隐王府大上不少,而荣安长公主的得宠更是体现在了公主府的每一处,府中亭台楼阁,花园姹紫嫣红,无一处不是极尽华美。 宁王夫妇要去后院的客房,到花园时他们便分开了。 远处果然是各家公子贵女齐聚,贵女们有的结伴在湖边凉亭赏花说话或是玩投壶,而对岸的公子们则是聚在一起斗诗,权贵们不管私下如何,在宴会上表现都很得体。 裴折玉带谈轻过去,燕一和福生便在身后跟着。 谈明也在,头回来这种权贵齐聚的宴会,尤其还是跟在隐王身后,他整个人十分拘谨。 裴折玉走到湖边桥上,看着不远处的热闹便站定了。 “来公主府的客人多是达官贵人,一般不会有人胆敢捣乱,你想去玩就去吧。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身为亲王正妃,即便我不得宠,也不会有什么人蛋敢撞到你面前来。” 第62章 谈轻头一回来,感觉有些新奇,闻言却有些纳闷。 “那你呢?” 裴折玉浅浅笑着,“我在这里等你就好,这里安静。” 他指向角落的凉亭,谈轻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勉强,可还没说要走,便被人叫住了—— “隐王,隐王妃。” 谈轻回头看,便见一名高瘦素净的清秀青年带着小厮站在桥下,手中牵着一个小胖墩。 一眼看到那白白嫩嫩的小胖墩,谈轻就认出来了。 “哎,这不是……”他忽然卡住,“裴,裴,裴掀桌?” 前几天才在宫宴上看到的安王世子原本是面带笑容的,听到这个称呼,气得小脸鼓起来。 “你才叫裴掀桌!” 牵着他那清秀青年莞尔一笑,手掌按住小胖墩头顶,温声道:“濯儿,不可对婶婶无礼。” 谈轻意识到那句婶婶是在指自己,下意识回头看裴折玉,便见裴折玉朝那青年颔首,“安王妃,王妃先前不认得小世子,失礼了。” 听他这么说,谈轻不由多看那青年一眼,原来这个青年就是那个先帝之子安王的王妃吗? 他也是男的王妃? 谈轻一时还不适应,待看见安王妃眉尾下的一点浅红时,这才反应过来,这也算孕纹? 这么看来,安王妃的孕纹色泽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发觉谈轻在走神,裴折玉轻轻按住他手臂,提醒道:“这位是安王妃,小世子的生父。” 真是亲生的啊…… 谈轻看看小胖墩,再看安王妃,恍然回神,“安王妃。” 安王妃身上有股书生气,气质温雅,大方得体,回了谈轻一笑,“无事,这本也是我第一次与隐王妃见面。听侍卫说,上次宫宴,我与夫君因病不能前去,便是隐王殿下与王妃帮忙照看我儿裴濯,今日正好在公主府碰上二位,特意带濯儿来道谢。” 谈轻低头看向小胖墩,点头道:“原来你叫裴濯啊。” 那跟裴掀桌也差不多嘛。 小胖墩哼唧一声,一脸不高兴。 安王妃拍拍他的小脑门,失笑道:“我与夫君只得这一个孩子,太过溺爱孩儿,平日将濯儿惯坏了,上次宫宴给王妃添麻烦了,我已训斥过他,下次不敢再掀人桌子了。” 小胖墩不满道:“阿爹!” 安王妃笑着看他一眼,小胖墩便不敢再反驳了。 小胖墩委委屈屈地撅起嘴,将一个丝绸布袋递给谈轻,一边偷偷瞥着安王妃,一边不情不愿地说:“上次你给的点心很好吃,阿爹说我不该对你没礼貌的,让我给你道歉,这个还给你,谢谢你上次送我吃的。” 这不正是谈轻上回给他那个装着点心的小布袋吗? 谈轻看这熊孩子今天还挺乖,便不跟他吵架了,接过空空如也的小布袋,又在袖兜里拿出一把在宴客厅捞的松子给他,“我也觉得好吃,你口味真好,喏,这个给你。” 也就是一小把炒过的松子,小胖墩都能馋得喜笑颜开,兴奋地伸出圆手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安王妃,眼巴巴地看着好不可怜。 安王妃头疼地按了按额角,笑着同谈轻说:“濯儿就是太嘴馋了。罢了,还不谢过婶婶。” 小胖墩伸着双手接过那把松子,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谢谢婶婶!” 谈轻被他喊得一抖,干笑道:“安王妃客气了,不过一些吃的,小世子其实也很有趣。” “王妃是心善之人。”安王妃微微笑着,望向裴折玉,说道:“听闻隐王喜欢书画,我家王爷正好也喜欢钻研这些,不知隐王和王妃近日可得空,王爷也想亲自登门拜访。” 裴折玉道:“早闻安王书画一绝,一直想请教一番。” 安王妃笑应:“那便好。” 他们说了两句,安王妃就跟他们告辞,牵着小胖墩走了,谈轻云里雾里的,一脸迷茫。 “你们刚才在打什么哑谜?” 裴折玉道:“没什么。” 谈轻狐疑地看着他。 裴折玉只好失笑道:“父皇登基那几年对安王极好,荣宠不亚于长公主,但后来封太子时有前朝旧臣提及安王,要求父皇将皇位归还于先帝一脉,被皇后和贵妃的人联手清除,之后就很少有人再提安王了。安王大抵是为了避嫌也开始称病不出,几年前上书请封,是为了与一位寒门出身的举人成婚,那位举人便是如今的安王妃,在那之后,安王府沉寂了四五年。” 谈轻若有所思,“所以安王的位子其实很尴尬,并没有表面上那样风光,甚至过得还不怎么样,安王妃刚才是想与我们亲近吗?” 裴折玉道:“或许只是单纯为了小世子,安王想来府上道谢。与安王府走得太近,对皇子没有好处,但我们不同,我本就不得宠。” 如果无心争夺皇位的话,跟安王走得近些无所谓。 谈轻听明白他的意思了,“那我还能跟裴掀桌玩呗?” “你喜欢就行。”裴折玉好笑道:“何况安王府就在我们隔壁,离得近,走动下也无妨。” “安王府在我们隔壁?”谈轻惊道:“就是我们家右边总关着门,比我们家还旧的宅子?我还以为那没人住,平时路过都静悄悄的!” 没想到小胖墩还是邻居! 他说话总能逗笑裴折玉,“安王夫妇都是安静的人,安王妃出身低,小世子却时常被召入宫中,也许怕出意外,他们从不与人争执。” 谈轻感觉自己的脑瓜子都快运转不过来了,由衷感慨,“这皇家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啊。” 二人说了会儿话,便分开了。 裴折玉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和燕一去凉亭里等谈轻。 谈轻则带着福生和谈明去玩,不用跟着裴折玉,谈明显然松了口气,谈轻被他逗笑了。 “裴折玉有这么可怕吗?” 谈明同他说话还是很放松的,这花园人来人往,他小声说道:“那毕竟是亲王,是皇子。” 他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王妃为何带我来公主府?” 他就是来送话本的,进隐王府已经耗费了他很多勇气,谁曾想谈轻会拉他到公主府来? 谈轻道:“来都来了,你日后是要入仕途的,提前来看看这京中权贵都是什么德行嘛。” 谈明觉得他这话很没道理,他要做官也不用了解京中的权贵子弟品性吧,又不是相看? 三人一入公主府花园,迎面碰上的公子小姐们看见谈轻时都先是一愣,而后低头行礼。 谈轻随意挥挥手,往诗会那边走去,他不用想都知道,这种宴会很多人能认出他来。许多双眼睛在暗地里打量着他,背着他悄声议论起来,凉亭那边也远远看着他。 “那不是谈轻吗?他身边那人好像不是隐王吧……” 昔日的内定太子妃还是很多人认得的,以往太子每回出席什么宴会,谈轻都会跟在他身边,可只要跟谈淇站一块便会被艳压下去。 但是今日不同,身边没有谈淇在,谈轻竟十分耀眼。 “他今日没带谈淇啊。” 另一位小姐听她这话,笑说:“你都多久没出门了?谈轻跟谈淇早就撕破脸了吧,先前出嫁前天兄弟两个还在门前吵起来了,谈轻回门都不回侯府,改往国公府去了,人家现在是隐王妃,确实是比从前顺眼些了,这隐王府真这么养人不成?前些天在宫里,据说隐王妃还威风了一把。” 前头问话的那小姐面露羞赧,“我这不是陪祖母去庄子上住了一阵吗?谁知出了这么多变故,可那谈轻以前不是自恃太子妃,看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吗?他现在怎么就突然嫁了隐王?而且他都嫁给隐王了,那这太子妃……岂不是又要重新选了?” 凉亭里的小姐纷纷竖起耳朵,一位小姐下意识看向了凉亭众人中隐隐为首的那位,此刻正摇着团扇,斜倚着凉亭栏杆喂鱼的郡主。 这位可是建安大长公主的女儿,当今皇帝的亲外甥女,父亲又是宣平候,身份贵不可言。 好事的便问她:“郡主,前头宫宴,您肯定也在场,跟我们说说那晚都出了什么事嘛。” 一人跟着讨好地说:“是啊郡主,如今太子妃之位空缺,说不定您能与太子亲上加亲……” 郡主冷艳一眼斜来,“你吃什么了,说话如此晦气。” 那姑娘笑容当场僵住。 郡主凤眼扫过凉亭众人,语调慵懒,透着几分讽刺。 “话这么密,要不要本郡主给你们开个戏班子,让你们每个人都上去唱上一段尽尽兴?” 凉亭里的数位贵女静了静,才有一人委委屈屈地开口,“郡主莫恼,我们不说了就是。” 几名贵女纷纷认错,唯有角落里一位小姐安安静静地坐着,郡主认得她,这是太后这次回宫时带着的侄孙女,倒也是个有趣的人。 不过没等郡主去找人,身边亲近的小姐便拉住她。 “郡主快看,跟隐王妃说话的人,是不是秦二公子?” 第63章 秦二公子的大名京中年轻的公子小姐都是知道的,听说他在,凉亭里的贵女齐齐看去。 郡主也歇了找太后侄孙女说话的心思,抬眼看去,一边问边上的人,“还真是,小田呢?” 那位小姐叹道:“小田跑去六皇子那边看他们斗诗了,听说今天谈淇也来了,要是这趟为了谈淇又错过了秦二公子,她怕是得哭死……哎,郡主,那不是孙娉婷吗?” “真是个倒霉姑娘。” 郡主也觉得可惜,再看到皇后侄女出现在花园入口,贴着莲蕊花钿的眉头便紧蹙起来。 而那头,谈轻正逮到欲往花园出口溜走的秦如斐。 “你爹让你回家吃饭,是让你跑到公主府来吃是吧?” 秦如斐欲哭无泪,他怎么也没料到刚来就碰到谈轻,而且被谈明和福生按住了想跑都跑不了,他心虚得很,又不敢往贵女那边看,“真不是我故意的!是我娘硬要我来的,她说我年纪不小了,非要我来这跟什么人相看,我这不是刚来就想走吗?” “而且我打算今晚就回庄子上去写诗的!”秦如斐发誓道:“爹跟我大哥提点过我了,我感觉我可以写出比之前更好的诗了,你信我!” 谈轻这才叫二人放开他,有些眼红,“你今晚就能回去,可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呢。” 秦如斐从前是伴读,人脉广,知道谈轻上回在宫宴闹的事,现在回不去庄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嘴上没什么诚意地安慰他,“王妃别怕,皇上给我大哥下旨了,我大哥已经选好了国子监里最适合你的先生,相信你很快就能认全字了!” 谈明闻言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谈轻,原来谈轻不识字,可他之前怎么看的话本? 福生回了谈明一个眼神,因为话本都是他读的啊。 谈轻听秦如斐知道点内幕,也好奇国子监祭酒会给他指派什么人,“给我说说这先生。” 秦如斐挺直脊背,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和袖子。 “这个嘛……” “少给我唧唧歪歪啊。” 谈轻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今天六皇子用长公主的场子办斗诗会,你也不想让六皇子知道你这个伴读背着他偷偷跑来跟人相亲吧?” 秦如斐顿时蔫了。 自打在上书房结课,他就听他爹的跟六皇子走得不太近了,这次要是被旧主知道他偷偷来了公主府却没去找他,他自己都脸红。 谈轻一看就知道自己踩中了秦如斐的痛脚,这家伙喜欢老六,既怕老六看到他现在这个窝囊样子,又怕被老六误会他要跟人成亲。 啧,这酸楚的暗恋。 真不知道秦如斐喜欢老六什么,怕不是猪油蒙了心! 第39章 秦如斐在自家大哥和旧主六皇子之间,很快作出了选择,“那先生其实也写得一手好诗……” “哟,这不是隐王妃吗?” 一道傲气的女声自几人身后响起,谈轻闻声看去,一个姑娘正带着侍女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穿着一身白的姑娘正是他前几日在宫宴上见过的,跟皇后一块陷害他的侄女孙娉婷。 承恩公府正被查办,这孙家姑娘怎么还来公主府? 看这姑娘来者不善,谈轻实在很难不感慨一句,皇后侄女也跟皇后一样虎,家族传统吗? 不过看到孙娉婷那一身与她明艳相貌并不相衬的白衣,他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受谈淇和赔钱货影响的受害人,眼神不由带上几分怜悯与可笑,只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 孙娉婷与皇后是有些像的,气势凌厉,但似乎又比皇后聪明一些,至少敷衍地行了礼。 “拜见隐王妃。” 她皮笑肉不笑地起身,看向站在谈轻身边的秦如斐。 “秦二公子也在。臣女可真是佩服王妃,连秦二公子这样的风流才子都愿为您驻足,咦……” 她忽而掩唇,看向谈明,“这位是……王妃,隐王殿下一日不在,您身边就换人了呢?” 谈轻向来对恶意十分敏感,尤其是这种明晃晃的找茬,他哪儿是能忍的,“姑娘是哪位?” 孙娉婷面容微微一僵,索性不再伪装,扬起下巴,颇有几分皇后盛气凌人的模样,“王妃若也忘了臣女,臣女再告诉王妃一遍也无妨,臣女乃当朝皇后娘娘的侄女,承恩公府的小姐,父亲是户部侍郎,兄长是太子伴读,如此,王妃可认得臣女了?” 这姑娘上来就找茬,饶是谈明不知他们过节,也感觉到了浓浓的恶意,秦如斐这个自小在权贵圈子里的也意识到自己被拉下水,碍于礼节,二人面色微便,都没有出言。 谈轻听完这话也无语了一阵,回头问秦如斐,“承恩公府的小姐?秦二公子,本王妃前几日才听闻,承恩公之子放印子钱,府中上下为官者皆被革职查办,连皇后也被禁足了,她说的,可是这个承恩公府?” 秦如斐当即意会,想了想还是配合谈轻,拱手回道:“回王妃的话,正是这个承恩公府。” 谈轻便故作惊讶,抬手捂住嘴唇,拉住福生往后退去,像是看待洪水猛兽一般看孙娉婷。 “天呐!那这承恩公府的小姐怎会出现在长公主的生辰宴上?她怎么敢来跟本王妃说话?” 孙娉婷神色一滞,面色难看地瞪着谈轻,谈轻下一句,便直戳她心口,俏脸顿时涨红。 “她够格吗?” “当然是不够格了!” 回应谈轻的,是自凉亭款款而来的郡主,谈轻回头看,便见那位打扮华美的郡主是一脸受惊模样,柔柔弱弱依靠这身旁侍女。 “是谁将她放进来的?承恩公府的银钱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她送的礼是不是也……”她说着捏着手帕捂住红唇,神色悲戚而凛然。 “听闻承恩公之子与赌场勾结,专门欺压那些平头百姓,不知叫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实在无耻之尤,如今人还在大牢里蹲着,孙小姐身上穿的戴的都沾着人血吧!” 她这么一说,身旁的几个贵女也都跟着退后,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都避着孙娉婷。 谈轻其实也就是想口头教训一下来找茬的皇后侄女,可没想到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更是重量级的戏精,一上来,孙娉婷就被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拉满了仇恨。他正寻思着这位郡主是不是跟孙娉婷有仇,就见到花园入口处出现一抹浅金色的蟒袍衣摆。 孙娉婷眼力也好,一见到太子现身,眼泪便挤了出来,呜咽着跑过去,“太子表哥救我!” 太子一现身,同样面露晦气的还有郡主,一看孙娉婷的靠山来了,她也不演了,没好气地朝谈轻哼了一声,便甩着手帕退到一边。 谈轻看不明白,眨了眨眼,回头问秦如斐和福生。 “这什么人?” 福生是知道他忘了以前的事的,赶忙给他解释,“建安长公主的女儿,郡主陆锦,京中贵女大多喜欢与她结伴,不过少爷从前与她不对付,因为皇后打过郡主的主意,想要郡主跟太子亲上加亲,少爷很不开心。” 谈轻啧了一声,又是皇后以前给原主安排的“情敌”吗? 孙娉婷跟太子告状后,太子果然领着孙娉婷往他这边走来,谈轻也就没再问,当众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想走,太子扬声叫住他。 “谈轻,你先别走。” 谈轻想到裴折玉手臂这两天才结痂的伤,还真没走,回头看向太子,抱着胳膊冷着脸。 “太子殿下有何贵干,莫不是还想让如今被禁足的皇后娘娘将我叫到宫里去,再指着我鼻子骂?你们母子可真好笑,一个巴不得我死了才安心,一个又老是纠缠我。” “真是晦气。”谈轻厌烦道:“要是那天晚上父皇答应了以后你在的宴会我都不用来多好,早知道今天你来公主府,我就不来了!” 当这么多人的面,他说出这种话,不说其他人,连郡主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朝他看去。 太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可不是私下,而是长公主府的花园,这里还有这么多贵女在。 孙娉婷借机告状,“太子表哥,你看他!他欺辱臣女也就罢了,他怎么敢对您这样无礼!” 秦如斐和谈明福生都被他吓到,扯了扯他衣袖。 谈轻却是理直气壮,“啊对对对,我就是敢对他这么无礼,你怎么着吧,去告父皇吗?” 因为惧怕皇后跟太子对裴折玉再次出手就向这对母子低头,这可不是他!何况如今太子外戚被查,这时候不嘚瑟什么时候才嘚瑟?谈轻并不介意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那么请太子殿下现在就去告诉父皇,我呢,方才说这位承恩公府的小姐不够格站在我面前,为什么呢?因为承恩公府被查了,承恩公的儿子放印子钱,缺德害了不少人命,气得父皇将承恩公跟孙小姐他爹全都革职查办了,这话我说的,你去告啊?” 第64章 眼下皇帝正在气头上,皇后去求情都被禁足了,太子若去提这事,岂不是触皇帝霉头? 太子党得力的外戚被查,也是太子的痛处,他闻言脸色有些阴沉,可他先前屡次对付老国公不成,拿谈轻没办法,也不敢去找皇帝提这事,目前为了不被外祖牵连,他最好忍气吞声一阵,再找机会讨皇帝的欢心,于是太子不满的目光转而落到孙娉婷身上。 “表妹不是说王妃欺凌你?” 郡主这才回神,匪夷所思地看了眼谈轻,便抢在孙娉婷开口前说道:“方才隐王妃跟孙小姐说了什么,大家都听见了,太子殿下若想知道真相,倒不如问问大家怎么说?” 孙娉婷这才慌了,“我,我……太子表哥,小叔是放了印子钱,和祖父和父亲是无辜的!” 她说着挽住太子手臂,哀求道:“求殿下帮承恩公府向陛下求亲,救救祖父和父亲吧!” 如今皇后被禁足,孙娉婷入不得宫,只能找来长公主的生辰宴,期盼太子帮她家求情。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出各家父兄都是朝中什么人,太子却立刻将她推开了,面无表情道:“表妹自重。小舅咎由自取,本该重罚,若外祖父与舅舅清者自清,无需任何人求情,父皇也会放过他们。” 他说完吩咐身后的内侍,“表妹今日情绪不佳,怕是不便在长姐宴会上久留,送她回府。” 内侍应是,两人强硬地扶着孙娉婷往外走,孙娉婷哭求无果,被拖出很远还在哀求。 “求殿下救救祖父和父亲!” 众贵女看在眼里,神色各异。 倒是谈轻无意看赔钱货演戏,嗤了一声转头就走。 太子却道:“谈轻,表妹年幼无知,得罪了你,如今孤也替你罚了,可否借一步说……” “不可!” 赔钱货都不用张嘴,谈轻都知道这是要带他到私底下洗脑他的意思,他断然拒绝。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裴折玉带人过来,当即眼前一亮,便站定下来,义正辞严道:“太子殿下,我可是有丈夫的人,怎么能跟你一个单身男人私下说话?” 索性现在人多,他直言道:“我真的不喜欢你,你要是想当个大孝子,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别让皇后再揪着我不放了好吗?” 昔日太子出宫必定跟随身侧、向众人宣示内定太子妃身份的人,居然当众说不喜欢太子? 这在众人眼中可真是稀奇。 太子脸都青了,正欲解释,裴折玉便到了,一声轻笑,清冽嗓音叫太子面色僵硬无比。 “出什么事了?” 谈轻绕过太子走向裴折玉,抱住他的胳膊,装出一副委屈模样,捏起衣袖抹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夫君,你总算是来了,你都不知道,刚刚你不在,我被人欺负了!” 在场众贵女也看呆了,没想到隐王突然也来了…… 而且这告状的方式,怎么她们看着还莫名有点眼熟? 回头一想,刚被押走的孙娉婷不就是这么告状的吗? 谈轻还真是现学的! 这声甜腻的夫君却叫愣了裴折玉,目光扫过太子,丹凤眼里涌上了然,便配合地伸手揽住谈轻后腰,将人拥进怀里,面露心疼。 “什么?谁敢欺我王妃?” 被搂住腰按进裴折玉并不宽阔的怀里时,谈轻也愣了下,感觉这姿势有点奇怪,脸颊不自觉微微泛红,心下暗道这家伙还挺熟练。 他自然也不能认输! 谈轻便较劲似的,嘤咛一声,双手抱住裴折玉的后背,小鸟依人般依靠进他的胸膛里。 “夫君帮我!” 这下轮到裴折玉沉默了,从未与任何人如此亲密过的他,几乎能感受到谈轻隔着几层衣衫呼出的温热气息,他僵了下,一字一顿。 “爱妃莫急,好好说话。” 第40章 太子对谈轻或许会有所忌惮,但裴折玉便没有了,他可以容许谈轻在众人面前胡闹,此刻裴折玉来了,他却像是找到了满心愤懑的宣泄口,“老七,你倒是来得及时。” “太子殿下也在。” 裴折玉漆黑的丹凤眼看向太子,语气不咸不淡,顺势将谈轻推出怀里,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恕臣弟无礼,王妃自成婚后初次来公主府,没成想竟会被登徒子欺辱,待臣弟处理好家事,再与殿下赔礼。” 听到登徒子,太子刚放松的那口气顿时凝结胸口。 谈轻心说赔什么礼,赔钱货也配? 他感觉这话有些怪,给了裴折玉一个不满意的眼神,便配合着假装抹起眼泪来,抽了抽鼻子假哭道:“可刚才欺辱我的就是太子!” “什么!” 裴折玉作出惊诧神情,看向太子,“竟有此事?” 他们一唱一和,太子脸色越发难看,负手身后,沉声道:“七弟妹别再胡闹了。你与母后有误会,孤只不过是想替母后与你和解。” 前阵子宫宴上皇后被罚的事早就传了出去,大家不敢明面上说,可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皇后身上若有污点,势必影响太子,而今承恩公府出事,太子党缺了一大主力,瑞王和四皇子又在虎视眈眈,太子可不希望在这关头再因些小事坏了名声。 将亲娘皇后搬出来做借口,赔钱货还真是个大孝子。 谈轻撇了撇嘴,快速揉红了眼睛,装出委屈神情,转过身面对众人,反问道:“这样吗?我是真被皇后吓怕了,之前在宫里落水,是她不问缘由给我定罪,我嫁了裴折玉,你们又在宫宴上诬赖我还纠缠你,真是半点道理都不讲,三番四次被针对,叫我现在看见太子就起浑身难受。” 他侧首按着额角,冲裴折玉悄悄眨了下眼,“天地可鉴,我自从嫁入隐王府后可没跟太子和他的人有过半点接触,这都能冤枉人?” 裴折玉适时温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王妃不必担心,父皇自会给你我一个公道。” 太子看谈轻的眼神隐隐有几分不耐烦,闻言近乎咬牙地开口道:“那夜的事,不过都是一些小误会,母后统率六宫,事务繁忙,难免有疏忽之时,这才被奸人算计。此事父皇已然决断,七弟妹也该早早放下才是,母后毕竟也是你和老七的嫡母。” 又拿孝道压人? 谈轻看他翻来覆去就这两套,差点没忍住当场翻起白眼,心说这赔钱货在这些贵女们面前还挺爱惜颜面的,怕不是又想骗那个好姑娘嫁进他那东宫,谈轻可不惯着他。 “那皇后娘娘冤枉我的事就这么算了?她为着这事丢的只是一时的脸面,要是我那天没辩解,我岂不是要被砍头了?那天我可是被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吓得不轻,回府就生了病,现在才勉强能下地了呢。” 勉强下地,却还能说会道?太子微眯起眼,“那孤便在这里给七弟妹赔礼,还望七弟妹体谅父皇与母后,父皇也不希望我们不和。” 他越爱面子,谈轻越起劲,挽住裴折玉手臂将人往跟前拉,“太子想要和解的话,光给我赔礼可不够,还有我家王爷。我可是有夫君的人,那天晚上,他才受委屈了。” 这话旁人听不懂,可裴折玉和太子却是能听懂的,他说的是那夜宫宴散了后裴折玉被皇后和太子算计的事,裴折玉垂眸看向谈轻,眼底愕然,谈轻这是要替他报仇? 太子指腹摩挲着玉扳指,目光幽幽地看向裴折玉。 “这也是七弟的意思吗?” “我的意思。” 谈轻挺了挺胸,一脸骄傲地说:“我男人,我说了算,他要是不听话,回头我就收拾他。” 裴折玉怔住。 不说他,边上看着的贵女们都倒抽了一口气,而秦如斐和谈明、福生三人更是一脸惊悚。 别人不了解谈轻,他们是知道他胆子大,可没想到他还敢当众说回去要收拾隐王这种话! 而且他还敢跟太子对着干! 谁看了不说他胆大包天呢? 太子也觉得谈轻无理取闹,却是勾起唇角,被气笑了,“七弟,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指不定会觉得媳妇在外面丢自己脸,可裴折玉是知道谈轻这是怕自己被他连累的意思,裴折玉面露无奈,向太子苦笑道:“太子殿下是知道臣弟的,若无王妃,臣弟又如何能封王?” 他的亲王之位都是因为谈轻而来的,众人心照不宣,可这个王位六皇子的生母丽嫔都不敢要,生怕自家惹上谈轻这个麻烦会遭殃。 偏偏有人能借此得到复宠的机会,如今丽嫔会不会后悔不一定,皇后母子一定会后悔。 太子深深看了裴折玉一眼,末了颔首,“好。那夜是母后思虑不周,孤为人兄长,也没有及时为七弟与七弟妹解释,孤便在这里代母后向七弟和七弟妹赔个不是,此事已经过去,七弟和七弟妹就让它过去吧。” 谈轻嫌他敷衍,“我可能很难过得去,我的清誉差点没了,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过去了?” 第65章 太子愈发不耐,“那不知七弟妹还想要孤和母后如何?” 谈轻看向裴折玉,裴折玉示意由着他来,谈轻便笑起来,“我能干什么?不过是觉得有些委屈罢了,但我再委屈,又哪有那些被太子舅舅害得家破人亡流落街头的百姓惨?这回就这样吧,太子下回别再作出那些让人误会的事就好,我跟你私下没有话可以说,有话也是跟我男人说吧。” 按他以往肯定要从赔钱货身上扒一层皮,不过发现赔钱货贱兮兮算计人的本质后,赔钱货的东西他是不想要了,主要还是嫌晦气。 他这话好像是要放过太子的意思,可太子听他这语气十分阴阳怪气,心中也实在是憋屈。 “弟妹的话,孤记住了!” 太子咬牙切齿,他不信谈轻还能真不来找他?才短短一个月,谈轻跟老七能有什么真情? 太子本想拂袖离去,可就在这时,湖对岸的人便过来了,为首之人正是六皇子和谈淇。 斗诗那边早就收到太子亲至的消息,侍从还说是谈轻在半路拦住了太子殿下,六皇子坐不住,便领着众人,尤其是谈淇过来参见。 一群人过来参见,太子想走都走不了,只得上前扶起半躬身的六皇子,而后便要去扶跪着的谈淇,他记挂着要谈轻后悔,都伸出手了,又突然下意识回头看了谈轻一眼。 谁知谈轻压根没看他一眼,正给秦如斐使眼色呢。 太子眉头一紧,面露不快,甩着袖子利落地退后。 “都起来吧。” 这叫半跪在地正等着他搀扶的谈淇整个人都愣了下,眼眸缓缓转向谈轻,跟着众人起来。 六皇子留意到太子那一眼,防贼似的将自己插到太子和谈轻之间半丈多的距离,一边给谈淇使眼色,一边殷勤笑着将手上的宣纸递给太子,“太子殿下来得正好,我们的斗诗也择出了魁首,今日还是谈二公子的诗才艳压众人,太子殿下快看!” 也就是他敢挡住太子的路,将那宣纸硬塞到太子手里,太子忌惮着谈轻还在,额角微微一抽,也不得不接过宣纸看起谈淇的新诗。 六皇子还在巴巴地夸道:“往日谈二公子作山水田园诗多,没想到这边塞诗也写得极好。” 他一边夸着谈淇,一边往谈轻身上瞅,意有所指阴阳怪气,“谈二公子的新诗风格豪迈,字字珠玑,读来酣畅淋漓,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品出几分韵味,但同样是谈家人,有些人啊,打小就没写过几首诗,现在别说是作诗,更是连字都不认了。” 谈轻正跟躲到谈明和福生背后的秦如斐打眼神,闻言没好气地当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点我呢?堂堂皇子,想找人吵架能别拐弯抹角吗?” 六皇子裴浩顿了下,想起自己痛失的两万两银票,闷哼道:“你若是能有谈二公子三分才华,想必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了吧!” 还才华,他又不抄人家的诗。 谈轻挽着裴折玉手臂,额角靠在他肩头上,慢悠悠地说:“啊对对对,我要是有这才华,我早就考状元去了,我为什么不考状元,为什么要嫁进你们裴家当皇帝的儿媳呢?我现在又是沦落到如何不堪的下场呢?老六,你能不能给我指点迷津啊?” 六皇子支吾道:“这……” 谈轻打小就是皇帝内定的太子妃,太子妃怎么能考状元呢?再说他嫁给七皇子也不差…… 六皇子要是说他嫁给七皇子不好,那就是说跟他那亲自给谈轻和七皇子指婚的父皇不好。 谈轻见他不说话,轻嗤一声,便伸手抚着裴折玉衣袖上的暗纹,感慨道:“要说穿着打扮,我们隐王府还是不如其他皇子,谁让我们不像太子有承恩公府的舅舅帮衬,也不像老六有个内务府的舅舅。太子,老六,你们的衣裳都是内务府做的吧?” 他边说便瞥着六皇子身上的云锦衣袍,虽说他挺嫌弃老六那花孔雀似的审美的,可不得不承认,老六那衣服料子就是比他们的好。 太子没想到安静看诗也会被拉下水,在这种时候提到他舅舅,可能会是他被革职查办的大舅父吗?这是暗讽他小舅放印子钱的事! 老六却是一听到内务府三字就头皮发麻,想起自己先前动的手脚,还有谈轻上回在宫宴上还是那么得皇帝宠爱,老国公又得皇帝倚重,他下意识抓紧了自己身上的锦衣。 “这……太子殿下的蟒袍,自是内务府监管督办的,我这身不过是在京里的锦绣坊做的。” 谈轻轻拍了下裴折玉的衣袖,似乎遗憾,又似乎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六皇子,“这样吗?” 没等六皇子点头,他又说:“那看来我们家裴折玉是没指望穿上内务府做的衣裳了呢。” 六皇子当初敢让他舅舅扣下谈轻的王妃婚服不送,都是一时冲动,那时谈轻嫁的是不得宠的皇子,还病得快死了,谁知道人还能活下来,现在又揪着他的这点错处不放! 他只能忍痛咬牙,“内务府里的料子和绣工确实更好,若是七弟和七弟妹想要,那六哥我也愿意出费用请绣娘抽空给你们做一身。” 谈轻这才笑开了,回头跟裴折玉说:“还是老六这个哥哥大方,裴折玉,还不快道谢。” 裴折玉似是无奈,颔首轻笑。 “多谢六哥。” 六皇子一脸憋屈,“不客气。其实舅舅在内务府一向清廉,跟普通官员没什么差别的。” 谈轻假装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只跟裴折玉笑说:“下回进宫,咱就穿新衣裳去见父皇。” 六皇子又憋屈又肉痛,他不仅每回见面都要被谈轻讹诈,还被谈轻定了收货期限是吧? 看出来他们之间不愉快,谈淇冷不丁站出来,浅笑道:“六皇子殿下见谅,大哥向来爱开玩笑,莫要因为这等小事伤了和气才是。” 六皇子闻言气顺了些,谈轻却是挑起眉梢,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身茶味的谈淇。 “你谁啊?你在替谁出头?” 居然还替他给老六道歉? 谈淇脸上露出无辜而后怕的神情,微低下头向他躬身行了一礼,“草民失礼,如今大哥是王妃,草民该向王妃行礼的,请王妃降罪。” 他这么一说好像谈轻欺负他似的,跟六皇子和他过来的那些公子看谈轻的眼神都变了,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尤其是六皇子,比自己被谈轻讹诈时还要生气。 看心上人这般委曲求全,太子不由心生怜惜,冷下脸看向谈轻,眼神警告,“今日是长公主生辰,胆敢惹是生非者,孤绝不放过!” 谈轻今天翻的白眼比他一年翻的都多,赔钱货是替长公主着想吗?这是护着小情人吧! 这可是谈淇犯贱招惹他,他看起来像个软柿子吗? 第41章 谈轻看着被这么多人护着的谈淇,只觉得对面好大一朵黑莲花,摇摇头,幽幽笑出声。 “真奇怪。” 与谈淇走得近的人,自然会替他这个传闻中自幼就被兄长谈轻欺辱的可怜人忿忿不平,裴折玉却有些见不得这些人针对谈轻。 裴折玉便问:“怎么了?” 谈轻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叹气说:“就是很奇怪,谈淇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都变了,与谈淇交好的在替他生气,郡主等贵女们在吃瓜看戏。 谈淇脸色微变,当即低眉敛目,乖巧道:“大哥若不喜欢,我这就离开就是,草民告辞。” 他正要向太子和六皇子行礼,六皇子先一步拦住他,瞪着谈轻道:“你怎么如此霸道,如今已经嫁了人,还要欺负家中堂弟!” 太子正愁没机会训斥谈轻,谈淇就将这个机会送来了,他心中暗笑,斥道:“七弟妹,这是长公主府,不是你能横行霸道的侯府!” 太子和六皇子开了头,从斗诗那边来的几个书生也都跟着嘀咕起来,看着谈轻的眼神像被他挖了坟似的,口口声声说他有辱斯文。 裴折玉面色一沉,丹凤眼冷冷瞥向众人,“放肆!皇上亲封的王妃也是你们可以摘指的?” 那与谈淇交好的几个书生面面相觑,知道隐王不得宠,有一人小声反驳,“隐王妃不孝不悌,其身不正,岂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别说了!” 谈淇面露急切之色,便匆忙朝着裴折玉和谈轻跪下,“几位同窗不过是无心之语,他们不知道外面的谣言是假,无意冒犯王妃!” 六皇子见不得他看好的谈淇向谈轻下跪,当场急了。 “老七!你这是什么意思?外面怎么传谈轻的你不知道?他们说的本来也没错,若不是谈轻自己有问题,欺辱谈二公子在先,别人怎么会这么说他?一个巴掌拍不响!” “拍得响。” 谈轻听到这里,拉住裴折玉,笑眯眯地朝刚才说他的那个书生招了招手,“你给我过来。” 那人愣住。 谈轻毕竟是亲王妃,这么一指,那人身边的几个书生就让出一条道来,叫那人无处可避。 第66章 他有些紧张,想到谈轻腹中无半点墨水,太子和六皇子也在,应当不敢对他如何,于是挺直腰板,抚了抚衣袖一脸傲气地站出来。 “不知王妃有何指……” 他话还没说完,甚至敷衍地拱手礼还没行完,就被一耳光抽到脸上,啪的一声极响亮! 那书生与谈淇年岁相近,也是个自小读书,身体文弱的,竟被一耳光抽到倒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顶着脸上的红掌印愣了许久。 花园中顿时鸦雀无声。 谈轻便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刚才骂我骂得爽不爽?这个耳光听着响亮不响亮?” 能跟谈淇混在一起的酸书生,在他这里算个屁! 看那书生不说话,谈轻便笑着问六皇子,“老六,你听着,刚才这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众人已然愣住。 六皇子回神,不可思议地看着谈轻,“你疯了!” 谈淇看着那同窗脸上的巴掌印,眼底有过一瞬愕然,而后闪过一丝喜色,面上浮现出不忍之色,“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王兄,王兄是国子监监生,就算还未考取功名,你这样对待读书人便是在羞辱他啊!” 他这么一说,那书生回了神,脸上满是耻辱之色。 谈轻歪头看他一眼,扬手又是一个耳光,简单粗暴地落到谈淇那张白皙的脸上,啪地一声,看得周遭众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谈淇险些将带倒在地,莫说是旁人,便是他自己都愣了下,而后顶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眼眸涌上水雾,委委屈屈地看向谈轻。 “大哥,你……” “响吗?” 谈轻直接打断他的茶言茶语,笑着看向太子和六皇子,“听见了吗?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六皇子气得直喘,“你,你疯……” 他见谈轻又抬起右手来,因为先前那两巴掌实在太过雷厉风行,六皇子再气恼,看他伸手的一瞬间身体就先惊悚地后退了两步。 “你放肆!” 谈轻瞥他一眼,便揉着手腕回头跟裴折玉抱怨,“头一回打人脸,力道没控制好,麻了。” 裴折玉几乎没有思考,便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揉着他的掌心,温声道:“我揉揉就好了。” 谈轻就是装个样子,没成想裴折玉这么配合,他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别开脸冲六皇子扬起下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六皇子又羞又气,哑口无言。 太子定定看了谈轻一阵,不认识他似的,便沉着脸上前扶谈淇。谈淇却红着眼摇头,避嫌一般缩回手,小心翼翼地看着谈轻。 “多谢殿下,谈淇无事,大哥训斥堂弟是应该的,何况本就是谈淇失礼,不敢有所怨言。” 太子被拂了好意,心中对方才一再咄咄逼人的谈轻越发不满,“谈轻,你莫要再放肆了。” 都到这份上了,太子还是只会让谈轻莫再放肆。 看来太子对他还跟以往一样纵容,谈淇心有不甘,双眼泛红,抓住太子衣摆跪求道:“请殿下莫要怪罪大哥,大哥也是无心的!” 六皇子看不过眼扶他起来,“你处处替他求情,他却处处刁难你,你别怕,他欺辱你的事整个京师都知道了,太子不会轻饶他的!” 太子皱了皱眉,果然说:“若此事是真,孤会上报父皇,谈轻,莫在长公主寿辰上胡闹。” 谈轻看着他们这出戏,没有忍住为他们的演技鼓掌,啪啪啪三声,而后是由衷的感慨。 “你们戏真好,宫宴那天就是这么将我逼下水的吧?” 六皇子怔了下,面露羞辱。 “你又在胡说什么?老七,你就这么看着不管吗?” 裴折玉看着谈轻收回去的双手,手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温热柔软的触感,谈轻的手比他小,白而有肉,动起来时手背指根处还会出现一个小肉窝,他不自觉捏了捏指腹,同六皇子说话语气比往日更敷衍些。 “怎么管?六哥,我可没有在内务府当差的舅舅。” 六皇子做贼心虚,咬牙不语。 谈轻觉得他很好笑,“我说错了吗?难道我上次在宫中落水,不就是被谈淇拖下去的吗?” 他不打算让有些人再狡辩,反正只有他说话就够了。 谈轻便指向头一个挨打的书生和先前跟他一块对他指指点点的几个书生,反问太子,“这些人当着我的面骂我这个亲王妃不孝不悌,太子,我教训他们也叫作放肆吗?” 这几个人都是国子监监生,与谈淇交好,但家世并不如何,太子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亲王妃想收拾几个妄议他不孝的人,怎么能算胡闹? 那几人见状也不敢再嚣张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谈淇咬了咬唇,委屈道:“大哥,他们也是无心……” “打住!” 谈轻不知道这朵黑莲花是不是一开口就跟那书上说的一样让人降智,反正他是不打算给谈淇说话的机会的,他转头看向边上众人。 “本王妃也不想在长公主府上处理这些脏东西,可这些人都跳到本王妃面前来了,难道要叫本王妃咽下这口气,任由这些脏东西当着面毁坏本王妃的清誉吗?诸位姑娘,听六皇子说,现在整个京师都知道本王妃欺辱谈淇的事,可本王妃不是很清楚呢,有没有人给本王妃解释一下?” 太子沉声说道:“你若有不满,可以私下解决……” “不要。” 谈轻一口回绝,看向众位贵女,“我不知道我镇北侯府养着谈淇一家十几年,供他上国子监,是如何对不起他的,谁能给我说说?” 太子轻斥:“谈轻!” 裴折玉抬眼看向他,似有不解,“太子殿下,事关王妃清誉,便叫他当众问清楚也好。” 谈淇捏了捏衣袖,想要上前。 “大哥,我们私下再谈吧,莫要让几位殿下为难……” 谁料没等他说完,六皇子便拦下他,瞪着谈轻,“让他问,他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成?” 太子和谈淇显然不想当场闹大,六皇子却不懂。 那些小姐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敢在太子不悦的情况下出面,郡主索性摇着团扇走出来。 “这事儿啊,我也听说过,太子表哥和六表哥七表哥七表嫂想知道的话,我给你们说说。” 郡主陆锦生母是建安长公主,虽不是皇帝的同母亲妹,但皇帝对建安长公主一向不错,上回谈轻和裴折玉入宫为太后接风,建安长公主母女二人都在,那些权贵的女儿不敢出面,她这个皇亲国戚却是敢说的。 想到这位郡主先前怼孙娉婷的样子,谈轻不由有些期待,“哦?那就有劳郡主给我说说。” “成。” 郡主看他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但看谈淇时也没个好脸色,“本郡主往日同一些姑娘出去玩,也听过一耳朵镇北侯府的传闻,不知道那是谣言还是真的,倒是有不少人信了。说这个镇北侯府的小公子啊,在宫宴上将养育自己十几年的二房家唯一的堂弟推下水,被皇后斥责不孝不悌,还有人说镇北侯府小公子自小就欺凌堂弟,不给他吃不给他喝,动辄打骂。” 她说到此处,谈淇脸色便泛白了,忙道:“这些都是谣言,大哥对我们二房向来极好!” 郡主轻哼一声,“他对你们二房好不好不重要,外面那些人都因为你骂隐王妃,骂的比这个几个书生要脏得多,本郡主都不屑听。” 陆郡主向来清高骄傲,谈淇只得含着泪凝望谈轻,“大哥,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跟多人都说过大哥对我一直很好……” 谈轻指着刚才挨打的那个书生,“这个人,我记得是你同窗吧,你解释过了,他还骂我?” 那书生原本是满心羞愤,闻言是心头一凉,眼神错愕地看着谈淇,仿佛被他背叛一般。 谈淇神情无辜。 “王兄,我从未亲口说过大哥不好,我也相信王兄并非有意诋毁大哥,几位殿下都在,定会为你做主,还请王兄告知那谣言源头!” 他好像真的很无辜,那王姓书生像是猪油蒙了心似的又面露羞愧,而后看向几名同窗。 几名同窗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几位殿下明鉴!那些话,我等都是听酒肆坊间的闲人说起的,谈兄确实从未说过隐王妃半句不是!” 王姓书生也跪了,“此事,学生也是听坊间所传。” 郡主轻声笑了,团扇半掩朱唇,眼波流转,扫过众人,“看来今日王妃是找不到谣言的源头,被这些人白白骂了一个月,也是委屈。” “我确实是不顺心。” 谈轻知道那些事关自己的谣言是皇后娘家跟谈淇、二房散布的,可他们不蠢,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要追查源头只怕更难,不过,他也没打算要追查谣言的源头。 谈轻看着被六皇子护着的谈淇,忽然长叹一口气。 第67章 “其实那些谣言是谁传的,本王妃心里有数。谈淇,我本以为上次看在同为谈家子份上,放过二房一马,你们便会收手,没想到……看来,我们谈家的家丑和你爹娘掏空我侯府家底的事,也瞒不住了。” 郡主道:“本郡主听说谈家二房搬进镇北侯府是为了照料王妃,当时王妃年纪尚小,还需长辈照料,这二房将侯府掏空了是真是假?” 谈轻看她的表情显然很假,但也乐于有人现场捧哏,遂悲愤道:“此事证据确凿,若非我在成婚前几日发觉嫁妆少得可怜,甚至不如京中小官庶女!一查方知,原来二房当家这些年,居然已经将我那战死的双亲给我留下的侯府都掏空了,铺子上的银钱和宫中赐下的珍宝,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将近十万两!二房是真的贪,我念及他们这些年虽然对我并不用心照料,却也是长辈,才许他们期限令他们将贪墨的银钱还回来,没曾想,银钱是还回来了,我的清誉却被他们毁了!” 裴折玉怜惜地扶住谈轻,“此事王妃为何不告知本王?若本王知晓,定不叫你受人欺辱!” 郡主面上露出理解的神情,“上回宫宴落水的事,大家嘴上不说,但都知道是王妃受苦了,听闻王妃那时可病得不轻,御医都说没救了,二房居然还给王妃提前办活丧,好在王妃福大命大撑了过来。王妃就不该忍让,便是告御状也是使得的!” 见几个跟郡主交好的贵女跟着点头,太子的脸色却越发难看,出言道:“此事既已了了,二房亏欠侯府的银两,七弟妹也已经收下那些银两,又何必揪着此事不放呢?” 这事他也赔了不少银两,居然还没能堵住谈轻的嘴! 谈轻也不演了,翻着白眼问:“贪墨的是算完了,二房欠侯府的跟我从前送太子殿下的,你们是差不多都还给我了,可是现在外面关于我的谣言到处都是,这里头是谁的手笔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们欺我太甚,却还想要我忍气吞声给二房做孙子吗?” 他说着指向那几个谈淇的同窗,“你们是国子监的学生吧?你们听见那谣言,尚且恨得当面责骂我不孝不悌,试问你们如果有这样一对吃绝户的叔父叔母,有谈淇这样一个自小就享受着我给与的一切、衣食住行样样不缺、甚至连入国子监都是我侯府给的机会,却害得我落水险些丢了性命,又背着我这个长兄偷偷勾搭太子的堂弟,你们又能忍到什么时候?我若不狠心,镇北侯府早已经被二房夺走,连我自己也要被他们扒下一层皮,可我如今不过只是让他们归还属于侯府的东西,就被他们报复败坏我的名声,你们倒是说说,我还要如何对他们孝顺?” 那几人支吾不语,似有惭愧,也有不信任与不甘。 谈轻冷笑出声,“真是可笑,堂堂国子监的学生,竟是这样一群人云亦云的废物!眼睛既然不是用来看人的,还留着做什么?本王妃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了,二房所做的一切,本王妃手中有证据,看在祖父祖母份上,本王妃可以暂时不与二房计较,但二房若再放肆,本王妃不介意带着那些证据去告御状!本王妃与二房,此生也绝无修好之意!至于你,谈淇……” 谈轻俯视着谈淇,像在看一朵腐烂的罂粟花一般。 “从知道你背着我搭上太子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没有你这个堂弟。可惜我先前未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让你这口蜜腹剑的欺骗了,竟觉得你我是亲兄弟,我有的,即便不合规矩,也全都会给你备上一份,没想到最后会养出来一个白眼狼。别再跟我说什么误会,我跟你没有误会!而你,寄人篱下还反咬侯府主人一口的东西,也没有资格代我向任何人道歉。” 谈淇面色苍白,欲言又止。 谈轻却没想让他说话,捏住他的下颌,面无表情道:“别跟我在这里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你们二房自己现在一身腥,没事就别往我身上凑,我以前能给你们的,也能随时收回来。别再来招惹我,我现在脾气不好,你们承担不起后果。对了,顺便帮我给你那前几天养外室摔断腿被弹劾的亲爹带一句话,让他别再妄想不该属于他的东西,镇北侯府的爵位,这辈子都不会落到他头上的,听明白了吗?” 若说先前那些是替原主说的,最后的话便是谈轻现在的心声,他是真厌烦糟心的二房。 谈淇眼角那滴泪水终究是滑落下来,在白生生的脸上,显得他好似格外的无辜与清白。 可那几个同窗却没再替他说话,连带着太子和六皇子也说不出话来,也没有上前帮他。 这种吃绝户的白眼狼、剽窃后人诗文、心狠手辣杀死前世丈夫还屡次找谈轻犯贱的人,谈轻嫌脏,甩开他回头找裴折玉要手帕。 “给我擦擦手,脏了。” 裴折玉爱干净,身上总是带着手帕的,他果然找出手帕,却握住他的手腕,仔仔细细地将他本就白净无暇的手包在手帕里擦拭。 谈轻挑了挑眉,也没好当众阻止他,便是这片刻的宁静,叫六皇子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六皇子的语气不再像方才那样笃定,似乎将信将疑,“谈家二房果真贪墨侯府近十万两?” 就算是对于达官贵人来说,甚至是六皇子这个不缺钱的皇子,十万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几日前太子小舅放印子钱查抄出近五十万两银子,皇帝更是龙颜大怒,重罚承恩公府。 这京中的贵人们心里都有数,这段时间谁也不敢铺张露白,就怕不小心也被参上一本。 镇北侯府背靠卫国公府,还有皇帝的连年赏赐,能有近十万两的家底已经是泼天富贵。 可这是给战死功臣的抚恤,谈家二房这都敢贪? 这不仅是六皇子的想法,也是在场许多权贵之子心中所想,加上谈卓近来在朝堂上被弹劾的丑闻,而且连战死功臣遗孤的钱都贪,见过的没见过他的对他印象都不会好。 太子却不想再听下去,便在这时制止了六皇子的追问,“够了,此事已经私了,就莫要再提了,长公主的生辰宴,不要再胡闹了。” 他看向谈轻,眼神有些复杂,“七弟妹,这口气你出够了没有?若是你现在气顺了,就到此为止,至于爵位之事,还需父皇定夺。” 谈淇抬着一双通红的泪眼看向他,眼中满是感激依恋,太子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众目睽睽二人还眉来眼去,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有首尾,足以证明谈轻所言不假。 谈轻都不需要再引导舆论了,给裴折玉眨了眨眼,将手抽出来,撇嘴道:“太子提醒的是,我会上书劝父皇的。”他到底没坏长公主生辰宴的意思,笑着看向众人,“都散了吧,今日是长公主的生辰,主角该是长公主,大家该玩玩,这里没什么热闹看了,只要有人别不依不饶。” 太子呼吸一滞,眼底似有怒火,也有几分挫败。 他确实有心收拾谈轻,可开了口不就是那不依不饶的了吗?谈轻现在可真是好得很啊! 恰好这时,宁王过来了。 花园闹出这么大个动静,宁王只需稍一打听就能知道,但他过来,并不是为了制止谁。 “太子和两位弟弟都在这呢,正好,时候差不多了,该开席了,长姐叫本王来催催你们。” 宁王天生不足,有些坡脚,但他其实仪态极好,走路时,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异样的。 他笑着上前,像没看到太子和谈淇显然不高兴,看向边上的郡主,笑说:“阿锦也在,正好,长姐方才还在念叨今日没见着你。” 陆锦这会儿倒是乖得很,“二表哥,我来时见大表姐正忙着,就先来花园找姐妹玩了。” “一会儿跟本王一块去,长姐想跟你说说话。”宁王又问谈轻,“七弟妹,成了王妃后头回来公主府做客,与七弟在这玩得可顺心?” 谈轻看不透他这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但宁王是他少数不排斥的皇子,还是裴折玉的恩人,他老实回道:“挺好的,就是有些苍蝇。” 他说着瞥了眼太子和谈淇。 宁王跟着看去,笑容微顿。 太子冷哼一声,竟是扶着谈淇转身离去,“孤还有事,劳烦二哥替孤同长姐说声抱歉,他日得了闲,会亲自来长姐府上赔礼。” 宁王挑眉看着,没有劝他留步,待他走远,回头看向谈轻,眼底藏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谈轻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自然地回了呲牙一笑。 宁王摇了摇头,便吩咐六皇子,“六弟若没有什么事,也跟我们走吧。”他说着看向裴折玉身后,“难得看到宋道长出席这样的宴会,宋道长若不嫌弃,便与我们一起?” 听宁王这么说,谈轻才发觉裴折玉身后除了燕一还有个人,刚才是一路跟他们过来的。 那人穿着一身白鹤道袍,是个高高瘦瘦的白净道士,面若好女,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见谈轻看着那人,裴折玉低声在他耳边解释,“这是钦天监监正的徒弟,宋瑜。长公主幼子去岁年末突发恶疾,是宋道长看好的。” 第68章 谈轻看看宋道长头上的太极双鱼冠和他手上的拂尘,不由想起自己先前见过的另一个道士,但宋道长看着显然更像个修道之人。 “真的?道士不是捉鬼的吗?” 裴折玉被他这话逗笑了,无奈道:“宋道长是道医一派,也懂医,但更擅长天文术数。” 谈轻恍然大悟:“哦。” 听不懂。 道士行礼与旁人是不同的,那宋道长微微拱手,“福生无量天尊。殿下相邀,莫敢不从。” 谈轻听他念起那句话,下意识回头看福生一眼。 福生也正偷偷看着宋道长,回了谈轻一个疑惑的眼神,之后想起来什么,给他做口型。 谈轻跟他真的没有默契,好在裴折玉看懂了,与谈轻低语:“你与谈淇先前在宫中落水时,太子救了谈淇,可知救你的是谁?” 谈轻见他看着那位宋道长,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 “宋道长?” 裴折玉颔首:“正是。” 谈轻说不吃惊都是假的。 感情他这是碰上恩人了?难怪福生要跟他挤眉弄眼,要是没人家把原主捞起来,恐怕他还没穿过来,原主就得交待在宫里了吧? 于是谈轻看那宋道长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困惑,低声问裴折玉。 “那我落水时你在干嘛?” 裴折玉理所当然地回道:“我没进宫,在府中画画。” 谈轻默默吞下一口气,好吧,他早就应该猜到的。 他这个室友,真的很宅! 第42章 知道宋道长是将原主从宫中池子里捞起来的恩人,谈轻就有些站不住了,裴折玉按住他手臂道:“莫急,方才我来之前已经替你向宋道长道过谢,长公主还在等着,过会儿到宴席上,我再带你去见宋道长。” 看宁王和宋道长说着话,谈轻也不好上去打扰,便点了点头,看着宁王请人往前院走去。 眼见六皇子心不在焉地跟上宁王,秦如斐才敢从谈明和福生身后出来,裴折玉在,他到底是没先前那般自在了,老老实实行礼,“王爷王妃有事要忙,微臣便先告退了。” 谈轻也没拦他,想了想,跟他说:“你反正来都来了,就多待会儿吧,带上谈明去转转。” 秦如斐不蠢,明白这是要他带谈明去结识人的意思,这种宴会,最重要的还是多结识一些权贵子弟,多一条人脉多一条路,他颇有些羡慕地看向谈明,“王妃放心,散席后微臣定会将谈明兄完完整整地送回来。” 谈轻看他的眼神颇为满意,又给谈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秦如斐,便跟裴折玉走了。 燕一和福生自然是跟着主子走的,将近开席,众人走后,花园里的贵女和公子们都散了。 秦如斐是太傅之子,跟随父亲而来,与谈轻和裴折玉不在一席,与他同席的大多是京中与他家世相近的权贵子弟。秦如斐猜到谈轻想扶持谈明,谈明也不蠢,神色有些凝重,秦如斐理解地拍了拍他肩头。 “看来王妃很看重你,谈明兄,你也别紧张,一会儿只管跟着我,不会有人敢落你面子。” 谈明摇头,他不是怕被这些权贵子弟欺辱,也不是自轻自贱,“多谢秦二公子,我只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了王妃的期望。” 秦如斐道:“王妃也不像是志向远大之人,谈明兄文采不差,如今也在为王妃办事,何必妄自菲薄?这就紧张了,日后可怎么办?” 谈明若有所思,“二公子说的是,谈明受教了。” “走吧,带你去认识一下跟我玩得来的几个兄弟。”秦如斐拽上谈明就走,他原本是个圆润的身体,这阵子瘦了一些,看着没那么浮肿了,才显出他原本高大壮硕的体格,谈明那高瘦的小身板跟他站在一块,简直跟被他提在手上的一只鸡仔似的。 谈明脸色微妙,奈何挣不开秦如斐这大块头,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怯怯的女声—— “秦二公子留步!” 谈明回头看去,便见两名姑娘站在不远,他不认得这些姑娘,也不敢乱看,很快垂下眸。 但一眼瞥见两位姑娘衣裙的面料,就足够让谈明认识到两位姑娘皆是家世极好的小姐。 对方找的是秦如斐不是谈明,他便看向秦如斐。 谁知秦如斐耳根红透,人都呆了,谈明眼角猛地一抽,赶紧扯住秦如斐衣袖叫他回神。 方才叫住他们的黄裙姑娘与同伴说了两句,便有些扭捏地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缓缓站到二人面前,粉颊微红,微微低着头。 “秦二公子,没想到,你今日也会来公主府赴宴。” 谈明用力捣了秦如斐一手肘,后者终于回神,却是脸颊涨红,同样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田,田姑娘,突然叫住秦某,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人怎么回事?谈明悄悄看了二人一眼,感觉氛围很古怪,余光瞥见那跟着田姑娘来的粉裙姑娘,竟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田姑娘别扭了一阵,可算是抬起头来看秦如斐,将身后的信笺递给他,“自从斗诗会之后,秦二公子就很少现身诗会,我,我一直都喜欢秦二公子的诗,难得碰见秦二公子,想请教秦二公子一番,不知可否……” 闻言,她身后陪同那姑娘露出白眼,扶额不语。 田姑娘看见后脸上有几分窘迫,没等秦如斐回应,便将那张信笺塞到他手上,“这是我方才在对岸作的咏荷诗,我自知文采不足秦二公子万分之一,可也想让秦二公子帮忙看看,让秦二公子见笑了,还有……” 她看着秦如斐,咬了咬唇,才鼓起勇气,语速极快地说:“秦二公子,很多人喜欢你的诗,还有很多人在等你的新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我会一直等!” 她说完转身就拉上同伴跑了,快得莫说秦如斐,连谈明都没能反应过来,眼看着两位姑娘走远,他挑起眉梢,默默看向秦如斐。 果不其然,秦如斐的脸红得不像话,在他注视下,那张呆呆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痴笑。 秦如斐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上的信笺,如痴如醉,“我是在做梦吗,这是真的田姑娘吗?” 谈明:“……” 他感觉更奇怪了,这家伙怎么跟收到情诗似的,突然发春……可他不是喜欢六皇子吗? 宴会在前厅操办,谈轻跟裴折玉来时,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皇女基本都聚齐了,太子不在,众人倒还自在些,裴折玉同谈轻上前给长公主敬酒祝寿,长公主也笑着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那四皇子又拉着他们跟三皇子瑞王和瑞王妃认识了一下。 因为上回的宫宴上贵妃得到了好处,现在贵妃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对谈轻二人都很热情。 这趟谈轻也见到了上回称病没来宫宴的八皇子。 八皇子已有十二,小少年一板一眼的,但也懂事乖巧,瑞王兄弟也乐意照顾这位幼弟。 跟一众皇兄皇弟皇嫂皇妹打过招呼,二人回到座位上时,谈轻已经接近麻木了,瑞王这架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贵妃想拉拢他们。 裴折玉知道他不认得这些人,跟他讲了一下几位嫂子的背景,太后和皇帝怜惜二皇子,二嫂宁王妃便是他们亲自为宁王挑选的,也是勋贵之家出身。而三嫂瑞王妃,则是贵妃给瑞王挑的儿媳妇,瑞王妃不仅出身好,必须是贵妃一脉,还是个能说会道的妙人。如今众皇子中只有宁王膝下有一位小皇孙,皇帝时不时召皇孙入宫,瑞王和瑞王妃不眼红都不可能,为了绊倒太子,他们不仅要在朝堂上压太子党,还得赶紧造出小皇孙讨好皇帝。 与瑞王妃接触时,谈轻格外小心,裴折玉留意到,回到座位上后便问他可是记得瑞王妃? 瑞王妃在成婚前是京中贵女的典范,谈轻该认识的。 谈轻摇头。 那本以谈淇和赔钱货为主角的书被老师没收之前,他看过的最后一段情节便是谈淇成婚后入宫参加宫宴,留意到瑞王妃不食螃蟹。 当时谈淇刚嫁进东宫没多久,正跟侧妃孙娉婷宅斗,正要往内务府里安插自己的人,见状便查到瑞王妃或许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 如今四皇子还未成亲,与瑞王兄弟和睦,贵妃一脉也多是辅佐瑞王为主,瑞王妃若先生下小皇孙对太子党也不利,所以书上的谈淇便想方设法让孙娉婷尽早怀上皇孙。 至于为什么不是他自己怀,谈轻之前看的时候还以为是谈淇知道自己是男人,不能生。 现在知道了孕子丹这种东西之后,谈轻才终于想明白,谈淇惜命,所以想要借腹生子。 算算时间,如果瑞王妃真的有孕,现在也快两个月了,所以谈轻特意留意了她的吃食。 瑞王妃喜食螃蟹、鱼类生鲜,正好长公主也喜欢。公主府上的御厨擅长刀工,现在还不是吃螃蟹的好时候,宴席上便上了鱼片,呈上的有一道鱼脍,便是生鱼片,一片片薄如蝉翼,粉粉嫩嫩的团成花团,看上去娇艳欲滴,但瑞王妃确实没动过。 第69章 孕妇算得上宫廷文里最可怕的一类人,她危险,大家也危险,谈轻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他便趴在裴折玉肩上同他咬耳朵,暗示他,“上回进宫,太后不是催瑞王妃生皇孙吗?” 裴折玉挑眉,“你也想生?” 谈轻没好气地斜他一眼,怎么感觉裴折玉最近是越来越放得开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总之小心就不会出错。还有,你说了带我去见宋道长的,现在酒也敬了,该去了吧?” 刚坐下来的裴折玉无奈笑了笑,便领着他起身。 谈轻乐颠颠跟在身后,宋道长是长公主特意请来的贵客,位置离他们不远,就在前厅门外。说来也巧,他们刚过去,就见到坐在宋道长身边的郡主陆锦,陆锦端着杯酒水,笑吟吟地要往宋道长嘴里送,奈何宋道长稳如泰山,抱着拂尘油盐不进。 同桌上的宾客都被陆锦先打发走了,裴折玉和谈轻过来时,宋道长这才起身,颔首一礼。 “隐王,隐王妃。” 谈轻跟着点点头,好奇地看了眼挨着他坐的陆锦。 陆锦出生好,自小金尊玉贵,自是生得娇柔冷艳,宋瑜却是清冷出尘,看着是挺般配的,可是陆锦这位郡主一看就是憋着坏的。 陆锦见他们近前,慢吞吞地搁下酒杯,似乎有些遗憾,“看来宋道长有事要忙,那七表哥和表嫂同他谈吧,本郡主去找长公主了。” 她说着起身,凤眼闪过一丝狡黠,跟谈轻说:“七表嫂自从成婚后变化真大,上回宫宴和今日都叫人大吃一惊。我跟姐妹们攒了个局,过几日看马球比赛,若是你有空的话,可以跟七表哥一块来凑个热闹。” 她说完又冲宋道长眨了下眼,“道长也要来哦。” 看着她走后,谈轻问裴折玉:“她要带我玩吗?” 裴折玉道:“应该是的。” 谈轻摸了摸下巴,有些高兴,“那马球是什么?” 裴折玉无奈一笑,“回去跟你说,道长还在。” 谈轻点点头,正要跟宋道长道谢,宋道长便先说道:“多谢隐王隐王妃,助贫道脱身。” 意识到他似乎在暗指方才要带谈轻玩的陆锦是在纠缠他,谈轻问:“道长不喜欢郡主吗?” 宋道长俨然没想到谈轻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忙低头道:“郡主千金之躯,贫道不敢。” 裴折玉适时补充道:“王妃并无怪罪道长之意,只是想问道长,是否厌烦郡主的纠缠。” 谈轻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宋道长这才起身,俊秀脸庞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郡主不过孩子心性,贫道不敢。” 谈轻松了口气,悄悄打量宋道长。宋道长确实长得好,不怪郡主看上他,这张脸太优秀了,如女孩一般秀气,轮廓清晰,英气逼人,声音有些沙哑,不算好听,但胜在气质好,自带一身修道而来的清冷仙气。 “听说之前在宫里落水时就是道长救了我。”谈轻看看裴折玉,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学着他们正儿八经地朝宋道长拱手行礼,“多谢宋道长,我之前落水生病,忘了很多事,不是故意不理会宋道长的!” 宋道长手持拂尘虚扶了一下,“王妃快请起,此事,镇北侯府曾送上谢礼,隐王府也曾派管家登门道谢,王妃无事就好,无需多礼。” 谈轻站起来,看向裴折玉,眼神颇有几分意外。 裴折玉轻笑道:“本王与王妃是自家人,替王妃道谢是应该的。道长救过王妃,王妃知恩图报,区区谢礼,比不得亲口道谢真诚。” 谈轻跟着点头,“就是!” 他想起来刚走的郡主,便说:“道长救了我的命,我欠道长一份人情,以后道长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找我,帮你挡郡主都行!” 他说到最后,抬手挡住嘴巴,尽量说得很小声。 裴折玉见状摇头失笑。 宋道长顿了顿,笑道:“那贫道便先谢过王妃了。” 几人没聊一会儿,谈轻便跟裴折玉先回座上去了。 他们的座位在前厅里,菜色上齐,谈轻正要动筷,就见燕一悄没声地从外面进来,跟裴折玉耳语几句,裴折玉听完点了点头,燕一便走到后面去,同福生站到了一块。 谈轻有些好奇,“刚才从花园过来燕一就走了,去了那么久才回来,你让他干什么了?” 裴折玉面不改色地将那一碟鲜鱼脍移到离谈轻最远的位置,再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菌菇。 “没什么事,吃饭吧。” 谈轻也就没再问,他直觉里裴折玉是个不得宠还穷的小可怜,干不出什么大坏事,将这事一放,接过裴折玉递来的筷子埋头干饭。 裴折玉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想到燕一方才说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而在此时,谈淇那几个同窗正结伴从后门离开公主府,毫无疑问,他们是被公主府的人“请”出去的,因为他们得罪了隐王夫夫。 几人走时,不仅那王姓书生脸上顶着个红肿的巴掌印,其他几人手心上都是红肿流血。 隐王的侍卫说,王爷仁慈,念在他们初犯,本该挖去眼珠子、割掉舌头的,这次便每人赏一百教鞭,望他们记住教训莫要再犯。 一百教鞭下来,由长公主府孔武有力的侍卫动手,几人双手上满是血痕,几乎废了,又为此得罪了隐王夫夫和长公主,想想就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实在是得不偿失。 几人疼得面目扭曲,一边不甘抱怨,“都怪谈淇!平日我们那样护着他,出了事,他却只知道推卸责任,将我们推出来做替死鬼!” 可那王姓书生却很是不满,“若是没有谈淇,我们今日哪有机会进得长公主府?再说了,谈淇确实是无辜的,要怪,只怪我们没有相信他替说的话,非要为了逞那一时威风,当面揭穿那隐王妃恶毒的真面目!” 前头说话那人看他的眼神便像是在看傻子一般,“你是不是疯了?到现在还看不清谈淇那自私虚伪的真面目吗?你没听到谈淇他爹贪墨侯府遗孤的十万两银钱吗?他爹都不是什么好人,能教出个什么好儿子?” 王姓书生不满道:“爹是爹儿子是儿子,谈淇可从未亏待过你们!他爹贪墨与谈淇又有何干?说不定这些都是隐王妃在污蔑谈淇!” 原本另外两人还想怕他们吵起来,将前头那人拦住了,听到这话,几人都跟见鬼似的看着王姓书生,王姓书生脸上还疼得厉害,被他们看得越发羞恼,“你们胆小怕事,我不怕!隐王妃污蔑谈淇一家,隐王更是手段残忍,竟要断我们读书人的前程,今日的羞辱,他日我必十倍奉还!” 他说完拂袖而去,若是没在甩手时牵引手上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话,气势还要更强。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王兄真是疯了……”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一致决定以后跟王姓书生划清界限,还有那谈淇的小人行径,他们也要告诫国子监的同窗们,这厮心机深沉,能抢走堂兄所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谈轻还不知道那几个被他抛却脑后的多嘴书生后来还被裴折玉请公主府的人收拾了一顿,吃饱喝足之后,跟裴折玉在厅中歇着,与众皇子皇子妃说了会儿话便打道回府。 因为去赴宴的时候还早,他们回来时也才是晌午。 谈轻靠在车上打着瞌睡,心中两个想法,应酬真累,还有长公主府上的厨子做饭真好吃。 可惜就是那盘鱼脍裴折玉不让吃,他就没尝过一口。 谈轻打定主意,等他过几天身体再好些,也叫隐王府的厨子给他做一道,他也尝尝鲜。 回到隐王府,困得晕乎乎的谈轻跟着跟裴折玉进门。 温管家似乎早就侯在门前,见了人便迎上来汇报,“王爷和王妃回来的正是时候,方才国子监的先生来了,这会儿正在客厅等着呢。” 谈轻的瞌睡虫立刻跑了,“先生?” 今天他碰见秦如斐时还想着,秦如斐家的大哥是国子监祭酒,应该知道皇帝给他派来的会是一位什么样的先生,谁知道他还没打听出来,皇后侄女孙娉婷就来找茬了。 温管家笑应:“听闻是陛下下令,命国子监为王妃挑选的先生,专门为王妃一人授课的。” “这事我知道。” 谈轻一个激灵,赶紧拉住温管家手臂问他,“那先生长什么样?凶不凶?有没有那么长的山羊胡子?我学不好,他会不会对我体罚?” 温管家都被问住了,裴折玉轻轻拿开他抓住温管家手臂的手,笑道:“你是王妃,谁敢罚你?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谈轻对老师这种职业有种天然的敬畏,这很难不让他想起他那位严厉的监护人叶老师。 “好吧。” 裴折玉说的也对,他是王妃,除了帽子比他大的,谁敢罚他?谈轻放松下来,往客厅走去,“听秦如斐说,这先生也写得一手好诗。” 第70章 连秦如斐都赞不绝口的诗才,要是可以的话,他甚至开始琢磨哄骗这位先生给他写诗。 大门走到客厅,也要一段路。 走到客厅门前时,谈轻刚刚放松的那口气又冷不丁提了起来,回头默默看向裴折玉,裴折玉爱莫能助,“毕竟是父皇派来的先生。” 这就是不能拒绝的意思。 谈轻撇了撇嘴,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踏进客厅门槛。 在厅中等了许久的先生闻声放下茶盏起身,白衣如覆雪,他缓缓转身,露出俊秀面容。 谈轻顿时怔住了,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先生那张脸。 这位先生很年轻,大概二十上下,黑眸透着一丝冷厉,面颊清瘦,薄唇微红,煞是好看。 他只一眼便认出他们的身份,躬身行礼,“学生叶澜,奉国子监祭酒大人调令,前来隐王府为隐王妃授课,见过隐王殿下,隐王妃。” 听到他的名字,谈轻眼睛瞪大,“你说你叫什么?” 年轻的先生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随后重申道:“学生叶澜,字明雪,是国子监派来……” 他话音戛然而止。 只因谈轻先扑了过来,一把将人抱住了,叶澜脚下一个趔趄,好险没有被扑倒再地,便见谈轻双眼通红,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 “老师,你怎么也死了!” 都叫叶澜,长得一样,皱眉的小动作也一样吓人,不就是他在基地的监护人叶博士吗? 谈轻不由悲从中来,他是死了之后才穿到了原主这具身体上,可老师他怎么也死了啊! 一时间,客厅众人都愣住了。 被抱住的叶澜与站在门前不知该不该进来的裴折玉相视一眼,空气中是谜一样的尴尬。 温管家和燕一、福生几人更是低着头不敢出声。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抱住人家先生就很奇怪了,怎么还咒人家死? 关键是王爷还在这看着呢! 第43章 叶澜很快恢复冷静,隔着衣袖推开谈轻,而后躬身后退两步,“学生叶澜,是国子监祭酒秦大人的师弟,王妃,你怕是认错人了。” 谈轻刚才酝酿的那点伤感顿时凝滞住了,愣愣看着穿着打扮确实与叶博士不一样的叶澜,这才回神,是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老师是基地的科研人员,一般都在基地里,但凡出门,肯定有战士保护,怎么会轻易死? 可他还是不甘心,眼巴巴看着对方,“你真的不是老师?你看看我,不觉得我很眼熟吗?” 叶澜依旧恭恭敬敬,“王妃之名,学生早有耳闻。” 要是真的叶博士,好像也不会这么礼貌,叶博士面冷心热,与人说话时总是带刺似的。 谈轻将信将疑地看着叶澜,直到裴折玉站在他身边,他才反应过来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 裴折玉看着他们说:“叶公子,本王知道你,十三年前,你父亲还是右都御史。那个时候,父皇曾有意让右都御史之子做六哥的伴读。” 谈轻愣了下,有些做贼心虚地瞅了眼裴折玉。 裴折玉回了他一个淡笑,似乎在示意他放心。 叶澜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本就低着的头再往下三分,“父亲早已经不是右都御史,如今学生也不过是国子监一名普通监生。” 谈轻直觉他们话里有话,他听不懂,只知道十三年前裴折玉应该不到五岁,那么比他大几个月的六皇子也正好是去上书房的年纪。 这么一算,叶澜的年纪也不大。 谈轻忍不住多看叶澜一眼。 他是在基地出生的,到交托到叶博士手里时,老师已经年过三十,而这个长得那么像老师的叶澜,好像也就跟他死前差不多大。 裴折玉抬手虚扶叶澜,“叶公子不必多礼,右都御史的事,本王也很遗憾。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叶公子如今被秦祭酒派来隐王府教导王妃,便是你与王妃、与本王的缘分,日后,王妃就交托给你了。” 叶澜这才起身,在抬头看到谈轻因为他的目光而露出喜色时,面色一滞,“王爷有令,学生不敢不从,定会倾其所学教导王妃,绝无二心。学生今日便是专程来拜见王爷王妃的,也带了一些书给王妃。” 谈轻一听叶澜还给他带了书,眼睛亮了起来。 “什么书?” 叶澜道:“学生身无功名,承蒙王爷、王妃与祭酒大人不弃,听闻王妃因病之故,学识需要从头再来,便带了一些给幼儿开蒙的书。” 谈轻没了兴趣,他最近也在给即将建成的学堂收集书籍,跟着翻过几本幼儿开蒙书,他完全看不懂,而且他又不是真的不识字,只是不认得这个朝代的文字也不会写罢了,相比起那些书,他对叶澜更有兴趣。 “那我们什么时候上课?” 他还是怀疑叶澜就是叶老师,可现在人多,叶老师可能不想承认,他便寻思着私下再问。 提到上课,叶澜轻松了许多,“祭酒大人让学生带来陛下的口令,命王妃在三月内熟读三百千三书,写得三千字交于陛下即可。” “要抄三千字?” 谈轻一听要写字人都懵了,“还要交给陛下?” 叶澜看他仿佛天快塌下来一般,眼底怔了怔,垂眸应道:“王妃,是要不重复的三千字。” 别说三千字,一个字谈轻都不想写,他觉得自己在这里重生是退休度假的,他拒绝学习! 不过书,叶澜确实带来了,还是整整一个书箱。 谈轻不说话,裴折玉便给定了明日开始上课。 叶澜走后,裴折玉命福生将书箱送去主院,吩咐温管家将前院的书房清出来给谈轻上课用。 人都走了,前厅就剩下谈轻和裴折玉俩人,谈轻也不傻,知道这是该他交待的时候了。 裴折玉不会主动问他,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谈轻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思考了一下措辞,才说:“裴折玉,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据说南边有个书生,有一回碰到危险,将死的时候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他的上辈子,梦醒后,这个书生离奇地活了过来,还在现实与那人的转世结缘?” 裴折玉挑起眉梢,没有说话。 谈轻就知道他不好糊弄,但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胡扯道:“我之前落水后不是大病一场,差点病死了吗?我感觉我快死的时候,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经历了一段不属于谈轻的人生。而这个梦,我觉得可能是我的上辈子,梦里我不在晋朝,我不认识赔钱货和谈淇,也没见过你。我还有一位老师,自小照顾我,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叶澜,就跟我梦里的老师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他问裴折玉:“你说,这会不会也是我的奇遇?我之前又有见过叶澜,应该不会梦到他才对,可既然梦到了,又碰见了,是不是说明,我跟叶老师有缘分?所以我刚才看到他时会失态,你可以理解吧?” 裴折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好像在问谈轻是不是拿他当傻子,谈轻心虚地按了下额角。 “我以前难道见过叶老师?” 裴折玉总算开口,“应该没有。” 谈轻暗松口气,冲他笑道:“那你怎么不说话?” 裴折玉弯唇轻笑,注视着他说:“我在想,你的理由听起来像真的,不过不一定是真话。你若不想说也无妨,我不会追问,只是……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叶澜的家世。” 谈轻就喜欢跟上道的人打交道,闻言好奇地瞅着他。 “叶澜什么家世?” 裴折玉轻抿口茶,“我上次不是与你说过,父皇登基后欲立太子,有不少先帝的旧臣举荐安王吗?叶澜的父亲叶天荣便是其中一位。” 谈轻惊得眼睛睁大了几分,“你说过因为这事,先帝的很多旧臣都被皇后跟贵妃他们清除了,从此安王不得不闭门避嫌,那叶老师的父亲,岂不是也被皇后他们……” 裴折玉颔首,“包括右都御史在内几位旧臣皆被以谋逆罪名下狱,三族内流放琼州,但父皇仁慈,到安王自愿上书放弃储君之位,数月后便将众人放归,可惜……” 他一个转折,叫谈轻竖起耳朵。 “诏狱不是人待的地方,酷刑之下,几位旧臣很快就熬不住,相继离世。后来父皇为他们平反,他们的后人得以再入仕途,而叶澜,从最初内定的六皇子伴读人选一度成为罪臣之子被流放,数月后便与剩下的亲族一同回京。叶大人是多年前的状元,以诗才闻名,叶澜幼年时也是继承其父天赋的天才,可惜……没想到他是国子监祭酒的师弟,被派来教导你,文采应当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没有考取功名,如他父亲那般入朝为官。” 谈轻总感觉他这话挺嘲讽的,皇帝若仁慈,又怎会坐视皇后和贵妃等人将这些臣子送进诏狱呢?而且还偏偏是在安王自愿放弃储君之位后才放人……叶老师之所以不入朝做官,也是对这个朝廷失望了吧? 第71章 这么一想,之前明显偏袒着谈轻,让谈轻颇有些好感的皇帝,在他心中形象一落千丈。 这些话,谈轻也不好在裴折玉面前说,他感觉裴折玉还是挺在意这个爹的,便委婉地说:“你觉得你父皇仁慈,那他就仁慈吧。” 他想了想,硬生生地转移话题,“那叶老师怎么会在国子监?他没被国子监的人欺负吧?” 这才第一次见面,谈轻便如此关心叶澜,裴折玉眸光暗了暗,说道:“这些我也不清楚。” 谈轻垂头叹气,“好吧,没想到叶老师这辈子还是这么惨。对了,之前要建学堂的时候我打听过,现在叶老师是我的先生,明天上课,我是不是该准备束脩来着?” 上辈子叶老师就是个丧偶孤寡人,没想到这里的叶老师也是个自小被冤屈流放的小可怜。 都长着一样的脸,叫一样的名字,谈轻实在很难不担心叶澜,“我看他的衣服都旧了。” “束脩……你想送衣服?” 裴折玉跟着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皱了下眉。 好吧,他今日要赴宴,自然不会穿着旧衣服,何况他是亲王,穿得出去撑门面的锦衣华服还是有的,反观方才离开的叶澜,身上便是一件整洁干净的旧款式书生袍。 谈轻想了想叶澜的身板,比他高,他的衣服肯定不适合叶澜,何况送衣服好像也不合适。 于是他很快摇了头,“做亲王妃的先生,至少该是吃得饱饭的,束脩不是要给银子吗?” 裴折玉道:“他是国子监派来的,只怕不能收。” 谈轻托着腮帮子,“那我多留他吃几顿饭吧,他看起来好瘦,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这里的好吃的。”反正在末世,这些他们都吃不上。 裴折玉总是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的,他对叶澜的关心表现得坦坦荡荡,若裴折玉计较,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裴折玉敛去眼底困惑,面上依旧如往日对他一般随和。 “三个月学三千个字,通读三百千三书,对于你而言应该不难,慢慢写,总能交上去的。” 他不提这茬也罢,一提谈轻就蔫了,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三个月,九十天,交三千字的作业,我一天就得写三十多个字!而且这里的字都好复杂,一天要学那么多字,还得读书,还让不让人去庄子了?” 裴折玉失笑,“还想着去庄子?” 谈轻点头,“当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喂过我的小狗和猪崽了,都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想我!” 这些小东西怕是不会记得人。裴折玉笑着摇头,安慰道:“你很聪明,应该能很快写完。” 谈轻知道能写完,可他就是不想写,这是底线! 他眼珠一转,瞥向裴折玉。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裴折玉被问得一愣。 谈轻坐起来提醒他,“我今天在长公主府怼太子和谈淇,他们肯定会报仇的,你今天帮着我,以后肯定也会被太子和皇后刁难的。” 裴折玉反问他:“你先前在宫里帮我时,也没想过与皇后、太子作对会有什么后果吗?” 谈轻跟他对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眼神,扬唇笑起来。 “就算我们跪地俯首,他们也还是会刁难我们。我不会认输的,我死过一次了,只想以后舒舒服服的活着,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们全家不痛快,就算是皇后,是太子,在我眼里他们也屁都不是!” 谈轻跟裴折玉提了个醒,“我以后还会跟他们作对,可乐意落井下石了,如果他们非要对付我的话,我不介意用贵妃对付他们。”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也不会是永远的朋友。 谈轻心里有数,就是想让裴折玉有个心理准备,“你可以对外宣称我太过霸道,处处管着你,我要做的事你不想做也会被逼着做。” 裴折玉笑看着他,“这样他们就会放过我了?” “不一定。”谈轻道:“但适当的示弱,可以让他们对你放松警惕,对你也不会太过分。” 裴折玉笑意更深,“我知道了。” 谈轻叮嘱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皇后和太子想趁机刁难你,你大可以将所有责任推到我头上,我不怕跟他们吵起来。” 裴折玉道:“难得有人这样护着我,倒是稀奇。” 谈轻哼笑一声,斜他一眼,“我们现在不是一条船上的盟友吗?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裴折玉点头,“也是。” 他一双含笑的丹凤眼看着谈轻,眼神颇有几分赞同。 适当示弱,确实是有好处的。 谈轻习惯午饭后小睡一会儿,跟裴折玉喝了一盅茶,便打着哈欠午睡去了,醒来后谈明才回来。谈明散席后还跟着秦如斐等权贵公子去秦如斐以前的诗社转了一圈,因为是秦如斐介绍的,他们对他还挺客气。 不过秦如斐今天有点不太正常,一直捧着田小姐请教他的诗傻笑,痴得可怕,送他回来时又说突然诗兴大发,将他扔到隐王府门前,就叫下人架着马车往桃山去了。 这是要连夜回去写诗! 谈明不至于傻到看不出来秦如斐喜欢的人八成不是六皇子而是那田小姐,是他们误会了。 谈明回来时还不到用饭的时候,裴折玉不在,他进门前特意问过福生,之后松了口气。 谈轻坐在屋檐下乘凉,一边兴致缺缺地翻着叶澜给他送来的那些书,见到谈明便招手让他过来,“回来了,你们又上哪儿玩去了?” 京中贵女和权贵公子各有各的圈子,而嫁了人的妇人与男妻的交友圈子也是截然不同的。 谈轻这个地位挺尴尬的,他是亲王的正妃,成年男子找他不大方便,女子找他也不方便,加上之前原主在京城权贵圈子里也没有什么人缘,属实没有什么人找他玩。 所以郡主约他去看马球比赛时,他还挺吃惊的。 这会儿见到谈明,谈轻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羡慕。 谈明上来先行过礼,“赵兄和陈兄他们几位带我去看过秦二公子从前建立的诗社,还约我几日后与他们一道去京郊的护国寺采风。” 都称兄道弟了,看来处得不错。 谈轻好奇地问:“秦如斐也有诗社?还没倒闭吗?” 谈明额角一抽,王妃说话总是如此幽默,叫他心生无奈,“秦二公子是很久没去过诗社,但赵兄他们几人偶尔会去诗社中聚上一聚。” 谈轻知道现在京中权贵圈子里什么潮流,还得数文艺圈最火热,就说写诗作词这等的附庸风雅之事,京中的公子小姐都乐意参与,而秦如斐从前的诗社自从他一蹶不振后就没落了,现在是谈淇的诗社最出名。 他想着又问谈明,“那谈淇的诗社叫什么来着?” 谈明道:“方才在路上赵兄也提到过,谈淇的扶摇诗社,正好在秦二公子的诗社对面。” 扶摇?还想振翅九万里吗? 谈轻哂笑一声,“他还挺会挑位置的。算了,不说他了,秦如斐现在回去写诗了没有?” 不仅去了,还是主动去的,整个人跟着了魔似的。 谈明欲言又止,“秦二公子已经去了桃山,王妃……” 知道秦如斐老老实实去了桃山,谈轻就放心了,摆摆手略过这话题,他其实也没有多指望秦如斐写出绝好的诗,要是实在写不出来,他就去请几个写得好的,借秦如斐的名声做点评也好,反正一样是宣传。 “去了就行。我看你跟秦如斐的朋友谈得来,以后再去接触这些权贵,应该也不会太难。” 谈明便没再替秦如斐说话,正色道:“王妃的提携学生明白,学生不会让王妃失望的。” 谈轻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又看了看福生,“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已经知道了?你先说了?” 福生忙不迭摇头,他可什么都没透露给谈明。 谈明闻言面露迷茫。 谈轻就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了,笑了笑,“我还是跟你直说了吧,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你,在带你去长公主府之前,我才决定好,你也知道镇北侯府的爵位是我双亲用性命换来的,二房与叔公闹过不愉快,你今天也见识过谈淇的手段了,我是不可能将爵位让给他们的。” 谈明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已然明白,双眼瞪大。 “不错。” 谈轻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这个爵位一定要有人来承袭的话,谈明,我会选你。而现在已经不是我上书请皇上撤去这个爵位承袭就能办到的时候了,外公告诉我,太子一直在为二房承袭爵位的事出力,这个爵位必须要有人继承,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跟他们不和,如果爵位落到他们手里,对我,对外公都是不利的。” 谈明怔怔道:“王妃,这……” 谈轻欣然点头,“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可以先回谈家村去与你的祖父母、父母、兄长商量一下,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不过我看你有入仕之心,又是个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人,天下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可不是谁都能顺利走上仕途,或是走得更远,而这些,我能帮到你。当然……” 第72章 谈轻笑着补充:“就算你没有答应,我这人没什么志向,也没什么本领,但只要你愿意为百姓和国家做实事,我也会尽量帮你的。” 谈明彻底怔住,良久不语。 谈轻耐心道:“好好考虑吧。” 他说着看了眼天色,太阳快下山了,城门也快关闭了,他眯眼笑起来,扔掉书本起身。 “我要去吃饭了。” 谈明沉默须臾终于回神,拱手相送,“王妃慢走。” 谈轻笑了笑,给了福生一个眼神,便步伐轻快地往前院去了,他今晚约了裴折玉吃饭。 裴折玉说过会让管家帮他准备明日上课时给叶澜的束脩礼,他得去看看办得怎么样了。 说起来,他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如此期待上课。 准备好常规的束脩礼,只放了二两银子,担忧叶澜不敢收,谈轻看了好几回才回房睡觉。 好在他睡眠一向不错,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谈明连夜出城,没有那么早回来,谈轻打着哈欠将自己收拾整齐,吃早饭时叶澜就来了。 听闻叶澜如今住在国子监,离隐王府有些远,所以他们定的是早上亥时中上课,没想刚到亥时管家就过来说他已经到门口了,谈轻往嘴里塞了两只烧麦,匆忙往前院跑。 昨天温管家就将前院的书房收拾出来了,宽敞又明亮,谈轻就一个人上课,足够他用了。 谈轻打窗口一眼看到里面整理书箱的叶澜,心中满是一会儿相认的激动期待,回头给福生使了个眼色,便夺过他手中装着束脩的篮子,悄没声地摸进屋子将门关上。 关门的声音再小还是很明显的,背对门口整理书案的叶澜回头一看,便见扎着高马尾的朝气少年正做贼似的地小心将房门掩上。 叶澜呼吸一顿,悄然舒了口气,才放下书本起身行礼,“学生拜见王妃,王妃这是……” “嘘!” 谈轻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小动作,从门缝瞥了眼门外,福生在外头守着,王府下人没靠近。 他这才放心,提着篮子朝叶澜走去,笑声得意。 “老师,你就别装了,你紧张时就爱掐手指头的小动作,我昨天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呢。” 听到这话,正暗自用拇指指甲掐着食指指腹的叶澜手忽地僵住,神情错愕地看着谈轻。 他怎么会知道…… 谈轻看他神色镇定,是越发像末世时天塌下来都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叶博士,心中越发肯定这就是他的监护人,不由笑叹一声。 “老师还不想承认吗?” 叶澜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王妃要他承认什么? 他才第二次来隐王府,隐王妃怎会如此了解他? 谈轻见叶澜迟迟不开口,只好使出他的杀手锏,“老师,你左胸上三指的位置应该有颗红豆大的深红色红痣,我不会认错人吧?” 闻言,叶澜眸光顿住。 谈轻一看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正要上前给老师来一个跨时空史诗大会面的拥抱,却见叶澜白净的脸颊飞红,按住左胸快步疾退。 “请王妃自重!” 叶澜掐了掐指腹,咬牙道:“那是学生的孕纹。” 谈轻当场愣住了,“啥?” 他来自末世的叶老师,什么时候也吃孕子丹了? 第44章 书房里死一般的沉寂。 叶澜僵坐在书案前,目光随眼前绕着他转圈打量的人移动,双手不自觉在膝上紧捏起来。 谈轻摸着下巴,三百六十度观察着眼前这位叶老师,“长得一样,名字一样,红痣一样……” 叶澜纠正道:“是孕纹。” 谈轻顿了下,“好好好,孕纹就孕纹,都在一样的位置长一样的红痣,哪有这么巧的事?” 叶澜沉默,都说了是孕纹。 谈轻探头靠近他,眼睛瞥向他的胸口,“那……” 叶澜按住领口,唇瓣抿直。 “王妃自重!” 谈轻只好放弃,见叶澜还是面无表情地防备着自己,便将袖子拉起来,小臂举到他面前。 “别紧张,我也有,不抢你的!” 叶澜:“……” 当看到谈轻小臂上暗沉的月牙印记时,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神色似乎放松下来几分。 谈轻干脆盘腿在他对面坐下,托着腮帮子就近打量他的脸,“真的不是你吗,叶老师?” 叶澜神色淡淡,“王妃认错人了。” 明明那么像,却不认得他,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叶老师。谈轻眼里的光变得黯淡了几分,没精打采地耷拉脑袋,声音听着有些难过。 “真的不是吗?” 叶澜莫名有点揪心,犹豫了下,回道:“昨日是学生第一次见王妃,王妃真的认错人了。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世间确实有一个人,不仅与我姓名面貌一样,连孕纹的位置也同样长了一颗红痣。” 谈轻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你跟他真的很像,不只是像,还一模一样!你们的性格和小动作都一样,不过老师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也许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样稚嫩过,没那么冷硬。” 叶澜道:“王妃的老师年长于我,自然不会是我。” 年长那是因为在末世,而不是在这个安稳的世界。 谈轻不死心地盯着叶澜,“那么跟你这么相似的老师,你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见谈轻委屈的模样,叶澜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 “愿闻其详。” 谈轻看着他说:“老师是个好人,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他就是学识渊博、做大学问的人,我被送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本来是拒绝的,可是照顾我时一直都很细心。” 他作为融合畸变生物基因计划的第一个以及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实验体,从胚胎到稳定活下来,用了足足五年,原本实施这个计划的博士都进了军事法庭,之后他就被送到了研究生物的叶博士那里。那时候还小,他记得叶博士为此同上级抗议,因为他的伴侣是在外出任务时被畸变生物杀死的,叶博士对所有畸变生物都十分厌恶,包括他这个不该出生但却已经被融合了畸变生物基因活下来的实验体。 但看见当时五岁的他就坐在走廊,晃着双脚听着他们对话时,叶博士收敛了厌烦抗拒的情绪。之后他就被扔给了叶博士,将他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基地战士,末世杀器。 当然,叶博士只是个科研人员,他只负责控制谈轻这个不安定因素,作为他的监护人,训练的事,自然是让专业的基地教官来。 谈轻思绪渐渐飘远,声音也轻得有些飘忽,“一开始,他觉得我是个怪物,不应该出生。” 可是已经存在了,基地对他寄予厚望,当然会将他的价值开发到极致。他每天要跟着教官训练,格斗、射击,运用各种武器,开发锻炼精神力,精神力提升的同时源自基因的黑暗木系异能会随之升级,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抑制针,避免基因融合后遗症导致精神力崩溃或者异能失控。 他身上每天都有很多青紫的伤痕,打抑制针时留在脊椎上的针孔很长时间才消,但怪物最早好像不会感觉到疼,因为在实验室的那几年,没有人教过他疼要怎么表达。 他从离开出生的实验室之前都是被放在关着畸变生物的笼子里的,畸变植物会不自觉守护他、供养他,他能听懂人话,却不会说。 “老师看着冷冰冰不好惹,其实很容易心软,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教我说话、写字,教我疼就要说出来,累了可以申请暂停训练,每次给我扎针时都会尽量很小心……” 因为过度的训练导致他总是一身伤痕,叶博士找上级反应过几次,分明一开始还口口声声不想养一个怪物,可是替谈轻抗争的时候,他却说,那只是个孩子,他才五岁! “可是该训练还是要训练的,我每天还是被教官揍,但是回去之后老师会偷偷给我糖吃。” 末世的糖十分珍贵,叶博士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会在给他上药的时候给他尝尝,那时候的糖其实并不好吃,甜是甜的,却有一种根本压不住的某种消除毒素的化学物味。 不过每次吃过糖后,他就感觉好像是没那么疼了。 再后来,叶老师会在他难得休息的时候带他在基地转转,有时会站在学校外面听孩子们读书,当时他没什么想法,叶老师却不高兴的说,你本来可以跟他们一起上学的。 你是人,不是什么实验体。 叶老师认为,队友们私下收集的那些给谈轻打发时间的末世前的娱乐产品是末世不需要的东西,却会私下给谈轻讲那些末世同样不需要的寓言传说小故事、辅导功课。 上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带谈轻融入人类生活,但更多人一直都将谈轻当做怪物。 在穿过来之前,谈轻最后一次出任务前去找叶博士,无意偷听到叶博士跟上级说起关于末世结束后对他这个末世杀器的处理,才知道他的人类基因是源自末世前沉睡的一批冰冻实验体,他本质上是个克隆人。 第73章 末世结束之后,基因有问题的他就会被控制起来。 他基本没可能像叶博士说过那样,等末世结束之后,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上学。 叶博士想真正领养他的申请书被驳回,他总是会为了谈轻跟上级争吵,这一次也不例外。 上级问他是不是也想上军事法庭,他只说了一句话。 谈轻眼圈泛红,“老师说,我是他一手养大的,我就是他的孩子。他还在一天,谁也不能欺负我,就算把他关起来他也不会放弃。”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在叶博士住处外的走廊上,这个面容不显年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博士站在他面前,镜片闪烁着走廊上空的冷光,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抗拒与不喜。 他跟谈轻说的第一句话,是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怪物。 五岁的1036之前被用这个词语称呼过无数次,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晃着小腿,乌黑中透着一点墨绿的大眼睛一眯,冲着他呲牙笑,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天真而又危险。 衬衫配背带裤的幼儿标配校服套在他格外瘦弱的小身板上,他却更像只野生的小怪兽。 身边还站着两个穿着防护服,背着枪的战士守着。 然后叶博士将他拖走了,还找来一袋米糊喂他。 真是个别扭的人。 谈轻慢慢收回思绪,看到叶澜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瘪了瘪嘴,眼睛里蓄起了水光。 “可我现在见不到他了。” 两个世界的差异极大,叶澜并不能完全听懂谈轻有一搭没一搭的描述,训练、打针这些,他大脑自动转换成卫国公府对唯一小外孙武艺的培养,生病请大夫扎针很正常。 至于老师养大的……侯府小公子很小时就双亲战死,听闻二房名义上是在抚养他,二房用不用心他不知道,而且侯府小公子自小就不在侯府常住,不是被接进东宫陪伴太子,就是被接到国公府陪伴外公。 所以王妃所说的老师,应该是在他双亲战死后,国公爷不在身边时,自小照顾他的人吧? 至于觉得王妃是怪物……莫非在那位先生眼中,男子服下孕子丹所生之子,竟是异类吗? 叶澜心中有些不满,可看到谈轻为这位老先生黯然神伤时,他委婉地问:“他不在了?” 他这么一说,谈轻更难过了,捂住脸埋头趴在书案上,声音听着闷闷的,“是不在了。” 但是他自己不在了,现在跟老师隔了两个世界! 人死为大,叶澜就算不满也不便多言,在衣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谈轻,“王妃节哀。” 谈轻声音带着哭腔,“节哀不了!老师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年纪大了又……我不是说他老的意思,他长得脸嫩不显老,可是……” 谈轻打个一个哭嗝,呜咽着说:“这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老师他还一样都没尝过呢!” 叶澜脸上的迷惑又多了几分,镇北侯府和卫国公府都不穷,请来的先生连口吃的都没有? 但这世道上许多人身不由已,是常理难以道明的。 叶澜轻叹一声,安慰谈轻道:“老先生将王妃视作亲儿,若知晓他走后王妃如此难过,想来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王妃莫要太过伤怀,你过得好,老先生才会放心吧。” “你说得对!” 谈轻猛地抬头,认真地点头赞同道:“所以我会连带老师那一份,替他在这世上吃吃喝喝那些他没尝过的,替他看看这个安稳的世道上有那么多他喜欢的花草树木!” 他说着舔了舔唇,眉眼弯弯,眼里哪有一滴泪水? 方才的哭腔好是幻听一般,叶澜愣愣地看着他。 “王妃……假哭?” 谈轻歪头看他,眨了眨眼,扶着心口说:“刚才感觉氛围烘托到了,不哭一下不合适?” 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又真诚的眼睛,叶澜沉默了。 他不禁怀疑王妃嘴里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叶澜开始整理书案上的书本和笔墨,谈轻支起下巴看着他,眼神是那样的笃定与信任。 “我还是觉得你就是我老师。” 叶澜平静道:“王妃的先生已然故去,又比学生年长,学生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位老先生?” 这个世界的老师说末世的老师老?谈轻忍笑道:“说不定你就是老师的转世,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老师的气息,我不会认错人的!” 叶澜正要开口,谈轻摆手道:“不要自称学生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叫我谈轻就行了。” 叶澜想说于理不合,谈轻却又抢先问他:“老师,我的新名字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名字!” 叶澜没有说话,等了一阵,见谈轻没有后话,而是眼巴巴瞅着自己,才找到开口的机会。 “叶某并未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人的气息,还请王妃莫再开玩笑,叶某至今尚未成婚。” 谈轻笑起来,“我不是说你们私通,老实根本不在这事上,你们也私通不了啊!”他盯着叶澜的脸,神色认真了几分,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凉,“老师,你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一种常人难以琢磨也无法看透的力量吗?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老师。” 叶澜:“……” “子不语怪力乱神。”叶澜警觉地等到谈轻没有后话才开口,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学生知道王妃前段时间重病多时,高热不退,许是伤到了头颅,忘记旧事,或许还多了一些不该有的记忆,将现实与话本颠倒了。王妃还是得好好喝药,安心治疗。” 谈轻睁大眼睛,“老师内涵我?” 叶澜垂眸,“学生不敢。” 谈轻却是激动得抓住他的手,大喜道:“可是你阴阳怪气的样子,看起来更像老师了!” 叶澜始料未及,往后缩去。 谈轻紧紧拉住他的手腕,笑着说道:“老师这辈子不认识我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就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老师叶澜,我就是你的学生谈轻,怎样?” “或者……”谈轻嘿嘿一笑,“老师不喜欢的话,你管我叫老师也行,我们各论各的?” 难得逮到了另一个世界年轻的老师,不趁机欺负一下,他芯子里就不是基地的1036了! 叶澜想要挣扎,他能感觉到王妃对他没有恶意,可是王妃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正常人啊!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福生的声音,“殿下来了!” 叶澜下意识看向紧闭的房门和被谈轻抓住的手腕,突然有种被捉奸的心虚,忙抽回手去。 谈轻这回也不再纠缠他了,挑眉回头看向门口。 “裴折玉来了?” 此时在门外,福生正浑身僵硬地挡在裴折玉面前,趁着低头行礼时偷偷瞥了眼身后房门。 虽然不知道少爷堵新来的先生是要做什么,可这会儿王爷来了,希望少爷赶紧收敛些吧。 千万别是偷偷欺负先生才好…… 裴折玉一眼就看到福生那小动作,跟着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抬手叫起,“王妃这是……” 福生只知道自家少爷进门时不太对劲,好像暗搓搓憋着坏似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能让王爷进去,他便往门口方向挪了挪,硬着头皮挡在裴折玉面前,“这……方才风大,王妃怕冷,就把门关上了?” 裴折玉垂眼看他,“是吗?” 福生下巴快抵到了胸口,弓着身不敢起来,“是!” 好在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从书房里打开了,谈轻站在门口,衣衫整齐,面带笑容。 “裴折玉,你来找我?” 看来少爷没有在里面乱搞,福生着实松了口气,可他一抬头,便对上裴折玉的视线。 福生猛地僵住,后知后觉自己挡了道,小碎步飞快地退到旁边,往院外溜去,“少爷已经快一盏茶没吃东西了,小的去取些茶点!” 裴折玉看着他溜走,才带燕一走近书房,目光越过谈轻肩侧,看到书房里站着的叶澜。 “你今日头一天上课,我过来看看,束脩可交了?” 谈轻轻拍脑门,转身回去。 “还没呢!” 他找到先前被自己随手放在角落的篮子,拎起来放到叶澜面前的书案上,回头看了眼裴折玉,“听说你们这里上学是要拜师的,那么叶老师,我今天就拜你为师?” 叶澜见到裴折玉立时躬身行礼。 裴折玉走进书房,摆手示意他起身,轻笑道:“先生不必多礼,本王只是来看看王妃。” 叶澜道:“使不得!王爷,王妃,学生是奉命前来教书,当不起王妃的先生,何况王妃曾是上书房出来的,便是师叔的学生……” 他说着提醒谈轻,“王妃的恩师该是秦太傅。” “秦如斐他爹?” 谈轻穿过来到现在压根没见过这人,但这人也算是当年原主做伴读时跟太子一块拜的先生,他想了想,便说:“可是我早就在上书房结课了,多认一个先生不行吗?” 第74章 裴折玉笑道:“此事原本并无什么大碍,但若是叶先生着实不愿,我们也不好勉强他人。” 叶澜闻言拱手,“学生不敢。” 看他一直推脱,谈轻思索了下,好像当隐王妃的先生没什么好处,他也不强求,直接将篮子塞给叶澜,“那就不拜师了,这束脩你就当见面礼收了吧,也没什么东西,就一些吃的,你要是不收,我今天就拜师!” 他说着一掀衣摆就要跪下,叶澜只好改口,“王妃不可!这束脩,学生收下就是了!” 他抱着那篮子,感觉也不重,应该没放银钱之类的。 谈轻那一跪本来就是假动作,拉着裴折玉站起来,笑着跟他交换了一个得逞的眼神。 “那行,我们上课了?” “好,若王妃没有异议的话,我们今日先学三字经?” 叶澜拿他没办法,早知道这隐王妃不好惹,见了面才知道这少年着实是顽皮。此刻裴折玉在还收敛些,说要上课他更自在了许多。 但隐王裴折玉在,叶澜也没法安心给他的王妃上课。 “殿下?” 谈轻看向裴折玉,眼底有些新奇,“你要一起上课吗?” 以前都是叶老师私下辅导他功课,他还没同学呢! 裴折玉见他们没什么事,便摇头婉拒,“就是过来看看你学得怎么样,我一会儿回书房。” 谈轻面露遗憾,自顾自在叶澜对面的书桌前坐下。 “好吧。” 叶澜见状不敢多言,他来时早已准备好今日讲课需要的东西,帮谈轻翻出书桌上的三字经后,谨慎地在裴折玉眼皮下念起三字经。 他是头回教人这种幼儿开蒙书,便先带谈轻通读一遍,方便认字,之后再教他如何写。 有裴折玉在,谈轻也不好再欺负稚嫩的叶老师,而且他被末世的叶老师训怕了,对上课读书这种东西一向是不感兴趣但敬畏的。 一个耐心教,一个愿意学,书房里氛围倒是挺好的,裴折玉看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了。 走出院子,裴折玉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这个叶澜倒是有点本事,王妃似乎很喜欢他。” 燕一跟随身侧,低声应道:“殿下,多年前叶家出事时,叶夫人给叶先生喂下孕子丹,也是因此,叶先生没有与叶家男子一同被关进诏狱,而是跟随族人们流放琼州。” “叶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裴折玉问:“她母亲好像是宜阳长公主的大女儿,她改嫁了?” 宜阳长公主,皇帝给她面子的话见面也会喊声姑姑,虽然当年不得宠,嫁的驸马家世也不算太出众,但毕竟有皇家宗室护着。 燕一道:“叶家出事后,叶夫人回了娘家,半年后改嫁徐州知州填房,现在是礼部侍郎夫人。喂叶先生孕子丹,大抵她为人母最后为了儿子求来的恩典。后来叶先生被叶大人的旧友接回京,拜入秦祭酒恩师柳大家门下,如今确实是住在国子监,得秦祭酒照拂,不曾与任何皇子来往。” 裴折玉轻轻颔首,“如此便好,王妃想玩就让他玩吧。” 不过…… 裴折玉微眯起眼,“王妃与他似乎有事瞒着本王啊。” 燕一没敢说话,倒是从走廊上过来的温管家笑着回了一句,“王妃与叶先生都吃过孕子丹,也许是有什么闺房秘事不便与王爷说。” 清晨的日光很暖和,似乎驱散了的裴折玉眼底那几分淡淡的郁气,他闻言看向温管家。 “什么事?” 温管家双手呈上一张拜贴,“安王府的人特意送来拜贴,明日若王爷无事,安王会登门。” 这是早已经知道的事,裴折玉点点头,“知道了。” 他抬眸看向天色,此刻的日头虽然好,空气却透着几分沉闷,天边堆着灰白色的积云。 似乎是要下雨的预兆。 叶澜的课只上半天,过了晌午,他就离开隐王府了。 谈轻有心留他一块吃饭,他却走得飞快,谈轻思索着可能是自己今天太热情了,叶老师脸皮薄,说不定被吓到了,就慢慢来呗。 而且他也没空。 三个月他要通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要写三千个不同的字交给皇帝,叶澜的意思是先学认字,到时再写,也不用写多久。 这学习计划谈轻没意见,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三字经多读几遍就背下来了,上午的剩下一半时间里叶澜都在教他如何握笔写字。 末世和晋朝的课文文字不同,连用的笔都不一样。 谈轻练了一上午毛笔字,照着描出来的字才有点字形,觉得麻烦得很,所以叶澜一走,他就叫福生帮他做一批炭笔,甚至是钢笔。 福生确实能耐,下午就给他鼓捣出来几支炭笔和竹子做的简易钢笔,炭笔色泽一看就不一样,谈轻单纯拿来自己写着玩,竹子做的简易钢笔就不好用了,太容易戳破纸了。 两人在院子里鼓捣一下午,到吃晚饭时谈轻才想起来,叶老师留下的十张大字才写了一半,他只能就着烛光含泪抄剩下的作业。 毛笔绝对是谈轻的一大劲敌,吃过饭写了半天才写了三张,他还故意把字写大了,完了得出一个结论,是这里的纸太大一张了! 福生在边上倒是看得乐呵,“少爷晌午就把这十张大字给写了,现在又哪用得着急呢?” 谈轻没好气地将手里刚被墨水晕黑了一大团的宣纸团吧团吧,对准福生的脑袋扔过去。 “还剩两张,都是抄三字经,你再废话就给我抄了?” 福生嬉皮笑脸地接住纸团,当场认输,“小的知错了。” 谈轻不想写了,扔了笔瘫坐在太师椅上不起来了。 “早知道就不说我不识字了,应该直接说皇后污蔑我。” 福生可不敢私下议论皇帝皇后,只帮他整理着桌子上乱糟糟的笔墨纸砚,说道:“快要下雨了,少爷快抄完,早点回去歇着吧。” “下雨?” 谈轻推开窗往外看,外头天色黑梭梭的,虽然没有打雷闪电,但风还不小,吹得桌上被镇纸压着的纸啪啪响,他赶紧把窗户关上,“风好大,别把我抄好的给吹走了。”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眼睛亮起来,“裴折玉在家吗?” 福生已经习惯他跳跃的思路,如实回道:“应该在吧,晚饭厨房也给王爷那送了一份。” 谈轻笑了,“那就好。” 福生纳闷道:“少爷怎么了?” “没事。” 谈轻起身搓搓手上的墨渍,“去关怀一下我的丈夫。” 福生:“?” 一盏茶后,这场大雨终于下来了,雷电接踵而来。 书房一片黑暗,看起来,这里的主人像是早已睡下。 裴折玉不喜欢在雨夜里点灯,也很难在雨夜里安睡。 谈轻走到院子里,摆手让一路想拉他回去的福生自己带伞先走,就跑到了书房门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电闪过时,他好像看到书房对面的屋顶上一闪而过两个人影。 但一眨眼,人影就没了。 谈轻眨眨眼,看了看对面的屋檐,果真什么也没看到,这才转过身去小心地拍着房门。 “裴折玉,你在不在?” 天上雷声轰隆,屋中一片死寂。 黑衣暗卫站在裴折玉面前,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裴折玉坐在书案后,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看上去与往日没什么区别,手中正捏着一个白瓷小瓶,闻言顿了顿,瞥了眼黑衣暗卫。 后者无声拱手,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开在书房后方的另一个隐蔽的窗户,就要悄然离开。 开窗同时,裴折玉轻咳一声,看着那道贴着门被映在窗纸上的人影说:“谈轻,有事?” 谈轻暗松口气,心说再不开门他就得直接闯进去了。 燕一也不在,他怕出事。 “我看今晚下雨了,过来看看你,顺道陪你睡觉啊。”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导致裴折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 那黑衣的暗卫在跳窗出去的瞬间恰好听见这话,脚下猛地一个打滑,差点一头栽下去。 暗卫暗松口气,悄悄跟对面两个暗卫打了个手势,飞快关上窗户,趁着夜色溜出书房。 好险,差点就坏主子好事了。 第45章 夜深了,风雨不小,电闪雷鸣的,雨水从屋檐下哗哗落下,水雾飘到门槛上,谈轻感觉怪冷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接着敲门。 “裴折玉,你……” 书房门开了,裴折玉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映着天边的电光,唇瓣透着好无血色的苍白。 “你怎么来了?” 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但是看起来,他的状态要比上回在宫里好很多。 谈轻暗松口气,看着他说:“下雨了,来看看你。” 裴折玉就站在门内,房门只拉开一条缝,里面没点灯,就着天边闪过的电光,谈轻看他头冠还未解下,衣衫整齐,俨然还没睡。 第75章 裴折玉任由他打量自己,神色自若道:“我只有在宫里碰上雷雨时脱力的情况会比较严重,在宫外和我熟悉的地方不会有事。我正有些乏力,要歇下了,你回去吧。” 只在特定的地方病发严重吗? 谈轻担忧地看着他,“好吧,不过燕一为什么不在这里?他不是你的贴身侍卫吗?你晚上睡觉,这里都不留一个人看着大门的吗?” 他那正院,福生晚上虽然回房歇着了,也会叫几个小厮轮流在院里守夜,有事就叫他。 裴折玉这书房在隐王府前院左边的院子,给谈轻安排做书房是右侧院子,两边格局一样,谈轻一路走过来时,裴折玉住这院子大门就虚掩着,一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裴折玉是隐王,大抵因为一直不得宠,府中不见奢华铺张,身边伺候的人也少得可怜。 “我让他下去了,平日不会有人敢来打扰我。”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来打扰…… 谈轻闻言有些心虚,别开脸看向屋檐外的大雨。 “那我走了,你回去睡吧。” 裴折玉目光瞥见他被浇湿的披风衣摆,忽然叫住他,“你一个人过来的?怎么没带伞?” 谈轻回头说:“福生送我过来的,不过我没让他进来,在门外就让他走了,伞也拿走了。” 裴折玉沉默了下,后退半步让开路将房门打开。 “进来吧。” 谈轻有些愕然,“你不睡了?” 裴折玉看他眼神有些无奈,“你身体弱,别淋雨了。” 谈轻想起来自己让福生今晚都别过来找他,怕撞到裴折玉病发,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干脆就跟着裴折玉摸黑进了书房。 在门外还能借着微末天光视物,进屋后就捉瞎了。 谈轻努力睁着眼睛,避免撞到什么东西,眼前突然亮起一道光影,他皱了皱眉,回头看去,就见裴折玉手里握着一个火折子,黄豆大点的火光瞬间点亮了整个书房。 裴折玉扶了他手臂一把,便绕过谈轻将书桌上的蜡烛点亮,走路明显有些虚浮无力。 屋中的光线变得明亮清晰,谈轻看着室内,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我一会儿雨停就走。” 裴折玉颔首道:“披风湿了,脱下来晾一下吧。” 雨大就是麻烦,撑着伞衣服也得湿,谈轻心里抱怨着,瞥了眼湿透的披风下摆,乖乖解开系带脱下来,往边上的架子上挂,回头时却见裴折玉似乎看着他欲言又止。 谈轻甩了甩还有些湿润的发尾问:“怎么了吗?” 裴折玉别开眼,“你刚沐浴过?” “啊。” 谈轻举起袖子转了一圈,给他看自己身上这身新做的雪青色收腰合身的轻薄寝衣,笑说:“刚才在练字,弄得手上脸上都是墨水,所以回房洗过澡了才过来看你的。” 裴折玉却转过身往书案走去,没有再看谈轻,也没有告诉他,这个年纪身量纤瘦的俊秀少年,穿着如此单薄的寝衣,披着及腰的长发,确实衬得腰细腿长,甚是昳丽。 却也有些不合适。 因为他们是表面夫夫,而谈轻还服过孕子丹,这辈子只能嫁人,但谈轻总是忘记要避嫌。 裴折玉心无邪念,便道:“今日就开始练字了,叶先生给你留功课了?都写完了吗?” 谈轻挠了挠脸颊,给他炫耀新衣服的心思也没了。 “还没写完……” “别站着了,随便坐吧。” 裴折玉指了下对面,“还差很多吗?要我帮你吗?” 谈轻也不跟他客气,搬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桌上,看起来像个乖乖好学生。 “叶老师要我先练十张字,抄今天刚教的三字经前五句,我不太会用毛笔,总写不好。” “三字经……” 裴折玉指尖敲了敲书案,他三岁就已经熟读三字经,而对面的谈轻现在什么都忘了,都得重新学,但以前学过的字应该不会太难。 “还差两张不是什么大事,你写一遍,我帮你抄。” 谈轻果断拒绝,“不用,我写的字可丑了,你这么一说,我又把那些字怎么写给忘了。” 看他苦恼的样子,裴折玉不由失笑,笔墨纸砚他书房里多的是,他拨开镇纸,拿下毛笔沾了墨水,便在纸上默写起三字经的前五句,“那我给你写一遍吧,你对着描就行,你刚开始学,不要给自己太多要求。” 他写字倒是快,行云流水,一手端正漂亮的楷书就出现在纸上,谈轻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这字练了多少年?” 裴折玉放下笔,将写好的宣纸递给他,“三岁练字,五岁学画,到现在也还没有多少年。” 谈轻顿时蔫了,接过宣纸说:“那我练十几年才能把字写得这么好看,这也太磨人了。” 这里什么都有,也不用谈轻回去找了,反正就剩两张,他直接从裴折玉书案上拿纸笔,一手抓起毛笔,就对着裴折玉写的那六十个字描,对面的裴折玉看着他那鸡爪子一般的拿笔姿势,眼皮跟着跳了一下。 “叶先生……没教你如何用笔?” 谈轻刚描了两个字,前面两个字好写,闻言举起手里的毛笔,“教了啊,我又拿错了吗?” 裴折玉听他说又,便问:“你一直这样握笔吗?” 说起这个谈轻就没好气地抱怨起来,“不知道,不记得了,叶老师在时还好好的,下午玩了一会儿回来再抄书,福生老是说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他说得我全部都忘了。” 所以他现在拿毛笔,就是单纯用铅笔的姿势。 裴折玉着实有些无奈,只好起身走到他身后。 “我来教你吧。” 他握住谈轻的手时,感受到掌心下的温暖才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问他:“你要学吗?” 谈轻自是开心点头,把毛笔塞他手里,然后把右手递到他面前,“到底要哪个手指用力?” 裴折玉暗松口气,给他示范了一下几种握笔的姿势,想到谈轻那糟糕的拿笔姿势,还是虚握住他的手,带着他练了一遍三字经的前五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怎么写。 他教得耐心,谈轻却在走神,一会儿往上瞟,看裴折玉比他高半个头的身高,一会儿往下瞟,看裴折玉比他还大一些的手掌。 裴折玉留意到他心不在焉,便松开他的手退开。 “怎么了?又忘了吗?” 谈轻眨了眨眼,感觉颇有些新奇,“在你这里练字感觉好安静,不像福生那样吵死了。” 裴折玉还以为他在排斥自己靠近,这也是裴折玉头一回手把手教人练字,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便有些好笑,“我向来喜静,身边不用人伺候,你倒是喜欢热闹。” 谈轻摇头说:“也不是。我偶尔会喜欢去凑热闹,可是有时候还是想安安静静地待着。” 裴折玉笑道:“那你慢慢练。” 谈轻点点头,“你身上不舒服,还是快去休息吧。” 裴折玉回到书案前坐下,说道:“我还好,就在这陪你一会儿,等雨停了,我才能睡下。” 看来他真的很讨厌下雨。 谈轻记在心里,便点了点头,接着用裴折玉教的姿势练字,但他练字时总是没法专心,不一会儿,又盯上了书案上的小白瓷瓶。 “这是什么?有药味?” 这是方才暗卫送来的药,裴折玉没料到谈轻鼻子如此灵敏,神色一顿,将瓷瓶放回书案的抽屉里,“是我下雨病发时会吃的药。” 谈轻不免有些担心,“你这个……请御医看过了?” 裴折玉知道他没有说出病这个字的用心,依旧笑着回答,却有几分自嘲,“宫中御医不会给我看病,因为父皇不喜欢,我这是寻民间大夫配的药,可以缓解我的病况。” 谈轻想说可是他闻着这药味有点不好……怎么个不好法他也说不清,大概是来源于木系异能的直觉,不过就算药里有对身体不好的东西,抛开剂量谈这些都是废话,他毕竟不是医生,便没有追问这药的事情。 “其实我觉得你平日应该多出去晒晒太阳,多吃点,也许不用吃药,身体就自然好了。” 裴折玉笑应:“大夫说我服药一年就能完全康复了。” “那就好。” 谈轻没再多问,埋头接着练字,说是写,其实是描,裴折玉写得模板比叶澜写得还要工整,方便他照着描,可这宣纸太大一张了,好像怎么写都没办法将整张纸填满,谈轻心里一急,纸上就晕了一大团墨水。 “哎呀!” 谈轻看着已经写了一半的宣纸,差点就当场哭了。 “又废了!” 裴折玉不知为何,看他这副模样,反倒觉得好笑,笑着安慰道:“慢慢写,不要着急。” 谈轻瘪了瘪嘴,不舍地换下这张纸,故作大方地安慰自己,“你说得对,没关系的,就只是剩下两张而已,我很快就能写完了!” 第76章 裴折玉静静看着,没打扰他。 谈轻打起精神照着模板描,虽说描得丑,可那字大小他是完全复刻的,每个字都一样大,这也导致他一张纸就要多写三段三字经。 写完两张,谈轻才察觉这个问题,裴折玉给的模板比叶澜写的小很多,他这里的纸又很大张,导致谈轻写完两张后手腕又酸又累。 他小心地放好两张纸在桌上晾着,正要找裴折玉算账,结果抬头一看,便默默闭上嘴巴。 裴折玉支着下巴靠坐在太师椅上,那双漂亮阴郁的丹凤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 他睡着了。 谈轻只好咽下这口气。 想想也是自己不对,为什么要照着他们给的模板大小抄?他只能归结于自身问题,书房里越是安静,外面的风雨声就显得越嘈杂。 外面已经没再打雷了,但是风雨还是那么大,谈轻看看自己新换上的寝衣,到底是没有冒雨跑回去。他又觉得有些凉,看看对面还安静睡着的裴折玉,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而后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往里间挪去。 那里是裴折玉的卧房。 谈轻绕过屏风,摸黑走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抱着一张薄毯,因为屋里的格局都差不多,裴折玉的卧房又很规矩,他一进去就在窗边榻上摸到一张毯子,回来时裴折玉果然还睡着,他暗松口气,走到裴折玉身后,将那毯子轻轻披在他身上。 他说下雨睡不着,但已经睡着了就别吵醒他了。 谈轻给他披好毯子,将他的双腿都仔仔细细地盖好了,这才满意地退开来,而后摘下架子上的披风把自己裹起来,跑到窗边摆放着茶具的矮榻上坐下,等外面的雨停。 可惜这一等,就是一夜。 谈轻到底没有熬到雨停,早睡早起的生物钟让他很快裹着披风靠在矮榻上睡过去,便没察觉裴折玉早已无声睁开眼,看了眼身上的毯子,而后静静地看着他好一阵。 一夜更漏长,天将拂晓时,风雨总算是停了。 好在院子里排水好,不然今天书房肯定要被水淹了。 谈轻伸着懒腰从矮榻上醒来,感觉腰背有些酸痛,不过盖在身上的深色毯子有些眼熟。 他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就是他昨晚拿给裴折玉的那张毯子……对了,裴折玉呢? 他抬头看去,裴折玉早就不在书案前了,但书房的门是打开的,门外传来鸟儿的叫声。 谈轻掀开毯子起身,走到门前一看,裴折玉就站在门檐下,看着屋檐上落下的水珠。 他这才放心,打着哈欠出去。 “你醒了。” “醒了。” 裴折玉回过身,唇边挂着浅笑,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可架不住他这张脸着实生得漂亮。 谈轻也冲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后来睡着了,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就没走。” 裴折玉看了他一眼,无奈伸手给他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将头顶翘起来的一根长发拨到另一边抚平,“没事,天亮雨才停,我看你昨夜睡着了,就没叫你。” 谈轻乖乖站着,“我头发很乱吗?你什么时候醒的?” “还好。”裴折玉收回手,看着面前披发的白净少年道:“下雨时我睡不沉,没怎么睡。” 谈轻便有些担心,“那你现在困不困?你快去睡吧。” 他说着没忍住伸手抓脖子,“昨晚是不是有蚊子啊?我感觉我脖子上被叮了好多个包。” 他手上没个轻重的,不一会儿就把脖子抓红了。 裴折玉看不过眼,跟他说:“我这里确实有蚊子,不过平时不怎么咬我,我记得我这里有药,一会儿找出来给你擦一下就好了。” 谈轻只能自认倒霉,“那可能是我太招蚊子了吧。” 正好这时门外来人了,燕一推开院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福生,一看到书房门前二人,原本还在说话的两个人赶紧上前行礼。 “殿下,王妃。” 福生叫了人,偷偷看着自家少爷,说不出的担忧。 谈轻当没看到他的眼神,转头跟裴折玉说:“那我回去了,一会儿吃过饭老师就来了。” 裴折玉帮他拨头发挡了一下脖子上的红印,“去吧。” “嗯嗯,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一会儿吃了早饭就赶紧补觉吧。”谈轻点点头,想起来自己昨晚抄的字还在书房里,就进屋去取。 福生还在偷看他们,看到被谈轻头发挡了一半的淡粉色手印,又听见这话,他愣了下,眼睛差点瞪出来,一时间好像人都傻了。 少爷脖子上怎么有红印,他怎么说王爷昨晚没睡好? 少爷跟王爷…… 遭了,他怎么跟夫人交待! 裴折玉将福生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微微勾唇。 不一会儿,谈轻取了昨晚抄的两页字出来,挥挥手跟裴折玉告辞,便带着福生走了。 福生走得好像行尸走肉一般,整个人还是傻着的。 裴折玉目送他们出了院子,才问燕一:“出事了?” 燕一在他这里还算老实,不敢乱看,也就没看到谈轻脖子上的蚊子包,闻言却有几分心虚,“是王妃的小厮福生说王妃在殿下这里一夜未归,担心王妃受不住,一直在催属下过来看看。王爷,属下下次不敢了。” 裴折玉微眯起眼,“王妃这个小厮倒是喜欢管着他。” 燕一没敢乱说,生怕裴折玉下一句就是做掉福生。 好在,裴折玉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他转身回了书房,说道:“多个人照顾王妃也好。” 这就是不计较他一大早带着福生过来打扰的事了。 燕一暗松口气,看着院中积水,想起裴折玉的病,不由隐晦地询问道:“不过昨夜下雨,殿下为何留下王妃?殿下昨夜可还好?” 裴折玉倒也不是那种属下一句都问不得的严苛主子,应得很快,听语气似乎还挺轻松。 “昨夜王妃来请教功课,可他没有带伞,便只能留宿。” 燕一知道裴折玉最忌讳旁人提及他这一下雨就出问题的怪病,听这话,王妃应该是没有触碰到他的逆鳞,可燕一有些一言难尽。 “可是王爷,咱们这有伞啊。” 裴折玉顿了下,回头看他。 “是吗?” 燕一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且看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直言道:“有的,您下雨不爱出门,可这伞一直都在耳房里备着的。” 还不止一把,绣花的带画的都有,放着一整箱呢! 裴折玉定定看着他,燕一始终没有改口,眼神真诚。 末了,裴折玉收回视线,捏起书案上一张宣纸。 那是谈轻昨夜写到一半便被墨水晕了一大团不得不废了的那页纸,其实描得挺好的,就是没什么字样,看着像墨水不均匀的图案。 裴折玉轻笑一声,“忘了。” 燕一等半天就等到这么个回答,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殿下这也太敷衍了! 不过看起来,殿下似乎还挺喜欢跟谈家小少爷玩的。 第46章 一夜雨水后,隐王府恢复了往日的静寂,叶澜来得很准时,在谈轻刚回房匆匆换衣裳吃过早饭后,谈轻到时,叶澜衣摆还是湿的。 王府院子里地上有很多水坑,街上也差不多,叶澜一路从国子监过来,衣服溅湿了正常。 国子监离隐王府可不近,估计叶澜很早就起来了,谈轻顺手带来了让厨房多做的早饭,拎着食盒进去,让他先吃着再检查作业。 只是在谈轻翻出三字经准备早读时,叶澜将一个宝蓝色锦囊放到桌上,谈轻一眼看出来,那是他昨天塞在束脩里装银票的锦囊。 “老师,你……” 叶澜道:“王妃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一百两我不能收,我是奉命来教导王妃的,若王妃三月后不能做到皇上的要求,到时我也会受罚,所以不管王妃有没有送我银钱,我都会尽力在三月内帮王妃完成任务。” 昨日晌午回到国子监住处后,师兄正好来找他,二人手谈一局,谈了一些到隐王府教书的事,之后才想起来谈轻给他的那篮子束脩。不说叶澜会不会做饭,他在国子监只能在饭堂吃饭,束脩有些肉,他便想送去饭堂,谁知道翻了一下在里头找到一个锦囊,里头还放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对于谈轻来说可能不算多少,但对于普通学子而言,一百两绝对不少。 谈轻眨了眨眼,反而露出无辜的神情,“真的不收吗?我看你这么瘦,衣服都旧了,只是想给你一点补贴让你吃好一点穿好一点,要是国子监问起来,你就说是你教的好,隐王和王妃赏赐的,也不可以吗?” 叶澜原本有些严肃的神情顿了顿,垂眸道:“叶澜不缺银钱,这钱王妃还是收回去吧。” 谈轻看看他身上有些旧了的白袍子,“真的吗?” 叶澜总感觉谈轻对他没有恶意,这样打量他的眼神,好像在可怜他的样子,也没有让他感觉到不适。但他心中明白,或许王妃说过的那位与他相似的先生真的存在,而且王妃是将他当做那位先生看待了,他却不能趁机从王妃这里骗取什么东西。 第77章 “真的。王妃放心,叶澜在国子监有师兄照看,平时家中也会送些银钱贴己,我手上并不缺银钱,只是懒得在衣食上浪费精力。” 谈轻只好点头,拿出锦囊里的一百两银票,又收紧系带,将锦囊推到叶澜面前,“那里面只有二两银子,算是束脩,可以收吧?” 他说着夹着那一百两银票递给叶澜,“二选一?” 叶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还是头一回有人上赶着给他送钱,还是这样一位天真的王妃…… 二两银子,确实是与普通学子入私塾的束脩差不多。 想起昨日师兄也劝他收下王妃好意,听闻近来隐王和隐王妃颇得皇帝宠爱,师兄便劝他莫要为这些小事得罪隐王和隐王妃,叶澜看着眼前这位年轻而执拗的王妃,到底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多谢王妃好意。” 谈轻嘴角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随后认真地将一百两夹到书里,“老师不肯收学费,那这一百两我一会儿就让福生拿去给我新建的学堂买书,到时再记上老师的名字。” 叶澜愣了下,“学堂?” 庄子那边的学堂已经修建得差不多,课桌和椅子也在赶工,先生也托人找齐了,算上修订课本的时间,大概有半个月就能开学。 提起将要建成的学堂,谈轻就高兴得很,但看叶澜桌上的食盒还没动过,赶紧推着叶澜起身,“我建了一个学堂,不过现在我要早读了,下课了再说,老师快去吃早饭,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八宝粥,加糖的!” 叶澜被他按着在桌前坐下,再看着谈轻回到自己书桌前坐下,面露诧异。学堂他是知道的,秦如斐回秦家后与他师兄秦祭酒见过面,提到过庄子那边有个王妃在建的学堂,可王妃是如何知道他爱吃八宝粥的? 其实八宝粥又叫腊八粥,一般是腊八节吃的,这会儿不年不节的,寻常人家很少会做。 王妃还知道他喜欢加糖的…… 谈轻坐回去后,老老实实地捧着书本早读,幼儿开蒙的三字经,他读起来有些好笑,叶澜却是笑不出来,面上浮现探究之色。 王妃未免太过了解他,那位与他相似的先生,连爱吃的东西也与他几乎一模一样吗? 带着这份迟疑与迷惑,叶澜品尝过隐王府的早饭,早读过后,接着给谈轻讲解三字经。 三字经看似简单,但任务还挺急的,检查过谈轻昨日的五句都记牢了,叶澜今日多教了十句,通读几遍,确定他都认得那些字了,便带着他学写法,谈轻提笔时他多看了几眼,感觉与自己教的有些出入。 谈轻握笔的手法不是他教他那种,不过也是正确的,就是写出来的字跟昨日一样糟糕,叶澜想他不是真正的初学者,本来也是太傅带过的学生,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 其实给谈轻教书不难,教会谈轻写法后离下课还有半个时辰,叶澜便坐在一旁看着,一边翻看批阅从国子监带过来的一些卷子。 谈轻现在也就认识几十个字,写得不熟练,练字空隙瞄了一眼那些卷子,只知道上面字迹都不一样,而叶澜还会边看边提笔圈圈画画,好像是在写评语,他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些都是国子监学生写的?” 叶澜还是有些拘谨,一问便搁下朱笔坐直了,“是师兄一些学生的文章,师兄近来眼睛不舒服,便都交给我让我替他批改一下。” 叶老师现在的师兄就是秦如斐他家里的大哥,跟他不是同父同母,每回听秦如斐提起感觉应该是跟他挺亲近的。人家还是国子监祭酒,肯定是学识渊博的人,腹中没有半滴墨水的谈轻点点头,没有再问。 叶澜身无功名,却在批改国子监监生的文章,尤其还在隐王妃面前,大概是因为这样心中不安,他主动询问谈轻,“听秦二公子说过,王妃最近在京郊建了一座学堂?” 谈轻一边小心地练着字,一边抽空应道:“对啊,我就知道这事他肯定会说出去,不过没关系,就是建个学堂而已,半个月后应该就能开学了,早上我说了,先生不肯收的那一百两银子,我会拿来给学堂买书,到时捐书薄上就记上老师的名字。” 叶澜顿了下,“捐书?我?” 谈轻写完一个字,提笔沾墨水时抬头看他一眼,“对啊,已经有不少人捐书了,秦如斐、谈明、那个小周,裴折玉也捐了五百两。” 说起裴折玉,那时他来庄子上住的那两天,听谈轻说了学堂的事,二话没说就让管家给他拨了五百两。谈轻一开始没想要的,可裴折玉说那是六皇子之前给的赔礼,用作学堂也不算亏,而且他这些年也攒了一些银两,不缺钱花,谈轻才收了银票。 五百两建座书楼都行了,要是想要好书好画的话,这些银子就不值钱了,所以谈轻只让福生收一套书院用的基础书先放书楼堆着。 叶澜沉吟须臾,缓缓摇头,“王妃建学堂,让农家孩子能够读书是件善事,可我由始至终没有为学堂做过任何事情,银票也是王妃所出,还是不要记上我的名字吧。” 谈轻不以为意,“可是学堂建成我就是校长啊,而且老师不收钱我才捐了的,老师要是问心有愧的话,等开学后去开个讲座好了。” 他说完补充了一句,“就是老师去给大家上一课,讲点什么都好,我相信老师可以的。” “讲座?”叶澜又是一怔,看着谈轻的眼神颇为费解,谈轻说自己忘了一切,连字都不认识了,偏偏说话时用词还挺精准的,“我一介白丁,怎么能在王妃的学堂开讲座?” “这有什么不能的?” 谈轻心说我的学堂我说了算。 而且连国子监监生的文章,国子监祭酒都能让叶老师批改,给小朋友们讲个课怎么了? 叶澜垂眸思索着,正要摇头。 门外的福生突然进来通报,“少爷,安王妃来了。” 谈轻一听安王妃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把笔放下,“我都忘了,昨天管家说过安王和安王妃今天会过来,老师,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叶澜显然知道安王是什么人,脸色微微变了下,便点头收拾桌上的卷子,“王妃慢走。” 谈轻正要洗手,书房门前就传来安王妃温和的嗓音,“听说隐王妃还在上课,濯儿非要吵着来见隐王妃,不知隐王妃现下可方便?” 人都到门口了,谈轻也不着急了,随手拿起手帕擦擦手,便跟门外说:“没事,我正好也要下课了,安王妃和小世子快请进来吧。” 门外几人这才进来,谈轻绕过书桌迎上去,一眼就见到安王妃手边牵着的裴濯小胖子。 一看到他,小胖子立马将脑袋缩回安王妃大腿后,撅着个小嘴探头出来,偷偷看谈轻。 这小胖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吵着闹着想见他的样子。 谈轻见只有安王妃跟这爱掀桌的小胖子过来,不用想都知道那位安王大概是跟裴折玉有什么话要说,身为隐王府的另一位主人,谈轻很有自觉地上前接待贵客,“安王妃来得好早,我还没准备好呢,失礼之处还请莫怪,小胖……小世子吃过了吗?” 他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小胖子,虽然及时改口,可裴濯人小鬼大,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谈轻立马侧身让出身后的茶几,“我这有些茶点,是厨房师父新做的江南糕点,尝尝?” 茶几上确实摆着几盘小点心,在谈轻这里,从来不缺吃的,就是读书,福生也生怕他饿着,给备了不少点心,说来隐王府的白案师父做的点心确实不错,可能是裴折玉不怎么吃点心,谈轻来了后白案师傅才派上用场,天天使劲给他钻研好吃的。 茶几上的定胜糕和海棠酥不仅好吃还好看,小胖子一看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要吃!” 安王妃失笑道:“还没有叫人,就想吃好吃的?” 小胖子眼巴巴盯着谈轻手边的糕点咽口水,非常麻利地开口叫人,“婶婶,濯儿饿了。” 谈轻还挺喜欢这小胖子的,跟他一样爱吃好吃的,有品位。他笑着招手,“那你来尝尝。” 可安王妃没发话,小胖子也只敢可怜巴巴的看着。 安王妃面露羞赧,“这孩子平日贪嘴,可在安王府倒是吃的不多,不知怎么每回到了外面就嘴馋别人家的吃食,给王妃添麻烦了。” “小孩子嘛,可能都觉得别家的饭比自家的好吃吧。”谈轻一看小胖子的身量就知道他是虚胖那种,八成也是不老实吃饭的小孩子。 “王妃不介意就好。” 安王妃正要说什么,才留意到谈轻身后还跪着一个人,便问:“这位便是王妃的先生?” 谈轻才发现叶澜自打安王妃进来后就一直跪在那里低着头,便道:“对,这是国子监祭酒派来给我讲课的先生,我已经下课了,先生也该走了。安王妃,小世子,我们去我院里吃茶点吧,这会儿有些热了,我让厨房做些杏仁酪,吃着解渴舒服。” 第78章 安王妃笑着应好。 谈轻在背后给叶澜做了个手势,就往门前走去。 “安王妃这边请。” 安王妃颔首,正要跟上,余光便瞥见书房中的那位先生站了起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安王妃惊讶出声,“阿澜?” 叶澜闻声,也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看清楚安王妃的面容,脸上随即露出惊诧之色。 两人都没说话,神色古怪。 谈轻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俩绝对认识,低头一看,安王妃牵着的小胖子也仰着小脑袋看着他们这些人,张着小嘴,脸上满是迷茫。 谈轻跟福生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得到答案,便好奇地问:“安王妃认识我的老师吗?” 安王妃恍然回神,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隐王妃,你的这位先生,是我的堂弟。” 叶澜却是皱紧了眉头,而后低头看向小胖子。 安王妃飞快地将小胖子拉到身后去,又掩饰一般冲谈轻笑着,“我原姓叶,单名一个蘅,阿澜与我是同族的堂兄弟,先前家中出了些事,我与阿澜也是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面,他已经成了隐王妃的先生。” 谈轻更好奇了,“哦?是堂兄弟。” 叶澜面上没有笑容,颇有几分冷淡,但仔细一看,他与安王妃叶蘅确实是有几分相似,想到叶澜的家世,谈轻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这……叶老师?” 叶澜看着小胖子,小胖子也不老实地从他生父身后探出脑袋来看人,眼珠子漆黑乌亮,看去懵懂而清澈,察觉到叶蘅紧张地将小胖子挡在身后,叶澜不多时便移开视线。 “王妃,安王妃确实是我的堂兄,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堂兄竟会成了安王妃。” 安王妃抿着唇没说话,可不知为何眼眶有些红。 这兄弟到底怎么回事? 谈轻感觉越来越古怪了,好奇得心痒痒,可安王妃毕竟是客人,叶澜又是老师,孩子还在场,他没好直接问,想了想,便拉过小胖子的手跟安王妃说:“我看你们兄弟这么多年没见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那个,我先带裴掀桌……啊呸,裴濯小世子去吃杏仁酪,你们好好聊聊?” 安王妃很快意会,飞快敛去眼底湿润,又扬起了原先的温和笑容,倒是没有计较谈轻说漏嘴的外号,“那濯儿就先拜托隐王妃了。” “没事,你们是客人嘛。” 谈轻看了看叶澜,见他没有异议,只是脸色有些冷,犹豫了下,还是牵着小胖子走了。 但一出院子,他就叮嘱福生看好里面,别让叶澜把安王妃给打了,毕竟安王妃是客人。 福生心说这不能吧,他听着也有些害怕,回去跟安王妃带来的小厮一起守在书房门外。 他一走,才反应过来的小胖子就想挣开谈轻的手,跟着福生回去,“我爹呢?我要我爹!” 谈轻一把将他抱起,眼神颇有些怜悯,“傻不傻,都出来这么远了,才想起来要你爹?” “啊!” 小胖子突然腾空被吓了一跳,赶紧抱住谈轻的脖子。 谈轻抱起来人才发觉,这小胖子是虚胖,大概也就三十来斤,正常三四岁小孩的体重,可原主这身体实在没力气,他这一抱差点把腰折了,僵了下赶紧把人放下了。 “想不想吃冰杏仁酪?我带你去吃,快吃中午饭了,厨房里应该还有一些新做的点心。” 小胖子是吃过杏仁酪的,听到有吃的,他有点犹豫,谈轻看他不肯走,就给了他一颗糖。 油纸包着圆圆的硬糖,外面还有一根小木棍,是谈轻让厨房做的简易版水果味棒棒糖。 “给你糖,你跟我去吃点心,一会儿再回来,再说了,你家就在隔壁,你肯定丢不了的。” 棒棒糖有股淡淡的橘子味,小胖子皱了皱鼻子,小手紧紧抓过棒棒糖,这才答应谈轻。 “那你抱我去。” 谈轻刚才就抱过,实在是抱不动,他看着这挑剔的小胖子,手伸向他手里的棒棒糖。 “要不糖还给我,你抱我去?” 小胖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大人,要抢糖还要人抱,眼睛瞪圆了,赶紧将棒棒糖藏进怀里,“我不要抱了,你也不要抢我的糖!” 这本来明明是我的棒棒糖。 谈轻啧了一声,想着兜里还有一把,就不跟他计较了,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那走吧?” 这回小胖子也忘了他爹,防贼似的盯着谈轻,也不用人抱了,抓着棒棒糖自己往前跑去。 可算是老实了。 谈轻轻蔑一笑,颇有些得意地叉着腰,可看见那小胖子炮弹似的跑远了,赶紧追上去。 “慢点,走这边啊!” 别看裴濯小胖子长得圆润,跑起来还挺快,谈轻费了一些力气将他追回来,吩咐路过的王府地下人送些吃的来,便拎着他在前院长廊下边喂鱼边吃冰镇过的杏仁酪。 带小孩不是个松快活,还好小胖子有吃的就不记得别的了,吃完杏仁酪还能用棒棒糖堵嘴,就是这小鬼太贪心,吃完就吵着要爹,谈轻忍痛再分了他一把棒棒糖,明明一手只能抓住两三根,小胖子非要他给十根。 至于是为什么,因为小胖子知道的最大的数是十。 谈轻气得肺疼,心道这要是裴掀桌多认识几个数字,那到时他岂不是要多给他不少糖? 好在没多久安王妃叶蘅跟叶澜就找过来了,二人看去不像是打过架的样子,两个人衣衫整齐斯斯文文的,不像先前那样尴尬。 谈轻投给福生一个询问眼神,确定他们没打起来。 小胖子倒是机灵,一看到他爹就跑过去,安王妃笑着接住他,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 “怎么出这么多汗,去哪儿玩了?” 小胖子兜里鼓囊囊的,全是棒棒糖,他乖乖地黏在安王妃身边,红扑扑的小脸兴奋得很。 “去抓鱼了,好多鱼啊!” 谈轻提起这个差点当场翻白眼,给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便捧着个小水缸上前。 “刚才吃过点心在这里喂鱼,他说想吃鱼,我就让人给他捞了一条,给他带回去养着。” 这小胖子,倒是很会吃! 小胖子接着说:“养大了吃!” 谈轻给他鼓掌,“想法很不错,那你可得好好养。” 瓷缸里的小金鱼只有拇指大,安王妃一看就知道是谈轻在逗小孩玩的,失笑道:“多谢王妃帮我看顾濯儿,鱼我们会好好养大的。” “安王妃客气,其实我就是动动嘴,吃的跟捞鱼都是下人做的,你家小孩还挺好带的。” 谈轻跟他客气两句,眼神忍不住往叶澜身上瞟。 “那个,叶老师……” 安王妃回头与叶澜相视一眼,弯唇笑道:“我与阿澜太久没有见面,借王妃的书房叙旧,知道阿澜现在过得好,我也就能放心了。” 叶澜跟着点头,“多谢王妃。” 估计是都说开了,谈轻也就放心了,还不忘跟安王妃告状,“小世子刚才吃了不少糖,听说小孩子多吃糖对身体不好,容易牙疼,抱歉啊安王妃,我没看好你家小世子。” 小胖子闻言瞪着眼看向谈轻,像是在说你出卖我。 谈轻装出一脸担忧,接着跟安王妃说:“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希望小世子不要牙疼才好。” 偷吃糖牙疼果然是小孩子的通病,安王妃有些头疼,“濯儿前几天还说牙疼,我便没让他多吃糖,没想到他又在王妃这里骗糖吃。” 小胖子瞪着眼,“我不是……” 谈轻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这怎么能说是骗呢,都怪我,以为这样子就能哄好小世子。” 安王妃忙道:“王妃不必自责,这都是小事。”他摸着气鼓脸的小世子脑门,“等牙疼就长记性了,看来这两天你都不要吃糖了。” 小胖子差点哭出来,安王妃一皱眉,他便识趣地将哭声憋回去,安王妃叹了口气,“如此贪吃,爹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安王府。” 谈轻有些错愕,“安王妃要出京?” 安王妃颔首,牵着小胖子上前请谈轻先坐下,“实不相瞒,王爷的咳疾近来愈发严重,听闻望京有位神医,我与王爷决定这几日安排好就前往望京求医,可是濯儿太小了,这次,我们恐怕没办法带他出门了。” 望京倒是离京城不远,可安王和安王妃是专程为了治病而去,小胖子跟着去,他们夫夫也腾不出手照顾他,还不如将人留在京城王府里,让乳娘和下人们照顾着好。 谈轻恍然大悟,客气地安慰道:“既然是神医,想来这次应该能治愈安王的咳疾吧。” 小胖子已经三四岁,听得懂这是父王和爹要离开的意思,便顾不上生谈轻背叛他污蔑他的气了,委屈巴巴地腻在安王妃怀里,却也不说话,只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安王妃轻拍着小胖子后背,叹道:“但愿如此吧。但我和王爷不在京城,安排在府中照顾濯儿的下人再多,也终究是不放心的。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妃能否……” 第79章 他的话点到为止,谈轻再是不想接茬也没办法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能回答:“安王妃放心,你我两家可是邻居,我得了空,便过去安王府,替你和王爷看看小世子。” “那就多谢隐王妃了。”安王妃倒没有将小胖子扔到隐王府的意思,他笑着感激谈轻,“平日有乳娘照看着就好,只是若有宫宴要濯儿入宫,还得托王妃帮忙照看一二。” 竟然还是担心孩子在宫里出事。谈轻点了点头,安抚道:“安王妃放心,我会看着他。” 叶澜冷不丁道:“若是不介意,每日王妃下课后,我可以去安王府帮你看一下小世子。” “也好。”安王妃笑着点头,便拉着小胖子跟他说:“濯儿记住,这是咱们家小叔叔。小叔叔文采极好,你要跟他好好学,知道吗?” 小胖子声音闷闷地跟着喊人,叶澜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愿,但也只是沉默地点头。 谈轻看在眼里,默默灌了口茶堵住自己满心的好奇。 几人坐下聊了一会儿,裴折玉便出现在走廊外,身边是一个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青年。 看那青年面色憔悴,咳嗽十分频繁,应当就是安王。 二人边说着话边走来,安王妃见状便牵着小胖子起身,跟谈轻说:“看来我们该回去了。” 谈轻起身问:“不留下用饭吗?” “不了。” 安王妃摇头,拱手朝谈轻行礼,“我们后日出发,应该会在五月前回来,这期间濯儿就有劳隐王和王妃,王妃大恩,叶蘅铭记。” 谈轻赶紧扶他起来,“安王妃这可是要折煞我了!” 场面话他也是会说的,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安王妃会如此信任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担起来,要是裴折玉不愿意的话,他……应该也会尽量看着小胖子吧。 谈轻瞥了眼此刻依旧黏在亲爹身后幽怨瞪他的小胖子,回了一个有恃无恐的嚣张眼神。 裴折玉和安王已经走到廊下,在四月初依旧披着厚厚狐氅的病弱青年笑着冲谈轻颔首。 “隐王妃。” 裴折玉适时在一旁跟谈轻解释:“这位便是安王。” 谈轻回了一笑,“安王。” 安王笑应:“这还是本王头一回见到隐王妃,果然与我家王妃说的一样,与隐王极般配。” 谈轻假笑,“您跟安王妃也很般配。” 安王与安王妃对了一眼,“出来许久,本王也该与王妃世子回府了,隐王隐王妃留步。” 刚过来就走吗? 谈轻跟裴折玉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裴折玉送他们一家到门前,叶澜没跟来。谈轻留意到,叶澜明显不喜欢安王,人一来,他就低着头回避了,但安王妃走前拍了拍他手背,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送走安王一家后,叶澜也告辞回书房收拾东西,谈轻让福生去送送他,便去找裴折玉。 裴折玉送完安王回来就在走廊一头站着,好像是在等他,谈轻快步过去,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声问他:“安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安王妃刚才跟我说什么了吗?” “请你照看小世子?” “你怎么知道的?”谈轻睁大了眼睛,紧跟着立马想通,“难道安王也跟你说了一样的话?” “差不多吧。”裴折玉唇边挂着浅笑,往正厅走去,“已经快午时了,一同在正厅用饭吧。” “行行行!” 比起吃饭,谈轻更好奇安王夫夫的事,他跟上裴折玉,边走边问:“到底怎么回事?安王真的病得那么严重?他得肺痨了?而且我们跟他们好像不熟吧,他们为什么会放心将他们的儿子托付给我们呢?” “不要着急。”裴折玉吩咐燕一,“让人在前厅摆饭,将王妃平日喝的补汤也端过来。” 燕一应是退下。 谈轻见裴折玉如此轻松,猜测此事对他并无不利,也莫名跟着放松下来,“不能说吗?” 裴折玉轻笑,“没有不能说的。安王请求我在他离京寻医期间帮忙照看小世子,尤其是在宫中,想来安王妃跟你说过同样的话吧。” 谈轻眨了下眼睛,“是说过,他只跟你说了这事?” 裴折玉步伐缓慢,语调悠闲,“安王送了我一副名家所作的书画,还告诉我最近有人在盯着我们,准确来说,是太子的人和三哥四哥的人在盯着我和我的王妃,而且太子为了弥补那日在长公主府宴会上谈淇所受的委屈,承诺近日便会让谈卓袭爵。” 谈轻皱眉,“他打算用这些,换我们照顾他儿子?” “他也是没办法,在京中愿意与安王府亲近的人太少了,但世子总难免要入宫的。”裴折玉道:“二哥家的侄儿渐渐长大,如今已经三岁有余,听父皇的意思,是要等入夏后让他入上书房开蒙,那就是一个月后,到时候应当会召小世子一同入宫。” 谈轻记得宁王家的孩子,皇帝对宁王是爱屋及乌,长孙名字都是他亲自取的,叫瑞福。 听名字就知道,皇帝宠爱小皇孙,不亚于宁王。 才三岁半的小孩,就要每天天不亮去上书房上学了。 谈轻光是想想都替宁王家的小瑞福累,再想到隔壁那个贪吃的小胖子,“平日宫宴都要提心吊胆会被人算计,日后进宫读书,恐怕也不能放松警惕,那小胖子受不住的。” 裴折玉不置与否,只道:“二哥这段时间已经在为瑞福筹备入上书房的东西,太后和父皇频频召瑞福入宫,想来为了昭显父皇对先帝之后的仁慈,也不会落下小世子。” “将近入宫,难怪安王夫夫那么放心不下裴掀桌。”谈轻问:“安王的病真的这么严重吗?” 裴折玉对他给小世子起的这个外号颇有几分啼笑皆非,“在我看来,安王或许没有病。” 谈轻倒抽口气,“他装病?” 裴折玉笑道:“我的意思是,安王或许是中毒了。” 谈轻并没有感觉这个答案比装病好多少,安王是多尴尬的身份,竟然中毒了,听到这种皇家秘闻,他不自觉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会知道安王是中毒?” 裴折玉道:“安王其实也是在上书房待过几年的,他那时候身体还算康健,只是越长大越虚弱,御医说他自胎里带来的体弱与咳疾越来越重。他说过的那位望京的神医,我之前寻药时也打听过,那位不是专治咳疾的大夫,他更擅长的,是解毒。” “那会是谁……”谈轻问到一半就把话咽了回去,捂着嘴说:“算了,这种事不是我们该掺和的,那这段时间我们若是帮他们照看裴掀桌,你父皇不会看我们不顺眼吧?” “怎么会?” 裴折玉笑问:“你在父皇面前正得宠,先前你所受的委屈,父皇都会记住,其他人也不会忘,何况,父皇对你一直都是很特别的。” 谈轻听不太懂,“不是因为我双亲为了晋国战死,我外公又是三朝老将,如今在朝中颇有威望,所以你父皇才会对我多有偏袒吗?” “是啊,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吗?”裴折玉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反问他,“说起从前,父皇虽然没有时常召见你,但每回给太子赐下什么东西,都不会忘记你的一份。” 大概是为了在旧臣面前做做样子吧……谈轻对皇帝没有什么好印象,直觉告诉他,不要从片面去看皇帝,武断认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他是皇帝。谈轻便只是说:“侯府库房里确实有很多皇宫赐的宝物,你要是喜欢,我让人搬两件来。” “这倒不用。”裴折玉没有丝毫犹豫婉拒,“我收下安王的书画,应下会帮他在宫中照看小世子,这对我没有影响,因为父皇真正偏袒的人本来就不是我,而是你,镇北侯留下的荣耀,足以让你一世荣宠。” 皇帝有心抚恤功臣之后,好昭显自己是一位仁慈的好皇帝,而原主就是皇帝维护自己这一面的工具。其实皇帝现在还是壮年,根本不着急让什么人接替他的皇位,他想要百姓歌功颂德,那么只要谈轻自身不犯太出格的错误,皇帝都不会对他如何。 可是…… 谈轻看着裴折玉说:“我总感觉你是在阴阳怪气。” 裴折玉睁着一双丹凤眼回视他,神情何其无辜。 “何以见得?” 谈轻没有证据,索性略过不提,改口问他:“你知不知道安王妃是什么人?他竟然就是叶老师的堂兄!是叶家人!可你上次告诉过我,叶老师他爹是安王他爹先帝的旧臣,也是因为当年储君之争时扶持安王才被皇后和贵妃的人按下谋逆罪名祸及三族,可是今天叶老师跟安王妃碰见时我才知道,当年被安王和叶老师他爹连累的叶家族人竟然成为了安王的王妃,还服下孕子丹拼命给他生下一个儿子!” 这件事给谈轻的震撼,比安王妃将小胖子嘱托给他都要大,谈轻不可思议道:“按理来说,叶家人应该像叶老师那样,方才看见了安王便不喜回避,因为当年他爹曾经为了安王而冤死,可是安王妃见到叶老师也没有因为叶家族人受叶大人牵连而怪罪叶老师,而且好像还很听安王的话!” 第80章 裴折玉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安王妃竟然会是叶家人,五年前,安王也曾经为了他求父皇赐婚,或许当年他们就已经说开了吧。” “至于孩子……”裴折玉道:“他们已经成亲,五年内有一个孩子,似乎再正常不过了。” 谈轻并不认同,“成了亲,就一定要生孩子吗?” 裴折玉看他,“若是没有孩子,恐怕宗室会比他们自己更着急,所以没有孩子才不正常。” 谈轻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眼,而后指向自己,“那我肯定不会生啊,你父皇还会保我吗?” 裴折玉忽而失笑,“你年纪尚小,你我又才刚刚成亲,不会有人急着催你我生孩子的。” “那以后总会有吧?” 谈轻认真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主意,“到时你就这样,用我不能给你生小孩这理由把我给休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呢!” 裴折玉站定下来,垂眸看着面前少年脸上的笑容。 “这么早就在想跟我和离的事?” 谈轻轻咳一声,眨巴眼睛说:“这不是有备无患嘛。而且你是知道的,我不会生孩子的。” 裴折玉倒也没有生气,摇头笑笑,转身往正厅走去,“安王妃的事,我不知道,你若是好奇,我便让人去查一下,不过自从叶大人出事后,叶家族人过得都不怎么好。” 谈轻也不跟他开玩笑了,跟上他问:“这么突然就想去查人家好像不太好,不过我也是真的好奇,老师说他跟安王妃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甚至不知道安王妃已经嫁给了安王,还生下了安王的孩子,这么看来,他们至少已经有五六年没见面了。” “这我倒是略有耳闻。”裴折玉道:“自从叶大人冤死后,叶澜身为他唯一的儿子,本该同样被关进诏狱,但因为叶澜的母亲喂他服下孕子丹,所以他只是跟着三族之内的亲眷一同被流放琼州。琼州路远,那年入冬也太早,寒潮突袭,各地都受了不轻的雪灾,那几个月的流放中,叶家老弱幼小的族人大多没有熬下去。之后安王求情,父皇彻查此案,换几位大人清白,可死了的人回不来,叶家也回不到当年的繁荣,剩下的叶家族人走的走散的散,叶先生也被他母亲带走了。直到半年后,他母亲改嫁,叶先生便与母亲分别,回到叶家老宅,独自生活。” 谈轻惊道:“叶老师那么小就吃过孕子丹了?他母亲是什么人,他吃的是真的孕子丹吧?” 不然叶老师的孕纹也不能那么红,还是说叶老师自小底子好,所以小小年纪吃药也没事? “他母亲,是宜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裴折玉说:“你应该不认得,宜阳大长公主其实只是宗室之女,当年皇祖父还是皇子时,宫中一位妃子受高祖宠爱却无子嗣,高祖便从宗室中将宜阳公主过继给她。若父皇给她几分颜面,也会叫她一声姑母,但很多时候宫宴都不一定会宴请她。” 孕子丹掌控在皇室手中,宗室女又有公主名头,虽是远亲,但能拿到孕子丹倒是不难。 谈轻伸了个懒腰,“算了,别查了,都是可怜人,我们跟他的交集或许也就只有这次了。” 裴折玉笑着看向他,“我知王妃一向心胸豁达,光明磊落。不查便不查了,先吃饭吧。” 二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前厅,比他们先一步过来的燕一已经让人摆好了午饭,桌上都是谈轻爱吃的菜,因为裴折玉从不会主动要点什么菜吃,但是谈轻会每天主动点菜。 谈轻洗干净手,刚坐下,去送叶澜的福生也回来了,裴折玉似乎想起来什么,看向燕一。 “早上让你找的药找到了吗?” 燕一先是一愣,而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圆盒,双手奉上,“殿下,在这里。” 裴折玉将那瓷盒给谈轻,温声说道:“昨夜你睡得不踏实,又早早起来上课,一定累了吧,一会儿吃过饭便去睡一会儿。这个药膏可以祛疤,镇痛消肿止痒都能用,你身上哪里不舒服,等一会儿便抹一下。” 福生眉心一跳,像是想起来很可怕的事情,瞪圆眼睛盯着那盒药膏和谈轻白皙的颈侧。 今天谈轻没有跟往常一样扎高马尾,而是半披发,正好挡住脖子上那片浅粉色的红印。 但偏偏就是若隐若现,才更容易叫人浮想联翩。 谈轻正觉得脖子上的蚊子包痒,一听那药膏可以止痒,笑着接过来,打开一闻,还是雪莲味,“好香啊,这个药膏还可以镇痛吗?正好,我脖子上的印子还没消掉呢。” 裴折玉余光瞥着僵硬如木头的福生,淡笑道:“这白玉膏起效快,你晚上用,白日便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消肿也好,我看你那里都有些红肿了,抹上应该会舒服些。” 他越说谈轻越觉得脖子痒,裴折玉那书房的蚊子是真凶,大概因为窗外就是竹林,书房常年阴暗,他临睡前还听见了嗡嗡响,要不是太困了,他指定要爬起来打蚊子。 不过都要吃饭了,谈轻也不着急抹药,将药膏放在一边,便抓起筷子,“我一会儿回去就用,对了,你把药膏给我了,你怎么办?” 裴折玉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无事,你用就好,这药膏最好多抹一些,起效更快。” 谈轻点头,“放心,我一定里里外外都抹上,希望今天晚上就能好,不然我可受不了。” 他说着没忍住抓了下脖子,那几个蚊子包有些红肿了,大概有些毒性,痒了一早上了。 可二人身后的福生听着这话,却是整个人都麻了。 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肿了怎么肿的? 他完全听不懂啊…… 什么里里外外都要抹上,什么受不了……福生心里疯狂大叫,少爷,您可矜持一点吧!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会给王爷生小孩的啊! 第47章 谈轻和裴折玉用饭是不需要人伺候的,福生本该下去吃饭,可这顿午饭对他而言简直是煎熬,他愣是在门外等到谈轻吃饱喝足。 走出裴折玉的视线范围内,福生便追着谈轻问:“少爷,你昨晚真的跟王爷同房了吗?” 谈轻揉着肚子慢慢逛着后院消食,闻言随口应道:“你早上不是看着我从他屋里出来吗?” 这是事实,可不是福生想问的,“少爷,我是说,您昨晚不会真的跟王爷……那个了吧?”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谈轻一头雾水,“哪个?” 福生双手比划比划,怎么感觉都不对,最后对了对手指,挤眉弄眼,“就是……那个啊!” 谈轻完全看不懂他的姿势,理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学着他比划比划,“你是说那个那个啊,他是手把手教我练字了,我觉得我现在已经熟练握笔的方法了。” 这回轮到福生懵了,“练字?” “啊。” 谈轻吃饱就容易困乏,打着哈欠说:“我昨晚不是还差两张没练完吗?去看裴折玉时他带我练了一会儿,还帮我纠正了握笔姿势。” 福生神色戒备,“然后呢?” “然后他就睡着了啊,我也没带伞,就只能在他屋里等雨停,不知不觉就等到睡着了。” 谈轻看他真的紧张的样子,看他的眼神免不得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总感觉你说的那个那个,跟我说的练字不是一回事。” 福生暗松口气,闻言又心虚地别开脸,“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不过少爷,你们昨晚就只是练字的话,刚才王爷为什么给您送药,您是哪儿伤着了?怎么伤的?” 他这么说着,眼神不住往谈轻腰后瞥,这可避不开谈轻的金睛火眼,他登时抽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我只不过是被蚊子咬了几个包,痒得很,福生,你以为我哪里伤着了?” 福生连忙摆手否认,“少爷,我什么都没想!”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好你个福生,平时我都没看出来,原来你居然是这样一个小厮!” 福生承认自己的想法过于不纯洁了,居然会以为少爷会自己送上门,红着脸低头认错。 谈轻却抢先一步定下他的罪名,“你居然会以为我会半夜跑去揍裴折玉,欺负裴折玉吗?我说福生,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吗?有事没事跑去找人裴折玉打架?” 福生:“……啊?” “啊什么啊?”谈轻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没好气道:“你居然这么想我,我对你很失望!” 福生被敲醒,随即眼神复杂的看着谈轻,但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如此义正词严地教训自己,他心底是愈发惭愧,不敢面对谈轻。 “是我错了,少爷别生气。” 少爷如此单纯,他怎么会以为少爷会做那种事呢? 福生心想,他真是该死啊。 谈轻神色严肃,“知道错就要改,这才是好孩子。我要多吃两碗杏仁酪,你叫人去做!” 福生想都没想点头,“是。” 第81章 谈轻轻哼一声,背着手回房。 等他走远,福生才突然清醒过来,快步追上去,“不是啊少爷,加上陪小世子吃的,你今天已经吃过两碗杏仁酪,还是冰镇过的,大夫说你现在还不能多吃生冷食物的!” 这话一出,远处的谈轻脚步顿了下,然后飞快地拔腿往自己的院子跑去,只留下一句话—— “记得快点让人送来!” 福生压根追不上,看着他风一样的身影愣在原地。 他不禁开始反思,所以少爷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是只是单纯骗他两碗杏仁酪吃? 不管怎样,谈轻午睡前还是多吃了一碗杏仁酪,就一碗,还是看在福生良心发现的份上。 谈轻也没再跟他讨价还价,吃好喝好歇了一会儿便睡了,醒来后便开始枯燥乏味地练字。 裴折玉送他的白玉膏还挺管用,一抹上蚊子包就不痒了,抓出来的印子一觉醒来也消了。 今天的作业比昨天多了一倍,谈轻没工夫跟福生去瞎折腾什么钢笔,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反正他现在就是描字形,又没人盯着他写法正确与否,学了不需要太用力的握笔姿势后,今天份十张练字天黑就解决了,效率这么高,谈轻这不得奖励一下自己吗? 可惜生冷的东西他现在身体弱不能多吃,谈轻跟福生据理力争,也只能多加一道肉菜。 不过在他正要用饭时,便有客人匆匆上门来了。 正是谈明。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祖父、父亲以及谈家村的老族长,谈轻饭都没顾上吃,赶紧放下筷子亲自招待他们,几人在书房聊了一盏茶,谈明过继袭爵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谈明确实是有些文才的,也有心报国,可他是贫寒出身,想要一展抱负还是有难度的。 而若有镇北侯府与卫国公府相助,他便能顺利入国子监,日后走上仕途也会更加方便。 此事谈轻明白,谈家叔公父子也明白,不管是为了谈明的前途还是为了谈家荣耀,他们最后赞同了,但让谈明过继这个决定,他们一家人肯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关于这点,谈轻倒是跟他们说明白了,他这是替原主双亲认了一个哥哥,谈明是过继到镇北侯名下,但不是断亲,也依旧还是谈家村的孩子,也还是谈家叔公的孙儿。 已经入夜,京中宵禁。 谈轻让谈家几位长辈在隐王府留宿,裴折玉派管家来为他们安排住处,人没露面,管家的态度也足以看出他是给足了王妃颜面。 谈轻原本想跟谈家几位长辈一块吃饭的,可他们太过拘谨,便只好自己回房用饭了。饭菜虽然凉了,却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他吃饭时还在寻思给皇帝递的奏折怎么写,这事他不熟练,自家的事也不好问裴折玉,便让福生给老国公传个信。 天亮后,福生跟谈明送几位长辈回谈家村,顺道处理好过继的事情,人还没回来,谈轻下课时就收到了钟惠专程送过来的书信,是老国公给他拟好的请求袭爵的奏章。 谈轻捧着奏章看了多久,钟惠便在一旁等了多久。 刚认识没多少字的谈轻其实认了半天连蒙带猜地读懂了,不过为了维持原主的人设,他不好在钟惠面前露怯,便装出一脸不信任的神情,“这样送到御前,事就定了?” 钟惠十分沉稳,“既然是王妃亲自择出的人选,近来谈大人被参,风评极差,想来陛下应当会给王妃这个面子,定下此事。当然,袭爵之事,义父也会暗中出力。” 他在谈轻面前一向话不多,但总带着笑,看起来像一位儒雅温和的大哥哥,很是靠谱。 “王妃若没有异议,奏章明日便会送到御前。” 谈轻还是相信谈明为人的,昨夜这小子在谈家几位前辈面前还差点给他磕头了,甚至对天发誓,绝不会贪墨镇北侯府一分一毫,且日后都听他吩咐,愿为他效犬马之劳。 即便谈轻本来也不是要他做什么,只是不想看着镇北侯府的爵位落到吃绝户的二房头上。 老国公让人拟的奏章谈轻也是放心的,但在提笔签字之前,他犹豫了下,“这奏章不是我亲自写的,皇上肯定知道,他不会揪着这点不答应我让谈明袭爵这件事吧?” 钟惠老神在在,“王妃放心,陛下定是知道您的状况的,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为难王妃。” 谈轻这下没有顾虑了,大手一挥,写上姓名。 他这名字还是叶澜教他写的,他早就练熟练透了。 奏章交还钟惠,他们自有法子送到御前,但在交给他之前,谈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听起来,外公也知道我不识字的事了?” 钟惠的笑容有些微妙,接过奏章,“王妃,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是瞒不过义父的。义父特意让微臣给王妃传话,既然陛下派来了先生,王妃便好好学,不可懈怠。” 谈轻心道早知道就不装了,索性扔开笔摆烂。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天天都在好好学吗?” 钟惠弯唇笑笑,“这段时间,王妃变了许多。” 谈轻就讨厌跟聪明人说话,尤其是以前熟识原主的聪明人,钟惠又不像老国公,可以对谈轻这个唯一的外孙无限包容,绝对舍不得将大病后变得乖巧的外孙再推远。 钟惠在原主眼里那是蛊惑外公的死对头,他这样对钟惠,在钟惠眼里他也不会有多好。 谈轻思索着反问他:“那你看我变得好还是不好?” 钟惠笑道:“王妃如今还好好的,义父也能放心了,王妃的变化好与不好,还重要吗?” 谈轻心下给他竖了拇指,也罕见地冲他笑了笑。 “外公要是想我,你就派人通知我,我会回去。” 钟惠点头,“王妃放心。”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一笑,先前那尴尬僵持的氛围好像在瞬间一下子就解开了。 不多时,钟惠带着奏章告辞,前脚刚走,建安公主府的下人后脚便送来请柬,邀请谈轻三日后去看马球比赛,邀请他的人自然是原先在公主府就说好的郡主陆锦。 谈轻算了算,三天后是休沐,叶老师不来上课,郡主找的场地也是巧了,就在国子监。 那岂不是正好可以去看叶老师? 就算叶老师说过他不缺钱,谈轻还是不放心,这回倒找到机会去看看叶老师住得如何了。 福生去谈家村一趟,隔日才回来,还带回来了秦如斐的新诗,谈明没跟他回来,因为谈家村还有不少事情等着谈明处理,但福生带回了他对秦如斐这新诗的评价—— 秦如斐这新桃花诗,水平不亚于从前,甚至更高。 与谈明一同编话本的几个学子看过,都赞不绝口。 这不就是可以开业了的意思吗? 谈轻趁热打铁,让福生去安排宣传的事,不到一天,秦如斐的新诗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秦如斐本人在京城权贵圈子里乃至整个文人学子的圈子里都是颇具名声的,这一首新诗水平又更胜以往,哪怕沉寂多年,这次强势回归,也是在京中掀起了一股热潮。 在桃花诗风靡京城,令无数权贵学子抄写、连名角也争先编曲传唱时,原本就在京中几大书局铺货的桃山传跟着被这股热潮推到更多人面前,很难不叫人将秦如斐所写的这桃花诗与这有着传奇故事的桃山联想在一起。同时还有福生派去的说书先生在坊间引导,将那桃山传得宛如仙山。 短短两天,就已经有学子追着新诗往他们的桃山去了。 谈轻就是个甩手掌柜,在休沐前一天,等福生在外面为了桃山的事情奔走一天回来告诉他时,他才知道这两天京中桃花有多红。 但这个时节,京中各处的桃花基本差不多都谢了,一时间,不说谢了的桃花,但凡与桃花相关的任何东西,都变得炽手可热。 而那刚出到第三本的桃山传,今天直接卖脱销了。 福生给谈轻算了个数,惊得谈轻眉头猛地一跳。 “今天卖了多少?” 福生道:“光是卖话本,今日毛利就有三百两。也就是我们铺货不够多,早知道我就不该阻拦少爷的,让书局给加印个三千册,看来下一本话本出时我得让人多印些了。” 谈轻立马阻止他,“别,这次是乘秦如斐的东风,原本爱看话本的人没那么多,下本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多人买了。之前一本印一千册,之后还是这样,还得递减。” 等这热度过去,之后印一千册话本说不定还会滞销。 谈轻不懂做生意,也知道现在赚的基本都是蹭了秦如斐的热度,这时候可不能得意忘形。 福生稍微冷静下来,心道也是,便拿本子记下来。 桃山的事都如他预料那样发展,谈轻不着急,眼下他最在意的是明天去看马球比赛的事。 谈轻翻箱倒柜的都没找出明天该穿什么衣服,急得挠头,“快来看看,我明天要穿哪件衣服去国子监,头回有人约我出门玩,我可不想被人说失礼,或是没品味!” 第82章 福生只好先将本子收起来,过来帮他挑衣服,挑着挑着想起来一件事,赶紧问谈轻,“对了,少爷,你明日应郡主邀约要去国子监看马球比赛的事,王爷知道吗?” 谈轻被他问住了,“不知道啊。” 福生沉默须臾,心情颇为复杂,他怕自家少爷跟王爷相处不好,又怕他们相处得太好。 最后,福生还是出言提醒谈轻,“您去问问王爷?” 裴折玉那家伙一看就是常年不运动的文弱身板,确实也应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了。 谈轻正要点头,房门前就响起裴折玉的声音。 “二哥约我明日研究棋局,国子监我就不去了。” 谈轻看到他牵着一个眼睛哭肿的小胖子进屋,顿了顿,便扔下刚刚选好的衣服过来,“二哥什么时候约的你?研究棋局好玩吗?裴掀桌,这么晚你还来我家玩吗?” 前两天安王夫夫就离京了,叶澜每日下课后都会去隔壁看小胖子,也跟谈轻说过这事。 小胖子今夜格外低落,抱着个布老虎,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尖红红的,嘴巴撅得老高。 谈轻假装不知道他哭过,戳了戳他的布老虎。 “你的老虎好可爱。” 裴濯小胖子下意识抱紧布老虎,声音闷闷的,还有些沙哑,一脸防备,“这个不能给你!” “我又没说要。” 谈轻嘁了一声,不再理他眼巴巴看向裴折玉。裴折玉便知道他在等方才的答案,无奈笑道:“二哥担心我在府中闷坏了,时不时会叫我过宁王府走走,有时是寻得了名家书画,有时是得了稀罕墨砚。这次让我去看的是书上的一方残局,二哥也是喜好这些的,我若去了,恐怕那棋局解不开,二哥都不会轻易让我回来。不懂这些的,大概会觉得很无趣乏味吧。” 正好,谈轻就是不懂这些的人,他自觉地没再往下问,只说:“二哥真是个好人,那你自己去吧,早点回来。可惜明天去国子监看马球比赛,就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裴折玉可没从他脸上看出半分遗憾,摇头失笑道:“明日去国子监看马球比赛的人应该不少,我不能亲自陪你前去,只能多派几名侍卫陪你过去,免得出什么意外。” “那听你的。”谈轻没有拒绝,看看抱着布老虎独自忧伤的小胖子,心情还不错地问了他一句,“正好,我明天去国子监可以顺路看老师,就是你小叔,你要不要去?” 小胖子红肿的眼睛亮了几分,很快又变得低落沮丧。 谈轻又说:“明天有很热闹的马球比赛哦,到时好吃的也会很多,我会在外面吃过再回来。” 一听到好吃的小胖子便动摇了,仰着小脑袋狐疑地看着谈轻,“你真的不会抢我的老虎?” 谈轻承认自己挺喜欢这种小玩偶,可他能抢一个小孩子的东西吗?“我不要老虎,你要是给我糖,我明天就带你出去吃很多好吃的。” 小胖子纠结了下,松开裴折玉,不舍地在衣兜里取出一根棒棒糖,还是谈轻给他那种。 “那你要说到做到?” “行。” 谈轻眼底闪过一丝得逞,一把夺回棒棒糖,拆了油纸就往嘴里塞,看得小胖子极心痛。 谈轻故意不去看他,转头冲裴折玉眨了眨眼。 “新话本刚送过来,有一本写的是上次我跟你讲过的桃山救母,裴折玉,你要不要再听一遍,是谈明和他的几个同窗新编的,写得比我讲的要有水准,有意思多了!” 裴折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小胖子一眼,小胖子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他们,没有再哭再闹。 “好啊。” 谈轻摆手吩咐福生拿些吃的来,摆在窗边榻上,因为入夜了,便只泡了一些花茶,伴着点心水果,几人坐下来,谈轻便叫福生拿出新话本给裴折玉,让他来读话本。 理由就是上次是他讲故事,这次轮到裴折玉了。 裴折玉在他这里一贯好脾气,牵着小胖子坐下来,便捧着话本念,有些稍显晦涩的地方,他会拆分开来详细解释,谈轻也很捧场。 先有甜点堵嘴,又有有趣的故事吊着,小胖子听得有滋有味的,可惜小孩子精力有限,裴折玉的故事没讲完,他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了,小胖手里还攥着一粒松子糖。 见状,裴折玉将话本放下,想抱小胖子离开,却被谈轻摆手阻止,指了指门外起身出去。 裴折玉便留安王府的小厮和福生在边上守着,起身跟着谈轻出门,低声解释道:“他府上管家今夜过来求见,说小世子今晚一直在哭闹,不肯吃喝,我便带他来了。” 谈轻点点头表示理解,“难怪桌上那几碟点心他一个人就吃了大半,也是,咱们答应过安王和安王妃帮忙看顾他们家小胖子,总不能看着人在隔壁不吃不喝也不管。” 裴折玉道:“辛苦王妃了。” “跟我客气什么,我也答应过安王妃的。”谈轻看天色还早,今晚月色皎洁,很是不错,便邀请他道:“吃了点心睡不着,反正没事干,我们在后院走走消食吧。” 裴折玉便随他往院外走去,许久没留意月色,在月下花园里散步,倒是颇有几分惬意。 “等小世子睡沉了,便让安王府的乳娘带他回去。” “算了,别折腾了,反正明天要带他去看他小叔的。”谈轻说:“就让他在我那睡吧。” 裴折玉道:“小孩子吵闹,只怕你今晚不好睡。” “放心,我有法子治他。” 谈轻自信得很,只要不跟小胖子提他父王爹亲,拿吃的就能堵住他的嘴,要是小胖子半夜醒过来时烦到他了,明天去国子监的时候他再把小胖子扔给叶老师就是了。 裴折玉看他这么有信心,便也不再劝了,只叮嘱道:“若是受不了,便让人过来叫我。” 谈轻便有些好奇了,“叫你过来,他会听话吗?” 裴折玉笑了笑,“他在我这里,倒还挺听话的。大概是因为他还记得我,安王也吩咐过。” 谈轻摸了摸下巴,“小小年纪,还知道欺软怕硬。行吧,要是有事,我叫福生去找你。” 裴折玉颔首,“明日去国子监当心些,到时人多,郡主是可以结交之人,但其他人未必。尤其这段时间,太子和谈淇在你这里吃过亏,只怕会设法在你身上讨回来。” “我知道了,会小心的。”谈轻挺受用他的关心,冷不丁笑出声,“你这么照顾我,要让福生看到了,又该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了。” 裴折玉侧首,“什么?” 谈轻原本还想偷着乐,这会儿提起了,也就不憋着了,笑说:“我昨晚不是在你那里睡的吗?还被蚊子叮了好多包,脖子都肿了,你还专程给我药。可你不知道,福生居然以为我们已经洞房了,恐怕还以为我肚子里已经珠胎暗结了吧,那只是一瓶止痒药膏而已!真是淫者见淫,没想到他是这种满脑袋黄色废料的小厮!” 还好他聪明,趁机多吃了两碗冰甜的杏仁酪。 裴折玉闻言也是久久无语,尤其是看到谈轻脸上得意的笑容时,他眼底也闪过一丝笑意。 谈轻看他笑,便问:“你也觉得很好笑是吧?” 裴折玉没说话,自顾自解下身上的外袍,在谈轻不明所以之际,将玄色外袍披在他肩上。 “夜深,起风了,你穿得少,小心别再着凉了。” 谈轻眨了眨眼,有些愣神,“可是我不冷啊。” 裴折玉轻轻拍了拍他肩头,一双丹凤眼含着笑意,定定地望着他,“但你穿得太少了。” 谈轻低头看,他身上穿着件花青色的丝绸寝衣,确实轻薄,里头还穿着身雪白的中衣呢。 这也叫少吗? 裴折玉抬手将他额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也温柔极了,“别送了,快回去吧。你身子虚弱,倘若再受凉,日后恐怕更难受孕了。” 谈轻感觉耳边擦过一道柔软温度,不由一颤,听见后话,更是睁圆眼睛瞪着裴折玉。 他在说什么? 裴折玉眼里仍带着笑,微微倾身,微扬薄唇靠近谈轻白皙的耳廓边,但没有真的接触到谈轻,只是二人被路边石灯映在地面的影子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拥抱。 “早些回去睡吧,我走了。” 谈轻怔住。 裴折玉果然很快退开,含笑眸光扫过花园一角,又深深看了谈轻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他疯了吗?” 谈轻满眼迷惑,但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裴折玉温热的气息,他伸手揉了揉耳廓,莫名感觉更烫了,他忽然有些毛骨悚然。便是在这时,他才察觉地上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突然吓了谈轻一跳,看见是站在不远的福生时才松了口气,“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福生正盯着裴折玉离开的方向,神色是那样凝重,看向谈轻时,脸上又是浓浓的怀疑。 “少爷,都这样了,还说你跟王爷只是普通朋友?” 第83章 谈轻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裴折玉方才说的那些话,总算是明白裴折玉为何这样了。 这家伙肯定看到福生了,却不告诉他,还故意坑他? 这个男人好坏啊! 谈轻啧了一声,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那些话,有些心虚地问福生,“你刚才,都听到了?” 他不问也罢,这么一问,福生反倒更着急了,“少爷,你在准备受孕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不是小事,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弱,万一有什么差池我怎么跟夫人交待?”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离谱对话…… 突然就被备孕的谈轻也是无语凝噎,“你也疯了。” 还有裴折玉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会搁这演他! 真是害人不浅! 第48章 被裴折玉坑的后果,就是谈轻被福生逮住不停唠叨。 他将生孩子的危害掰碎了讲了足足一盏茶,甚至以安王妃为例子,举证孕纹浅淡生孩子会导致身体羸弱多病。就算他本来也不知道安王妃生小胖子之前身体如何,但他就是肯定,谈轻孕纹如此黯淡,这年头女子生子尚且是生死关,更别提服下孕子丹后有违天理的男人生子,原主之前偷服假孕子丹就伤了身体根本,要是这时候怀了孩子生下来,容易一尸两命。 谈轻再三解释真没想生孩子,福生当他在搪塞自己接着说,听得谈轻差点就灵魂出窍了。 还好小胖子睡醒了,在屋里哭闹起来,小孩子哭闹的威力还是很大的,福生总算闭嘴了。 小胖子醒过来哭了两声,迷迷糊糊说要尿尿,谈轻牵着他去放水,回来小胖子就倒头又睡了,还挺省心的,怕福生找到机会继续叨叨,谈轻干脆跟小胖子一块在榻上睡了。 这招果然有用,福生刚拿人家小胖子亲爹当反面例子劝导谈轻,也不敢再把人家吵醒了。 说起来这小胖子还挺好养的,半夜没有再起来哭闹,也没有尿床,谈轻醒时他还睡着。 天刚亮,谈轻没叫他,自己起来洗漱,将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换上了,等人送早饭过来时,卧房里才传来小胖子的哭声。他打发福生进去看小胖子,自己坐下吃早饭,听了一阵卧房里的哭声,福生跟安王府的小厮就抱着一个收拾好的小胖子出来了。 小胖子还抱着他那布老虎,鼻尖红红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泪,一看到谈轻面前一桌早点就不哭了,盯着他手里奶香奶香的包子。 “这个是什么?” 谈轻给他看了看手里被咬了一口,流出嫩黄馅料的白胖包子,“这个吗?是奶黄包啊。” 厨房的白案师父是南边来的,擅长南方各地点心。 谈轻看小胖子眼巴巴的,便问他:“没吃过?” 小胖子吸了吸鼻涕,摇头。 他家小厮在一旁解释道:“安王府厨房的厨娘擅长做鲁菜,也只会做一些京中的点心。” 小胖子在安王府吃的肯定好,人才养得圆润,入口的东西自然还是自家的最安全,平时吃什么喝什么是安排好的,不过小孩子就是容易馋别人家的东西,尤其是没吃过的。 谈轻点头表示理解,招手让小胖子坐下一块吃。 小厮喂小胖子吃早饭时,他全程一直抱着布老虎。 谈轻一问才知道,这是安王妃给小胖子买的玩偶。 难怪小胖子不肯松手。 可一会儿要出门,外头人多,怕东西丢了,小厮哄了好一会儿,小胖子才不舍地将布老虎交给他们,还说回家就要看到小老虎。 谈轻坚决不跟他提他父王爹亲的事,免得他一提起他就掉小珍珠,有好吃的还能出门玩吊着小胖子,这才顺利地坐上马车出门。 裴折玉一早上没露面,只有燕一带着几个侍卫过来,让他们保护王妃,也没有带什么话。 谈轻猜裴折玉肯定是心虚,也就是他这会儿忙着去玩,没空,等回头再找裴折玉算账。 隐王府离国子监不近,小胖子没了布老虎不大高兴,谈轻也难得出门一趟,让福生在路上买了几样好吃的零嘴,跟小胖子分着吃。 他们出发的时间早,但在路上买吃的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国子监时,公主府的侍女早已经候在国子监门前,郡主也早就到了。 这次郡主跟几位朋友一同举办的马球比赛场地在国子监,一路过去马场,但凡碰到国子监的学子,福生便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 谈轻跟小胖子一前一后走着,一边观赏国子监的风景,悠闲得很,“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碍于郡主的侍女在,福生只得附耳小声回话,“少爷忘了,谈淇也是在国子监读书的。” 谈轻扫了眼身后四名侍卫,连带着小胖子的小厮跟福生,他们这一行人可不少,“那又怎样?他只是在这读书,又不是这的主子。” 郡主的侍女掩唇笑语,“王妃说的极是,郡主命奴婢等候王妃时,特意叫奴婢给王妃带了一句话——今日不该来的人,绝不会出现在王妃面前碍眼,那位也不会来国子监了。” 谈轻挑眉,“哦?” 侍女垂眸应道:“几日前,谈家二公子与国子监的几名监生起了冲突,虽不至于被退学,可他本来也即将结课了,先生见他受伤了,便让他回家休学半月,不必来上课。” 谈轻这就来兴趣了,“什么冲突,怎么回事?” 那侍女也是个伶俐人,先道:“此事事关王妃,还请王妃先恕奴婢无礼,奴婢才敢说。” 郡主身边的郡主也是有趣人,谈轻笑道:“行,你给我详细说说,谈淇怎么被休学了?” “是。”侍女道:“先前在荣安长公主府,王妃训斥谈二公子与几位国子监监生的事早已传出去,谈大人贪墨的事自然也瞒不住。何况近来谈大人又在京中闹了一出捉奸断腿的笑话,谈二公子与太子殿下平日又走得那样近,在国子监的学子之间私下难免有些流言蜚语。起初是有个学子看不过眼,为了谈二公子与人争执,不知怎么,一群学子就打了起来,最后众学子都被罚了。谈二公子休学,那为他出头的学子却是当天被退学了,听闻他走时身上还有伤,双手怕是废了,也不知是怎么伤的……对了,这名被退学的学子姓王,从前与谈二公子走得很近。” 谈轻对这王姓学子完全没有印象,反正替谈淇出头的人,再怎么惨,他都不会可怜。 谈淇在国子监吃亏,他是幸灾乐祸的,谈淇本来就是靠镇北侯府入国子监的荫生,还想吃原主绝户、取代原主,这不就是报应吗? “说的很好。” 谈轻心情不错,回头给福生使了个眼色,“有赏。” 福生也偷着乐,闻言利索地取出十两银票,递给那名侍女,侍女喜笑颜开,屈膝行礼。 “奴婢谢王妃赏!” 谈淇倒霉,谈轻和福生听着就高兴,侍女得了赏银,更是恭敬有加,殷勤地在前带路。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国子监西侧宽敞的跑马场。 国子监是整个晋朝最大的学府,学子中不乏权贵弟子,君子六艺是学子们必学的课程,虽不要求样样拔尖,马术还是有必要学的。 国子监的跑马场在京中规模不算小,郡主肯定不缺马球场地,可能借到国子监的场地却不简单,可见这次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今日休沐,国子监内还有不少学子在,谈轻等人到时,跑马场周边的位置几乎都被占满了,整个跑马场里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谈轻刚来,被众人簇拥在高台上的郡主便远远冲他招手,她穿着一身红色骑装,看去宛若一朵开得正艳丽的红芍药,飒爽英姿。 “七表嫂,这边!” 谈轻正眼红地看着场上肆意跑马的学子,闻声稍微收了收激动的心情,牵着小胖子过去。 原主在上书房读过书,老师在朝中都是重臣,不比国子监差,但他只是个陪读,从前又是内定太子妃,太子与众位皇子伴读为了读书费神、为了骑射挥洒汗水时,先生们从不在课业上对他有过要求,他只需要坐在一边看着,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所以到头来,养出来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未来太子妃,谈淇光是能写诗,就能碾压原主。 那时,大家管原主这叫皇帝的恩赐与太子的宠爱。 谈轻不这么认为。 好在原主并不擅长马术,谈轻这个末世而来只骑过畸变怪物的也没必要假装自己会骑马,昨天挑衣服时,他直接将原主以前的骑装扔到边上,今天穿的是一身轻便又耐脏的藏蓝色窄袖衣袍,衬得肤色玉白,远远看着,像是哪家矜贵精致的小公子。 看谈轻过来,陆锦眼前一亮,再看他牵着的圆润可爱的小胖子,眼睛又睁大了几分,“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小孩?七表嫂,这才几天不见,你跟七表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谈轻早知这位郡主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听她这么说还是嘴角抽了抽,“安王家的小世子,你不认识?” 第84章 “认识是认识,他怎么跟你在一块?”陆锦回头找侍女要了块核桃酥,递给小胖子,“我在宫里见过你好几回,你好像是叫裴濯是吧?” 她还真记得小胖子的名字。 谈轻不由挑眉,低头看去,小胖子不是个怕生的,伸手接过核桃酥乖乖喊人,“表姑姑。” “哎。” 陆锦笑了笑,拍了拍手起身问谈轻,“你怎么带安王府的小世子来了,安王妃也来了?” 谈轻听她语气不像是有恶意,便随口说:“没来,安王府不是在隐王府隔壁吗?我这小胖子平时没出过门,好心带他来见见世面。” 陆锦笑得意味深长,“七表嫂真是个大善人。” 四周都是人,陆锦没再多问,抬手请谈轻坐下,“别站着说话了,都进去坐吧,七表嫂和小世子想吃点什么尽管吩咐下人,一会儿等人齐了,我们的马球比赛就开始了。” 这处高台修了座歇山式屋顶的亭子,四面开阔,可遮阳乘凉,也正好纵观整个跑马场。 陆锦只邀请了谈轻这一个皇家人,他的位置跟陆锦是在最中心的,谈轻牵着小胖子坐下,才发觉这高台上不止他一个男子,与陆锦坐在一侧的是她平日玩得来的一些贵女,而在谈轻边上的,则是几位年轻的公子,还有人穿着国子监学子的衣服。 谈轻在看他们的时候,这些学子贵女也在偷看他。 察觉谈轻打量他们的视线,坐在他边上的俊郎青年冲他颔首一笑,“隐王妃,好久不见。” 谈轻眨眼,这人他认识吗? 陆锦看在眼里,没忍住笑出声,提醒那人,“裴世子,七表嫂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谈轻听陆锦唤这人裴世子,不由多看这人一眼。 姓裴,这怕是皇亲国戚吧? 这位裴世子跟着笑了笑,面露歉意,“我又忘了。” 陆锦支着下巴看戏,跟谈轻说道:“这位是恭王府的王孙,裴世子,七表嫂以前与他同是太子身边的伴读,对他可还有什么印象?” 裴世子轻摇折扇,颇有几分风流倜傥,“我名裴彦,原先确实与王妃同是太子的伴读,上书房结课后,倒是有多年没有王妃叙旧了,王妃成婚时,我也去喝过喜酒的。” 果然是皇亲国戚。 谈轻恍然大悟,这人福生先前跟他提过的,赔钱货身边的陪读比其他皇子都多,在原主成为他的伴读之前,他原本就有四位伴读。一位是皇后娘家承恩公府的小公子,赔钱货的亲表弟,另外两位是皇帝亲自挑的其他臣子的孩子,是用来做事的,如今还跟在太子身后,妥妥的太子党。 而剩下那人,便是这恭亲王府的小王孙,裴彦。 裴彦祖父是皇帝的亲叔叔,闲散王爷,而痛苦因为入宫做伴读,早早就越过他父亲定下了世子之位,将来必是恭亲王府的继承人。 谈轻看过那书里倒也提过一句这裴世子,恭王府不从掺和帝位之争,甚至不入朝堂,他太子伴读的身份不过是摆设,是皇帝给恭王府的恩典,也算是给太子脸上镀金。 因为裴彦没有入朝堂,赔钱货对他并不是那么重视,书中谈淇权衡过,决定不管这个人。 反正拉拢了也没用。 不过说起来,谈淇都不想拉拢的人,在书中和现实倒是与原主的关系还不错,在原主先前被谈淇算计在宫中落水之时他也在这场宫宴里,竟然还在皇后面前为原主求情。 虽然没什么用。 谈轻知道他是裴彦后,对他的态度立刻友好了不少,“没有印象,不过我知道你,之前在宫里,你也帮我求过情,你真是个好人。” 裴彦对谈轻的态度颇有些受宠若惊,“陆锦说你变了很多,我先前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你居然在夸我?你以前都不理人的。” 谈轻看向身后给小胖子喂糕点的福生,“我以前这么高冷的吗?那这样你还给我求情?” 裴彦收起折扇,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我这不是嫉恶如仇,看不惯那些阴谋诡计吗?” 谈轻看着他这副纨绔范,眼里流露出几分钦佩。 “那你还挺有侠气的。” “真的啊?” 裴彦嘴角上扬,拿着折扇往他这边凑来,“我也觉得我还挺有成为江湖侠士的潜质的。” 谈轻欲言又止,他一个皇亲国戚,未来继承恭王府的世子,居然想当流浪江湖的少侠? “那……祝你早日成功?” 裴彦笑着拱手,“好。” 谈轻感觉这人不对劲,难怪跟赔钱货玩不来,在谈淇眼里,他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吧? 于是谈轻说:“其实吧,你的理想还是挺伟大的。” 裴彦一听更来劲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整日待在王府吃喝玩乐多没意思,要是给我个机会,我肯定要走遍晋国山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个剑侠多好?”他还问谈轻,“你还记得吧,以前在上书房上课,我的剑术学的最快最好了!不像你,明明你才是将门出身,剑都拿不起来,把自己摔了个屁股蹲,还哭鼻子了,啧。” 谈轻挑眉看他,心道有没有搞错,他在夸他的理想诶,这人居然揭原主老底搞拉踩吗? 难怪原主不爱跟他玩! 陆锦道:“七表嫂别管他,他这趟出门分明是答应他娘来相看的,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找到,还好意思在七表嫂面前自夸?” 裴彦摇着折扇说:“抱歉啊,我倒是忘了,陆郡主没在上书房读过书,怎么能理解我与王妃同窗多年未见,实在难掩心中激动呢?” 陆锦拉下脸,“你有病吧!” 被夹在二人中间的谈轻默默后仰,端起茶碗拨弄碗盖,顺手摸了摸小胖子脑门,劝道:“都是亲戚,别骂人,要不你们打一架吧?” 小胖子被摸得莫名其妙,忙里抽空抬头看着这些奇怪的大人,继续啃福生手里的青团。 陆锦立时坐正,恢复以往优雅的姿态,“七表嫂,像我这样的好姑娘,是不会打架的。” 裴彦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陆锦不再搭理他,看向身后几位姑娘,“七表嫂,这几位是我的朋友……”说到邻座的粉裙姑娘时,陆锦顿了顿,“这是程姑娘,七表嫂应该见过的,上回入宫为太后接风时程姑娘就在太后身边,她是太后的侄孙女,从前一直在关内,前阵子刚随太后入京,在宫中为太后侍疾,太后特意叮嘱我,平日要多带程姑娘出来走走。” 谈轻原本没有多看那些贵女的,听陆锦专程介绍了,才留意到一直安静坐在不远的是太后的侄孙女,既然是太后的侄孙女,他好歹算是亲戚,便不能太过怠慢人家。 “上回入宫闹了个笑话,无意扫太后兴致,后来听长公主和宁王说太后那晚有些不舒服,当时多得程姑娘照看太后,程姑娘辛苦了。” 太后的侄孙女程玉蝶是书香门第出身,相貌不如皇后侄女艳丽,但胜在端庄有礼,起身屈膝回应时虽有些羞怯,也是落落大方。 “王妃言重,伺候太后娘娘本就是臣女应该做的。那晚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之事,王妃也不必太过自责,若有空闲,太后娘娘还是很盼着隐王与王妃入宫看望她老人家的。” 客气话谈轻是分辨得出的,程玉蝶看着不像个难缠的,自认并不擅长交际的他也松了口气,“真的吗?我还怕会打扰太后娘娘呢。” 程玉蝶垂首轻声应道:“王妃来,太后便很开心了。” 谈轻点点头,“那我回去就跟王爷说进宫给太后请安的事,太后就有劳程姑娘照顾了。” 他已经快把自己积攒的话术用完了,快没话说了,还好陆锦给她的小姐妹使了个眼色,那李家姑娘便挽住程玉蝶的手说道:“玉蝶,我记得你说过你家中有个弟弟也在国子监读书,既然都到了国子监,不如咱们去将你弟弟叫过来,一块看球赛吧?” 谈轻轻咳一声,附和道:“程姑娘的弟弟也在国子监上学吗?今日的马球比赛这么热闹,他若在国子监却没有来看,真是可惜了。” 陆锦跟着点头,“这样吧,我派人去请令弟过来?” 程玉蝶犹疑须臾,起身向他与郡主行礼,“还是让玉蝶去吧,王妃,郡主,玉蝶失礼了。” 李家姑娘跟陆锦交换了一个眼神,陪着程玉蝶离开。 等她们走远,陆锦笑眯眯地看向谈轻,看着怪怪的。 “七表嫂就没什么想问的?” 裴彦也凑过来,看着谈轻,笑容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谈轻被他们看懵了,“什么?” 陆锦只在他脸上看到一脸无辜,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七表嫂,太后这趟回宫,专程带上她的侄孙女,说是侍疾,却托我这个郡主三不五时带程姑娘出宫转转,结识那些夫人贵女,你就不觉得很奇怪吗?” 裴彦也道:“程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关内,程姑娘这次入京正好是王妃与隐王大婚之后,又正好是在太子妃之位悬空之时,一切都刚刚好,王妃就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第85章 他们的暗示这么明显,谈轻想装傻都不行,赶紧捂住小胖子的耳朵,迟疑道:“你们的意思是,程姑娘,也许本来就是太后安排,随时接替我原本那个位置的备选?” 也就是,太子妃备选? 谈轻倒抽口气,本以为是出来玩的,没想到会吃到一个惊天大瓜,这瓜还跟自己有关。 但看起来,谈淇的太子妃美梦,又要多一个阻碍了。 第49章 谈轻说得如此直白,陆锦二人不约而同地移开眼。 裴彦说:“太后的意思,又岂是我们能揣测的。” 陆锦却说:“程家姑娘跟承恩公府那位大小姐不同,人家自小就是当做当家主母培养的。” 谈轻心道还真是! 太后这么着急带程玉蝶回京,就是为了这个吗? 她真的觉得程姑娘适合那个心肠歹毒的赔钱货吗? 大家都不说破,谈轻也没有说破,只说:“可承恩公府的大小姐对这个位子是志在必得。” 陆锦低头看看修剪得圆润漂亮的指甲,“没到最后谁又说得准,王妃要不要跟我们打赌?” 裴彦一脸八卦地看着谈轻。 谈轻想了想,松开捂住小胖子耳朵的双手,“不管谁笑到最后,都跟我没关系,不是吗?” 裴彦说:“就是私下打赌嘛,王妃觉得谁会赢?” 陆锦赞同,“就是,你就说说你是怎么看的呗。” 对着两双期待吃瓜的眼睛,谈轻十分镇定,“坐着看呗。谁都可能会赢,谁也都可能会输,不过……承恩公父子不是还被关着?” 承恩公小儿子放印子钱那事一直拖到现在,人关进了大牢,证据确凿,承恩公和他的大儿子都已经被革职在家,皇上甚至派兵马守着承恩公府,所有人都在等最终的结果。 陆锦撇嘴笑了笑,“说不定啊,过两天,我们又能看到承恩公府大小姐出来耀武扬威了。” 如果皇帝真的要整治承恩公府,就不会拖到现在了,谈轻跟裴彦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 陆锦也不提这茬了,招手让侍女送上一个雕着桃花的木盒,“七表嫂,你难得出来跟我们玩,我给你备了份礼物,听说你最近还在跟皇上派下来的先生重新学习,我左思右想,干脆将我珍藏的话本送给你,说不定你看多了,就能捡回从前的知识了。” 原主从前也就是一个认识字但不会做文章的普通人,不过话本倒是喜欢看的,还爱听书。 不得不说陆锦这礼送得还挺合原主口味的,可惜现在的谈轻收礼,会更喜欢金银财物。 不过毕竟难得有人送礼,谈轻欣然收下了,仔细一看,那盒子上的桃花印子十分熟悉。 “……桃山传?” 陆锦点头,“我特意选了近来卖得最好的话本,写得还挺有意思的,出一本我买一本!” 裴彦伸手过来,“我也看看?” 陆锦拿着团扇敲他手背,冲谈轻眨了眨眼,“怎样?隐王妃收了礼,能给我点回礼不?” 谈轻沉默下来,拿他出的话本做礼物送给他,还要求他给回礼,他真的是头一回见…… “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他正想着回去把写好了还没出的下本话本送给陆锦,陆锦便摆手拉着边上的田姑娘过来。 “我就是想跟王妃打听个事。上回在荣安长公主府,七表嫂跟秦家二公子不是挺聊得来吗?我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最近秦二公子跟七表哥和七表嫂走得近,他前天刚出了新诗,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怜我的小姐妹前些天托他帮忙看的诗文,他一直没给回应,王妃知道他在哪儿吗?” 居然是跟他打听秦如斐去向的? 谈轻有些吃惊,看那田姑娘激动得脸颊通红,他猜测道:“田姑娘,莫非是秦如斐的……” 陆锦也认真起来,点头,“是的,还望王妃成全。” 田姑娘白皙的脸颊倏然红透,神情羞涩地垂下头。 原来她也是秦如斐的诗迷! 谈轻恍然大悟,“秦如斐的去向,我确实是知道的,他最近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没空闲给田姑娘改诗吧,我回头写信帮你们催催。” 桃山刚刚开业,秦如斐还留在那里卖酒呢,再说了,那学堂他也得盯着,他是副校长! 谈轻早就跟他说了,他帮忙建学堂就是副校长。 现在学堂也差不多建好了,他没回来就是在忙。 岂料他这话一出,陆锦与田姑娘面面相觑,而后田姑娘低眉敛目,看起来显然很失望。 陆锦安慰她,“没事,秦二公子或许还在写新诗,你再等等,等他得了空会给你回信的。正好我过几天得空,我们去那个传闻中的桃山散散心,对了,七表嫂去吗?” 裴彦问:“就是最近在秦如斐新诗里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桃山?我听着也挺有趣的,长公主要是不让你一个人去,到时你就找我。” 陆锦毫不客气地揭穿这位亲戚,“你也不过是想找机会让你爹娘放你出恭王府大门吧?” 谈轻眉心一跳,默默听着,很想告诉他们,那个桃山是他自家的产业,心里还有点骄傲。 不过他还没得及说,就有人来催促陆锦比赛要开始了,陆锦应了声,便拉着田姑娘起身。 “那我们先下场了。” 谈轻愕然,“郡主亲自上场吗?” 陆锦叹道:“原本是想等宋道长来,可惜他没来。” 裴彦八卦地问:“那个小道士?他来了会怎样?” 田姑娘解释道:“若宋道长来了,我们的队伍便会缺一个人,到时郡主会邀请道长加入。” 谈轻还记得那位仙风道骨的宋道长,便跟着问:“那他没来,你们队伍里缺了人怎么办?” 田姑娘失笑,“其实我们的队伍根本没有缺人,只有宋道长来了,才会正好缺一个人。” 裴彦一口茶水喷出来。 谈轻再次陷入沉默,免得说的太多了继续丢人,他确实不懂这些诡计多端的撩汉技巧。 陆锦坦然地说道:“看来他今天不会来了,真是个难约的男人。我今天都穿了骑装,肯定是要下去比一场的。对面那是国子监的另一支队伍,我就不喜欢郭尚书家那丫头,一会儿开局了,你们一定要买我赢啊!” 时间差不多了,跑马场已经被清空,有学子在下面维持秩序,敲响铜锣,让队伍进场。 陆锦没再跟他们多说,先拉着田姑娘往场上去。 两边队伍里都有国子监的学子,显然是请了外援的,有男有女,众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合身的骑装,看去神采奕奕,英姿勃发,在日光下,竟是无比的耀眼夺目。 谈轻看着场下的人做准备,才从裴彦口中得知这种球赛会有赌局,这次是郡主约战兵部尚书家的郭姑娘,郭姑娘那是将门虎女。 所以这一场,压郭姑娘的人比较多,要是压郡主,赔率是一比五。裴彦压了郭姑娘的队伍,还劝谈轻也跟着他压,谈轻听他的,让福生拿了一百两压郡主,不管怎样,谁给他请柬约他来的,他都捧个场。 铜锣再次敲响,两支队伍准备就绪,球赛开场。 谈轻不懂马球,裴彦知道他失去记忆,便主动给他当解说,让谈轻从一开始的看不懂,到勉强能看懂,然后融入场上热闹的氛围。 打马球对马术有一定的要求,别看郡主平日娇娇柔柔的,到了马上,却是巾帼不让须眉。 裴彦说那是因为郡主自小就跟着她大哥练骑射,她大哥便是建安大长公主和宣平候的长子,从前在国子监学子里是骑射第一人,结课后的这些年还往边关投军去了。 场上人声太大,都在为赛场欢呼,反正不管谈轻看没看懂,热烈的氛围是带动到他了。 球赛分上下两场,上半场陆锦输的挺惨,分差得有点多,可谁知下半场她居然逆转了。 一个多时辰的球赛在午时前结束,艳阳下,陆锦在马上打出最后一球,赢得非常漂亮。 压了对家三百两的裴彦也输得很惨,后悔没压压陆锦,还怪陆锦偷偷加练了没告诉他,结束后,陆锦和裴彦还邀请谈轻一块吃饭。 谈轻婉拒了他们,跟他们分开后便牵着小胖子和福生去找叶澜,路上找了个学子带路。 一听说叶澜的名字,那学子还不认得,但说到祭酒的师弟,他便知道了,还叫人叶助教。 小胖子也不懂马球,但他是个人来疯,刚才跟着场上的人又是大声欢呼又是蹦蹦跳跳,出了一身汗,脸颊红通通的,看完了还兴奋着,揪住谈轻衣袖催着要去吃饭。 谈轻也就没多问那学子,照着他指的方向匆匆找到了国子监临近山坡的一处幽静院子。 小胖子有气无力地抱着他的手催道:“我好饿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是你第九次跟我说饿了。”谈轻没办法,只能翻出一个棒棒糖给他。 小胖子利落地拆了油纸,往嘴里一塞,尝到苹果口味的棒棒糖,顿时美滋滋地眯起眼。 第86章 这小屁孩尚且精神力充沛,谈轻看完一场球赛下来,却感觉自己简直用光了自己的精力。 他分明没下场。 可刚牵着人走近院子,里头忽地传出一道带着怒火的女声,几名侍卫忙护在谈轻身前。 “叶澜,你别忘了你爹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你好吗?你已经二十了,还不嫁人要等到什么时候?还要在秦大人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你不嫌麻烦人,我都替你丢人!” 几人已经走到院门前,正好看到背对着他们站在院中的一位贵妇人的背影,她发间簪着一支烧蓝精致的金步摇,正在剧烈摇晃。 而在她对面的,是默不作声蹲在地上捡书的叶澜。 “小……” 小胖子一眼认出他小叔叔,正要跑过去,便被谈轻一手按住,拉住他的手站定在门前。 听起来,那个贵妇人应该是叶老师的亲生母亲。 没想到会碰到这种场面,那毕竟是叶老师自家的私事,谈轻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出面。 不过听起来,叶老师的母亲好像是要催他嫁人? 院里的泥地上散落了一地书,破旧的空箱被遗弃在角落,贵妇人身后还站着几名家丁。 叶澜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捡着地上的旧书。 贵妇人发间金步摇摇晃幅度愈发大,“将那些书都给我扔掉!今夜你必须跟我回陈家见你父亲,他会安排好让你与他的学生见面……” 叶澜终于站起来,冷淡眉眼执拗地看向贵妇人。 “我只有一个父亲,他姓叶。” “这由不得你!” 贵妇人怒道:“你们还不给我动手,将他绑起来!今晚就是绑,我也要将你绑到陈府去!” 几名家丁上前,与他们一对比,被围困在其中的叶澜瘦弱得仿佛风中芦苇,一吹就断。 谈轻看他们要对叶老师动手,也不再顾忌什么,给几名侍卫使了个眼色,急道:“住手!” 几名侍卫是隐王府的,在他开口时便先一步进入院中,突然吓得院中的贵妇人有些失态,拉着嬷嬷后退,家丁纷纷上前护主。 谈轻随手将糖扔给福生,这才牵着小胖子进去。 贵妇人缓了口气,描着精致妆容的面容上恢复先前的沉静,颇有几分警惕地看着谈轻。 “这位是……” 她说着看向叶澜,本就颇为不悦的眼神越发不满。 叶澜看到谈轻和小胖子也很意外,很快便将怀中叠好的书放到石桌上,上前恭敬行礼,“不知隐王妃莅临寒舍,学生有失远迎。” 谈轻板着脸,没有跟往日一样随和,看上去颇有几分严肃,“起来吧。本王妃今日有事来国子监,顺路来看看叶先生,你们这是……” 叶澜母亲早在第一眼就从谈轻和小胖子的衣着打扮看出来他们非富即贵,听叶澜道明他的身份,随即扬起一抹浅笑,屈身行礼。 “见过隐王妃,妾乃叶澜的生母,礼部右侍郎陈玮之妻,未能一眼认出王妃,失礼了。” 她娘家不显,但后来嫁的夫君现在是礼部右侍郎,够得上京中权贵的圈子,自然听说过前段时间皇帝为了隐王和隐王妃卸了皇后宫权的事,眼下见到谈轻便不敢失礼。 谈轻颔首,“陈夫人。” 陈夫人在人前很是端庄得体,她缓缓起身,同谈轻解释道:“孩子不听话,总不肯回家,妾方才教训他时一时情急,让王妃见笑了。” “是吗?”谈轻也不问她方才的事,只问叶澜:“叶先生,这是要去陈侍郎府上作客?” 陈夫人想说不是客,叶澜就是陈府的继子,叶澜却先一步回道:“王妃,学生不想去。” 陈夫人斥道:“这可由不得你,母亲要见孩子,你却推三阻四不肯回家,这是忤逆!你读那么多圣贤书,便是学得这般不孝吗?” 谈轻明白叶澜这是不想去的意思,遂开口替他打圆场,“陈夫人莫急,叶先生品行端正,不是那种刻意忤逆不孝之人,只不过如今恐怕叶先生实在没有空闲去陈府。” 陈夫人是不敢在这位正得宠的前内定太子妃、现隐王正妃面前无礼,可教训自家孩子时有外人插手,她也着实没办法再陪笑脸。 “王妃有所不知,叶澜已经弱冠,却一直孤身在外,做父母的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妾与夫君这次让他归家,便是想让他早日成家,也不知他到底是有多忙,才连家也回不得?” 谈轻当做没听出她话中的不满,还笑着跟她说话,“陈夫人莫非还不知道吗?本王妃前阵子得了一场大病,病愈后从前许多事都忘了,连学识都要从头再来。叶先生便是父皇派来教导本王妃的先生,父皇要求本王妃三月内便学会作文章,本王妃只怕日日留着先生教学,也赶不及,所以连休沐之日也等不及来向先生讨教。” 陈夫人闻言脸色骤然大变,再看叶澜时,也不似方才那样不满了,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没有告诉娘你现在是隐王妃的先生?” 叶澜垂眸静立。 陈夫人有些尴尬,转而笑着恭维谈轻,“澜儿能教导王妃,是他的荣幸,妾与有荣焉。既然如此,那妾便回府回了夫君,澜儿相看的事待王妃学成也不迟。毕竟澜儿的婚事再急,也不能耽误了王妃的文章。” 谈轻道:“夫人放心,先生这么优秀,定能寻得一门好亲事,本王妃也会多留意一下,先生还年轻,慢慢找,总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陈夫人一听笑得更开心了,忙屈膝行礼,“妾便在这里替澜儿谢过王妃了。府中还有许多杂事等着妾处理,妾便不耽误王妃学习了。” 她得了满意答复,临走前也没忘记提点叶澜,语气有些沉重,“王妃看重你,你也要用心教导王妃,叶家从前也是书香门第,你为叶家子,便争气些别辱没了叶家门庭。” 叶澜顿了顿,垂眸颔首。 陈夫人果然没再多留,立马领着一帮家丁告辞。 看着她离开,谈轻这才松开小胖子,小胖子方才乖乖的没出声,到这会儿才扑向叶澜。 “小叔叔!” 叶澜摸摸他的头,便问谈轻:“王妃有事找我?” 他可不信谈轻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好学,而且谈轻现在学到的东西也没什么复习的必要。 谈轻看捡起脚边的一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吩咐侍卫道:“帮先生把书都捡起来。” 几名侍卫自是听命行事。 叶澜道:“我自己……” 谈轻说:“让他们捡吧,他们手脚快,老师还是带小世子去吃饭吧,他都快要饿瘦了。” 小胖子适时抱住他的手说:“小叔叔,我饿了。” “那就劳烦几位大哥了。”叶澜点了点头,看向谈轻,眼里有几分感激,“国子监的食堂菜色尚可入口,我带王妃和小世子去用饭吧。” “好啊,我还没有吃过国子监的食堂呢。”谈轻犹豫再三,指了指脸颊提醒叶澜,“这个……叶老师,你要不要先回房收拾一下?” 叶澜下意识捂住右脸,在谈轻来之前,他便挨了陈夫人一巴掌,现在脸颊还有个红印。 “那还请王妃在院中稍后片刻,我回房更衣便来。” 谈轻拉过小胖子,带着他跟福生一块捡书,他们人多,不一会儿便将地上的书都收拾进地上的书箱,谈轻便让人抬回屋檐下。叶澜也没让他等多久,很快就出来带他们去饭堂,脸颊上像是敷了粉,闻着没什么气味,原本的红印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今日休沐,国子监大多学子都归家了,但国子监的先生大多住在这里,饭堂也一直开着。 饿了半天的谈轻跟小胖子总算吃上饭,七分的饭菜也能吃出十分的美味来,谈轻埋头吃到七分饱时,抬头一看,叶澜还在喂小胖子吃饭,自己压根没吃几口饭,不过因为他每天都去看小胖子,小胖子很听他话。 其实谈轻有很多话想问,看叶澜神色看着冷冷淡淡的,却又耐心喂小胖子吃饭的样子,思绪便飘到了上辈子刚到叶博士身边时那段时间,眼前的叶澜逐渐与记忆中的叶博士身影重合,便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小胖子吃饱了就犯困,好在谈轻带了他的小厮来,让人背着,一行人便要离开国子监。 叶澜送他们出去,等小胖子睡着了,才跟一路偷看他的谈轻说:“王妃有话想问便问吧。” 谈轻偷看被当场抓到,索性让福生和几名侍卫先带小胖子上马车,自己跟叶澜慢慢走过去,看着一行人走远了,他便跟叶澜直言。 “老师需要帮忙吗?” 叶澜顿了下,“王妃是指……” 国子监中时不时行过几名学子,谈轻不自觉压低声音,“陈夫人让老师尽早成亲的事,如果老师不愿意,我可以帮你劝劝陈夫人。” 叶澜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摇头,“不必,此事我会解决。母亲并无恶意,安排我成亲不过是她唯一能弥补我的方法,还请王妃见谅。” 第87章 他抿了抿唇,还是多说了一句,“当年让我服下孕子丹,母亲一直很后悔,可她也没办法。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前对父亲这样,如今对陈大人也是这样。她和自己的丈夫儿女有了新的家,过得很好,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去打扰她,但她总是放不下我。” 谈轻暗自庆幸还好他没有强出头,说道:“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这是叶老师的意思,那我也就不掺和了。不过要是老师碰到了什么难题,老师可以随时来找我。” 叶澜站定下来看着谈轻,神色不解,“王妃已经帮了我很多,但我始终不明白,我只是国子监一名普通学子,王妃为何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长得像王妃的老师?” 谈轻睁着一双写满无辜的眼睛,“这还不够吗?” 叶澜微微皱眉,“我不知道王妃的那位老师是不是真的存在,只怕我会辜负王妃的好意。” 谈轻问:“怎么说?” 僵持须臾,还是叶澜先移开眼,转身往国子监门前走去,“王妃或许已经调查过我的身世,也知道我与安王妃是堂兄弟,京中不少人对安王府避而远之,就是怕被牵扯,再落得当年我叶家的下场,王妃不怕吗?何况,有叶家的前车之鉴,我不会再入朝堂,恐怕也帮不了隐王和王妃什么。” 谈轻背着手,慢悠悠地与他并肩行着,闻言只是笑道:“老师又怎么会以为,像我这样懒散又贪玩的人会需要老师入朝堂帮我做什么呢?而且一开始,你可是秦祭酒安排来隐王府的,老师还信不过你师兄吗?老师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就当我是将老师当做了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那位叶老师,对老师好,除了是我人好心善之外,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个慰藉罢了。” 叶澜怔了下,“看来是我想多了,自从父亲含冤入狱,叶家败落后,我总难免会揣测接近我的人。我相信师兄不会害我,也很感激王妃的好意,今后会更用心教导王妃。” 谈轻趁热打铁,冲他眨巴眼睛,“老师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当我是普通学生看好了,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整天被人追着叫王妃王妃,我都快以为我已经改名了。” 叶澜不由失笑,“这于理不合,就算是奉命教导王妃的先生,也是不能直呼王妃名讳的。” 谈轻撇嘴,“那你以后可以私下叫我名字吧?” 叶澜到底没有直呼他的名字,轻叹一声,“不管如何,今日还是要多谢王妃替我解围。” “老师跟我客气什么?” 已经到了国子监门前,谈轻跟守在马车前的福生点了点头,便同叶澜告辞,“我先送小胖子回安王府了,如果……我是说如果老师想搬出国子监,隐王府随时欢迎老师,这点裴折玉还是能让我做主的。这样的话,老师就不用每天起那么早赶过来,想去看小胖子的话,也不用跑这么远。” 叶澜稍稍睁大眼睛,似乎有些诧异,“我确实有搬出国子监,不再麻烦师兄的意思,不过王妃放心,我还有去处,可以回叶家老宅,便不去隐王府叨扰隐王和王妃了。” 谈轻就知道他猜对了,可只猜中了一半,“那好吧,不过你要是想来的话我随时欢迎。” 叶澜笑了笑,躬身行礼。 “王妃慢走。” 不回答就是婉拒的意思,谈轻无奈点头。叶澜在国子监门前目送他们,直到马车远去,清冷眉眼中流露出几分迷惘,笑叹一声。 “师兄说的没错,隐王妃确实跟很多人不一样。” 第50章 一大早出门,晌午才回来,马车先在隔壁安王府停下,等小厮背着熟睡的小胖子回去后,谈轻才回隐王府,刚进门就见到裴折玉。 裴折玉正在前院喂鱼。 正犯困的谈轻一见到他立马打起精神,过去找他算账,“不是说去宁王府,还没出门吗?” 裴折玉将手上的鱼饵洒进池塘里,接过燕一送来的手帕擦干净手,勾唇浅笑着迎上来。 “今日二哥府上有客,我便先回来了,王妃现在才回来,看来今日去国子监玩得很开心?” 谈轻皱了皱眉,“还行吧。” 裴折玉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是很开心,“出事了?” 谈轻摇头,“郡主打马球很厉害,他们的比赛也很精彩,可惜我不会骑马,不然我也想下场跑一跑,他们还给我送了礼物,约我下次一块玩。我就是有个问题想不通。” “还有王妃想不通的问题?” 裴折玉在石桌前坐下,亲手斟了两杯茶水,谈轻刚跟着坐下,他便将茶水送到面前来了。 谈轻看他如此上道,暂且先不找他算账,接过茶水说:“我连字都不认识,有想不通的事情很奇怪吗?我就是不明白,吃了孕子丹的男人,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裴折玉对他这个问题有些吃惊,“王妃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按理来说,孕子丹掌控在皇室手中,能拿到孕子丹的人,多是与皇室中人成婚的男妻,亦或者是臣子或诰命夫人向父皇、皇后求药,服药之人,多是已经成婚的男子。莫非……” 裴折玉很快便想通了,抿了口温茶,笑道:“王妃在担忧的那个人,是叶澜叶先生吧。” 谈轻只说:“你别管。我记得科考是不禁止女子与男妻参考的,就是一般不会录用,但女子也可以考宫中内官,这条路,男妻却不能走。这么一看,男妻在这世道上的地位还真是尴尬,只能依附夫家生存。可是我说的那个人,以他那固执要强的性格,多半是不会走嫁人这条路的,但他也没有科考的意愿,他还能怎么办?” 就算谈轻不承认,裴折玉也不难猜到这人就是叶澜。 裴折玉道:“我想王妃也不必忧愁,那人若非愚笨之人,只怕早已经想好自己今后的出路。” 这么一说,谈轻就想起叶博士,他问过叶博士末世后想做什么,当时叶博士说自己或许会做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师,还做他的老师。 虽然隔了两个世界,可是跟叶博士姓名长相性格都一样的叶澜还真的成了穿越而来的谈轻的老师,也在国子监中被学子称为助教。 那么教书育人,会是这个世界的叶老师的愿望吗? 谈轻心中豁然开朗,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叶老师,都是有自己主见的聪明人,还用不着他替他们操心,想通之后他便不纠结了,但看裴折玉还是不大顺眼,“别以为给我斟茶递水,我就忘了你昨晚坑我的事,你知道我后来被福生追着唠叨了多久吗?” 裴折玉神色自若地喝着茶水,脸上看不到半点心虚,抬眼看向跟燕一站在不远的福生。 “王妃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福生不是王妃的小厮吗?他昨晚跟王妃说什么了吗?” 谈轻看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无辜,也是佩服。 “我听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看来,哪天要是我碰上什么危险,你肯定不会来救我的吧?” 裴折玉放下茶杯,失笑道:“怎么会呢?你若有危险,我若能帮得上,自是会来相助的。” 谈轻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裴折玉只好服软,“好吧,是我错了,我是看王妃与你的小厮有趣,才故意捉弄你的。” “你终于承认了!” 谈轻没好气地指着他说:“你知不知道你故意捉弄我,害我昨晚听了多久生孩子的危害?” “听闻孕纹浅淡的男子,即便服下孕子丹后有孕,生孩子也十分艰难,或要剖腹取子,不亚于走鬼门关。”裴折玉竟还很赞同这点,“王妃不想生孩子,我也能理解。” 谈轻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我可没说过我要生啊。” 裴折玉轻咳一声,颇有几分讨好的问他,“那我现在叫福生过来,亲口跟他解释清楚?” 谈轻看了眼福生跟燕一站在一起显得很瘦小的背影,想想还是摇头,“算了,他害怕跟你们这些皇子面对面说话,开个玩笑,不至于这么严肃。不过我还是很生气的啊。” 为了表达自己真的很生气,谈轻故意板起脸来。 裴折玉没忍住笑出声,但他一向沉静稳重,即便性情孤僻,笑着时总是很从容优雅的,“那我跟你赔礼可好?你的学堂快建好了,我再拨五百两过去买书,你看如何?” 说到银子,谈轻可自豪了,“用不着,我早上压中了郡主赢,一下子赚了整整五百两呢!” 连银子都哄不好了,裴折玉只得换个法子,双眸含笑看着谈轻,“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若王妃听了觉得开心,便原谅我,如何?” 谈轻也不是真的要他的银子,裴折玉俸禄不高,上次已经捐过银钱,他总不能老是掏人家底,闻言便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抱着手扬起下巴,“什么消息,先说来听听。” 裴折玉笑着问他,“那若是镇北侯府袭爵的事情定了下来,圣旨已下,王妃可还开心?” 第88章 谈轻眼睛都瞪大了,半信半疑地看着裴折玉,“等等!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裴折玉点头,“两个时辰前,圣旨已经送到镇北侯府,谈明已成侯府世子。我收到消息的时候王妃已经去了国子监,我便派人快马加鞭去谈家村让谈明入京,想必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镇北侯府接旨,王妃若想亲眼看看,此刻赶回去还得及。” 谈家村在京郊,坐马车慢慢去要废去半天,若是快马加鞭,三个时辰来回,也是足够的。 谈轻想到二房那一家人的嘴脸,不免有些担忧。 “二房阴损得很,也不知道谈明能不能招架得住。” 裴折玉笑道:“放心,我派了管家提前过去帮衬,谈明也不是个蠢人,若是连二房都解决不了,岂非要辜负王妃的期望?不过我也觉得,你现在不便出面。无论如何,谈家二房都曾在名义上抚养过你十几年,侯府爵位让给过继子也没有给二房,二房也许会借此败坏王妃名声。况且二房未必奔波许久,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此刻定是气急败坏之时,若王妃现在回去,唯恐他们会狗急跳墙,伤了王妃。” “你说的对,既然有温管家在,那我就不回去了。”隐王府的温管家看着就是个笑脸虎,裴折玉能信得过将整个隐王府交给他,谈轻也放心有他在侧,谈明不会有事。 “那这事我就不管了。” 谈轻是真的厌烦二房贪得无厌的嘴脸,想到要回去见他们,都觉得晦气。而听裴折玉说完这些,他再看裴折玉是怎么都气不起来了,“没想到我半天不在,你就帮我做了这么多事。行吧,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追究你昨晚坑我的事情了,现在我们还是好朋友,我出去玩也会带你一份。” 裴折玉端起茶杯微抿一口,轻笑道:“王妃不气就好。说来承恩公府的事情也有了定局,父皇到底没有重罚承恩公府,只让承恩公致仕,承恩公的长子孙大人官复原职,那位放印子钱的孙二爷,在没收承恩公府半数家财后也被免于死刑,流放千里。今日镇北侯府爵位定下的同时,承恩公府也已经解封,皇后的禁足也被免了。” 闻言,谈轻笑不出来了,一脸晦气地看着裴折玉。 “隐王殿下,有没有人告诉你,像这样晦气的消息,是不用跟我的好消息放在一起说的?” 镇北侯府爵位给谈明,让谈轻和老国公如愿同时,皇帝又放了太子外祖一家,让丢了镇北侯府爵位难以跟小情人交待的太子得了好处,该不该说,皇帝真是端水大师! 再说承恩公在朝本就是闲职,退出朝堂对承恩公府没半点损害,承恩公府中太子最倚重的,是他在户部任左侍郎的大舅,罚点银钱对现在的承恩公府来说不痛不痒,此事上皇帝到底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谈轻纳闷道:“那三皇子四皇子他们会就此甘心吗?” 说起来,先前四皇子还约他们改天去府上聚聚,奈何承恩公府突然出事,瑞王三皇子和四皇子近来忙得很,这事便一直耽搁下来。 裴折玉道:“太子先前在办的差事,已经到了三哥手上,贵妃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这次承恩公府的事,还伤不到太子的根基,父皇还看着,他们自然是见好就收。” 谈轻撇嘴,“这回叫赔钱货翻身了。不过还好,你父皇还给我外公面子,把我的事给定了。” 方才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听说连贵妃一脉都被哄好了,便没忍住感慨道:“说真的,在朝堂局势上,你父皇真的很擅长平衡之术。” 裴折玉不置与否,“带了小世子一整日累坏了吧,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你习惯午睡,便先去休息,醒来后侯府的事应该也解决了。” 谈轻忙了半天确实困了,想着侯府那边也不用自己愁了,点点头便起身回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裴折玉,“有没有杏仁酪?” 裴折玉不由失笑,“你想吃的东西,厨房都会备着。” 谈轻这才满意,笑着冲他挥手。 “晚上一块吃饭啊!” 他困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就招呼福生走人。不得不说,原主喜欢的东西基本都合他的口味,尤其是原主爱吃的桂花杏仁酪。 裴折玉看着他困得东倒西歪的背影,无奈摇头,直到他走远,唇边笑容才慢慢淡下去。 燕一这才上前禀报,“殿下,收到消息,明日一早辰时前,承恩公府二爷会被送出京。” 现如今承恩公府或是太子的人恐怕已经开始打点押送流放的人,裴折玉却是漠不关心。 “此事到此为止,做得太多,只会引人注意。” 燕一只好收敛起自己那几分落井下石的心思,垂头应是,又说:“属下也是见上回在长公主府上那承恩公府的小姐对王妃很是不敬,而且皇后禁足解除,恐怕知道上回在长公主府上的事,不会轻饶王妃,想来王妃也会乐于看到承恩公府倒霉……” 他说到此处才发觉裴折玉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下一悚,忙不迭跪下请罪,“属下知错!不该胡乱揣测殿下心思,请殿下责罚!” 裴折玉眸中含笑,却有几分讥讽,“王妃才过门多久,你就这么替他着想,恐怕不用太久,王妃便能取代本王成为你的主子了吧?” 燕一犯下大忌,不敢辩驳,重重磕下头,“属下不论生死皆是主子的奴才,绝不敢有二心!” 裴折玉眼底闪过一丝阴郁笑意,放下茶盏起身,“罢了,念你是初犯,本王今日不罚你,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办,省得你闲得无事。” 燕一紧忙道:“殿下尽管吩咐,属下的命都是殿下救回来的,殿下吩咐属下办的事,属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拼命办到。” 前院的山茶花盆栽开得正好,洁白花瓣层层叠叠,露出颤颤巍巍的淡黄花蕊,裴折玉指腹轻擦过花瓣,毫不留情掐断纤细的花茎。 “承恩公府的孙二爷背靠皇后和太子,此番罪名多半被扣在与他一同放印子钱的赌场老板身上,结果他被流放,那赌场老板却因为放印子钱闹出来的十几条人命被判斩立决,听闻他被抓之前送走了妻儿兄弟,也是个有义气的人,可惜他的家人至今还在被通缉,只怕抓到了也是一个死,这么一看,实在不公平。明日孙二爷便该出京,那他的家人也该知道才是。” 燕一闻言愣住,连紧张都忘了,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自家主子,“主子是想借刀杀人?” 裴折玉回眸看向他,漆黑的丹凤眼看着十分无害。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得宠的皇子,不过是想成全一些苦命人罢了。” 燕一沉默须臾,嘴角抽搐着拱手应是,“殿下向来仁慈,都是属下才疏学浅,乱用典故。” “嗯。” 裴折玉欣然颔首,垂眸轻嗅山茶花的香气,末了还是摇了摇头,手一松,洁白无瑕的山茶花便掉落到池塘上,随流水游鱼远去。 “让人把前院的花都换了吧。” 燕一不懂他怎么又看这好端端的山茶花不顺眼了,也只敢讨好地问:“殿下想换什么花?” 裴折玉思索了下,负手往书房走去,说道:“王妃院中的月季便不错,你让人去换吧。” 燕一神情复杂地拱手应是,看着自家主子走远,心头悬着的大石才终于落下,随后眼珠一转,看向前院的山茶花。他分明记得之前主子也不喜欢月季的,还嫌月季艳俗。 现在就不艳俗了? 燕一爬起来,有一句话一直没敢说,主子说了半天,最后不还是同意他落井下石了吗? 还把前院的花换成王妃院里一样的,又是什么意思? 燕一抓了抓头发,费解地往府外走去,临出王府后门时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登时心底五味陈杂——主子这是又在捉弄他呢吧? 而这时,镇北侯府刚送走来传旨的太监,谈明与温管家、卫国公府派来的钟惠在门前相送。谈卓拄着拐杖与他的夫人孙氏在边上瞪着谈明,筹谋这么久,结果让谈明插了一脚,夫妇二人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传旨太监一走,哪怕有隐王府派来的管家和官拜校尉的钟惠在,谈卓夫妇也没给他们好脸色,指着谈明破口大骂。看他们连在侯府大门前都不装了,在夫妇二人身后的谈淇脸色也不好看,转身回了侯府。 卫国公府行事风格向来简单快捷,谈卓夫妇很快便被钟惠带来的一队府兵亮出的兵器吓得气焰全消,再看谈淇早就跑了,谈卓怒从心中起,一瘸一拐地追进后院,“谈淇,你给老子站住!那个钟惠不就是仗着卫国公那老不死的才敢在我侯府耀武扬威吗?你去跟他说,你现在可是太子新宠,这侯府不能给谈明那个死小子!” 孙氏急忙追过来,也道:“儿呀,咱们在镇北侯府苦心经营十几年,好不容易熬到谈轻那臭小子嫁出去了,这侯府眼看着就是我们二房的了,可不能给别人占了便宜!” 第89章 谈卓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拐杖重重拄着地面,“太子不是跟你说镇北侯府的爵位一定是我的吗?现在呢?怎么成谈明的了?我不管,你马上给我去找太子问清楚!” 谈淇越听脸色越冷,闻言只用力抽出衣袖,冷眼看着他们夫妇二人,“爹怎么到现在没有清醒过来,您前阵子养外室闹出来的笑话,还能让您顺利继承侯府的爵位吗?” 他如此直白,叫谈卓老脸一红,而后怒火越烧越旺。 “谈淇你什么意思?还怪罪起你老子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没有你爹我,能有你吗?” 谈淇眉头紧蹙,“养外室不过其一,贪墨侯府银钱才最大的错,爹现在还不知反省吗?” “放屁!”谈卓怒目圆瞪,“那些银子你没花吗?你以前不也是在花人家谈轻的银子吗?” 他太过激动,边说着不自觉挥舞手中拐杖,看谈淇险些被打到,小厮急忙上前护住人。 提到养外室那事,孙氏也急眼了,“姓谈的,你敢打我儿子?我就知道你早就被外面那个狐狸精勾了魂,你就是想弄死我们娘俩,好让那狐狸精名正言顺进谈家门是吧?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就是你死了,老娘也不会让她踏进谈家大门半步!” 她说罢挽起衣袖,竟是抓住那拐杖与谈卓扭打起来,谈淇闭了闭眼,转头便快步离去。 谈卓看在眼里,一边招架孙氏让人拉开她,一边没好气地瞪着谈淇,“逆子!你去哪儿!” 谈淇停下步伐,深吸口气,平静道:“去收拾东西,今日,我们二房便搬回谈家老宅。” 谈卓跟孙氏立时不打了,谈卓不满道:“凭什么要搬?该搬也是谈明那小子搬出去吧?” 孙氏早已视侯府为自家,哪里舍得搬走,闻言也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家儿子,“儿啊,就算谈明成了世子,咱们二房始终也是这镇北侯的亲眷,谈轻还没开口,咱们何必搬出去?咱们可以想办法将谈明踢出去,这样侯府不就又是我们二房的了吗?” 谈卓面上闪过狠色,抬手做了个手刀的手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谈明那小子给……” 谈淇当即冷下脸,“这时候谈明出事,二房也别想好过。爹,娘,不是太子殿下没有帮我们,若我们争气些,侯府早已是我们的了。何况爹莫忘了,侯府真正的主人是大哥,他没有开口让我们搬出侯府,只是碍于孝道,不想落人口实,可如今圣旨已下,世子已定,我们若还与谈明纠缠下去,难做的人便会是太子殿下……” 这话彻底激怒谈卓,“太子太子!你就只顾着你那太子殿下,我看他根本只是拿你消遣!亏你还上赶着勾搭他,简直是丢尽我谈家颜面!你看看你现在都得了些什么?” 谈淇原本便难看的脸色骤然煞白,看谈卓的眼神也越发心寒,“爹心中有气,不如亲自去与太子殿下说?如今承恩公府出事,太子殿下正是心烦之时,爹若要得罪太子,儿子没有二话,但只怕会彻底让太子与我离了心。倘若我们如今退出侯府,太子或许还会为此事不成自觉亏欠我们,有当朝太子做靠山,爹还愁不能再回到朝堂上吗?若我顺利入了东宫,爹还愁日后得不到比镇北侯更高的地位吗?” 他看着谈卓和孙氏,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喜欢懂事的人,搬不搬,爹娘可要想清楚。” 谈卓和孙氏皆沉默下来,二人思索须臾,对视一眼,面上怒气早已消散,硬挤出笑容。 “我儿说的是,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我们做臣子的,自是不能再让这些琐事烦扰殿下!” 孙氏跟着点头,“对,我们这就搬!马上搬!” 想到将来谈淇入东宫,若太子顺利登基,他没准还能捞一个承恩公做做,谈卓心里再舍不下镇北侯府,还是果决地作出了取舍,这就拉着孙氏回去,竟是不吵闹了。 别看他前阵子刚断了腿,拄着拐杖跑起来也是飞快。 但看着父母,谈淇心中只觉得讽刺,衣袖下的手用力攥紧,手背上冒出了狰狞的青筋。 若没有这样的父母拖累,他应当早已入了东宫。谈淇眼底闪过一丝嫉恨,谈轻,谈轻…… 他默念着堂哥谈轻的名字,眼神愈发阴狠冰冷。 若没有卫国公和镇北侯府,你谈轻又算什么东西? 谈淇深深望着镇北侯府的花园,像是要将这一切都深刻入脑海,“大哥,今日之辱我记下了,等着吧,我会夺回我失去的一切。” 与此同时,刚从养心殿出来的太子,并不意外见到在门外等了他许久的坤宁宫小太监。 他不着痕迹拧了下眉头,抬步走下台阶,月台下探头探脑的小太监立马迈着小碎步上前行礼,“参见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太子殿下即刻去坤宁宫走一趟,有要事相商。” 皇后这个时候来找他,不外乎是让他打探二舅舅流放的事,护二舅舅周全。太子有些厌烦,正当这时,他的随侍太监匆匆而来,躬身道:“殿下,谈二公子那里出事了。” 太子顿了下,朝他招手。 随侍太监低声耳语一番,太子听罢,眉头紧紧拧起。 “还是让谈淇受委屈了,你派人告诉他,孤晚些会去谈家老宅看他,让他不要着急。对了,再留个人看着,莫让他被谈卓夫妇欺负。” 随侍太监躬身应是。 太子记挂着搬出镇北侯府的谈淇,对他越发惭愧,再看坤宁宫的小太监,心中便越不满。 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母后才能如谈淇一般懂事。 “去坤宁宫。” 太子沉声说着,负手往后宫走去,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谈淇,想着谈卓卑微的官职…… 虽说谈卓毛病不少,可他在工部当了这么多年的员外郎,确实也应该再往上挪一挪了。 到那个时候,谈淇才能以更高的身份,嫁入东宫。 第51章 定下镇北侯府世子后的第三天,京都下起蒙蒙小雨,城郊镇北侯墓园所在山前,隐王府的马车缓缓而至,福生匆忙下车打开雨伞。 雨雾中的青山犹如一副山水墨画,谈轻一下车,油纸伞便侧向谈轻,没让他身上被沾上半滴雨水,福生肩头却湿了,谈轻看在眼里,扶了下伞柄,便快步往祠堂走去。 十多年前,镇北侯夫夫战死却尸骨无还,皇帝便亲自命人为镇北侯夫夫修建衣冠冢及祠堂。 这几天,谈明该忙的都忙完了,今日便是他来镇北侯衣冠冢前祭拜镇北侯的日子,谈轻作为镇北侯唯一的孩子,这个时候自然也是要来的,没等他们到门前,换上一身肃穆锦衣的谈明便与谈家族人出门相迎。 谈轻看雨还在下,没有多说,先让大家都进祠堂。 祭拜镇北侯夫夫的流程早已定下,谈轻只需要跟着族人们走便可,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待在镇北侯夫夫灵位前告知谈明过继袭爵一时,族人们便都退出祠堂,留谈明与谈轻在里面,谈明已然过继到镇北侯名下,此时也算谈显之子。但上香时,他是得排在谈轻后面的,这是族老安排的。谈轻倒是不讲究这些,谈家村族人不似二房那样贪得无厌,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不介意与这房亲戚继续来往。 虽说他问心无愧,可到底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今日氛围又有些肃穆,所以到了谈显夫夫灵位前,谈轻也是一脸的严肃和敬重。 上香时,谈轻看着原主双亲的灵牌,心下暗叹。 镇北侯和侯夫人,你们的儿子意外去了,我无意占他躯体,但已经成了定局,以后,我会替你们照顾老国公,尽力护住镇北侯府。 人死后会不会有灵,原主夫夫又会不会不满,谈轻不知道,总之这香他是顺利的上过了。 上过香,谈轻便告辞了。 今日下雨了,虽然白天下雨对裴折玉影响不大,也没有打雷,他还是放心不下裴折玉。 谈明道:“我送送王妃。” 谈轻点头,往门外走去,门外的福生很快跟上。 比之先前在庄子上时,谈明对谈轻显然恭敬了不少,一行人撑伞走在雨中,他便稍落后谈轻身后一步,说话时也微微低着头,“这几日多得王府的温管家与国公府的钟大人帮衬,谈明才能顺利从二房手中接手侯府。不过谈明还是那句话,侯府的东西,谈明不能收,所以侯府仓库的钥匙,今日便交还王妃,侯爷和夫人的正房还有王妃过去住的院子,谈明也不会妄动,王妃想何时回来,便何时回来,只要谈明在一日,侯府就还是王妃的。” 谈轻没想到他送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失笑道:“你在我面前倒也不必如此拘谨,我和外公决定让你做侯府世子时,就已经做好将侯府交出去的准备了,你现在是侯府世子,总不能连在侯府都不能做主?” 谈明仍是摇头,“是王妃抬举,我才会得了侯府世子之名,但我毕竟不是侯爷和夫人的孩子,而这些本来都应该是王妃的,所以这侯府的一切,我便不能再贪心了。” 第90章 不愧是老国公看中的人,这份心性,谈轻是佩服的,见他执意如此,便无奈地点了头。 “好吧,这仓库要是我便拿走了,但你现在是镇北侯府的世子,将来肯定会跟那些王公权贵有来往,人情来往总是免不得送些体面的礼物的,我双亲以前住的正房和我那院子你留着,至于其他的,你可以随心处置,账房上我留了一些银子在,足够让你与那些权贵交际了。你也不必太过小心,毕竟是我和外公选的镇北侯府继承人,不要让人怀疑我的眼光啊。” 福生听他这么说,便上前接过谈明给的钥匙。 谈明顿时一身轻松了,笑得很是不好意思,“我也怕做得不够好,让王妃和国公爷失望。” “做你自己就好了。” 谈轻相信老国公的眼光,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你有报国之心,等过些天入了国子监就好好学,我说不定还可以看着你重振侯府荣光。” 毕竟他已经成了王妃,没办法再入仕途,即便有什么功绩,也只是属于隐王府的荣耀。 谈明正色起来,拱手道:“我根基尚浅,入国子监后定会用心学习,绝不辜负王妃期望。” 谈轻笑了笑,“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侯府根基在那里,不用你再创功绩,守成就行。” 谈明点头,可脸上怎么看都是十分紧绷的神情。 还是压力太大了。 谈轻摇了摇头,没再安慰。 谈明入了镇北侯府,老国公也给他寻了门路拜入国子监一位名师门下,他是聪明,只是不够机灵,这两天那位名师刚考较过他的学识,同谈明祖父父亲的说法一样,要用这个水平会试,恐怕是要名落孙山。 但老国公选的人,不会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 多余的安慰谈轻就不多说了,让他自己慢慢适应就好,谈轻道:“不用再送我了,谈家村的族老们年纪大了,你去送一下,我就先回去了,若是侯府有什么你不能解决的事情,你尽可派人来隐王府告知我。” 谈明很快敛去眼底的迷惘不适,毫不犹豫点头。 “王妃慢走。” 谈轻正要走,转头却见谈淇同他的小厮撑着伞走进祠堂大门,他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 福生也很吃惊,转头看谈明,“他怎么来了?” 谈明跟他们同样迷茫,“我没有请二房过来。” 谈轻哼笑一声,“不请自来啊。” 不过来的只有谈淇一个人,他又想搞什么事吗? 谈轻甚至懒得多看他一眼,“这是我双亲的衣冠冢,不欢迎二房的任何人,将他赶出去。” 谈淇已然近前,闻言轻蹙眉心,“二房已经搬出侯府,让大哥如愿了,大哥还没气消吗?二房与大伯父毕竟同出一脉,血脉相连,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不过是想来祭拜大伯父,大哥何必急着替大伯父赶人呢?” 他带着小厮走到几人面前,看谈明时,微微弯唇一笑,看去就像一朵无辜清纯的小白花。 “谈明哥,那天在侯府争执,我代爹娘向你赔个不是,他们年纪大了,容易想岔,回到谈家老宅后我已说服他们,他们知错了,也愿意与叔公一脉重修旧好。其实不论是谁继承侯府,只要侯府有后,我想,大伯父和伯母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谈明愣是没想到从小到大都没拿正眼看过自己的谈淇居然会这么温和地跟自己说话,一时也有些愕然,没等他开口,谈淇便又躬身一礼,“二房先前行事确实有些不对,但我们都是谈家人,往后我也会管束好爹娘,不让他们再犯错,多年前爹娘与叔公有些争端,其实他们早有悔意,还请谈明哥帮我二房与叔公说声抱歉,我也会亲自回谈家村代爹娘向叔公赔礼。” 事关祖父,谈明沉默下来。 谈轻笑起来,“你二房既然要来,为何你爹娘不来,我倒是很想看看,他们跪在我双亲灵前时会不会心虚到哭着求我爹放过他们?” 谈淇抿了抿唇,衬着一身单薄的白衣,看去愈发柔弱无依,“我知道大哥对我们二房有所怨言,也希望二房能与大哥解除误会,可是爹娘做的那些事确实不对,他们又是急性子,很难在小辈面前低头,我只怕大哥又会因此更加不喜二房,所以今日特意独自前来向大伯父和伯母谢罪。” 谈明见他那张好像很清纯真诚的脸,不禁神色微变。 谈淇又弯唇笑起来,只是笑容很勉强,“大哥,谈明哥,我今日不过是想来祭拜大伯父和大伯母,大哥知道我素来安分守己,断不会生事,便让我进去给大伯父和大伯母上一炷香吧。小时候,大伯父大伯母还抱过我,我保证只是进去上香谢罪,绝不多做其他,还望大哥和谈明哥应允。” 谈轻忽然捂住胸口倒退两步,脸色看着很是难受。 福生忙道:“少爷怎么了?” 谈轻闭了闭眼,语气听着都有些痛苦,“听谈淇这一番话,我好像被人灌了一碗放馊了的绿茶,很想吐,又吐不出来,不上不下的,恶心得厉害,实在是难受得很。” 谈淇脸色一顿,面露伤怀,单薄身影好像摇摇欲坠,身后的小厮急忙扶住他,谈淇这才站稳,而后故作大方地拍了拍小厮手背。 “没关系,大哥现在生气了,不想看见我,我日后也会尽量少出现在大哥面前,只盼大哥养好身体,莫要再难受。但今日,我是真的很想进去祭拜大伯父和大伯母。” 他说到最后,眼神执拗,一脸乞求地看着谈明,“谈明哥,求你通融一下,放我进去吧。” 谈轻也不跟他装了,面无表情道:“你们二房真的很像蟑螂,只要打不死,就永远不会放弃在我面前蹦跶。我记得我上次在公主府时就说过,我与你们二房从此再无瓜葛,这也包括我的双亲,望你们二房……啊不,是你爹谈卓,你们一家识趣点,别再来沾边。谈明,这里是我双亲的衣冠冢,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来的地方,更不是什么戏台子,你可明白?” 谈明微微垂首,还没说话,谈淇眼里便蓄起水光,红了眼道:“大哥,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大伯父和我爹毕竟是嫡亲兄弟,岂是你一人便能改变的事实?即使要断亲,也需要回到族中让族长爷爷作主,你这么做,让九泉之下的祖父祖母怎么想?” “怎么想?自然是将你爹和你这不忠不义、贪墨霸占已死兄嫂遗产、抢夺兄长婚约、还想将我这个镇北侯府真正的唯一主子赶出侯府取而代之的二房逐出谈氏一族了!” 谈轻漠然道:“你听不懂人话吗?这里是我爹的墓园,我这一脉来得,二房可没资格沾边。” “大哥!”谈淇委屈道:“我爹好歹是你的长辈,你不认他也罢,怎么可以羞辱我们?” “羞辱?” 谈轻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不可思议地问福生和谈明,“我只是说出来二房做过的事情,怎么到了谈淇口中就成了羞辱他们的话了?” 谈淇红着眼欲哭,呼吸急促,像快要喘不过气了。 偏偏谈轻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也不会对伪装小白花的毒罂粟有任何怜悯之情,“别想倒在我爹这里,我做儿子都替他们觉得晦气。” 谈淇面色骤白,往后退去,似乎深受打击,小厮忙扶住他,神情不满地看向谈轻几人。 福生找到狐假虎威的机会,当即斥道:“放肆!区区一名小厮,竟敢对我家王妃无礼!” 谈轻冷眼看着他们,“我没有时间在这看你们表演,谈明,我爹这里的安宁就交给你了。” 谈淇顿了顿,抬眼看向谈明,眼底水雾氤氲,好像藏着十二分的委屈,却一字也不言。 谈明眉心一跳,别开脸吩咐一旁的衣冠冢守墓人。 “此乃镇北侯的衣冠冢,不是什么人都来得,将这位谈卓大人之子谈公子请出去,记住他们的脸,日后不要再让他们踏进祠堂半步。” 谈淇神情受伤,哭腔颤抖,“谈明哥!大哥不喜欢我,你也要阻止我去祭拜伯父伯母吗?” 谈明回头看向谈轻。 谈轻却抱着手臂站在边上看戏,眼神颇有几分揶揄。 谈明思索了下,神色凝重地同谈淇说道:“此地乃是侯爷和夫人安息之地,本就就禁止外人踏足,王妃的命令,我等自然该听从,但是,看在你我都是同族份上……” 他一停顿,谈淇便重燃希望,眼巴巴地看着谈明。 谈明背起双手,一脸严肃地训斥道:“看你年纪尚小,又是我的族弟,我才多说一句。谈淇,我一直以为,男儿生于世间,即便没有什么大作为,只要是依靠自己的双手打拼,靠自己生活,便都是堂堂正正的好男儿。可你……胡搅蛮缠,道理不听,遇事便只知道哭哭啼啼,寻求他人怜悯相助,你这样子,实在枉为男子!” 闻言,谈淇神情呆滞,显然不敢相信谈明会这么说。 谈轻差点笑出声,同样也很诧异地看着谈明,没想到啊,谈明这小子还是个钢铁直男! 第91章 谈明轻咳一声,神色稍缓,便道:“你走吧,你说你安分守己,那么想来也是不会让我们为难的是吧?你要真是个安分守己之人,今日就不应该来的,何况王妃才是镇北侯府真正的唯一后人,方才那些替侯爷和夫人放心的话,你也是没资格说的。” 谈淇面色僵硬。 谈轻摇头失笑,看外面的雨小了,便也不多做停留了,抬脚往祠堂外走去,“走了。” 福生急忙撑着伞跟上。 谈明等族人便在身后恭敬行礼,“恭送王妃。” 谈轻点点头,没再给谈淇一个眼神,大步从他身旁走过,谈淇这才回神,暗自攥紧拳头。 没等谈轻走出几步,谈明便抬手指向祠堂门外,依旧礼貌,态度坚定,“谈公子,请。” 谈淇气得面容狰狞,还想再挣扎一二,守墓人已然上前催赶,他别无他法,只能离开。 待谈轻上了马车,便见到谈淇后脚被人请了出来,但谈淇来时的马车似乎已经离开,此刻谈淇便只能与小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水坑离开,看来谈明果然没让他失望。 谈轻轻嗤一声,放下窗帘。 “走吧,回王府。” “哎!” 福生利落应了一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回京路上,毛毛雨便停了,不过谈轻先前在墓园里面走了一段路,衣摆还是沾了泥点。 他正想回房换件衣服,路过前厅一看,裴折玉居然在,叶澜和小胖子也都坐在前厅里。 谈轻脚步一转,走进前厅。 “你们怎么都在呀?” 裴折玉正端着茶碗,渺渺雾气氤氲在脸上,也没能遮掩住他脸上稍显苍白的憔悴之色。见谈轻回来,他便搁下茶碗,弯唇笑了笑。 “回来了,还顺利吧?” 谈轻点头,“没事。” 他是早上出城祭拜原主双亲的,所以今天的课昨天就跟叶澜说过推到下午,他出城一趟回来,现在还没到中午,不过叶澜怀里还抱着一个眼睛红红显然哭过的小胖子裴濯。 “这又是怎么了?” 叶澜抱着孩子没法起身,便只能颔首示礼,解释道:“小世子今早起来,看外面下雨了,便格外想念出门在外的父王爹亲,我来时,他已经哭了许久,怎么哄都不听,但说到还要给王妃上课,他便不哭了,催着我过来找王妃。我看将近午时,王妃应该快回来了,便带着小世子过来了。” 谈轻受宠若惊,看小胖子听叶澜说完就一头扎进叶澜怀里将脸藏起来,没忍住笑出声。 “找我干什么?” 小胖子探头看他一眼,嘴硬地说:“我才没有哭!” “我又没说你哭了。”谈轻撇嘴,走到裴折玉身旁主位坐下,裴折玉便摆手命人送上茶水。 小胖子一听好像也没有那么丢人了,于是又问谈轻,“你去了哪里了?又出去玩了吗?” 叶澜无奈道:“王妃是有重要的事要办,不是去玩。” 小胖子显然不信,噘着嘴巴抱住叶澜手臂,“上次去找小叔叔之前,他也带我去玩了。” 今天下雨还怪冷的,谈轻接过温茶先暖了暖胃口,才跟小胖子说:“你不会就是惦记着上回出去玩的事,又想让我带你去玩吧?” 小胖子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神情,开口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你要带我去玩吗?” 自认早就看穿了这个贪吃贪玩的小胖子,谈轻闻言笑了,只道:“我下午还要上课呢,没空去,你要是也想来上课,下午就过来。” 小胖子才三岁半,还没请先生,对谈轻每天都要上课还挺好奇的,一听激动地眨巴眼睛。 “那我要来!” 正好快到饭点了,谈轻约了两人一块用饭,饭菜摆在侧厅,叶澜抱着小胖子过去,谈轻刻意落后几步,眼神担忧地看着裴折玉。 “你脸色好差,昨晚没有睡好吧?一会儿吃过饭先回房歇着,小胖子那里我会看着的。” 这雨是五更时下的,看裴折玉脸色就知道没睡好,裴折玉也确实有些困乏,便笑着点头。 “好,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先吃饭吧。” 谈轻一手拉着他手臂,往侧厅走去,边走边嘀咕。 “今天还怪冷的,谈淇那小子也跑到墓园去了,他穿得特别少,一看就是很容易得风湿的那种,我当时就在想你会不会也这样。” 裴折玉知道他不喜欢谈淇,但听谈轻说看到谈淇便想到他也不免奇怪,“在想我什么?” “怕你着凉啊。” 谈轻想想这么说也不对,皱眉道:“我是说下雨了怕你着凉,那个谈淇故意穿得那么少就是为了让男人可怜他,你跟他可不一样。” 谈淇为了得到赔钱货的心,没少在他自己身上下功夫,那张脸自然是保养得体的,每个表情都练得楚楚可怜,还少吃少穿,让腰围始终很细,刻意把自己弄得羸弱可怜。 说句不好听的,谈淇是自己往娈童那方向调整的,可赔钱货就是喜欢这种,垂直上钩! 然而正经当家主母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是皇后那样不聪明的也不会选谈淇做太子妃。 谈轻想来谈淇这次回去八成要病一场,是要泼他或者谈明脏水都有证据,他也懒得管了,捏了捏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裴折玉手臂。 “还是穿多点好,不容易生病。要我说吧,身体才是本钱,身体不好,争什么都是假的。” 裴折玉感觉到他话里话外的担心,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心,“放心,我也不喜欢喝药。” 谈轻也很赞同,他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苦。 裴折玉忽然拉住谈轻,目光停驻在他的衣领上。 “等等。” 谈轻不明所以地站定。 裴折玉忍了忍,还是伸出手理了理谈轻略有些宽松凌乱的衣领,“领子乱了,一会儿吃过饭让厨房煮碗姜汤喝,去去寒气。记得提醒别人多穿点,自己也要注意才是。” 谈轻是匆忙赶回来的,路上难免颠簸,衣服乱了正常,裴折玉上了手,便由着他来了。 “知道了。原本我还想回镇北侯府看看的,但是怕时间赶不及,就赶紧回来准备上课了。” 自从嫁到隐王府后,他还没有机会回镇北侯府看看院子里那株银杏树上的藤苗,现在二房搬出来,谈明搬进去,避免谈明也染上致幻毒素,他得抽空回去一趟才是。 这么想着,谈轻有些走神,余光瞥向前厅门外,不料撞上福生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 谈轻想起几天前福生的念叨,赶紧按住裴折玉给他整理衣领的手,裴折玉便有些奇怪。 “怎么了?” 谈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示意他看向门外。 裴折玉不明所以地看到了福生,后者立马低头,但裴折玉不蠢,很快便想明白了一切。 他睁着一双满是无辜真诚的丹凤眼,转脸看向谈轻。 “若是我说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会信吗?” 谈轻沉默须臾,说:“我信我们俩清清白白,没有私情,可是有人真的太会想入非非了。” 他相信只要他跟裴折玉牵一下手,福生都有可能会怀疑他们已经有了孩子,随时要生。 第52章 谈轻抽空回了一趟镇北侯府,看过他放养一个多月的藤苗,那时藤苗已经长成粗壮绿藤,攀附在银杏树上,银杏树也是枝繁叶茂。 藤长大了,自身毒素便会减弱,也就变回了绿色。 不过谈轻还是吸收了藤上的木系能量,免得毒素散发,只要他不再灌溉异能藤就不会再长大,也就不会变异,但藤这段时间好像好像吸收了不少侯府这片区域的木系能量,他收回能量之后头脑都清醒了不少,精神图景也被修复了一片小区域。 谈轻高高兴兴地给藤浇了两遍水,等福生把精神萎靡的东升大骂了一顿,才跟谈明告辞,拎着被他带出来的小胖子出门赴约。 自从去看过马球比赛后,陆锦三不五时请谈轻出来玩,一般裴彦都在,人也多,不至于让谈轻尴尬,这次出门是要去戏楼听戏。 可惜谈轻还是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小胖子也听不懂,两人就坐在楼上吃吃喝喝,吃饱后快睡着了,这一出黄梅戏才终于结束了。 总体来说还是玩得挺开心的,加上陆锦为了迁就他上课的时间,特意将时间定在下午。 曲终人散,陆锦跟几个小姐妹送太后让她照看的程若蝶回宫,裴彦便送谈轻回隐王府。 路过陆锦推荐的糕点铺子时,谈轻带着小胖子两个人下马车去买了几样,回来时远远看见有手臂上扎着黑布带的人在路上一边大哭一边洒纸钱,裴彦见状嗤了一声。 “承恩公府胆子还真大。” 听到承恩公府,谈轻不由好奇,捏了一块蝴蝶酥给小胖子,然后整包抱在怀里自己吃。 “承恩公府在办丧事?谁死了?” 第92章 他这语气还有点小兴奋,裴彦知道他跟承恩公府乃至与皇后太子的过节,便笑道:“王妃也不装一装,不怕被人听到?这事吧,说来也挺有意思,之前承恩公府那位二爷不是被轻判流放了吗?结果刚出京第三天人就在路上被杀了,听说是当初跟他一块放印子钱的那些人动的手,还是通缉犯,人一抓回来就通通被斩了。要说这关头,放印子钱的事才刚过去,陛下仁慈放过承恩公府,可这承恩公府还非要大办丧事,也不怕陛下不高兴。” 谈轻闻言手里的蝴蝶酥都差点惊掉了,倒抽口气。 “那个孙二死了?还是替他顶罪的人动的手?这可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二虽然被皇帝放过了,可到底还是难逃一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孙二的死,可以说是报应。 当时裴折玉说起承恩公府的孙二被轻判时,谈轻就对皇帝有些不满,没想到这个孙二最后也没逃过去,而那些杀他的人本也是从前与孙二一起害人的恶人,只是临死前还宰了这个孙二,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按理来说,孙二在流放途中死了,承恩公府可以为他收敛尸骨,可现在承恩公府才刚被放出来就为他大办丧事,皇帝肯定不开心。 谈轻也赞同裴彦的话,“孙家胆子不小,不过也是,有皇后太子在,他们没什么可怕的。” 裴彦点点头,“快天黑了,我还是先送王妃和世子回去吧。这种人没什么好看的,晦气。” 确实有点晦气。 谈轻没再停留,拎着偷偷拿他蝴蝶酥的小胖子上了马车,到隐王府时已是黄昏,裴彦没进门,小胖子很自然地跟着谈轻进了王府。 他这些天天天在谈轻这里蹭饭,好像隐王府的饭菜比他们家安王府好吃,也因为安王府只剩他一个人,他晚上都想在隐王府睡觉。 小胖子在时裴折玉也会跟他们一块用饭,之后他送小胖子回隔壁,谈轻就不用再管了。 裴折玉送人去隔壁后,福生将庄子今天送来的信件给谈轻,毕竟他在末世是有学习基础的,现在天天上课的。一通百通,他也认了不少字,不用再骗福生帮他读信件了。 庄子送来的有这几天的账簿,还有一封信,账簿是给谈轻看桃山和山脚下的农家乐庄园营业后的进账,别看零零碎碎的都是小收入,这些天居然还赚了大几百两银子。 信是秦如斐写的,他说来桃山游玩的人多是上山观赏桃花,或是看了桃山传而来、仰慕秦如斐的人,前几天的游人多会折几支桃花带走,手重的人会坏了桃树,他干脆让庄头老吴竖个牌子,一支桃花一个铜板,他们的人来折。而这一个铜板,便与山下的学堂勾连,添入谈轻之前提议卖桃花酒时建立的山下学堂助学基金。 一支桃花便能给山下正在修建的学堂捐助一个铜板,得了善名,那些慕名而来的权贵学子也不缺这一个铜板,所以捐的人也比较多,也带动了桃山特产桃花酒的生意。 不过桃花酒还是山下的小竹楼餐厅那里卖得比较多,游人们在山上逛累了便下山吃点什么,桃花酒正好适合,不醉人,也能解渴,冰镇后甜甜的,那些小姐都很喜欢。 也就是他们不设住宿,所以远道而来的京中贵人多是入住不远的小镇,谈轻之前去那吉安镇上看过,这里本就是京郊外与望京等地的交通枢纽,客栈也有不少,肯定不如京城客栈,但也比更远的城镇条件好。 谈轻之前让人写桃山传时,就提前将关于桃山的很多故事传播在附近几个村子,还在桃山上挑了株最大的桃树,系上红绸带做月老树,一个地方有了传说,游人自然多了,这些天也有不少人到桃树下求姻缘。 为此,秦如斐大夸谈轻有远见,看得谈轻可开心了。 这些杂七杂八的毛利润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少的钱。 最后还说,由于工队太给力,养猪场已经建好,学堂也建好了,庄子翻修的也都竣工了。 所以,学堂可以提前开学了。 这段时间福生也派人将学堂先生都请来了,课本也都印上了,课桌椅子随时可以去取。 京城是挺好玩的,可谈轻还是更想回庄子上去。 先多养猪,再开学! 福生不是泼他冷水,只是不得不提醒他,“少爷,你还要上课呢,别忘了三个月的期限。” 叶澜说了,他学完三个月,就得给皇帝交作业,之后还要不要继续学,还得看皇帝意思。 谈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可是皇上又没说一定要我在京城上课,换个地方上课也是学。” “少爷是说,请叶先生一起去庄子?”福生一点就通,很快又摇了头,“叶先生会答应吗?而且叶先生未必能放得下安王府的小世子。” “你别管,我会解决。” 谈轻将信件收起来说:“老吴派来送信的人还在吧,你去跟他说,我这几天就回庄子,让老吴收拾好几间客房,我会带客人回去。” 福生欲言又止,这事少爷可还没跟王爷说呢。 谈轻没再跟他说话,将信件扔进了抽屉,转头乐颠颠地跑去沐浴了,甚至哼起了小曲。 福生看他这么高兴,只好闭嘴,没再扫他兴致。 至于王爷,随少爷便吧。 庄子来送信的人带着消息回去时,福生已经收拾起了谈轻的行李,俨然是谈轻的老妈子。 谈轻本来也想一块收拾,可惜精力不足,白天玩够了晚上就犯困,早早就回床上摊着了。 想到过两天就回庄子上验收养猪场,谈轻还做了个好梦,早上起来时格外精神,头一回来的比叶澜还早,早早坐在书房等老师。 不过他全程没跟叶澜透露一个字,老老实实上课,快到午时,隔壁的小胖子也过来凑热闹。叶澜已经习惯,在书箱里拿出一份纸笔,放在自己的位置上给小胖子写写画画,怕吵到谈轻练字,说话也很小声。 谈轻偷瞥他们一眼,想了想,还是接着低头练字。 等到中午,叶澜有事要办先离开了,谈轻留小胖子用饭,找到小胖子落单的机会,让福生把昨天新买的几样点心拿出来,大半都给了小胖子,小胖子高兴得欢呼出声。 “谢谢婶婶!” 有吃的小嘴就这么甜,谈轻也懒得纠正这个别扭的称呼,故作大方地看着小胖子扒拉着油纸包里的酥饼吃,叹气道:“你吃吧,我这两天就走了,到时就不在王府里了。” 因为安王和安王妃离开多日,小胖子对别离有些敏感,闻言婴儿肥的小胖脸紧绷起来,啃酥饼的动作慢了不少,眼巴巴看着谈轻。 “你要去哪里玩?” 在他眼里,谈轻好像就只会玩,谈轻也是沉默了一阵,“我去庄子上玩,我在那里养了小狗小猪,可以吃自己摘的菜自己钓的鱼。” 小胖子听到吃的当场被带跑了,“是很好吃的吗?” “特别好吃!” 谈轻敷衍地回了一句,赶紧回归正题,“你要是想一起去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带上你,不过小孩子很喜欢哭闹,我到时可能会很烦。” 小胖子的胖脸立时笑开,“我不哭的!也带我去!” 谈轻看他上钩,忍笑摇头:“算了吧,你是安王府世子,我是隐王府王妃,不好带你出门。要是你的小叔叔也去就能带你出门了。” 小胖子有点不解,“那我们就带小叔叔去不就好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谈轻抿着唇压下不住上扬的嘴角,“叶老师会去吗?我不敢去叫他。” 小胖子想都没想说:“那我去叫小叔叔就好了!” 他说着抱着谈轻分给他装着几种零嘴的油纸包滑下榻,“小叔叔说等一下来看我的画的,我回家等他,你要等我们回来再走哦!” 他生怕谈轻先走了,特别认真地叮嘱了他一句,就跑了出去,他的小厮赶紧在后面追。 “刚吃饱跑慢点啊,别摔了!” 谈轻冲他挥手,看着他跑远,才捏着拳头耶了一声,边上的福生看完全程是一言难尽。 “……少爷,骗小孩是不对的。” 谈轻收敛了得意忘形的笑容,委屈地撇了撇嘴,“可要是我去请,叶老师肯定不会去。” 他眼巴巴看着福生,“我真的很想回庄子玩。” 福生:“……” 他看着那么可怜,那么渴望,福生无话可说。 谈轻说着挑着桌上剩下的几样零嘴吃,还嫌不够,“这糕点不错,这蜜饯干果也很好吃,福生,去庄子前,这些你给我多囤一些。” 福生无奈道:“好,都买。” 小胖子效率果然很快,谈轻晌午还在写作业练字,叶澜便牵着小胖子上门了,询问谈轻小胖子说的事是否是真的,谈轻跟小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小胖子抱着叶澜手臂,呲着小白牙一脸得意地冲他嘿嘿笑着。 叶澜一看就知道自己拦不住二人,便只好应下了,问清楚谈轻后日出发,便带小胖子回去收拾行李了,安王妃离开前倒也没说过不让他们带小胖子出门玩,而且还跟叶澜说过,最好让小胖子多亲近隐王和隐王妃,这样对小胖子反而是更安全的。 第93章 叶澜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安王妃话中定有深意,而谈轻有心相邀,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谈轻送二人出门,回头得意洋洋地看向福生。 这么简单又轻松,就解决完了叶老师,怎样? 谈轻这两天着实兴奋到有些飘了,福生也品出几分来,扶额道:“少爷,还有王爷呢。” “是在找我吗?” 裴折玉刚巧回来了,上回在宁王府因为宁王临时有客人上门没能破解的棋局,今日宁王又请他过去了,到这时候他和燕一才回来。 “裴折玉,今天玩得开心吗?” 谈轻今日心情好,看谁都是扬起笑脸迎人的。 裴折玉按了按额角,“还好,就是废了不少力气,也未能破解棋局。王妃找我有事吗?” 他说着往府中走去,谈轻跟上他,身上洋溢着愉悦气息,“没什么,我的学堂可以提前开学了,不出意外,我后天就要去庄子了。” 裴折玉脚步顿了顿,侧首看向他,“那叶先生……” “搞定了!”谈轻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告诉他,“我连隔壁的裴掀桌小胖子都捎上了。” 裴折玉显然有些意外,“王妃全都准备好了?” 谈轻笑着点头,“啊。我跟你说一声,后天就要出发了,你放心,小胖子我会看好的,绝不让他丢了,还有功课我也不会落下的!” 裴折玉站定下来,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丹凤眼看着谈轻须臾,“王妃没有什么遗漏的?” 谈轻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拍了拍裴折玉手臂,笑说:“应该没了吧,我还要收拾行李,先回房了,你一会儿记得好好吃饭啊。” 他说完就跑,步伐轻快极了。 裴折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却是渐渐没了笑容。 福生见状登时头皮发麻,缩着脑袋快步追上谈轻。 他们能跑,燕一却不能,他眼睁睁看着裴折玉从进门时便弯唇笑着到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小心地问:“殿下,可要去王妃那里?” 裴折玉丹凤眼眼底暗了暗,转身却往书房走去。 “不必,让他忙吧。” 福生回到正院,就见谈轻在翻箱倒柜,翻的还是前阵子裴彦和陆锦送来的礼物,都是些笔墨纸砚,祝贺他重新获得学习机会的。 当时谈轻还说他们嘲笑自己。 福生纳闷道:“少爷在找什么?我帮你找,我看去庄子的事,你还是再去跟王爷谈谈吧。” 谈轻让到边上,跟他说:“我记得郡主送的礼物里有一种很漂亮的烫金纸,你给我找找。谈什么?裴折玉又不会拦着我不让我去。” 东西是福生看着人收拾的,谈轻一说,他就想起大概位置,蹲下来翻柜子,欲言又止。 “不是说王爷不让少爷去,就是……少爷刚才会不会说得不够清楚?不如再跟王爷说说?” 他知道不该说,但自家少爷就这么通知王爷,好像不大礼貌,也不像是尊重王爷的样子。 谈轻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见他拿着那盒烫金纸出来,也没心思再问了,赶紧上前接过。 “就是这个!” 他抱着盒子往书桌走去,福生话还没说完,看他拿起剪刀不知道在忙什么,只好闭嘴。 算了,说不定少爷真的跟他说的那样,跟王爷并没有要孩子的意思,是他之前误会了。 可是谈轻跟裴折玉没那么要好,福生也会愁。 谈轻的行礼在晚上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正院里的动静没能逃过燕一的耳目,他还问过厨房,说王妃还让厨子多做了点肉干带走。 当时燕一就是无语凝噎。 王妃还真是…… 走之前还不忘那口吃的是吧? 可王妃连肉干都记得,是不是忘记最重要的人了? 燕一看着书房的灯火早早灭了,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替他惆怅,也不敢再多嘴。 反正裴折玉一进书房门,总是很久都不会出来。 眼看着天亮了又黑,正院那边派人过来请王爷过去用饭,燕一才看到裴折玉的书房开门。 裴折玉看着与平时没什么两样,而谈轻因为明天出发,便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毕竟厨子带不走,也叫上裴折玉一块过来吃个饭。 一进门,裴折玉唇角便微微扬起,“作画正到收尾时,耽误了一点时间,让你久等了。” 谈轻坐在满桌菜色前馋得快流口水了,见他过来,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起身拉他落座。 “你来得正好!菜还没凉!” 裴折玉道:“你饿了可以先吃,不用等我的。” “那怎么行?本来就是明天要出发了,今晚才特意叫你过来吃个饭的。”谈轻倒了一杯桃花酒递给裴折玉,舔了舔嘴唇说:“尝尝,这是昨天庄头让人送来的桃花酒。” 裴折玉接过酒杯,丹凤眼望着酒水上的烛光倒映,“闻起来很香,不过我不太能喝酒。” 谈轻忘了问他这事,闻言抄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春笋,“那你就别喝了,免得伤身。来吃菜,这也是庄子里的春笋,可脆可嫩了。” 裴折玉没再婉拒,拿起筷子却是先给谈轻夹菜,“你吃惯了厨房做的菜,只怕去了庄子没多久就会想着,别招呼我了,你多吃点。” 谈轻正馋着呢,裴折玉这话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他喜欢在庄子玩,也喜欢王府厨房的菜。 他应了声好,衣袖就被福生扯了下,他回头看,福生嘴巴朝裴折玉那边努了努,眼神也在往他身上瞟,谈轻皱了皱眉,回头看菜。 主仆俩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裴折玉的眼睛,他索性放下筷子,问谈轻:“是有什么事吗?” 听他问起,谈轻只好先放下筷子,吩咐福生说:“行吧,福生去屋里把请柬拿出来吧。” 福生一脸激动,转头就跑,跟身后有人追似的,不说裴折玉,燕一都没忍住多看一眼。 进卧房拿请柬也就是片刻功夫,福生很快出来,将一封烫金朱红的请柬双手递给谈轻。 谈轻给了他一个多事的眼神,便拿过请柬,看向裴折玉时,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一脸郑重地说道:“我今晚叫你过来吃饭呢,其实是想邀请你明日跟我去庄子玩。” 他将请柬递给裴折玉,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闪烁,也没忍住偷看裴折玉的反应。 “喏,这是我亲手写的请柬,还请隐王殿下过目。” 他这话一出,裴折玉和他身后的燕一都齐齐愣了下。 裴折玉垂眸看着烫金请柬上有些歪歪扭扭的‘裴折玉启’,眸光顿了顿,缓缓接过请柬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样的字迹,简短的邀请套话,唯独谈轻这个名字写得特别好,一看就是经常练的,看上去端正漂亮。 谈轻一直再等他的回应,却见他低头看着请柬不说话,很快就没了耐心,小声嘀咕,“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请柬,剪坏了好多烫金纸呢,你怎么看,给我一个准话呗。” 裴折玉的目光才从请柬上移开,看看手边那杯桃花酒和满桌菜肴,开口问他:“这些都是为了我准备的?王妃为何……如此严肃?” 先请吃饭喝酒,再送请柬,正是谈轻学来的套路。 看裴折玉的表情,他拿不准裴折玉会不会答应,遂直言道:“要是不严肃,怕你不答应。” 裴折玉忽而笑出声,含着笑意的丹凤眼看向谈轻,“你我同在王府,你想让我去庄子,直接过来叫我一声就好了,这请柬……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郑重地邀请过我。” “我要出门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可你平时都不怎么出门,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答应。” 谈轻看他笑了,心里也跟着放松了几分,“反正请柬你是收了,明天要不要去由你决定。” 裴折玉确实很少离开王府,更少离开京城,手上的请柬并无他往常推拒的那些请柬华美,可这上面好像透着一股温度,暖到他心间,他迟疑须臾,微微弯唇看向燕一。 “我这段时间,应当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办吧?” 燕一忙收敛起嘴角的笑意,躬身应道:“回殿下,昨日在宁王府碰见四皇子殿下,四殿下亲口约了您携王妃三日后到瑞王府一聚。” “四皇子?” 谈轻皱起眉头,他不是讨厌那个看着挺有心机的四皇子,只是瑞王和四皇子这对亲兄弟都是王贵妃的儿子,他可不想掺和纷争。 “我不想去瑞王府,免得被他们拉下水斗来斗去。” 皇后太子不是什么好人,王贵妃也不是什么善茬。 王贵妃最擅长的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一套,很少主动出击,多是利用别人做棋子。 书上便是这么说的,谈轻也不想赌现实和书上的差距,懒得掺和王贵妃他们这躺浑水。 裴折玉像是找到了台阶,顺着谈轻和燕一的话说:“那三哥和四哥那里我就推了,我不在朝堂,三哥四哥要我做什么我也帮不上,左右无事,便随王妃去庄子散散心吧。” 第94章 谈轻点头,心说跟王贵妃或者赔钱货那帮人混在一块准没好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裴折玉这是答应了他的邀请,登时喜不自禁。 “你答应去庄子了?” 谈轻眨巴着眼睛,嘴上笑着,眼神俨然不敢确定。 裴折玉举起请柬,轻笑道:“谈小公子如此诚意,我若不应约同去,也未免架子太大。” 谈轻被他逗笑了,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隐王殿下赏脸,我那庄子也是蓬荜生辉!好了快吃饭,吃完你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天等叶老师和小胖子过来,我们就要出发了。” 裴折玉笑着点头,看着对面的少年放下心事,抄起筷子干饭,他眼底又添了几分笑意。 而燕一和福生此刻站在自家主子身后,看到他们又像往常一样相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替主子放下心头大石。 一个放心少爷终于跟王爷谈妥了,重归于好了;一个在想,还好这次殿下没有被丢下。 没笑一会儿,福生脸上的笑容凝滞,一脸别扭。 不对,他比少爷小,怎么年纪轻轻就干起这老妈子的操心事了?而且他之前不是防着少爷早早有了孩子吗?那他这是在干什么? 撮合少爷和王爷吗? 他都干了什么啊! 第53章 约定去庄子的那天,叶澜很准时带着小胖子来了隐王府,由于小胖子还是个三岁半的小孩,这次带去的人有乳娘、小厮和护卫,带的东西比谈轻和裴折玉两个人加起来都多,便独自与叶澜在安王府的马车上。 路走熟了,比上回更早到了庄子,路上偶尔还碰到与他们同路而去的马车,估计是去桃山游玩的,秦如斐亲自出庄子迎接的他们。 原先庄子上养的两只小狗已经长大不少,让庄头老吴牵着出来迎接,乖乖地绕着人转圈。 谈轻也很高兴,挨个摸摸毛茸茸的狗头,就跟第一次来的叶澜和小胖子介绍小狗名字。 秦如斐像是早知会如此,默默伸出双手捂住脸。 说起来他这阵子在桃山和学堂两头跑,小半个月下来人果然瘦了很多,不小的眼睛看着更大了,原本不错的五官也越发端正精神。 叶澜乍一听到暴烈犬和地狱犬这两名字,脸色也很古怪,连庄头老吴都红了老脸,赶紧喊回两只小狗,只是简化了它们的名字。 一只叫小烈一只叫小狱。 谈轻有些不满,这样不能凸显出它们霸气的名字了! 可是见两只小狗有反应,谈轻跟着喊了两声,两只小狗果然绕着他蹭,他也就随大流了。 到庄子时才刚过午时,几人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谈轻便提议一起去看看刚建好的学堂,小胖子蹦跶着要跟去,叶澜也只得去。 最后去的是一群人。 这年头只要建材充足、人手充足,一个月足够建成一座学堂,何况谈轻最不缺的就是钱。 有秦如斐留在庄子上监工,学堂修建得很好,跟谈轻预期跟几个工队师傅商量的构图差不多,综合了谈轻记忆中末世小学和还有这里建筑的风格。学堂外围筑起高高的围墙,分了大大小小十个教室,其中三个教室很大,可以容纳近百人,其他教室稍小一些,也能摆下三十张书桌,除了这些教室还有一座三层的小书楼、厨房、先生们白日休息的房间,请来的先生会安排到庄子附近新建的员工宿舍。 这里预留了谈轻想要的大操场,短时间内没办法全都铺上青砖地板,只夯实了一个五百平方左右的操场,也占了学堂一半地方。 去过国子监的谈轻当然知道他们这小学堂跟国子监没法比,这么点地方也就人家一个马场一半大,但只作为一个小学的话够用了。 现在学堂里还空荡荡的,在几家木匠铺子定制的课桌椅子运过来,再将桌椅搬进去,请来的几位先生一来,原本订好的书还有笔墨纸砚也会跟着送来,这些零零碎碎的准备工作一完成,学堂就基本能开学了。 回来后谈轻又独自去新建好的员工宿舍和养猪场看过,最让他满意的就是他的大养猪场。 他之前跟工头说想要弄一个化粪池,由于他不是专业的,工头当时也听不懂,但最后还真的给他挖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化粪池出来。 新的养猪场很宽敞,完全可以实现谈轻在末世时就跟老师畅想过的工业化养猪的愿望。 学堂还得再准备,谈轻期待已久的养猪场确实即刻就可以用起来了,早就预定好了猪崽也请了工人,把猪崽运回来就能养起来了。 先前说学堂开学,谈轻都没这么开心,这事直接让老吴派人去办,他立马就赶着庄子上那个小猪圈里的几只小猪崽搬了家,别说,他回京这段时间,老吴媳妇是将几只猪崽养得白白胖胖的,比两只小狗长得还快,大了一整圈,也足足重了二十斤。 谈轻差点不敢认。 这么一看再过几个月,他就能吃上自家养的猪了! 员工宿舍已经建好,原先挤在庄子上的老兵们都搬了过去,而老吴也没忘给谈轻重新翻修一下庄子,所以他们过来是完全够住的,裴折玉也就不用再跟谈轻挤一张床了。 折腾一天下来,谈轻隔天一醒来就跑去看接回来的十几个猪崽,小胖子跟他一块去的,两人快到饭点才回来,还是叶澜去叫的人。 十几个猪崽进了养猪场,谈轻心里就满意了大半。 剩下一半,就是学堂开学—— 桌椅和课本、笔墨陆陆续续送来,谈轻都要去凑凑热闹,小胖子头回出京城,看什么都有意思,硬是跟着他整天跑来跑去跑去。 这一忙,就是五六天。 学堂东西都凑齐了,老吴让人择了开学日子,谈轻就近选了下旬的日子,也就这几天了。 说起来,学堂建得这么快,先生和课本、笔墨纸砚那些学习用具来得那么快,秦如斐也出了不少力,动用了他们秦家的关系,谈轻不在庄子时,又是他盯着学堂建起来的,还忙着写诗照看桃山和庄子,是谈轻任命的桃山学院当之无愧的副校长。 秦如斐心底还挺骄傲的,毕竟那是他看着建好的学堂,这个副校长他听着还挺有成就感。 也因此,他没纠正谈轻他是副山长不是副校长。 更多人将谈轻这个一手创办桃山学院的人当做山长看待,不过裴折玉在,秦如斐胆子还是挺小的,跟谈轻推了几次不敢做副山长。 鱼悕湍堆 谈轻干脆也让裴折玉当一个名誉副校长,又没规定只能有一个副校长,秦如斐这才答应,谈轻回头就跟裴折玉比了个得逞的手势。 让秦如斐当副校长,以后学校有事也就不是他一个人担责,还能找秦如斐解决内务了。 反正秦如斐有个国子监祭酒大哥,应该懂得学堂运行,谈轻毫不羞愧利用着他的价值。 算算日子,很快就要到开学那天,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让人通知过了,谈轻也让人回京给谈明捎个信。学堂建成有谈明的一份,他现在在侯府忙着学业和建交人脉,话本的事就交给了与他一同写话本的几个旧同窗,几人一直做得很好,话本的利润抹去成本后也有大半会送到学堂来。 所以这些人也得请,还有那个要做先生的小周。 不过有几位贵客,比谈明更早来到庄子,便是这段时间常约谈轻玩送他礼物的郡主陆锦和裴彦,谈轻知道他们这些天会来桃山玩,就给他们写了请柬,邀请他们到庄子上玩,顺道参加他新学堂的开学典礼。 陆锦这次也带了两个玩得好的姐妹跟程若蝶一块来,裴彦则是借护送她们的名义跑出来。 一见到谈轻,陆锦就抱怨他瞒着他们写话本的事,亏她还把这话本当做礼物送给谈轻。 几位贵客到了没多久,写话本那几名学子也来了。 自荐来做先生的周执提前来了,他偶尔还会参与话本的诗作,其他的故事他已经渐渐不管了,这两天已经住进宿舍去整理教案。 谈轻还是头回见谈明找来帮他写话本的几个年轻同窗,最早出话本时,他不介意让几人署名,几个学子之所以接写话本的活,一来是生活拮据,二来也是这几年不准备科考,不怕耽误学业的,但他们都不好意思署名,最后谈轻只好让谈明传个话,到时在话本后面署名成桃山七子。 他们加上周执和谈明刚好七人,对这名字都没异议。 他们五人初见谈轻,因为知道他的身份,都很是拘谨,不敢失礼,但态度都还挺好的。 谈明没有到庄子,难得回来一趟,他先回了谈家村,让人送信说明天会准时过来学堂。 一夜过去,到了学堂正式开学的日子,一大早就有不少村民带着孩子们到了学堂门口。 谈轻特意让福生叫他早些起来,还硬拉裴折玉出庄子,跟在秦如斐和老吴等人后面放炮竹,看孩子们坐在大教室里听开学第一课。 学堂目前只招收六到十二岁的学子,分班、分科,学习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天赋最好的学子,也是自小开蒙,苦读多年,才能有所成就,所以学堂会是六年制的,也就是谈轻早就说过的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是不收束脩,提供笔墨纸砚。 第95章 从秦如斐和几位先生拟好的规划来看,学子入学后第一天先按年龄分班,之后会按照入学后一段时间的考核进行重新分班,分成甲乙丙班,成绩稳定上涨就可以升班。 几位先生以前教过书,第一次听说这安排还觉得浪费时间,六年足够他们从开蒙到教出一个童生了,可是一听一天上课只有不到四个时辰,半个时辰休息一盏茶,中午午休半个时辰,上六天就休一天,节假日和农忙时还放假,夏天和冬天最冷的时候也放假半个月,课时好像也不够用。 人家正常书院上学,基本都是每月休沐日才放假的,平日学子巴不得全天都在读书的! 还好谈轻有这个亲王王妃身份在,又有秦如斐一再确定,几位先生只能先试着这样教。 另外学堂过两天会开一个扫盲速成班,所有人都可以报名,七天一课,共十节课,免费教人认字,一季度的速成班可接纳两百人。 速成班和幼儿班都是周执自荐来带,他早就做好教案,给秦如斐看过,都觉得可以用。 还有就是周执年纪轻,没有教学经验,其他先生都有些傲气,不大愿意带年纪太小的小孩,还是一整个班的,怕孩子哭闹很麻烦。 周执却不怕。 有才学、又不傲气,既不怕麻烦,又敢做敢承当。 谈轻还挺佩服这个小周,跟裴折玉闲聊时提到过,裴折玉也评价这人日后定有大作为。 头天报名的学子,足足有七八十人,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符合年龄的孩子,都是男孩。 谈轻其实让人传出去说不论男孩女孩都可以来上学,可是现在看来还是改变不了农家惯有的观念,他有些失望,也只能慢慢来。 第一节课在大教室里开,所有学子都在,周执先在特意做好的黑板上写上任课内容,他讲课时的声音洪亮,能响彻整个大教室。 学子们身上大多穿着粗布做的衣裳,多是面黄肌瘦,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黑板上的字。 谈轻和裴折玉站在窗外,心里眼里的兴奋逐渐淡去,心底油然而起一种陌生的责任感。 原先建学堂他就是想建着试试,知道是好事,也只是喜欢热闹。当看着开课时,听着学子的读书声,看到他们眼里的渴求,他忽然感悟,这应该才是建学堂的意义。 开课没一会儿,老吴就过来告诉他们谈明来了,没想到谈明还带来了他在国子监的老师。 谈轻听到消息回头看向裴折玉,二人便往学堂门外走去,到了半路就碰到了谈明二人。 他身边站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人称祝先生。 这位祝老先生在国子监任教,见到裴折玉和谈轻后立马上前行礼,谈轻看他年纪不小,忙扶着他起来,悄悄递给谈明一个眼神。 他愣是没想到,谈明会把新拜的先生一块带过来。 老师就在跟前,谈明也不好多说,只给了谈轻一个放心的眼神,“老师听闻我家中也是做族学的,便一同去我谈家村族学看了看。” 祝老先生笑得很和蔼,“不过是想看看学生自幼成长的族学,路上听闻隐王妃的学堂,谈明说这学堂颇有趣味,老臣便冒昧前来了。” 谈轻学着裴折玉假笑,“老先生谦虚了,乡野学堂,老先生不嫌弃,本王妃便都欢迎。” 几人边找话聊,边听着朗朗读书声,往大教室那边走去,不意外在教室门前见到叶澜。 小胖子没在,大概玩腻了,又跟小厮跑去了哪里。 叶澜难得没带着他,似乎有些愣神地站在窗外。 等到几人近前,叶澜才终于回神,见到祝老先生时居然都还躬身行礼,喊上一声师叔。 老师的师叔不就是谈轻的师叔公吗?如此类推,师叔公的徒弟谈明,谈轻也得叫师叔? 这不给谈明加辈了吗!? 谈轻愣是没想到他外公架子这么大,居然能给谈明找到这么一位先生,当场收敛不少。 反正祝老先生跟叶澜认识,叶澜又知道学堂的路,谈轻将人交给他便拉着裴折玉走了。 两人在树荫下走着,往操场上走去,远远就见到小胖子跟他的小厮在角落里的滑梯玩。 在修得光滑的梯子上滑下来再跑上去,再滑下来。 小胖子玩得不亦乐乎,远远看见他们还冲他们招手。 谈轻挥挥手,“我就知道裴掀桌贪玩,肯定不会跟叶老师听课,果然跑出来玩滑滑梯了。” 说起小胖子,这些天跟谈轻跑来跑去,都瘦了一圈,现在也蔫了,不愿意跟谈轻跑了。 裴折玉不难看出谈轻对远处那处滑滑梯的渴望,便道:“趁眼下在上课,也去玩一下?” 谈轻颇有些扭捏地背着双手,“我可是堂堂山长啊,怎么可能会跟小孩子抢滑滑梯玩?” 裴折玉笑道:“那便不抢,回头让人在庄子上也修一个……免得小世子跑来学堂跟人抢。” “好借口!” 谈轻不再掩饰,喜道:“就这么办!单日子我玩,双日子裴掀桌玩,别人就不会知道了!” “日头太大了。” 裴折玉摇头失笑,抬手挡在谈轻眼前,遮住透过树荫洒落的日光,“去你的房间坐坐?” 谈轻没在学堂玩够是不会回庄子的,他在学堂有校长办公室,点点头领着裴掀桌往办公室走去,还不忘问起刚才谈明的那位先生。 裴折玉道:“祝老是叶澜父亲的同门师兄弟,听闻文章做得极好,如今在国子监任教。” 谈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老师叫他师叔。” 裴折玉道:“没想到国公爷能请动祝老先生做谈明的先生,祝老先生的字可值千金,常有达官贵人上门求墨宝,国公爷是真用心了。” “外公确实很好。” 在对待谈轻这个算是失而复得的外孙时,老国公嘴上没说多在乎,但私下没少出力,这就更不能让他知道原主已经死了的真相了。 老国公年纪大了,只剩这么一个亲人,若是知道唯一的亲人都不在了,肯定受不住的。 他沉默太久,裴折玉便问:“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谈轻摇摇头,两只手指扯着嘴角笑起来,“没有呀,我很开心,今天我的学堂开学啦!” 裴折玉看他搞怪,不由失笑。 校长办公室,亦或者说山长书房是独立的小院,二人进了院里,可算能坐下来歇歇了。 谈轻的办公室当然是照他自己的想法布置,正对门就是太师椅、长书桌,窗边是一套苏氏茶几长椅,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屏风后面则是简单的休息室,摆着一方小榻。 这是裴折玉第二次回进谈轻的山长书房,乍一见,原本空荡荡的房间已经布置完整,没什么贵重摆件,只有角落里摆着两盘绿意盎然的盆栽,倒是大方整洁,清雅惬意。 裴折玉又看向空荡荡的墙上,谈轻在茶几旁特制的长椅坐下,边倒茶边招手让他过来。 “快来坐,喝口茶吧。” 裴折玉给了燕一一个眼神,便在谈轻对面坐下,不同于谈轻的瘫坐,他坐姿一向端正。 “上回来学堂看过,就觉得你的房间有些空,本想送你一副字挂上,这两天也写好了。但没料到祝老先生也来了,不如我还是向他求一副墨宝,挂在你的书房里才好看。” 他说着,燕一便将随身抱着的一方长锦盒打开,福生见状帮忙取出里面装裱好的字画。 字画缓缓展开,是一幅高山流水图,边上提了字。 谈轻不懂画,早知道裴折玉画画得好,却从来没想过裴折玉会给他送书画,便很吃惊。 “写给我的?” 裴折玉平时都是画画的,还是山水画比较多,谈轻很少见他写大字,而这幅高山流水图上提的字清隽有力,有一种特别的风骨。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以谈轻每天两个时辰的上课积累,足以他认出这八个字,他读了一遍,歪头看向裴折玉。 “什么意思?” 裴折玉抬眼示意燕一将书画放到桌上,摆了摆手,燕一和福生便识趣地退到了屋外去。 谈轻一直在看他,明润黑眸像黑珍珠一样漂亮。 裴折玉丹凤眼用上笑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王妃一直在住在京中,却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还有一颗仁心,我很钦佩。” 谈轻笑容一顿,感觉到他在内涵自己,还很明显。 这些天他找周执跟几位请来的先生让他们做教案,改革课本、安排课时时,都没有避开过裴折玉,还有小胖子在玩的滑滑梯…… 这些东西在谈轻看来很稀松平常,只是将古代的课本与他所知道的末世课本与课时安排结合,但在这个时代很多人看来都是难以接受的。最早帮忙做教案定下课本的秦如斐都觉得很奇怪,那些先生他也是提前很久让人送去新课本,让他们钻研半个月,现在才将人请过来询问他们的看法,再将其改得更合理、符合这个时代。 第96章 裴折玉会知道他不奇怪,裴折玉觉得奇怪也很正常。 谈轻眼珠一转,思索须臾,抬眼定定看着裴折玉。 “总之,从跟你交换信物开始,我就没变过。现在我就是讨厌赔钱货跟谈淇,你习惯就好。” “我知道。” 裴折玉缓缓点头,笑容未改,“我也很确定,那个在棺材里接过我玉佩的人就是王妃你。” 谈轻早知道他的丹凤眼长得很好看,长而有型,也不小,眼珠漆黑有神,透着几分冷。 哪里是外传的阴郁孤僻,不像什么好人,人家分明是不想搭理那些无趣之人的高岭之花。 可是此刻裴折玉笑看他的眼神,却叫他打心底里开始打鼓,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但裴折玉是没有恶意的。 谈轻眨了眨眼,最后还是心虚地别开脸,挠了挠脖子,支吾道:“那个,谢谢你的书画。” 裴折玉看着他逃避的小动作,丹凤眼弯成新月,很快便恢复往日的沉静,低头收起书画。 “我帮你挂上吧。” 这辈子的身高一直是谈轻的痛点,谈轻顿时没心思再想别的了,有些郁闷,又有些高兴。 “好啊!不过这墙上没东西挂,我去叫他们进来!” 他说着站起来,走到到门前准备去喊燕一和福生。 临近门前,谈轻忽然站住,回过头来冲裴折玉笑了笑,精致秀气的少年笑容隐约有些甜。 “裴折玉,你不会信错人的。” 他相信裴折玉已经看出来他跟原主的不同,而裴折玉愿意接纳他这个谈轻,没有揭发他。 他也会让裴折玉知道,他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第54章 学堂有饭堂,不过只设一顿午饭,简单的一肉一菜一汤加主食,学生自己吃完自己洗碗。 谈轻跟裴折玉在学堂吃的午饭,便回了庄子,听老吴说早上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送来不少鸡蛋青菜和肉,硬是放在学堂门口了。 说是学堂让孩子们免费读书已经花了不少钱了,他们只能尽量给学堂送些吃的。众人都十分感激隐王妃,也很想帮学堂做点什么。 谈轻觉得这食材也不是不可以收,但以后时蔬鸡蛋这些还是让老吴带价去村里收,此外学堂的午饭庄子目前还是能支撑的,而且桃山上的捐款和话本后续还有收益。 要是村里的人真的很想帮忙的话,就让几个村的村长阻止一下,让他们做义工,在学堂里帮着做点杂务,比如做饭、打扫什么的。 这些老吴会去办,他好不容易薅着赖在滑滑梯上玩得满身是汗的小胖子回庄子,便忙着送赶着天黑前回京的谈明和祝老先生去了。 陆锦和裴彦几人要接着在桃山玩的,等忙完学堂开学的事,谈轻第二天就带他们几人去爬桃山了,裴折玉没去,谈轻跟新朋友玩时他基本不参与,有他在众人都不自在。 陆锦那个姓田的朋友没有一起去,问陆锦陆锦还反问他,“你怎么没说秦二公子也在这?” 她们前天来时已经是晌午,奔波半天过来,早早回房休息,到昨天过来学堂才看到秦如斐现身,那会儿人还在教室里,坐在教室一角,跟几位先生一起看着周执讲课。 谈轻还记得陆锦那个姓田的朋友也是秦如斐的诗迷,是故意没跟她提前说的,“这不是给你们一个惊喜吗?怎么样,秦如斐现在是桃山学院的副山长,等得空了,你的朋友就可以过去找他问问改诗文的事了。” 陆锦笑容有些奇怪,“小田已经去听他的课了。他做了副山长,肯定不能再乱跑去什么青楼楚馆买醉,也跑不了,要找他就容易了。” 秦如斐不负责教书,不过分班之后,他愿意给甲班有些天赋的学子一块讲讲作诗的经验。 谈轻闻言有些吃惊,“你那朋友动作还挺快啊!” “哪有你快?”陆锦说:“不久前才带谈明去公主府,没过多久人就成镇北侯府世子了。” 裴彦却说:“不过我听说,谈家二房的谈大人最近升官了,调去了户部,当了个郎中。” 谈卓原本的官职就不是自己科考来的,在工部做个闲职,可七品的员外郎,调到户部从六品的郎中,别说他在职这么多年升得合理,工部闲职跟户部就不能一块比,这对于谈卓来说,属于是天上掉馅饼了。 谈轻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赔钱货的手笔,赔钱货在户部有人,把谈卓调过去都不用费劲。 这也不妨碍谈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今天天气这么好,别说这些晦气话,专心爬山!” 陆锦和裴彦看身后不远的程若蝶,都没再说话。 毕竟这太后给太子定的太子妃人选还在场呢。 今日也有不少游人,满山桃花雨确实好看,爬久了几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小姐也累,便到山间凉亭歇脚,裴彦就不肯再往上爬了。 谈轻鄙夷道:“人家秦如斐之前天天爬山都不怕累,我们才走到这里,你就受不住了?” 李姑娘陪着程若蝶去不远的月老树挂锁了,陆锦对这没兴趣,只想坐在凉亭里喘口气。 听他说起秦如斐,陆锦便坐直了,“难怪秦二公子瘦了那么多,看着都有几分英俊了,先前小田说秦家人都不丑,我当时还不信呢。” 裴彦也不想连当初胖胖的秦如斐都比不过,摇着折扇坐起来,还不忘记揶揄陆锦一句。 “想起英俊少年,就有精神有力气了,又能走了?” “秦二公子那样的我是没兴趣的。”陆锦一脸敬谢不敏,转眼瞥向凉亭外的行人,忽而眼睛亮了起来,“那是……好清俊的小道长!” 她说着激动起身,倚着凉亭栏杆直勾勾看着山下。 谈轻跟裴彦跟着看过去,果真在人群里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拂尘,双鱼玉冠—— “这不是宋道长吗?” 谈轻一出声,陆锦就激动地握紧了团扇,眼巴巴望着那道人影,“可不就是宋道长吗?” 谈轻自然记得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之前桃山开业时,还特意让人送了一些桃山上的特产还有桃花酒去宋道长家中,学堂开课时也让福生给宋道长家中送了邀请函和礼物。 当时人没来,却回了礼,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他们道门常规适合送人的礼物。 当然了,桃山送往隐王府的东西,谈轻都会让人送一份去国公府给老国公,但老国公年纪大了,也没空来桃山,只派人送了礼来。 今日见到宋道长,谈轻也很意外,“没想到宋道长也会来桃山,你们坐着,我去招呼……” 毕竟是救命恩人,他这个做东道主的正要去招呼一下,谁知陆锦先一步抢声道:“我去!” 她立马就领着侍女往山下跑,背影都透着雀跃的气息,谈轻话还没说完呢,嘴角一抽。 裴彦一副过去人的态度劝他,“由这丫头去吧,她最近迷上了这个宋瑜。也不奇怪,建安长公主爱美色,这丫头跟她娘是挺像的。” 陆锦生母建安长公主的传闻,谈轻是听说过的。 这位建安长公主原来是先帝的同胞妹妹,也就是安王的亲姑姑,跟宣平候的亲事也是先帝定下的,且不说先帝驾崩后她在皇室地位也不如从前,只说她与宣平候,那也是京城不少人提及便会叹息的一对怨偶。 最初,建安长公主与宣平候也是佳偶天成,可惜随着两个孩子出生,建安长公主与宣平候开始分居,而后建安长公主更是明目张胆地养起了满院子的面首。他们倒没有不体面的吵架,只是很平静地分开了,大概是碍于天家婚事,难以和离罢了。 要说这建安长公主,这些年过得其实也很惬意,身边有美男相伴,有数不清的银子花。 酸她的人,只敢暗地里骂她不守妇道,可恭维她的人,却会说公主风流恣意,有真性情。 坊间还有一个猜测,便是建安长公主最爱的其实是清俊少年郎,宣平候年轻时是俊美,架不住他老了,自然不似当年意气风发了。 可建安长公主身边却可以一直是意气风发少年郎。 陆锦自小在公主府长大,跟母亲性情相似、癖好相似不奇怪,谈轻也没觉得这样不好。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局限很大,陆锦其实比很多女子的思想要开放,也更加活泼、大胆。 况且谈轻也觉得皇家婚事难和离这一点不好,建安长公主愿意追求自由别人管不着。 至于长公主这样会影响陆锦婚事,他也管不着,反正陆锦也不像是急着要结婚的样子。 “好吧,那等会儿我再派人请宋道长去庄子做客。” 好歹是救命恩人,谈轻也不能看着恩人被折腾。而且他也觉得,宋道长并不讨厌陆锦。 等陆锦和程若蝶几人回来时,谈轻便跟裴彦在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却不知自己在看别人,也有人在远处看着他们,山上一位贵公子远远看见他们,便拉住边上一脸烦躁飞快摇着折扇的锦衣公子,“孙少,你看!那边两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第97章 孙俊杰拨开他的手,“少来,我姐跟我小叔的事都烦死我了,什么美人爷现在都不稀罕!” 承恩公府最近接连倒霉,好不容易办完丧事,又被皇帝带人训话,而胞姐孙娉婷又因为得知太后有意让侄孙女做太子妃的事在家闹得不可开交,孙俊杰没忍住跟胞姐吵了一架跑出来散心,这会儿还烦着。 那公子忙道:“不是什么美人,我是说,那边凉亭里的两个人,不就是裴彦跟谈轻吗?” 孙俊杰折扇一顿,“哪儿?” 那公子忙指着不远的凉亭,孙俊杰一眼就认出来裴彦和谈轻,他们以前都在太子身边做伴读的,就算谈轻变了不少,他也认得出。 看见远处那个比起数月前还是内定太子妃时越发自信漂亮的少年,孙俊杰却是嗤笑一声,“好啊,我正愁没地方撒气,谈轻长本事了啊,害得姑母被禁足,还欺辱谈淇让他淋雨生病,看着果然是变了不少。” 那公子怕他在这闹事,忙道:“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吧,听说他现在在皇帝面前挺得脸的。” “呸!” 孙俊杰不屑道:“那还不是踩着我姑母的脸讨好的陛下吗?他现在这样,没准是自己被嫁了个不得宠的,还记恨上我们孙家人了。不过本性难移,我不信他就对太子表哥没半点念想了,八成还放不下谈淇。不过既然碰上了,我总得帮表哥做点事。” 那公子问:“做什么?” “自然是找机会激怒他,说不定这傻子还能再给我付账!”孙俊杰收起一脸鄙夷,挤出一个故作潇洒的笑容,便往凉亭那边走过去。 “你们别管了,先回京吧,我有要事要跟隐王妃商谈。” 程若蝶和李姑娘二人挂完姻缘锁许过愿回来,陆锦还在纠缠宋道长,裴彦估计她一时半会儿拿不下宋瑜,便提议众人接着爬山。 几人都没意见,反正带了一众奴仆,不怕被人说三道四,正要出发,凉亭外就来了人。 “隐王妃,裴世子,好巧!” 孙俊杰领着小厮拦在凉亭外时,裴彦立时变了脸色,稍稍一侧身,挡在谈轻面前,“哟,这不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弟,我们自小在上书房共度多年的同窗孙俊杰孙伴读吗?” 裴彦知道谈轻忘了以前的事,这是在给他提醒来人的身份,听到这名字,谈轻不着痕迹皱起眉头,透过裴彦肩膀打量起孙俊杰。 太子的五位伴读中,有一位便是太子的亲表弟,孙俊杰,跟孙娉婷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听二人名字就知道,太子他大舅很喜欢这对儿女。 可惜这个孙俊杰是个付不起墙的纨绔,学业不行、武功不行,吃喝玩乐睡女人最在行。 但他也有点小聪明,就是他不作大恶,在太子面前,他还是个挺省心也挺讨巧的亲戚。 谈轻对这人有点印象,因为书上提到过这个孙俊杰,他被他姐孙娉婷骂是胳膊肘往外拐。 为什么呢? 因为他处处帮着谈淇,觉得他姐姐要对付谈淇多此一举,只会给太子招惹麻烦,甚至觉得他姐姐脑子不行,不如谈淇能撑门面。 谈轻最早在书上看到孙俊杰为了谈淇骂他姐蠢笨不识大体时,还以为孙俊杰喜欢谈淇。 其实不然。 再往下看,谈轻才发现,这个孙俊杰不喜欢男人,他只是很享受踩着他姐姐的快感。 孙俊杰做什么都不行,他也瞧不上能嫁给太子的姐姐孙娉婷,一旦让孙娉婷生下皇孙,孙娉婷就有成为太后的潜质,他不甘心,还会自己代入太子,觉得他姐很烦,太子宠谁都不关他姐事,最好他姐无宠。 在谈轻眼里,孙俊杰脑残程度跟赔钱货简直不分伯仲天生一对,但他也不会可怜孙娉婷。 这孙家一家都不太行,除了太子他大舅能办点实事,可一个人带不动全家脑残,皇后不让孙娉婷做太子正妃,其实是自知之明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孙俊杰欠了原主很多银子! 这是福生告诉谈轻的。 承恩公的大儿子孙大人对孙俊杰还是挺严格的,避免他做坏事,平日给他的银钱不多,孙俊杰这人就问别人要钱,有时候拿他姐的,有时候哄孙家老太太跟他娘的。 原主,也是孙俊杰的钱包之一。 原主以前是内定太子妃,入了宫,面对的就是教导他日后如何照顾太子的人。原主年纪小也不懂得怎么讨好太子,就是给太子送礼、给皇后送礼、给孙家上下都送礼。 他一个少年守着那么大一份家业,太多人觊觎了。 孙俊杰很多次请原主出去,都是让他去做冤大头。 福生到原主身边只有一年,就是原主吃了假孕子丹后这一年,原主身体差了,出门少了,孙俊杰让原主做冤大头给他付的银子都有足足上千两,更别提以前那么多年。 之前侯府里清算账册时,福生就让账房老李一并算了算,自上书房结课这三年来,原主每年要付出近万两,而这些银钱多半是国公爷那边出的,但原主却有大半是在给人送礼,其中为孙俊杰结账又占了一半。 零零总总,孙俊杰共欠原主将近一万五千两余。 孙俊杰每回都说下回他就还,但永远都没有下回。 今天谈轻才有机会跟这孙俊杰见上面,可算是逮到他了,谈轻也没打算就这么放他走。 正巧,孙俊杰今天也想再薅谈轻一把,一见着人,便笑得跟见到亲人似的,“是我,怎么裴世子不认得我了?连我家底都报出来了?王妃,好久不见,没想到兜兜转转,你最终还是成了姑父的儿媳妇,恭喜。” 他很热情,谈轻却很冷淡,“我成亲那天好像没看到你,你就是这么恭喜我的?人家六皇子跟我关系多差,还送了不薄的随礼呢。” 孙俊杰习惯无视那些让他出钱的话,只笑说:“我这不是怕王妃不高兴,怕你触霉头吗?” 谈轻啧了一声,抱着手臂俯视他,“那你现在就不怕触我霉头了?今天又敢跑来找我了?” 孙俊杰一脸无奈,“王妃变了不少,是没能成为表哥的太子妃,与我生分了吗?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块长大的,也算是兄弟一场吧?” 谈轻不跟他废话,“什么兄弟不兄弟的,别在这攀亲带故的,我看见你就一句话,还钱!” 裴彦也是作太子伴读的,知道一点谈轻以前被孙俊杰当冤大头的事,也没忘添一把火,“是了孙伴读,你说你多大个人了,以前出门吃个饭还要借王妃的银子,现在王妃成家了,用银钱也得过问隐王殿下,你不去喝喜酒随礼也罢,总得还人银子吧?” 孙俊杰面露尴尬,心想他跟裴彦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裴彦今天吃火药了,敢这么呛他? 谈轻也有些意外,而后给了裴彦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问孙俊杰:“你那小叔不是给你们承恩公府揽了不少银钱吗?随便拿点就够还我了吧?赶紧还我,我外公被罚了俸禄,没钱了,我得给他卖补药补身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看见太后侄孙女也在,孙俊杰脸颊抽搐了下,颇为不舍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银票,还不忘给自己喊冤,“王妃和裴世子是知道我的,我爹不愿意给我钱花,再说了,小叔的钱都充公了,皇帝姑父也罚没了承恩公府半数家产,我孙家现在真是紧巴巴的,我身上就只有这么点了,我倒是想还,也还不上啊。” 谈轻看这人跟他姐孙娉婷对自己的态度显然不同,一想就知道,这人心里估计还自以为很聪明,没准还想从他这里薅一笔大的。 谈轻一个眼神,福生就上前用力抽出孙俊杰手里的银票,当面清点,“少爷,才三百两。” “不是吧?”谈轻阴阳怪气地说:“你出门玩,浑身上下就三百两?孙老太没给你补贴?” 孙俊杰看他还是不满,只得咬咬牙,再从另一边袖子里扒拉出来两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这下真的没了,王妃,这些也是我借朋友的!” 两个袖子都扒拉过了,谈轻估计这人下一回再拿没准被脱鞋子,想想就让福生收了银票,勉强放过他,“还剩一万五千两啊,记得在年底还清,不然我就去找你姑母,我想皇后应该不会拿不出区区一万两。” 孙俊杰顿时急了,“一万五千两?我什么时候……” 他想说什么时候欠这么多了,就见谈轻冷冷一眼扫来,吓得他心下一悚,缩了缩脖子。 见鬼了,这个谈轻怎么变得越来越精明,还挺可怕…… 孙俊杰没好气地改了口,“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谈轻冷哼一声,也不客气的说道:“今天暂时放过你,说吧,你来我这里又想干什么?” 孙俊杰头回在谈轻这里拿不到钱还反被他夺了银子,心底有些不爽,半真半假地说:“家里最近出了那么多事,都闹得心慌,我出来走走散散心,正好碰上了王妃跟裴世子,想着跟咱们几个伴读叙叙旧。” 第98章 裴彦点点头,却说:“那你可得请我们吃顿饭了。” 孙俊杰不解,“为什么?” 谈轻理所当然地说:“是你要跟我们叙旧,又不是我们要跟你叙旧,我们还忙着爬山呢。” 孙俊杰很想拒绝,可想想他姐之前在谈轻面前发疯闹出的笑话,逆反心理就上来了,“成,我听说山下有个竹林馆子,菜色不错,王妃和裴世子可愿意赏脸聚一聚?” 裴彦真没忍住笑了,因为山下那竹林馆子也是谈轻家的,“你不是说你身上没钱了吗?” 孙俊杰忙道:“我有几个朋友也来了,借还不行吗!” 谈轻有话在先,“那我可得提醒你,请我们吃饭,你得带够银子,别到最后又让我付账。” 孙俊杰没少干这种事,听到这里,程若蝶和李姑娘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在女人面前一再丢人,孙俊杰脸都绿了,要不是为了太子表哥,他都想甩手走人了,可这面子上过不去,他便梗着脖子应下了。 “放心,我这就去借钱!” 他撇下话就去找先前那几个朋友,谈轻跟裴彦随后相视一眼,想的什么都尽在不言中。 没一会儿,孙俊杰就带着几百两银票回来,还特意给他们看,“王妃这下可信我了吧?” 他不回来还好,这一回来,程若蝶和李姑娘看他的眼神做法一言难尽,正好这时陆锦带着宋道长回来,看见孙俊杰也面露防备。 “他怎么在这?” 孙俊杰见到时她也有些意外,“陆郡主怎么也来了?” 裴彦看热闹不嫌事大,冲后来的两人笑着眨眨眼。 “孙少爷要请我和王妃吃饭叙旧,不过我们今日来了不少人,孙少爷不会落下郡主的吧?” 孙俊杰看看他们这几人,算算也不多,而且这山野馆子能花多少钱,便毫不犹豫点头。 “这是自然!只是不知郡主和几位姑娘可愿赏脸?” 陆锦当即懂了,硬拉住宋瑜说:“我可以啊!正好我们走了半天也饿了,先去吃饭吧?” 她说着冲谈轻和裴彦挑了挑眉,谈轻就懂了他们想要孙俊杰大出血的意思,便也答应了。 “走吧。” 饭局是孙俊杰自己挑起的,这会儿却是一点也不开心,也没好表露出来,假笑着跟上。 下山要比上山快,一行人到山脚时,孙俊杰看见谈轻跟福生说了什么,然后福生就先跑走了,不过其他人都没问,孙俊杰也不敢问,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妙的预感。 一直到来到山下的竹林小馆里,看到坐在那里的隐王裴折玉、秦家二公子秦如斐、田姑娘和叶澜小胖子等人,孙俊杰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这隐王居然也跟着来了桃山! 传闻中隐王与王妃新婚燕尔,夫唱夫随,竟是真的? 不等孙俊杰多想,谈轻已经上前跟他们几人打招呼,然后无比自然地坐到裴折玉身边。 之后,他才想起来孙俊杰似的,歪头问他:“这可真不巧,今天我家王爷还有几位客人也在,孙少爷,不会是要我们分桌吃饭,光请我和裴彦郡主,不请我家王爷吧?” 孙俊杰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不敢,近来他也听太子说过不想让谈轻跟裴折玉走太近,今天见到谈轻才想着过来打探一下的,但上去就拆人家隐王夫夫,他不要命了吗? 他又不是孙娉婷那傻女人! 孙俊杰很快挤出笑脸上前行礼,“怎么会?参见隐王殿下,能请诸位用饭,是我的荣幸。” 裴彦跟陆锦直接笑出声。 谈轻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便让人都坐下,这回福生跟馆子的负责人才过来,负责人没敢多话,将菜单送上来,就在边上等着。 裴彦看都不用看直接说:“把你们这里最贵的菜都上了,我们人多,今儿个又是隐王殿下与王妃亲临,普通菜色哪儿能入贵人口?” 谈轻意思意思地问了下孙俊杰,“孙少爷意下如何?” 孙俊杰暗暗瞪了裴彦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讨好道:“都听王爷王妃的。若是在京城,莫说这乡野小菜,便是京中最好的酒楼,只要王妃开心,就是让我包场我都是愿意的。” “真的?” 谈轻知道他这小馆菜色定价不高,就等着孙俊杰这话了,让福生把菜单拿走,就扬声跟小馆里还在吃饭的十几桌人说道:“各位,承恩公府孙少爷发话了,今天竹林小馆里诸位的所有消费,孙少爷一人全包了!” 他这话一出,竹林小馆吃饭的等菜的人都静了下来。 陆锦很爱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夸张地哇了一声,“孙少爷真豪横!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孙俊杰傻眼了。 郡主都开口了,认出他们这桌人的其他人也附和地出声,“多谢孙少爷!孙少爷大气!” 一下子,一沓夸赞冲着孙俊杰而来,孙俊杰人更懵了,想解释又拉不下那个脸面解释。 他忽而瞪向谈轻。 谈轻却是一脸后知后觉,而后露出被惊吓到的神情,拍了拍胸口,靠进身旁裴折玉的怀里,“你的眼神好吓人啊!孙俊杰,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就为了这点小事?不会吧?” 他说着委屈地看向裴折玉,像是在告状似的说:“以前我也没少请他跟很多朋友吃饭的。” 裴折玉神色微顿,幽冷的丹凤眼转而看向孙俊杰。 “有这回事?” 孙俊杰背靠他太子表哥谁都不怕,却不敢得罪皇家人,尤其是这个房间传闻虽不得宠但性情孤僻阴冷的七皇子,他连忙摇头摆手。 “隐王,都是误会!误会!我是借了王妃一些银钱,等以后攒够了欠款,会还给王妃的!” 裴折玉见好就收,拍了拍谈轻手背安抚他,才说道:“看在你是太子表弟份上,我们今日不谈那些旧事,但你也要记住你说的话。” “是是是!” 孙俊杰不敢惹恼他,只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等日后再清算,包场这事,也只能认了。 他们人多,便分了两桌。 孙俊杰非要黏着谈轻,陆锦可不想跟他一桌,拉着宋瑜跟几个姑娘另坐一桌,叶澜察觉氛围不太对,也拉着小胖子跟了过去。 留下的一桌人,有裴折玉谈轻,有裴彦和秦如斐,这些人中没一个是孙俊杰敢得罪的。 因为这两桌贵人多,竹林小馆紧着他们先上菜。 孙俊杰清了清嗓子,想找个机会说说太子最近对谈淇的宠爱刺激一下谈轻,就见谈轻先抄起筷子,笑得甜滋滋地给裴折玉夹菜。 “王爷时常作画,要多吃一点鱼肉,对眼睛好。” 孙俊杰想说吃鱼眼好像才对眼睛好吧,没想到下一刻裴折玉便温柔地给谈轻也夹了猪肘。 “好。王妃太瘦了,也应该多吃一些肉,补补身子。” 二人相视一笑,分外甜蜜。 裴彦跟秦如斐眼观鼻鼻观心,被肉麻得不敢说话。 裴彦在忍笑。 至于秦如斐,他是听人来传话说谈轻请他吃饭才过来的,来了才知道孙俊杰居然也在。 好家伙,他们这一桌除了裴折玉,其他人都是伴读! 大家都不说话,孙俊杰也找不到机会说话,就只能咽下刚到嘴边的话,可看着对面两人浓情蜜意地互相夹菜,他也是如鲠在喉。 他很怀疑,这个谈轻还是谈轻吗?他居然真的放下了追了十几年的太子,移情别恋了? 第55章 这一顿饭除了孙俊杰,其他人后面适应之后吃得还不错,谈轻最喜欢的是小馆新上的春饼,本着怎么吃都是在吃回原主曾经被孙俊杰占的便宜,他没让每一个肉菜有剩。 吃完饭,谈轻瘫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端着茶碗漱口。 这下重头戏才来了,馆子管事过来结账,满打满算五百两,孙俊杰借的银票正好够,孙俊杰眼睛都瞪大了,心说哪有那么巧的事? 可管事给他算了算,他这是包场,其他十几桌的客人吃用都在他这里一块算了,吃好喝好后每桌都带了几盒桃山的特产糕点和桃花酒,零零总总可不就是五百两吗? 孙俊杰只得忍痛将五百两银子都拿出来,管事数了数,这便笑着将银票捧到谈轻面前。 “王妃,今日半日收入五百两,比以往一整日还多,这是直接交给您呢,还是送去庄子?” 谈轻给了管事一个满意的眼神,还不忘瞧了眼孙俊杰崩坏的神情,“送去庄子入账吧。” 管事笑着应声,而后恭恭敬敬地站到了谈轻身后,他是谁的人,什么身份已是一目了然。 孙俊杰还没从刚才的肉痛中缓过气来,瞪眼看着几人,裴彦跟陆锦显然都笑眯眯的看戏之态,气得他呼吸都不顺畅了,忽而暴起。 “谈轻,你耍我!” 谈轻摊手说:“我耍你什么了?我在自家馆子吃饭就不用付账吗?再说了,是你自己说要请我们吃饭的,到头来,怎么成我耍你了?” 第99章 孙俊杰怒道:“你就是联合裴彦耍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给我付的账那么多,你肯定心里不满,今天就是故意玩我的是不是?” 谈轻纳闷了,抄着手后仰靠上椅背,“才一千两就急了?你欠我的都不止这个数了,以前我被迫请你吃饭那么多次,现在你回请我一次怎么了?孙俊杰,是不是玩不起?玩不起回家哭去,别搁我这耍赖啊。” 用别人多少银子,孙俊杰都不会心痛,可这是他自己加上借的五百两,他哪儿能不心痛? 孙俊杰气得眼睛都红了,“早前听说你变了我还不信,看来你胆子真肥了,连我都敢耍!” “放肆!” 裴折玉淡淡一声,便叫整个竹林小馆内气氛冷凝下来,那双幽冷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竟敢对王妃无礼,大胆的是你,来人,拿下!” 燕一立即应声,提剑而来。 孙俊杰这才冷静下来,他如今是在京外,是在谈轻的地盘,对方人多势众,他惹不起! 看到燕一那健硕的体格,手上根本无缚鸡之力的孙俊杰立马服软了,急忙躲到小厮身后。 “等等!隐王殿下,我知错了,我给王妃赔礼道歉!我不是有意的,还请王爷王妃勿怪!” 他此刻有多滑稽狼狈,心里就多恨谈轻,却又飞快地硬挤出眼泪,跟在家对他祖母和母亲一样,泪眼汪汪地看着裴折玉和谈轻。 “王爷王妃,我知错了!” 谈轻也是无语了,这人跪得真快,好像一条狗…… 不对,说是狗都侮辱狗了。 这么多人在,谈轻也没打算让他怎样,暗地里拽了拽裴折玉衣袖,裴折玉便道:“这次便罢了,下次若再放肆,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孙俊杰忙不迭点头。 见状,裴折玉回头看向谈轻,眼底有几分无奈,手伸向他,“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谈轻眨了眨眼,忍着笑,矜持地将手放到他手里。 裴折玉发觉他的小动作,勾唇笑了笑,轻轻执起他的手,牵起这个总让他无奈的少年。 二人走了,裴彦和陆锦等人也都没再在这里待下去,最后只剩下孙俊杰跟他的小厮。 管事见他脸色极难看,赶紧收起银票,招呼人来收拾桌子,然后低着头往后厨溜去。 孙俊杰越想越气,低吼一声推开小厮就要掀桌子。 小厮急忙拦下他,“少爷冷静!这还是王妃的地盘!” 孙俊杰暗骂一声,重重一拳锤在桌上,无能狂怒。 “该死!谈轻,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几人回去路上,谈轻步伐都轻快了不少,也没忘记跟裴彦和陆锦道谢,“刚才多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在,我还得再找机会让他还钱。” “我就是配合你们而已。”陆锦就是看不惯这种人,撇嘴道:“若他不是太子表弟,敢欠王妃钱不还,咱们直接上门把他家抄了都行。” 裴彦顾及程若蝶还在,稍稍收敛了几分,摆手道:“王妃太客气了。希望这孙俊杰能记住这次教训,别再凑到王妃面前惹人不快了。” 程若蝶依稀留意到几人的避讳,若有所思低垂眉眼。 谈轻也希望如此,但在那之前,得先前他把账还清。 今日被孙俊杰这么一打断,几人都歇了继续爬桃山的心思,到了庄子便告退各自回房。 可谈轻跟裴折玉还没回房,老吴就来通报说有位姓孙的少爷在庄子门外,要求见王妃。 谈轻晦气地皱起眉头,“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裴折玉道:“或许是一路尾随,发现我们并未回京。再只需一打听,便可知道我们住在这。” 谈轻心道大意了。 裴折玉便问:“若是不想见,我让人去打发了孙俊杰?” 想想孙俊杰欠原主那么多银子,谈轻果断摇了头。 “不用。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能给我送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还没放弃来找我,估计是想算计我什么……算了,我过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折玉看向门外,“我陪你?” 孙俊杰好像还挺忌惮裴折玉的,谈轻想想便点了头。 “好。” 二人再出门时,孙俊杰正在门前踱步,一见到他们,就一脸讨好地笑着上前拱手行礼。 “王爷,王妃。” 刚才在竹林小馆里还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才隔了多久,这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再次凑到他们面前,谈轻都挺佩服他的。 “你不回京,又来干什么?” 孙俊杰却是一脸委屈,“王妃,我没钱,回不了京。” 他那银子可不是都给谈轻了吗? 谈轻看他果然要作妖,当场翻了个白眼,“不是吧,孙俊杰,你欠我那么多银子,才还个五百两就叽叽歪歪的,怪我不让你回去咯?” 孙俊杰这会儿脾气还挺好,“非也,王妃,我今日是与朋友一同来的,他们先走了,我如今又身无分文,只好想着先来投奔王妃。” 谈轻看这人是越发诡异,回头跟裴折玉对了一眼,接着问他:“可我为什么要收留你?” 孙俊杰竟是叹息一声,像是认命了似的,站直起来。 “如此,看来我只能先去附近的村子借宿一夜了。” 谈轻可没忘记这个祸害不是个好东西,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都在他那学堂上学,他自然不会坐视孙俊杰去祸害村里的普通百姓。 可要是这就低头,就不是谈轻了,谈轻便嗤了一声。 “想要我收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可是要收钱的。你欠我那么多银子,我可信不过你。” 孙俊杰一听有门,眼睛都亮了,陪着笑脸回头询问,“那王妃要怎样,才愿意收留我?” 谈轻掐了掐手指头,“你共欠我一万五千余两银子,今天还了五百两,我就给你抹了零头,那也还剩一万五千两……这样吧,你在我这里住一宿,我只收你一百两。你要是愿意就先记在你账上,要是不愿意……” 谈轻说着伸手指向门外,“那孙少还是去跟村子里那些老百姓们挤茅屋、吃糠咽菜吧。”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孙俊杰这人从小到大铺张享受惯了,肯定受不了农家的吃住环境。 果然,孙俊杰虽有些犹豫,很快就腆着笑脸应下。 “没问题,我愿意!” 谈轻冷笑一声,便拉着裴折玉转身回去,给福生递了个眼神,“去给孙少爷安排一下。” 福生当即意会,笑着点头。 “是。” 等离门前远了些,裴折玉才问:“王妃明知道孙俊杰可能来者不善,为何还要留下他?” 谈轻这才松开他,“就是知道他心里一定藏着什么小九九,我才把他留下来了。而且放他去村子里,他肯定要祸害村里的老百姓。” 谈轻思索了下,撇嘴一笑。 “把他放在咱们眼皮底下,他要干什么,咱们也能有个准备。你放心,我能应付得来,说不定他住不了两天,就会自己哭着回京了。” 裴折玉想起谈轻刚才亲自指派福生过去,恍然大悟。 “福生原来是……王妃早有应对之策,我自是放心。” 谈轻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咱们就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晌午谈轻没什么事,在书房补上上午落下的课程,小胖子跑去围观院里建滑滑梯的工程去了,倒是给谈轻和叶澜落得一个清净。 忙完一天,翌日一早,谈轻醒来后,福生才回来,伺候着谈轻洗漱,一边说着孙俊杰。 孙俊杰昨天就被福生领下去安排住处了,但是住的客房离裴彦和陆锦等人的院子都远,更别提谈轻和裴折玉这边,边上还是厨房,田婶在厨房后面养了很多鸡,味道不小。 所以昨天住进去后,孙俊杰这位自小养尊处优的太子表弟也是一宿没睡好,不仅是味道怪怪的,昨晚鸡圈里鸡群还打了一夜鸣! 孙俊杰去找福生提换房间,福生只说王妃吩咐下来,你要是不住,可以派人送你回京。 不过还是收费的,一百两。 孙俊杰当场直呼他们想钱想疯了,却也没再提换房。昨晚他硬是抗过去了,还偷偷做了不少小动作,都没逃过福生的眼皮底下。 “他那小厮找了庄子上不少人,打听少爷跟王爷平日如何相处,还知道少爷和王爷分房睡。” “他打听这个干什么?”谈轻张开手臂,看着福生给他披上外袍,“难道他怀疑我们是假夫妻?” 福生手脚利索,帮他理顺了衣领,“孙俊杰这么关心少爷和王爷,恐怕是替太子着想吧。” 谈轻想了想,没再问这孙俊杰,“裴折玉过来了吗?” 福生道:“在外面等着少爷,用过早饭,就能出发了。” 先前都是郡主跟谈轻请客,裴彦难得出门,看谈轻和裴折玉二人都在,昨天便邀请大家都去他祖父在吉安镇上的温泉庄子上玩。 第100章 那可是温泉诶。 谈轻以前只听说过,从来没有去享受过的度假胜地! 他毫不犹豫答应了,并且以裴折玉不去,他一个已婚王妃和陆锦等未婚姑娘都不方便去裴彦家的温泉山庄为由,征得裴折玉同意。 想着一会儿就要去温泉山庄,谁还管孙俊杰那人? 谈轻将这人抛之脑后,哼着小曲儿找裴折玉吃饭。 要去温泉山庄,陆锦几个姑娘也很开心,尤其这次秦如斐也拗不过裴彦邀请答应同去。 谈轻早早收拾好东西,拉着裴折玉在前厅跟众人碰面,都快上马车了,没想到昨晚一宿没睡好的孙俊杰居然没补觉而是找了过来。 “大家这是去哪儿啊?” 孙俊杰顶着两个黑眼圈,不可思议地站在马车前边。 他也就是天亮后打了个盹,怎么所有人都要走了? 谈轻看见他就晦气,随口道:“我们当然是要回京。” “骗人!” 孙俊杰飞快跑过来夺过车夫手里的缰绳,盯着谈轻和裴折玉说:“我听下人说了,王爷和王妃要去温泉庄子,还是裴彦家的庄子。” 谈轻啧了一声,不知道是谁给孙俊杰透漏的口风,不过他都发现了,谈轻也就承认了。 “是又怎样?你赶紧让开,别耽误我和王爷去玩啊。” 裴折玉见状开口,“燕一。” 燕一应声上前,走近孙俊杰道:“还请孙少爷让开。” 孙俊杰死乞白赖住在谈轻这庄子,不就是为了盯着谈轻吗?人都不在了,他还盯什么? 于是孙俊杰用力抓紧缰绳,硬着头皮说:“王爷若让我同去,我便松手,好歹我也是客,王爷王妃怎么能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啊?” 他看着燕一走近,心下紧张,立马给小厮使了个眼色,一咬牙一闭眼,狠心坐在地上。 “你们不带我去,我就是死也不会松手的!隐王王妃可要想清楚了,我要是受伤了,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哥可是要找你们麻烦的!” 这幅流氓无赖的样子,谈轻看得眼睛睁大了几分,看向裴折玉,“他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裴折玉皱了下眉头。 这时,发觉他们迟迟没有上马车的裴彦过来看了眼。 “出什么事了?” 谈轻觉得孙俊杰这样子挺可笑的,直接指着赖在地上的孙俊杰,撇嘴说:“喏,这人非要拦着路,不让他去就不让开,好难看啊。” 陆锦和几个姑娘已经上了后面的马车,从车窗上往这边看来,听到这话都有些尴尬。 孙俊杰脸都丢了,索性也不怕再丢人了,居然当众嚷嚷起来,“你们不带我我就不起来!” 谈轻朝裴彦摊手。 裴彦也是一阵沉默,上前道:“孙少爷想去我家庄子,跟我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为难王爷和王妃呢?算了,你跟我一起上马车吧。” 孙俊杰迟疑,“真的带我去?” 裴彦看向谈轻和裴折玉,也是无语凝噎,默默点头。 孙俊杰心下大喜,这才松手,整理着凌乱的衣服探头看向后面的马车,“你家马车呢?” 裴彦无奈地指向最后,孙俊杰立马领着小厮跑过去。 众人看在眼里,缄默须臾。 谈轻说道:“他有病吧?” 这哪儿像太子表弟,更像个没皮没脸的地痞流氓! 裴彦叹了一声,“王爷王妃放心,我会让人看着孙俊杰,不会让他有机会再冒犯你们。” 谈轻跟裴折玉相视一眼,说:“他就是奔着我来的,倒是给你添麻烦了,把他交给我就行。” 裴折玉颔首。 裴彦便松了口气,“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出发吧。” “好。” 谈轻也有些惭愧,看了眼福生,“我特意让人多带了点桃山的点心,给大家做伴手礼。” 裴彦知道他是在为孙俊杰的事补偿大家,也是失笑。 “那我就笑纳了。” 裴彦回了后面的马车,谈轻跟裴折玉等叶澜抱着小胖子出来后才算人齐,一行人终于出发。 说来也巧,裴彦家的温泉庄子就在吉安镇附近五里,谈轻先前路过过,也听说过那里有个温泉庄子,当时还很羡慕,没想到自己没过多久也有机会到这温泉庄子玩了。 到温泉庄子,路上费去一个时辰,裴彦家的庄子不对外开放,他祖父就是个闷声发大财的闲王,年轻时做生意运气也很好,后来又有皇帝照应,生活质量一直不低。 这温泉庄子,称得上奢靡。 裴彦作为东道主,自是热情款待客人,除了孙俊杰。 一下马车,他就硬拉着想凑到谈轻这边来的孙俊杰走了,吩咐下人带大家到客房休息。 到了温泉山庄没道理不泡温泉的,谈轻本来就是奔着泡温泉来的,到客房放好行李后,就换了浴袍,让人带他和福生去泡温泉。 庄子上的温泉多是单独间隔开的,因为裴彦先放过话,庄子上的下人便将谈轻二人带到他们客房不远的温泉房,而后悄声退下。 谈轻还没开门就感觉到屋里热腾腾的水汽了,登时精神一振,身后抱着衣裳篮子的福生却拖了后腿,他发现自己忘记带浴衣了。 谈轻便接过篮子让他回去拿,自己先进去泡着,福生只好给他关好门,说好速去速回。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隔着层层纱帐,一道清冷的声音冷不丁自泠泠水声中响起来—— “谁?” “有人吗?” 谈轻也吓了一跳,下意识躬身道歉,抱着篮子就要退出去,“对不起,我走错了,抱歉!” 裴彦的下人带他过来是还说这间温泉房是特意为他隐王妃准备的,里面怎么会有人啊? 谈轻想不明白,但这会儿最好还是先退出房间再说。 不过在他转身时,素色纱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起,而后露出一张稍显刻薄的丹凤眼。 “谈轻?” 这声音好像很耳熟…… 谈轻顿了顿,缓缓转身,看清楚身后穿着一身黑色浴衣苍白俊秀的青年后,眼睛迸射出惊喜的光芒,便也不跑了,笑着迎上去。 “裴折玉,你怎么在这里?” 他黑眸转了转,颇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裴折玉这身轻薄装束,衬得身形颀长,分外秀美。 倒是极少见裴折玉穿这么少。 裴折玉被他不错眼地盯着,分明还在热雾缭绕的温泉房里,忽而觉得身上凉嗖嗖的,不自觉攥了攥指尖,“是管事带我过来的。” “啊?” 谈轻闻言总算移开目光,不再盯着他窄瘦的腰身看,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指向自己。 “我也是裴彦家的管事派来伺候我的带我到这里的,还说这是特意给我安排的温泉房。” 谈轻说完,顿时恍然大悟。 “这么说,这房间就是他们给我们俩安排的,裴彦的意思,是让我们两个一起泡温泉?” 第56章 裴折玉很快明白裴彦的意思,不管是否有私心,他们新婚燕尔,确实可以共用一个汤池。 可问题是,他们不是真夫夫。 谈轻倒是心无杂念,“不是我走错了就行,还好你还没脱衣服,不然我突然进来就尴尬了。” 他说着指了指门口,“那你先泡着吧,我出去找裴彦家管事再给我找一间空着的浴房。” 裴彦家的温泉庄子不小,不会缺这一两间温泉浴房。 裴折玉见他要走,便没有挽留,跟着谈轻走向门前。 不料谈轻一拉开门,就啪一声又把门缝给合上了。 裴折玉问:“怎么了?” 谈轻眨了眨眼,放下放着换洗衣服的篮子,招手让裴折玉过来,然后小心拉开一道门缝。 “外面有个人。” 他压着声音说话,听起来神秘兮兮的,裴折玉挑了挑眉,抬脚走到他身旁,“是燕一吧。” 谈轻透过门缝盯着门外从外面假山出来,鬼鬼祟祟往走来的人,摇摇头,往后退让开门。 “我跟福生过来时没见到燕一……还是你自己看吧。” 从门缝里看人,裴折玉显然并不熟练,看了谈轻一眼,见他神情复杂,便迟疑地躬身靠近门缝,门外果然有个人,好像打算借着盆栽遮掩,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偷窥。 裴折玉皱了皱眉,“孙俊杰?” 门外那人可不就是孙俊杰吗? 不过这院子是裴彦特意给谈轻和裴折玉安排的,其他人跟他们不在一个院子,尤其是那几个姑娘,裴彦先前拉走孙俊杰,就是怕他去冒犯几位姑娘,谁知他又跑来了! 还跑到了谈轻这边…… 谈轻颇有些一言难尽地点下头,“孙俊杰一定有病吧?” 他刚才乍一看到这人,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不会以为郡主她们在这里吧?还好他没跑到郡主那边,我也不怕被他看,可这温泉浴房又不是露天浴场,能看到什么?” 第101章 孙俊杰好女色是出了名的,裴折玉却不认同谈轻的话,“偷窥王妃沐浴,也是不可以的。” 谈轻反应过来,“对哦,差点忘了,我已经嫁人了。” 这晋国就是这样,嫁了人的不论男女,荣辱都与夫家绑在一起,反而没有婚前自在了。 尤其是出门在外,需要避讳的规矩不比未出阁时少。 裴折玉看他的眼神有些无奈,“想来是因为你们过来了,燕一才避开了,不过他不会走开太远,我去唤他回来,将孙俊杰赶出去。” 这不是隐王府,燕一就算看到谈轻过来会避开,也不会走太远,以防裴折玉出什么事。 谈轻说起燕一也有些纳闷,“可是他避开我干什么?” 裴折玉顿了顿,垂眸望向谈轻的衣着,面前的少年扎着高马尾,早在房间里就换好了单薄的月白色浴衣,里面只穿着丝绸中衣,踩着一双木屐,露出白净圆润的脚趾。 即便福生在出门前给他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披风,穿成这样出门,也是相当轻薄的。 何况…… 裴折玉移开眼看向门前,“我们关系复杂,你是王妃,他不敢拦你,也怕会冒犯到你。” 谈轻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掀开披风看了看自己衣摆下面露出的细瘦脚踝还有脚丫子。 “嫁人后规矩真多,明明大家都是男人,你们身上有的我也有,这个要避,那个也要避。” 裴彦请大家过来,男女浴场分开是必然的,可为了避讳,谈轻也只能在院子里泡温泉。 谈轻非常不能理解,“泡温泉不就是人多才有意思吗?我还想叫福生一起来泡的,要不是怕你不习惯,我还想约你们一起泡温泉呢。” 裴折玉轻咳一声,打断他的碎碎念,“既然如此,王妃若想要人伺候,便将福生叫过来。” “他忘记带换的衣服,回去……” 谈轻说到一半停下,啧了一声,“我说福生平时办事挺妥当的,怎么会忘记拿衣服?”他蹲下来翻了翻篮子,自己的衣服底下果然有一套崭新的浴衣,他抬眼再看裴折玉,眼神狐疑,“他不会是发现燕一,猜到你也在这里,然后才找机会跑了吧?” 想到莫名畏惧自己的福生,裴折玉也是啼笑皆非。 “恐怕是。” “卖主子倒是挺利索的。”谈轻撇撇嘴,将衣服放回去,抱怨道:“算了,不带他泡温泉了。” 裴折玉弯唇笑了笑,“他们二人擅离职守确实不对,我去叫他们回来,给你好好出气。” 他伸手就要开门,却被谈轻按了下来,“等会儿!我大概知道孙俊杰为何会偷窥我们了。” 裴折玉挑眉看他。 谈轻便将昨晚派福生去折腾孙俊杰的事跟裴折玉说了,“我就是防备他今天来捣乱,所以让人昨晚去消耗他的精力,没想到他愣是不睡觉也要跑来,我肯定他就是奔着我来的,他还跟人打听我们分房睡的事,我猜他八成是赔钱货派来打探什么的。” 裴折玉问:“我们这里能有什么值得他派人来的?” 谈轻思索道:“也许,他还是想挑拨我们,所以才派一个人来试探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跟之前在宫宴上和公主府时那样亲密……我也想不通,而且我们有没有分房睡,跟孙俊杰还有赔钱货能有什么关系?” 裴折玉想的比他多一些,丹凤眼笃定地看着谈轻的脸,无疑,面前的少年有一张很好看的脸,而且他背后的势力也不弱,哪怕只是为了维持朝中威信不让老臣寒心,皇帝都会给他这个儿媳几分颜面…… “恐怕太子依旧不死心,想要王妃为他所用。而且你我夫夫不和,我便阻碍不到他。” 谈轻面露嫌弃,“还以为上回在公主府就已经说清楚了,算了,与其去猜想别人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对付这个孙俊杰才行。他就带了一个小厮,也敢跟着我们,不过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最后见的人是我们,直接把他杀了行不通的,绑了他回头皇后还是能给他开脱……” 他想着,眼睛亮了起来,那干脆让孙俊杰睡着好了! 他有药啊。 裴折玉凝望着他须臾,眼底闪过一起笑意,勾唇道:“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太子派孙俊杰接近我们必有所图,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等他自己慢慢露出马脚?” 谈轻本来掐着手指头,都准备用异能了,闻言立马放弃,异能不好攒,能省一点是一点! “什么办法?” 裴折玉眼底含笑,“孙俊杰现在无非是想打探我和王妃之间的关系,父皇希望我们好好过日子,太子和皇后却恰恰相反,想要他们不痛快,我们便演好恩爱夫妻即可。” 谈轻对他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就给他们秀恩爱?” 裴折玉听着也是差不多的意思,笑着点头,“王妃意下如何?若是介意,也没关系,我们便如往常一般相处,或者是让孙俊杰误以为你我之间关系极差,如此一来,太子目前一时没办法再动国公爷,便会想方设法让你回心转意,为他所用。” “我选一!” 谈轻毫不犹豫,且非常介意,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 “打死我也不要跟赔钱货低头!” 想到只要他跟裴折玉过得不好赔钱货说不定就会见缝插针来找他们,他就觉得晦气,二话不说转过身将房门严严实实合上,怕这样能从门外开门,他还插上了门闩。 做完这些,他拍了拍手,一身轻松,“让他看门吧!我记得外面可是有很多蚊子的!” 这温泉浴房内不仅有纱帐,还有几扇屏风,关上门窗,除非孙俊杰能上天窗,不然在外面就只能盯着个门看,谈轻也不走了,拎起篮子绕过裴折玉,就往纱帐里走去,裴折玉静默须臾,看着谈轻后背,愣是没能将后话说完,只好跟了进去。 绕过屏风,谈轻才看到里面热雾缭绕的温泉,这处温泉庄子是建在山上的,天然温泉,引流入浴房汤池,四四方方的池子,底下铺着的是接近白色的地砖,拨开雾气,依稀还能看到清澈池水下防滑的鹅卵石。 谈轻试了试温度,暖暖的,不算太热,感觉泡进去会更舒服,不由心动地看向裴折玉,“来都来了,你也说现在我们应该秀恩爱,那我就直接在你这里泡温泉了?” 他觉得很有道理,“没有什么会比夫夫共浴看起来更能证明我们两个之间有多恩爱了。” 裴折玉想说他其实是开玩笑的,想看看谈轻会有什么反应,却见谈轻十根手指飞快地解起了披风,而后是轻薄浴袍腰间的系带。 他愣了下,转身背对谈轻。 “你泡吧,我在门口守着,免得孙俊杰进来。” 浴袍被放在琉璃灯下摆着茶酒点心的小桌上,谈轻低头看看身上的雪白中衣,再看裴折玉的背影,黑眸一转,说道:“他进不来的,门都关上了,你下来不泡一下吗?我听他们说,泡温泉很舒服的哦。” 裴折玉目不斜视,紧紧盯着屏风上绣着的翠鸟。 “不用,我不喜欢水。” 谈轻劝了几回无果,就没再勉强他,踢开木屐,踩着水下的台阶下了水。浴池本就是流通的活水,谈轻一入水,水声便越大了不少,悉数落到裴折玉耳中,染上绯红。 不一会儿,身后又传来谈轻的话,“果然很舒服。” 裴折玉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想调侃谈轻,没想到他完全不按套路来,好像从来都不会脸红一样,闻言,裴折玉心下一堵。 谈轻本就不喜欢他,在他面前又怎么会脸红呢? 哪怕他吃过孕子丹,是一个可以生孩子的男人,在外人眼中,他已经是隐王的附属品。 裴折玉想清楚自己多此一举,心下却是自在许多。 “你喜欢温泉?我记得王府名下好像也有一处带温泉的庄子,不过没这里大,也比这里要远。” “真的吗?” 温泉池子不高,踩到底也就是刚刚漫过谈轻肩膀。 谈轻坐在台阶上,只在摸水面雾气上露出一个脑袋,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裴折玉的后背。 “那我可以去看看吗?” “你想去自然可以,只是路途偏远,需要准备。” “好啊!我有空一定去!” 谈轻笑着应好。 二人说了会儿话,裴折玉心底轻松不少,走到池边茶几坐下,优哉游哉地倒了杯茶水。 不过谈轻没有忽略,裴折玉依旧全程背对着自己。 谈轻思索了下,踩到池底的鹅卵石往他那边游去。 “裴折玉,你是不是不舒服?” 裴折玉听着水声好像越来越近,脊背又是一僵,指腹不自觉摩挲杯沿,“为何这么问?” “你一直不回头啊。” 谈轻跟他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吃过假的孕子丹,身上会长出什么跟你们不一样的怪东西,所以才不敢看我?” 第102章 裴折玉闻言不由失笑,纠正他道:“我知道服下孕子丹后,男子身体外表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孕育的可能。我只是怕现在与你太亲近,会影响你日后改嫁。” 游到他身后的谈轻本想偷偷揪他衣摆的手一顿,趴在浴池边上问:“我为什么要改嫁?我就不能自己过日子吗?我又不喜欢男的。” 裴折玉坐姿端正,脊背笔直,看着像一杆青竹一般,只轻轻一笑,“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谈轻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裴折玉在敷衍他,不过他也没跟裴折玉计较,挺认真地想了想。 “以后……我应该还是养猪吧,每天光是想着吃什么喝什么,我觉得我就已经很忙了。” 退休的生活,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想去哪里去哪里,谈轻就没想过一直待在京城。 他索性直接告诉裴折玉,“这么说吧,以后要是外公还去西北的话,我说不定会跟上哦。” 他现在留在京城,只是因为老国公还在京城,而他也还没玩够而已。京城麻烦多过乐趣,要是可以远离原剧情的躲嫡纷争,谈轻不介意搬到贫瘠的西北,接着养猪。 “……西北吗?” 裴折玉沉默下来。 不知为何,谈轻感觉他这会儿的背影好像有些落寞,便伸出手扯了扯他逶迤在地的衣摆。 “你也下水吧,泡温泉很舒服的,来都来了,不要浪费好地方,我保证不看你就是了!” 他知道裴折玉不肯下水,多半是怕人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疤,那也是裴折玉的症结之一。 裴折玉俨然没料到谈轻还能摸到他的衣摆,脊背僵了僵,依旧摇头,“不用管我,你是裴彦专程邀请的客人,你玩得开心就好。” 谈轻看他这么排斥下水,想了想,也就不劝了,松了手往后退去。听着水声远去,裴折玉暗松口气,却无意识捏紧手中茶杯。 便在这时,水声突然停下,谈轻在池中低呼一声。 “哎呀!” 裴折玉思绪飘回,听他那声音好像有些不对,俊秀眉头倏然拧紧,“谈轻,你怎么了?” 谈轻抽着气,闷声道:“我好像抽筋了,小腿好疼……哎!我不行了,你快拉我一把!” 裴折玉没有看到背后什么状况,只听到谈轻说完紧跟着就是激烈的水声,怕他出什么事,扔下茶盏回头,便看到谈轻在水里胡乱扑腾,脑袋在雾气里一上一下,像是快要沉下去的样子,他心下一紧,顾不上先前顾忌,起身跳下池子往谈轻游去。 好在谈轻没有游太远,直到抓住谈轻手臂,将人拉出水面,不知不觉,嗓子有些发紧。 “谈轻,你还好吗?” 谈轻没回话,只是睁着一双清澈黑眸抬头看向他,嘴角一扬,挂着水珠的脸上满是狡黠。 “嘿嘿,你这不是下水了吗?怎么样,舒不舒服?” 裴折玉静静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眼底的紧张担忧慢慢消失,变回往常稍显冷淡的模样,他松开谈轻,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谈轻,这一点都不好笑。” 谈轻心下一惊,感觉自己把人惹恼了,一时心虚不已,睁着眼睛看他,完全不敢说话。 “你知不知道若你真的出事了,这里的主人裴彦跟其他人都逃不了被责罚,到时我……”裴折玉顿了顿,深深望了谈轻一眼。 “以后别再这样骗人了。” 谈轻乖乖点头,老实道:“我是裴彦的客人,你也是啊,我请你跟我一块来,就是怕你在庄子待得闷,想让你也泡一泡温泉。刚才要不是我来了,你早就下水了吧?” 他说着想起来什么,舒展双臂在裴折玉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我里面还穿着衣服呢。” 被打湿的丝绸中衣变得明透,无法遮掩少年精致雪白的锁骨,裴折玉眸光一顿,转身便走。 “没有下次了。” 他下水后才知道这水并不深,可刚要走,谈轻就拉住他的手追上来,“别呀,我错了……” 谈轻心想着既然都下水了,衣服也湿了,裴折玉干脆下来一块泡好了,总不能白白挨训,可没想到脚底下猛地一打滑,人就顺着水流的推动一头撞进裴折玉怀里。 失去控制的谈轻下意识将身前的人当做柱子紧紧抱住,不仅撞得裴折玉胸口闷痛当场倒抽冷气,谈轻也晕了一下,眼冒金星。 好在裴折玉下盘稳,身形猛地趔趄了下,很快站稳,二人才没有倒进温热的池水里。 等谈轻扶着额头晃着脑袋回神,抬起头看向裴折玉时,裴折玉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 像是有点生气,又像是无奈,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谈轻眨巴眼睛,赶紧踩实池底的鹅卵石站起来,举起双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 “信我,这次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脚滑!” 他说着,眼神往裴折玉胸口上飘,湿透的黑色浴袍仍旧难以看穿,可是一而再撞到同一个地方……谈轻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变态! 第57章 裴折玉沉默一阵,看着谈轻那双漆黑真诚的眼睛,到底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岸上走去。 谈轻小心翼翼地游着跟上去,“你生气了吗?” 裴折玉头也没回,嗓音听去有些闷闷的,“没有。” 一定是生气了。 谈轻心下嘀咕着,“好吧,明明知道你不喜欢跟人亲近,不想被人看到身上的伤疤,我还这么做,实在是很抱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自以为是地拉着你下水了。”他停在原地,又说:“那我不打扰你了,等你什么时候气消了,我再来看你吧。” 他说着往另一端岸边游去,裴折玉听见水声,这才回头,似有些不解地问他:“你去哪儿?” 谈轻没有回头,怕看到裴折玉,裴折玉会更恼怒,“我好像有听到有人在门外说话,福生应该回来了吧?反正我也泡过了温泉,先回房了,你可以放心待在这儿了。” 就算人没回来,孙俊杰还在外面,谈轻带了干衣裳,换上就可以走,不怕被撞见什么。 裴折玉没忘记门外的孙俊杰,见谈轻身上衣物都湿透了,紧贴着白皙肌肤,想到他要这样子离开,被其他人看到,他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头,“我没有生气。罢了,你刚下水,多待一阵,等外面平静了再走。” 谈轻悄悄回头偷看他一眼,正好撞上裴折玉的眼睛,他心虚地眨了眨眼,“那你怎么样?” 裴折玉被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逗笑了,胸口处的闷痛也消了不少,不由摇头笑叹一声。 “就这样吧,你衣服湿了,等福生来了再走吧。” 他踩着岸边浅水区域的台阶靠坐在池壁边上,刚好露出肩膀,“我也很久没有泡温泉了。” 谈轻看向岸上小桌边的篮子,想说自己带了衣服。 可是看裴折玉在远处惬意享受,好像确实没有在生气,他拨了拨水面温热的雾气,心底也有些不舍,犹豫一阵还是决定听他的话。 “好!” 谈轻左右看看,还是游到离裴折玉稍远一些的浅水区,坐在台阶上,有些紧张地拨弄着温热的泉水,小声问,“那你现在疼不疼?” 隔了半个汤池,有雾气遮掩,裴折玉在水下伸手按了按胸口,丹凤眼里含着几分好笑。 “不疼了,不过若再来一下,恐怕真的要淤青了。” 谈轻摸摸鼻尖,“我真的是不小心的……回头我给你拿上回我扭伤脚腕时用过的那种药油,你回头擦一下,一觉醒来就能消肿了!” 他上回在皇宫里扭伤脚,那药油还是宫里御医给的,口服的药他没用,这药油是真好用。 谈轻还在这里,虽说隔得有些远,裴折玉也不方便扒开衣服看自己胸口是不是真的淤青了,只能凭感觉断定胸口上的骨头一按还有些疼,见谈轻如此上心,他微微勾唇。 “好啊。” 谈轻闻言更羞愧了,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刚才撞上裴折玉胸口那一下的痛他还记得,摸着额头仿佛也有些疼,可想而知对方清瘦的身子骨肯定更难受,他都没脸见裴折玉了,耷拉下脑袋,“我以后一定好好锻炼身体,绝不会再往你身上摔了!” 都怪原主这具身体太弱鸡,在水下站都站不稳! 不错!谈轻心下笃定,就是这样!要是换了他上辈子的身体,平衡力绝对没有这么差的! 都怪骗原主吃孕子丹的人!谈轻打定主意,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揪出卖原主假药的人! 裴折玉留意到谈轻的情绪变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便压着胸口闷痛,嗓音有几分郑重,“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去骗人了,这次骗到我,他日若真的出事了,却因为这前车之鉴无人搭救又该如何?” 谈轻乖乖听训,“我知道了。” 狼来了的故事他也听过,这会儿是半句不敢反驳。 他很少如此乖巧,裴折玉一时间竟想趁机多欺负他一下,只是看他满脸惭愧,还是心软了,“这次就算了,我没事,不用这般自责。” 第103章 “真的?” 谈轻抬眼看向他,欲言又止。 裴折玉失笑,“想说什么?” 谈轻舔了舔唇,目光越过他落到他身后岸上的茶几上,“我口渴,可以去你那边喝水吗?” 裴折玉又是一阵沉默,而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过来吧。” 谈轻这才笑起来,呲着一口白牙笑嘻嘻地往他这边游过来,裴折玉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所幸他的黑色浴袍湿水不透,他便起身坐在岸上,给谈轻倒了杯茶水,谈轻游过来时,裴折玉便将茶水送到他面前。 “谢谢。” 谈轻接过茶水一口喝完,感觉被泡得微微发热的身体舒爽了不少,抬头不经意瞥见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上,脖颈上那道泛白的刀疤。 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种致命伤,他上辈子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留下的,不过…… 从这个角度看裴折玉,他纤长的脖子上突出的喉结意外的好看,谈轻一时移不开眼。 直到裴折玉察觉他的视线,伸手挡住自己的脖子。 “还是很吓人?” 谈轻摇头,“不是。” 他眨了眨眼,转过身挨着池壁坐下,眼底仍有几分惊艳眷恋,心道不是吓人,是漂亮。 不愧是皇家门面。 裴折玉这人长得是真漂亮,浑身上下都好看。 连他看了都有些心动。 还好他不喜欢男人。 谈轻正这么想着,没发觉裴折玉看他的眼神颇有些疑惑,门外随即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谁在那边!” 紧跟着又是一声,“抓住他!” 闻声,谈轻看向门前。这动静,显然是燕一跟福生回来了,他想起来自己刚才随口胡诌的理由,眼珠一转,一脸心虚地看向裴折玉。 裴折玉低头看他,笑容揶揄。 谈轻先发制人,干笑道:“看来孙俊杰要被抓了。” 裴折玉微笑地接过他喝过的杯子,“要去看看吗?” 谈轻被他看得满脸不自在,挠了挠脸颊别开脸,“再等等,先让他吃点苦头,再出去。” 裴折玉应了声好,却起身走到屏风外,谈轻正想问他做什么,就看见他被琉璃灯光映在屏风上的影子在脱衣服,谈轻错不及防瞪大眼睛,赶紧背过身,双手捂住眼睛,试图挡住一丝可能看到裴折玉的可能。 人家换衣服,他看什么看? 谈轻狠狠唾弃了自己,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有来自屏风外的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也有门外抓人时吵吵闹闹的动静。 终于,屏风外的声音平静下来,裴折玉开口道:“看来应该差不多了,我先出去看看。” 谈轻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多时,就听见裴折玉踩着木屐走远,房门开启而后又被关上。 他这才暗松口气,听着门外喊痛喊冤的叫声,又不屑地撇撇嘴,爬上岸换衣服,等他换完衣服拧干头发,外面的动静也安静了。 听到这里,谈轻才不紧不慢地拉开房门,院中已站满了人,就连裴彦跟秦如斐都过来了。 院子里的中心显然是被燕一绑着的孙俊杰,他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显然刚被狠狠打过一顿,庄子的主人裴彦则在跟裴折玉请罪。 “殿下,孙俊杰说他身体不适,微臣便让人带他去客房,没想到他居然会趁机跑来偷窥王爷王妃!是微臣没看好他,请王爷恕罪!” 孙俊杰却说:“我没有!我只是路过!隐王,你的侍卫二话不说打我一顿,太张狂了吧!” 福生惊道:“我们当场抓到的你,你还反咬别人?” 燕一也说道:“殿下,属下与福生送茶水过来时就见到此人鬼鬼祟祟的在院里偷窥,若非房门紧闭,恐怕他都要闯入浴房里去了!” 孙俊杰矢口否认,“反正我就是没有!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趴在隐王的浴房门外偷窥了?” 他打也挨过了,心知自己只要不承认就没人能拿他怎样,惊慌之下,还反过来指责裴折玉,“隐王!我表哥可是当朝太子,你若纵容你的奴才污蔑我,可知该当何罪!” 谈轻看到这里翻了个白眼,轻咳一声,这才走出来,“太子表弟,就可以偷窥本王妃了?” 众人纷纷看去,就见裹着雪色披风的谈轻过来,肩上披散的长发湿润,发尾还坠着水珠。 孙俊杰见到他果然从裴折玉刚才出来的浴房出来,眼神飞快变幻,似乎不可置信,却依旧嘴硬地说:“我没有!谁也别想诬赖我!” “反正……” 孙俊杰梗着脖子跟在场所有人说:“你们又没有人亲眼看到我在偷看隐王和王妃沐浴,我怎么就不能只是睡不着随处逛逛,路过这里?” 众人听他再三狡辩,看他的眼神都十分鄙夷,都被抓到了还死鸭子嘴硬,脸皮是真厚! 裴折玉没发话,只看着谈轻,谈轻就明白,这是任他解决的意思,点了点头便上前来。 “你说你路过,没有人看到你趴在门前偷看……行,看在你是太子表弟的份上,说你没有偷看我和王爷沐浴,那就算你没有吧。” 谈轻回头看向福生和燕一,“燕一福生,给他松绑吧。” 福生闻言想说什么,被谈轻摆手拦下,孙俊杰也愣了,愣愣看着谈轻,而后面露喜色。 谈轻又道:“反正你是太子表弟,皇后侄子,我们也对付不了你,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吧。” 裴彦道:“可是……” “算了。” 谈轻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瞥向孙俊杰,看清楚他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眉心跳了一下,“打都打了,他要是不认,我们又能怎么办?只是他今日路过的是我和王爷这里还好,要是不慎跑到郡主和程姑娘那里路过……世子你可就麻烦了。” 裴彦当即意会,面容一肃,跟孙俊杰说:“孙俊杰,我本是看在你我曾经同为太子伴读,多年同窗的份上,才邀请你来我家庄子,没想到你会对我的客人如此无礼!即便隐王妃没有责罚你,但事情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这样的客人,我裴彦是不敢留了,今日便休怪我必须送客了。” 孙俊杰转喜为惊,瞪着眼睛看裴彦,“你赶我走?” 裴彦看向裴折玉和谈轻,正色道:“或许你更想去顺天府衙门,与王爷王妃对簿公堂?” 说到顺天府衙门,孙俊杰就蔫了,燕一这便上前给他解绑,他的小厮赶紧过来扶他起来。 裴彦二话不说,招来家丁。 “把孙少爷请出去。” 孙俊杰面露不甘,可想想这次被抓能被放过已经是幸运的了,而且还是谈轻开口放他走…… 他不由想到,谈轻是不是想借他在太子那里留一条后路?遂顶着肿脸讨好地行礼,眼睛却一直看着谈轻,“还是隐王和王妃英明,我回去后,会向太子表哥禀明的。” “是吗?” 谈轻挽起身侧裴折玉的手臂,脑袋一歪,无比依赖地倚靠着他,冲孙俊杰皮笑肉不笑的。 “那你可得一五一十的都给你那表哥说清楚了,可别到了他那里,反成我们诬赖你了。” 裴折玉的丹凤眼冷幽幽的,依旧对谁都爱答不理。 孙俊杰看裴折玉反应,越发觉得谈轻的话另有深意,心下一喜,想冲他挤眉弄眼打个眼色,却牵动脸上的伤,疼得倒抽一口气。 “这……嘶!这是自然!” 他疼得厉害,不忘瞪了眼揍他时最用力的燕一,又冲裴彦哼了一声,才喊上小厮走人。 等他们一出院子,谈轻跟裴彦说:“总算把人赶走了,只要他不在你的庄子,他出什么事也赖不到你身上了,剩下的我会解决的。” 裴彦点点头,又有些迟疑,看向裴折玉,意有所指道:“我看这孙俊杰这次像是奔着王妃来的,就算不在我这里,他知道王妃的庄子所在,恐怕也会找机会再去冒犯。” “我会防备的。”谈轻松开裴折玉,表明态度,“他敢来找我麻烦,我也不会让他好过。好了,你们明天就回京了,他这一走,郡主应该可以放心玩了,你代我说声抱歉,要不是我,这孙俊杰也不会跟来这里。” 裴彦便看懂了谈轻与裴折玉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紧密,便也从善如流,“王妃说的哪里话,是孙俊杰那厮让大家不痛快,怪不得你,我们都明白的。” 他与谈轻闲聊了两句,便同裴折玉和谈轻告退了。 众人一走,福生才小声问谈轻,“少爷,你方才为何要放过孙俊杰?送他去衙门不好吗?” “现在送他去衙门,他就不能脱身吗?再说了,万一裴彦跟郡主被我牵连,也被那小气巴巴的赔钱货母子记恨上怎么办?”谈轻摊手,还不忘抬手给福生脑门当头一记暴栗,“刚才说没带衣服跑了?骗我?” 福生赶紧抱头躲开,心虚地不敢跟谈轻直视。 闻言,燕一也低下头。 第104章 谈轻暂时出了一口气,只是再看衣衫整齐的裴折玉时,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点不自在,说话时也没敢跟他对视,眼神闪躲地指着福生。 “那,我们先回房了?” 裴折玉察觉到他在回避什么,心想大概还是因为方才在温泉里的不愉快,让他有些避讳。 莫非是刚才吓到他了? 裴折玉皱了下眉,也没有强留,尽量温和地应声。 “去吧,早些休息。” 谈轻点点头,立马拉着福生跑了,他还得回去好好审问福生这个‘卖主求荣’的坏小厮! 两人回房一交待,果然是谈轻跟裴折玉之前猜测的那样,福生跟谈轻到门前时就被站在角落里的燕一扔过来的石子砸到了小腿。 燕一一个眼神,福生就知道裴折玉在里面,就算早就跟谈轻说好要一会儿一块泡温泉,他也不敢在裴折玉面前无礼,所以果断找了个没带衣服的借口,扔下谈轻跑了。 其实他溜走之后,就跟燕一在隔壁守着,只是因为角度问题,过了一阵才发觉孙俊杰,福生也知道孙俊杰是太子表弟,不好对付,所以跟燕一二话不说先揍了他一顿。 从最后结果来看,这一顿揍得极好,也算出气了。 不过福生还是不大满意,“要是他没有太子跟皇后护着,胆敢这样冒犯隐王殿下和隐王妃,早就被关起来蹲大牢了,还是揍得太轻了。” 谈轻无所谓地说:“那你先把皇后跟赔钱货拉下马,不就能解决孙俊杰这勾破膏药了吗?” 福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看看门前窗前都没有人才放心下来,小声道:“少爷,下次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先提醒我一下,保不准隔墙有耳,到时咱们是要被砍头的!” 谈轻撇嘴不语。 那他要提醒的时候可多了,他就是这么大逆不道! 福生想想还是有些后怕,“下回我还是守在门口吧,万一那个孙俊杰真的扒在门口偷看你们,我还能拦一下。不过少爷,刚才孙俊杰说那些话什么意思?他会不会真的跟裴世子说的那样,下次还来找你?” 谈轻只能说:“他这人从来只会骗我的钱,现在不惜花一千两也要来纠缠我,肯定是在图什么,可我们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出招我们接招就是了。现在我们也只是暂时赶走了孙俊杰,他以后肯定还会来,都防备着点吧。” 福生提起警惕,“那我们赶紧想想该怎么对付他?” 谈轻懒得动脑,蹲在带来的行礼箱笼前翻着东西。 “上回那个太医院正给我的药油你不是带了吗?放哪里了?帮我找找,我一会儿要用。” 福生听他这么一问,不免紧张起来,“少爷突然找那药油干什么?少爷哪里又受伤了?” 他刚说完就发现谈轻额头上隐约有一块红,伸手小心地拨开谈轻的头发。谈轻不动了,疑惑地看着他,福生严肃地盯着他左额上那片二指宽的粉红,还比了比大小。 “怎么红了?” “什么?” 谈轻按了按他指的位置,没什么感觉,但用力一点会有些微微的疼,这是刚才在温泉里撞到裴折玉胸口的位置,原来真的撞伤了。 只是他额头这一点小小的挫伤用不了多久就能消了,还不知道裴折玉有没有被他撞骨折? 谈轻仔细回想了一下裴折玉的状态,猜测应该不至于骨折,但疼肯定是比自己要疼的…… 他无意识地按了按胸口,看的福生满脑子疑惑,“少爷,你额头伤了,摸胸口干什么?” 谈轻手一抖,默默放下,继续翻箱子,福生只好跟他一起翻找,还好福生亲手收拾的东西他有印象,很快就找到了那瓶药油。 谈轻想了想,还是把药油给福生,“你给裴折玉送去。” 他可能泡温泉泡出问题了,一看到裴折玉,身体就不对劲,脸红心跳加速,浑身不自在。 一闭眼,就会想起裴折玉在屏风后换衣服时高高瘦瘦没有赘肉的身影,还有裴折玉那白皙脖颈上滚动的喉结,以及在温泉中脚底打滑时无意识抱住他细瘦腰身的触感…… 裴折玉是个男人啊!救命! 谈轻觉得自己病得太严重了,是会被抓进局子那种! 福生越发纳闷,“少爷不用吗?王爷要药油干什么?” 谈轻闷闷道:“他受伤了。” “啊?” 福生越听越迷茫,“王爷怎么也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可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油啊……少爷,你们不是在屋里泡温泉吗?怎么泡完都受伤了?你们不会在屋里打架吧?” “瞎说。” 谈轻睨他一眼,站起来往床边走去,随口胡说,“没打架,只是脚滑,摔了一下而已。” 福生还是不信,“怎么摔一下,能把两个人都摔伤了?王爷伤得重吗?你们摔哪儿了?” “让你去你就去,晚了裴折玉就用不上你的药油了!”谈轻被问得不耐烦,摆手催福生快走,又说:“顺便问问他要不要请大夫!” 福生听着觉得挺严重的,听话地拿着药油出门,想想又回头看向谈轻,想问问要不要找个人过来守门,担心再有人偷窥谈轻。 可是谈轻心里发虚,被福生这么一看,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别问了,就是撞墙上了!” 反正肉墙也是墙,对吧? 第58章 裴彦送陆锦等人回京后,谈轻和裴折玉、秦如斐几人也回了庄子,没有孙俊杰搞事,桃山和竹林小馆照旧开着,客流量逐渐平稳。 新出的话本还在送来,谈轻平时就是上学堂逛逛,爬山取有水系异能的山泉水,然后老老实实写作业,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已经扩建的养猪场上。不过自打从温泉山庄回来,他已经几天没找裴折玉吃饭了。 裴折玉也没来找他,自己待在房间里画画,倒是燕一偶尔会往外送信,也不知道送给谁。 这天下课后上桃山取了山泉水回来,谈轻到了庄子前就将竹筒里的山泉水塞给了福生。 “你给裴折玉送去。” 福生嘴角抽搐,他已经帮忙送了好些天山泉水了。 谈轻只管上山取来,然后让福生送去裴折玉那边,就因为裴折玉说过一句这山泉水用来煮茶味道不错,他对这件事实在是想不通。 “少爷,你说您这天天跑上山取水,就为了王爷一句喜欢,却又不亲自给王爷送去,还不让我告诉王爷,您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倒也不全是为了他,我只是顺手多带一壶……” 谈轻嘀咕着抱着自己那份往厨房走去,顾左右而言他,“让你送你就送,他不是伤了吗?正好给他喝点好的,就当是我给他……” 赔礼了。 他越说越小声,刻意压下后面几个字没说,怕福生听见了又要多问。其实那天福生将药油送过去时,裴折玉没说他伤得重不重,只让福生回话说不必请大夫,不过谈轻还是不放心,也不好意思去见裴折玉。 谈轻觉得自己病了,等他什么时候病好了,等他不会再关注裴折玉的胸口喉结了再说。 这一拖,就是好几天。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去见裴折玉这件事有些不自在,所以这些天都没再找过裴折玉。 远远甩掉福生之后,谈轻将剩下那壶山泉水拿到厨房给田婶煮汤,出来就碰上了小胖子。 叶澜好像对桃山学堂很有兴趣,除了给谈轻上课,剩下的时间多是泡在学堂里,也能帮秦如斐干点什么,裴濯小胖子这些天也时不时跟着叶澜跑去学堂里,玩滑滑梯、跟着小朋友们一起读读书认认字什么的。 庄子里的滑梯已经修好了,但小胖子在学堂里认识了几个幼儿班的小朋友,大概有人陪着玩更开心,有小厮和乳娘好些仆人跟着,不怕丢,就由着他天天往学堂那边跑。 这个时候学堂还在上下午的课,叶澜应该还在学堂,看小胖子啪嗒啪嗒跑回来,嘴里还喊着婶婶,谈轻不由有些好奇,伸手按住炮弹似的投射到自己脚边的小胖子,好歹让小胖子这小身板顺利刹住车了。 “找我干嘛?” 小胖子晕乎乎地抱住他的手喘了口气,顶着一张跑得红彤彤的脸仰头看他。原先圆润的面颊因为这段时间在庄子里野瘦了不少,已经能看出下巴尖了,只不过圆脸蛋看起来还是肉乎乎的,精气神却好了很多。 “婶婶,我可以去村子里吗?” 谈轻被他问得一愣,转眼看向他身后的小厮和乳娘,这小胖子平时会跑去学堂玩,偶尔也会去桃山山脚下溜达一下,尝尝那边的竹林小馆里的菜,小馆里的厨娘都认识他了,每回他来都会给他新做的点心。 可是村子里他是没去过的,别说他,谈轻也没怎么去附近的村子走过,他为什么要去? 安王府的小厮解释道:“回隐王妃,小世子前些天从学堂回来路上,在河边槐花树下认识了几个村子里的孩子,昨日有个小姑娘送了世子一个草编的蟋蟀笼子,小世子很喜欢,便与那姑娘约定好,今日在树下见面,给那孩子尝尝庄子里的点心。” 第105章 学堂依山而建,门前不远确实有条河道,他们说的那槐花树谈轻知道,前些天还有村民送来一筐子槐花到庄子上,田婶便拿来做了一顿槐花饭,他尝着是挺好吃的,想起来还舔了舔唇,伸手摸小胖子脑门。 “这才来几天,就找到了新朋友了,可以啊。不过你去村子里干什么?我可不认识路哦。” 小胖子抓住谈轻的手,一脸严肃地拒绝他,“不可以摸头,会长不高!我要去看小灵!” 小厮又说:“那姑娘是隔壁李家村的,今天没来,同村的女孩说,她生病了,来不了。小世子听闻后,便闹着要去村子里,这会儿学堂还在上课,小人不好去打扰叶先生,便劝小世子先回庄子找王妃定夺。” 小胖子才三岁多一点,要表达复杂一些的信息时就不太能说了,听小厮解释玩,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撒娇一般晃起谈轻的手。 “我要去我要去!” 谈轻敷衍地按住他的额头,“好好好,去就去!” 说起来他住在庄子这些日子,也没去过李家村,正好今天作业不多,回来再写也没问题,谈轻去找了庄子上两个认识路的老人,才带小胖子往学堂西边的李家村走去。 李家村算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条件最差的村庄,因为比起其他村子里田地少,大多数人多年前逃难而来被安排在这里落脚的难民。 村中多是茅草屋,少见青砖房,这个时候日头正大,田地上没什么人干活,唯有村头村尾树下有几个老人在纳凉,见到他们也会热情地打招呼。村里地面也是泥地,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狗吠,好在小胖子跟庄子里两只小狗玩多了,并不怕狗。 带路的李婶是田婶招来厨房帮忙的,出嫁前也是村里的姑娘,一听那女孩的名字,就知道人住在哪儿了,入了村没一会儿,就领着几人到了村西边一处破旧整洁的茅草屋。 “李六家的,在屋里吗?” 李婶往篱笆里喊了一声,便回头跟谈轻几人说:“云灵那丫头,跟咱小世子差不多大,她爹以前是村里的猎户,前些年进山出了些意外人没了,后来她娘生下她又落下病,家里就指着她大哥出去做事挣钱呢。” 她说着叹了口气,怪同情的,“这丫头命不好,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大夫说是心疾,得一直用药养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这可是富人病,她家为着她娘的病早就卖光了田地,哪儿还有银钱给她看病呢?” 小胖子似懂非懂,仰着脑袋问谈轻,“什么是心疾?” 谈轻估计跟心脏病差不多,但是跟小胖子不好解释,“就是很严重的病,不能多动,不能乱吃东西,也不能太吵太闹,不然会心口疼?” 李婶煞有其事道:“王妃说的对极了,这病可不好养!” 谈轻这段时间对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也有一定的了解,从男子孕育需要剖腹生产这点看来,它具备一定的外科手术水平,可是也仅限于此。在末世心脏病可以依靠药物或者换人工心脏治疗,这里不可能真的给一个人换心,何况还是这样的家庭。 谈轻想着看向篱笆内破落的茅草屋,心下暗叹一声。 不一会儿,便有个穿着深色布衣的女人开门走出来,看着脸色透着病态的青白,看见李婶身后衣着显然并非普通百姓的一行人后,神色防备,“李婶……这几位是?” 李婶忙扬起笑脸,给她使眼色,“几位贵人是从学堂来的,来看看你家姑娘怎么样了。” 一说学堂,李氏就明白了,学堂是庄子里的贵人建的,又让村子里的孩子免费读书,村子里的人都十分感激,即便她家中还没有孩子进学堂读书,闻言也松了口气。 “原来是学堂的贵人,快请进,不过我家孩子……” 李婶怕她不会说话得罪贵人,便拉着她拍了拍她手背,“你家姑娘跟我们的小公子约定好了今天一块玩,小公子看你家姑娘一直没来,又听说她病了,特意过来看望她!” 李氏很是拘谨,“来看灵儿的?” 谈轻就是陪小胖子来看朋友的,见状便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不必紧张,我们家小胖子就是来看看你家姑娘的,不知现在方便吗?” 李氏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领着几人进屋,“方便的!方便的!公子还有小少爷这边请!” 得了主人家邀请,谈轻这才牵着小胖子和几人进屋。 屋里也是整洁干净的,虽有些简陋,但显然细心打理过,他们跟着李氏进了屋内,便见到炕上躺着一个小姑娘,大概是因为看到来了这么多外人,小姑娘有些怯生生的。 小胖子一看到那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就挣开谈轻跑了过去,踮着脚尖,趴在炕上看她。 “小灵姐姐,我来了!” 看着身量与他差不多大的小云灵见到他也笑了笑,两个小家伙就嘀嘀咕咕地聊了起来。 谈轻不好参与小朋友的聊天,就拎着特意从庄子带来的点心坐下,倒是李氏,看见小云灵笑着跟小胖子聊天,却是悄悄红了眼睛。 心疾在这个世界几乎是绝症,小云灵病发后身体不适,聊了一阵就累了,病人需要休息,谈轻就拎着小胖子走了,临走前跟李氏说让她病好之后,就到桃山学院去报道。 他坐在这里等时,李婶跟李氏问话,将他们家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才知道这小姑娘已经六岁了,只是村里的孩子能吃饱都很不容易了,一般长得显小,而且小云灵又生病了,看着没有比小胖子高多少。 小胖子跟她聊天时,他们说的就是学堂的事,只是一个在羡慕上课,一个想玩滑滑梯。 李氏闻言觉得谈轻在开玩笑,“贵人说笑了,村里的姑娘们都没有谁能去学堂上学的。” 何况…… 她忧愁地看着炕上的小云灵,眼里的心疼明显可见。 谈轻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认真地说:“学堂正在招收女学生,只要是村里年龄合适的女孩,都可以来我们桃山学堂上学。” 李氏愣住了,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直到谈轻一行人走远,回头还能看到她站在门前。 小胖子也跟着谈轻回头看,他还小,不懂得他们说的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朋友想去学堂,谈轻也邀请她们了,他便有些期待地扯了扯谈轻的袖子,“婶婶,等小灵姐姐好起来,她也能进学堂吗?” “当然可以,我可是说到做到的人!”谈轻说着揶揄地捏了捏他的小胖脸,“干嘛这么在意人家小灵姐姐?不怕多个人抢你的滑滑梯?” 小胖子挣扎着将脸颊救出来,一脸骄傲地说:“不怕!她说了,下次给我编蟋蟀笼子!” 谈轻对他很无语,指尖在他光滑的脑门上一弹,“多大个人了,不上学就知道抓虫子玩!” 小胖子机灵得很,立马抱着脑袋跑远,还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我才三岁半!不上学!” 这还自豪上了? 谈轻嗤了一声,不过人都出了庄子,他索性拉着小胖子沿着河流在附近玩了一圈,还别说,小胖子还真在河堤抓了两只蟋蟀回去。 回到庄子后,小胖子果然被叶澜训了几句,谈轻趁机溜走,他还记得正事,让福生派人去找几个村子的村长说招收女学生的事。 这事在开学堂前他就跟几位先生沟通过,现在愿意来学堂的都是愿意接受这些条件的。 学堂先生不成问题,就看村民们怎么想了。谈轻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挨家挨户去跟他们解释,让每一家每一户都送女孩来上课。 福生答应下来,要走时,谈轻没忍住拉住他,又多问了一句,“裴折玉今天还喝茶吗?” 福生想了想,“应该喝了吧,我看见燕一拿山泉水去煮茶了。不过王爷在屋里我没看到。” 谈轻听完给了他一个‘要你何用’的失望眼神,便摆手让他赶紧走人,福生也是纳闷极了。 “少爷,您跟王爷吵架了?” “没有的事。” 谈轻矢口否认,这是他自己单方面惹恼裴折玉,不算吵架,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见人呢。 那天摔的也太丢人了。 这也不妨碍谈轻觉得福生问的太多了,佯装羞怒伸手要打人,福生立马抱住脑袋跑走。 “少爷你真的很奇怪!” 福生跑到门口,才回头告诉他,“不过王爷今天让燕一问我,少爷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谈轻眼前一亮,招手让他回来细说,“他是怎么说?” 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下,福生冲他嘿嘿坏笑一下,然后转身跑走,只给他留下一句话—— “少爷自己去问呗!” 谈轻:“……” 他看着福生跑走的背影,忍了又忍,心下暗骂一句。 这个小厮要不得了! 不过福生显然忘了,只要谈轻想知道,有的是机会让他开口,等福生办完事回来,谈轻再揪住他时还是从他那里逼问出来真相。 第106章 那就是燕一只问了一句也不知道王妃最近在忙什么,随后又说王爷这几天没什么胃口。 多的一句都没有! 什么裴折玉让燕一问话,都是福生自己联想的,谈轻听完很艰难才忍住暴打这小厮一顿。 可是裴折玉胃口不好,他还是吩咐厨房给裴折玉做些开胃的饭菜,至于福生劝他约裴折玉吃饭,他只能说,今天作业还没做完! 平时早上叶澜布置的作业,谈轻会在上课时写一半,剩下一半,等玩到睡前才会动笔。 今晚也是如此。 前晚还会梦到摸裴折玉喉结的谈轻觉得自己病还没有好,避免冒犯裴折玉,丢失这样一位会画画的高质量室友,决定不去看他。 让村里的女孩来学堂上课的消息传出去两天后,学堂里才多了三四个七八岁的女孩来报道,依旧数量极少,但也已经是一个突破。 没过两天,庄头老吴就说有人从学堂那边找过来求见谈轻,说是李家村小云灵的哥哥。 前两天谈轻带小胖子离开李家村后,就吩咐福生去找那些村长办事的时候顺便让人去镇上请个大夫给云灵看看,药费他帮忙出。 这云灵的哥哥正是知道此事,今日特地来感谢他的。 谈轻听说后只好先放下手里的作业,跟福生去庄子前厅见了那人,只是刚入前厅,看清楚那个穿着灰色衣服的李家少年,不说谈轻身边的福生一脸震惊防备,那少年也是大惊,而后神色警惕地跪下行礼。 “云生拜见王妃!” 谈轻听这名字熟悉,看着人也有点眼熟,默默看向福生,果然看到福生肯定地点了头。 这个叫李云生的,不就是谈淇身边那个小厮吗? 谈轻知道他叫云生,跟在谈淇身边,可不知道他姓李,心下着实也有些吃惊,而云生乍见到他,估计只会比他更紧张,这会儿人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在地面,一动不敢动,谈轻看着也是眉心一跳。思索了下,谈轻缓缓坐下,“行了,起来吧。” 李云生稍稍抬头,却没起身,语调听着有些干涩僵硬,“今日前来拜访,是为了感激学堂的山长送药救了我家小妹,不知竟是……” 谈轻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他不喜欢谈淇,倒没有迁怒他身边的小厮,只是这小厮显然是在防备他,他也不好再留这李云生了。 他便道:“不过区区小事,不必挂怀。不管她是谁的妹妹,我碰上了,都会帮她一把。” 李云生的眼神显然有些狐疑,“那,便多谢王妃了。” 谈轻给了福生一个眼神,“我还有事要忙,你走吧。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 李云生脊背绷紧,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迟疑地躬身拜下,“王妃有话,云生不敢不听。” 谈轻点点头,直言道:“你妹妹很想跟村里的孩子一样到我的学堂上课,你应该明白吧?” 李云生神情一滞。 谈轻也没再跟他多说,起身往门外走去,“送客吧。” 李云生愣了愣,“恭送王妃。” 谈轻瞥了眼这个高瘦的少年,不紧不慢自他身旁走过,隐约看到对方脊背似乎在战栗。 而李云生看着谈轻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却十分迷茫。 这王妃救他妹妹,到底什么意思?是有意还是无意? 直到福生将李云生送出庄子后,谈轻才从角落里出来,一脸兴奋地指着自己问福生,“怎么样?我刚才说话的样子很高深莫测吧?” 福生也不像刚才那样端着一张脸了,由衷给谈轻竖起大拇指,“很大气!不过这云生怎么会是那小世子的朋友的哥哥,他知道我们在这边庄子了,就等于谈淇也知道了,少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对?” 不得不说,谈轻刚才确实挺吃惊的,冷静下来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他便无所谓地摊手。 “知道就知道啊。孙俊杰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他跟赔钱货谈淇比他跟他亲姐还亲,我们在这里的消息,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 福生哽了下,还是满心不安,“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这谈淇比孙俊杰还难应付。” “因为谈淇手段阴损,而孙俊杰只会些下作又贪婪愚蠢的手段。”谈轻绕过他走进前厅,拎起茶壶倒茶,喝了口刚才没来得及喝上的热茶,才坐下来说:“不过他们都不难对付,难的是他们背后的两座靠山。” 皇后和太子,才最麻烦。 福生听着是更不能放心了,一脸讨好地上前给谈轻捏肩捶背,“少爷是有什么对策吧?” “没有。”谈轻享受着他还算专业的手法,缓缓说道:“不过我总觉得云生这名字挺耳熟。” 福生边给他捶背边说:“能不耳熟吗?去年谈淇刚换的小厮,他嫌以前那个是少爷派去的,太老实,把人打发去庄子了。不过说起来,云生以前好像不叫云生,还是谈淇用一个馒头从乞丐堆里收回来的小厮。” 他说到馒头,谈轻就有印象了,按住他的手背说:“是了,馒头!他原来就是那个云生!” 福生完全听不懂,“什么?” 谈轻看过十几章的书上,谈淇嫁到东宫后就换了小厮,为了在内务府安插人手,还把以前那个叫云生的小厮送给高官疏通门道—— 是送到床上那种。 那高官也不可能给一个小厮什么名分,只是这个叫云生的小厮居然答应了。因为他当年快要饿死的时候,就是谈淇用一个馒头救了他的性命。而在谈淇眼里,这个云生在谈淇前世最后会是四皇子手下的死士。 因为被派去刺杀太子太子妃不成,最终被斩首示众。 书上谈淇前世的太子妃就是谈轻,谈轻这么一想起来,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啧了一声。 “孽缘啊。” 谈淇的前世里这个叫云生的人是死士,最后的任务是刺杀太子妃谈轻,而谈淇重生后将这个将来会成为死士的云生收到身边作为小厮,同样带着这个小厮跟谈轻斗,最后谈淇不会也让这个云生来刺杀他吧? 谈轻想想都头皮发麻,要不说谈淇阴损?谈淇这一重生,多少人的命运因为他而改变? 他这又是叹气又是点头的,是看得福生越来越懵。 “少爷,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谈轻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我什么都不知道,命运已经难以预测。” 福生被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吓得起了鸡皮胳膊,搓了搓手臂,“少爷,你吃错药了吗?” 谈轻睨他一眼。 福生立刻老实地改口,“那您刚才到是想说什么?” 谈轻只说:“没,反正那个云生你得防着点,不过要是他遇到麻烦,也可以帮上一把。” 福生不解,“为什么?他可是谈淇的小厮,谈淇很信任他的,他有事也轮不到我们帮吧?” 他说到这里,惊喜地瞪大眼睛,看向谈轻,“少爷的意思是说,我们把这人拉拢过来?” “你可真会脑补。” 谈轻没忍住白他一眼,“没有的事,只是觉得有些可怜人,可以帮一把,免得走上歧途。” 福生还是觉得他在说反话,抓了抓头发,若有所思道:“我都明白了,下次可以试试。” 谈轻满脸疑惑地看着他,这破小厮又明白了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问,门房就进来通报又有客人来了。 谈轻搁下茶碗,百无聊赖地窝在椅子上,面露疲惫。 福生便替他问门房,“什么人?今天怎么这么多客,我们少爷在这里也不认识多少人啊,莫非又是少爷以前认识的什么朋友来了?” 门房道:“那是京城而来,自称姓孙的一位少爷。” 闻言,谈轻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被惊得喷出来,好歹咽下去,而后目光幽幽地看向福生。 姓孙,那不就是孙俊杰吗? 那厮又回来了! 福生也是一愣,急忙举手自证清白,“真不关我事!” 第59章 管他来的孙俊杰是不是太子表弟,谈轻一律拒见。 “不见。” 福生连忙点头,跟门房说:“就说我家少爷不在庄子里,让这孙少爷趁天还没黑回京吧。” 门房却说:“可是这孙少爷说,他是来还钱的。” 他要这么说,谈轻就迟疑了,坐直起来认真思考,福生也很怀疑,“他会专门来还钱?” 这问题门房也回答不了他,只能说:“那位孙少爷是这么说的,还专程带了礼物来的。” 孙俊杰从前欠了原主不少银两不假,可没一次真的还过,上回还是谈轻提醒了他下不去面子才还的,这回主动送钱上门,福生都觉得稀奇,“这孙俊杰又在耍什么花样?” 谈轻自顾自喝完手边的茶,伸着懒腰起身说:“他上回才挨过打,没几天就又专程送钱来,好一个能屈能伸,肯定没安好心。不过叶老师教过,来者是客,我要是不见他,未免太过失礼,福生,让他进来吧。” 第107章 福生毫不犹豫拆穿他,“少爷就是想要他还钱吧。可是这人就是个无赖,算哪门子客?” 谈轻撇嘴笑笑,招手让他过来,附耳嘀咕一阵,福生的脸色便从不情不愿变作疑惑、而后恍然大悟,与谈轻相视一笑,“我明白了!这就去迎咱们的贵客孙少爷进门!” 谈轻摆手,“客气点啊。” “是!” 福生应着,利落地往外跑去。 此刻在庄子门外,孙俊杰在日头下等得出了一身汗。 身旁小厮给他摇着扇子,嘴上抱怨王妃这里的下人真是不懂礼数,将他们就这样晾在门外不管,没看见他们家少爷脸上还有伤吗? 说起前几天在裴彦的温泉山庄挨的打,孙俊杰就觉得眼睛鼻子还在疼,夺过折扇睨了眼小厮,没好气道:“就你话多,闭嘴!” 小厮只好低头认错,嘴上却没停下,“可是少爷,这王妃就这么晾着您,这次怕是不会轻易让您进庄子的,那太子殿下的吩咐……” 孙俊杰这回没再骂他,烦躁地摇起了折扇,眼角跟嘴角的淤青还没有完全褪尽,偏要做这翩翩公子的风流姿态,看着有些滑稽。 要不说燕一打得好,他是个懂武功的,知道打哪里痛、打哪里留下的痕迹难消,要是按以往,孙俊杰心高气傲,死要面子,被打成这副猪头模样,八成不敢再出门了。 可他偏偏疤还没消就来了。 只因他前几天灰溜溜跑回京城后,为了邀功去见了太子,将谈轻在庄子的消息告知太子。 尤其是谈轻跟裴折玉分房睡这事,就算后来他们从同一间温泉浴房出来,孙俊杰还是觉得谈轻跟裴折玉之间并非那么亲密无间。 最近承恩公府的事情刚解决完,贵妃一党趁机捞着不少好处,太子要跟他们斗,又奉太后命令与程家姑娘接触,还得安抚谈淇,可谓是忙得团团转,加上因为在公主府的过节,他初时并不愿意听谈轻的事。 可孙俊杰说完,太子沉默了好一阵,便让人取来一些银钱,让孙俊杰再去庄子走一趟。 他要孙俊杰查清楚谈轻跟裴折玉到底什么关系,此外,若能找到机会,便离间这二人。 这两年贵妃的两个儿子联手已经让他的太子之位不再稳固,他不可能再坐视裴折玉起来。 不说太子给了银两,孙俊杰也是鲜少替太子办事,激动得一口应下,完全忘了他在进宫之前,他亲姐孙娉婷吩咐他给太子传话的事,回府后又跟他亲姐吵了一架,没等伤完全养好,就从承恩公府跑了出来。 他得让他爹瞧瞧,他不是连孙娉婷那蠢货的联姻价值都比不上的烂泥,也能为太子做事,说不定他日太子登基还能封他个大官做! 孙俊杰的思绪逐渐飘远,还浮肿的脸笑得颇有几分猥琐,福生刚出来就被他恶心到了。 福生轻咳一声,出声提醒他,“孙少爷,听闻你是来还钱的,我家王妃让我出来接你。” 孙俊杰看见福生立马皱起眉头,他可没忘记前些天打他的也有福生,不过这是谈轻的地盘,还有太子交给他的任务,孙俊杰也赏了他一个笑脸,“那就有劳福生小哥了。” 福生看他笑得那么殷勤,心下也是恶寒,用力搓了搓手臂,转头就往门内走去,“走吧。” 孙俊杰这回也不嫌人家无礼了,只要能见谈轻,好像任务就成了一半,他赶紧带人跟上。 不过等进了庄子,福生却带他们绕过待客的前厅,越走越远,也不像是去后院的样子。 孙俊杰这回出门也就带了一个车夫小厮,此刻就一个小厮跟着身后,手上还抱着礼盒,看前面的阴凉小路越来越偏,也没看见个人影,他便笑不出来了,僵着一张脸问福生,“你们家王妃今日不在庄子吗?” “王妃当然在啊,这不是在领你去吗?你着什么急?” 福生语气无比敷衍,揣着袖子在前面悠哉悠哉走着。 孙俊杰被他怼得火大,可念着太子的吩咐,也不敢轻易得罪谈轻身边的小厮,只好觍着脸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不是催你。” 福生凉凉一笑,不说话。 孙俊杰被他这狗仗人势的模样气得咬牙切齿,在他背后捏了捏拳头,恰好在这时前面的福生拐了个弯,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孙俊杰立马将拳头收到背后去,冲福生笑。 福生嘴角抽了抽,领着他拐弯走出阴凉的墙角,走出后门,站定在山脚的养猪场大门前。 “到了。” 依山而建的养猪场紧挨着庄子后门一角,看上去与庄子里的建筑都不一样,高高的围墙上是一座很高很大很宽敞的建筑,里面还竖着一个往天上冒烟的烟囱,起码孙俊杰在京城长大,都没见过这样子的建筑。 孙俊杰依稀听见那半开着的大门里传出一阵阵不清楚是什么动物的尖叫,越发觉得这地方阴森可怕,紧张得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王妃真的在这?” “我骗你干什么?”福生对他很不客气,推开门往里走,“不想进去,那你还是回京吧。” 一说回京,孙俊杰就有勇气了,顶着里面声声不绝的怪叫声,推着身后的小厮先进门。 “进!我就是来见王妃的,见不到人不会走的!” 小厮听着里面时不时传出的叫声很是凄惨,渗人的很,可是孙俊杰将他推到前面做挡箭牌,他也没办法,只好屏住呼吸跟上福生。 几人一进门,就看到里面是一大片宽敞的空地,左边有个屋子,看着像是厨房,上头有个烟囱,里面有个一身腱子肉满脸胡子的男人,远远背对着他们站着,手上抓着一把大刀在剁什么东西,被门帘挡住了。 那提着刀的男人往这边看上一眼,孙俊杰就吓得浑身抖了抖,赶紧推着小厮跟上福生。 福生看在眼里,好险压下上扬的嘴角,没让自己笑出声,只是故意放慢脚步,让这条路变得过分漫长,等观赏够了这主仆俩吓得浑身颤抖的怂样,他才领着这两人进屋。 这间大屋子四面的墙没有完全封死,开了不少窗口,时不时有风从竹帘外吹进来,光线充足。而里头是用青砖砌起矮墙间隔开的一个个小方格,大多空着,往深处走,就能看到分开养在不同格子里的猪崽。 原来是猪圈啊,孙俊杰和他的小厮齐齐松了口气,同时又皱起了鼻子,总觉得有臭味。 福生看到他们俩嫌弃的小动作,暗自翻了个白眼。 走到这里,不用福生带路,孙俊杰都看到这格外宽敞的猪圈深处有几个人在,而谈轻正站在一处猪圈格子外面干净的走道上。 且不管他堂堂王妃为何要踏足这种肮脏之地,孙俊杰一见到他就跟见到亲爹似的,无比热情地迎上去,“王妃!好久不见!” 谈轻揣着袖子站在猪圈外,眼神凉凉地瞥他一眼。 “也没有很久吧。” 才几天不见,孙俊杰略过不提,一脸讨好,“王妃,这是我自京里给你带来的礼物,是为了上回在温泉山庄的误会特意给你赔礼,也要多谢王妃,上回我才能顺利脱身。” 谈轻只看了一眼那小厮手里的礼盒,便无动于衷地瞥开眼,直言道:“我可没有帮你,这礼物可不敢收,听说你是来还钱的?” 孙俊杰毫不气馁,接着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双手奉上,“不错,我这次回家后,左思右想,我与王妃自小长大的情分,怎能因为一点银钱而丢了?再说了,那裴世子也说过,王妃成亲了,很多事情不能自己做主,怕是手头上也没有之前宽松了,我就是借钱,也要还给王妃不是?” 谈轻心道这废话还挺多,示意福生过去数钱。 孙俊杰倒也老实给了,可是福生清点完了,脸上也没见半点笑容,“少爷,才两千两。” 谈轻就知道这人不会一次把银子还清,不说他能不能交出银子,照这狗东西以前占原主便宜的德行,也舍不得把银子还给他。 于是谈轻一句话没说,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孙俊杰。 孙俊杰便将准备好的腹稿说出来,“我知道我欠王妃的不止这两千两,可王妃也知道我家现在什么情况的,这也是我辛苦借来的。” 他装出一脸真诚看着谈轻,却不知表情假得很,一手还攥着衣袖,那里头可还有几千两银票,都是前两天太子给他让他还钱的。 太子让他还钱,他确实也还了,可没说全部还清。 谈轻的银子,不早晚是太子的银子,那太子的银子给外祖家的表弟用用,又有什么关系? 孙俊杰理不直气也壮,还伸手要拿给出去的银票,“王妃不喜欢,那我先收回去好了。” 福生抢先一步拿着银票退开,愣是没让他碰着。 孙俊杰不舍地收回手,最后看了眼银票,笑嘻嘻地看谈轻,“王妃,你看钱我也给了……” 谈轻点头,跟福生说:“送客。” 孙俊杰笑容一顿,忙道:“不是!王妃,我这么远从京城来,你连口茶水也不给我喝吗?” 第108章 谈轻反问他:“你来还钱,又没还清,我不给你茶水犯法吗?要是犯法,你回京告我啊。” 孙俊杰被怼得无话可说,不给茶水是不犯法…… 可是他要留下来啊! 孙俊杰面露难色,“王妃,实不相瞒,太后给太子安排了一位程姑娘,虽然还没明说,大家都知道那是太后定的太子妃,王妃也知道我姐脑子不太好,为着这事天天在家里闹,我这是在家待不下去了……” 他盯着谈轻看了半晌,谈轻才给他一个回应,“哦。” 孙俊杰心说这人怎么一点都不识趣呢?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掰开来说,“王妃,我好不容易出门透透气,想留在你这庄子上待几天,求你收留我几天,就几天,好不好?” 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 谈轻跟福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不以为意地撇嘴道:“没见过谁欠债还赖在债主家不走的。” 孙俊杰忍了忍,再次服软,“王妃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让我留下来,每天收费也行。” 谈轻依旧不动摇,“这不好吧,我家王爷可还在,我怎么好越过他做主把你留下来呢?” 孙俊杰只好再□□让,“我就是在庄子上住几天,绝对不闹事,也保证会听王妃话的!” 谈轻看起来好像有些迟疑,“我也不是不想留客,可我总不好越过我家王爷做这个主,再说了,总收你银子,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孙俊杰心道,不好意思,上回还敢收那么狠? 谈轻面露苦恼之色,看着孙俊杰欲言又止,“我这里倒是缺个人手干活,你要是想留也行,不过你是太子表弟,只怕是不愿意。” 孙俊杰惊喜不已,“我愿意我愿意!让我留下吧!” 谈轻斜他一眼,“当真?” 孙俊杰飞快点头,生怕这个机会在自己面前飞走。 谈轻这就放心了,一锤定音,“那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桃山养猪场里的一名短工了。” 闻言,孙俊杰笑容呆滞。 “什,什么场短工?” 福生笑眯眯地替谈轻重复道:“孙少爷,是养猪场。这是我家王妃亲自建的养猪场哦。” 闻言,孙俊杰和他的小厮都是一脸被坑的表情。 谈轻摊手说:“我也不勉强你,这回也没收你银子了,你要是不乐意,那你回京城吧。” 孙俊杰面色凝重起来,心道谈轻这么做,一定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他一定不能轻易回京。 于是他咬咬牙,应下了。 “好,不就是短工,我做!” 小厮急道:“可是少爷……” 孙俊杰摆手叫他让开,便一脸凛然就义的问谈轻,“那敢问王妃,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谈轻凝望他一阵,弯唇笑了笑,“可以啊。不过今日养猪场正好有事,你先来帮忙吧。” 孙俊杰顺着他的视线瞥向猪场里那些分隔的猪圈,里面的猪崽都不算大,看着还挺干净的,一看就有专人打扫,心底那股反感才淡了几分,可笑容怎么看着都十分勉强。 “今天,就要开始帮忙了?” 谈轻问:“不然呢?” 没等孙俊杰磨蹭,谈轻招手喊来猪圈里几名大汉。 “都过来认识一下,他们是我请来猪圈做事的人,这位孙俊杰孙少爷是自愿来帮忙的,你们现在已经是同事了,等下一起来劁猪吧。” 几个大汉原先都是庄子上收留的,体格强壮,就是有些小小的残疾,不过比起沉浸酒色的孙俊杰,各个都精神得很,听谈轻这么说,几人热情地跟孙俊杰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孙少爷,正好,我们猪场今天缺个人手。” 孙俊杰被几名大汉围在中间,矮小得跟狼群里的小鸡一样,小厮见状躲远了没敢靠近。 几人手劲也大,一巴掌拍在孙俊杰肩上,差点把人给拍倒了,孙俊杰这才清醒过来,可看着几名大汉满身的腱子肉,愣是把气咽了下去,“王妃说的劁猪,又是什么?” 谈轻笑着举起手刀比划了下,“就是给猪去势。去势后猪才长得快,肉也会更加好吃。” 孙俊杰这下彻底愣了。 让他堂堂当朝太子伴读、皇后侄子来给猪去势…… 这也太过分了吧? 谈轻自觉特别善解人意地拍着他肩头说:“最近庄子上下也就只有这里缺人了,前段时间我接了二十几个猪崽回来,都还没劁过,就等你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真没事的,你今天就赶紧回京吧。” 又是催他回京…… 孙俊杰狐疑地看着谈轻,一而再再而三逼他离开,莫非谈轻在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定是这样没错! 孙俊杰自觉自己快要触碰到谈轻的秘密,自然不肯轻易离开,而后沉重地看了猪圈一眼。 “不就是劁猪吗,王妃放心,我可以做得来的!” 谈轻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那就拜托你了。” 孙俊杰认真点头,“交给我!” 看着两人假惺惺的对话,福生差点忍笑忍到嘴抽筋。 好歹等到孙俊杰跟着几名大汉进了猪圈,他走到谈轻身边,看着孙俊杰几乎同手同脚的背影,小声偷笑,“少爷,你这招可真是损!” 谈轻一本正经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是养猪场的大日子,孙俊杰真的很努力。” 几名大汉早就收拾好工具,将准备劁的猪崽都赶到了一个猪圈里,这会儿正领着孙俊杰分工,让他抓猪崽,许是听见了谈轻的话,孙俊杰呆滞地回头看向他,谈轻脸上露出赞许之色,给他竖起大拇指打气。 孙俊杰和福生齐齐沉默了。 接下来半个时辰,几名大汉并一个孙俊杰有条不紊地将二十只猪崽一一去势,宽阔的养猪场里时不时响起一声凄厉的猪叫,而帮忙按住猪崽的孙俊杰听猪叫一声就跟着抖一下,全程都不敢乱动,也不敢看。 给猪去势这种事,在来找谈轻之前他想都没想过! 直到终于结束,孙俊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猪圈,小厮一脸心疼地上前扶住孙俊杰。 “少爷,你没事吧?” 谈轻这会儿跟着几个员工在隔壁看刚劁过的猪崽,猪崽们都趴在地上,看着很是虚弱。 小厮问了好几次,满脸麻木的孙俊杰才回神,想擦把汗,举起手总感觉手上满是猪的骚味,便嫌恶地甩了甩手,盯着谈轻隔着栅栏摸猪崽脑门的背影,恨得直咬牙。 “谈轻,我一定会揪住你的把柄!” 劁猪完毕后,后续还有专人负责,谈轻看差不多了,就回了庄子,也带上了孙俊杰。因为天快黑了,他今天第一天上工,谈轻决定打一棍子给一个蜜枣,给他顿饭吃。 孙俊杰看着他虚伪的笑容,是越发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他没敢表露在谈轻面前,见了人还是笑着感激谈轻的,可谈轻知道,福生跟他说孙俊杰出了养猪场后在门口洗了好几遍手。 连劁猪都能忍,这人接近他必定是有什么大阴谋。 谈轻决定,还是将这人放在眼皮下看着,比较好。 几人离开养猪场回庄子,路上看着漫天红霞,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孙俊杰算是缓过来一些了,开始有意无意地跟谈轻套话。 “王妃出嫁后也是辛苦,换了以前,有太子殿下护着,王妃断不用来这脏兮兮的养猪场。” 谈轻想来养猪场,那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养猪场,在孙俊杰话里倒是变得很低级一样,谈轻感觉有被内涵到,收起假笑,“是不用,我以前连京城城门都不用出,也不用学做文章,只要我跟着你表哥,我就是做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人都没人管。” 成为太子妃,就会被养成废人,可他就是不愿意! 孙俊杰一听有戏,忙道:“可不是?表哥以前对王妃是真的好,可就是……有缘无分呐。”他说着,一边偷看谈轻脸色,一边暗示道:“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看在我们同窗多年的份上,我觉得还是得跟王妃说一下……其实王妃嫁给隐王,太子表哥心里头一直不痛快。” 谈轻挑眉,“哦?” 孙俊杰斜了眼福生,像是在警告他,才压着声音跟谈轻说:“毕竟是自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感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原先表哥跟王妃是有一些不愉快,可那也是因为表哥不甘心王妃嫁了隐王。虽说表哥跟谈淇这事是有些对不起王妃,可是如今看到王妃过得这么苦,表哥也心疼啊。” 在他看来,谈轻跟谈淇本就是两兄弟,既然都喜欢太子表哥,干脆一块嫁到东宫得了。 娶谈轻能让皇帝满意,娶谈淇能让太子自己满意。 孙俊杰时常在想,要不是谈轻太过小气,连堂弟都容不下,现在太子表哥早就要什么有什么了,他们承恩公府出事的时候,说不定他那放印子钱的小叔就不用死了。 第109章 都怪谈轻小气,活该嫁给这不受宠的隐王受苦受累。 可就算这样,只要谈轻他外公老国公还在一天,皇帝都会纵容着谈轻这个儿媳,保不准哪天就真的让这隐王夫凭妻贵,复宠了! 孙俊杰心里担忧这事,可不得多说几句裴折玉坏话,“从前有表哥护着,王妃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现在呢?我看着也心疼。” 谈轻纳闷了,“我现在怎么苦了?你在心疼什么啊?” 孙俊杰心道他还硬撑着,颇有些恶意地故意揭穿他。 “王妃就别装了,你跟隐王分房睡的事,我早就知道了,王妃背后可是有国公爷撑腰的,隐王都敢这么欺负王妃,真是太过分了!” 谈轻其实感觉这孙俊杰说话挺恶心的,还心疼他呢,啧了一声,“是分房睡又怎么了?” 孙俊杰看他脸色变都没变,又狐疑地添了一把火。 “夫妻分房睡,摆明了隐王不喜欢王妃啊!要是真的喜欢,就像太子表哥对谈淇那样,谈淇前些天偶感风寒,表哥那么忙,可还是天天抽空去看他,日日思念他的!” 他故意提起谈淇,想要看到谈轻跟以前一样吃醋失态的样子,未料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就响起一道稍显冷厉的轻唤——“王妃。” 这道嗓音颇为熟悉,熟悉到让孙俊杰登时头皮发麻,僵着身子缓缓回头,他刚说过的裴折玉正站在后门前的小道上,显然在等人。 真是见鬼了,刚说了裴折玉的坏话,人就出现了? 这裴折玉真邪门! 孙俊杰吓得当场跟乌龟似的缩回脑袋,低头不语。 谈轻看到多日不见的裴折玉,一时间也愣了下,扔下孙俊杰走向裴折玉,“你怎么来了?” 不料谈轻刚近前,裴折玉忽而伸手揽住他的腰身,轻易将人带进怀里,整个动作无比自然。 谈轻只觉鼻尖萦绕着水墨气与裴折玉身上特有的熏香交织的气息,不由怔了怔,便见裴折玉正垂眸看他,唇边扬起温柔的笑意。 “天快黑了,看你迟迟还没回来,我出来接一下。” 他本就长得极好看,一笑起来,更是如寒冰乍破,雪后春光一般,清冷而又惊艳人心。 如此近的距离,足够让谈轻听清楚裴折玉和缓的心跳声,他感觉自己又病发了,耳尖和脸颊都变得滚烫,偏开脸不去看裴折玉好像能蛊惑人的丹凤眼,小声说:“刚才在养猪场太过专心,我忘记看时间了。” 看怀里的少年脸红了,裴折玉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几分,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尖。 “知道你喜欢养猪场,可也不能忘记家里还有人在等。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回去吧。” 几天不见,裴折玉好像更温柔了,谈轻感觉耳尖被捏得还挺舒服的,下意识蹭蹭他手心,嘴上敷衍道:“知道了,下次一定。” 裴折玉丹凤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眉眼弯了弯,笑了起来,可在看向躲在后面的孙俊杰时,含笑的丹凤眼显然透着冰冷寒意。 “今日有客人吗?方才,本王似乎听见有人在跟王妃说,本王不喜欢王妃,是谁说的?” 众人默默看向孙俊杰。 孙俊杰脸色骤然煞白,这不就差点名让他出来吗? 谈轻也冷静下来了,幸灾乐祸地回头看向孙俊杰。 裴折玉却迟迟没有说出孙俊杰的名字,只是看着他额头被冷汗湿透,不咸不淡地笑了声。 “真是可笑。” 谈轻也觉得孙俊杰很好笑,就因为他跟裴折玉分房睡,就拿他们和赔钱货跟谈淇那对狗男男对比,用来证明裴折玉不喜欢他吗? 然而下一刻,裴折玉便抬手握住谈轻肩头,让他回过神来,谈轻疑惑地抬头看去,就见裴折玉正倾身靠近,唇几乎贴上他的脸颊。 谈轻惊得睁大双眼,好在裴折玉只是靠近,并未真的碰到他,就这样侧首看向孙俊杰。 “王妃如此可爱,本王又怎会不喜欢王妃?” 谈轻呆呆看着与他靠得极近的裴折玉,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对方的丹凤眼却极平静,跟他完全不同,他才后知后觉—— 裴折玉是在孙俊杰面前跟他秀恩爱,让赔钱货死心? 他暗松口气,尽量放松身体,配合地看着裴折玉,心里莫名有些不满,又莫名有些兴奋。 没想到裴折玉这么会撩,差点以为他要亲自己了! 可是裴折玉说他可爱哎,谈轻心里就是很高兴! 第60章 虽然没有被裴折玉点名,大家都知道裴折玉说的是孙俊杰,孙俊杰也没料到自己今天刚来就得罪了裴折玉,哪里还敢跟裴折玉同桌吃饭,一回到庄子,就找借口告退。 谈轻让福生亲自去安排,把孙俊杰主仆送到他们上回住过那个院子,等孙俊杰走开,他才将自己被裴折玉牵了一路的手抽出来,由衷给裴折玉竖起了大拇指,“好了,人走了,裴折玉,你演技真的好好!” 刚刚还乖乖任人牵着走的少年,此刻笑得满脸狡黠,像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小狐狸。 不过这一开口…… 裴折玉缓缓摇头,笑道:“倒也不全是演的,我是真的觉得王妃很可爱,没有不喜欢你。”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谈轻,不像是在说笑。 谈轻心跳又快了起来,而后冲他笑了笑,“那我也没有不喜欢你!走啦,回去吃饭吧!” 说完,谈轻就扔下裴折玉跑了,看着他活力满满的背影,裴折玉勾唇笑笑,缓步跟上。 谈轻还以为裴折玉刚才说让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菜,都是在孙俊杰面前秀恩爱,跑进饭厅一看,果然看见满桌自己今天还想着要吃的烤鸭和春饼,他面露惊喜,回头看向刚进门来的裴折玉和燕一,“我记得我没让人做春饼啊,你还真让厨房做了?” 燕一找着机会插嘴,“殿下先前一直在等王妃回来,想着王妃爱吃春饼,便命厨房去买了。” 裴折玉斜他一眼,燕一便老实闭嘴了,躬身告退。 “属下去看看菜齐了没有。” 他是堂堂亲王身边的侍卫,催菜这种事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办,不过是找借口让裴折玉与谈轻两人独处罢了,还带走了布菜的小厮。 谈轻没去想燕一是不是故意透露的消息,看他们走后,果真好奇地问裴折玉,“你真的一直在等我回来吗?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裴折玉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水,递给谈轻,“只是听闻孙俊杰来了,怕你应付不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王妃很聪明。” 谈轻被他夸得飘飘然,嘿嘿笑道:“孙俊杰这厮我还是能应付得来的,谢谢你的好意。” 裴折玉弯唇笑笑,“与我客气什么,我可听闻这些天我煮茶的水都是你亲自上山取来的。” 谈轻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是顺手而已……” 他心想一定是福生透露出去的,给这破小厮记上一笔,也没忍住眼巴巴地问裴折玉,“那你觉得山泉水好喝吗?好喝我还给你送!” 裴折玉状似回味了下,挑眉道:“入口甘甜,确实比雪水煮茶更好喝些,但你天天爬山取水也太累了,以后我让燕一去取水就行。” “好喝就行。” 带有水系异能的山泉水滋味肯定要比那雪水更好的,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也多,谈轻觉得还是可以多给裴折玉喝点,不是说能给他补身子,只是单纯给他一点赔礼…… 当然,这话谈轻不会说出来,再提起上回在温泉浴房无意撞伤裴折玉的事,他自己都没脸见人了,此刻想起目光还会往他胸口飘。 “我也不是专程给你取水的,每天爬山就当是锻炼了……”谈轻心不在焉,“还能有助长高。” 裴折玉闻言抬眼看向谈轻发顶,虽说眼下二人都坐着,他还记得谈轻站起来的身高,是刚到他耳垂的,这时坐着也比他矮小一圈。 裴折玉的打量逃不过谈轻的毒辣眼神,他脸上一热,忙道:“别看我现在这么矮,还得仰着脑袋看你,我还小,以后还是能长高的!” 裴折玉忍笑道:“我知道,倒是没听说过爬山能长高。” 谈轻觉得有必要跟他探讨一下科学增高的方法,掐着手指头说:“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多运动,多晒太阳,说不定我以后能比你高!” 裴折玉笑出声来,倒也捧场地点了点头,“那挺好的,我听说镇北侯也是个八尺高的男儿,国公爷也如此挺拔,你肯定能长高的。” 这话谈轻爱听,这才满意地笑了,“那你也跟我一起爬山吧,多加锻炼,你也会变强壮的!” 裴折玉笑容顿了顿,轻咳一声,低头抿了口茶水,当做无事发生反过来问谈轻,“对了,孙俊杰伤还没好全,今日怎么又来庄子了?” 谈轻看他就是在转移话题,心道这人也是宅,到庄子住了这么多天,也就上回去温泉山庄是出了一次门,桃山也是第一次来庄子时爬过一次,现在怎么都不愿意爬了。 第110章 天天窝在屋子里画画,也不晒太阳,身体能不差吗? 可裴折玉不肯动,谈轻也不能扛着他上山不是吗? 谈轻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他说是来还钱的,也就还了两千两,还没还清,就找借口要在这里住下来,我看他一定是想搞什么事。” 裴折玉问:“那我派人送他回京,免得给你添麻烦。” 谈轻摇头,“不用,我也想看看他究竟想来这干什么。” 他说话归说话,在满桌子好菜前,双手也没落下,擦干净手夹了片好的烤鸭皮和其他菜一块用春饼卷起来,便送到裴折玉嘴边。 “你让人去小馆取的菜吧,来,第一口先给你吃!” 这周边也就只有桃山山脚下的竹林小馆最近在卖春饼,谈轻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出品,倒不是说裴折玉借花献佛,还觉得正中下怀。 他正好想吃,裴折玉就准备了,这不得奖励一下吗? 裴折玉却没动,似乎有些意外地看着到嘴边的春饼。 谈轻这才想起来,裴折玉不爱跟人亲近,大概也不喜欢吃别人碰过的食物,脸上笑容也收敛起来,识趣地收回手,“那我自己……”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裴折玉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就着谈轻的手,张口咬下春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谈轻感觉裴折玉的嘴唇好像擦过自己的指腹,软软的,带着微热的温度,他当场怔住,睁大眼睛看着裴折玉。 他包的春饼太大,导致裴折玉一口进嘴,就说不出话了,仔细地嚼了几口,喉结在白皙脖颈上滚动了下,谈轻便一直呆呆看着。 “你……” 裴折玉似乎觉得有些失礼,松开他的手,唇边扬起微笑,“很好吃,就是太大口了。” 谈轻火燎似的收回手,控制自己不往裴折玉那好看的喉结看,一时笑得也有些尴尬。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吃别人碰过的食物。” 裴折玉点头,“确实。” 谈轻正纠结要不要先擦手,闻言又是一愣,“啊?” 裴折玉看着他,眸中含笑,“不过那是对别人,王妃对我这么好,我总不能不识好歹。” 谈轻眨巴眼睛,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好像有些窃喜,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哪有什么不识好歹……” 裴折玉似乎松了口气,轻叹道:“看来王妃不生气了。” 这话说的谈轻彻底懵了,“啊?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裴折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安。 “上次在裴世子的温泉山庄,我说话声音大了一些,想来是吓坏你了,回来后便避着我。今日找到机会跟你说话,我便想跟你道歉,那天是我太激动了,不是想骂你。” 他看谈轻的眼神,好像生怕谈轻误会,不理他一样。 谈轻顿时心软了,赶紧解释,“没有的事!我不是在避着你,只是伤到了你,没脸见你!” 至于那些跟裴折玉靠太近就会心律失常,他就不说了,怕被好室友当成变态一样看待。 裴折玉眼神狐疑,又有几分欣喜,“真的没生气吗?” 谈轻看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没有!我还怕你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裴折玉轻叹口气,好像放下了心头大石,伸手按在胸口,“其实我没有受伤,那天确实是有点疼,但并没有淤青,你可以亲眼看……” 谈轻一看他有要拉开衣领给自己看的意思,惊得瞳孔都睁大了,忙不迭摆手,“不用!真的不用!你觉得没事就好!我相信你的话!” 见状,裴折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很是无辜地放下手,话语也十分的善解人意。 “那就好。” 谈轻飞快点头,怕裴折玉再提这事,真的会当场脱衣服,立马抄起筷子给他碗里夹菜。 “好了,饭菜都快凉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吃饭吧!” 裴折玉笑应,“好。” 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从容,光从脸上根本找不出来一丝破绽,对谈轻也很温和,谈轻却没敢再直视他,满心羞愧地埋头扒饭。 裴折玉看他快把脸埋进饭碗里了,这才笑着打破了这怪异的氛围,“既然孙俊杰来了,想来不达目的不会离开,王妃将他留下来,可是已经有了如何应对他与太子的对策?” 说起正事,谈轻稍微冷静了下,小心地看着裴折玉说:“我会让人盯着他,而且不会让他有空闲去干别的事,就等他自己熬不住离开。” 裴折玉若有所思道:“是个好办法,不过孙俊杰自小娇生惯养,听闻王妃今日让他去劁猪,他连这都能忍下来,只怕所谋不小。” 谈轻道:“不急,这才第一天,明天多的是活给他干。” 裴折玉道:“他来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离间你我,而他一来就打听你我分房睡的事,想必是要从中作梗,或许我上次说过的方法会有用。” 谈轻迟疑道:“你是说秀恩爱?可是我们已经秀过了,上次在温泉山庄也是,他好像不信。” “或许是因为我们表现的不够真实吧。”裴折玉双眸含笑,看着谈轻说:“他所有的怀疑,不过是源于我们分房睡,那倘若我们同房……” 谈轻惊得差点一口饭喷出来,顿了顿,瞪大眼睛问裴折玉,“那他不会扒爬屋顶偷看吗?” 不说谈轻心里有鬼,害怕自己病发又无意中弄伤了裴折玉,这孙俊杰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谈轻心想,除非孙俊杰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圆房…… 光是想想,谈轻耳尖就红透了,摇头将这想法甩出去,说道:“不成的,孙俊杰没有那么傻,就是让他捉奸在床他也未必会死心!” 裴折玉没忍住笑出声,提醒道:“你我是拜过堂的夫夫,同房不能用捉奸在床来形容的。” 谈轻吐了吐舌头,还是拒绝这个提议,“不用麻烦你了,我已经决定好,会给他安排事情让他闲不下来,没有精力我看他怎么搞事?” 他已经想好了,将养猪场最脏最累的活交给孙俊杰。 还在饭桌上,谈轻不想说倒胃口的事,忙给裴折玉夹菜,指望这样能让裴折玉安静下来,别再说出那些容易让他想太多的话来。 “这个好吃,你多吃点!” 裴折玉不是没察觉他想堵自己嘴的意图,挑眉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摇头失笑,不再多言。 这顿饭全靠裴折玉安静,让谈轻如愿安心吃完了。 吃完饭,谈轻找了借口溜走,免得裴折玉找他再提同房的事,他现在觉得同房也是不太能接受的事情,因为裴折玉长得太好看了。 万一他失礼冒犯裴折玉,丢失就是一位高质量朋友。 莫非是单身了一辈子,现在退休后太闲了,寂寞了? 谈轻想到这里迅速打住,他在末世可没想过结婚的! 养猪多好啊,谈什么恋爱? 谈轻吓得不轻,回房后也没时间再想,今天的昨夜还剩一半,等他抄完,已经夜深了。 临睡前,谈轻将自己晚睡的原因归结在孙俊杰身上。 都怪孙俊杰!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孙俊杰被鸡圈打鸣吵醒,眼睛还没睁开就被福生拉到了养猪场。 谈轻向来起得早,这时已经搬了张藤椅,抱着一壶早茶,坐在养猪场门前空地晒太阳。 看见谈轻,孙俊杰揉着几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眼屎还没擦,就一脸讨好地迎了上去。 “王妃这么早就起来了!” 谈轻看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样子,嫌弃地后仰几分,“还早吗?猪场里的工人早就来上班了,你看看你,第二天上工就迟到!” 孙俊杰醒过神,对了,他现在是养猪场的临时短工! 就算被谈轻这态度憋了一肚子气,孙俊杰也收敛起来,顶着黑眼圈假装真诚地看着谈轻。 “是吗?我不知道猪场要这么上工,王妃也没说过吧?” 还给谈轻找茬? 谈轻笑了,懒得跟他理论,抱着紫砂茶壶起身,给福生使了个眼色,福生便将手上的大扫帚一人一把,分给了孙俊杰和他的小厮。 “来了就上工吧,我还要回去上课,等我下课再来时,希望你已经把养猪场打扫干净了。” 谈轻还不忘警告他,“要是这都做不好,你就回京吧。” 孙俊杰现在最敏感的就是回京这两字,一听到这两个字,立马哆嗦了下,用力抓紧扫帚。 谈轻定定看他一眼,才慢悠悠地抱着紫砂茶壶离开。 福生倒是没走,孙俊杰暗松口气,拿袖子擦了擦脸,便将扫帚扔给了自己带来的小厮。 “这么早,我还没吃早饭呢,福生小哥给我送点来?” 福生今日一反昨天无礼敷衍的态度,好脾气地应好。 孙俊杰怀疑自己幻听了,但见福生往猪场厨房走去,便高兴地招手喊上小厮一块跟上。 第111章 “真的有早饭吃?那我可以点菜吗?我想点京里百福楼的上等酒席!他们招牌的烤鸭!” 福生皮笑肉不笑地走近厨房,给他们俩端出来一篮子白面馒头,“烤鸭没有,只有白面馒头,孙少爷就将就一下,赶紧吃完做事吧。” 孙俊杰一脸失望嫌弃,“这种东西猪才会吃,王妃让我做事,就连口吃的都不肯给我?” 福生不再笑了,翻了个白眼道:“孙少爷爱吃不吃,你口中这些猪食,王爷和王妃也未曾嫌弃过。不过既然你不想吃,我们也不好勉强,孙少爷开工吧,别耽误时间了。” 孙俊杰知道谈轻上课要两三个时辰,闻言不以为意地撇嘴道:“这还早着呢,不就是打扫猪场吗?我让人做就是,很快就完事了!” “那您未免太自信了。”福生冷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打扫养猪场,不止是打扫外面,还有里面的猪圈,孙少爷还得去给猪铲屎呢。” 听他说完,孙俊杰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瞪圆眼睛。 “等等,你说铲什么?” 让他堂堂当朝太子表弟给猪铲屎,谈轻是疯了吗? 第61章 今日谈轻刚学完三字经,学到千字文,依旧上完一个时辰课,剩下一个时辰练字抄书。 福生过来的时候,正赶上谈轻快下课的时候,叶澜在一旁手把手带小胖子认字,谈轻看福生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便招手让他进来。 不知为何,福生对读书写字这种事与谈轻有着同样的敬畏,他生怕打扰到叶澜,是蹑手蹑脚进来的,而后溜到谈轻身边同他耳语。 谈轻听完也没心思练字了,挑起眉梢,面露意外,因为孙俊杰居然真的打扫完猪场了! 别说里里外外,都在福生监督下打扫完了,连特意留给他的猪圈铲屎部分,他也干了。 不过这个部分是孙俊杰的小厮全程替他做的。 毕竟孙俊杰也是当朝太子的表弟,他的小厮愿意去干,福生也不好压着孙俊杰去铲屎。 可那么大个养猪场,他愣是赶在谈轻下课前打扫完了,可见这位大少爷也是拼了力气的。 这都能忍,谈轻怎么不吃惊? 谈轻搁下毛笔,小声问福生,“他这都没跑?” 福生摇头,“没呢,他那小厮倒是干得吐了。” 孙俊杰的小厮虽然只是个小厮,可他这个位置,最多是跑跑腿,底下多的是干粗活的。 谈轻若有所思,“看来还是得先把他那小厮支开。” 不然他安排再多事情给孙俊杰做,也是白搭。 福生一来,小胖子就坐不住了,心不在焉地往他们这边瞟,叶澜便收起书放他出去,起身问谈轻:“王妃今日可是有事要先走?” “没有什么事,我接着练字。”谈轻摇头,离下课左右也就那么几分钟了,让孙俊杰再闲一会儿也没事,下课后再去找他也不迟。 叶澜拍拍小胖子脑门,让他出去玩,捧着书卷过来检查谈轻的字,“我看王妃昨日的作业有些敷衍了,想来是被何事烦扰了吧。” 谈轻昨晚连夜赶的作业,字迹确实有些敷衍,心虚地咳了一声,“只是被烦人的苍蝇缠上了,叶老师放心,我今天会认真写好的。” 叶澜笑着点头,“王妃天资很好,如今重新读书,虽不求能做诗做文章,但至少字还是要写好,才能让皇上满意。不过偶尔一两日想偷懒也无妨,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先去解决了,再回来上课也无事的。” 这个世界的叶老师可不要温柔太多了,谈轻心下感慨,也不想让叶老师为他的事担心。 “苍蝇很快就会被我解决了,我们照常上课就行了。” 庄子平日就那么些人,叶澜和小胖子住在里面,不会不知道孙俊杰又来了的事,他很快了然,意味深长地看向谈轻手腕。 “好。不过,叶澜斗胆提醒王妃,男妻的孕纹说私密也算私密,倘若孕纹鲜艳也罢,若并非如此,避免生事的还是需要挡一下的。” 谈轻手顿了顿,下意识捂住自己衣袖遮掩着的孕纹的位置,就见叶澜冲他笑了笑,便转身去收拾书案了,“到午时了,下课吧。” 原主孕纹黯淡,难以孕育,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外人也不会上来就扒开他衣服要看他的孕纹,但谈轻是王妃,难免会有人拿他难以生育这点来做文章,叶老师这么说,是在提醒他在这方面防备孙俊杰吗? 谈轻眼眸转了转,看着叶澜收拾书箱,也让福生给他收拾起东西,想了想,又问了叶澜一句,“老师下午还是去学堂吗?” 叶澜回头笑应,“王妃的学堂很有意思,我平日无事,便想着过去多看看,学习一下。” “哪有什么好学的,国子监比这厉害多了。”谈轻自谦着,其实还是挺乐意听好话,弯了弯嘴角说:“我觉得小胖子也可以跟老师去学堂先看看,他过段时间说不定要去上书房读书,先给他打一下基础也好。” 平日谈轻都不怎么管小胖子上哪儿去,这么突兀提到让小胖子去学堂,叶澜不免错愕。 谈轻似笑非笑道:“免得你们也被苍蝇缠上。” 叶澜恍然大悟,颔首道:“叶澜明白,多谢王妃。” “老师还跟我客气什么呀?” 谈轻说着又笑起来,跟叶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说了几句话,就跟福生走了。 今天的作业不多,谈轻也不忙着做,吃过午饭,就去找孙俊杰,那会儿人还在房里补觉。 谈轻都佩服这人,明明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非要送钱来他这里打白工,晚上睡不好,吃的也只是养猪场三菜一汤的员工餐,分明嘴上喊着要吃京城酒楼的上等酒席,可这么嫌弃孙俊杰还是忍了下来。 说这人无赖吧,他还挺有韧性,可就是个蠢的。 被福生再次吵醒叫过来时,孙俊杰见到谈轻还能嬉皮笑脸的,谈轻都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孙俊杰好像半点也不生气,跟早上一比也就是换了身衣裳罢了,上来就冲谈轻笑嘻嘻的。 “王妃下课了,这是要去检查我打扫的猪场吧?” 一说到养猪场,他身后的小厮脸都青了,紧抿着嘴,一副想吐又不敢吐的痛苦表情。 谈轻饶有兴趣地扫了眼这对主仆,示意福生把脚边的背篓和镰刀分给他们,转身就走。 “现在不去养猪场,你闲着也是闲着,跟我遛遛狗吧,顺道把今天养猪场的猪草给割了。” 孙俊杰接过背篓的手猛地一抖,“割,割猪草?” 他神情复杂,昨天是劁猪、早上给猪铲屎,现在又去给割猪草,这是跟猪过不去了是吧? 福生可不管他有没有被吓到,把镰刀也塞他背篓里,将剩下的一份扔到他的小厮面前。 眼看谈轻已经走到门外,福生揣着袖子提醒二人,“赶紧走吧,别让王妃等太久,要是实在是干不来的话,你们就趁早回京吧。” 他说完转身跟上谈轻。 一听到回京二字,孙俊杰主仆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两人对了一眼,孙俊杰又笑着追上。 “不就是割猪草?我行的!” 走在前头的谈轻闻言笑了笑,给两只已经长到小腿高的小狗套上绳,便牵着去后山遛弯。 小狗一出庄子就开始撒欢,这边嗅一嗅那边遛一遛,晌午的田埂上也没什么人,午后微风吹着还是挺凉爽的。起初孙俊杰觉得这好像也不难,直到到了山脚下,谈轻给孙俊杰主仆指了一片茂盛的荒草地。 “你们就在这里割猪草吧,不要偷懒哦,等会儿我遛狗回来,要看到你们的背篓是满的。” 谈轻给他们扔下活,就牵着小狗去山坡放风。 这回福生也跟着去了,没有再盯着他们,孙俊杰一看偷懒的机会不就来了吗?看着两人走远,赶紧将背篓除下来扔给小厮,自己躲到树荫下乘凉,小厮有苦说不出,只得老老实实埋头帮自家主子割猪草。 说实话,他做了孙俊杰几年小厮,跑了几年腿、干了几年活,都没有今天干半天活累! 等猪草将两个背篓都填满时,并不擅长做农活的小厮已经出了一身汗,累得腰背快断了。 在山林逛了一圈的谈轻也牵着小狗回来了,福生手里还多了个装着时令水果的小篮子。 刚去果园转了一圈,工人们给他们现摘的水果。 回来一看,谈轻还让福生去颠了颠两筐猪草,孙俊杰刚才偷懒时也没忘监督小厮,把箩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就等着这会儿谈轻回来验收了。见福生双手拿起箩筐都有些吃力,他立马上来邀功,“怎么样?满了吧?我做事王妃放心就是了!” 干过活的人跟没干活的人有着明显的区别,看孙俊杰那身锦衣连根草刺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没乱,再看他那小厮,脸都红透了,头发也被汗湿了。谈轻心知肚明,只笑了笑,没有当场揭穿他。 “那就背回去吧。” 第112章 孙俊杰笑容僵住,“啊?” 谈轻懒得跟他解释,牵着小狗往回走,还让福生看着他们,孙俊杰也没时间发呆了。 这么大两筐猪草,小厮一个人背不过来,也没法帮他,只能爱莫能助地避开他的眼神,自顾自弯下腰试图将其中一筐背起来。 孙俊杰看着谈轻轻快的背影,是气得咬牙切齿。 可就是再恨,他还是得认命干活,不然就得回京! 听福生再三拿这话来威胁他,孙俊杰只得背猪草,刚才让小厮把猪草用力往下压、堆满箩筐时有多爽快,现在就有多痛苦。 这一路磕磕绊绊自不用说,背回去后他感觉自己人都快死了,还没歇上一回儿,谈轻又安排他去煮猪食,孙俊杰没法拒绝。 因为谈轻自己也动手剁猪草了,人家都不嫌脏! 然而谈轻只是兴趣使然,福生一开始也觉得他牺牲大了,却不知道他剁猪草时有多爽。 福生也见识到了谈轻的刀工,一边心疼,一边看着根根分明同等尺寸的猪草瞠目结舌。 不对劲,少爷什么时候背着他偷偷练刀工了? 平日里大家都不敢让谈轻这么王妃亲手干活,今天拜孙俊杰所赐,谈轻就这么在养猪场玩了一下午,可算是亲手喂了一回猪崽,亲力亲为,还能让孙俊杰烧火干活。 一举两得! 不过晚上他就不管了,今天的作业他还没写呢。 这也是孙俊杰这一天下来不多的休息时间,他倒是想搞事,可他已经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了,而且因为第一次烧火,差点把脑壳给点着了,他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回房后差点没忍住就要收拾包袱回京了。 还好小厮拦下了他,提醒他还有太子的任务。 孙俊杰主仆俩嘀咕了一阵,到底是忍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才只是第一天,还只是个开始。 翌日一早,福生比平时更早的时辰叫醒他们,让他们去准备猪崽的早食还有打扫养猪场。 孙俊杰昨天跟着剁猪草烧火喂猪,累得完全不想动,可回京二字好像是启动他们做事的钥匙,福生一提到这两个字,他们就妥协了。 今天不比前两天,中午晚上还让他们休息,福生给他们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整个养猪场就剩下他们主仆两个人,所有事情都是他们做,其他人全被调到桃山还有果园两处帮忙剪树枝、种果树去了。 前两天有其他人在他们主仆还能偷懒,现在就剩他们主仆,孙俊杰就是想偷懒让小厮来做,他那一个小厮也做不完这么多活! 福生依旧全程盯着,谈轻倒是没来了,可福生拿着鸡毛当令箭,孙俊杰再恨也没话说。 直到天黑,主仆二人才被福生放回来,回到房间,孙俊杰感觉自己身上全是猪的骚味臭味,身上还腰酸背痛的,心里是越想越气,举起桌上的茶壶想摔了泄气,又被小厮眼疾手快地扑过来拦住了他。 “少爷你冷静一下!这可是王妃家的茶壶啊!” 孙俊杰僵了僵,满脸憋屈地将茶壶重重放回桌上,砰地一声,震得桌上茶杯一阵响动。 “王妃王妃……这个该死的王妃!谈轻就是故意折腾我的!不就是一个谈淇吗?他容不下谈淇他找谈淇去啊!找本少爷撒什么气?等哪天太子表哥登基,本少爷一定要把他扔到这破养猪场来天天干活!” 小厮干的活可比孙俊杰多数倍,实在是没力气安抚他,看着茶壶茶杯都没有损伤,那根敏感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少爷,您是千金之躯,天天干这些活算什么事?咱们要不回……” “别跟我说回京!我抓不到他的小辫绝不回京!” 昨天他还动过回京的念头,现在他是完全不想了,就这么回去他这些天不是白干活了吗? 孙俊杰现在是又火大又不甘心,“好你个谈轻!天天这么折磨本少爷,本少爷都记住了!” “那,少爷,我们明天不干了?” 小厮实在是不想干活了,他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被当成一头驴,从太阳升起到太阳下山就没个歇停的时候,他在承恩公府狐假虎威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他忍了忍,没忍住怂恿孙俊杰罢工。 孙俊杰却哑火了,“那我要是不听谈轻的,他明天就能把我们赶出庄子,我还怎么离间他跟裴折玉?还怎么抓到他的小辫子?” 他认定谈轻一定是藏了什么秘密在这庄子上,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赶他们回京。 小厮心下暗骂孙俊杰这个蠢货,嘴上却只是窝囊地应道:“那我们就只能认命了吗?我看这隐王妃气性不小,怕是我们在这里白干个十天半个月,他也未必会信任我们,我们也没时间去找他的秘密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孙俊杰,“也是,我们要是天天这么干活,哪还有空闲去找他的秘密?” 小厮也不死心,苦着脸再提前话,“那我们不干了?” 还别说,孙俊杰还真心动了,可他不敢直接罢工,他思索了下,阴笑道:“有了!只要没了养猪场那些猪,我们就不用干活了!” 小厮看他笑得阴恻恻的,小腿肚子抖了下,“少爷,您不会是想下毒毒死猪场里的猪吧?” 孙俊杰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这个主意好!” 小厮不敢说他这两天铲屎时一直想毒死这群吃得多拉得多的猪,但也很理智地摇了摇头。 “不成的少爷!养猪场白天只有我们两个在干活,万一猪出事了,不用想都能猜到那绝对是我们干的,我们还是会被赶出去的!” 主意是小厮提的,又被小厮否决,孙俊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还想怎么样?接着干活?本少爷可不想再去伺候那些猪了!” 他说着伸手要打小厮,可他干了两天活,一抬手手臂就酸疼的厉害,只得抽着气缩回去。 小厮缩了缩脑袋,暗暗撇了撇嘴,很快又想出来一个新的办法补救,“我还有个办法!少爷你看,这王妃这么闲,才有空来折腾我们,要是他忙起来了,不就没空搭理我们了吗?我们给他找点事情做就是了!养猪场不能动,可王妃在意的又不是只有养猪场,不是还有那座桃山吗?” 孙俊杰是去爬过桃山的,他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爬的,只觉得那些闻风而来的公子小姐都是附庸风雅,被秦如斐骗了,可也不得不承认桃山风光确实好,闻言便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烧了桃山?” 小厮其实没往那方向想,他想说的是让桃山出点什么事,好将谈轻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可孙俊杰说完却是认真起来,“好主意啊!” 小厮欲言又止,“这样会不会得罪隐王妃?” 孙俊杰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养猪场只有我们两个,可桃山是个人都能进,那么多人,你不说我不说,他会怀疑我们头上吗?” 小厮抿了抿嘴,他也是穷苦出身,对烧山这种事有着天然抵抗,可也不敢忤逆自家主子。 孙俊杰越想这方法越觉得可行,疲惫的身体不知道怎么又有了力气,大笑一声拍桌而起,“好!本少爷今晚就烧山,气死隐王妃!” 主仆俩在屋中说得兴起,没发现窗前有个人影在偷听,人影悄悄离去,转头便去了正院。 这时候谈轻还在用饭,福生出门跟从厨房那边过来的田婶说了一会儿话,便快步回来。 “少爷,出事了!” 正跟虾壳较劲的谈轻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有事说事,一口咬掉虾头,接着认真地剥虾。 虾蟹类的东西,原主以前很少吃,所以谈轻吃的时候不会剥壳,福生也觉得正常,赶紧洗干净手上前给他剥虾,还不忘将田婶偷听到的消息告知谈轻,末了道:“少爷,他们已经去找火把了,怎么办?” 谈轻顿了顿,接过他剥好的虾往嘴里扔,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主仆两个忍了这么久,总算是忍不住动手了,那就让他们去烧好了。” 福生惊呆了,“什么?” 这桃山是他亲眼看着谈轻建设起来了,现在谈轻居然说让他们烧,福生怀疑自己幻听了。 谈轻还真没开玩笑,见他不剥虾了,便自顾自捡起盘子里一只椒盐虾,狠狠拽掉虾头,嘴边随即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说,让他烧。” 福生还是不理解,但看着谈轻笑得一脸纯良地拽掉虾头虾尾的动作,又莫名背后一寒。 “那,咱们不阻止吗?” “不用。” 谈轻慢悠悠笑着,将虾肉从虾壳中整个脱出来,而后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让他烧。” 第62章 夜色渐深,月黑风高。 孙俊杰跟小厮去仓库里偷火把,竟然无比顺利,一路上山,也都没看到平日巡山的人。 两人怕被发现,没敢点着火把,好不容易摸黑走到桃山山下的桃林时,路上摔了好几次。 第113章 孙俊杰暗骂一声,与小厮钻过围绕山下的篱笆,找了一阵,才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指着树根边上茂盛的草丛说:“就这儿了!” 这片倒是有些干草,只是夜里桃林黑漆漆的,月光穿过茂密树荫,风一动,地上就有无数个张牙舞爪的影子,什么也看不清。 小厮有点害怕,紧跟着问:“那小的点火了?” 这桃山是有传说的,虽然小厮不太相信这一套,可好像有火光在,他心里还是能踏实点。 孙俊杰兴奋过头,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一点头,小厮立马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把一路带上来的火把点亮,火光在林间亮起,照清两人的脸,小厮不自觉暗松口气。 孙俊杰一边看着山下庄子的火光,一边回头催促小厮,“快烧!磨磨蹭蹭要被人发现了!” “哦,好。” 小厮深吸口气,朝那片桃林角落的阴暗草丛走去,一边解下腰间带着的水囊,要开塞子,酒味就溢出来了,他定了定心,弯腰将水囊里的酒水浇到树根和旁边的草丛上。 晚风不时拂过桃林,吹得草丛沙沙作响,伴着酒水落地的声音,不一会儿水囊就空了。 小厮扔掉水囊,举着火把就要点燃那片草丛。 孙俊杰看他磨磨蹭蹭的,急得再三催促,“快点!一会儿让人发现火光我们就都完了!” 小厮举着火把便伸向草丛,可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人就面朝下摔下去,火把正巧滚落到泥地上,愣是没碰着草丛,就差点熄灭了,小厮连忙爬过去捡火把。 可正好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火光熄灭。 孙俊杰见他这样,烦躁地摸黑上前,“不就是点个火,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小厮膝盖摔得挺疼的,有些委屈地嘀咕了一句,“不是啊少爷,我感觉好像脚下有东西……”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东西?还能是蛇把你给绊了?”孙俊杰嗤道:“那蛇怎么没咬我?” 这泥地上除了桃花树枝就是野草石子,确实没蛇。 小厮恹恹应是,将怀里的火折子再取出来,用力一吹,火折子上燃起一点微弱的火光。 孙俊杰嫌他磨蹭,伸手要夺火折子,手还没碰到火折子,那点微弱的火光又黯淡下去。 小厮赶紧用力再吹,火星很快又燃了起来,他一脸讨好爬起来,将火折子递给孙俊杰。 孙俊杰冷哼一声,伸手要接,不料又是一阵风扑来。 火光熄灭。 小厮怕孙俊杰生气,接着吹亮火折子,可眨个眼睛的功夫火又熄灭了,剩下一点火星,他也是不信邪了,努力地一直吹一直吹。 林中火光一阵亮一阵灭,映在主仆两人的脸上,孙俊杰慢慢琢磨出点不对劲来,不耐烦地左看看右看看,余光却瞥见光影一瞬,暗处似乎闪过了一道人影,又似乎是风吹过,远处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孙俊杰顿时心底发毛,骂小厮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你行不行啊!” 小厮吹啊吹,吹得自己快缺氧了,生怕挨骂,头也没抬急忙应道:“少爷等等,很快……” 他话音戛然而止,也不再吹了,孙俊杰看到最后一次光亮起时,是他的眼睛忽然瞪大。 孙俊杰脊背生寒,推了小厮一把,“你怎么回事?” 小厮一动没敢动,但声音听着快要哭出来了。 “少爷,有东西缠着我的脚!” 孙俊杰惊道:“你别吓唬本少爷!” 话虽如此,他却是压低了声音,好似怕惊到谁似的,惊恐地左右观望,又瞥见人影闪过。 “什么人!” 黑夜中只剩火折子里那点火星子的光,小厮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缠紧,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又听孙俊杰突然大喊,心底也开始发毛,紧紧抓住孙俊杰的衣袖,“少爷你喊什么?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孙俊杰不敢说话,咽了咽口水,眼神惊恐地看着四周,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刚才一闪而过的那道人影一直在眼前徘徊。然而他不说话,小厮更是心底打鼓,更加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声音颤抖。 “少爷,那东西爬上我膝盖了!” 孙俊杰猛地一抖,将小厮的手甩开,往后退去。 “你,你别吓我啊!” 那火折子被他无意中挥开,掉到土壤上,小厮这回是真的要哭了,“少爷,快来救我!” 这里太黑,孙俊杰下意识去捡火折子,只是手指还没碰到那点火星子,就先碰上了一个湿润的东西,那东西好像在爬,他一哆嗦收回手,瞪大眼睛一眼,地上好像确实有一条条的阴影在往自己脚边爬过来。 “啊!” 孙俊杰吓得一屁股摔倒在地,而后手忙脚乱爬起来,想都没想往山下跑去,“有鬼啊!” 小厮也被他越喊越怕,见他真的丢下自己跑了,更是眼前一暗,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说起孙俊杰,慌不择路地乱跑下山,总感觉那人影一直跟着自己,边跑边回头,一不留神踩空,摔到了小山坡下,也晕了过去。 待到两人齐齐倒下后不久,山道上又亮起了一阵火光,没一会儿,谈轻站在小坡下,影子覆盖昏迷过去的孙俊杰,在他面前蹲下。 福生在谈轻身后提着灯笼,招手让上山来找人的大家过来这边,“不用找了!人在这!” 灯笼一照,就照见孙俊杰那张大脸,双眼紧闭,额头上撞了好大一个包,腿上也是血。 福生吓得当场骂了一声娘哎,差点打翻了灯笼。 “他还活着吗?” 谈轻伸出手探了探孙俊杰流血的鼻子下面,勾唇笑了,“挺好,还活着,不用备棺材了。” 福生远没有他这么镇定,警惕地提着灯笼照向前方,这就是一片空地,坡只有半人矮。 “他这是怎么摔的?” “谁知道呢,叫人把他们抬下山,回去睡吧。” 谈轻起身打了个哈欠,暗自伸手摸了摸桃树树干上攀附着的一根紫藤,将异能传输过去。 紫藤似乎是回应一般,擦着他的指腹蹭了蹭,便缓缓缩回树根下,很快消失在黑暗当中。 他早就预料到桃山一旦营业,说不定那天会被什么对家对付,或是有人来偷采花摘果子什么的,想来想去,还是在外围种了一些自己用异能催生的藤,只要无人半夜偷摸进山,是不会被微量毒素干扰的。 这孙俊杰八成是吸入藤蔓毒素太多,出现幻觉了。 “也就这点能耐,还以为今晚要报官,不用睡了。” 谈轻说着忽而侧首看向桃林暗处,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伤成这样,还报官吗?”福生见他不回话,便跟着他看去,“少爷,你在看什么?” “好像看到个人影。” 不过谈轻刚说完,几个护院也从不远抬着小厮过来了,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映在桃林中,他便没有再想刚才似乎一闪而过的人影。 谈轻摸了摸桃树树干,给被附生的桃树补充了一点木系异能,便伸着懒腰往山下走去。 “无聊,回去睡觉。” 福生看他就这么走了,再看看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孙俊杰,断然选择追上自家少爷。 “少爷慢点!” 二人走后,隐在暗处的黑影暗松口气,趁着几个护院还没过来,悄声从另一边离开桃山,随后趁着黑夜潜入了山下的庄子里。 跳墙入了无人的院中,黑衣人才真正放松下来,来到卧房门前,三重两轻地敲了敲房门。 房门中很快传来裴折玉清冷的嗓音,“进来。” 黑衣人推开门进去,扯下面巾,赫然就是燕一。 屋中点着一盏烛火,裴折玉捧着书卷坐在书案后看着,眼睛也没抬一下,“怎么样了?” 燕一拱手回道:“回殿下,孙俊杰没能成功烧山。” “是吗?”裴折玉顿了顿,放下书卷抬眼看来,“你去阻止他们时,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燕一想了想,迟疑道:“属下只是阻止了孙俊杰点火,后来……他和他的小厮自己把自己吓到,一个被树枝绊住脚吓晕了,一个自己滚下坡撞晕了,属下还没来得及出手,不过,王妃好像发现了属下。” 裴折玉挑眉,“王妃不懂武功。” 燕一的语气也不确定,“可是王妃确实跟福生说,看到了属下,或许是王妃眼神好吧。” 裴折玉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说道:“既然王妃亲自抓到人了,本王也去看看热闹吧。” 燕一欲言又止。 裴折玉便拧起眉头,“怎么,王妃又没叫我?” 燕一听他语气似乎有些不快,忙道:“王妃似乎对孙俊杰没能成功放火的结果有些失望,没有报官,也没有闹大,还说……” 裴折玉稍微感到一些安慰,“王妃说什么了?” “王妃说无聊,要回去睡觉。”燕一一五一十回话,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或许王妃并不觉得此事很严重,明日处理也不晚。” 第114章 裴折玉眼里涌上笑意,“这倒是他会说出的话。” 思索了下,裴折玉缓缓坐下,吩咐燕一道:“明日他处理此事时,本王也不好不在场吧?” 燕一识趣地说:“是,属下定会及时禀报王爷。” 裴折玉满意颔首,但想想谈轻说过那句无聊,也是冷笑一声,“孙俊杰也就这点能耐了。” 区区一个孙俊杰,犯不着让谈轻为他熬夜请假,等翌日早上的课上完,他才回来处理。 彼时,孙俊杰和他的小厮已经被关在柴房里将近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身上的伤也没人管,据福生说,两人醒来时还喊着有鬼,孙俊杰还哭着说他的左腿断了,实际上最多是扭到脚、擦破点皮多流了点血。 两人醒来后在柴房待了半天,开始还吵着闹着要放他出去,后面没人搭理也渐渐没声了。 谈轻听完撇了撇嘴,不紧不慢地走到前厅,没想到刚到门前,就碰上正巧过来的裴折玉。 “裴折玉,你怎么来了?” 谈轻记得他平时很少出房门的,不由看了前厅一眼,刚刚下课时,他就让人把孙俊杰主仆押到前厅去,打算亲自审一审他们。 果然,裴折玉指向前厅,笑道:“听闻昨夜王妃的人抓到孙俊杰主仆烧山,我来看看。” “其实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的。”谈轻本来没想麻烦裴折玉出面的,但看他来都来了,便道:“那好吧,一会儿进去都交给我就行。” 裴折玉微眯起眼,“其实你我在外人眼中本就是夫妻一体,若我在场,他便不敢太无礼。” 谈轻明白他的好意,同他并肩往门前走去,撇嘴说道:“我知道,不过他就是奔着我来的,本来想请你到庄子散心的,那些烦人的苍蝇交给我处理就好了。让他继续留在庄子里,你都不能安心作画了。” 裴折玉缓步与他同行,丹凤眼底又涌上笑意,状似松了口气,“还以为王妃是嫌我多事。” 谈轻冤枉极了,“怎么会呢?我还怕你嫌我麻烦!” 两人相识一眼,而后同时笑开,谈轻心底的包袱也彻底放下了,他没有谈恋爱的心思,裴折玉再好也只能做朋友,朋友之间,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互相不嫌弃,又都有着同样的目的,这不就足够了? 谈轻轻轻呼一口气,站定在门前,小声提醒裴折玉,“一会儿我进去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你就装个耙耳朵的懦弱丈夫就好!” 裴折玉顿了顿,“耙耳朵?”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词。 谈轻冲他眨了眨眼睛,“就是怕老婆的意思。” 裴折玉挑眉看着谈轻,后知后觉失笑道:“是啊,我能不能复宠,还得看王妃与国公爷的本领,自是事事都以王妃为先的。” 说笑归说笑,裴折玉看谈轻的眼神还是挺意外的,“王妃为了不让我被太子记恨上,得罪承恩公府,可没少为我费心思。” 谈轻不以为意道:“我名声本来就差,但有人护着便不用怕赔钱货跟他娘,你可不一样。” 在他眼中,裴折玉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他认真地拍了拍裴折玉肩头,叮嘱道:“记住了啊,等一下假装花瓶就行了。” 裴折玉定定看他一眼,缓缓点头,“本是想来看看热闹,但愿我这个花瓶能让王妃满意。” 谈轻笑道:“那一会儿你好好看着,肯定热闹!” 孙俊杰两人在前厅里已经被晾了许久,谈轻跟裴折玉在门前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慢吞吞地进了门,被绑着跪在厅中的两人闻声回头,一看到谈轻,孙俊杰就开始喊冤,“冤枉啊!王妃快让他们放了我!” 昨晚他摔下坡后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一身狼狈,鼻青脸肿,嘴边干了的鼻血也没个人给他擦,还被麻绳帮着,衣服头发乱糟糟的,沾着不少泥土碎屑。谈轻看到他第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谈轻没理会他,迅速移开眼,同裴折玉坐在上首,福生紧跟着送上茶水,孙俊杰嘴上却没停下过,声音听上去居然很是愤懑。 “王妃!我昨夜跟小厮上山夜游,谁知被你这小厮昨天半夜绑了,还冤枉我们要烧山,将我们打成这样关在柴房里一宿,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不然我就要去请太子表哥和皇后姑母来为我主持公道了!” 小厮显然跟他事先串通好的,闻言忙不迭点头。 福生倒茶的手抖了抖,无语凝噎地看着恶人先告状的孙俊杰主仆,正欲辩驳,谈轻便摆手让他退开,慢悠悠地端起茶碗来。 “想了一早上就想出来这么个借口?你威胁我?” 他一个眼神,福生便让人将他昨夜带上山的火把、酒囊、火折子都扔到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提醒道:“这可是孙少爷和你的小厮昨夜带上山的,若不是为了烧山,谁会半夜带这么多家伙上山?” “我,我半夜爬山,带上一壶酒和火把怎么了?夜游兴起不得喝酒吗?火把是照明的!” 孙俊杰眼神闪躲,矢口否认,“总之我就是没烧山!明明桃山什么事都没发生,反倒是本少爷莫名其妙在你们桃山上昏倒过去,还受了伤,你们却将本少爷关起来,王妃,我们承恩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谈轻将茶盏递给裴折玉,并不意外地斜睨孙俊杰一眼,“早知道你不会承认,之前在温泉山庄也是,明明被人当场抓到,还是死不承认。你这么说的话,是非要我的桃山被你烧没了,我们才能给你定罪了?” 闻言,裴折玉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下,不着痕迹瞥了眼身旁的燕一,燕一便心虚地低下头。 早知道这样,昨晚就让他们点着那一丛草丛好了。 不过这样的话,现在王妃应该会更加生气吧? 反观放火烧山的孙俊杰,明明被人在山上抓到,证据确凿,此刻还是梗着脖子打死不认。 “不就是一个误会吗?我还没说我在你们桃山夜游摔断了腿要你们赔钱呢,王妃,咱们一人退一步,我不计较你使唤我去养猪场干活的事,这误会就这么过去了,你赶紧放了我,给我找个大夫给我治腿!” 谈轻钦佩抚掌,“连解决方法都给我找好了,不愧是你啊,孙俊杰,你真是个人才。” 孙俊杰听他说话怪怪的,但人看起来是不生气的,便心存侥幸,试探道:“王妃可要想好了,我可是太子表弟,既然是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谈就是了,表哥日理万机,你也不希望他因为这些事烦心吧?” 他说着还站了起来,冲谈轻眨眼暗示,要不是他还被绑着,说不定都坐上去使唤人了。 却见谈轻忽而拍桌,“放肆!你敢糊弄本王妃!” 孙俊杰没料到谈轻突然发难,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脑袋,正要说话,又听谈轻沉声发话—— “跪下!” 他还挺凶的,孙俊杰本就做贼心虚,闻声双膝一软扑通跪下,敬畏莫名自心底油然而生。 谈轻冷眼看着他,“别说是太子表弟,不过是刚被父皇惩处过的承恩公府罢了,就算是太子在这里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怕他?昨夜我亲自上山,见你二人手持火把意欲烧山,证据确凿,你还敢不认?你不会以为你不承认,我就拿你没办法吧?” 他冷笑一声,阴恻恻地看着孙俊杰,“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夜游桃山时断了腿,今日这腿断不了,岂不是让孙少爷很失望?” 谈轻说着抬了抬下巴,给福生递了个眼神。 “来人,把他的腿给我打断了。” 福生睁大眼睛,似乎有些错愕,但还是听命吩咐守在前厅的几个护院,“还不快动手!” 几名壮硕护院这便拎着棍子上前,孙俊杰心下一悚,可算是知道害怕了,忙跳起来往后退去,还试图躲到小厮身后去,再开口时也不敢向方才那样明里暗里威胁谈轻了,“别过来啊!谈轻,你来真的?” 连裴折玉和燕一都不免错愕地多看谈轻一眼,谈轻一贯能动嘴解决的事都不会动手,今日这是怎么了,难得这么简单粗暴? 谈轻却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俯视孙俊杰,眼底不见一丝怜悯,“你一再触犯我的底线,连我满腔心血建立的桃山都敢碰,我为何还要跟你客气?再说了,这腿,不是你夜游桃山时不慎摔下山坡断的吗?” 他睁着一双冷厉的黑眸,反问孙俊杰,“与我何干?” 说话间,几个护院已经抓住被麻绳捆绑的孙俊杰,重新将他压到厅中跪下,孙俊杰挣扎不开,只知道有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脑袋,将他的脸按在地板上,棍子离他的腿那么近,他这才颤抖着大叫出声—— “不,不要打我!” 孙俊杰一闭眼,崩溃大喊:“我认了我认了!我没断腿!我昨晚就是去烧山的!别打我!” 前厅所有人都听见他的哭喊声,谈轻按了按耳朵,好像没听见似的,几个护院也没停手。 眼看一名护院高高举起棍子,就要往孙俊杰被人死死按住的双腿打去,孙俊杰那小厮人都吓傻了,不懂不敢动地缩到一边,孙俊杰睁眼一看,吓得差点就哭了出来。 第115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谈轻,你快让他们住手!我以后不来你这里了,也不敢再烧山了!” 他惊慌失措间,忽而灵光一闪,急道:“我有钱我有钱!我还钱,买你别打断我的腿!” 听到这里,谈轻这才摆手。 几名护院利落收了棍子,将孙俊杰松开的那一瞬间,孙俊杰整个人丢了魂似的,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喘气,眼泪口水都快出来了。 谈轻翘起二郎腿,支着下颌斜他一眼,“钱。” 孙俊杰听到他的声音就跟触电似的,缩了缩身子,飞快应道:“藏在我中衣的口袋里!” 中衣算是内衣了,谈轻嫁了人,怎么可能是去搜外男的内衣?他皱了皱眉,看向福生。 福生意会上前,一把将趴在地上像滩烂泥一般的孙俊杰翻了个面,一脸嫌弃地在他胸口掏了一阵,果然掏出来一沓银票,他飞快数了数,随后都送到谈轻手边的茶桌上,“少爷,一共是五千二百两银票。” 谈轻没有伸手去拿,只看着孙俊杰凉凉一笑。 “这不是带了银票吗?” 孙俊杰不会忘记自己这趟出来拿了太子给的不少银票,却只还了谈轻两千两这件事,闻言心跳都快了一拍,生怕自己的腿今天要保不住,急忙解释道:“这,这些,我是打算走的时候再还给王妃的!” 谈轻懒得再跟他多话,“行吧,你既然对自己烧山的行径供认不讳,那你这条腿算是保住了。来人,将他送去顺天府投案吧。” 几名护院齐齐应是。 孙俊杰闻言刚放下的心头大石又悬了起来,身上又有了力气,扭动着往后缩去,“不是!银票你都拿了,你怎么还要报官!” 就算他知道有皇后太子护着,顺天府不会对他如何,可这样子回京,他怎么跟太子交待? 孙俊杰急了,“王妃你讲讲道理!钱我还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你怎么还出尔反尔呢?” 谈轻压根就没说过还钱就不报官,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看天看地,就是不搭理孙俊杰。 几个护院干活利索得很,抓一个被捆起来的孙俊杰易如反掌,一伸手就跟拎鸡仔似的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孙俊杰一边扭着身子挣扎,一边向裴折玉求救,看裴折玉的眼神竟然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隐王!隐王你说句话啊!我要是进了顺天府,最多坐几天大牢就出去了,可你却会因此得罪我们承恩公府还有皇后太子!” 裴折玉俨然没想到自己听话做个花瓶还能被孙俊杰点名,闻言看向谈轻,这才明白谈轻进门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几名护院索性抬起孙俊杰,就要往门外走去,孙俊杰急得不行,大叫道:“隐王!想想你母妃常嫔!你也不想她在宫里难做吧?” 谈轻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头,将手中茶盏重重搁下。 “先断腿,再送官。” 孙俊杰愣是没想到自己因为一句话又回到了被打断腿的危机当中,见几个护院果然就地放下他,用力按住了他的腿,他这回是真的被吓得眼泪飚了出来,一边大叫一边用力挣扎着要踹开几个高大的护院。 “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 孙俊杰声音带着哭腔,咬了咬牙,仰头看向谈轻。 “谈轻,我知道你的秘密!” 这倒是全新的说辞,谈轻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 孙俊杰不敢迟疑,快速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你让他们放开我,我保证不会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这个秘密,是关于你爹的!” 什么秘密,跟原主爹有关? 谈轻下意识看向福生,却见福生也是迷茫地摇头。 但孙俊杰不像是在开玩笑…… 谈轻思索了下,抬手挥退几个护院,冷睨着孙俊杰,“你最好别再撒谎,我最烦这种人。” 孙俊杰闹了这一出,是出了一身汗,趴在地上喘着大气,声音都哑了不少,“我没骗你!” 谈轻便让几名护院退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孙俊杰看着他们离开,才真正地松了一大口气,可听到谈轻的话,却是警惕地看着裴折玉。 裴折玉恍然大悟,笑问谈轻:“我也不能听?” 他面上是笑着的,可那丹凤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期待与委屈,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留下。 第63章 孙俊杰不敢说裴折玉能不能听,只是谨慎地提醒谈轻,“你可要想好,这是你爹的事!” 裴折玉轻叹一声,放下茶盏道:“那我先走……” “坐回去。” 谈轻冲裴折玉眨了眨眼示意,瞥了眼孙俊杰,故作不满地说:“我和王爷是一家人,镇北侯府的事情,王爷怎么就听不得了?” 裴折玉顿住,跟着他看向孙俊杰,就听谈轻冷哼说道:“你不会又是想挑拨我和王爷吧?” 孙俊杰看他眼神不善,当即识趣地改了口,“没有的事!你想让王爷也知道,我说就是!” 谈轻嗤了一声,回头看向裴折玉,裴折玉明白他的意思,这便笑着坐了回去,吩咐燕一道:“先送孙少爷的小厮下去看伤吧。” 福生见状,同谈轻对了一眼,也跟着二人下去了。 前厅中只剩下谈轻、裴折玉还有孙俊杰三人,孙俊杰还被绑着,自己蛄蛹着就地坐了起来,看大家都走了,他松了口气,看看门前又看看谈轻二人,欲言又止,“隐王殿下,王妃,这事我只跟你们说一次,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听过之后就忘了!” 看他神神叨叨的样子,谈轻不耐烦道:“来人……” “别!我说!” 孙俊杰生怕谈轻又叫刚才那些护院进来,也不知道谈轻怎么回事,今日变得如此冷漠吓人,他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还健在的双腿,压着声音说:“王妃没成亲之前不是很奇怪皇上姑父为何要你做太子妃吗?” 刚刚还在说原主爹,谈轻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爹,现在又提到原主觉得皇帝要他做太子妃的事,谈轻看孙俊杰的眼神很怀疑。 孙俊杰知道谈轻那个在帝后面前用过大病过后忘记旧事的借口,但他不确定谈轻还记得多少,忙解释道:“你小时候说过的,你觉得我姑母不喜欢你,你双亲又不在了,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你做太子妃!” 谈轻不动声色道:“你知道?” 裴折玉安静听着,如谈轻所愿安分地充当花瓶。 孙俊杰还真点了头,做贼似的,小声说道:“你可知道,皇上姑父的寝殿里藏着一副画,那画像上的人,就是你的生父钟思衡!” 谈轻正端起茶碗想喝口水,听到这话手猛地一抖,差点把茶碗给摔了,转头看向裴折玉。 裴折玉脸上也很是茫然。 谈轻便冷下脸瞪向孙俊杰,“你又在胡说什么?” 孙俊杰忙道:“这是我听我姑母跟我爹说的!那时陛下派人接你进宫做伴读不久,宫中已经有传闻,说陛下有意让你做太子妃!姑母不愿意,那次回承恩公府省亲时,我无意中偷听到她在书房跟我爹说过,陛下寝殿里藏着你生父钟思衡的画像,陛下是因为喜欢你生父钟思衡,可他得不到你爹,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所以就将你这个儿子定给太子表哥做太子妃!” 他生怕谈轻二人不信,又说:“姑母还说,当年陛下还在潜邸,只是康王那时,康王妃生下现在的宁王后病逝,他便有心求娶大将军幼子续弦,那正是你爹钟思衡,可是大将军拒绝了!而后先帝赐婚,让你爹嫁给你父亲谈显,陛下就再没提过续弦之事,让两位侧妃也就是我姑母和王贵妃打理康王府!这些事你都可以去查,可以从你外公那里得到证实的!” 谈轻沉默住了。 他穿过来后,只跟皇帝见过两次面,一次是与裴折玉婚后第二天去拜见皇帝,一次是在宫宴上,皇帝对他都格外和蔼宽容,而据他所知,皇帝后宫中美人不少,却没有一位男妃,百官都默认他不喜男色。 可现在孙俊杰跟他说,皇帝喜欢原主的生父…… 这可太超出他的预想了! 孙俊杰说:“因为这个,姑母才不喜欢你,找到机会就要磋磨你,可是陛下因为你生父钟思衡一直护着你,就算姑母坏了你跟太子的亲事,陛下还是执意要你嫁给皇子,我才信了这是真的!不过你放心,这事我也是偷听来的,我不敢说出去,怕被我爹跟姑母责罚,我就只告诉你们两个人,你们也千万不要去陛下那里求证!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这是我说的!” 他越是这样说,谈轻越是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你一边让我不要去求证,一边又说我外公知情,孙俊杰,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孙俊杰说:“我也是为你们好!陛下私藏战死功臣妻子的画像,惦记已死多年的镇北侯夫人,传出去,是要有人掉脑袋的!你自己想想,你爹死后,陛下给了镇北侯府多少抚恤,让你镇北侯一门多年荣宠不衰,已不是普通臣子能比拟!你还是老国公的外孙,老国公三朝元老,功高震主,虽说现在已经回京休养多年,可在军中威望依旧,他的养子也与西北军关系密切,陛下防你还来不及,却对你如此宽容,还能任由你在宫宴对皇后无礼!” 第116章 谈轻皱了皱眉,打心底里对孙俊杰所说的这些话十分厌恶,“我生父钟思衡为国战死,你若再污他身后清誉,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孙俊杰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嘀咕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当年你外公没有拒绝陛下求娶,说不定如今的皇后便是你生父钟思衡,他也不必跟镇北侯死在西北,尸骨无还,你也许还能投生成皇子……” “放肆!” 这次出言的是裴折玉,一双冷厉丹凤眼斜睨而来。 孙俊杰立马老实闭嘴。 谈轻消化完这个秘密,朝门外扬声喊道:“来人。” 福生和燕一应声进来,孙俊杰再次紧张起来。 谈轻看他那怂样,眉头紧皱起来,“松开他,将他和他的小厮赶出庄子,扔回承恩公府门前。” 孙俊杰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急了起来,在燕一抓起他时说:“我,我的伤还没有好,我是在你们这里受的伤,你们要对我负责……” 谈轻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孙俊杰声音立刻弱了下来,却还是不死心,“你就让我在这里养几天伤吧,我这样回去会被人笑话的。” 而且太子吩咐的事他还没办到,他不能这么回去! 谈轻冷笑一声,摆了摆手。 福生跟燕一左一右拎起孙俊杰,就要往门外拖去,孙俊杰心急如焚,嘴上也没停下过。 “王妃,你行行好……那个秘密还是我告诉你的!” “住口!” 谈轻打断他的话,“我给你三天时间养伤,三天后,你必须离开庄子,否则,我会让人将你绑了送去顺天府,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以后我的庄子,还有隐王府、镇北侯府,你都不能踏足半步。” 孙俊杰心道他本就不乐意来,闻言忙不迭点头。 “好好!三天就三天!” 谈轻挥挥手,燕一跟福生就将这人抬了下去,厅中只剩下他跟裴折玉,他才卸下一脸冷肃,长长吐出一口气,“真是麻烦。” 裴折玉闻言弯唇笑了笑,将谈轻空了的茶碗满上,推到他面前,“既然这么厌烦此人,为何还要再留他三天?真的不再报官了?” 谈轻道了声谢,灌了一大口茶,才说:“他这都不肯走,肯定还有什么事要办,还有他说的那些胡话,传出去让别人听到了还得了?再说了,桃山没烧成,就算把他送进顺天府里,他爹当天就能捞他出来,难不成我还真的能让人打断他的腿吗?” “画像的事传出去,他也讨不着好,可不必过于担忧,他应该只是假意威胁,不敢宣扬的。”这只是裴折玉的猜测,他说着,脸上浮现意外之色,“方才看王妃如此认真,我真的以为你要私下对他用刑了。” 谈轻呲牙一笑,小虎牙看着尖尖的,颇为危险。 “怎么会?我连武功都不会,我怎么可能杀人?”他说着一脸得意地眨了眨眼,问裴折玉,“我刚才装得很凶吧?有没有杀气?” 方才谈轻让人动手时,连裴折玉都险些当真了。 此刻裴折玉看着谈轻脸上故作无辜的笑容,到底没有多问,“王妃留孙俊杰三日,除了因为那些胡话,可是想要逼他在这三日之内出手,到时便有名头真正发落他了?” 谈轻嗤道:“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但毫无疑问是冲着我们两个来的,我可不想再等他磨磨蹭蹭的,他敢拿我爹的事情威胁我?那好,我让他留下,给他机会动手,到时就算没有罪名,我也按他个对亲王正妃大不敬的罪名押他回京!” “如此一来,可能会有损王妃的名声,还会让承恩公府从此记恨上王妃。”裴折玉沉吟须臾,“王妃当真不想让我出手帮你一把?” “我的名声本来也被某些人败坏了,不差再坏一些。” 谈轻摆手道:“交给我就好,你安心作画吧。这些天越来越闷热了,今年的雨季也要来了。” 春末已至,桃花落了满山,雨季很快就要来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便让裴折玉心头一怔,不过很快就被谈轻格外热切的视线盯得回了神。 “怎么了?” 谈轻下意识别开脸,紧跟着又回头,正面看着裴折玉的脸,眼神灼热,似乎有什么心事。 “裴折玉,我问你个问题。” 裴折玉眨了下眼,神情迷茫,不自觉心跳加速。 谈轻双手捧起自己的脸,一脸认真地问裴折玉,“你仔细看看我,我跟你长得像不像?” 裴折玉被他问住了,完全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 “王妃……为何这么问?” 谈轻道:“就问问嘛,这对我很重要,你快看我!” 裴折玉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失笑,“你还在因为孙俊杰的话耿耿于怀?” “这很难不介怀吧?” 谈轻坦然承认,双眼紧紧盯着裴折玉好看的眉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我越看越觉得我们长得像,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的。” 裴折玉被他这话逗笑了,随即认真起来,看着谈轻。 谈轻有着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巴掌大瘦削的脸,脸颊有些婴儿肥,唇角微扬,鼻子小巧有型,看起来,倒更像一只漂亮的小狐狸。 谈轻催道:“怎样?” 裴折玉问他:“这么紧张?” 谈轻目光幽幽,“我是想跟你做好朋友,可不想跟你做亲兄弟,而且我们都已经成亲了!” 这多狗血啊! 裴折玉缓缓摇头,轻笑道:“其实你与谈淇的眉眼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与谈明也一样。” 谈轻不喜欢听裴折玉口中提到谈淇这人,可是谈明就不一样了,谈淇跟谈明都是谈家人,这不就证明,他长得更像谈家人吗? “那就好。” 谈轻靠回椅背,笑叹道:“孙俊杰就会胡说八道,就算是真的,也是有人在单恋我爹。” 裴折玉并没有替自己的父皇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终于放松下来的谈轻,安抚道:“皇后善妒,她所言未必是真的,你大可不必为孙俊杰这种偷听来的话上心,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双亲,也曾不止一次听闻镇北侯夫夫伉俪情深,你生父钟思衡是一位聪慧的军师,与镇北侯互相成就,屡立战功,绝非依附他人的菟丝花。” 他说的话,在谈轻这里总是格外中听的,连裴折玉都觉得他们俩长得不像,那么狗血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发生在他们两个头上。 谈轻慢慢放下心来,将茶碗里的茶水一口喝完,起身说:“那我可以安心吃饭了。你吃了没?我让人做了新菜,一块去尝尝吧?” 裴折玉笑应:“也好。” 二人去隔壁饭厅时,燕一跟福生也回来了,福生行过礼便同谈轻交待,孙俊杰主仆给送回了厨房后面那个院子,请了大夫过来。 谈轻让福生继续派人盯紧,便揉着肚子进了饭厅,为了处理这事,他连午饭都没空吃。 临近门前,裴折玉刻意放缓脚步,看着谈轻和福生进去,唇边笑意淡去,微微侧首,低声吩咐燕一,“派人在暗处盯紧孙俊杰主仆。” 燕一应是,“殿下放心,孙俊杰和他的小厮都不会武,逃不出福生派去盯梢的人眼皮底下。” 裴折玉颔首,停在原地。 燕一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的态度,忙道:“属下也会派人仔细盯着,以免出什么意外。” 裴折玉抬眼看向,沉默一阵,冷不丁问了一句,“你看本王与王妃,相貌可有半点相似?” 燕一都被问傻了,等了半天,殿下就想问这种事? 裴折玉今日的耐心似乎不多,丹凤眼微眯起来,燕一便机警地回道:“像!是有些像!” 裴折玉眉心紧锁。 燕一赶紧补充,“是夫妻相那种像!殿下与王妃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久了,处事气势都变得相似了。” 裴折玉闭了闭眼,语调听着有些恼怒,“我在问长相。” 燕一反应过来自己偏离了正题,轻咳一声,犹豫片刻,如实说道:“长相上,属下觉得并不相似。您是皇子,王妃是镇北侯之子,血缘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相貌上硬说相似的话,那便是都一样出众。” 不可否认,很多人都说镇北侯之子长得像生父钟思衡,坊间说他无才配不上当朝太子,却没有说他长得丑的,裴折玉更是公认的诸位皇子当中长相最出众的,燕一觉得他们长得挺般配的。他也没敢说出来,当面议论主子相貌,他这是不想干了。 这话也不知怎么就得了裴折玉欢心,薄唇微扬,竟是笑了起来,这才满意地走近饭厅。 “那就好。” 徒留下燕一一人待在原地,一脸迷茫,摸不着头脑。 殿下这是又怎么了? 第64章 孙俊杰的话,谈轻只信了一半,孙俊杰应当不会乱传皇帝谣言,他所听见的都是皇后说的,谈轻也同裴折玉一样不认为是真的。 第117章 不过关于皇帝曾经有意让原主生父续弦,却被老国公拒绝这件事,他还是有些在意的。 用过饭跟裴折玉分开后回房,他一直在想这件事。 福生也很好奇刚才孙俊杰跟他们说了什么,裴折玉一走,他就追着谈轻问:“少爷,那个孙俊杰刚才在里面跟你和王爷说了什么?” 谈轻稍稍回神,转眼看向福生,眼睛都亮了起来,是了,福生不就是国公府出来的吗? 福生被他盯得满脸不适,“少爷,您怎么了?” 谈轻看看四周,还在庄子的花园里,不方便说话,他给了福生一个眼神,转身回房。 福生迷茫地跟上。 回了房间,谈轻拉着福生进屋,迂回地问:“福生,你干爹干娘跟在我外公身边几十年,应该也是看着我爹钟思衡自小长大的,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爹钟思衡的事?” 冷不防问起钟思衡,福生懵了一下,“少爷怎么突然问起夫人来了?莫非孙俊杰刚才说的那个关于少爷生父的秘密,是指夫人?” 谈轻还是不太习惯生婶对原主亲爹的称呼,正是福生这一声声夫人,让他一开始误会生下原主的钟思衡是女子,他轻咳一声,忽略福生的称呼点头,“对,就是我生父,侯府有没有留下我钟家爹爹的画像?” 福生惊道:“少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夫人的画像了?” 谈轻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钟思衡到底长什么样,毕竟这也是原主的生父,“有吗?” “有是有的……” 福生挠头,“不过不在侯府,侯爷和夫人走时少爷还小,避免少爷看到侯爷和夫人的画像会难过,国公爷都将他们的画像收走了,少爷想看,可以写信让我干爹送来。” 其实不仅仅是原主看了会难过,老国公也会吧? 谈轻便歇了这心思,“算了,我下次去看外公的时候再看,这点小事不要惊动他老人家。” 福生忍不住问:“少爷,你连夫人长什么样都忘了?” 谈轻坦然承认,“对啊,我说过我全部都忘干净了。” 他吃过饭就会犯困,打着哈欠坐在榻上,说道:“今天孙俊杰跟我说,以前我钟家爹爹还没嫁到谈家的时候,还有人上门求娶。” 福生又是一惊,“不会吧,孙俊杰连这个都知道了?” 看他这反应,谈轻挑眉,“这么看来,你也知道吧?” 福生迟疑了下,讨好地上前斟茶,双手端给谈轻,“少爷,孙俊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谈轻正犯困,不想喝茶,接过茶杯就放到一边,“那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又是什么?” 福生拗不过他,只好先服软,“少爷,要是有人告诉你陛下曾经向国公爷求娶夫人的事,怀疑你的身世,你可千万别当真!夫人与侯爷是在军中相识的,在被求娶前就已经定情,与陛下之间绝无半点私情!” “哦。” 谈轻点点头,两根手指点了点扶手,“你知道的好多。” 福生说:“我也是听干爹说的,总之少爷,要是孙俊杰跟你说夫人不好,你千万别信他,你是夫人唯一的孩子,是夫人拼了命生下来的,你们血脉相连,比世上所有人都要亲,夫人是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他越说越激动,谈轻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我没说我不信钟家爹爹,你这么急干什么?” 福生顿了顿,干笑道:“我这不是怕少爷又跟以前一样,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哄骗。我知道少爷以前一直很介意侯爷和夫人扔下你去了西北的事,少爷也很羡慕其他人都有爹娘和家人照顾,谈家老爷和老太太走得早,国公爷对少爷又一向严厉,所以太子和二房对少爷好一点,少爷就什么都听他们的了。可是孙俊杰绝不是好人,他接近少爷,一定是有所图谋。” 他说着认真起来,叮嘱道:“少爷,不要相信孙俊杰的话,这世上最关心你的人就是国公爷和侯爷夫人,他们都是想挑拨少爷的!” 福生不知想到什么,轻叹一声,“少爷一定要相信侯爷和夫人没有回来,绝不是因为不喜欢少爷,要抛下你,他们只是回不来,但即便没有办法回到少爷身边,他们也会在遥远的地方看着少爷,保护少爷。” 怎么还越说越沉重了? 谈轻没那么意思,看福生这个护主的样子,大概是在国公府时福伯没少跟他说起钟思衡夫夫的事,谈轻也不再多问,“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会信孙俊杰,你放心吧。” 福生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人,谈轻知道他忠心于原主和自己,可是现在看来,福生似乎更忠心国公府,他的答案也未必是客观的。 于是谈轻找借口说要午睡,就将此事搪塞过去。 仔细一想,福生的反应证实了皇帝求娶过原主生父确有其事,但皇帝未必会是一直挂念着原主生父,从而定下原主这个太子妃。 裴折玉也说过,这种事情孙俊杰是不敢宣扬出去的,否则传到皇帝耳中,他也得玩完。 谈轻就此放下此事。 无论如何,钟思衡和镇北侯已经战死,皇帝求娶过钟思衡的事老国公从未提过,或许是认为此事并不重要、无需再提,让他跟裴折玉成亲,钟思衡便不可能与皇帝有关系。 谈轻本就不爱动脑子,睡了一个午觉就将这事给抛之脑后,该抄书抄书,该喂猪喂猪。 至少,现在福生不拦着他喂猪了。 再见到孙俊杰,是在两天后。 谈轻带小胖子去学堂玩够了回来,远远看到这人跟他的小厮站在门前,不过孙俊杰也学机灵了,不再往他跟前凑,一看到谈轻,孙俊杰的小厮就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跑了。 谈轻轻嗤一声,拍拍小胖子脑瓜让他先回屋里乘凉,转头问福生:“他这两天干了什么?” “就是到处打听少爷跟王爷的事呗,对了……”福生看向小胖子活蹦乱跳往门前跑去的背影,又说:“他那小厮还问了小世子的事,孙俊杰认得小世子是安王府的,不过小的早就吩咐庄子的人管好嘴巴,他们见问不出来什么,就打听别的去了。少爷去哪里他们都要打听,少爷吩咐过不让他们再上桃山,不然就打断他们的腿,他们也就远远去看过一次,后来又在养猪场门前转了转,可能还是嫌弃养猪场,都没进去,就是去过一趟学堂,被秦二公子看见后,问了几句话就跑了。” 桃山、养猪场、学堂,这三个地方就是谈轻平时常去的,没想到这人崴了脚还不消停。 谈轻算算时间,“三天过去两天,明天他就得走了,让人盯紧了,最后一天也别松懈。” 福生也不敢放松,认真地应了,谈轻又看了眼孙俊杰主仆俩逃走的背影,才抬脚进门。 几人走后,孙俊杰主仆才从墙角探出头,做贼似的。 孙俊杰瞪着他们的背影,一脸挫败,“谈轻这蠢货,死过一次居然变得这么不讲情面,还好我走得快,不然肯定会被他赶出庄子去!” 小厮也很无奈,“可是少爷,我们在这里打听了这么久,别说您怀疑的王妃在养私兵放印子钱,我们什么都打听不到,王妃他好像根本没有秘密,只是变得有些奇怪,居然也养起那又脏又臭的猪来……” 孙俊杰还是不死心,靠着身后的墙站稳,“他要是没什么秘密,为什么要躲在这庄子里不回京城?还屡次让太子表哥下不来台?” 小厮心下暗道自家少爷以己度人,他跟在孙俊杰身边多年,看谈轻以往的性子也做不出来养私兵谋反或是放印子钱的事,不过…… “这王妃确实变化太大了,从前他事事以太子殿下为先,处处讨好皇后娘娘和承恩公府,就算是没什么文采,那也是个听话大方、出手阔绰的草包,可王妃先前落水后醒来就都变了,居然老老实实嫁给了隐王,还敢忤逆太子殿下,当众指责皇后娘娘不慈!以前他可是对隐王避之不及的,隐王也不搭理任何人,现在他们却如此恩爱,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跟从前比起来,王妃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人死过一次,还真能硬气不少!” 他也就是随口感慨,不成想孙俊杰忽然瞪大眼睛,紧紧扣住他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 小厮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立马改口,“小的,小的只是感慨一下,王妃确实变了很多……” “不是这句!” 孙俊杰也不问他了,脸上冷不丁露出阴冷笑容。 “我找到他的秘密了。” 小厮懵了,“少爷?” 孙俊杰瞪着眼睛,不知想到什么,莫名地狂喜起来,低声笑道:“我就说,谈轻哪里来的胆子跟太子表哥和姑母作对,一定是这样……” 小厮越发迷茫,“少爷,您要是猜到了什么,别忘了明日就是第三天,我们也该离开了。” 孙俊杰反应过来明天就是谈轻留给他的最后期限,收敛了笑容认真起来,“对啊,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我得证实一下。” 第118章 他说着看向先前谈轻离开的方向,便招手让小厮附耳过来,小厮听他说完,也是吃惊。 “这……” 孙俊杰摆手,“别再多问,赶紧的,不然等他反应过来把我们赶走,我们就没机会了!” 福生过来汇报孙俊杰的小厮出了庄子一趟的消息时,谈轻刚刚午睡醒来,在屋里抄书。 “出去干嘛?” 福生说来也是奇怪,“没去哪儿,他那个小厮先是去厨房问过有没有酒,后来就跑去竹林小馆那边定了一桌酒席,让人送到庄子。” 谈轻问:“给银子了吗?” 福生嘴角抽了抽,“给了,十两定金,要了好几壶烧刀子和竹叶青,那边的管事让我来问一下,要不要给。不过孙俊杰明天就要走了,去那边订酒席干什么?是在给他自己饯行吗?还要这么多酒,他想干嘛?” 烧刀子和竹叶青可不比桃花酒,度数高易醉。 谈轻连桃花酒桂花酒都只能喝一杯,闻言挑起眉梢,“他这是以为喝醉了就不用走吗?” 不过不管怎样,这生意不做白不做,谈轻便道:“既然定金都收了,酒菜就给他送去吧。” 福生不放心,“可他要这么多酒,会不会又想烧山?少爷,我总觉得这两人今天怪怪的。” 谈轻笑道:“你这也太小心了,放心吧,他烧山被抓过一次,不会再敢动这个主意的。” 就在这时,负责看顾厨房的庄头娘子田婶过来了。 “少爷,那位孙少爷让人置办了一桌酒菜,想在侧厅摆上,为自己饯行,特意让我过来询问少爷能不能借地方一用?若是少爷答应的话,他还想请少爷过去喝一杯酒。” 听她说完,谈轻并不意外地朝福生耸了耸肩。 “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福生道:“少爷,您别去了,我总觉得这两人没安好心,您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疯去。” 谈轻笑了一声,放下笔洗手,“行了,光天化日的,又在我的地盘,他们能对我干什么?” 福生下意识拿干净的手帕送上,谈轻接过擦手,他又忍不住说:“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不安的人也该是他们。” 谈轻随手擦干净手上的水珠,便将手帕扔进铜盘里,活动了下手腕,这便往门前走去。 “走吧,看看孙俊杰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人到侧厅时,孙俊杰主仆已经让竹林小馆送菜来的人将酒菜摆在侧厅,谈轻进门时,正看见孙俊杰鬼鬼祟祟地闻着酒壶里的酒。 一见到谈轻,孙俊杰便一瘸一拐的笑着迎上来。 “王妃来了,我可等了好一阵了,快请落座!” 小厮闻言麻利地搬开主位,这二人殷勤的模样,一反中午那会儿看见谈轻就跑的态度,真的很难看不出来他们两个人有问题。 福生推开那小厮,打量过主位干净才请谈轻坐下。 孙俊杰让小厮退开,跟着在谈轻右手边坐下,近得福生眉头紧皱,强硬地插过来倒茶。 孙俊杰遗憾地看了眼谈轻的右手,隔着福生同他笑道:“我明日就要走了,想着这庄子上下也只有王妃顾念旧情,对我好一些,临走前特意定了一桌酒菜,向王妃告辞。” 他说着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水,送到谈轻手边。 “这是王妃自家小馆送过来的酒菜,王妃大可放心。” 酒菜是自家的,可谈轻和福生过来时,侧厅里也就只有孙俊杰主仆在,两人还怪怪的,看着孙俊杰倒的酒,福生的眼神相当警惕。 谈轻不打算喝酒,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我差点让人打断你的腿,你还觉得我对你好?” 孙俊杰瞥开眼,大概是自己都觉得这话很假,说话时没有直视谈轻,“好歹王妃与我也算是自小一同长大,同为太子伴读,这份情谊算不得假,王妃这次病愈后,对裴世子尚且很亲近,对我却不冷不热。” “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心里没数吗?老实交待吧,今天叫我过来,到底又想干什么?”谈轻颇为惋惜地看着这桌酒菜,“看来今天这顿饭是不能吃了,这也太浪费了,你放心,你走后,我会帮你送去喂猪的。” 孙俊杰一听到喂猪这两字,脸色就发绿,前两天他给安排去养猪场时,虽然没有铲屎,可也是亲手喂过猪的,还亲手洗过猪槽。 “王妃……就这么防备我?” 孙俊杰犹豫须臾,伸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倒过空酒杯给谈轻看,“我自己都能喝,这能有什么问题?王妃大可放心。不过王妃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承认了,没错,我确实是得了太子表哥的吩咐才来的。” 谈轻抱着手臂靠上身后椅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在他的打量下,孙俊杰说道:“太子表哥让我过来看看,王妃是不是真的忘了他,也忘了过去十多年来你与太子表哥的情分,区区一个谈淇,便让王妃记恨上太子表哥和我承恩公府,王妃未免太过小气了。” 谈轻撇了撇嘴,“皇后都想要我的命了,说这些。” 孙俊杰哽了下,放下酒杯,“姑母不喜欢王妃的原因,那天我都告诉王妃了,不过姑母是姑母,太子是太子,太子表哥对王妃是有感情的,王妃如此决绝,当真已经移情别恋,这么快就喜欢上隐王了吗?” 他说这话实在是太过放肆,听得福生都皱起眉头来。 谈轻反问:“喜欢隐王怎么了?他不好看吗?他对我不好吗?他还听话,虽然不得宠,可这样,我才能让他听我的话,不是吗?我跟着他,不比跟着太子受苦受难强吗?” 孙俊杰俨然对他的话无法理解,“可是跟着隐王王妃就只能是隐王妃,可若是跟着表哥,便可一步登天,日后做个皇贵妃也不难。” 谈轻不会中他的语言陷阱,嗤道:“你表哥还只是太子,你说这些话,父皇可听不得。” 孙俊杰讪笑道:“这不是只有我们自己人,我才这么说吗?王妃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 福生当即面露嫌恶,这么算,他也被当成自己人了? 谈轻马上婉拒了,“别,我可消受不起,何况我是正儿八经的皇子正妃,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要嫁给太子,成为父皇的儿媳吗?” 孙俊杰如鲠在喉,“现在的王妃可真是牙尖嘴利!” “过奖。” 谈轻欣然笑纳,“我这人死过一回,就是受不得半点委屈。这话你大可去告知太子,我家王爷除了相貌远超于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外得体对内体贴,私下对我也是百般温柔,简直是好男人中的极品,像太子你和这种没成亲的人是不会懂的。” 裴折玉到门口时正巧听到谈轻这话,忽地停住脚步。 孙俊杰却是神色大变,“王妃跟隐王已经圆房了?” “成亲了圆房不是很正常吗?” 谈轻也就随口夸夸裴折玉,见孙俊杰如此误会,索性就任他误会,故意装出娇羞模样。 “不瞒你说,我家王爷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细心的男人,什么时候都是,我喜欢得要命!” 孙俊杰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么快就对隐王死心塌地了?” 谈轻白他一眼,“爱信不信,总之裴折玉对我宝贝得很,你也知道他没事做,天天在家闲得很,就爱拉着我要亲要抱,根本不让我下床,要不是他太粘人我受不了,我才不会跟他分房!再说了,我们一起睡的时候也没必要告诉你们这些外人吧?难不成你还想偷听我们睡觉的墙角吗?” 闻言,裴折玉沉默一阵,轻咳一声走进厅中,“听闻孙少爷与王妃叙旧,本王不请自来,想来孙少爷不会介意多一个人的吧。” 话音落下,侧厅倏然静下来,四双眼睛看向裴折玉,看着他走近,谈轻尴尬地捂住脸。 完了! 背后造谣被正主发现了,而且造的还是黄谣…… 他运气怎么这么背? 第65章 孙俊杰想撬墙角被正主撞个正着,也很尴尬,好在他刚才没有说太过无礼的话,只是看裴折玉到来,便坐到了谈轻手边,无疑彰显着他们亲密的关系,他眼神一暗,迟疑了下,还是站起来给裴折玉拱手行礼。 “隐王殿下。” 裴折玉颔首,含笑眼眸看向谈轻,后者浑身僵硬,谁也不看,一脸不自然地端起茶杯。 裴折玉也不跟他说话,只是伸手虚扶住他的后腰,在孙俊杰看来,似乎十分亲密的样子。 “孙少爷明日就该走了吧。” 裴折玉陈述的语气让孙俊杰心头一凉,这是赶客了,他忍不住偷看对面,就看见裴折玉揽着谈轻的腰,心道这二人果然勾搭上了。 这话明面上他不敢说,回话时还是陪着笑脸的。 “是,所以临走之前,特意邀请王妃过来叙旧,也要多谢王妃这段时间来对我的照顾。”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这感激假的要死,因为他住在这里这些天,谈轻从来没有对他好过。 第119章 不过此刻,谈轻只感觉自己的后腰被裴折玉握在手中,加上造谣被抓到,正浑身不自在。 谈轻不说话,裴折玉便十分自然地替他笑应,“你是太子的表弟,与我们也算是亲戚,既然你明日就要走,那本王也该送送你。” 这是不打算走的意思了。 孙俊杰嫌他在这里碍事,只是身份摆在那里,他还不敢明目张胆跟裴折玉过不去…… 孙俊杰眼神不时往谈轻身上飘,笑容有些僵硬。 “那就多谢王爷了。”他瞪了眼身后的小厮,“还不快过来斟酒!王爷和王妃赏脸过来送我一程,我自然应该好好敬王爷和王妃一杯!” 小厮点点头,低头上前,也不知是不是做不惯这种事,还是怕被骂,他倒酒时手有些抖,酒水在白瓷酒杯中溢满了才匆忙撒开手。 “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孙俊杰一把推开他,将就端起那杯溢满的酒水,朝谈轻举杯,“我先敬王妃一杯!” 谈轻根本不想喝他的酒,看都没看桌上的酒杯。 孙俊杰也没说话,举起酒杯就要喝,手猛地一抖,杯中的酒水悉数往谈轻身上泼来。 好在裴折玉眼疾手快,揽着谈轻腰身将人带到怀里来,酒水只堪堪泼湿了谈轻的衣袖。 “哎呀!” 孙俊杰不着痕迹拧起眉头,随后惊叫一声,面露懊恼之色,匆忙放下酒杯朝谈轻伸手。 “怪我不小心,王妃没事吧?” 他的手还没碰到谈轻,谈轻已经被裴折玉揽着腰拉起来,燕一忽而上前紧扣住他的手腕。 燕一是练武之人,手劲不小,孙俊杰这回是真的疼得叫了起来,“放手!松,松开我!” 裴折玉没发话,燕一不会松手,毫不费劲单手扣着孙俊杰手腕,便叫他疼得面目扭曲。 福生后知后觉上前,看看谈轻袖摆上一片湿润的水渍,才暗松口气,再看孙俊杰主仆时,面色很冷,“孙俊杰,你敢伤王妃!” 谈轻拎起袖摆看了眼,只是有些湿了,酒上没有什么怪味,酒里应该没有毒,但看裴折玉这么大反应帮他说话,他便没有插嘴。 裴折玉轻轻拍了拍他后腰,让他坐在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上,氛围如此严肃,谈轻脑子里也不再想造黄谣的事了,乖乖地坐下来。 孙俊杰嘶嘶抽着气,一边指着谈轻说:“我怎么伤王妃了?他不是在这里好好坐着吗?” 裴折玉面容冷肃,沉声道:“本王还在这里,还能冤枉了你去?孙俊杰,你请王妃过来,果然是鸿门宴,你是为刺杀王妃而来的!” 孙俊杰早料到泼酒到谈轻身上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本以为泼点酒而已,最多是被谈轻现场赶出去,没想到裴折玉会这么碍事的跑过来,居然给他扣刺杀的帽子,他看裴折玉的眼神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般。 这人,果真阴险!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没有刺杀他,只是不小心罢了!”孙俊杰矢口否认,面上不见畏惧,反倒得意地扬起下巴,瞥向谈轻,“再说了,隐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着急,恐怕不是想护着你的王妃,而是怕他身上的秘密被我发现吧?” 这话听得谈轻都懵了,裴折玉回头看他时,他坐在那里,一脸无可奈何地朝他摊了摊手。 “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秘密,值得他如此惦记。” “好啊,我今日就揭穿你!” 孙俊杰盯着他的右手,“你的秘密,就在你手腕上!谈轻,你敢不敢让人看看你的手腕!” 他的目光指向十分明显,就在谈轻的右手手腕上。 谈轻迷茫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恍然想明白什么,却是弯唇笑了,大大方方地挽起衣袖,让屋里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手上的月牙孕纹。 不过,这月牙孕纹不是先前黯淡的肉粉色,而是异常明艳的朱砂红,红得十分瞩目。 “你是说这个?” 裴折玉看到谈轻手上朱砂红的月牙,眼底闪过一丝愕然,而后看到谈轻唇边笑容,丹凤眼眼底已是了然,配合地站在谈轻身后。 谈轻啧了一声,“孙俊杰,你不会就是冲着这孕纹来的吧?看到这个对你有什么好处?” 先前听叶澜提及孕纹时,谈轻就上了心,在孙俊杰住在庄子的每一天,他每天晚上沐浴之后都会用朱砂描上这个月牙状的孕纹。 没想到孙俊杰居然真的是冲着这个来的,谈轻很怀疑,孙俊杰是不是想借自己孕纹黯淡的事情从中作梗,让皇后和太子对付他? 谈轻描孕纹的事,福生是知道的,便出言道:“孙少爷,就算你是皇后侄子,太子表弟,我家王妃的孕纹长什么样,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吧?倒是你,竟敢冒犯王妃!” 孙俊杰非但没有退缩,看见那朱砂红的孕纹反倒是得意地笑了,而后笃定地看着裴折玉,“隐王,你怕是不知道,真正的谈轻早就伤了身体,孕纹黯淡,而你身边这个假货的孕纹这么红,绝不会是你的王妃!” 听他说完,几人都沉默下来。 不得不说,谈轻很吃惊,原主的秘密,孙俊杰竟然知道,还以此推断,他是假的谈轻? 裴折玉没料到孙俊杰知道的还不少,但孕纹暗淡这件事传出去对谈轻对他都绝无好处,他当即冷斥,“放肆!本王的王妃本王了解,何须你来提醒?孙俊杰,你伤我王妃在前,辱我王妃在后,可知该当何罪!” 孙俊杰想挣开燕一,奈何力气不足,暗暗瞪了眼躲到边上去的小厮,朝将心中憋了许久的火气都发泄在了裴折玉身上,“隐王,你也太天真了!你的王妃是假的,要是被皇上姑父和老国公知道,你能复宠吗?” 他说着露出恍然神情,“隐王殿下,你非要护着你身后这个谈轻,莫非他真的是你派人假扮的?我跟谈轻自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子我清楚,就算怎么变,也变不成现在这个歹毒的样子!什么大病烧坏了脑子,忘了所有旧事,连字都不认识了,都是这个假货借口!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谈轻是什么样的人,学不来谈轻的字迹,也不知道谈轻的过去!” 孙俊杰现下看着谈轻二人,都觉得他们不是被蒙在鼓里便是故意欺瞒大家,而他竟是唯一一个醒悟过来的人,他便笑得很骄傲。 “隐王,你怕是不知道吧,谈轻早在跟你成亲之前就已经服过孕子丹!就算每个人服下孕子丹后出现的孕纹都不一样,只能从脉象上看出与平常男子的差别,但孕纹色泽与形状因人而异,就算你找来一个冒牌货,也变不出跟谈轻一样的孕纹!” 这话一出,厅中更是安静。 不是谈轻几人不占理,只是看着孙俊杰这副笃定的样子,几人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些怜悯。 但这脏水泼到了裴折玉身上,谈轻还是有话说的,他扯了扯裴折玉衣袖,便站了起来,颇有几分好奇地问孙俊杰,“我也很好奇,你说谈轻早在成亲前就服过孕子丹,可是大家都知道,只有皇室才能拿到孕子丹,当时谈轻跟太子的亲事还没有定下,又是哪里来的孕子丹呢?你空口无凭就说我是假冒的谈轻,又有什么证据?” 即便他确实是假的谈轻,但他继承原主的这具身体,可是真正的谈轻,绝无替换可能。 话赶话说到这里,谈轻忽然很怀疑,孙俊杰这个外人都知道原主服下过孕子丹的事,那么他是否与原主被骗服下假药的事有关? 要知道,那假药当初害得原主险些丢了半条命,伤了身子,才会在宫宴上落水后病得那么急,那么严重,正是害了原主的关键! 孙俊杰的眼神好像早已看穿他们,冷笑道:“自然是因为谈轻那孕子丹是我送过去的,我当然知道他的孕纹什么样!隐王,我劝你赶紧让你的人放了我,否则,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跟这个冒牌货的阴谋!” 他说完,裴折玉和福生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冰冷。 而谈轻看着孙俊杰,唇角却微微扬起,竟是笑了。 “好啊,孙俊杰,原来害了谈轻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他有想过孙俊杰今天找他可能是要污他名声,甚至想过他或许会从孕纹这点下手,却没想到这家伙确实是从这点发散了,虽然有些曲折,最终结果还是让他十分惊喜。 穿过来这么久,总算是找出害了原主的真凶了! 第66章 孙俊杰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听谈轻这话就跳了起来。 “你口口声声谈轻,证明你自己都承认了自己不是真正的谈轻!我就知道,当初谈轻病得那样重,御医都说他没救了,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好起来,还有力气跟谈家二房斗,站着跟隐王成亲?” 孙俊杰越说越自信,看着谈轻和裴折玉说:“我没猜错的话,在外传谈轻醒来的那天,真正的谈轻就已经被这个冒牌货替换了,而正巧那天隐王去了镇北侯府,与你交换信物,世间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冒牌货就是隐王派来的!他怕真正的谈轻以死拒婚,如此一来,他就不能跟谈轻完婚,也不能攀附上老国公,让他帮你争宠,对吧?” 第120章 谈轻跟裴折玉沉默下来。 孙俊杰见他们没话说,笑容越发癫狂,“没想到吧,你们处心积虑替换了真正的谈轻,隐瞒了所有人,居然会先被我孙俊杰看穿了!” 谈轻看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举起右手,让他看到手上朱红的月牙,“你说这么多,怀疑我是假的谈轻,不过是因为看到这个红色的孕纹而已,这样就能证明我不是谈轻了吗?” 孙俊杰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斜睨他道:“无法完全复刻的孕纹还不够吗?” 谈轻回头看了裴折玉一眼,两人神情都有些复杂,不过谈轻想了想,又笑着问孙俊杰,“你既然怀疑我是隐王派来的冒牌货,这里也是我和隐王的地盘,你就不怕揭穿我们之后,我们怕事情败露,将你灭口吗?再说了,这里远离京城,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你们主仆到底是怎么死的?” 孙俊杰猖狂的笑容当场僵住,下意识回头看他的小厮,小厮也是心头一悚,跑回他身后,好像两人在一起抱团就会安全了一样。 不过孙俊杰此刻冷静下来,心头也凉了半截,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不自觉退后两步,满脸不安地看着谈轻和裴折玉,“你们不敢的!我可是当朝太子的亲表弟!” 谈轻嗤之以鼻,“当朝太子在我面前我都懒得看他一眼,他现在又不在,我杀你谁知道?” 孙俊杰有过差点被断腿的前车之鉴,闻言心下直打鼓,但看着谈轻,他又自信了起来,“你不敢杀我的!我能猜到你们的秘密,别人就不能猜到吗?你们要是对我客气点,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隐瞒一下,可要是你们杀了我,太子表哥一定会查到这里来,到时你们谁也逃不掉!” 谈轻觉得这人真的让人十分无语凝噎,且每个想法都令人很匪夷所思,“你让堂堂隐王求你?就凭你?一滩扶不上墙的的烂泥?” 孙俊杰咬牙,“你……” “生气了?” 谈轻撇撇嘴,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我这个人说话就是直接,有时候可能说了一些不爱听的话,但那都是实话,要是你心里感觉有被冒犯到的话,那不要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在骂你——” “蠢货。” 孙俊杰气得涨红了脸。 谈轻懒得再跟他装了,看了眼胳膊上朱红的月牙,拿衣袖轻轻擦拭,褪尽殷红的朱砂后露出原本黯淡的肉粉色月牙,倘若光线晦暗一些,恐怕都要看不清孕纹的形状了。 “说来也巧,要不是我用朱砂遮了一下孕纹,我都不知道你会自曝给我吃过假药的事。” 在他说话时,孙俊杰看着他手中逐渐露出本相的月牙孕纹,整个人都僵住了,脚下踉跄,似是瞬间浑身力气被卸去,往后倒去。 小厮忙扶住他,看见谈轻手上的孕纹也是瞠目结舌。 “怎么会……” 孙俊杰低语喃喃,一脸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像是在安慰自己,用力眨了眨眼,“不可能的!你应该就是假冒的谈轻……他不可能敢那样得罪太子表哥,也不可能跟隐王夫妻恩爱……你一定是假冒的谈轻!” “你再怎么瞪,我手上的孕纹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谈轻举起,“这个孕纹足以推翻你之前所有的猜测。” 孙俊杰脸色惨白,可他已经得罪了谈轻和裴折玉,如今却发现自以为的铁证如山却只是对方刻意做的遮掩,他下意识不想承担这个后果,仍不死心地说:“假的!假的!你就是假的!这孕纹也是你仿造的!就算这具身体是谈轻的,你也不是谈轻……你是占了谈轻身体的恶鬼!” 不得不说,孙俊杰虽然在说胡话,却还真的猜中了。 “真是执迷不悟。” 谈轻唇边笑意淡去,当这张乖巧的脸上没有表情时,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变得冷厉,“来人,孙俊杰无礼冲撞本王妃,将他拿下。” 都不用等裴折玉的眼色,燕一自觉上前,拱手道:“王妃放心,属下定不会让他逃走!” 谈轻颔首。 听见二人对话,孙俊杰如梦初醒,往门前跑去,可惜燕一是练家子,他还没跑到门前就被燕一抓住了,反剪双臂,将人押了回来。 福生也机灵,紧跟着上去扣下孙俊杰身后的小厮。 燕一力气大,孙俊杰挣扎不开,被押回来跪在谈轻和裴折玉面前时,脸上早没了先前的得意忘形,惨白惨白的,声音都在颤抖。 “谈,谈轻,你不能杀我……” 谈轻垂眸俯视他,面容冷漠,“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你老实些,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孙俊杰飞快点头,“好好!” 谈轻冷眼看着他,“你说我失忆前吃的孕子丹是你给的,但孕子丹掌控在皇室手中,你承恩公府能拿到孕子丹的人能有几个?无非是托皇后和赔钱货太子之手,而你给我的药是假的,害我当时险些丢了性命,再难生育,是皇后和太子给你的吗?” 孙俊杰摇头道:“不是姑母和太子表哥……是我自己买的,你之前怕姑母会让我姐取代你成为太子妃,你说谈淇告诉你,如果你先生皇孙便可让皇后安心,也可以让你外公死心,不再阻止你嫁给太子,所以你让我帮你拿孕子丹,还要避过姑母和太子,可我上哪儿去取?只能让你拿银钱,找借口说去找一位老太医走走门路。”他心虚地别开脸,“可是你给我的银子我当天就赌输了,我没办法,只能给你一颗假药,不过那药也不算假!” 他急道:“卖假孕子丹的郎中说过他那药也是用宫中偷出的秘方做的,是一样的效果!而且我也劝过你别吃的,是你自己不听劝!” “谈淇……我就知道,孕子丹这事果然有他一份。” 只要原主身体废了,所谓内定的太子妃之位自然就不能再留给他了,可是他服药后,皇后和谈淇都没有揭穿他,这又是为什么? 或许他们都不知道。 谈轻问:“我服下假的孕子丹,伤了底子,从此再难生育的事,你没有跟别人说过吗?” 孙俊杰道:“没有!我哪儿知道那假药是虎狼之药?你服了药没两天就出事了,你外公处置你身边那些人时可没仁慈,我怕他要是知道那药是我给你的,就是承恩公府也护不住我,怎么会告诉别人?我后来去看望你时跟你发过誓的,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也是个讲义气的人,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怎么会告诉别人?” 谈轻看他像条狗一样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只觉得难看,“你不是讲义气,只是怕我外公要了你的小命罢了。孕子丹到底是谁给你的,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孙俊杰支吾道:“这……” 燕一用力拧了一把他的手臂,“还不老实交待!” 孙俊杰痛呼一声,忙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我从赌场出来,就碰到有个人问我是不是想要孕子丹,然后带我去胡同里找到一个叫千金堂的小药铺的江湖郎中!我根本不认识他们,给了二十两拿了药就走了,后来你出事之后,我再派人去找那个郎中,他们那个药铺早就被搬空了!” “二十两买来的孕子丹,你也敢让我家少爷吃?” 孙俊杰道:“那是他自己要吃,关我什么事?” 闻言,裴折玉微微皱眉,燕一也听不下去,长剑隔着剑鞘压在孙俊杰后背上,“老实点!” 孙俊杰吃了一嘴地板灰,抬起头来死死瞪他。 谈轻挑眉看了眼裴折玉和燕一,若有所思道:“那两个人明显是骗子,虽然不知道他们找上你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可前提也是你先将要找孕子丹的事透露出去,他们才会找上你,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孙俊杰闷声道:“我承恩公府大少爷的身份,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我也是被骗了的,我也很无辜!谈轻,我劝过你不要着急吃药的,等你成亲时我姑母自然会赐你孕子丹,你当时不吃不就没事了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谈轻深呼吸口气,忽而上前伸手握住燕一手上的剑柄,将足足长近三尺的长剑抽出来。 燕一是王府侍卫,身负配剑,只有出入皇宫才会卸下,他这剑长而窄,倒是轻巧锋利。 可看到谈轻拿剑,其他几人面色都变了,燕一也很吃惊,生怕谈轻伤到自己,“王妃……” “我有分寸。” 谈轻看了眼裴折玉和福生,朝他们三人点了点头,便提着剑走到孙俊杰面前,烛光映在剑刃上,雪亮雪亮的,异常锋利,孙俊杰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奈何燕一还压着他,他逃不掉,只能向谈轻求饶。 “谈轻别……你真要杀我?你可要想清楚,要是你真的动了我,表哥就真的不会再给你机会了!还有姑母,姑母也不会放过你的!” 谈轻没说话,只是走到孙俊杰身后,剑锋对着的脚腕,趁他还未反应过来,极快地划过。 第121章 孙俊杰只感觉到脚腕一凉,一股痛意自脚下传来,他又怕又急,回头一看,脚腕上才有血水涌出来,他吓得浑身一抖,哭叫出声。 “啊!我……我的脚!” 谈轻面无表情道:“你让从前的我服下假药,害我差点丢了性命,伤了身体,此后很难生育,我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你,孙俊杰,我今日断你一条腿的脚筋,好叫你长个记性,记住今天的痛,以后别再害人。” 他说着将长剑还给燕一,但看到剑身上残留的一抹血丝,又想收回手去,“还真是不小心,弄脏了剑,回头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侧厅一片死寂,谈轻这一手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当谈轻将剑递到自己面前时,燕一才终于回神,见孙俊杰脚筋已断,也生不出什么事,便松开他,“王妃客气了,交给属下即可。” “好。” 谈轻将剑放回他手上时还有些不舍,这剑用着趁手轻便,不过这里也不像末世那样危险了,他这么想着,痛快地移开眼,垂眸看着满是血的脚又一动不敢动的孙俊杰。 “今天是我谈轻亲手断了你的脚筋,你心里有什么怨恨,以后可以冲着我来。不过我想你也不敢说出去,我没有什么秘密值得你和赔钱货惦记,倒是你,有不少把柄被我握在手中,你若揭发我难以生育的事,就等着我外公上门,取你脑袋吧。” 谈轻看着他浑身颤抖含泪瞪着自己,勾唇冷笑,“还有你说过的那个,关于皇帝的秘密,只要你敢,我可以赔上隐王妃这个身份跟你玩,大不了同归于尽。不过我毕竟是皇帝亲封的王妃,你也知道皇帝为什么宠我,要是让他知道是你害了我,你的姑母还有表哥还能保住你的小命吗?” 孙俊杰猛地一抖,满眼惊恐地瑟缩着往后退去。 他今日才知道,谈轻变得有多可怕,二话不说断了他一条腿,还能眼睛也不眨地威胁他。 可他这回真的被吓怕了,右脚脚腕那么痛,他怕自己的右腿以后真的站不起来了,连恨都顾不上恨,只咬着牙,一心逃离这里! 谈轻见他不说话,便不再理会他,吩咐福生道:“孙少爷该离开我的庄子了,送客吧。” 只是福生愣愣站着,盯着孙俊杰的右脚脚腕看了一阵,再看谈轻的眼神,好像很陌生。 裴折玉眸光顿了顿,缓步上前按住谈轻手臂,“王妃与孙俊杰的恩怨算是了了,可是孙俊杰方才冒犯本王,本王不能轻易放过他。” 看到福生的反应,谈轻才意识到,原主是尊贵的小少爷,不可能会这么平静的切断一个人的脚腕,福生会因为这点觉得他奇怪吧? 可他终究不是原主,早晚有一天会完全替换原主,福生应该慢慢接受,或是,不接受。 谈轻沉默了下,便看向裴折玉。 孙俊杰浑身僵硬,满目担忧地看着他们,好像站在面前的谈轻二人是恶鬼,一脸恐惧。 裴折玉眼神一暗,沉声道:“孙俊杰,你欲烧山未遂,又一而再冒犯本王的王妃,方才更是口出狂言,污蔑本王、还要本王求你,你这般放肆,本王今日若不罚你,岂不是要被你们承恩公府踩到头上了?” 他说着看向燕一,“燕一。” 燕一道:“属下在。” 裴折玉道:“取我令牌来,你亲自带人,将孙俊杰送往顺天府,再替本王转告顺天府尹,若他不能处理此事,本王便请父皇定夺。” 燕一面露兴奋,“是!” 谈轻有些意外地看着裴折玉,他这是要动真格吗? 可是皇帝真的会帮他吗? 燕一应声便去,一把拎起孙俊杰,带上他的小厮,这就出门让人准备车马即刻回京,谈轻见福生一直心不在焉的,便让他去帮忙。 侧厅里的满桌饭菜早已凉了,地上还有血,谈轻也没了吃饭的心思,让人过来收拾。 马车离开庄子,往京城而去,处理完孙俊杰的事,日头已经快落山,天边堆满火烧云。 谈轻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边落日,长长舒了口气。 裴折玉问:“怎么了?” 谈轻摇摇头,伸手按着心口,扬起轻松的笑容,“帮以前的我解决了一件大事,高兴的。” 裴折玉侧首,“以前的你?” 谈轻不由回头看了眼侧厅门口,福生在里面跟人一块收拾地面的血迹,俨然没看到他。 “是啊,以前的我。” 谈轻顿了顿,亮晶晶的黑眸看向裴折玉,“不过你刚才为什么要将孙俊杰送去顺天府?你真的要为了他,请你父皇出面做主吗?” 裴折玉轻笑道:“父皇又怎会理会我们这些小打小闹?不过孙俊杰算是被你断了一条腿,就算他不说,承恩公府也能猜到,他们不会咽下这口气,或许会参王妃一本,或许会继续败坏王妃的名声,让你从无才无能变成暴虐不仁,但若是他冒犯你我在先,只断一条腿,也是轻的。” 谈轻愣了下,“你想帮我分担……” 分担什么呢,承恩公府和皇后、太子对他的怨恨,也让那些人没有借口再坏他的名声。 不过代价是,裴折玉也会被记恨上,名声受损。 谈轻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只说:“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对切断人脚筋这种事这么熟练吗?” 裴折玉笑问:“我该好奇吗?” 谈轻说:“或许我真的跟孙俊杰说的一样,我不是我,而是谈轻这具身体里的恶鬼呢?” 裴折玉挑眉看向他,打量一阵,唇边温和笑意没有变过,“没有人生来就是恶鬼,便是恶鬼,你从未伤害过我,我为何要怕你?” 谈轻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我总觉得你说话格外中听。”他转眼看向落日,橙黄的日头被火焰一般绚烂的云团裹挟,仍有几分刺眼,他不得不伸出手挡在眼前,却更像是伸手抓向残阳照耀下的温暖余晖。 “裴折玉,我觉得,今天的日落好像特别好看。” “是吗?” 裴折玉仰头,灿金的日光映在他冷冽的丹凤眼里,似乎在他苍白面容上镀上一层暖意。 但他只看一眼,就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眸光落到身边安静的少年脸上,便弯唇笑了。 第67章 燕一入夜前带人回的京师,翌日晌午便回了,顺道将从隐王府带回的信件交给裴折玉。 彼时裴折玉就在院中喂鱼,他平日很少出门,不过谈轻在隐王府时见过他在院前喂鱼好几次,便让人在院子里修了个小鱼池。 他的院子向来安静,除了谈轻没人会来,里里外外也是他带来的护卫守着,燕一将信件双手呈上,奔波一天一夜,风尘仆仆的他脸上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殿下,今日一早将孙俊杰送往顺天府时,不巧碰上瑞王手下在刑部的罗大人,问了属下几句,便命人将孙俊杰关进天牢里,听闻上朝后还参了孙俊杰他爹孙大人一本。” 他嘴上说着不巧,可看眼神明显就是故意的。 裴折玉擦干净手上的鱼粮,接过信件,打开间隙瞥了他一眼,缓缓颔首,“这可真不巧。” 燕一收敛笑容,“不过陛下并未责罚孙大人,也没让人放孙俊杰出去,想来他是要在顺天府大牢里关上一阵子了。不过殿下,属下看过孙俊杰的伤,是真的分毫不差只切断了脚筋,在回京路上很快就止血了,可脚筋只怕很难接回去,王妃他……” 诚然,燕一自小练武,跟在裴折玉身边后也曾碰到过不止一次刺杀,经历无数次厮杀,他要是想断孙俊杰的脚筋不难,可动手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自小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的镇北侯府小公子谈轻。 他手上没有半点茧子,怎么会这么稳,这么果决? 但裴折玉并没有回答燕一的困惑,他垂眸看着信件,淡声道:“此事已了,不必再问。” 燕一只好应是,想了想又说:“近来瑞王和四皇子在朝中势力压过太子一党,太子的人却还时不时做些小动作骚扰镇北侯府的谈明公子,不过有老国公在,谈明公子如今还能应付,这太子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泄私愤罢了。” 裴折玉放下信件,哼笑一声,“这就是他选的太子。” 燕一没敢回这话。 裴折玉也没问他,带着信件回屋,“让我这些好哥哥都斗着吧,父皇最喜欢看他们斗了。” 时值春末,山中桃花已谢了大半,近来山中游人日渐减少,不过庄子里酿制的桃花酒也卖得差不多了,而且竹林小馆竟也打出了口碑,来这里吃饭、钓鱼采果子的人倒是每日都稳定有一些的,谈轻就让人接着开,然后鼓捣起了自己的养猪场。 送走孙俊杰后,庄子恢复了平静,谈轻也不再拘着小胖子让他跟叶澜去学堂了,但小胖子在学堂结识了几个小朋友,不用人叫也自己天天往那边跑,天天蹭课,只是他年纪太小了,是学堂年纪最小的小学生。 第122章 叶澜本想私下带小胖子读书认字的,可小胖子非要凑到幼儿班去蹭课,好在幼儿班的先生周执不介意,平日在课上还挺照顾他的。 这段时间以来,学堂又陆续招收了七八个女学生,然而李云生的妹妹李云灵一直没有来,谈轻听小胖子提过一次,没有太在意。 李云生是谈淇的小厮,不会放心让他有心疾的妹妹到谈轻的学堂上学,谈轻也无所谓。 唯一变了的就是福生,谈轻发觉他话少了,时不时盯着自己一些小动作,可一直没问。 谈轻都有些头疼,这破小厮到底什么时候问他? 尽管如此,平日从京城国公府、镇北侯府送来的信件,福生还是会交给谈轻,替他给老国公回信,给两家安排送一些时蔬鲜果。 说起来,谈轻早就写信邀请过老国公来庄子玩,但老国公还要上朝,而且因为先前被罚俸禄的事跟他和裴折玉避嫌,一直没来。 谈明最近也忙,忙着学业,还有融入全新的圈子。 谈轻等了几天,都没等到福生发问,他也就不等了,索性放飞自我,天天跑去养猪场。 而这个时候的京师,太子书房内轰然响起一阵声响,桌下摔了一地瓷器碎片,一片狼藉。 两名伴读跪在下面,垂头不语。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孙俊杰都捞不出来?” 两个伴读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声辩解,“太子殿下,瑞王和四皇子的人已经插手,微臣实在没办法……孙少爷是得罪了隐王和隐王妃,只要请隐王和隐王妃……” 话还没说完,一只茶杯飞过来砸中陈伴读额角,陈伴读嘶了一声,额角很快流下血水。 另一名伴读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惧意,忙道:“殿下息怒!眼下瑞王和四皇子兄弟联手,因承恩公府先前的事,东宫暂时式微,实在不宜与他们硬碰硬,为今之计,只能先请隐王和隐王妃收手方能救出孙少爷!” 这两名伴读虽说都不是什么高官子弟,却是忠心于太子的人,也是他手下为数不多的能办事的人。看着陈伴读头上的伤,太子稍稍冷静了些,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咬牙道:“老七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攀附上了老三老四,也配孤亲自去求他?还有隐王妃……谈轻,孤绝不会向他低头!” 郑伴读循循善诱,“殿下,无论如何,孙少爷都是因为得罪隐王和隐王妃才被打入天牢,只要隐王和隐王妃开口,瑞王和四皇子也只能放孙少爷出来。何况谈淇公子不是隐王妃的亲堂弟吗?微臣知晓隐王妃与谈淇公子的过节,可若是谈淇公子愿意低头的话,或许隐王妃会放过孙少爷。” “不行!” 太子断然否决,“谈淇若去了,必定会被他羞辱!” 他提到谈轻便是满脸阴鸷,也知道谈轻不好惹,若是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见到谈轻。 郑伴读只好改口,“那便用如今镇北侯府的谈明世子,让隐王和隐王妃低头放出孙少爷。” 太子脸色阴沉,“谈淇与孤说过,谈明那厮不识抬举,又有卫国公护着,你让孤去寻他麻烦,是生怕老三老四抓不到孤的把柄吗?” “微臣不敢!”郑伴读伏地跪拜,“可殿下,孙少爷还有伤在身,如今被关在天牢里,若不尽快救人,皇后娘娘那里又该如何交待?” 太子攥紧拳头,面色越发难看,先是承恩公府的小舅出事,如今又是表弟被关,要不是碍于皇后,他早就不想管这承恩公府了…… 他闭了闭眼,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替孤更衣,孤今日便去隐王府拜会一下隐王妃。” 他说出隐王府三字时,声音像是后槽牙挤出来的。 两个伴读沉默下来。 太子眉头紧皱,“怎么,孤使唤不动你们了?” 陈伴读忍着额头疼痛道:“殿下,半月前,隐王与隐王妃便已出京,此刻正在京郊庄子。” 太子顿住。 自从在公主府被谈轻羞辱过后,太子就再也没有打听过谈轻的去向,这回听伴读提起来才想起来,上回孙俊杰来找他时说过这事。 当时他听孙俊杰说谈轻放过孙俊杰,也许是对他还有心思,而且谈轻还跟老七分房睡…… 谁知孙俊杰再去,回来时却被人扔进了天牢。 太子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明日休沐,孤出京去看看他跟老七。对了,孤记得先前父皇还给谈轻指派了一位先生,他怎么会跟老七跑去京郊庄子?他们在京郊干什么?” 郑伴读支吾须臾,“孙少爷说,隐王与隐王妃早已圆房,十分恩爱,还说隐王妃在庄子建了一座养……养猪场,与隐王在养猪场玩得乐不思蜀,短时间内只怕不会回京。” 这话听得太子整个人懵了一瞬,而后怒火中烧,猛地将桌上剩下的半套茶具给掀翻在地。 砰一声,溅起一地碎屑。 “该死的老七……竟敢动孤的人,孤要他死!” 两个伴读都不敢说话,可太子掀了桌上的东西还是不解气,起身又狠狠踹了桌子一脚。 “不知好歹的谈轻!宁愿跟老七那个废物跑去养猪也不愿做孤的贵妃!孤会让你后悔的!” 京郊下了一夜细雨,风一卷,吹来满山桃花香。 迎着晨风朝阳,谈轻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赶紧裹紧外袍,牵着小胖子裴濯往后山跑去,叶澜和福生提着篮子和花锄跟在他们身后。 今日是休沐日,雨后是采蘑菇的好时候,谈轻心血来潮想上山看看有没有什么菌子,不然就去挖点竹笋什么也好,正好碰到刚起床吃早饭的叶澜和小胖子,结果小胖子一听说他要采菌子挖竹笋就非要跟上。 雨后裴折玉不爱出门,昨晚吃饭时他就不太舒服,吃过药就睡了,只能让燕一多看着点。 进了山林,谈轻跟小胖子就撒欢乱跑,叶澜摇头失笑,觉得自己这是带了两个小孩上山。 一路上福生太过安静,叶澜有些担忧,看谈轻拉着裴濯也没有跑很远,这才放心,回头问福生,“福生小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福生恍然回神,收回凝视谈轻的目光,飞快摇头,“没有,我……”他捏紧锄头,还是没忍住问叶澜,“叶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我家少爷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他以前很爱干净,绝不会来挖竹笋采菌子的。” 叶澜被他问得一愣,“我虽然不知道福生小哥在顾虑什么,可是我认得的王妃,就是如今的王妃。”他看向远处跟小胖子一块毫无形象地蹲在树下,也不怕弄脏了身上衣服的高马尾少年,无奈轻笑,“从我到隐王府教导王妃那日开始,我认识的王妃就没有变过,他确实与很多王公子弟不一样,但也很纯质可爱,挖竹笋也好,采菌子也好,在我看来,他只是不拘一格,并不会比那些权贵公子差。” 听起来,他似乎以为福生在说谈轻这样不像一位尊贵的王妃,福生皱了下眉,摇头说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先生觉得,一个人在失忆后真的会性情大变,移情别恋,与失忆前的自己判若两人吗?” 这话叶澜没办法回答他,叶澜觉得他这么问很奇怪,难道性情变了的谈轻就不是谈轻吗? 不过没等叶澜想明白,远处的谈轻和小胖子就冲他招手喊他过来,叶澜也不再多说,向福生点点头表达歉意后就朝他们两人走去。 福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几人辨认菌子,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纠结。燕一过来时,谈轻的篮子都装满了菌子,福生的篮子还是空的。 “燕一?你怎么来了?” 谈轻拎着满满的篮子过来,将一半倒进福生的篮子,福生这才回神,帮他扶住篮子。 他心说这破小厮今天又在偷懒,真是不能要了。 燕一拱手行礼,一如既往对他十分客气,“庄子有贵客到了,王爷让属下过来告知王妃。” 谈轻将篮子都塞给福生,拍掉手上的泥土,好奇地问:“什么贵客?裴折玉吃早饭了吗?” 听到后话,燕一对谈轻越发恭敬,笑应:“殿下吃过早饭,正在书房作画。不过属下看到有马车到了山脚下,便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认出来驾车之人是宫中侍卫,殿下特意命属下来提醒王妃,早做准备。” “宫里的人?” 谈轻回头看向叶澜和小胖子,最近来这里的人不乏权贵子弟,可是宫里的人还是头回见。往庄子走的路只有一条,其他岔道都在山下通往其他方向,那人不是去桃山的就是来他这庄子的,他都是东道主。 难道是接小胖子进宫的? 谈轻有些不安,“什么人啊?” 燕一道:“看那侍卫随身的令牌,应该是东宫之人。” 一听到这二字,谈轻立马眉头紧锁,一脸晦气。 “不是吧,赔钱货居然真的来给孙俊杰报仇来了?” 片刻后,行走在山道上的马车果然停在了庄子门外,穿着便服的侍卫与内侍相继下车,一人掀开车帘,一人跪伏在地,车上贵人弯身走出车厢,踩着内侍后背下来,而后扶着一位柔弱公子下来。要是谈轻这时候在场,定能一眼认出来高个子的就是穿着一身锦衣满脸傲气的太子裴乾。 第123章 那柔弱公子自然就是谈淇。 一下车,谈淇自觉拉开与太子的距离,好像有几分委屈地看着太子,欲语还休,“已经到了庄子,殿下还是离我远一些吧,免得大哥看到我们亲近,又像从前那样恼怒,如此一来,大哥恐怕不会答应放过孙少爷。” 要来向谈轻低头,太子本就冷着一张脸,闻言更是满眼火气,握住谈淇的手将人拉回来。 “孤要与什么人亲近,与谈轻何干?谈淇,你放心,今日孤带你来,不是让你受委屈的。” 一想到孙俊杰在牢里告知郑伴读隐王夫夫早已圆房的事,太子脸色愈发黑沉,谈轻怎么敢跟老七圆房?老七又怎么敢碰他的人? 他越想越恼火,握着谈淇的手用力到掐出了红印。 谈淇抽了口气,想提醒他松手,一抬头就见太子面色阴冷,登时心下一悚,不敢出声。 太子妒火中烧,眼神阴鸷地盯着庄子紧闭的大门,冷笑道:“孤就是要让谈轻看清楚,孤究竟有多宠爱你,而孤虽然不能许你太子妃之位,但你将来定然会是孤的君后。” 闻言,谈淇顿时不觉得疼了,抬眼痴痴望着太子,嘴角不自觉上扬,仿佛已经预见自己坐上了前世谈轻的位子,向他耀武扬威…… 就在这时,庄子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打断了谈淇的美梦,太子也迫不及待地拉着他上前。 太子身边的内侍意会,扬起下巴清了下嗓子正要出声,从门缝里探出头的福生看了他们一眼,就推门出来躬身行了一礼,“果然是太子殿下来了,我家王妃等候已久了。” 太子神色稍缓,负手身后,仍板着脸沉声道:“既知孤来了,他为何不出来跪拜迎接?” 福生扯了扯嘴角,就算他现在怀疑谈轻变化太大很古怪,但谈轻怎么说也是他的主子,还是亲王正妃,听听赔钱货说的是人话吗? “……我家王妃正在养猪场忙着,脱不开身。若太子殿下想见王妃,便请随小的来吧。” 他说完也不等太子发话,将庄子大门推开一角,向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便转身走了。 萧瑟微风卷过庄子门前,太子众人俱是一片沉默。 太子眉头紧紧皱起,抓着谈淇手腕的手忽而用力,将原本的浅红的指印扩大成一圈红印。 这回谈淇忍不了了,忍痛僵着笑脸提醒太子,“大哥身边的人是越发无礼了,不过殿下,看样子,大哥也是等了殿下许久了,我们既然来了,总不好让大哥再等下去。” 这话稍微让太子顺心些,将被谈轻的人忽略的不爽压下去,便扔开谈淇的手快步上前。 “孤倒是要看看,谈轻设局等孤来究竟要干什么!” 谈淇被甩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身后的小厮云生扶了他一把,看着手腕上的一圈红印,谈淇是又疼又气,可看着太子扔下他就走,他也顾不上别的,将这笔账记在谈轻身上,紧跟着拎着衣摆追上太子。 “殿下莫急!” 不管如何,他都不能给谈轻任何挽回太子的机会。 君后的位子,必须是他的! 第68章 同样是带客人去养猪场,但这次的人不再是孙俊杰,而是当朝太子,即便是过来带路的福生,在堂堂太子面前,也要落后几步。 众人终于到了养猪场门前,太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眉头紧锁着,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福生不知道自家少爷要干什么,一路上还是很紧张的,当他走到这里时,却又莫名松了口气,好像自从少爷大病醒来后,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搞不定的。福生立刻定了定心神,上前推开养猪场的大门。 “王妃平日就喜欢在这里待着,天黑前不会出来。” 反正谈轻吩咐他这么说,就看太子要不要进去。 时人也吃猪肉,但猪肉价格比不得牛羊肉,上流贵族很少吃猪肉,大多觉得猪价贱、肮脏,不只是太子不想靠近养猪的地方,连谈淇都不想,他在太子面前善解人意,尤其是对待谈轻时,此时该他出头了。 谈淇忍着不适,面露浅笑,温柔小意地同太子说:“殿下息怒,大哥有时便是如此不讲道理,兴许是对谈淇的怒气还未消,但殿下千金之躯,怎可踏足这等肮脏之地?还是让谈淇先行进去,请大哥出来吧。” 自从听说隐王夫夫已经圆房后,太子要来庄子的目的就变了,让谈轻放过孙俊杰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拉着谈淇到这里奚落谈轻,好叫他明白,有他护着,谈淇可以过得多好,也让谈轻后悔背叛自己。 知道谈轻现在就躲在这脏兮兮的养猪场里,何其落魄,太子犹豫须臾,阴冷面容上露出嘲讽笑容,“不,孤亲自去会会他。” 在太子面前,谈淇向来都是温柔解语花的形象,忧太子所忧,总不能看着太子进去他不管,再不喜欢这里,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等走进养猪场后,几人才发现,开着天窗敞亮的养猪场显然不像他们想象那样肮脏,因为每日清扫和独特的设计,也没有他们预料中的很大的臭味,太子一直紧锁的眉头舒缓开来,随后很快又冷下脸来。 他看见了谈轻。 谈轻拎着个装了长条菜叶的篮子,站在一个猪圈前喂猪崽,最早养的那三只小黑猪现在已经完全长开,尤其是两只小公猪,现在四个多月了,已经有八十斤往上,快要长到了谈轻小腿那么高了,只要再长三四个月,这批小黑猪也就可以出栏了。 谈轻刚从林子里挖笋回来,衣服还没换,不过他穿了件深色不显脏的,扎着高高的马尾,乍一眼看到人,太子眼前有阵恍惚。 好像以前的谈轻不是这样的,也没有这么耀眼。少年独特的朝气让太子一时移不开看谈轻的眼神,直到谈轻回头他才回过神。 太子想都没想,拉上谈淇大步往谈轻那边走去,讥笑道:“隐王妃先前在公主府不是挺威风的吗?怎么短短时日不见,竟然就落到这个地步,竟像一个卑微农夫一样,躲在肮脏的猪圈里养起这种东西。” 闻言,谈淇心中暗喜,看来太子并非难忘旧情,嘴上劝道:“殿下,人各有志,或许大哥便是喜欢这样自给自足的平静生活。” 太子脸上笑容越发讥讽,“孤倒是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愿,看来老七是成全你了,让你堂堂隐王妃跑到猪圈里干粗活。”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谈轻完全不想说话,无语凝噎地瞥了他们一眼,转头给猪崽喂菜叶。 太子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那口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隐王妃先前在公主府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今日怎么不说话了?是被孤戳中了痛处,无话可说了吗?真难得,你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谈轻头也没回,捏着一根长菜叶喂给齐大腿高的木栅栏里的小黑猪,“不想跟傻子说话。” 福生跟在几人身后,差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太子面色大变,怒指谈轻。 “你!” 谈轻看都不看他一眼,跟猪圈里的小黑猪说:“三花多吃点,猪已经不长脑子了,再不多长一点肉,就要被傻子比下去咯。” 太子怒斥道:“谈轻!” 连谈淇看谈轻的眼神都很吃惊,随后窃喜,谈轻自己得罪太子,便无需他从中作梗了。 “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谈轻拍拍手,没好气地斜了太子一眼,“吵什么吵?没看我在喂猪吗?当我跟你一样闲啊?” 太子气得整个人呼吸不畅,但谈轻依旧这么犟嘴,而不是低头道歉,却也在他预料当中,这样倒是比从前更有趣了,太子缓了口气,冷眼看着谈轻道:“你再忙,不也是被老七赶来做这些脏活累活吗?” 谈轻很吃惊,“谁告诉你这是裴折玉让我干的?” 太子冷笑一声,挖苦道:“除了老七,还有谁能让你来干这些?谈轻,你这也是活该,本来孤可以帮你,是你自己不知好歹。” 谈轻看看他,又看了眼他身边满脸坏水的谈淇,沉默了下,一言难尽地别开脸接着喂猪。 “跟傻子说话真的好累,还不如喂猪,起码我喂猪的时候,猪还知道凑上来吭哧两声。” 太子冷笑一声,不遗余力地挖苦他,“如今吃到苦头还不知悔改,从前孤倒没看出来你这般嘴硬。不过也是,你选了老七,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后悔也无用。” 谈轻当他的话是耳边风,“收收吧,别搁我这阴阳怪气含沙射影,不乐意听,有事说事。” 太子沉下脸,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孤倒是被你从前那装出来的乖巧模样骗过了,没想到你的本性如此恶劣,在来见你之前,孤曾想过再给你一个回头的机会,毕竟你曾经也是与孤一同长大的未婚妻。” 听到这话,最紧张的人莫过于谈淇,他暗自捏了一把汗,眼神警惕地看着太子和谈轻。 谈轻看见他的小动作,当场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之前对付我外公时也没仁慈,现在跟我说这些,究竟是谁把谁当傻子?” 第124章 太子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谈轻嗤道:“你当我真傻,连你要动我外公都看不出来?”他也纳闷了,看着太子和谈淇说:“我真想不明白了,你们两个想要成亲,那你们去成亲啊,干嘛非要祸害别人,让别人给你们殉葬?从前差点你们被害死的我、镇北侯府、一生忠直战功累累却差点就被你们害得晚年不保的我外公,现在还要被你们害过的我给你们盯着裴折玉,让我对我的丈夫动手……你们谁啊,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要把所有人的命运都在掌握在你们手里,除了你们自己人谁都别想好过了是吗?” 太子本以为自己做得很保险,就算是老国公发现了,以往从不关心朝中政事的谈轻也不会去打听这种事,没想到谈轻早就知道了,难怪谈轻会对他态度大变,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脸上依旧满是高傲。 “这些是朝中大事,你不懂,孤不怪你,你外公老了,早该退了,是他贪恋权势。这也是皇命难违,孤更是为了大晋天下。” 谈轻丝毫不留情面,“呸!什么为了天下?不过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想要剪除我的羽翼让我为你所用罢了,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根本不配为一国储君,以后让你做了皇帝,才是这晋国的悲哀!” “放肆!” 太子面色涨红,怒不可遏,但看谈轻的眼神俨然有些惊讶,他没料到谈轻会如此了解他。 但谈轻的这些话……太子沉声道:“谈轻,你只不过是隐王妃,没有资格谈论天下大事!” 谈轻笑了,“可笑,因为我说的话不顺心就拿自己的权势压人,这就是我们的当朝太子。” 太子脸色愈发难看,攥着谈淇手腕的手也愈发用力,谈淇疼得暗骂一声,也顾不上盼望他们二人再吵得激烈一些,忙扶住太子,皱着眉头柔声劝道:“殿下息怒,大哥只是太过激动才会胡言乱语……” “我没有激动哦。” 谈轻摊手,“激动的可不是我,我只是说了实话。” 谈淇暗瞪谈轻一眼,非要在这时候激怒太子?太子能不能松开他的手?他都快疼死了! 谈轻回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余光瞥着他的手。 谈淇当即明白,谈轻就是故意的,就是在害他! 太子果然越发恼怒,发泄似的紧攥着谈淇手腕,谈淇实在是受不了了,小声哀求,“殿下息怒,大哥也许是在故意激怒你!” 太子慢慢收敛了力道,深呼吸将这口气压下去,“孤今日来,不是要跟你吵架,你自小懒散,不通诗文,也不会懂得什么是家国大事,孤不与你争辩,你即刻写一封信,让人送去顺天府放孙俊杰出来。” 看着谈淇趁机抽出手,一脸委屈地揉着手腕上的一圈红印,谈轻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 “凭什么?” 太子压根没空理会谈淇的小委屈,怒气未消的双眼紧盯着谈轻,“你也该闹够了,孙俊杰是孤的表弟,你跟老七将他送到瑞王那里,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别等到最后被贵妃卖了还傻乎乎地替她数钱!” 孙俊杰被送到瑞王的人那里,这事谈轻是真不知道,他愣了下,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就算我跟贵妃的两个儿子结盟,也比跟着你这种人好,至少贵妃和她儿子没有对付过我跟外公,也没有对付裴折玉。” 太子气得不行,“你非要跟孤作对?谈轻,你别天真了,贵妃现在不对付你们,只不过是腾不开身,你非要跟孤走到这地步吗!” 他咬了咬牙,定定凝望着谈轻,“马上给孤写信。” 谈轻断然拒绝,“我不要!” “好啊,这是你自己选的。” 太子回头看向身后带来的两名侍卫与内侍,三人齐齐动了,福生警觉地跑到谈轻面前。 谈轻看明白了,愕然道:“你这是要跟我动手?” 太子面无表情道:“孤今日一定要拿到你的信。谈轻,你已经得罪母后,别再一错再错。” 谈轻快被他逗笑了,“我得罪她怎么了?父皇都没说什么,你居然敢派人对弟媳动手?” 太子忌惮皇帝,但他不是孙俊杰,知道这最多只算是家事,便点头让两名侍卫动手。 两名侍卫这便领命上前,“隐王妃,得罪了。” 谈淇见状,眼里更是掩不住的喜色,嘴角止不住上扬,就等着看谈轻被太子抓起来教训。 谈轻愣是没看懂太子这架势,这是连皇帝都不怕了,非要捞孙俊杰?他看不懂赔钱货,却看得懂此刻主动护在他身前的福生。 这破小厮,还是能用的。 太子看谈轻不作声,还以为他害怕了,到底是心软了几分,“你老实写了,孤便不动手。” 谈轻撇嘴,想说他就是不写,正好试试他这近两个月来精神力和异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了。 论打架,他可没输过! 可在这时,裴折玉和燕一出现在养猪场门前—— “本王看谁敢动手!” 两名东宫侍卫停在原地,太子和谈淇看向门前时,谈轻面上也有些意外地朝裴折玉跑去。 昨夜下过雨,裴折玉脸色很是苍白,肩上披着一件大氅,衬得身形愈发清瘦病弱,虽无需人搀扶,可他刚一出声就不停咳嗽。 谈轻忙不迭跑过去扶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一边还不忘狠狠瞪太子和谈淇。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吗?” 裴折玉缓过这阵咳嗽,温热掌心覆上谈轻手背,似安抚般温声笑道:“太子殿下来了,我这做臣弟的怎么能不来迎接殿下呢?” 可见他现身,谈轻便不顾一切跑向他,太子脸色越发冰冷,“原来七弟还记得孤是太子。” 裴折玉笑容未变,微微躬身行礼,“臣弟偶感风寒,因此未能及时出门迎接,但太子殿下向来宽厚,想必不会计较这等小事。倒是太子殿下突然造访,还让人对王妃动手,敢问臣弟的王妃是做错了什么?” 谈轻就不是个老实的人,早知道来的是赔钱货时就让燕一传话让裴折玉好好待在屋里休息。 没想到裴折玉还是来了,还要帮他出头责问赔钱货动手的事,他索性先跟裴折玉告状。 “他们要我写信,让瑞王的人把孙俊杰放出来,可是我跟瑞王根本就没接触过,而且孙俊杰冒犯我在先,我才不要写信!” 太子听到这话,神色微微一变,谈淇看在眼里,生怕他们吵不起来,给他们添了一把火—— “可是大哥方才也没说你跟瑞王并无联系啊。” 太子眉头再次拧紧,看谈轻的眼神越发不满。 谈轻嗤了一声,反问:“我干嘛要告诉你们?” 谈淇故作委屈,“大哥不喜欢我,可是太子殿下与大哥一起长大,大哥也不信太子殿下吗?你若说实话,殿下怎么会不信?” 谈轻一听就知道这黑心莲在到处挑火,不过没关系,他根本不在意赔钱货对他的看法。 可是转念一想,谈轻也垂下眼帘,委委屈屈地抱住裴折玉胳膊说:“裴折玉,他们又来欺负我,还要让人打我,我好害怕啊!” 谈淇心说你刚才嚣张的样子可半点看不出来在害怕啊!他愣了下,而后轻叹一声,无奈地说:“大哥对我们的误会太多了。” 裴折玉那双冷冽的丹凤眼瞥向他,忽而轻斥道:“谈二公子,这里有人让你说话了吗?” 谈淇面色僵了下,便颇为委屈地垂下头,“是。” 本以为太子会替他说话,可当谈淇悄悄抬头时,只见到太子定定盯着裴折玉和谈轻二人,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 谈淇不自觉抓紧衣袖,眼底浮现出浓浓的不甘。 不过此时根本没有人在意谈淇,太子紧盯着裴折玉和谈轻二人,“孤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们两个也会合起伙来与孤作对。将孙俊杰送到瑞王那里的事,孤暂且不论你们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倒是七弟,谈轻自嫁给你后,对你也不错,你想要投靠老三老四自寻死路,却也不必带上他。” 这话听得谈轻皱起眉头,裴折玉只回以淡淡一笑,轻咳一声,哑声道:“多谢太子殿下提点,不过臣弟与三哥、四哥之间从不谈国事,何况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父皇最恨的就是皇子和臣子结党营私了。” 太子神色一顿,冷哼道:“你最好是没跟老三老四他们合伙。你此刻既然来了,还要替谈轻出头,那信孤也不用谈轻写了,你派人去跟老三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尽快将孙俊杰放出来,莫让母后担忧。还有常嫔,母后忧心表弟,后宫琐事难免会有顾不上的,你也不想让你母妃为难吧?” 又是拿人威胁这招…… 谈轻都快被赔钱货烦死了,不过事关裴折玉母妃,他权衡了下,虽然很气,但是放了孙俊杰也无所谓,反正皇帝不说话,孙俊杰早晚会被皇后和太子捞出来,他也已经替原主报仇,断了孙俊杰一条腿了。 第125章 然而没等他开口,裴折玉便笑道:“臣弟倒是不担心母妃,皇后娘娘若顾不上,宫中自有贵妃娘娘协理,再而言之,这后宫是父皇的后宫,娘娘们如何,皇后不管,自然还有贵妃与太后娘娘可以做主。” 谈轻眼睛倏然亮起来,满眼佩服地看着裴折玉。 别看这人平时一声不吭的,一出手就能惊艳人! 太子拿常嫔威胁他,裴折玉也能反过来威胁太子,皇后要是不干人事,他就投贵妃党。 殊不知本就一身朝气灵动的漂亮少年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在裴折玉眼里煞是可爱,裴折玉不由伸手摸了摸谈轻发顶。谈轻以为他看懂了自己的夸赞,下意识侧头蹭了蹭他的掌心,表示回应。 这在太子眼里无疑是火上加油,若谈轻没有被赐婚嫁给老七,谈轻就是他的太子妃,他本可以将谈轻和谈淇一同娶进门的…… 在他看来,裴折玉无疑是在染指他的人,而他也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的,怎么能不气? 可要是刚才只有谈轻在这里还好,现在裴折玉带侍卫来了,太子不可能再对他们动手。自小到大,裴折玉再不得宠,被什么人欺辱,都不能是他们这些妃子、皇子,这是宫中无数人心中默认的潜规则。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哪一天皇帝会不会想起来曾经宠爱过裴折玉,又让裴折玉再复宠。 只是让谈轻写个信还好,对付裴折玉,性质就变了。 皇帝可以容忍他们内斗,但不会乐意看到太子跟皇子当众动手,这会有损太子的名声。 而当年母凭子贵的常嫔,皇帝似乎年纪越大,就越在意名声,对于常嫔的出身也越发介怀,根本不在意后宫嫔妃如何对待常嫔。 现在看来,裴折玉似乎也遗传了他父皇的冷血,哪怕太子拿常嫔威胁他,他也不会动摇。 太子攥紧拳头,到底也只能松开,冷冷盯着对面亲密的二人,“好,这就是七弟的答案,孤记住了,七弟也要记住,日后若常嫔在宫中有什么意外,可怪不得孤与母后,还有七弟自身,日后也要多保重。” 谈轻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威胁裴折玉,气不过想给裴折玉出头,却被裴折玉按住手臂。 裴折玉朝他摇了摇头,又咳了两声,才说道:“多谢太子殿下记挂,臣弟身体虚弱,但自家的王妃,臣弟还是能照顾好的。” 谈轻撇了撇嘴,暗自泄气,余光瞥了眼身后的猪圈栅栏,眼睛又亮起来,踢开栅栏上的门闩,脚尖将栅栏门推开一道缝隙。 猪圈有几头养的油光水亮的小黑猪还以为有吃的,吭哧吭哧地跑过来,都凑到了门前。 察觉到谈轻不太认真,裴折玉有些无奈地拉住他的手,谈轻这才回头,便撞上太子那双恨得冒出红血丝的眼睛,谈轻往后缩了缩,用无辜疑惑的眼神询问裴折玉—— 赔钱货干嘛这么瞪着他? 若说先前伴读去天牢带回孙俊杰的话时,太子并不愿相信那时真的,如今亲眼目睹裴折玉和谈轻的亲密,便不再坚持下去,看他们的亲密模样,定是圆房过了,他看谈轻的眼神逐渐添上几分怨恨与不甘。 “谈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孤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都非要与孤作对,日后可别后悔。” 谈轻被他那黏糊的眼神恶心坏了,抱紧裴折玉胳膊躲在他身后去,“你烦不烦啊?不想动手了就赶紧带人走,我看见你们就烦!” 太子深吸口气,好像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被谈轻顶撞,气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他对付不了谈轻,只能转头对付裴折玉,这回话里话外都是掩不住的阴阳怪气,“你再嘴硬又能如何?父皇对七弟始终如此,不会让他复宠,他到死都只是隐王,这个封号,不正好证明父皇不喜欢他吗?” “而你若妄想这样就能报复孤和谈淇,也未免太过天真!”太子越说越得意,又嘲讽裴折玉道:“王妃蛮横无理,七弟身有隐疾,只怕照顾他也是有心无力,孤那里倒是有几支人参,回头送来给七弟补补身子,免得父皇还未看到七弟妹诞下皇孙,七弟这身子骨便支撑不下去了。” 谈轻气得瞪大眼睛,这是在咒裴折玉早死吗? 裴折玉用力握住他的手腕,笑应:“多谢太子关心,也请殿下放心,臣弟定会保重身体。” 他说完没给谈轻说话的余地,朝太子颔首,便拉着谈轻往养猪场门外走去,“臣弟与王妃还有事,先回去了,太子殿下自便吧。” 见他们要走,福生暗松口气,小碎步跟上燕一。 谈轻憋了一肚子火气,被裴折玉拉着走出养猪场后,才问他:“为什么不让我骂回去?” 裴折玉看他脸颊气鼓鼓,反倒觉得好笑,松开他道:“与他们吵架,不过是浪费时间。” “也是啊。” 谈轻回头看了眼还待在养猪场里的赔钱货一行人,嘴角闪过一抹坏笑,就拉起裴折玉的手,“那先不管他们了,我们走吧,我刚捡的菌子应该拿去熬汤了,我们回去喝!” 裴折玉任他拉着自己走,只是走得急了,没忍住咳嗽几声,谈轻放缓脚步,一脸心疼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裴折玉轻笑出声,刚咳嗽过,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什么事,还能再护着王妃好几年呢。” 谈轻拧起眉头,“可是赔钱货刚才在咒你,我越想越气,当朝太子怎么会那么不要脸?皇帝当年又怎么会让他这种人做太子?” 裴折玉好笑道:“太子成为太子年纪尚小,但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有父皇护着,这便是他成为太子的倚仗。好了,别生气了,他如今还只是太子,如今有三哥和四哥在,最后谁会接替父皇的位子还不一定。” 也就是他们两才敢说这种话,身后的燕一和福生两人纷纷低头噤声,谈轻却扬声笑起来。 “是啊,希望贵妃争点气!” 贵妃争气,她的两个儿子也算是子凭母贵,这么说也没错。裴折玉笑了笑,“你说得对。” 谈轻笑着笑着又拉下脸,“可是我一想起他刚才的话就很生气,这个赔钱货真不是人!” 那些话分明是在咒裴折玉早死,好让他守寡! 裴折玉笑问:“他只是气不过咒我,就这么生气?” “气死了!” 谈轻拍着裴折玉肩膀,皱紧眉头说:“你可是我看着的人,他居然咒你,真想给他一拳!” 他的拳头也不大,一点威慑都没有,不用比,裴折玉都知道自己的手掌能一把握住,不过也没有笑话谈轻,毕竟他是为自己出头,裴折玉忍了忍笑,还是没忍住伸手包住他的拳头,将他举起的拳头按下去。 “好了,如今他还是太子,我们还是留点余地,待他日后被废了,再落井下石也不迟。” 裴折玉的话很有道理,谈轻不是很乐意听,但也没有反驳他,反而是拉着他往庄子走。 “快走快走!” 裴折玉还以为他是急着回去喝他捡来的菌子煮的汤,无奈地笑了笑,便快步跟上,“好。” 却说他们走后,本就让谈轻清场过的养猪场就只剩下太子一行人,太子有谈淇哄着,心口的气总算是顺了一些,在猪圈里待着也不是个事,众人这便要离开养猪场。 两个侍卫也不知道怎么,要走时冷不丁一块摔了。 两人摔得也很懵,随身配剑都掉了,低头一看,在脚下扯出了一捆细小干枯的黑色藤蔓。 谈淇道:“或许是方才来时踩到的,这庄子在山脚下,路边藤蔓野草不少,都起来吧。” 太子看他们这样也烦,骂了一声,两名侍卫灰溜溜地爬起来,就要去捡剑,可不料一人不小心碰到猪圈的木栅栏门,那门一碰就开了,里头关着的十几个小黑猪猪崽也不怕人,一股脑呼啦啦地往外冲。 饶是太子跟瑞王兄弟争得再厉害,也从没见过这阵仗,那黑乎乎的猪崽冲到脚下,好像还带着一阵阵臭味,他便嫌弃地往后退去,还不忘拉上谈淇,一面朝忙着在猪群里捡剑的侍卫喊道:“护驾!护驾!” 他一边退一边喊,脚步迈得大,谈淇体力跟不上,看见这么多猪也是头皮发麻,只能按住太子的手说:“殿下,你先松开我!” 待养猪场彻底平静下来,谈轻已经在庄子里喝上了新鲜菌子煮的汤,还给裴折玉添了一小碗,当然也没落下叶澜跟小胖子。 养猪场的人过来时,福生出去问话,回来时脸色古怪,站在门前看着谈轻,欲言又止。 裴折玉不大喜欢喝汤,见状便让他进来说话。 谈轻立马阻止了裴折玉,两口喝完碗里的汤,抹了把嘴巴,放下碗就笑眯眯地走出去。 福生显然松了口气,等谈轻过来,附耳与他低语几句,说话时皱着一张脸,神情复杂。 谈轻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连腰板都直不起来,福生神情恍惚地扶住他,嘴角也在抽搐。 裴折玉看得好奇,起身出去,从福生手里接过狂笑到脸颊通红的谈轻,“这是怎么了?” 第126章 谈轻已经笑到肚子抽痛,索性倚靠在他身上喘气,一开口就止不住笑,“不,不行了,哈哈……你,你问福生吧呼哈哈哈!” 裴折玉无奈地扶住他,看向福生。 福生纠结道:“这事,怕说出来让殿下倒胃口。” 裴折玉挑眉。 福生立马回道:“回殿下,方才太子他们离开时,不知为何猪圈里的猪跑了出来,太子殿下受惊,和谈淇不慎被猪……拱进了……” 他说着哽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显得文雅些。 谈轻缓得差不多了,见福生不好说,便自觉地双手作喇叭状,凑到裴折玉耳边,“赔钱货和谈淇被猪拱进了没盖好的排粪沟里!” 他怕裴折玉不了解,又说:“就是猪粪坑哈哈!” 说到最后,他真的没忍住破功,扬声大笑起来,别说是裴折玉,连燕一都听到了这三字。 裴折玉:“……” 燕一:“……” 一时间,庭院一片死寂。 片刻后,裴折玉抿唇轻笑一声,将再次笑倒的谈轻扶进怀里,笑归笑,他不能忘正事。 裴折玉转脸问福生,“那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福生如实道:“匆匆在那边冲洗过,已经走了。还好今日刚打扫过排咳咳,只是忘记将板砖盖回去,那里也不深,所以太子殿下和谈淇公子都没有受伤,只是难免会沾上……太子殿下嫌脏,即刻返回京城去了。” 谈轻笑得肚子、下颌骨抽痛,一边呼气一边忍笑,闻言还是没有忍住笑出了眼泪,“他还想让人把我的猪全杀了哈哈哈!” 裴折玉:“……” 裴折玉无奈地看着谈轻,实在是没搞懂他的笑点。 可无论如何,太子的命令还是要听的,他命人不准将今日的事传出去,甚至不敢来庄子这边让谈轻看热闹,可养猪场出了这种事,裴折玉和谈轻不可能不知道的。 笑过之后,这猪,还是杀的。 听闻当时情况混乱,两名侍卫忙着捡剑,没顾上太子和谈淇,后来又忙着护他们逃离猪群,太子又被恶心得催着去门外冲洗,所以连他们都记不清到底是哪头猪拱的太子,谈轻也不可能把所有猪崽都杀了。 所以挑了两头替罪猪,谈轻让人杀了,还当众抹了一把眼泪,因为这些猪崽都还没出栏。 杀就杀了,谈轻跟裴折玉商量了下,为了要让太子看到他们严格执行了他的命令,还要派人将两头猪崽的猪头给太子送过去。 当时裴折玉听完就沉默了。 因为今日出了这事,原本休沐日的谈轻根本没法闲下来,吩咐人处理好养猪场的后续事宜,便又领着福生跑去看人杀猪了。 裴折玉再见到他时,是在晚饭时,吃的杀猪菜。 他过来时,谈轻已经坐在满桌杀猪菜前流口水了,舔了舔唇,忙拉着他坐下,面露苦色。 “好难过,今天就要吃掉我养了一个多月的猪了。” 裴折玉看他抹口水的样子可一点也不难过,摇头笑叹,但在看到桌子中间那盘大肘子时,眉头还是猛地一抽,笑着看谈轻。 “这也是猪崽的肘子?” 谈轻左看看右看看,门外只有燕一跟福生,还偏做作地忍着笑嘘了一声,“我让人买来的两只替死猪都是小乳猪,分了猪头给赔钱货,剩下的只能烤来吃,让庄子上下都尝上一口,哪里够吃?所以我让人多买了一头猪,这可是我盯着人炖了两个多时辰的大肘子,也算是我炖的了!” 他说着拍了拍裴折玉肩头,抄起筷子给他夹猪肘子肉,笑容意味深长,“不许说出去哦。” 裴折玉看着碗里那点‘贿赂’,一时也是失笑,可仔细想想,今日的一切都是那么诡异。 “太子被猪拱……是真的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 “裴折玉,你怎么这么问我啊?”谈轻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看他,“是不是不相信我?” 裴折玉挑起眉梢。 谈轻在他的目光下嚣张地弯起眉眼,“是故意的!” 裴折玉:“……” 他抿了抿唇,这回是真的笑了。 谈轻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烤乳猪,“还有什么想问的?快尝尝!” 裴折玉笑容微顿,思索了下,说道:“原本是有些话想问的,总觉得今日自从太子被猪拱咳咳……后总有些蹊跷,现在看来,也不需要再问什么了。王妃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大不了,还有我给你兜底。” 谈轻笑说:“我说过我是恶鬼,可以法力通天!” “不是的。” 裴折玉看着他,神色认真,“在我看来,王妃总会给我带来很多可能,好像永远不会让自己沦落到绝境,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心,也很放松。这样的人,不会是恶鬼,在我心中,王妃就是我唯一遇到的奇迹。” 谈轻也就是自嘲一下,没想到裴折玉会这么认真回答,他怔了怔,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那我就当你在夸奖我了。不说了,反正罪魁祸猪已经送到赔钱货那里领罪了,吃饭!” 至于赔钱货看到送过去的两个猪头会不会掀桌子,这就不是谈轻想的了,他只想吃猪肉! 裴折玉看着身边少年通红的耳朵,眼里笑意深了几分,夹起碗中软烂的猪肘皮送入口中。 炖了几个时辰的猪肘皮脂晶莹剔透,入口即化。 饶是裴折玉这个不怎么爱吃肉的人也多吃了几口饭,好像有些理解谈轻为什么要养猪了。 今晚的猪肉,真的很香。 第69章 太子跟谈淇来过庄子的事到底没有传出去,谈轻后来让人去送猪头,也没得到什么回应,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太子不会高兴。 反正短时间内太子和谈淇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初夏雨季也跟着轰隆隆地来了。 雷雨绵延了几天,裴折玉都没再出过门,谈轻白天去看过他几回,他是真的感染了风寒。 燕一请来大夫看过,说是身体虚弱、没休息好,终究还是心病难医,直到雨停还没好。 期间谈轻想过晚上过去照顾他,裴折玉都婉拒了,说他现在吃了药,晚上不用照顾的。 谈轻也只好作罢。 这天难得放晴,谈轻跟叶澜带上小胖子去镇上玩,裴折玉在家养病,只安排了侍卫护送。 这还是叶澜和小胖子到庄子以来除了上回去裴彦家的温泉庄子外,头回出庄子外面玩。 谈轻担心裴折玉,也没扫兴,领着叶澜和小胖子去镇上好玩的集市转了一圈,给小胖子卖了糖画,还给裴折玉带了一些点心。 小孩子就是容易精力不足,在镇上酒楼吃过午饭,小胖子就困了众人这便坐上马车打道回府,路过紫山观时,福生又提起了白观主,谈轻问过叶澜,叶澜没有意见,两人便一同下车,打算去观里上香。 谈轻分了一些自己今天买的点心,让福生带上,便跟叶澜进道观,谁知还没进门,就碰到了白观主和原主的救命恩人宋瑜道长。 他们也是听见动静出门来的,这么巧碰到宋道长,谈轻也是一脸惊喜,“宋道长,好巧!” 白观主和宋道长俨然没想到他们今日回来,二人脸上都有些错愕,但宋道长知道谈轻的身份,当即向谈轻躬身行礼,“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前两日路过紫山观,被雷雨困在此处,今日雨停,正打算向白观主告辞,不曾想会在这里碰到隐王妃。” “哦,原来是这样。” 谈轻也不知道救命恩人平时都要做什么工作,不过他是道士,出外住在道观很正常。 谈轻赶紧让他不必多礼,再看白观主,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白观主给他的感觉很亲切,他冲白观主乖巧一笑,“今日又来打扰白观主了,我们去镇上玩,回来路过这里,想着上回来都没有好好上柱香就走了,特意进来上香,白观主忙的话不必招待我的,我和老师进去上柱香就出来,家里还有人在等,今日就不算卦了。” 今日的白观主依旧穿着一身深灰的道袍,宽大袖子衬得断臂的位置空荡荡的,站在英姿勃发、高挑清瘦的宋道长身边颇有些萎靡。 或许是刚知道谈轻的身份,白观主有些无措,看着谈轻几人,半晌才扯出一个笑容来。 “小公子与我有缘,你来又怎么能算打扰呢?” 谈轻暗松口气,笑道:“我就喜欢白观主这么说话,你以后就这么叫我,别叫什么王妃!” 天天听人喊他王妃王妃,连裴折玉也这么叫,谈轻都快忘记原主本来是叫什么名字的了。 还是白观主好! 白观主见他笑了,也跟着弯唇笑了笑,这便带路请他们进去,谈轻进了道观还是挺老实的,让干什么干什么,跟叶澜一块认认真真地上了香,这次也有了愿望要求—— 希望裴折玉的病快点好起来。 上过香后,谈轻就要走了,他真的只是路过上香,裴折玉在家病着,小胖子还窝在马车里睡着,他跟叶澜都没心思在道观里多待。 第127章 今日人多,白观主话少了许多,亲自送他们出门,不知为何,谈轻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有些不舍,谈轻想起来一件事,招手让福生过来,拿过装着糕点的油纸包,便递给了白观主,“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白观主只有一只手,只好抱住几包点心,只是这么突兀,难免有些错愕,“小公子……” 谈轻想起来上回给他的那颗板栗,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因为叶澜还在等着,他便长话短说,压着声音跟白观主说:“本来以为过来可能碰不到白观主,就想孝敬神像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碰到了白观主。这是我刚才在镇上买的板栗糕,当时突然想到了白观主,就多买了一些。” 他朝白观主摆摆手,“我要回家了,下回见!” 白观主目送他走远,怔怔地回道:“下回见。” 这趟从紫山观出来,谈轻还是能看到白观主一直在目送自己,总感觉白观主让他有些放心不下,到了山脚下,他朝道观门口的白观主又摆了摆手让他回去,这才有空闲跟救命恩人宋道长说话,“宋道长是一个人来的吗?我们要回庄子,就是你上次去过的桃山那里,我顺带捎你一程?” 说起来,上回宋道长到桃山时,先是被陆锦郡主拉走了,后来一行人又去了裴彦的温泉山庄,谈轻也没有找到机会招待他。 这可是救过原主一命的恩人,谈轻可不能怠慢。 紫山观离镇上不远,但也需要走一段长路,看这荒郊野岭的,宋道长也只好点头答应。 “那便劳烦王妃了。” “不客气!”谈轻笑着请他上马车,“道长可是救过我的人,跟我客气什么?回头到了庄子,道长要是急着回京的话,我再让人送你回去。反正庄子平时也要派人去京城采买,送道长回去也只是顺路而已。” 宋道长原本是有些拘谨的,闻言不由失笑。 “还是要多谢王妃。” 几人就这么说好,马车上本就有福生和小胖子,宋道长不方便与两名侍卫跟马夫挤,叶澜也不介意,何况还是一位修道之人,众人上马车坐下后,马车便缓缓往庄子走去。 小胖子一睡着真是雷打不动,窝在叶澜怀里愣是没醒过,谈轻几人说话也很小声,他就是怕尴尬,随口问问宋道长。宋道长脾气好,问什么就回什么,说有事出京,回来时碰上大雨,只能在紫山观住两天。 谈轻点点头,“哦哦,宋道长跟白观主以前就认识吗?我刚才看你们也不像是陌生人。” 提到白竹,宋道长顿了顿,“白观主……与贫道师父认得,也算是贫道的一位师叔,因为多年前一些意外断了一臂,这两年在紫山观挂单,贫道偶尔会代师父来看望他,倒是王妃,这么巧也认得白观主。” 谈轻瞥向边上的福生,似笑非笑,“他听人说紫山观很灵验的,上次非要我来这里算算,刚巧就碰上白观主了,我看他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正好上回没上香,这次顺路过来上香,也是来还他的卦金。” 福生轻咳一声,干笑道:“这不是那阵子少爷总是倒霉,小的想着让少爷去去晦气吗?” 宋道长笑道:“先前在公主府时,王妃的脸色不大好,今日再见王妃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想来这段时间在庄子休养得极好。” “那是。不过我好了,我家王爷这两天生病了。” 谈轻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听一下白观主身上是不是有孕纹,又觉得打听别人的私事不好。 宋道长闻言便道:“贫道略懂医术,若是隐王和王妃愿意,不妨让贫道替隐王看看?”他说完才意识到似乎说错话了,忙道:“王妃送贫道回京,贫道也是想还王妃这份恩情,才斗胆替隐王看诊,王妃勿怪。” 说起来,这些天来庄子给裴折玉看病的大夫谈轻都不认识,也没怎么见过,每回问裴折玉病情都是燕一回的话,可是裴折玉总不见好,他也不是说那个大夫医术不好,只是觉得没准换个大夫能好一点呢? 宋道长这话正中谈轻下怀,他赶紧应道:“我不介意的!道长愿意帮我家王爷看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等回庄子后我就劝劝他!”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猛地一个颠簸急停下来,幸好福生和宋道长及时扶住谈轻,不过小胖子被晃得一脑袋撞上叶澜胸口,给疼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小声呜咽起来,叶澜也顾不上疼,忙抱住人小声哄起来。 谈轻见状有些生气,跟宋道长道了谢,就要掀开帘子,忽而一阵破风声响,一支利箭穿过车帘,福生眼疾手快,一个飞扑上去将谈轻推开,那利箭便擦着他手臂过去。 笃一声,箭矢深刺如车厢底板,尾端淌下一滴血。 谈轻冷汗都快冒出来了,忙不迭扶起福生,福生抽着气坐起来,手臂上赫然是一大血口。 “福生,你……” 福生摇头,“我没事。” “有刺客!保护王妃!” 马车外的两名侍卫扬声大喝,紧跟着外面响起兵器相撞的声音,车夫的身体跟着软哒哒地倒下来,脖子上的血洞还在冒血。 见状,宋道长最先反应,伸手去探车夫的鼻息,而后神色凝重,朝已然愣住的几人摇头。 “贫道出去看看,你们待在这里,保护王妃周全!”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宋道长便掀开车帘出去,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雨已经停下,有许多黑衣刺客从山道间出来,两名侍卫相视一眼,二话不说朝那些黑衣刺客冲过去,朝宋道长大喊道:“快护送王妃离开!” 宋道长咬咬牙,用力拉紧马车缰绳驾车而去。 马车再次颠簸起来,不如先前稳当,谈轻回过神来,掀开窗帘往后看了一眼,两名裴折玉派来的侍卫正在与人数众多的黑衣刺客交战,他眼瞳一紧,这两个侍卫是裴折玉今天派来保护他的,他们还不熟…… 福生很快拉着谈轻躲回到车窗下,“少爷别看了,危险!还请宋道长快送我们回庄子!” 马车越来越远,但身后也有马匹跟随的声音,宋道长时而回头看上一眼,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不行,后面有刺客追上来了!” 刚刚还在聊天,就这么一回儿,车夫没了,两个侍卫八成也回不来了,叶澜有些无措,脸都吓白了,车厢本就不平稳,在山道上颠簸了这一阵,小胖子才真的醒过来,张口要哭,叶澜才回神捂住他的嘴巴。 “乖,先别哭。” 福生拉着谈轻,却自己从车窗探出头去,一看果然有一群骑马的黑衣刺客在后面追赶。 “我去!怎么突然这么多刺客?到底冲谁来的?” 马车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单枪匹马。好在前方碰到岔道口,有回紫山观的路,宋道长道:“王妃,我们先回紫山观避一避!” 正拿着染血箭矢出神的谈轻立马回神,急道:“不行!他们人太多了,会连累白观主的!” 福生和宋道长都沉默下来。 白观主独自在紫山观,又断了一臂,确实不合适。 很快,宋道长又道:“若不去紫山观,另一条路是上山的路,这边有一座无名山,山道崎岖鲜有人烟,有许多山洞可以隐蔽。” 谈轻果断道:“就去那里!” “好!” 宋道长应声,拉紧缰绳,往更荒芜的山道而去。 马蹄声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好在宋道长说的山道崎岖不是假的,过了约莫一盏茶,身后的马蹄声就越来越远,外面也安静下来了。 宋道长让马车停下来,便掀开车帘与谈轻商量道:“这些人不是冲着王妃来的,就是冲着小世子来的,趁他们追上之前,还请王妃与贫道交换衣物,贫道会引开他们。” 马车跑了一路,谈轻心口那口郁气都没能消散,他将车夫的尸体轻轻搬到车厢一侧,自己跳下去,打量起这处山脚下的茂密山林。 宋道长催道:“王妃快!” 谈轻却是摇头,“不行,这样会害了宋道长的。” 他穿过来这么久,一直都是平稳的生活,从没有想过会碰到这么刺激又可怕的刺杀事件。 但今日偏偏碰上了。 他捏着车厢拔下来的那支血箭,深吸口气,同宋道长说道:“这箭头是精钢所制,不是普通人能拿到手的。宋道长,你就算与我交换衣物,帮我引开他们,我和叶老师福生带着一个小孩子,又能跑到哪里去?但我有件事,想求宋道长帮忙。” 宋道长愣住,“王妃想做什么?” 谈轻眉头紧锁,迟疑地看向叶澜,叶澜抱着小胖子下了马车,还未说话,便朝他点了头。 “今日的刺客若不是冲王妃来的,便是冲小濯来的,倘若是后者,还是我们连累了大家。我听王妃安排,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命。” 他说着拍了拍小胖子后背,神情坚定,也很无奈。 谈轻得罪的人并不多,除了太子、谈淇、承恩公府,但他们应该不至于要他的命,其实今天的刺客奔着谁来的,他心里也有了猜测。既然叶澜没意见,他便在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宋道长,“还请宋道长带这小胖子回庄子,告诉我家王爷,就说,我在这里等他,让他派人来救我。” 第128章 “王妃!” 几人都没想到谈轻会让宋道长带小胖子走,却要自己留下来,福生倒是一眼认出来了,谈轻给的那块玉佩,是当时他大病刚醒没多久,裴折玉来看他时给他的信物,裴折玉不会认不得他曾送给谈轻的信物。 “别说废话了,宋道长会武功,他又是个小孩子,骑马回去比带一个大人要轻松多了。” 谈轻看向套着马车的马儿,想找个东西把绳子隔断,宋道长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三下五除二,便将套马车的绳子砍断了。 谈轻点了点头,从叶澜怀里费劲地将沉甸甸的小胖子递给宋道长,“走吧,宋道长,他们不认识你,你路上小心,千万保重。” 小胖子有些沉,反应还很迟钝,被宋道长抱住才后知后觉红了眼睛,回头朝谈轻伸手。 “婶婶……” “不许哭!” 谈轻看了叶澜一眼。 叶澜回了谈轻一个复杂的眼神,轻叹一声,苦笑地哄着小胖子道:“乖,宋道长带你回家去找隐王叔叔,别怕,我们很快就跟上。” 宋道长再无二话,将小胖子先放上马背,而后利落地翻身上马,却将匕首扔给了谈轻。 “请王妃先上山等候,贫道会尽快带人回来。” 谈轻伸手接住,“多谢宋道长。” 宋道长没再回话,深深看了他们三人一眼,便带着已经小声哭出声的小胖子骑马离开。 马儿一下子跑远了,谈轻也不磨蹭,面无表情地爬上马车拿了一些吃的和用得上的跟削果皮用的小刀,随便拿布一包绑在腰上,便跟叶澜和福生说:“我们先上山躲一躲,放心,在山上我们不会有事。” 事已至此,叶澜和福生也别无他法,都听谈轻的。 奈何车厢没有常备的药,福生手臂上的擦伤没办法上药,叶澜先拿布条帮他包住伤口,简单地止过血后,三人便上山去了。 这座无名山果然如宋道长所言,山道崎岖、山林茂盛,很适合人躲藏,三人往上爬了一盏茶的功夫,勉强爬到了半山腰,便见到山脚下有一些黑衣人的身影停驻。 应该是马车被发现了,这些人分开去追,还有的人开始往山上走,派人来抓他们了。 谈轻没有停留,接着往上爬。 好在他平时经常爬桃山,福生跟他也一样,两人爬到快半山腰才觉得有些累,而叶澜体力不行,最后还是两人扶着他往山上爬。 眼看快到黄昏,谈轻也不接着往上爬了,叶澜的体力也已经耗尽,他找到了一处藏在山林里的干燥山洞,决定今天就藏在这里。 这洞口在山壁下方,洞口仅能容纳一人入内,是葫芦状的,里面不太深,只有几平米。 但这里离水源近,谈轻就不忙活找别的地方了,让叶澜和福生在里面休息,自己在门口磨蹭了一阵,长时间爬山,叶澜和福生都出了一身汗,已经接近脱水,带上山的两个水囊里的水已经被喝掉了一半。 谈轻没有多说,喝了两小口,就让福生脱掉上衣,给他处理伤口,但福生一直推说没事,看血也止住了,谈轻也就由他去了。 那些刺客已经追到山上来,福生一直担心这个洞口会被刺客发现,但幸运地是,直到入夜,也没有刺客造访这个隐蔽的山洞。 入夜时,雷雨忽至。 这对于躲藏的三人而言反倒是好事,下雨会让刺客搜山的动作变慢,谈轻却没办法放心。 福生伤口疼,吃了几口点心后就靠着山壁睡了。也只有叶澜,听见谈轻对着夜雨叹气。 叶澜思索了下,起身向他走去。 “王妃在愁什么?” 谈轻坐在洞口看雨,洞口前是浓密的藤蔓,像是针脚细密的布帘,牢牢挡住了外面的雨水,叶澜还以为这是他扯来遮掩洞口的野藤,刚到山洞时,他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根本没有精力去看谈轻做了什么。 叶澜在他身边坐下,神色有些不解,“王妃原本可以是跟宋道长离开的,为何要留下?” 谈轻回头看他,皱眉道:“老师在说什么?” 叶澜叹道:“你我都知道,有国公爷在,不会有人敢轻易伤你,这些人是冲濯儿来的。” 谈轻啧了一声,捡起地上一根干枯树枝,在地上随意画圈,因为怕被发现,他们没点火。 “不管这些刺客是冲着谁来的,宋道长要是带上我们所有人,是没办法逃出去的,他独自一个人骑马跑得快,小胖子又是个小孩子,不占什么重量。可是要是他留下来的话,一个小孩子是很难在山里生存的。” “再说了。” 谈轻反问:“我不是答应过安王妃要帮他照顾小胖子吗?裴折玉也答应过安王的,小胖子又是我带出京城的,我就得保护他,只是可惜了今天跟我们出门的车夫和两个侍卫……” 叶澜还想问什么,谈轻的声音忽而沉闷下来。 “我对不起他们,也不会扔下老师你们逃跑。” 叶澜神色微滞,“王妃……” “叫我名字吧。”谈轻看着他说:“老师从来没有叫过我现在的名字,我想听老师叫我。” 叶澜笑叹一声,“好,谈轻。” 谈轻立马笑了,“老师真好。” 叶澜摇头,“我想,你肯定又是在说你曾经的老师了。谈轻,谢谢你今天救了濯儿。” 谈轻没有承认两个老师是不同的,依旧摇头。 叶澜便不再说这些,只问:“可是在担忧什么?” 谈轻看着洞口前藤蔓丛间透过的天光,叹气道:“我在想裴折玉,又下雨了,他怎么样了。” 雨这么大,裴折玉要是不来的话,他也可以原谅。 第70章 叶澜没办法回答谈轻思念裴折玉的问题,他不知道裴折玉的病,只知道今天谈轻一直都在担心隐王,他看着谈轻,摇头笑了笑。 “王妃一定很喜欢王爷吧。” “喜欢?” 谈轻愣了下,说:“我也没说不喜欢裴折玉啊。” 叶澜看他说着话时眼神格外清澈,倒好像是没听出他话中揶揄,但看起来谈轻说的喜欢似乎也并非如他所想那样的夫妻恩爱之情。 福生忽然在睡梦中发出几声呓语,似乎磕到了山壁,发出一声闷哼,人影便倒在地上了。 叶澜和谈轻闻声回头。 山洞里太黑了,他们都看不清福生在干什么。 “我去看看。” 叶澜朝谈轻点了点头,便起身过去,摸黑走到福生在的位置,拿出火折子轻轻吹亮。 只是一小点火光,在黑夜中都十分显眼,也让叶澜看清福生烧得通红的脸颊还有被血水打湿了整片的衣袖,面色也紧绷起来。 “谈轻。” 谈轻起身,“怎么了?” 叶澜没再吹灭火折子,就着那点微弱的火光,拿手掌贴了贴福生的额头,福生一直没醒。 “他烧昏了,伤口又在流血了,这样下去不行。” 谈轻闻言快走几步,上前摸了摸福生的额头,入手果然十分滚烫,他索性拿匕首划拉开福生的衣袖,叶澜将火折子递过去,两人便见到那道快有一个指节深的伤口,还在流血,因为红肿起来显得很狰狞。 叶澜找出干净的布条将他的伤口再次包扎起来,再用布条将他伤口上方的手臂束紧。 这也只能让血流得慢一点。 福生在梦中时而发出痛苦的呻|吟,脸色、唇瓣惨白,短短片刻,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叶澜道:“我去找药。我以前偶尔会看一些杂书,一人住时头疼发热也会自己去抓药,我认得草药,在我们来时路上就有。” 谈轻拉住他道:“不行,外面在下雨,老师体力不行,眼力也不好,被发现也逃不掉。” 读书人的通病便是眼睛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叶澜的问题不算很严重,有一定程度的近视。 春末与初夏交接之时,晚间夜雨下的山洞很是寒凉。 福生已然将自己蜷缩在地上,被冷得浑身不停颤抖。 谈轻还记得他手臂上的伤是在马车上替自己挡下的,如果当时他机警一些,像末世时一样早点发现危机,就不会有人受伤了。 谈轻深吸口气,脱下外袍盖轻轻在福生身上。 “我去采药。” 叶澜想都没想摇头,“不行,你是王妃,外面那么危险,你出事了,我怎么跟隐王交待?” 谈轻反而,“他们既然是奔着小胖子来的,就不会杀我,而且老师真的以为我很好欺负?” 叶澜心道这绝非小事,烧昏了头脑的福生依稀听见他们的对话,昏昏沉沉地小声说道:“不行,少爷,危险,不要出去……” 叶澜指着福生,“你听!” 谈轻不想听,拿着匕首起身,“药草长什么样?” 他想了想,到时候用异能感应一下,只要是没毒有益的都采,转身就往外走去,“算了,我都采回来,到时给老师看过就好了。” 第129章 叶澜错不及防,堂堂王妃,怎么一点不听劝? 他急忙追上,可谈轻已经走出洞口,若他也去,无人在山洞中照顾福生,叶澜只能在他身后提醒他,“我们来这前路过的那个水潭边,有一片开着黄花应该是三七,可以止血,王妃一定要小心,尽快回来!” 有了确切位置,谈轻摆摆手,冲进了大雨中。 豆大的雨水滴落在身上还是有些疼的,还冷飕飕的,谈轻抱着胳膊抖了抖,伸手挡在眼前,就往找到山洞前路过的小水潭跑去。 那处水潭就在不远的山坡下,只是雨夜在山道不好走,遍地泥泞水坑,这山上又是怪石嶙峋,颇有些险峻崎岖,就算谈轻还记得来时的路,一路上过去时也有几次差点摔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处小水潭。 雨里是没办法点火的,这里又没有灯笼,全靠天上轰隆隆闪过的电光照清路线,谈轻沿着水潭找了一圈,终于在一瞬间闪电劈过,电光倒映在水潭上的刹那亮光之时找到了老树下的一小片黄花。不过因为雨太大了,那几株三七的小黄花都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连叶子都耷拉下去了。 谈轻用木系异能感受了一些,没感觉到不好的杂质,面上一喜,蹲在树下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株连根拔起,打量了一阵,又怕这点不够,便又伸手向剩下的几株草药,便在这时,天上轰然劈下一声响雷。 接着瞬息间的天光,一道黑影覆盖在谈轻身上,谈轻忽而惊觉,那影子已提起长刀砍来。 谈轻本能地护住手里的三七侧身躲开,便倒在了沾满水珠的草丛里,水声啪嗒,搅混水坑,变得一地泥泞,又被豆大的雨水冲开。 那裹着蓑衣的蒙面黑衣人一刀劈空,但也没有就此放弃,紧跟着提刀斩向谈轻,危机当前,慌忙之下,谈轻下意识将纷乱如线团的精神力触丝凝成一根长线,如开弓箭矢一般直直攻向黑衣人的眉心正中间。 只见黑衣人身形忽而凝滞,手中的刀哐当落地,黑衣人捂住脑袋,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机会来了! 谈轻捡起长刀,趁那人还没有从精神攻击的痛苦中缓过来,对准他的背心狠狠捅了一刀。 雨水冲刷这黑衣人僵硬的身体,在他倒地之前,血水往外蔓延,染红了这一片小水潭。 谈轻看着他倒地,小心上前,揭开他的面罩探了探鼻息,确定他没气了,才松了一口气。 但这个黑衣人眼睛和鼻子流血的样子显然不正常,谈轻咬唇忍了忍头颅深处传来的痛楚,心里清楚这是滥用精神力的后遗症来了,看来接下来不能再用了。他看了看四周,思考起该怎么处理这个人的尸体。 然而没等他想明白,山林里就传来了人声和脚步声。 “那边有人!快过去!” 谈轻来不及处理这人的尸体,赶紧躲到树根后面,往外看去,依稀看到七八个人在靠近。 他握紧了刀柄,又将其松开,仰头微微后仰,将脊背靠上粗粝的树根,深呼吸一口气。 常年在杀戮幻境下生存的人对血的味道是很敏感的,那些刺客很快找到这边,发现了地上的尸体,只见伤口却没见凶器,为首之人已经猜到了什么,扬声斥道:“人应该没走远,手里或许有刀,都小心些!在天亮之前,一定要找出那个小孩!” 谈轻皱了下眉头,这些人果然是来抓小胖子的。 不过他也没空去想这些人为什么要来抓小胖子,黑衣人正分散开在这片林子找人,草丛被踩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靠近。 谈轻按了按额角,偏头看向映在树根下的人影。 那名黑衣刺客踩着水坑走到树根后,一跳手臂突然将他拉到树下,草丛扑腾几下,不一会儿,猩红血水从树根下的泥泞里晕开来。 等平静下来,谈轻松开捂住这人嘴巴的手,将他瞪圆的眼睛合上,便弯身提着血迹斑斑的刀,趁着黑夜的遮掩钻到了另一颗树下。 夜雨之下,黑暗的林子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很快又被雨水冲散,雷鸣闪电交加,不知不觉,七八道身影已经躺下了一半。 首领很难没发现这其中蹊跷,将剩下几人都集齐,静了一阵,而后悄声往一处树下靠近。 谈轻靠在树根后轻轻喘气,一边扯了块布条绑住右手,这具身体还是太嫩了,提刀没多久,手心就被磨得出血了。他咬着布条一角将右手绑紧时,那几道人影已无声靠近他身后不远,他只能再握起刀。 那几人并不比他放松多少,脚步放得极轻极慢,可刚踩上树后的草丛时,天上冷不防劈下一道惊雷,也将几人讶异的痛呼覆盖下去,只有闪过的电光照见,张牙舞爪的怪物从几人身上钻出来,溅出液体。 雨越来越大,眨眼的功夫就将浓重的血腥气冲散。 一切都安静下来后,谈轻索性将长刀当成拐杖用,拄着刀走出来,额角在阵阵抽痛,但看到转眼就被冲洗干净的藤蔓时,他的心情还不错,按着额角,一个个地数着倒在地上的人,“一,二,三……” 不对…… 少了一个人! 谈轻忽地睁大双眼,回头之时,便见到身后被高高举起的刀刃映着电光闪烁的幽冷光芒。 林子里的藤蔓在同时飞快抽长,却在爬出树根之前,那举着刀的黑衣人猛地一个踉跄。 刀停滞在半空,黑衣人身形摇晃之时,谈轻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举着木棍浑身湿透的叶澜。 谈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他没有犹豫,趁机踢飞了那人手里的刀,飞扑过去将人压倒在地,手腕一翻,刀子飞快抹过脖子。 黑衣人在泥泞上挣扎了几口气,终是倒了下去。 叶澜全程看着,似乎被吓到,睁着眼半晌不语,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 谈轻这才真的放松下来,甩开沉重的长刀,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问他,“老师怎么来了?” 叶澜恍然回神,双手一抖,木棍就掉到了地上。 谈轻看了看躺了一地的黑衣刺客,索性自暴自弃地向叶澜袒露,“老师来晚了,他们都已经被我杀了,老师害怕就先回去吧。” 原主肯定不会杀人,但他不是,他是来自末世的杀器,执行任务杀过畸变生物,也杀过那些被污染的、或者是叛变基地的人。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老师看来,这是极可怕的。 不能接受,也没关系。 谈轻明白,叶澜和末世的叶博士不是同一个人。 谈轻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缓了口气,正要起身,未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面前来。 这是…… 谈轻缓缓抬头,便看见叶澜苍白脸上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担忧,“我等了一阵,还是决定出来找你,这里太危险了,快跟我回去!” 他看着谈轻的眼神很坚定,原来不是在害怕他。 而是害怕他出事吗? 谈轻与他对视瞬间,忽而觉得这双担忧自己的眼睛与末世的叶博士重合,他愣了一阵,嘴角忽而扬起,拉着叶澜的手起身。 “让老师担心了,不过回去前,这些刺客要先处理掉,不能让剩下的刺客找到这边来。” 叶澜是个读书人,手心有常年握笔的茧子,但握着还是温暖柔软,他闻言皱着眉点下头。 “我陪你一起。” 谈轻笑应:“好。” 还不知道剩下有多少刺客,二人没再多话,沉默地将那些尸体扔到山坡下的乱石堆,那里有茂密的草木遮掩,大雨也会冲刷掉所有杀戮的痕迹。而后叶澜去挖了草药和野山姜,两人才回了之前藏身的山洞。 出去一趟,两人全身都湿透了,叶澜也顾不上换,拿干净的石头研碎了草药,给福生的伤口敷上,能不能止血他也不敢肯定,但福生烧得厉害,这里没有药,只能不断地给他换湿帕子敷额头,借此降温。 敷上湿帕子后,叶澜走到谈轻身边,将在洞口用雨水洗干净的野山姜递给他,“吃了吧。” 挖的时候谈轻问过这些什么,还吃过一口,现在叶澜塞给他,他立马摇头拒绝,“辣的。” 叶澜不由好笑,“你出去淋了那么久的雨,野山姜可以驱寒,听说你身体弱,容易生病。” 谈轻不情不愿地接过,踢掉湿透的鞋子袜子,就地坐在地上,撇嘴道:“老师放心,在裴折玉派人来之前,我是不会倒下的。” 叶澜自顾自捡来山洞的一些枯草树枝,拿出火折子生火,谈轻看过来,他便道:“我刚才出去时看过,这里很隐蔽,洞口有藤蔓遮掩,只要不是到了洞口前都很难发现火光,现在生火不要紧,何况福生生病了,你衣裳也湿透了,这里太冷了。” 谈轻没有阻止,他确实有些冷,便帮着叶澜捡来了几根树枝,用异能让外面的藤蔓长得再密一些,后果就是头越来越痛。他没忍住发出一声低吟,只能按住额角坐下闭目缓缓,虽然这段时间他的身体养好了一些,大量用异能时,还是会头疼。 第130章 叶澜很快熟练地升起火堆,闻声担忧地看向谈轻。 “王妃受伤了?” 谈轻按了按眉心,缓缓摇头。 “我没……” 他话还没说完,右手就被叶澜握住,叶澜扯开他手上湿漉漉的布条,立时拧紧了眉头。 他手上不仅有刀柄磨出来的血泡,还有先前不小心摔倒时留下的擦伤,都被水泡白了。 谈轻见不得老师皱眉,从小到大老师一皱眉,他就要挨骂,他缩了缩脖子,嘴硬地说:“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我不觉得疼。” 叶澜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眼中,谈轻是何其尊贵的王妃,今夜却为了他们冒险……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低下头紧握住谈轻的手腕,将他伤口上的脏污碎屑擦干净,声音听着有些闷闷的,“这些血泡需要尽快挑了,不然不容易愈合,我来吧,还好刚才多挖了一些草药,还请王妃忍一下。” 听他又叫起王妃,谈轻有点失落,但也老老实实地由着他拿起匕首挑血泡,血泡被挑破后还是挺疼的,看着血水冒出来,他还是抽了一口气,又轻咳一声,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一点都不疼!老师刚才也看到了,我可是很厉害的将门之后,没有谁能杀得了我,我也不需要谁来拯救。”他说着声音一沉,认真地看着叶澜,“所以老师,下次不要再跑来找我。” 不知为何,叶澜听到这话却有些心酸,他垂眸遮掩眼底莫名的情绪,给谈轻的手敷草药,说话时声音很温柔,像平时哄小胖子的那样,“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身心疲惫的时候,也会需要躲避风雨的山洞。” 谈轻沉默下来。 这话,好像老师也说过…… 他忽然有些迷茫,但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便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看着叶澜给他包扎。 叶澜笑问:“又是在想王爷了?” 听他提起,谈轻才想起裴折玉,听着外面的雨声,算了算又过去了那么久,他瘪了瘪嘴,“雨这么大,他应该不会来的吧。” 叶澜也安静下来。 算起来,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多时辰了,足够从庄子赶过来这里,但一直没有人来。 可看到谈轻抱着膝盖烤火,狼狈又迷茫的模样,叶澜还是不忍他就这样失望,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便引得谈轻抬眼看来。 看起来很是乖巧。 叶澜不自觉放轻了嗓音,“雨这么大,不好赶路。” 这无疑是在安慰谈轻。 谈轻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裴折玉来不来他都不会有事,就算不来,他也不会生气很久的。 后半夜悄然来临,两人一边烤火一边闭目养神。 叶澜时不时看看福生的状况,敷过草药后,福生的伤已经止血,但高热难退,最好在天亮后下山,让正经的大夫来给福生看病。 谈轻记在心里,整个后半夜都没有再合过眼,就等着外面的雨停,等着天什么时候亮。 可雨一直没停,山洞里的枯树枝烧完了,两人的衣服才勉强烤干,凌晨时分,谈轻忽然听见外面雨声中有一道犬吠的声音。 他很快打起精神来,回头看向福生身边的叶澜。 叶澜神色凝重,“有人来了?” 看来他也听到了。 谈轻点了点头,抓起边上的长刀走到山洞洞口。 叶澜将依旧昏睡着的福生放下,跟着他走出来。 透过藤蔓缝隙,果然有火光在靠近,影影绰绰的,有一些人影,在雨水中并不明显,狗叫声却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靠近山洞。 谈轻隐约看见走近的十几道身影,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头,眼神便落到身边的叶澜身上。“一会儿我出去看看,老师在这里看着福生,放心,我是王妃,他们不敢动手,而且要是老师也在的话,我才会分心。” 叶澜帮谈轻处理过先前那些刺客的尸体,对他的武力也有一些猜测,他有自知之明,这种时候他也放心不下,“还请王妃千万小心。” “我知道。” 谈轻冲他笑了笑,又看了眼躺在里面人事不省的福生,心道但愿这破小厮能撑过今晚。 趁那些人还没有靠近,谈轻从洞口悄悄溜出去,往反方向跑去,这次他没有刻意掩饰,很快就有人看到他的身影,跟着他离开这片地方,谈轻是故意引开他们的。 他们人多,等谈轻跑到一处山坡上时,这些人已经包抄了后路,让谈轻没办法再逃跑了。 谈轻打量起四周,暗自点头。 绿植茂盛,木系能量充沛,山坡下又是杂草丛生的深坑,适合埋尸,是个不错的地方。 截断谈轻的退路后,穿着蓑衣的黑衣人们立马包围住他,可借着灯笼的光看清楚只有他一个人,这些刺客的首领也很失望,“那个孩子呢?你们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什么孩子?” 谈轻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头没那么疼了,精神也还好,倒是乐得跟他们插科打诨。 “我才刚成亲,哪来的小孩?我告诉你们,我可是隐王的王妃,你们最好马上放我走!” 他边说话边数着人头,数完之后也捏了一把汗。 十几个人,有点难搞。 恐怕他之后要头疼很久了。 在他纠结之时,那首领沉声道:“我知道你是隐王妃,但我们要的只是安王府的世子,隐王府留着安王世子也没有用,不是吗?” 谈轻闻言不免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抓那个小胖子?他一没权二没钱,怎么招惹你们了?” 首领只道:“王妃无需多管闲事,就当我们与安王有仇好了,说吧,那孩子被藏在何处?” “听起来你们也不是安王的仇人,却要动他儿子……” 谈轻闲着想跟他多唠几句,说着故作震惊地捂住嘴巴,瞪大眼睛说道:“想要安王死的人,天下好像也只有那么几个,你们是……” 那首领似乎生怕他说出来,当即厉声道:“既然王妃不愿配合,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动手吧,让我们的隐王妃乖乖听话!” 一言不合就打,脾气挺大! 谈轻腹诽归腹诽,见到那些人果然上前,他也反手握刀,护在身前,警惕地往后退去。 “你们别过来!” 他身后就是山坡,几个黑衣刺客还真的迟疑了片刻,那首领却抬手做手势让他们继续。 谈轻看着向他靠近的几个人,眼里闪过一丝疲惫,但还是调动起异能,感应着四周草木。 可就在这时,一支短箭自林中飞来,划破雨幕,毫无预兆地刺入向他靠近的其中一人背后,那人应声倒下,黑衣人们警觉起来。 谈轻也很吃惊,跟着黑衣人看向他们身后的山林。 雷雨声下,马蹄踏入林中,为首威风凛凛的骏马带领数十人马,踱步向山坡上靠近。骏马背上的黑衣青年披着厚厚的大氅,缓缓放下手中的弓弩,雨珠擦过他苍白的面容,自清冷的丹凤眼上慢慢滑落。 在他身后,是谈轻熟悉的燕一和去而复返的宋道长。 隔着那么多人,与这双丹凤眼对视的那一刻,谈轻忽而愣住,大脑似乎都在这瞬间空了。 裴折玉一抬手,身后带来的数十人马一拥而上,就跟这些黑衣刺客打成一团,而他将弓弩扔给身后的燕一,便利落地翻身下马。 谈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裴折玉从马上下来,他就把刀扔了,不管那些黑衣刺客和打斗,从他们之间跑过去。裴折玉带来的人马看见后好像帮他挡了几下,让他一路安然无恙地跑到了裴折玉面前。 等到了人面前,谈轻突然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愣愣地看着衣衫头发被打湿的裴折玉。 燕一比谈轻还紧张,见状立马上前来扶了他一把。 裴折玉很快从燕一手中接过他,手掌擦掉他脸上的雨水,声音沙哑,又似乎有些庆幸。 “跑什么,我不是来了吗?” 谈轻摇摇头,也许是雨水打到了眼睛里,他的眼睛微微发红,但还是没忍住抱住裴折玉。 裴折玉顿了下,只好伸手扶住浑身脏兮兮得跟野猫似的谈轻后背,回头瞥了燕一一眼。 燕一识趣地取伞来为他们挡住雨水,裴折玉轻轻拍着谈轻脊背,有些困惑,也有些无奈。 “王妃吓到了?” 谈轻将脸藏在裴折玉肩头上,双手紧紧环住裴折玉后背,闷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但他真的来了,还是冒雨来的,谈轻刚才看见他时,恍然有种错觉,他这一晚上好像回到了末世一样,直到裴折玉出现,他才清醒过来,这里不是末世,是平稳的、没有被杀戮与绝望充斥着的另一个世界。 噩梦醒来,他好像也可以真正的休息一下了。 裴折玉以为他是真被吓到了,便安静地让他抱着。 等侍卫送过来干净的披风,谈轻才反应过来松开人。 裴折玉将披风披在谈轻肩上,看他眼眶红彤彤的,却执拗地盯着自己的脸,不由失笑,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还挂着水珠的头发。 第131章 “我的王妃被困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会不来?” 第71章 山路崎岖,马车不好走,只能在山下等着,将那些刺客处理完毕,燕一马上按谈轻给的指引安排人将山洞里的叶澜和福生接下山。 山脚下,一前一后两架马车静静立在磅礴大雨中。 众人护着背着福生的人和叶澜上了后面的马车,燕一这才打伞回到前面的马车,透过敞开的车帘看到裴折玉和裹着披风蜷缩在他腿边睡着的谈轻,披风还是不够长,露出他白皙精致,却布满血痕的双脚。 谈轻是和裴折玉先一步骑马下山的,他浑身都湿透了,又一直头疼,习惯早睡的生物钟让他早已困乏,安全之后,上了马车就睡过去了,连之前赤脚跑了许久弄得脚上多了不少血口子都完全没有感觉。 还没等燕一出声,本该在闭目养神的裴折玉忽然伸手拉过披风,将谈轻的双脚盖住了。 燕一惊觉,忙躬身行礼,“殿下,已经找到叶先生和福生,刺客也都解决了。可惜他们宁肯服毒自尽,也不愿落入我们手中。” 裴折玉按了按额角,因马车内灯火昏暗,脸色看着似乎更苍白了几分,声音也越发沙哑。 “回吧。” 燕一面露迟疑,压着声音说道:“殿下,方才我们的人在山上发现了不少被藏起来的刺客的尸体,依属下看,福生受伤昏睡不醒、叶先生要照顾他,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这些刺客,会不会是……” 他没有说出名字,只默默看向睡梦中的谈轻。 裴折玉垂眸看向安静睡在身侧的谈轻,他这个时候毫不设防,也不像往常那样板正的躺着,整个人蜷缩起来,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脸颊上还有几道被树枝擦过的血痕,狼狈可怜,像只刚被捡到的小野猫。 似乎因为雷雨声太大,吵得他梦中也不得安宁,他裹着披风往裴折玉身边挪了挪,脸颊蹭在腿边,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 裴折玉没有说话,伸出手扼住他的后颈,似乎他只要一用力,就能折断这截脆弱的后颈。 燕一见状提心吊胆起来,不忍出声:“殿下……” 他说这些,只是意想不到自幼娇生惯养的镇北侯府小公子也会杀人,却没想过要他死。 裴折玉恍若未闻,修长的手指捏了捏谈轻后颈,果然得到谈轻在睡梦中下意识蹭着他掌心的回应,他眼底涌上几分浅淡笑意。 就跟摸小猫似的。 而后,这双丹凤眼转而看向燕一,似笑非笑。 “还有事?” “……” 原来只是摸着玩,不过殿下确实挺喜欢王妃的…… 燕一干笑,“无事。” 裴折玉便回眸看谈轻的睡颜,淡声道:“回吧。” 大雨下了一夜,谈轻醒来时,还能听见雨声,屋里光线昏暗,点着灯笼,依稀是午后。 这是熟悉的房间,他在庄子住了很久的屋子。 他头脑昏昏沉沉的,一阵一阵的抽痛,好一阵才缓过来,伸手想按按太阳穴,才发现双手都被包起来了,再一看,身上也早已被换上干燥的衣物,双脚也被包扎起来了。 谈轻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好像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马车,依稀记得有人帮他换衣服、擦干头发,然后就没了,他也没有追究那个人是谁,回过神朝外喊了一声,“有人吗?” 开口时谈轻才发觉嗓子难受,声音也有些哑。 好在门外紧跟着有人进来了,不是往常守在他身边的福生,而是庄头老吴的娘子田婶。 见谈轻掀开被子要起身,田婶匆忙上前,“王妃可算醒了!千万别下地!您的脚受伤了,昨夜王爷叫大夫给您上过药了,现在可不能下地,王妃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们,可是渴了?我给您倒杯热茶来!” 听她这么说,谈轻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沿,晃了晃双腿,迷茫让他顾不上剧烈的头疼。 田婶端茶回来,小心地送到谈轻手边,还好谈轻的手指没有被完全包起来,可以自己接过茶碗,他抿了两口温茶润了润嗓子,感觉喉咙好了些,连头疼都舒缓了几分。 “福生和老师呢?” “王妃放心,大夫给福生小哥看过,处理过伤口,福生小哥今早就已经醒了,不过喝过药又睡了,没什么大碍。叶先生也无事,只是有些受凉,这会儿正在哄小世子,小世子倒是吓坏了,一直在哭。” 谈轻点头,“那就好。” 他看着窗外朦胧的天光,又问:“什么时辰了?” “回王妃,未时了。” 谈轻算了算,果然是下午,他这一觉醒来,感觉脑袋空空的,反应都有些迟钝,想了又想,才想起来自己到底想要问什么。 “王爷呢?” 田婶支吾不语。 谈轻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昨晚雨那么大,裴折玉都来接他,还淋了雨,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他二话不说,将茶碗塞给田婶,双脚就落地踩上了鞋子,随手抓起一件外衫给自己披上。 “我去看看……” 他说着一顿,又问田婶,“他还在庄子吧?” 田婶慌忙接过茶碗,“在的……” 谈轻松了口气,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往外走去,头发没梳,脸也没洗,步伐匆匆往外走。 田婶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出来,“王妃,您的伤还没好!王爷吩咐过不能让您下地的!” 也就是谈轻刚醒来,头脑有些不清醒,跟衣带搏斗了好一阵,才让田婶追上来,好说歹说,最后还是亲自打伞将人送过去了。 下了一夜的大雨到这会儿已然转小,院子被冲刷得一干二净,风一吹,还透着丝丝冰凉。 到裴折玉院子时,谈轻正好碰到从裴折玉屋里出来的燕一,也不用叫门了,直接进去。 燕一都愣了下,回过神来赶紧回头追谈轻。 然而谈轻已经见到裴折玉了,他人正靠坐在矮榻上,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脸色确实十分苍白,一脸难掩的病容。 “王妃?” 谈轻见到他才真正放下心来,这会儿燕一也追进来了,急道:“殿下在喝药,请王妃……”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裴折玉冲他摆了摆手。 燕一当即意会,躬身退下。 谈轻直直站着,也不说话,小口地喘着气。 裴折玉见到他时,总是忍不住笑的,薄唇嘴角微微扬起,搁下药碗,便向谈轻招手,“王妃脚上有伤,还是先过来坐下吧。” 谈轻低头看了看自己藏在鞋子里的双脚,突然无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听话地挪了过去,隔着茶几与裴折玉一同坐到矮榻上。 裴折玉笑问:“脚不疼吗?” 谈轻摇摇头,定定看着他。 裴折玉被看得有些茫然,“为何这么看我?” 谈轻黑白分明的双眼亮晶晶的,紧紧盯着他,“昨晚雨那么大,你还出门,你还好吗?” 犀陓 裴折玉失笑摊手,“王妃看我如今哪里不好?” 谈轻的眼神很狐疑。 裴折玉只好解释,“这阵子一直下雨,我都快习惯了,也吃了不少药,暂时不会病发。” 谈轻说:“那你的风寒好了吗?” 裴折玉的目光落到茶几上的药碗,“还得喝药。” 谈轻立马端正坐姿,将药碗轻轻推到他面前。 “那你喝吧……要不我喂你?” 他改变主意的同时,就要伸手去拿茶几上托盘里的勺子,裴折玉先他一步按住了他的手。 “我自己来就好。” 他说着端起药碗,毫不迟疑当着谈轻的面一口喝完碗里的药,谈轻在袖袋里找了找,没找到手帕,干脆直接拿衣袖给他擦嘴角。 裴折玉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哭笑不得地往后退了退。 “好了,我没事。” 谈轻只好作罢,“好吧,之前你也喂过我喝药,我还想亲手还回去,你这药都不苦吗?” 他耸了耸鼻子,边说着边凑近药碗,却嗅到一股子草药的苦腥味,登时皱起了一张脸。 裴折玉笑出声来。 谈轻捏着鼻子,满眼佩服地看着他,“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你可真厉害。而且昨晚还是你亲自带人去救的我,我没想到你还会用弓弩!裴折玉,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我又欠了你一份大恩情!”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你救了我,裴折玉,我决定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裴折玉听他说完,便收敛了笑容,挑眉道:“原来王妃先前并没有想跟我一直做朋友吗?” 谈轻眨了眨眼,冲他呲牙一笑,试图补救,“之前也是好朋友,现在是永远的好朋友!” 裴折玉笑问:“是吗?” 谈轻心虚地别开眼,转移话题,“裴折玉,你昨晚真的好帅!你怎么带了那么多人来啊?” 第132章 裴折玉被他夸得直笑,摇头轻叹一声,“要去救我的王妃,当然要多叫些人才更有把握。” 谈轻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见他不再问刚才的问题,心底暗松口气,好奇地问他:“裴折玉,你昨晚用的那个弓弩射得好准!我听说你以前在上书房经常缺课,还以为你不会碰这些兵器,原来你这么厉害!” 他只用一箭,就杀了那个想靠近谈轻的刺客。 那一箭也算是扎进了谈轻心上,他是真的服! 裴折玉笑应:“我不喜欢在上书房上课,因为身体所累,我没有跟着其他皇兄伴读一起练骑射,不过所有人都要会骑射,我自然也要学。我学会了,便不去上课了,说起来,以前的骑射课你也经常缺课。” 谈轻心道那是原主不是他,不过原主缺课骑射课,到底是不喜欢这些、觉得没人管很没意思,还是怕自己表现得太优秀,他也不清楚,他勉强听出来,裴折玉这话似乎是在旁敲侧击他昨夜在山上杀人的事。 他跟裴折玉也没有什么好瞒的,直言道:“我以前或许体力上跟不上他们,可是我现在打架也是很厉害的,你可不要小瞧我!” “是,王妃确实很厉害。” 裴折玉笑着点头,看着他脸颊上还没消的红痕,又问他:“伤还疼不疼,上过药了吗?” 说起这个,谈轻举起一双被包起来的手,一脸无奈,“只是一点小伤,你们怎么让人把我包成这个样子?我行动都不方便了。” 裴折玉只问:“真的不疼?” 他一再询问,谈轻也就不再装了,不过还是很嘴硬,用两根手指比了比,“一点点疼。” 裴折玉便笑道:“等回去让人换过药后,就别再下地了,这两天也先不要再碰到水了。” 谈轻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不点灯,好黑啊。” 裴折玉笑着看他。 谈轻回头看他,撇嘴说道:“我一个人在屋里好无聊,都没有人跟我说话,我不想回去。” 他说完,肚子很不应景地咕噜一声,很是响亮。 谈轻登时脸颊红透,捂住肚子低头,就是不看裴折玉,生怕他一开口又让自己回房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待在裴折玉这里,大概是因为裴折玉救了他,他看见裴折玉就会安心,下意识有些依赖他。 裴折玉挑眉看了他一眼,弯唇笑了笑,便扬声叫燕一进来,谈轻见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让人将王妃的饭食送过来,就摆在这里吧。” 谈轻惊喜地瞪大双眼。 直到燕一应声而去,他才压抑不住心口激动,眼巴巴地看着裴折玉,又故作矜持地问裴折玉:“我留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 裴折玉假装自己看不出来他溢于言表的期待,忍笑道:“这些天一直下雨,我一直躺着,今日倒是不困,反倒有些无聊了。” 谈轻悄悄捏了捏拳头,笑眯眯地跟他说:“那等我吃过饭,我给你读话本,就不无聊了!” 果然,裴折玉不出他意料之外地应了声好,谈轻心下窃喜,没等一会儿,就有人送饭菜来了,因为谈轻脚受伤了,裴折玉索性让人摆在茶几上,都是几个谈轻平日爱吃的菜,只是看起来今日做得有些清淡。 饭菜这么快就送过来了,显然是早就给谈轻准备的,谈轻不由心头一热,当他喝到带有淡淡的水系异能的汤时,更是惊喜不已。 裴折玉看他喝了一口汤就呆住不动了,问道:“听说你平时就喜欢喝用山泉水炖的汤,我就让人去取水,王妃不喜欢吗?” 谈轻摇头。他喜欢用山泉水炖汤,是因为桃山上的山泉水含有水系异能,效果跟他平时喝的补药差不多,能帮他舒缓精神力紊乱而带来的头疼症状。他没想到裴折玉会这么细心,有些感动,也有些无措。 “谢谢你,裴折玉。” 裴折玉在他面前总是温和笑着的,此刻也不例外,伸手摸了摸他来时随手扎的高马尾。 “不用道谢,王妃也帮了我很多,我这是投桃报李。昨天让你等了那么久,吓坏了吧。” 谈轻头发很厚,毛茸茸的,手感很不错,裴折玉摸过一两次便上了瘾,感觉不亚于摸猫毛。然而没摸两下,谈轻的马尾被他揉得松松散散,裴折玉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很快收回手,给谈轻夹菜,“多吃些。” 谈轻倒是没有留意到自己的马尾已经快垂到后脑勺了,发带都快滑下来了,因为裴折玉的投喂,他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些细节。 他只在想,裴折玉对他真好。 吃饱喝足,雨还在下。 谈轻履行承诺,在裴折玉这里找了话本,给他读话本,然而裴折玉这里的话本不是他送的那些已经读过的,就是裴折玉自己带来的山水游记,谈轻选了一本游记,打开一看,原本自信的表情十分精彩。 很多字他都不认识! 叶澜的课才上到百家姓,他认识了不少字,可都是最简单的,而这种游记基本都是手抄本,不同书写体他很难认出来字来…… 可是跟裴折玉承诺过的事不能不做,谈轻只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给裴折玉读游记。 裴折玉一边忍笑听着,一边研究棋谱,听闻还是先前宁王送他的,倒也不觉得无趣乏味。 只是听着听着,磕磕绊绊的读书声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彻底没了,裴折玉抬起眼一看—— 谈轻已经窝在软枕上睡着了,游记都盖住脸了。 裴折玉终究没忍住笑出声,伸手取下盖在他脸上的游记,不知道什么时候,谈轻后脑勺那根摇摇欲坠的发带也掉到了矮榻上,厚厚的乌黑长发散落下来,披在肩上,也挡住了谈轻半张睡得红润的脸颊。 才是十七岁的少年,正值青春年少,还未完全长开,原本明俊的容颜此刻看着十分秀丽漂亮,只可惜脸上有几道碍眼的红痕。 裴折玉看着他脸一阵,还是起身找来一张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小心地放到谈轻手掌里。 谈轻再醒来时,天已经黑沉下来了,几缕金光透过窗格洒进屋中,正是雨后的暮色霞光。 雨总算停了。 屋里太安静,谈轻睡得有些懵,看着窗上的霞光,冷不丁有种自己被全世界遗弃的错觉,手动了下,却摸到一个硬物,谈轻摸索着将手里的硬物拿到眼前,便见到一枚玉佩,玉质清润通透,雕刻双鱼逐水。 这是昨天他让宋道长带回去给裴折玉的信物。 不知想了什么,谈轻耳尖爬上一抹绯红,可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连裴折玉都不在,他便爬起来找到放在茶几上的发带,随手抓了几把头发将头发扎起来,穿鞋出门。 燕一正守在门前,百无聊赖地抱着剑看着屋檐下滴答滴答落下来的水珠,听到房门从里开启的声响,他匆忙回身行礼,“王妃。” 谈轻打着哈欠点了下头,一抬头,就见到远处青山雾绕,残阳霞光透出天边的景象,山间的雨后暮色安安静静的,让人的心都跟着静了下来。他捏着双鱼玉佩,忽然想约裴折玉一起来看这么好看的日落。 “你们王爷呢?” 燕一欲言又止。 谈轻问:“到底怎么了?” 燕一这才如实告知,“宫中来了人,说太后挂念王爷,要王爷回京,王爷正在前厅接待。” “宫里的人?” 谈轻心头一紧,太后对裴折玉本就不咸不淡,怎么可能挂念他要他回去,他不用想,都知道八成是奔着昨天那一场刺杀来的。 裴折玉会被责罚吗? 谈轻抓紧玉佩,想都没想,就往前厅跑去,燕一根本没有时间阻拦,只好跟着谈轻过去。 二人到前厅时正好与一个骂骂咧咧的老太监擦身而过,谈轻险些撞到他,听见他似乎哎呀叫了一声,紧跟着自己就倒在边上了。 谈轻心道这人碰瓷吧,斜他一眼就飞快地跑进前厅。 前厅里只有裴折玉一个人在,但是桌上放着一把匕首,上面还有血,谈轻心口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站定。 “裴折玉,你受伤了?” 第72章 不用再问,谈轻就看到了裴折玉手上的血痕,看着不深,可猩红的一道血印有些骇人。 谈轻还记得上次在宫里看过他手上也有许多陈年旧疤,这道刀疤就挨着那些交错的旧疤,当时在宫里划伤那一道还是鲜红的,他皱着眉头伸手,在碰到裴折玉的手前又收回手,回头吩咐燕一,“去拿药来。” 燕一也看到了那道伤,急忙应是,往外走去。 谈轻知道简单处理外伤的方法,稍稍冷静了下,看裴折玉的伤口还在冒血,便扶着他坐下,将他的衣袖往上拉开,露出疤痕交错的手臂,按住他伤口上方,一脸谨慎。 “你先别动,先止血。” 裴折玉似乎感觉不到疼,双眸含笑看着谈轻,“放心,我有分寸,血一会儿就止住了。” 第133章 谈轻微愕,“你自己伤的?” 裴折玉自嘲一笑,“太后的人让我带王妃和小世子回京,连王妃有伤在身也全然不顾,我只能病发一次,让他们知难而退了。” 只有宫里的人知道裴折玉身有隐疾,但大部分人所知的都是裴折玉病发时会癫狂杀人。 “难怪那个老太监跑那么快……” 谈轻恍然大悟,可还是极不认同地说:“可就算是这样,你也没必要自残啊,你不疼吗?” 明明受伤的人是裴折玉,可谈轻却比他还紧张,裴折玉轻笑道:“习惯了,就不疼了。” 谈轻顿了顿,垂眸看着他小臂上的那些旧伤疤,心里很不是滋味,沉默须臾才闷声说道:“可是别人看到了,也会心疼的。” 裴折玉笑看他,“王妃会吗?” 谈轻看他还笑得出来,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幽幽看着他道:“我当你是朋友才会心疼你,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可不会!” 裴折玉依旧笑着,“王妃心疼我,我就知道我平日对王妃的好没有错付,这就足够了。” 谈轻拧紧了眉头,“你这人说话还怪好听的。” 好像在哄他一样。 正好燕一取了药和纱布回来,谈轻给裴折玉擦干净手臂上的血,接过燕一递给的药瓶。 “给我吧。” 见裴折玉点头,燕一将金疮药交给他,放下一并带来的纱布,这才躬身退到了前厅门外。 谈轻将药粉轻轻洒在裴折玉伤口上,因为怕手抖,手有些僵硬,“可能会疼,忍着点。” 裴折玉反而很放松,看着药粉覆盖伤口,眉头也没皱一下,谈轻很快拿过纱布,熟练地给他包扎起来,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刚才你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应付太后的人,为什么要用伤害自己作为代价呢?” 裴折玉笑问:“还有什么法子?” 谈轻将纱布一圈圈缠过他的手,说着抬头看他,眼神认真而又困惑,“比如带我们回京?” 裴折玉笑道:“这个时候回京,王妃之前为了救小世子让自己置身险境岂不是白费了?” 谈轻只是觉得裴折玉平日在他面前看着温和,总是笑着的一个人,但遇事时多是运用消极的法子,裴折玉对他这么好,他不想裴折玉继续自残,怎么可能会不疼?他便道:“回京后,我们还能再想别的办法的。” 裴折玉摇头笑道:“懒得再想了,太后不想要小世子活下去,我们回去也只是自投罗网。” 谈轻小心地将纱布打了结,闻言实在是不解,“我从昨天碰上刺客时就开始想过到底是谁要对小胖子下手,而且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直到今天太后派人来,我还是不明白,这个幕后之人,真的只是太后吗?” 他是见过太后的,当时还觉得太后看着慈眉善目的,但他也知道太后绝对不会如表面那样简单,却愣是没想到她下手会这么狠。他在这个世界安逸了太久,突然遭遇刺杀,一时间还真的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谈轻站直起来,看着裴折玉欲言又止,裴折玉放下手让衣袖遮掩伤处,见状不由失笑。 “王妃怀疑另有其人?” 谈轻摸了摸鼻子,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只是在裴折玉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那个名字。 裴折玉让他坐下,笑道:“我知道王妃在想什么,太后本来没必要杀安王府小世子,连父皇都有意让小世子入上书房读书,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来刺杀小世子,被我们救下后,太后的人甚至明目张胆地来向我们讨人,太后此举,看着确实有些欲盖弥彰,想替幕后之人顶替罪名。” 他笑叹一声,才接着说:“太后除了帮父皇顶罪,还能是帮谁呢?安王身份尴尬,即便多年前拥护先皇的旧臣都被肃清过一遍,可安王只要活着一日,他对父皇都是一种威胁,父皇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谈轻吃惊地看着他。 裴折玉便笑道:“王妃是没想到,我竟敢如此大逆不道,说出父皇要对安王动手的事?” 谈轻被他说中心事,索性直言,“你平时在你父皇面前那样恭敬,我还以为……不错,我确实是有过这个猜测,当时我被那些刺客逼到山坡上时他们还给我机会,当我想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突然急了。” “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急?” 裴折玉笑容讽刺,“父皇爱惜羽毛,怎会让污名沾身?如今他厚待安王一脉,朝中谁不得说一句陛下对先帝已是仁至义尽?可若不处理安王一脉,对他的皇位以及太子继位终究还是有威胁的,只是父皇容忍安王多年,这次为何会突然出手呢?” 谈轻忽然有个猜测,“安王之前体弱多病,或许真的是中毒了,而你父皇或是幕后之人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还是他……现在安王出京求医,这个人突然动手,也许是安王求医的事有了眉目,或者出了意外?” 裴折玉道:“王妃的猜测不无道理,也许那个人担心安王知道中毒的真相,不想让安王顺利解毒,所以才对安王唯一的儿子下手。” 谈轻问:“安王夫夫还能回来吗?” 裴折玉道:“他们在望京,也只能自求多福了。目前看来,那个人的手已经伸向小世子,该是急了,安王夫夫多半还没有出事。” 谈轻一想也是,小胖子还那么小,如果双亲离世,他不久后就会被接进宫中上书房读书,皇帝有的是机会控制他,但现在这么着急要杀他,估计真的是安王夫夫没有出事,他们有所忌惮,才会拿小胖子开刀。 这么一想,谈轻按着额角,疲惫地叹了口气。 裴折玉问:“昨夜淋了雨,果然是病了吗?” 谈轻没有生病,只是想得太多,头疼的后遗症就严重了些,“我只是在想,从我大病醒来到遇刺之前,我的生活中偶尔会碰到一些晦气的人,有点小纷争,总体来看还算是安逸的,直到这次遇刺,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不是那么安稳。” 这个安稳的异世界里,虽然不像末世那样,遍地都是危险、充斥着杀戮与绝望,让人们只能聚集在基地里,与大自然对抗,可是这个地方看似安稳,让他安心,实则风云暗涌,随时会突然冒出来一支冷箭。 当然,他不是说这个世界不好,比起末世,这里已经好太多。而他来到这里这么久,也逐渐明白原主的身份注定他之后不会像平头百姓那样生活,他享受着无上的尊荣,也该面临这个身份同时带来的危机。 谈轻由衷感慨,“说起来,我宁愿做个小老百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着自己的三餐操劳奔波,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挺好的。” 裴折玉笑说:“若王妃是个普通百姓,便不会成为我的王妃,我岂非要失去很多乐趣?” 谈轻斜他一眼,想想还是没忍住问:“你知道安王中毒的事也许跟你父皇有关,为什么要答应他在他离京求医后帮他照顾儿子?” 他有种直觉,裴折玉这么聪明,不会猜不到帮了安王会被牵连,但他就是帮了安王。 裴折玉笑着提醒他,“王妃何不再多猜猜,我插手此事,会不会早就知道有人会动手,让安王和小世子出事,等着安王被逼反?” 谈轻觉得他在开玩笑,“你怎么老是跟我说笑,那我问你,安王造反,对你有什么好处?” 裴折玉垂首一笑,轻声道:“是啊,安王造反,对我又有什么好处?父皇可是我的父皇。” 谈轻感觉他有些不对劲,总觉得他好像是在试探自己,但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虽然裴折玉对皇帝可能没有太深切的孺慕之情,其他皇子不也是差不多?他按了按抽痛的额角,瘫坐在圈椅里,“不想了,头疼。” 裴折玉忽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要请大夫吗?” 谈轻顿了下,抬眼看他的手掌,等他松手了才说:“不用,我就是紧张的,缓一下就好。” 裴折玉弯唇一笑,似乎挺喜欢他乖巧的模样。 谈轻伸手摸了摸裴折玉摸过的额头,感觉自己手心凉凉的,不像裴折玉的手心那样温暖,他面露新奇,又担忧地说:“你吓跑了太后派来的人,我们不会被迁怒吧?” 裴折玉反问:“那我也想问王妃,让宋道长带小世子回来,自己以身涉险,留在山上引开那些刺客时,王妃就没有害怕过吗?” 谈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怕的,我还有点生气,你派来保护我的人,都因为我死了。” 裴折玉看他神情低落,不由安慰道:“我已命人将他们厚葬,也会多照拂他们的家人。” “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们。”谈轻说着笃定地看向裴折玉,“再说了,我答应过安王妃,你也答应过安王,我请宋道长送小胖子回去,就可以让我们履行承诺,我也相信,你不会不管我,会派人来接我的。” 裴折玉怔了下,又问:“那若是我当时突然害怕被父皇迁怒,在那之前就知道你们会遇险,却任由事情发生,或是将宋道长与小世子拒之门外,也没有派人去救你呢?” 第134章 谈轻觉得他这个问题好奇怪,理所当然地回道:“我相信你不会是害怕被你父皇迁怒的人,否则皇后欺负我你也不会出头了。至于你说的这些,你不是没有把小胖子赶出去让他自生自灭,还亲自来救我了吗?而且不救我,你就不怕我外公迁怒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显然是用的说笑的语气。 裴折玉似乎被问住了,“那倘若,我不怕被任何人迁怒,只想要搅混一切,让它乱起来呢?” “啊?” 谈轻思索了下,便苦恼地捂住脑袋,“你今天的问题好多啊,我想得头疼,等哪天我头不疼了你再跟我玩这个你猜我猜的游戏吧。” 他只当是裴折玉没有安全感,假借开玩笑跟他讨要安全感,他是很想给,可他觉得裴折玉问的问题越来越远,他想不出来答案。 裴折玉平日什么都不干,老老实实一个人,搅混水干什么?要说这是贵妃干的还可信点。 “那就当我是在说笑吧。”裴折玉一双丹凤眼凝望着谈轻,“兴许就是因为王妃放弃跟宋道长离开的机会,却让宋道长救小世子,这份慷慨让我感到十分动容,我那天才会带着那么多人,亲自上山去找王妃。” 谈轻眨了眨眼,与他对视。 裴折玉忽而勾唇笑了笑,“王妃是我这十八年以来,唯一一个要跟我做朋友的人,倘若王妃不在了,我的生活应该会很无趣的。” 谈轻愣了愣,“我……” 他忽然有些心疼裴折玉。 即使生在末世,很多人害怕他,相对的也有很多好人相信他,愿意与他做朋友,对他好,他以前是有过朋友的,还不止一个。 可是裴折玉告诉他,他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 谈轻忽然有种责任感,将手伸过去,握住裴折玉的手背,承诺道:“你也是我的好朋友,裴折玉,你不会孤单的,我会陪着你。” 裴折玉挑眉,“看来我并非王妃唯一的朋友。” 谈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正确答案的,心虚而郑重地说:“但我在这里的朋友也只有你、福生和裴彦他们,最好的就是你。” 这话并不能让裴折玉满意,他伸手揉了揉谈轻发顶,将他刚扎好的马尾弄乱了,“是吗?” 谈轻放弃挣扎,任由他摸。 “老师也会经常摸我头出气,你想摸就随你吧。” 裴折玉手僵了下,“叶先生?” 谈轻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现在的叶老师,但也是叶老师,你就当是我梦里的老师吧。” 叶澜同样服过孕子丹,可裴折玉听着,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但谈轻下一句就让他满意了。 “现在也只有你能摸。” 裴折玉笑起来,抚平他呲出来的几根碎发便收回手,“有王妃在,我身边果然不会无趣。” 谈轻的神情却有些认真,跟裴折玉说:“那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是会生病的,你把我当朋友,我也会尽我的所有力量帮你。下次如果再有什么事,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再自残。” 是裴折玉平时在他面前温和的状态让他忽略了,裴折玉心理或许真的有些问题,谈轻不是个多事的人,却也想拉裴折玉一把。 裴折玉救过他,作为朋友,他不能坐视不管。 裴折玉顿了顿,“如果,我并不是王妃眼中那样可怜无辜的人,王妃还会这么关心我吗?” 谈轻都不用想,笑说:“你救过我,我关心你不是很正常吗?我只知道,你对我很好。” 裴折玉笑而不语,跟谈轻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疲乏,回房休息了,还让人扶着他回去。 谈轻觉得自己脚上那点伤不算什么,等裴折玉带燕一离开后才回去,他没有回房,先去了福生那里,福生住在他院子隔壁,离得近,方便照顾谈轻,谈轻过去时,庄头叫来照顾福生的小孩见到他就要行礼。 谈轻冲他挥了挥手,便自己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福生还躺在床上睡着,额头上的高温已经退了下去,脸色好了许多,就是嘴唇太干了。 谈轻默默叹了口气,上前给他掖了掖被角,就听见他沙哑的梦中呓语,“干爹……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少爷,我对不起你……” “干爹?” 谈轻歪了歪头,平时福生很少提到他干爹,也就是国公府伺候老国公的福伯。没想到生病受伤的时候,梦里还记挂着要保护他。 这次福生也是为他受的伤,谈轻决定回头少安排福生一点事情,让他有空回国公府看看他干爹干娘,毕竟人也才十几岁的小孩。 细算下来,福生好像比原主小一点,可本事却不小,帮着谈轻跑上跑下,平时还会算账。 这破小厮还是挺能耐的。 谈轻站在床边看了一阵,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还没回房间,就见到堂屋里的宋道长和叶澜,叶澜还抱着个眼睛肿得包子一样的小胖子。 谈轻有些意外,“宋道长?我刚才还在想天快黑了去打扰你会不会不太好,你就来了!” 他说着忙走过来,不打熟稔地给宋道长拱手,“宋道长又救了我一回,真的太谢谢你了!” 宋道长微微侧身避开,伸手虚扶他一把,微笑道:“王妃无事就好,贫道总算不负所托。” 谈轻满脸感激地看着他,“加上这次,宋道长都救过我两回了,还冒死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宋道长才好。” 他说完看了叶澜怀里的小胖子一眼,昨天送小胖子回来,宋道长肯定也碰到了追兵,他可以不管的,但看小胖子脸上连个疤都没有,可见宋道长为了护着他没少费工夫,可算宋道长真的是位仁善的出家人! 宋道长没有邀功,只摇了摇头道:“王妃客气,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贫道也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贫道今夜前冒昧前来,是为了向王妃告辞,师尊催促贫道回京,贫道怕是不能为隐王殿下看诊了。” 他师父可是钦天监司正,虽说他没什么职务,谈轻有些遗憾,但还是十分理解,“没关系,宋道长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感激都来不及,既然宋道长有急事要先走,那我这就派人备车马明日送宋道长回京。” 他想起来自己醒来时放在房间桌上的那柄匕首还是宋道长给的,赶紧回头让田婶去取。 天已经黑了,现在回京城门也已经关了,宋道长便听谈轻的,拿回匕首,便很快告辞。 送走宋道长,谈轻才来得及跟叶澜说话,还逗了下黏在他怀里的小胖子,“他又怎么了?眼睛这么肿,小胖子变小哭包了?” 小孩子不懂昨天到现在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不过昨天裴濯小胖子显然吓得不轻,听到谈轻的话却是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闷哼一声,转过头就抱住叶澜的脖子,将小脸藏进了叶澜怀里。叶澜无奈失笑,只好先将他放下,小胖子落了地,还抱着叶澜大腿,生怕被扔下似的。 “濯儿还小不懂事,昨天被送走,还以为我们不要他了,在生闷气呢,还请王妃勿怪。” 谈轻啧了一声,倒也没跟这小屁孩计较,只道:“老师怎么过来了?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也没多久。听闻宫中来人,要接隐王和王妃回去,便一直在等人来叫我们出发,只是没想到……”叶澜眼神复杂地看着谈轻,扶他坐下,“王妃脚上有伤,先坐下吧。” 谈轻顺势坐下,闻言好笑,“老师放心,那老太监已经被裴折玉吓跑了,我们不回去。” 叶澜正色道:“多谢隐王和王妃对濯儿的几番回护,可惜叶澜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 他话还没说完,谈轻就吓得被口水呛到了,激烈咳嗽起来,叶澜愣了下,忙给他顺气。 谈轻摆摆手,缓过气来,惊道:“老师要以身相许?这可万万使不得!我们消受不起!” 叶澜面色僵了下,而后苦笑道:“我的意思是以身相报,日后隐王和王妃若需要叶澜做什么,叶澜必尽力为之,绝不会推脱。” 谈轻瞥了眼躲在他腿后偷看的小胖子,挑眉道:“老师不是他的父母,不用替他道谢,老师是我的老师,我对老师好才是应该的。” 叶澜摇了摇头,眼里浮现出几分羡慕,“可我不是王妃的那位老师,但想必有王妃这样好的学生,王妃的那位老师一定很欣慰。” 谈轻想了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先前确实是将叶先生当成我心目中的老师看待,叶先生没有生气,认真教我学习,那是叶先生脾气好,如果叶先生很介意,那……”他到底没说狠话,只满眼希冀地看着叶澜,“我还是希望叶老师能陪伴在我身边,说真的,我大病初醒后,见过的人里只有叶老师是我熟悉的人,看到你在,我也对这里有了一点归属感,我知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可先生现在也是我的老师,我还能叫你老师吗?” 第135章 叶澜温声道:“我并非介意,只怕自己承担不起,会让王妃失望,王妃愿意,我便还在。” 谈轻顿时长松口气,笑道:“那就好,老师也别跟我客气,就当我是你的学生就好了。” “不一样的。” 叶澜垂眸道:“自从叶家出事后,在流放途中,伯父为了护住我重病离世,是我让大哥没了父亲,后来回到京城,大伯母便带着大哥离开,我找了他们很久,知道先前在隐王府再见到大哥,我才知道,原来伯母因为此事落下心病,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大哥一边照顾病中的母亲一边抄书补贴家用,却还是因为叶家子的身份遭遇了许多不公,前几年大伯母病重,是因为安王出手,才得到缓解,可在大哥成婚后不久,大伯母还是走了……” 他轻轻吸一口气,忽而上前轻轻拥住谈轻,谈轻当场懵住了,一动不动地僵硬着身体。 “老师……” “我只是想多谢王妃。”叶澜的声音有些干涩,可谈轻看不到他的脸,“我对不起大哥许多,反倒是我所迁怒怨恨的安王帮了大哥,但大哥没有怪我,依旧视我如亲弟,王妃,其实我很惭愧。我对不起太多人了,可我始终无能为力,就像昨晚在山上,王妃亲自冒雨涉险,而我只能留在山洞里等待,我想了很久,只恨我太懦弱无能,想偿还大哥,却什么也做不到,想报答王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谈轻逐渐放松下来,便听见叶澜沙哑的声音。 “如果,我也可以保护你们,那该有多好……” 谈轻暗叹一声,伸手轻拍着叶澜后背,“其实老师已经做得很好了,老师不用自责的。” 叶澜沉默须臾,才低着头松开谈轻,抬手挡住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小声吸了吸鼻子,谈轻便等着他自己缓过来。 片刻后,叶澜缓了过来,只是眼睛有些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王妃看笑话了。” 谈轻只道:“老师没事就好,其实那些责任本不该由你来担负,我希望老师能自由地做自己,不要被那些外物和俗世困住。” 叶澜怔了下,苦笑道:“多谢王妃,我会的。”他说完便拉着小胖子上前,说道:“濯儿,你要记住了,王妃是你的救命恩人,若昨晚没有王妃以身相替,将你送走,你现在不可能还能站在这里。不管以后如何,你都要记住王妃是你的恩人。” 小胖子不太理解他们刚才的行为,眼神十分迷茫。 谈轻也笑了,摇摇头,拉过小胖子,“老师不用这样,我们自家人之间别说这些,再说了,小胖子还这么小,以后的事还远着呢。” 叶澜被他这句自家人怔了怔,抿紧唇又松开,将眼底的内疚压下去,点头道:“好,我听王妃的。王妃也该换药了,我来帮你。” 说起这个,谈轻想起一件事,“好啊,不过昨晚回来,到底是谁给我换的衣服和上药?” 叶澜将方才外露的情绪收敛起来,闻声笑道:“是我。回到庄子后,王爷似乎风寒加重,身体不适,又不放心他人照顾王妃,我同样服过孕子丹,便让我来为王妃上药,药我带来了,我先扶王妃回房吧。” 谈轻的伤在双手和双脚,还有膝盖和小腿也有一些淤青擦伤,小胖子在这里不太方便。 谈轻随口应好,心思已不在他们叔侄身上,他叹了口气,满脸遗憾,原来不是裴折玉啊。 真让人失望。 第73章 谈轻的手脚受伤后,叶澜暂时给他停课了,最早那几天,担忧上次刺杀他们的幕后之人一次不成功还会再动手,小胖子的吃住都让人每天盯着,好在直到谈轻的伤掉了痂,他们担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双手的血痂掉了之后,谈轻就要接着上课了。 休息了好几天,他天天不是吃就是睡,在裴折玉空闲时跑去找裴折玉,给他读书,然而这些天时不时下一场雨,裴折玉却是风寒还没好全,就又接着躺了好几天。 等到福生好点,回谈轻身边伺候他,谈轻才没那么无聊,复课那一天,他还挺不习惯的。 这段时间他心里也紧张,没再出过庄子,最多偶尔去养猪场转一圈,现在写字都很陌生。 叶澜这段时间也没去学堂,整日陪着小胖子。他们被刺杀回来后,已经住在学堂的秦如斐也回来看过他们,让谈轻好好养伤,就一手包揽学堂的事,虽说谈轻本来就不怎么管学堂,还好有周执平时帮着他。 这次刺杀的事怕老国公担心,谈轻和裴折玉都没让人把这消息传出去,连谈明都没告诉。 等天真正放晴,已是半个月后,谈轻身上的伤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疤痕,裴折玉的风寒也好了,等了半个月没等到太后或者皇帝的后手,反倒是等来了皇帝派人送来的一些补品,以及对他们遇刺受伤的慰问。 皇帝好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遇刺一样,只让人叮嘱他们在庄子好好养伤,不着急回京。 谈轻没想明白他的意思,问裴折玉,裴折玉也是摇头,不管怎样,他们暂时也不想回京。 而在皇帝的人来过没几天,离开京城去望京求医已有一月的安王和安王妃,终于回来了。 那天裴折玉的风寒刚好彻底,谈轻拉着他在院里散步,安王忽然造访,他们也很吃惊。 等二人带着福生和燕一到前厅时,安王夫夫已然抱着哭唧唧的小胖子哄了一阵,叶澜就安静地在边上站着,比他们来得要早。 许是因为赶路,安王和安王妃风尘仆仆,肉眼可见瘦了不少,但安王的气色和精神好了许多,已经不需要坐轮椅,可以站起来了。 看安王妃红着眼睛抱着小胖子哄人,谈轻跟裴折玉对视一眼,默契地打算晚点再进去,免得打扰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的重逢。 不过几人还没走,安王便看到了他们,让属下扶着过来,“隐王,隐王妃,你们来了。” 闻声,安王妃很快抹了眼泪,牵着小胖子上前。 裴折玉只好领着谈轻进去,颔首笑应,“安王,安王妃,看来安王的病好了不少,恭喜。” 安王笑道:“还得多谢隐王和隐王妃帮忙照看我家世子,让我此番求医没有后顾之忧。” 他回头与安王妃对了一眼,安王妃抿着唇点了点头,按着小胖子的脑袋,让他在裴折玉和谈轻面前跪下磕头。小胖子懵懂照做,惊得谈轻往后退去,裴折玉也面露诧异,“安王,安王妃,你们这是……” “隐王和隐王妃救了濯儿的命,承得起濯儿这一拜。”隐王妃没有让小胖子起来,哑声道:“若没有隐王妃舍身相救,濯儿或许早就……濯儿,你要记住,从今日起,隐王叔叔和王妃婶婶便是你的再生父母。” 不愧是叶老师的堂兄,作风都是一样的,谈轻心说这他可受不起,下意识抬眼去看安王。 安王不阻止吗? 事实上,安王非但不阻止,还认同地点了头,推开搀扶他的小厮,朝二人拱手郑重一礼,“王妃说的对,若没有隐王和隐王妃相助,濯儿出事,我在望京也不会安宁,更别提治病。你们救了濯儿,也是救了我和王妃,我会铭记于心,这份恩情,就算是让濯儿做你们的孩子,也不为过。” 安王妃跟着行礼,正色道:“隐王和隐王妃对濯儿恩重如山,这段时间,也为我们安王府承担了不少压力,事已至此,我们不敢说日后不会牵连二位,但也会尽力不让你们受我们牵连。至于濯儿,二位对他这么好,我和王爷回京途中便决定,让他认你们做干爹,不论日后如何,只要我们安王府还在,濯儿还在,隐王和隐王妃今后若有用得上我们安王府的地方,我们定会竭尽全力,报答这份恩情。” 他说着拉着小胖子催道:“快,叫干爹干娘。” 谈轻:“……” 原主这身体才十七岁,他才不想这么早当娘! 谈轻无措地看向裴折玉。 裴折玉看在眼里,笑着摇头,抬手虚扶起安王,“安王和安王妃无需多礼,保护小世子,是你们离京前我与王妃承诺过的事,王妃先前还在担心,你们会不会责怪我们将小世子带出京城,才让他遇刺。” “对对!”谈轻忙不迭点头,拉着小胖子起来,“你们这么严肃,我都吓呆了。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我和王爷还年轻,不着急当爹,再说了,我们本来也是小胖子的叔叔婶婶,答应了照顾他就会做到的!” 裴折玉道:“安王和安王妃这样客气,可就显得与我们生分了,不提旁的,我们也是邻居。” 小胖子一脸懵懂地仰着脑袋看他们,显然没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安王妃却是又红了眼眶。 安王面露动容,轻叹一声,轻按住他的手背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听隐王和隐王妃的,但这份恩情我们不会忘,如今我的身体已经大好,日后若有需要的时候,隐王和隐王妃也不要跟我们客气。” 安王妃认真点头。 第136章 裴折玉看谈轻松了口气,眼里笑意更深了几分,笑应:“安王放心,我和王妃也不是那种客气的人,倒是安王和安王妃一路赶路回来累了吧,这几日便在王妃这处庄子住下吧,等歇一阵再回京也不迟。” 安王与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点头应好。 “如此,便叨扰隐王妃了。” 裴折玉显然要给他们一家人重逢叙旧的时机,谈轻推掉一个儿子,见状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那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小要求?” 他年纪小,脸嫩,眼神清澈黑白分明,看着就很讨喜,加上他是小胖子的救命恩人,安王笑道:“隐王妃想说什么,尽管直言。” 谈轻也不是要说别的什么,指向小胖子,颇有些无奈地说:“能不能让他别再叫我婶婶了,我也是男的,他叫我婶婶就怪怪的。” 平时他带小胖子出庄子转悠,小胖子都喊他婶婶,他一开始觉得尴尬,后来逐渐无视,刚才安王妃让小胖子认他和裴折玉做干爹干娘,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是那个干娘。 这也太违和了! 安王却是一愣,安王妃不由失笑,他能理解谈轻的心情,大抵与他初为男妻是差不离。 安王妃低头看了眼还含着手指头的儿子,无奈地扯出他的手指,与谈轻商量道:“那,日后,便让濯儿唤隐王妃作小叔叔吧?” 谈轻眼前一亮,“这个好!” 依照安王跟裴折玉堂兄弟的关系,小胖子就该叫裴折玉叔叔,叫谈轻婶婶,现在婶婶这个称呼换成了小叔叔,听着可顺心多了! 安王妃笑了起来,当场拉着小胖子改口,小胖子也没太多优点,就是听亲爹话,把婶婶改口成小叔叔,反正谈轻是满意了。 几人在前厅里叙旧一阵,谈轻便让福生和老吴带安王和安王妃和小胖子一家人去安排住处。 原先小胖子跟叶澜住一起,现在双亲回来了,他黏着两个爹都来不及,当然是跟着一块住。 没想到安王和安王妃还真的回来了,还把病…… 或者说是毒给解了,谈轻跟裴折玉感慨两句这两人福大命大,也没有再多说,再往深处谈安王和皇帝的事,便不是他们两个能管的了。 安王和安王妃在庄子住了两日,陪伴小胖子在庄子里外转悠了一圈,便带着孩子回京了。 送他们走时,叶澜站在门前,长长松了口气。 谈轻问:“老师也想家了?” 这几天安王一家团聚,叶澜却没怎么与他们在一块,不是给谈轻上课,就是去学堂旁听。 他显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没办法跟安王坐在一起,但也从不会去叨扰他们一家人。 可是他的家,早已经没了。 但这次谈轻问起来,叶澜却释然一笑,“是啊,突然有些想念小时候,爹娘还在,大伯父和大伯母也在时,家中曾经也很热闹。” 谈轻拍了拍他肩头。 这样无声的安慰让叶澜心下动容,笑容却有些狡黠,“可我是王妃的老师,王妃在哪里,我自然要跟着,王妃,今日的课还没上。” 之前落下了不少功课,最近的课越来越紧,谈轻每天的课时增加了一半,下午还要上课。 一天到晚上课也会累的,除非是看别人上课,就像谈轻这嚣张每回去学堂视察一样爽快。 谈轻手僵了僵,慢慢地缩回去,当做无事发生,回头跑向裴折玉,与他一块回庄子里。 “那个,裴折玉!今天还要我给你读书吗?” 叶澜看着他跑远,不气反笑,摇头笑叹一声。 福生见状也没忍住偷笑。 安王夫夫回京后没几天,裴折玉也跟谈轻提了回京的事,他们已经离开京师快一个月了,现在安王夫夫都把小胖子接回去了,学堂和桃山这边根本不用他们亲自看管,他们也是时候该回王府了。最后待在庄子上那几天,谈轻很是不舍,搂着两只小胖狗天天上桃山下田地地乱跑,还要拉裴折玉上山,但每一次都被拒绝了。 裴折玉真的不爱爬山。 把养猪场需要注意的事项跟庄头老吴再三叮嘱过,谈轻一行人也上了回京城王府的马车。 他们吃过早饭出发,晌午就到了,还先把叶澜送回了国子监,直到站在隐王府大门前那一刻,谈轻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在庄子太久没回来,他快忘了自己住哪儿了。 回到隐王府的唯一好处就是,厨子做饭好吃。 王府主人不在,厨子似乎做饭都没什么乐趣,知道他们回来就做了满满一桌菜肴,还有不少新菜,因为王妃爱吃特意琢磨的。 谈轻胡吃海塞了一顿,隔天一早,就和裴折玉带着庄子自产的一车子特产去了国公府。 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福生跟国公府的往来信件里,福伯说老国公就爱吃他们庄子送来的菜,因为是外孙谈轻送的。 老国公之前差点被昔日旧部下连累最后被罚俸禄的事过了一个月,避嫌也避过了,于是刚回京,谈轻和裴折玉就上门来看他。 原本谈轻是想自己来的,跟裴折玉说时,裴折玉说他要是不去,外界男包不会谣传他们夫夫貌合神离,所以两人就一块来了。 到国公府时,早就过了早朝的时候,两人一进门就被老国公训了一顿,因为之前遇刺的事,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后来皇帝并不掩饰地派人到庄子送礼,老国公才打听到原来他们在外面碰上刺客了。 刺杀之事非同小可,老国公这回连裴折玉的面子都没看,先训了两人一顿,才让人进门。 谈轻只好答应他下次要是遇上事不得隐瞒,在国公府吃了顿饭,才跟裴折玉回了隐王府。 这次来,也许是听说之前谈轻遇刺,裴折玉亲自带人去救他的事,老国公对裴折玉的态度有所变化,还破天窗地问他想不想入朝堂,裴折玉当时没答上来,谈轻想帮他说话,结果一插嘴就被老国公骂了。 说他们现在年纪小,有他在还能护着,可等他不在了,谁又会护着他们?裴折玉要是入朝堂有点事做,日后隐王府也好过些。 这事老国公让裴折玉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他刚直了一辈子,本来不想与任何皇子有过界的关系,可谁让谈轻最后嫁给了裴折玉? 他也只能为老不尊一回,为这个外孙儿婿谋出路。 谈轻一听这些朝廷事就头疼,坐不住,走前还找借口去老国公兵器库里顺走了一把匕首。 大概怕他们再碰上刺客,老国公嘴上抱怨他小时候不愿意学武,还是给挑了最好的匕首。 他们走时,老国公就拄着拐杖送到门前,谈轻爬上马车时冲他摆摆手,便跟裴折玉走了。 回来后裴折玉就回了书房,谈轻跟福生两人带着老国公硬塞给他不少的贴几礼物回正院。 如今已经正式入夏,树上蝉鸣声声,日光晒在人身上有些发烫,回屋时谈轻脸都晒红了。 他一边跟福生说话,一边拆着老国公给的礼物,都是些他上课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原主以前喜欢的珍玩和南方来的摆件之类的。 “刚才说了让你留在国公府住几天,你怎么没听?” 福生在边上帮他收拾礼盒,理所当然地说:“我要伺候少爷啊,我走了谁来伺候少爷?” 谈轻撇嘴道:“王府多的是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看着。而且你之前受伤做梦时都一直喊着干爹对不起,我都看见你给你干爹送你跌打药油了,他最近腿脚不好,你不放心就先回去照顾他几天呗。” 上回福生伤口发炎高烧,是病得挺突然的,但他年轻,好得快,退烧后第二天就没事了,就是伤了筋骨,养得慢了些,现在伤口也早已经长回去了,好全之前只要不干用力的粗活都没事,没落下后遗症。 也是他这次醒来后,没再盯着谈轻奇奇怪怪地看了,好像回到了以前,还是任劳任怨地在他身边伺候着,给管着帐,正常得很。 他不问也罢,谈轻能猜到答案,知道他接受了。 然而福生听到谈轻这话,手上一顿,一脸不可思议,“我受伤那时有说过这种梦话吗?” “不记得了吧?那你等着,我给你还原一下。” 谈轻回想了下,故意压着嗓音,假装一脸虚弱地模仿道:“干爹,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少爷,全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看他假哭都学了,福生的表情很复杂,“少爷……你别学了!我怎么可能会哭成这样?” 谈轻摸了摸鼻子,“就是这样,我骗你干嘛?” 福生还是不可置信,抹了把脸,又问谈轻,“少爷,我除了叫干爹,还说了别的胡话吗?” 谈轻眨眨眼,反问:“你说了什么你不知道?” 福生睁大眼睛,“比如?” 这破小厮真不好诈。 谈轻知道福生有自己的秘密,只要无伤大雅,他都可以纵容,因为福生是他穿过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一直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试图保护他、替原主出气的人,他便也没再哄骗福生,“没了,我只听到这里。” 第137章 “那就好……” 福生下意识松了口气,引得谈轻挑眉看向他。 福生:“……什么事都没有!” 好吧。 谈轻也就不管他了,拆完礼物,还是觉得自己挑的匕首最好,柄上镶嵌的蓝宝石也好看。 晌午的时候,谈明来登门造访,也问了几句关于刺客的事,原来这事京城早就传开了。 谈明还有功课在身,顺手带来了新的话本就走了,再晚些,安王和安王妃带小胖子过来。 小胖子习惯跟谈轻一块玩,来隐王府也当是自家一样,两个爹回家后,他还待在这里,蹭了谈轻和裴折玉一顿晚饭才回家。 回京休息了一天,叶澜准时来上课,小胖子和安王妃偶尔过来玩玩,还跟谈轻打听了小胖子在庄子爱玩的滑滑梯是怎么修建的。 谈轻便让福生过去教他家工匠。 除了回京第一天闲着,他之后几天都在忙着上课。 王府管家让人来给王爷做夏季的衣裳,顺道过来给他做了几身,但新衣裳还没做好,休沐日先到了,裴彦和陆锦送约他出去听戏。 裴折玉最近天天跟他一块吃晚饭,已经成了习惯,可是谈轻每回跟朋友出去玩,裴折玉基本都是婉拒,这次也是谈轻自己去。 谈轻根本听不懂戏曲,就当是出来玩,但这次去戏楼听的戏让他很惊喜,因为这是陆锦让人排的新戏,演的是他家出的话本,桃山传还没写完,看的人也不算多,还是桃山救母的故事比较适合排成戏。 虽然依旧听不懂,谈轻还是认真听了,一来是新奇,二来,先前秦如斐告诉他有人接触到话本那边的管事,说要在京城戏楼里排戏,他还不知道是谁,没想到是陆锦。 反正他只需要时不时鼓掌,除此之外,就是全程在听裴彦和陆锦还有陆锦的小姐妹八卦。 他们在包厢里,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基本都在聊最近京城里的事。 首先是四皇子的婚期快到了,就在六月末,还有就是三皇子瑞王的王妃有孕的消息传开了,算算时间,已经有三个月,算是稳了。 当然,贵妃的两个儿子近来双喜临门,太后和皇帝难免更偏向她这边一点,皇后也急了。 裴彦猜测,太子的亲事应该会在这些天定下来,最迟也不会超过五月下旬,成个亲都要跟贵妃所出的瑞王还有四皇子较劲似的。 这消息陆锦保真,她最近被太后吩咐,天天带着太后的侄孙女程若蝶在京中游玩,而这些天程若蝶跟太子接触过几次,已经不需要她再做中间人,她才有时间闲下来跟大家出来听戏,她还有个内幕消息。 不久后会有一场宫宴,太子妃会真正被定下来。 但陆锦又说,皇后对程若蝶并不满意,近来她常被召进宫中陪伴程若蝶,听到一些风声,皇后或许会阻止程若蝶成为太子妃。 因为皇后更看好朝中几位将军和左相家中的女儿。 陆锦的小姐妹田姑娘也在其中,她爹在兵部有实权。 好在她爹的官职并不很高,而皇后更看重左相。 左相颇得皇帝宠信,是朝中为数不多的纯臣,跟瑞王、太子这些党派都不沾边,也是个老油条,他家里确实有个女儿,就是很少出门,听说是自小身体不好,但他夫人出身河东名门,娘家势力也不小。 父亲在朝为官,得皇帝宠信,几乎是文官之首,只矮右相一截,母亲又是名门出身,左相家的小姐简直是皇后的梦中媳妇。 对此,田姑娘着实松了口气,觉得她爹虽然粗鲁了一点,不上进了一点,可也是件好事。 谈轻听完其实挺无语凝噎的,皇后还是太贪了。 对于太后,谈轻也没有好印象,因为之前刺杀的事,所以他全程安静地听着,并不参与。 陆锦也察觉说起太子的事时谈轻显然话少了,带头转移了话题,跟他说起孙俊杰的事。 “七表嫂,你回来后知不道孙俊杰现在怎么样了?” 谈轻吃着花生摇头。 裴彦和陆锦笑得莫名古怪,谈轻便有些好奇。 “怎么了?” 裴彦拿折扇遮掩脸上幸灾乐祸地笑容,低声说道:“自从你跟隐王把他送进天牢,承恩公府就一直倒霉,他爹孙侍郎也被弹劾了好几次,几天前,孙俊杰才从天牢里出来,承恩公府到处找大夫,原来这小子瘸了一条腿,承恩公府的准亲家安国公府世子也麻利地给自家小孙女退了亲。” 谈轻有些意外,“退亲?” 不仅是退亲,还有孙俊杰的婚事,这家伙都有人要,不过也不重要,他现在也没人要了。 陆锦笑道:“孙俊杰那家伙瘸了腿的消息都传出去了,承恩公府找多少大夫都治不好,还请过御医,人家也说接不回去了。承恩公府急了,到处找媒婆,去搜罗京中适龄的官家姑娘,要人家门当户对,是公侯世家出身,又要人家长得漂亮,会照顾人,不能嫌弃他们的瘸腿孙子。” 谈轻啧了一声,这不跟皇后选媳妇一个作风吗? 可见皇后真是承恩公亲生的。 几人边听戏边聊天,京城的事就没他们不知道的,不说谈轻,福生都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 知道谈轻之前遇刺,散场时几人又送了他礼物,谈轻哭笑不得,最后抱着一堆礼物回家。 回到隐王府时,谈轻下马车时看到门前有一辆马车刚走,进门路过客厅就见到了裴折玉。 谈轻好奇地走进去,“刚才是有客人来了吗?” 真不怪他好奇,裴折玉平时不出门,除了隔壁的安王和宁王,也没什么人会上门找他。 裴折玉正要回书房,看见谈轻身后的福生抱着高高一摞礼盒时已是了然,笑着捋顺谈轻额前的碎发,“看来今日王妃玩得很开心。” 谈轻道:“还好吧。” 裴折玉这才回道:“确实有人来过,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说起来,还怕王妃觉得晦气。” 谈轻越发好奇,“什么人啊?” “宫里的人。”裴折玉眼里闪过一丝厌烦,“端午将至,过两天宫中设宴,届时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命妇都要去,我和王妃也要进宫。” 谈轻先是嫌弃不想去,而后想起来今天跟大家聊起的八卦,登时皱起眉头,“不是吧?” 裴折玉看他一点也不意外,便问:“怎么了?王妃可是提前收到风声,知道什么内幕?” 他不问,谈轻也会说的,只是说起来的时候心情并不是那么美妙,还有些难言的嫌弃。 “我们今天刚聊过,说赔钱货的太子妃会在最近的宫宴定下来,没想到宫宴这就来了!” 第74章 端午节正式到来的前天晌午,谈轻再不乐意,还是穿上了新做的夏衫和裴折玉进了宫。 像这种大宴群臣的宴会,一般都是有什么大节日或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如今太子妃之位空悬,今次大办宫宴是为了什么,有资格进入宫宴的人都心照不宣,而这种宴会不似上回皇室家宴,规格更大,规矩更多,连入宫的时间也早了很多。 谈轻刚午睡醒来,还是打着哈欠跟着裴折玉上马车的。虽说与安王府相邻,但安王打算避嫌,没有跟他们同时出发,这片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同路进宫的马车也不少,到宫门前,谈轻和裴折玉就下了马车。 还好谈轻是个男王妃,皇帝免了他跟皇后请安,而太后喜静,早就免了皇子皇子妃的请安,太后宠爱的宁王妃、最近有孕在身风头正盛的瑞王妃和公主们愿意先进宫跟太后请安也罢,谈轻这个男媳妇,一般没有召见,实在没必要往后宫跑。 至于常嫔,裴折玉没说要去看她,谈轻也没去。 两人一进宫,便直奔宴席,这次宴会规格大,不设在后宫,而是太和殿,上大朝的地方。 谈轻是没来过的,平时皇帝上朝也不在这里,过去一看,宴会早已布置完整,许多王公大臣都已早早到了,各有各的小团伙,长长的宴席一直摆到门外,四品以下的官员命妇及家属都只能坐在大殿外面。 内侍引着二人往座位上奏,裴折玉以为谈轻怕生,牵着他过去,路上不少大臣向他行礼。 进了大殿,谈轻还见到了老国公,远远冲他招了招手,但老国公朝他摇了头,意思是让他老实待在裴折玉身边,别过来来找他。 在这种时候,他总会避嫌。 谈轻便跟着裴折玉坐下,看看四周,打眼还见到了几个熟人,皇子自是与皇子坐得近的,旁边几个位子都还空着。挨着裴折玉的位子不出意料果然是老六裴浩,见到他们坐下,老六当即拉下脸扭头走人。 谈轻嗤了一声,不搭理他。 倒是右手边的八皇子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裴折玉回应两句,问候一下,两人就没话说了。 几个皇子里就他们最小的三个不怎么得宠,也没什么权势,坐在一块也没什么话好说。 第138章 谈轻吃着点心,偷偷跟坐在后面一些的裴彦和陆锦打了个手势,等了一会儿,众人陆陆续续到了,几乎坐满了大殿里的位置,安王一家也来了,安王坐着轮椅来的,回京后,他并未对外透露他身体已康复。 也许是为了昭显皇帝仁爱,他们的位置挨着皇子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谈轻眼花,总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孙俊杰的背影,但再看时又没见到。 正好时候差不多了,太和殿外内侍一声皇帝驾到,大殿内外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帝后和太后、贵妃以及余下三妃也领着剩下的皇子公主们来了,谈轻麻利地拍干净手上的点心碎屑,跟着裴折玉起身行礼。 皇帝落座免礼,群臣才敢起来,剩下的皇子公主们纷纷就座,听皇帝说了一通开场白,这才开始上菜,皇帝又赏了几个大臣什么菜,谈轻压根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外公也被皇帝赐了一道菜。 这大概是代表了什么殊荣吧,谈轻也不太理解,老老实实地跟着裴折玉坐下小口吃饭。 不是他不爱吃,御膳房的菜色当然不普通,可宫宴上的菜谈轻一般吃得少,怕出什么事。 谈轻午觉没睡够,吃了几口就开始犯困,偷偷看皇帝跟人说话,这场合也只有皇帝能畅所欲言,其他人都得老老实实当鹌鹑。 太后与皇后还是坐在皇帝的左右侧,贵妃要往后一些,余下妃子坐在后排,太子和宁王一个坐在太后手边,一个坐在皇后手边,往后排一边是亲王长公主,一边是瑞王以及按照序齿往下排的皇子公主。 值得一提的是,程若蝶今日也坐在太后身侧,穿着打扮都比以往见面时更为华贵端庄。 这次建安长公主的位置似乎往上挪了挪,就在谈轻对面的斜下方,陆锦跟着她娘和她爹驸马宣平候坐在一块,宣平候是位清俊文士,与建安长公主之间显然貌合神离。 谈轻还看到皇帝也给陆锦她爹娘赐了一道菜。 建安长公主和宣平候起身叩谢,谈轻细听才知道,是陆锦她哥陆世子在军中立了功,好像是前阵子镇压了关外一处部落的骚乱。 陆锦他哥升官肯定是会的,家人也该得赏赐。 不过这种小部落的骚扰远远比不上兵强马壮的漠北对晋国的威胁大,祥妃所生的公主不就被送去和亲了?先帝和镇北侯夫夫也是在与漠北之战中,战死在西北,皇帝就此又提了一嘴朝中缺良将,希望像陆世子这样的少年将军再多一些,替他守好晋国。 直到开席,奏起舞乐,由会一向会来事儿的贵妃和瑞王牵头,殿中氛围才热闹了些。 谈轻不懂欣赏歌舞,觉得挺无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便贴近裴折玉小声问:“你父皇怎么一直没说给程姑娘赐婚?” 原主就是被一拖再拖,快被定下婚事的时候出了事。而此刻谈轻看着坐在上面的程若蝶,却见皇后对她和颜悦色,还赏了酒。 陆锦说过的,皇后对太后侄孙女不满意,还想换人。 可现在这样,皇后是认命了? 不争取左相家的姑娘了? 裴折玉不知道他是想吃瓜,只知道他肯定无聊,弯唇笑了笑,低声说道:“赐婚圣旨已拟好,在散席之前父皇应当会让人宣读。” 谈轻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圣旨都拟好了?” 裴折玉笑道:“我瞎猜的。” 谈轻摇头,裴折玉肯定是在什么渠道得到了内幕消息,仔细一想,这种宴会应该也没人敢乱来,除非搞事那个人不怕被砍头。 两人几乎贴着脸说话,远处的太子看在眼里,忽而皱起了眉头,给身旁伴读使了个眼色。 郑伴读颔首,端着一壶酒直直走向谈轻二人。 “隐王殿下,隐王妃。” 谈轻瞥了这人一眼,不认识,不过他认得出来,这人刚才就站在赔钱货身后,他其实今天就没怎么看赔钱货,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喷,毕竟当朝太子被猪崽拱进粪坑这件事,怎么看都太过好笑了吧? 不过赔钱货身边的人来这里找他,又是来搞事吗? 谈轻不着痕迹拧起眉,扯了下裴折玉,暗示他警觉些,赔钱货真不长记性,又来犯贱了! 裴折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淡然颔首,“郑大人怎么来了,可是太子殿下有事?” 郑伴读面带笑容,躬身将手中的酒壶送到他们桌上,“太子殿下赐酒一壶,邀王爷共饮。” 谈轻挺想翻白眼的,皇帝赐菜给大臣,那是代表了皇帝对这位臣子的看重,而赔钱货赐贡酒给裴折玉,那九成九是在折腾他! 这酒里不会有毒吧? 谈轻紧紧握住裴折玉的手,不让他伸手碰那壶酒,还捏着拳头恶狠狠地瞪了赔钱货一眼。 太子果然在看着他们,见到谈轻威胁的小动作,他眼里闪过一抹冷笑,朝着裴折玉举杯,“今日的贡酒还不错,七弟应当会喜欢吧,听闻七弟与七弟妹前段时间遇刺了,之后又突然病发,还要照顾受伤的王妃,着实是辛苦了,孤敬你一杯。” 他们的位置隔得不远,交流可以清楚地听见,谈轻很难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幸灾乐祸。 那郑伴读闻言也配合地倒了一杯酒,送到裴折玉面前,皱着眉头正要说话,裴折玉便轻轻拍着谈轻的手背将他拉开,他低声说道:“放心,他不会在酒里动手脚。” 裴折玉很清楚,这里是皇帝眼皮下的宫宴,这酒又是太子派身边的亲信送来的,他不可能当着群臣的面毒杀自己的七弟。一旦这么做了,他的太子之位就真的要不保了。 但在裴折玉的手接过酒盏之前,谈轻还是按住了他的手,裴折玉想说什么,谈轻却先一把夺过郑伴读手里的酒壶,郑伴读大惊。 “王妃!” 谈轻拿了桌上的空酒杯,将酒杯斟满递给郑伴读,瞥着太子,“既然要共饮此酒,这杯酒就劳烦郑大人给太子送去,本王妃亲自倒的酒,太子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他不懂别人是怎么劝酒的,也没打算劝谁,微扬起下巴,指节在桌上一盘菜上敲了敲。 太子本是轻蔑冷笑,目光落到他指尖所指那盘猪肘时,笑容一僵,而后整张脸都黑了。 这不就是在提醒他上回被猪拱进粪坑的事吗? 好你个谈轻! 太子彻底没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瞪着谈轻。 郑伴读显然很为难,不知道这酒要不要送去。 唯有裴折玉看懂了太子为何动怒,也看懂了谈轻的小心机,他实在没忍住勾唇笑起来。 不过谈轻不让他碰那酒,他就老老实实地不碰。 僵持一阵,终究是太子先败下阵来,想起当日被猪拱进粪坑时有多狼狈,他就险些被恶心得要吐出来,他心里窝着火,又怕现在的谈轻真的会将这件事说出来,只得满脸屈辱地扯了扯嘴角,“好啊。” 郑伴读如蒙大赦,忙端着酒送回去,太子眼神冰冷地盯着谈轻和裴折玉,沉着脸接过那杯酒,动作过大洒了半杯,他也没有管,只举着酒杯跟裴折玉说:“七弟,请!” 他自己送的酒,知道酒没什么问题,说完,太子一仰头,黑着脸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酒。 谈轻啧了一声,这人还真敢喝。就因为亲眼看着他没碰到酒,就觉得酒不会有问题吗? 不过太子都喝了,裴折玉与谈轻耳语一句,便伸手拿起酒杯,向太子举杯示意,同样一口饮尽了酒水,或许是喝得急了,酒水刚入喉他呛了一下,狼狈地咳嗽起来,没一会儿,就咳到整张白皙的脸都红透了。 太子这才顺了心,他特意送去最烈的酒,就是知道他这个自小身体虚弱的七弟会受不住。 谈轻忙扶着裴折玉给他顺气,还不忘瞪太子一眼。 太子折腾过裴折玉,想着有把柄在谈轻手里,便悻悻地放下酒杯,跟别人交谈去了。 见状,谈轻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然而一低头,他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挡住外人视线小声问裴折玉,“怎样,都吐了吧?” 裴折玉举手给他看了眼衣袖,他惯常穿着一身玄黑,今日也不例外,此时他右手宽松的衣袖上隐约有些水渍,也变得沉甸甸的。 两人假装裴折玉不胜酒力,谈轻让裴折玉侧首靠在自己肩上,小声问:“酒没问题吧?” 裴折玉低声应道:“应当没有,但这贡酒太烈,还有一股药味,我这身子只怕虚不受补。” “赔钱货果然没安好心。” 谈轻撇了撇嘴,又偷偷瞥了一眼上方同贵妃说话的皇帝,“你喝醉了,我们能先走人吗?” 裴折玉假装缓了过来,从他肩上坐直起来,抚着心口微微低头,一边低声轻咳,一边回道:“刚才开宴,只怕不能,再等片刻吧。” 谈轻很失望,也没办法。 也许是他们这的动静有些大,开席后不得不坐回位子上的老六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一眼。 第139章 “喂,老七没事吧?” 刚才太子的人送酒来,他靠的那么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谈轻跟太子说话也没有避着人。 看裴折玉好像半天没缓过来,老六有些不忍心。 可谈轻看他也不顺眼,当场冲他翻了个白眼。 “关你屁事!” 老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别开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谈轻悄悄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 裴折玉:“……咳咳。” 他一不小心,真的笑到咳嗽了。 谈轻见他真咳了起来,也不管讨人厌的老六了,赶紧给他倒水,裴折玉缓了一阵,余光却见太子的人扶着他往大殿外走去。 看太子扶着额角,走路摇晃的样子,显然已有几分醉态,这才开宴没多久,太子就醉了? 如他所见,今日宫宴是给太子赐婚的日子,太子和程若蝶盛装打扮,怕是等的就是皇帝赐婚那一刻,太子今天也没怎么喝酒。 也就是…… 刚刚谈轻让人送去那杯烈酒? 直到看着内侍送太子离开的身影出了大殿殿门,裴折玉还没有移开眼,谈轻见他好像在发呆,也觉得新奇,“你在看什么啊?” 裴折玉回头看他,丹凤眼里还有几分不解。 “太子似乎醉了。” 谈轻偷偷从袖兜里拿出自己在王府带来的松子,一边剥一边吃,应得很是随意,“哦。” 裴折玉本想问什么,现在也不用问了,摇头笑了笑,朝谈轻伸手,“给我吧,我来剥。” 谈轻正缺个人给他剥松子,他喜欢吃这种带壳的坚果,可他剥的还不够他吃,有个人帮他剥壳,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立马笑起来,将一把炒香的松子放到裴折玉手上。 “那就交给你了!” 裴折玉无奈失笑,耐心地给谈轻剥起松子。 宴会过半,殿中似乎少了一些人,不是不胜酒力就是出去方便了,或是乏了出去透气。 新上的戏曲实在无聊,奈何太后喜欢看,皇帝乐于在这种时候让他亲娘开心,谈轻不爱听戏,吃完松子无聊,也想出去走走。 裴折玉二话不说,带他悄悄从大殿里溜了出去。 远远走出太和殿,在附近的花园散步,谈轻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人影,他拍了拍裴折玉肩头,指向不远处,“那人是不是孙俊杰?” 前面有个鬼鬼祟祟的人,站在宫墙下的树下跟一个内侍交头接耳,看衣着不像宫里的人。 裴折玉看去时,他正好转过头来,一看他那张脸,裴折玉也皱了下眉头,“确实是他。” 孙俊杰也见到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忽然大变,跟身边那个内侍说了两句话,那内侍便匆匆走了,眼见裴折玉和谈轻相携走来,他扭过头也跑,这样子更诡异了。 谈轻叫住他,“站住!” 孙俊杰下意识停下来,神色僵硬地看着他们。 谈轻和裴折玉相视一眼,便向他走去,谈轻道:“看见我们就跑,又干了什么亏心事吗?” “没有没有!” 孙俊杰摇头摆手,眼里满是恐惧,好像见到煞神似的,急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脚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什么都没说啊!” 谈轻也相信他应该不敢说,比起一条腿,他大概更怕被老国公找上门,“那你跑什么?” 孙俊杰支吾道:“我,我就是见到你们,我害怕……我,我要去找太子表哥,先走了?” 他话是这么说,却没敢动脚,显然是在询问谈轻二人,见裴折玉不说话,谈轻撇了撇嘴。 “随便,只要你不惹我们,我也不会再动你。” “多谢王妃,多谢王爷!” 孙俊杰面露大喜,谢过两人后就跟逃命似的扭头跑走,一瘸一拐的,在转过头的瞬间,他脸上的恐惧统统变成了浓浓的怨毒。 谈轻哼了一声,没再搭理这个晦气的家伙,就沿着这条宫道与裴折玉接着散步消食,走着走着耸了耸鼻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入宫一段时间,现在已是日暮,但入夏后一天热过一天,裴折玉见他鼻尖还有一层薄汗,便问:“太热了不舒服那?我们回去吧。” 谈轻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是。是孙俊杰那小子身上一股子香气,闻着怪熏人的。” 孙俊杰都走远了,裴折玉也没法找他回来,但能呛到谈轻的味道,他脸上却有些困惑。 “什么香气?” 他跟谈轻一起碰见的孙俊杰,可没闻到香气。 谈轻反应过来,他对香气比较敏感,尤其是与草木相关的气味,但普通人不是这样的,他跟裴折玉解释:“就是一股很淡但是很甜腻的花香,我对花香敏感,所以能闻到。”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闻着还怪不舒服的。” 裴折玉突然问:“身体可有不适?” 谈轻愣了下,笑道:“没有,应该不是毒药。” 裴折玉还是没有放心,看了看天色,说道:“刚才那出戏也差不多结束了,先回去吧。” 谈轻这回没再拒绝。 两人正要往回走,路过一处花丛时,忽地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两人不由止步,闻声看去,桥下赫然站着两个人,都穿着内侍的衣服,一个身形瘦弱的,另一个捂着脸,显然是刚挨打的人。 应该是两个小内侍吵起来了。 两人本来不想管,准备要走时,听见那边的声音,谈轻猛地拉住裴折玉,示意他再听听。 裴折玉丹凤眼里浮现出不解之色,倒也多听了两句,而后挑起眉梢,跟着谈轻看过去。 那边的话语还在继续,瘦弱的那人却语出惊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谈轻帮过你那病弱的妹妹,你动摇了,连你也要看不起我是不是?没见到太子,我是不会走的!他说过今晚会来,就算必须要选程若蝶太子妃,程若蝶也只不过是我的挡箭牌!” 这声音听着不似二人印象中那样或委屈或温婉,可毋庸置疑,说出这话的人就是谈淇! 谈轻冲裴折玉嘘了一声,满脸坏笑。其实谈淇他爹是升官了,可也就是自从七品升到了七品,根本不够格参加今天的宫宴。 难怪要扮成内侍偷偷进宫。 不过今天是程若蝶被赐婚封为太子妃的日子,太子居然跟谈淇承诺扔下人家去陪谈淇…… 裴折玉闻言也沉默了须臾,但也纵容谈轻接着偷听,那边厢谈淇的小厮在哄谈淇,谈轻却是听得啧啧称奇,贴着裴折玉耳边同他耳语,“真是刀子剌屁股,开了眼了,谈淇跟赔钱货这俩人还真是绝配!” 裴折玉眉心一跳,谈轻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让他有些不适,而且谈轻这描述是不是…… 太粗鲁了些? 谈轻没察觉到他的不自然,又一脸鄙视地说:“他们偷情上瘾了吗,换个正宫还要偷?” 裴折玉:“……是吧。” 第75章 桥边宫道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谈轻和裴折玉站在那边,很快就被谈淇和他的小厮发觉。 小厮云生顾不上脸颊上的红肿刺痛,劝道:“少爷,我们还是先回东宫等太子殿下吧。”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太子迟迟没有返回东宫,谈淇才会着急找过来,见到谈轻二人的瞬间,他也有过惊慌失措,很快平复下来,他没听小厮劝说,平静地上前行礼。 “原来是隐王和大哥,参见王爷。” 不愧是主角受,心理素质比赔钱货还好,看起来半点没受之前被猪拱进粪坑的事影响。 谈轻乐意看他笑话,却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拉着裴折玉后退,“别乱攀亲戚,我记得今日的宴会你跟你爹都是没资格进来的,你穿着太监的衣服偷混进宫想干什么?可别连累了镇北侯府和整个谈家。” 没有资格进宫参加宫宴正是谈淇的痛脚,若是他们二房还在镇北侯府,便可随镇北侯世子入宫,可惜,新的镇北侯世子谈明是谈轻的人,油盐不进,谈轻和国公府都容不下他们二房,他们攀不上这门亲了。 其实自那回落水后,谈轻因为推他下水的传闻名声狼藉,可后来谈轻嫁人后坊间舆论逆转,骂他们二房的人比骂谈轻的还要多。 谈淇经营已久的才子名声因为他爹和谈轻一落千丈,现在书店还剩下一堆诗集卖不出去。 谈轻怄死了,可在谈轻面前还是柔弱无害的模样。 “大哥,是太子殿下亲口吩咐我在这里等他的。” 他委屈地看了裴折玉一眼,便似乎是忌惮谈轻一般,眼皮一颤,便怯生生地低垂下头。 谈轻感觉不对劲,回头看看裴折玉,顿时嗤笑出声,这副作态,整的他跟大恶人似的。 好一朵小白花。 然而裴折玉压根没看他。 谈轻凉凉一笑,撞了下裴折玉胳膊,小声提醒他,“他拿太子压我?王爷,你怎么看?” 第140章 裴折玉选择不看谈淇一眼,正好远处有一队禁卫军巡逻走过,他毫不犹豫出声,“来人。” 谈淇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谈轻也有些纳闷。 那队禁卫军很快近前,认出裴折玉后纷纷行礼,裴折玉摆手叫起,指着谈淇和他说:“这二人并非宫中内侍,不知如何混入宫中,看起来像是户部谈大人的儿子,今日本不该进宫的,将他们赶出宫去吧。” 话音落下,谈轻没忍住笑出声。 “噗嗤。” 裴折玉好损,谈淇要去找太子,还没到太和殿呢! 谈淇也是错不及防,但那些禁卫军听出裴折玉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没资格进宫,却在禁卫军眼皮下混进宫来,他们不被治罪已是隐王给的恩典,不过是将他们赶走罢了。 小厮云生忙不迭护住谈淇,谈淇反应过来急道:“我是太子带进宫的人,隐王殿下为了给王妃出去,连太子的面子也不给吗?” 云生想着赶紧取出进宫时东宫的内侍给的令牌,几个禁卫军认出东宫令牌,不由迟疑。 谈淇见状咬了咬唇,一脸幽怨地看着谈轻,“我不过是一时气急,与小厮私下说了大哥两句,大哥就这么小气,让隐王殿下将我们赶出宫去,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大哥果真要离间我和我的小厮不成?” 谈轻真是站着啥事不干也被拖下水,冤枉极了,“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用一点恩情换来一个给你卖命的人,又觉得你这小厮也会被人用同样的方法挖走?就算你这小厮是这样的人,我也没兴趣好吧?挑拨离间损阴德,这种事我才不干,你们主仆不合,别拿我当借口,烦不烦?” 他看向云生脸上的巴掌印,又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谈淇,你在国子监读那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早知道你一心攀附储君,可今天什么日子,你还敢混进宫,你想坏了程姑娘的好事吗?” 他不觉得嫁给赔钱货是什么好事,程若蝶是接替他被当做谈淇挡箭牌的人,他只觉得这很倒霉,但在大多数人心中自然觉得成为太子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谈淇这个时候出现在宫里,八成是不愿意让程若蝶好过,又或者是怕赔钱货会忘记他。 云生顿了顿,似乎因为谈轻的话对谈淇有些失望。 谈淇心头一沉,盛满无辜的眼底飞快蓄起泪光,“我不过是气急了说胡话,大哥何必揪着不放?何况是太子殿下让我在此等他,太子殿下还未来,谈淇又怎么敢轻易离开?求王爷成全,让谈淇留下吧。” 谈轻跟他算是撕破脸皮了,谈淇还是将哀求的目光投往裴折玉,盼望他能治治谈轻。 他想,至少看在太子的面上,隐王应该也不敢…… “让他们出宫。” 裴折玉冷淡的嗓音打断了谈淇的思绪,他愣在原地,满脸错愕,他们连太子面子都不给? 事实上,不久之前,太子还被谈轻阴了一把,没过来找谈淇,就是不知道在哪里醒酒呢。 可惜谈淇不知道这事,隐王一再吩咐,禁卫军只得领命,将谈淇跟他的小厮拉出宫门。 几个禁卫军将二人被扔出宫门外,谈淇踉跄了下,险些跌倒,好在云生及时扶住了他。 “少爷,您没事吧?” 看着近在咫尺却被禁卫军严密把守不能入内的宫门,谈淇整张脸都是黑的,他心里窝了一肚子气,正要狠狠甩开云生,想到刚才谈轻的话时手上忽而一顿,将面上的阴狠之色收敛起来,垂眸似泫然欲泣。 “云生,你不会背叛我的,是吧?” 云生并非没有察觉到谈淇的怀疑,但他很快就坚定地摇了头,“少爷救过云生,若没有少爷,云生早就饿死街头了。少爷放心,云生发过誓会永远忠心少爷,哪怕王妃再怎么挑拨,云生死也是云生的人。” 谈淇凝望着他,见他神色认真不似撒谎,自认活了两辈子知晓未来的谈淇才缓了口气。 “好,我信你。” 云生尽力压下心里的不自在,看向宫门处,“可太子殿下让少爷在东宫等候,我们却被……若太子妃的事真的成了恐怕对少爷不利。” 谈淇却对此事毫不担心,“此事我们不用管,皇后会出手。不管她看中的太子妃是谁都不可能会是我,但若是左相的女儿会更好。” 左相女儿出了名的体弱,说不定嫁过来没多久,得一点小病就死了,他到时哪怕只是个侧妃,只要太子宠爱他,他迟早能做君后。 不过这些话谈淇没有跟云生说,他对这个小厮还有所保留,想到上辈子云生的结局是为刺杀谈轻而死,他便渐渐放心了。这样的宿命,云生应该不会被谈轻挖走,可谈轻裴折玉居然敢一再这么羞辱他…… 云生见他脸色不好,不免担忧。 “少爷怎么了?” 谈淇捏紧拳头,冷冷盯着宫门一阵,而后勾起唇角,语调有恢复以往的轻柔,却透着几分阴沉狠戾,“我当然没事,有事的是程若蝶。希望皇后娘娘这次也能顺利,不要再像上次那样,留下不少祸端。” 禁卫军送走谈淇主仆后,裴折玉和谈轻便往回走了,谈轻笑了一路,裴折玉实在是不明白,问了谈轻,谈轻反而笑得更欢了。 “你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啊?”谈轻笑够了,决定提点裴折玉,“谈淇在给你暗送秋波啊!那一套他常对男人用的,尤其是赔钱货!” 裴折玉拧起眉头,“王妃是说,他想对本王……” 谈轻被他的欲言又止逗笑了,“不一定是你想那样,不过他一定是知道我不好说话,所以才冲着你那个样子,八成是挑拨我们吧。” 谈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爱怎么看待别人,原主或许被骗了很多年,但谈轻可不能忍。 谈轻想了想,又说道:“一般谈淇这种行为,我管他叫做绿茶,不过他太低级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这人肚子里全是坏水!” 想到谈淇那个不知道死哪里至今找不到尸骨的前夫哥,谈轻慎重地拍了拍裴折玉肩头,“说真的,你还是得提防他一下,他为了做赔钱货的太子妃不择手段,没准哪天会将手伸到你身上,你得小心他。” 谈轻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他相信法律,也讲道理,但对付谈淇,没证没据,谈淇还有太子护着,他目前也没办法。还好谈淇现在没什么权势,他的身份也足够欺负谈淇,好为原主出气,谈轻便也不着急。 可是裴折玉不一样,在谈轻眼里,将自己当做唯一朋友的裴折玉太单纯了,说不定会被谈淇的糖衣炮弹哄骗到,他真的很担心啊。 裴折玉依稀能感觉到谈轻对自己的不放心,不由挑眉,“在王妃眼里,我就这么弱小?” 谈轻看裴折玉确实挺弱的,可为了照顾裴折玉的心情,他当然不会这么说,他只说道:“总之你小心一点,谈淇有点邪门。”他说着认真起来,“谈淇知道的远比我们要多。” 比如,未来会发生的事。 谈淇是重生的人,知道他上辈子直到死前这段时间里这一世的人都不知道的很多大事件。 也许,谈淇也会知道裴折玉在那个前世里的结局。 谈淇一直在利用前世所知造势这点谈轻心里还是记着的,可惜他穿之前没能看完这本书。 裴折玉看他如此认真,也将谈淇的所谓秘密记在心上,打算出宫后就让人去查谈淇,可看谈轻这样,他也想逗逗谈轻,“王妃不想让我跟谈淇亲近,真的不是吃醋了?” 谈轻愣了下,“吃醋?” 裴折玉欣然颔首,“我只有王妃这一个朋友,王妃是害怕,谈淇会插入到你我之间吗?” 谈轻打量他一阵,便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缓缓后退,用非常认真的态度抗议:“你这样说,我没准真的会吃醋,你不要跟谈淇玩!” 他的好朋友要是被谈淇勾搭走了,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很窒息,裴折玉千万不要这样啊! 这样的话,他只能断舍离了! 他身边的晦气东西不能更多了! 裴折玉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促使他当场改口,“我开个玩笑罢了,王妃不让我做的事我就不做。” 谈轻松了口气,嗔怪地斜了他一眼,“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差点以为我要跟你绝交了!” 裴折玉笑容微顿:“……是吗?” 谈轻认真点头。 裴折玉暗松口气,那还真是好险。 他有种直觉,这个话题太危险,不能说下去了。 也许是老天开眼,这个时候有人出来打断他们,陆锦远远朝两人招手,带着侍女走来,“七表哥,七表嫂,你们也出来透气吗?” 陆锦不是从太和殿那边过来的,谈轻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是出来透气的,等她近前也没有多问,“我们正要回去,要一起吗?” “好啊。”陆锦利落地应着,她向来大大咧咧,但跟裴折玉其实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交集,只是谈轻也在,她说话总不好略过裴折玉,见裴折玉最近好像没小时候那样阴沉可怕了,陆锦才状着胆子多看他几眼。 第141章 “今天七表嫂穿得亮眼,我老远就看到你们俩了。” 裴折玉在陆锦的印象中,从小到大都是安静阴沉,穿着一身好像要融入黑夜的衣服。可是自从他与谈轻成亲后,他每回出现在谈轻身边时,虽说依旧是穿着一身黑衣,在谈轻身边却似乎不再那么单调。 至于他具体的变化,陆锦也看不出来,只是一个多年来一直都很简朴、单调的人身边,多了一个被打扮得格外精致漂亮的谈轻,两个人站在一起这样强烈对比的变化,却又在两人并肩而行时显得格外和谐。 好男色的陆锦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她这七表哥和七表嫂,两人是真般配,都长得好看。 几人边说话边往回走,一阵南风吹过,谈轻冷不丁又打了个喷嚏,裴折玉默不作声拿出手帕递给他,谈轻缓过来,摆了摆手。 “我没事……” 他吸了吸鼻子,没忍住多看陆锦一眼,“郡主刚才去看花了吗?这花香的味道好特别。” 闻着不是什么好花。 这话问得陆锦一愣,“没有啊,程姑娘有些醉了,我扶她下去休息一下,没碰到什么花。”她自己也闻了闻袖子,随后恍然大悟,“对了,刚才皇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赐了程姑娘几杯酒,听说是什么花酿的贡酒,程姑娘不胜酒力,太后就先让我扶她去休息,等散席再提赐婚的事。” 陆锦甩了甩今天特别换上的这身浅绿宫裙宽大的衣袖,依稀能看见上面有几点水渍。 “可能是我刚才扶了她一路,碰到了她的袖子上的酒吧,你们知道的,皇后赐的酒肯定是要喝完的,一个柔弱姑娘的酒量能好到哪里去?推不掉就只能偷偷漏出来一点。” 她故意压着声音,给了两人一个暗示的眼神。 谈轻明白,刚才裴折玉不就是把酒都吐了吗? 他跟裴折玉相视一眼,也很厌烦,“刚才皇后她儿子也是非要裴折玉喝酒,我们也吐了。” 陆锦看四周没有外人,吐了吐舌头小声吐槽。 “真不愧是母子。” 谈轻煞有其事地点下头,折腾人法子都一样。 裴折玉本是静静听着,听到这里,伸出手拉住谈轻,“王妃觉得这奇怪的花酿的气味特别,是在哪里闻到过一样的香气吗?” 谈轻先是一愣,没明白裴折玉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倒也老实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下,“确实是有些熟悉,好像……是不久前闻到过。” 他顿了顿,颇有些惊愕地睁大双眼,又似乎不确定地重新问了陆锦一遍,“你确定,这花香是从皇后赏赐程姑娘的酒而来的吗?” 陆锦迷茫地点了点头,“是啊,我这一路上也没碰见其他人啊,七表哥,你们怎么了?” 裴折玉也在看谈轻,像是在等他给出确切的答案。 谈轻思索了下,最后还是点了头,“我们之前出来的时候无意中碰到孙俊杰了,他身上也有这种味道,可是程姑娘身上怎么也有?” 陆锦呆了呆,“坏了!” 她想都没想,转头就跑,她的侍女只得跟上。 裴折玉和谈轻对了一眼,也默契地跟了上去。 宴会的时间不短,宴席上偶有喝醉的人,总不能在皇帝眼皮下闹事,一般自觉地会自己出去散散酒气,实在是醉的不轻,要么送回家,要么是先去专门的房间休息一下。 太和殿附近是有一些空置的大殿的,都知道今天是要给太子和太后侄孙女程若蝶赐婚,太子和程若蝶今天肯定不能提早离场。 所以他们若是身体不适,就只能先送到这里休息。 在中和殿侧边,就有一小排这样空置的殿宇。 陆锦先前亲自送程若蝶去的翠微阁侧殿,此刻匆匆赶回来,敲了许久门都没有人回应。 陆锦脸都吓白了,头皮发麻,让侍女直接将门撞开,还好门没有从里面锁上,一撞就开了,陆锦带着侍女进去后很快又喊他们。 二人进去时,陆锦的侍女正扶着躺在地上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用力掐着她的人中。 小宫女吃痛转醒,捂着后脑勺倒抽口气,后知后觉看清楚陆锦,便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 “郡主……” “别行礼了!”陆锦比她还急,“你家小姐呢?” 小宫女便是程若蝶带进宫的侍女,听陆锦这么说起,她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床榻,总算想起来什么,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对了,有个嬷嬷过来送衣裳,然后……她在背后打了我一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嬷嬷送来的衣服还整齐摆放在桌上,却不见程若蝶和嬷嬷,小宫女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郡主,我家小姐呢?” 陆锦没有回答,她只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手脚也麻了,无助地看向谈轻和裴折玉,“完了,七表哥,七表嫂,我该怎么办?” 程若蝶是太后让她送过来的,现在却丢了,还从谈轻那里得知程若蝶和孙俊杰或许喝了一样有问题的酒,那程若蝶还能安全吗? 她怎么跟太后交待? 第76章 且不说程若蝶出事陆锦会不会被太后问责,程若蝶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跟谈淇勾搭上的赔钱货绝对配不上她,她出事或许还跟孙俊杰有关,让谈轻碰上了,他心里还是想帮忙的,于是他纠结地看向裴折玉。 这事明显是皇后干的,皇后跟太后斗法,陆锦跟程若蝶都是纯纯的棋子,他们不好插手。 陆锦也是谈轻的朋友之一,谈轻不会看着不管。 裴折玉却没有谈轻的顾虑,见他看来,只是缓缓点头,“王妃想帮郡主,便去找人吧。” 谈轻点头,跟慌得六神无主的陆锦几人说道:“皇后赐的酒八成有问题,说不定孙俊杰还真的跟这事有关,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程姑娘。” 陆锦定了定神,“七表嫂说的没错,那我现在就去找太后,我就不信,皇后敢忤逆太后!” 她说着就要走,裴折玉却道:“且慢!此事不宜声张,今日宫宴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皇后若是要阻止此事,仅仅灌醉程姑娘,或是将她藏起来还不够,此事既然卷进了孙俊杰,恐怕,是要做什么对她名节有损、令她无法成为太子妃的事。” 陆锦一愣,“对于一个姑娘而言,名节受损不外乎几种,程若蝶有太后护着,皇后应该不敢乱来,可事实上皇后做都做了,肯定不能给太后挽回的机会,那恐怕只有……” 再想到孙俊杰身上也有同样的花香,陆锦很难不怀疑皇后的恶心手段,当即面露嫌恶。 “不会是那样吧,皇后她不怕把太后得罪狠了吗?” 谈轻心里其实也有一个猜测,“不管怎样,我们先找到人再说,不过这皇宫这么大,皇后又是后宫之主,想动点手脚很容易,我们才几个人,一时间很难找到程姑娘。” 他这么一说,程若蝶的宫女眼泪急得都掉了下来。 裴折玉道:“若真如我们想的那样,那么程姑娘应该不会被带到太远的地方,毕竟太远了,程姑娘出了什么错也没人能看到。若我没有猜错,程姑娘此刻还在这附近。” 陆锦顿时安心不少,“好,那我们先去找人!” 他们合计了一下,兵分几路在附近几处任人休息的宫殿找人,但他们几个人还是太少了,裴折玉让巡逻的禁卫军把太和殿外的燕一跟福生叫了过来,还碰上了裴彦。 裴彦跟陆锦是自小就一块玩的,虽然平时碰上面了吵嘴比较多,可也是亲戚兼朋友,听闻此事后立马带着小厮跟上来一块找人。 日后渐渐西移动,若无意外,宫宴应该会在黄昏时分结束,最迟那时,皇后也该动手了。 谈轻自认嗅觉比常人灵敏,可也仅限于离那气味一米之内才能闻到,程若蝶失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完全是盲找,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才将附近几座宫殿翻了一半。 这里几座供人休息的宫殿多是空着的,甚至门外上了锁,而找到翠微阁斜对面一处偏殿时,谈轻远远就见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 谈轻拉着裴折玉往长廊柱子后躲,等到那人走出偏殿才走出来,“那个不是郑伴读吗?” 不久前还在太和殿里给他们送来赔钱货赐的烈酒。 裴折玉也认出来了,目光随之转向郑伴读方才走出的那处偏殿,偏殿门前还守着个内侍。 正好这时裴彦跟陆锦找到这边,跟他们汇合,谈轻冲他们嘘了一声,就指向那处偏殿。 陆锦眼前一亮,很快又冷静下来,“门口有人守着,程若蝶会在吗?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谈轻道:“不知道,刚看到郑伴读从里面出来。” 裴彦挑眉,“是太子身边的郑伴读吗?皇后和太子是亲母子,兴许屋里的人就是程姑娘!” 可这偏殿门前还有个小太监守着,谈轻几人商量了下,裴彦便扶着额头装出一副醉态,让小厮扶着,跌跌撞撞地往那边走去。 第142章 不一会儿,裴彦主仆路过到了偏殿门外,小厮没扶住人就摔了下去,小厮软硬兼施,才将那内侍喊过来,两个人架起裴彦走了。 等裴彦主仆把人引走,几人立马过去,还好房门没锁,燕一打头阵,小心推开门,床上果然躺着个人,可几人看到后都很失望。 床上躺着的居然是太子。 谈轻一脸晦气,“怎么是他啊!” 太子睡得极沉,像是喝醉了,谈轻知道他怎么回事,没压着声音说话,也不怕他听见。 陆锦面露绝望,“完了。” 裴折玉问谈轻:“这里没有那种花酿的味道吗?” 谈轻摇头,赔钱货身上只有淡淡的酒味,还有就是他之前偷偷放到酒里的微量异能毒素。 就这么点,足够他睡上两个小时。 谈轻看陆锦这样,也有些不忍,劝道:“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也就剩这片没找过了。” 陆锦闷声应好,出门时屋外远远传来类似瓷器落地破碎的声响,陆锦下意识回头看向床上的太子,见他毫无反应,才松了口气。 谈轻耳里好,听那声音不是裴彦他们去的方向,想了想招呼几人出去找声源,没一会儿,几人就找到偏殿后面不远的临湖小楼。 走到楼前时,湖边水声掩不住楼里的吵闹,传出微弱的哭腔,“来人!放开我……来人!” 陆锦惊道:“是程若蝶!” 裴折玉一个眼神,燕一便悄声上前去,抽出匕首将房门内的门闩翘开,屏风后两个人影交叠,不过被压制在下方的女子显然在不断挣扎,有气无力地哭着发出求救声。 站在床边的男人扯开腰带,冷笑着将手伸向女子身上,“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来,再说了,你可是皇后姑母派人送过来的,你尽管大声叫,最好把人都引过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不能做太子妃!” 正到门前的几人正好听见这话,无不是一脸恶心。 就在这时,燕一终于出手,一个手刀敲晕了男人,将人拖到屏风外,陆锦见状赶紧领着侍女和小宫女上前,安抚受惊的程若蝶。 谈轻跟裴折玉站在屏风外没进去,拿脚踢了下男人将他翻过面来一看,果然是孙俊杰。 这家伙裤腰带早解了,衣衫大敞露出肚皮,看着怪猥琐的,谈轻没忍住厌恶地噫了一声。 “果然是他!” 不过比起之前无意碰见时,孙俊杰身上的花香反而越来越浓烈了,浓烈到阵阵花香中透着难闻的臭味,让谈轻不适地捏起鼻子。 陆锦很快从屏风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七表嫂,你看这个东西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种气味,程姑娘说孙俊杰刚吃了这东西!不过程姑娘现在浑身无力,好像被下了药。” 谈轻不用接过来细看都闻到瓷瓶里浓烈的花香,他点了点头,“这东西估计有催情作用。” 他一闻到这味道,就是有种头皮发麻的亢奋感。 陆锦手一抖,差点把东西丢了,既恶心又鄙夷地说:“什么脏东西也敢拿进宫!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皇后怎么敢让孙俊杰玷污程姑娘,她就不怕太后和陛下动怒吗?” 谈轻倒是想通了,“她不想让程姑娘做太子妃,可这是太后的意思,皇帝是默认的,她只能从中作梗,让程姑娘做不了太子妃而她又不想被罚,就让人嫁给她侄子……” “可是孙俊杰刚刚断了一条腿,又被准未婚妻一家退了亲,程姑娘怎么可能看上他?” 谈轻推断着,摊手道:“所以她们就给人下药,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让太后根本没办法拒绝,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这样一来,太后她是得罪了,可她娘家却跟太后结了亲,都是一家人,只要以后承恩公府对程姑娘好一点,太后早晚会消气吧?” 他说完看向裴折玉,用眼神询问他自己说的对不对。 裴折玉淡笑颔首,“或许王妃说的,正是皇后所想。” 陆锦更气了,“好恶心的手段!” 裴折玉提醒道:“宫宴快结束了,皇后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该派人捉奸了。” 陆锦眉心一紧,“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先把这个猪头男扔下湖,来一个毁尸灭迹吗?” 她光骂人还不够,还狠狠踹了一脚孙俊杰,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反正踹的是下三路。 谈轻轻咳一声,说道:“郡主,事不宜迟,你们先去跟裴彦他们汇合,在事情闹大前把程姑娘送回太后宫里,路上小心一点,避开皇后的人,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没能将孙俊杰扔下湖,陆锦颇为遗憾,让侍女和小宫女背起程若蝶,走小道往太后的寿安宫去,她最近一段时间常进宫,熟门熟路,但谈轻还是吩咐福生跟上去帮忙。 几人走后,屋里就剩下谈轻跟裴折玉、燕一,还有躺在地上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孙俊杰。 谈轻道:“燕一,你回去看看太子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就把他搬过来,别让人看见!” 燕一本能应是,反应过来懵住。 裴折玉也有些困惑,却点了头。 燕一这才回神,迟疑地离开。 裴折玉问:“王妃想做什么?” 谈轻冲他神秘一笑,“一会儿隐王殿下就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燕一背着太子回来,他身手好,加上这边偏僻,回去时那守门的内侍虽然回来了,可他从窗口出入,一路畅通无阻。 谈轻让燕一将赔钱货扔到床上,又指挥他把地上的孙俊杰也扔上床,燕一一脸迷茫地照做,还没等裴折玉再问,楼外便传来人声。 “来得好快!” 远远看到一群人从湖对面过来,谈轻轻呼一声,让燕一把门关上,搓搓手走向床前。 裴折玉分明也从窗口看见有人来了,却一点也不着急,饶有兴趣地看着谈轻,“已经开始捉奸了,王妃能说说这是在做什么了吧?” 谈轻挽起衣袖,略显兴奋,“我也没想干什么啊,皇后做的孽,让她亲儿子尝尝也不错。” 裴折玉顿了下,“什么?” 他还没有消化谈轻的话,就见谈轻呲着牙笑得跟小恶魔一样,将双手伸向太子的胸口。 在他的手快碰到太子时,裴折玉眉心一跳,伸手抓住了谈轻纤瘦的手腕,“你做什么?” “脱衣服啊!” 谈轻皱了皱眉,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看裴折玉似乎不理解,他又理所当然地解释:“皇后是派人来捉奸的,要是他们都穿着衣服,奸情从哪里来?当然要脱光光了!” 谈轻撇了撇嘴,脸上笑容透出几分狡黠,“现在孙俊杰找不到对象,皇后着急给他娶媳妇,赔钱货又正好要成亲,他们不是绝配吗?” 裴折玉沉默须臾,逐渐理解了谈轻的想法,往日冷厉的丹凤眼看他时添上几分笑意,感觉谈轻的方法有些荒唐,但又似乎很解气。 不过…… 裴折玉看了看握在手掌里白皙纤细的手腕,还是拉回了谈轻的手,可是谈轻听着外面捉奸的队伍越来越靠近,心里也开始着急。 “怎么了?外面快来人了!” 裴折玉轻握着他的手,余光瞥向太子微微敞开的衣领口,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之色。 “别脏了手,让燕一来。” 第77章 燕一最终听命扒光了太子和孙俊杰的衣服,没等谈轻多看一眼,裴折玉就拉着他要走了。 其实谈轻还是看了一眼的,孙俊杰也是个文武双废,肚子上全是赘肉,还是挺辣眼睛的。 可能是因为他之前喝了□□,被打昏后扔到赔钱货身上,还无意识地在拱着赔钱货。 谈轻噫了一声,“好辣眼睛!” 裴折玉拉着他往窗前走,不让他再多看一眼。 “那别看了,走吧。” 两人爬窗户走,燕一在后面熟练地抹掉他们留下的痕迹,几人前脚刚躲进湖边柳畔,以长公主为首的贵女们便到了这座楼前。 远远看着长公主的背影,谈轻着实有些吃惊。 “怎么会是长公主?” 裴折玉看了眼天色,“宴会快结束了,想来是父皇要下旨了,她们应该是来接程姑娘的。长公主生母是先皇后,与皇后向来不亲近,看来太后也未必没有防备皇后。” 那位先皇后在世时,是压着当时还只是侧妃的皇后的康王正妃,后来皇后成了皇后,康王妃还是皇帝追封的元后。因为这些,先皇后所出的长公主和宁王与皇后太子一脉都不亲近,太后却很喜欢自己当年亲自为皇帝挑选的这位正妃儿媳。也就是宁王坡脚,无继位可能,所以太后和皇帝怎么宠爱先皇后的一对儿女,皇后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至于针对他们。 谈轻说:“太后是谨慎的,让陆锦和长公主陪伴程姑娘,却没想到皇后能给她侄孙女下药。” 他的笑容有些嘲讽,因为太后不久前派人刺杀小胖子裴濯,现在皇后就动到她头上来了。 第143章 这时,来接程若蝶的长公主和几名皇室贵女已经在宫人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到了楼前。 那门燕一故意没关紧,一推就开,不用进去,所有人都看见了散落一地的男人衣物。 一条朱红色的丝绸亵裤就挂在屏风上,正对门口。 众人都愣住了,这场面不用进去看,都知道有人在里面干了什么,这可是秽乱宫廷啊! 长公主反应极快,柳眉一竖,厉声训斥带路的宫人,“放肆!本宫是奉命来接程姑娘的,你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本宫?来人啊,将这胆大包天的宫女拖下去!” 宫人们跪了一地,一路同往的贵女们也噤若寒蝉。 长公主性烈,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谁敢得罪? 即便与之同行的,都是与她走得近的县主和小姐。 长公主瞥了眼那条明晃晃挂在屏风上的男子中衣,脸色也有些难看,随即拂袖便走。 “本宫倒是记茬了,先前郡主与本宫说她与程姑娘回寿安宫更衣了,走吧,去寿安宫。” 谈轻看着她刚来就要带着众人走,心中还挺遗憾的。 都到门口了,怎么就是不进去看看呢?她们不好奇吗?长公主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也是厉害,这时候要是有个人站出来抗议就好了。 不然他特意让燕一把太子搬过来,不就白干了吗? 不过皇后既然布置了这处捉奸大戏,没道理就让长公主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一个人站出来顶撞长公主,“长公主,方才我们一路从太和殿过来,可没碰到郡主啊,她何时同您说的程若蝶回了寿安宫?还有,这屋子里怎么会有男人的中衣,刚才这宫人又说程若蝶就是在这里休息……” 这人引得谈轻又提起了兴致,看清楚那是谁之后,却拧起眉头,这贵女不就是孙娉婷吗? 皇后她侄女,孙俊杰他姐。 他就知道,皇后肯定会让人来捉奸,这么多贵女都在,长公主也在,她肯定得派个硬茬。 孙娉婷像她,疯起来没完没了。 果然,孙娉婷此刻看着屏风上的亵裤,面上一脸鄙夷,眼里却满是兴奋,她好像没看到长公主冷了脸,拎起裙摆往屋子里走去。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贱人,竟敢秽乱宫廷!” 长公主急道:“站住!” 孙娉婷反而加快步伐跑进屋中,长公主拦都拦不住,几个贵女也没忍住偷偷往屋里看。 可没等长公主发火,屋中忽然传出孙娉婷的叫声。 “啊!孙俊杰你这个王八蛋,快从太子表哥身上下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长公主眉心紧锁,匆匆带人进了屋中,绕过屏风一看,也同孙娉婷一样险些惊叫出声—— 床上的人分明不是她刚才要维护的太后侄孙女程若蝶,而是两个浑身上下都光溜溜的男人! 她还都认识! 一个是孙俊杰,一个是太子,此时此刻,孙俊杰正红着脸伏在太子身上,极其猥琐…… 饶是长公主,也十分震撼。 须臾后,这座偏僻的湖边观景小楼里发出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声——“还不快将他们分开!” “放肆!孙俊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 “护驾!保护太子殿下!” 谈轻听到动静也没忍住探头出去看上一眼,可惜隔得太远,他什么也看不到,但听起来,事情好像朝着更离谱的方向发展了。 “以下犯上?”谈轻摸了摸鼻子,回头看向裴折玉,“赔钱货不会是被孙俊杰撅了吧?孙俊杰居然这么快吗?我们才刚走开多久啊!” 裴折玉沉默须臾。 若是事情真的像谈轻说的那样,那就……太荒唐了。 正好这时燕一将附近巡逻的禁卫军引了过来,裴折玉忍笑牵上谈轻的手说:“该走了。” “好吧。” 谈轻还是很好奇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长公主等皇室贵女如此惊慌失措,可禁卫军都引过来了,他们再留下恐怕要被抓到。 两人绕着湖畔走了一圈,回到宫道上与燕一汇合,当做无事发生,回了太和殿的宴席。 殿中换了舞乐,酒过三巡,皇帝正与身边的太后、皇后和贵妃说着话,太子不在,宁王和瑞王、四皇子等几位皇子才能说上话。 殿中众人各忙各的,裴折玉牵着谈轻静悄悄地回到座位,不料还没坐下就被皇帝点名,“老七和谈轻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谈轻愣了下,立马收敛笑容,拉住裴折玉衣袖。 裴折玉躬身行礼,一如往常恭敬而又平静,“回父皇,先前太子殿下赐儿臣贡酒,儿臣喜不自禁,多喝了两杯,有些醉了,便与王妃出去走走,在湖边吹了一会儿风。” 说到谈轻,皇帝对他似乎总是更有兴趣的,“你家王妃前阵子遇刺了,朕心里一直记挂着,今日进宫一直不作声,莫不是吓到了?还是担忧朕让你此刻就交功课啊?” 要是没有听说过皇帝偷偷藏了原主生父钟思衡画像的事,谈轻就当皇帝对他的关心是因为看在外公的颜面上,可现在不一样了。 谈轻只觉得浑身难受,可文武百官都在,他不好下皇帝面子,便顺着他的话腼腆地说:“劳父皇记挂,儿臣没什么事,不过因为受了伤有些日子没法上课,所以这功课……” 他没把话说完,无声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纯真。 皇帝被逗笑了,宽和地说:“也罢,你身体弱,不急着交功课,什么时候写好了再交吧。” 谈轻一脸感动,“谢父皇。” 皇帝好像就是例行公事一样,询问了所有皇子公主,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八皇子,让他好好做功课,看起来俨然是一位仁君和慈父。 裴折玉这才拉着谈轻坐下,谈轻偷偷看了眼上面坐着的皇后和太后,小声跟他咬耳朵。 “今天贵妃和瑞王、四皇子在皇帝面前争宠,皇后还笑得出来,跟平时不太一样啊,干了这种事,她在太后面前还装得挺孝顺。” 他们说话时,皇后还笑吟吟地跟太后轻声说着话。 裴折玉淡声道:“看来她真的以为自己得偿所愿了。” 谈轻闻言跟他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开始偷笑。 宴会已经走到尾声,就等太子和程若蝶这两个主角回来,可是他们迟迟未回,太后显然乏了,扶着额角,面容上露出疲惫之色。 皇帝让总管太监过来,着人去看看怎么回事,禁卫军统领忽而进殿,与总管太监耳语几句,总管太监面色大变,回到皇帝身边。 谈轻看着热闹宫宴下的众人,心知好戏要来了,笑着抿了口茶,偏头问裴折玉:“这次赔钱货今天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出大丑了吧?” 裴折玉亲眼看见皇帝脸色变了,却说:“应该不会。” 谈轻想问为什么,龙椅上的皇帝突然发话,“果真是年纪大了,朕酒量越来越差,已有些醉了,众爱卿且先喝着,朕得回宫歇着了。” 他扶着额角,语调含笑,如往常一般和气,这就命人起驾回宫,文武百官自是起身相送。 谈轻错不及防,跟着起身行礼,心中有些不解。 等太后和皇帝、皇后、贵妃等人离开,太和殿的氛围才真正热闹起来,也总算散席了。 可是太子的婚事还没定,就散席了,怎么回事? 众臣离席出宫,即便面上不显,心中也有困惑。 谈轻也很不理解。 裴折玉拉住他的手让他回神,低声解释:“就算方才太子跟孙俊杰被捉奸了,有长公主在,此事也传不出宫去,长公主而将此事告知父皇,让父皇定夺,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毕竟是储君,事关皇室颜面。” 皇室的颜面不能丢。 谈轻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觉得很讽刺,“可若是今天被捉奸的是其他人,早就闹大了吧?” 裴折玉捏了捏他的手心,俨然是默认的意思。 谈轻遗憾叹息,“好吧。” 裴折玉道:“我们回府。” 谈轻应了好,两人正要走,宁王就过来叫住了裴折玉。宴席上隔得远,他们没来得及说话,这会儿散席了,宁王便过来问太子赐酒的事,裴折玉推说没事,宁王才放心,可同样奇怪皇帝没提太子的婚事。 “说起来,方才皇祖母让长姐去接程姑娘,眼下长姐还没有回来,太子也是……”宁王有些担忧,“父皇匆匆散席,是出什么事了吗?” 瑞王冷不丁在他们身后出声,“本王也觉得很奇怪,对了,七弟和七弟妹方才出去那么久,可有看到过太子殿下和那位程姑娘?” 谈轻乍一下被吓到,好家伙,这人偷听他们说话! 回头一看,瑞王、瑞王妃和四皇子站在他们身后,刚刚插嘴的瑞王那张长得与贵妃相似的俊俏面容上一派泰然自若,自带威仪。 裴折玉面不改色道:“我与王妃在湖边凉亭歇了一阵,倒是没碰到太子殿下和其他人。” 第144章 瑞王俨然是个笑面虎,说话绵里藏针,“也不知道咱们太子殿下是出了什么意外,让父皇突然改变主意,收回赐婚旨意,莫不是此事与那位准太子妃程姑娘有什么关系?” 宁王道:“既已散席,都各自回去吧。不管什么事,自有父皇处置,你我做儿臣的听命就是。” 在宁王这位长兄面前,瑞王也收敛三分,“二哥说的是,王妃有孕在身,我便先回王府了。” 瑞王夫妇和四皇子走后,宁王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裴折玉肩头说:“你三哥就是疑神疑鬼的性子,他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若是醉了,便与王妃先回王府吧。说起来,七弟妹前阵子遇刺,也吓得不轻吧?” 他最后是问谈轻的,跟瑞王夫妇相比,宁王和温婉安静的宁王妃在谈轻眼里可好了百倍,何况宁王对裴折玉多年来的关心不假。 “我没事,二哥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裴折玉的。” 宁王没忍住笑起来,“好,那七弟就交给你了。” 出了太和殿,宁王和宁王妃、小皇孙便先走了。 福生逆着出宫的人群来到太和殿前与他们汇合,四周都是人,不好说话,福生比了个手势,谈轻就知道程姑娘被安全送到寿安宫了。 看来今天的事只能让皇帝私下处理,没戏看了。 谈轻很是失望,正准备出宫,谁知刚走出太和殿没多久,后头匆匆忙忙跑来几名宫人。 “隐王殿下,隐王妃留步!” 谈轻回头看去,面露疑惑。 为首的老太监上前行礼,“隐王殿下,隐王妃,太后娘娘有请二位前去寿安宫走一趟。” 谈轻挑起眉梢,回头看向裴折玉,他就知道今天这事没完,太后叫他们过去是要问罪吧? 不过他敢做就不怕被罚。 去寿安宫路上,谈轻小声跟裴折玉说:“一会儿到了你父皇和太后面前,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是被支开了,至于我,我跟太子不对付,我对他干什么都是正常的。” 裴折玉摇头,丹凤眼含笑看他,“我怎么能让你定罪?” “本来就是我干的嘛。” 谈轻捅了下他的胳膊,“记得,一会儿别乱说话!” 裴折玉看他说一不二的认真态度,丹凤眼里的笑意更深,轻叹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谈轻是仗着没人能查出来太子服下的微量异能毒素,也没人看到燕一偷偷将太子搬过来。 就算这事他们插手了,他不认就是,皇后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顶多骂他几句随便罚点什么,他现在爽了就够了,完全不带怕的。 到寿安宫前时,谈轻还特意给裴折玉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不要认罪,才跟着内侍进去。 然而二人带着侍卫小厮进寿安宫后,根本没见到太后和皇帝,正殿里只有陆锦和裴彦。 带路的老太监让他们在此等候太后,便退了下去。 陆锦和裴彦见到他们也很意外,纷纷起身上前,陆锦问:“七表哥七表嫂,你们也来了!” 谈轻这是第一次来寿安宫,但不妨碍他一眼看出这里是正殿,他看着二人,也很迷茫。 “太后不在吗?” 陆锦反而更迷茫地问他:“太后不是在太和殿吗?我们送程姑娘回来后,让人去给太后身边的郭嬷嬷报了信,郭嬷嬷就让我们在这里等着,说是等宴会结束太后回宫。” 谈轻脑子快不够用了,嘶了一声,回头看向裴折玉。 裴折玉从容不迫,还有闲心跟陆锦和裴彦解释:“太和殿那边已经散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父皇和太后娘娘、皇后都提前离席了。” 他说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时,脸上神情看着很无辜。 谈轻默默给他竖了大拇指,想了想,撇嘴道:“也不知道太后派人叫我们过来干什么。” 陆锦赶紧摆手解释,“我们只来得及让人去通知程姑娘被下药的事,其他的都没说过!” 谈轻倒不在意这点,“别紧张,你们是救了程姑娘的人,至于我和裴折玉被叫过来,应该是太后也查到了这件事我们也插手了吧。” 陆锦就怕误会,闻言松了口气,好奇地问:“太和殿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吗?太后平时是将程姑娘当亲孙女宠着的,怎么宫宴都结束了还没有回来?不会是漠北打来了吧?” 谈轻为她惊人的想象抽了抽嘴角,笑说:“要是这样,现在已经轰动满朝文武了吧?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后也没提赐婚的事。” 陆锦愣了下,评价道:“情理之中,又出人意料。” 裴彦眼神茫然,“怎么回事?” 谈轻抿唇笑笑,只能说:“不知道啊,皇帝突然就走了,太后娘娘和皇后贵妃也走了,我们还以为太后娘娘回了寿安宫,结果没有。不过我们回去之后,太子也一直没出现,说不定就是太子出了什么事吧。” 他这么说陆锦和裴彦更好奇了,可谈轻却没再说了,深藏功与名,拉着裴折玉坐下。 裴折玉在这里,陆锦和裴彦都有些怵他,也没再多问,老老实实坐回去等太后回来。 等人的时间过得很慢,裴彦跟陆锦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话,谈轻无支着下颌打瞌睡,裴折玉倒是坐得住,还坐得很端正。 等到宫人进殿点灯时,谈轻提起精神伸了个懒腰。 他是真想不明白,太后叫他们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寿安宫也没戏看,他是真的无聊,也是真的好奇。 他当然能猜得到皇帝他们应该是在处理捉奸的事,他也很想知道赔钱货到底有没有被撅。 谈轻盼星星盼月亮的,寿安宫门前总算传来动静,谈轻立马坐直起来,眼睛蹭一下亮了。 裴折玉看在眼里,无奈摇头,听见殿外内侍跪拜太后娘娘时,他便放下手中茶盏起身。 谈轻收敛笑容跟着起身。 没一会儿,太后进了正殿,陆锦和裴彦也认真起来,低着头跟上裴折玉和谈轻上前行礼。 太后面上难掩疲惫之色,透着几分苍白,在上首缓缓坐下,才开口让他们起来,说道:“蝶儿被下药的事哀家都知道了,多亏你们几个机灵,及早发现,才能及时救回蝶儿,你们几个都很好,全都有赏。” 陆锦忙道:“谢太后娘娘。都怪臣女一时疏忽,才让人有机可乘带走了程姑娘,臣女不求赏赐,只求太后娘娘不要怪罪臣女就好。” 太后面露欣慰,慢慢点头。 “哀家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这次若不是你们及时找到蝶儿,恐怕哀家的脸面也要被人踩在脚底下。陆郡主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该赏便赏,哀家向来是赏罚分明的。” 她看着底下几个年轻人,看到谈轻时,有些浑浊的眼球闪过一丝冷厉,又道:“天色不早了,郭嬷嬷,先送陆郡主和裴世子回府吧。” 郭嬷嬷屈身应是,陆锦和裴彦两个平时胆大的是大气不敢出,听命正要退下,不料太后接着又说:“老七和谈轻再陪哀家聊一阵。” 二人愣了下,下意识看向谈轻和裴折玉,却见裴折玉和谈轻二人气定神闲,冲他们点头,陆锦便强压下心中疑惑,拽着裴彦走了。 他们走后,殿中宫人陆陆续续退出殿外,太后只留了一位大宫女,还有谈轻和裴折玉。 殿中宫灯明亮,却流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屏退众人,又先送走陆锦和裴彦,只留了他们两个人,谈轻不用想都知道太后的意思。 她知道了,赏罚分明嘛。 大概是裴折玉和谈轻一个比一个镇定,太后微眯起眼,僵持片刻,还是她先开口,还是往日那般轻唤慈和的语气,说出的话却透着不满,“老七,谈轻,上回宫宴哀家就知道你们大胆,却还是小瞧了你们。” 裴折玉微微低头,垂眸道:“皇祖母的意思孙儿不明白。” 谈轻跟着低头。 没有明说,他才不认呢! 太后冷笑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哀家是老了,可哀家人没糊涂,这宫里的事哀家想知道谁也跑不了!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哀家仁慈,还不老实交待!” 不愧是太后,原本慈眉善目的一个老人家,此刻发起火来,一身威势还是有些骇人的。 谈轻撇了撇嘴,想站出来说话,手腕却是一紧,他偏头看去,裴折玉正小幅度冲他摇头。 太后坐在高处,自然也看见了他们的小动作,顿时气笑了,“老七,你是拿哀家当瞎子还是聋子,你们以为只要你们不认,哀家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究竟是谁,让你变得越来越放肆,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谈轻低下头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在说他吗? 可裴折玉还是那副阴郁冷淡的模样,看似恭敬跪了下来,嘴上却叛逆地说:“皇祖母,没有人逼孙儿做什么,都是孙儿一意孤行。” 谈轻睁大眼睛看向他,想了想,还是跟着跪了下来,等了裴折玉一眼,不是说好的吗? 第145章 这家伙居然乱顶罪! 谈轻二话不说,抬起头跟太后说道:“太后,事到如今,我也就认了,裴折玉跟太子向来无冤无仇,没必要对付他,这事是我干的!” 他认是认了,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也没让太后顺气。 “好你个谈轻!先前在皇帝面前带着老七忤逆皇后,哀家没说话,你当是为什么?皇后这些年来越发不稳重,是该吃些苦头,可她是皇后,是你们的嫡母,你刚嫁给老七,便敢指责嫡母不慈,哀家倒是觉得皇后先前责骂你时有句话没说错,你确实是不孝!如今还敢把手伸到太子身上,太子是储君,你怎么敢动到他头上!” 谈轻据理力争,“可要不是我们及时找到程姑娘,太后的侄孙女就要被孙俊杰玷污了!” 太后顿了下,沉声道:“你救蝶儿是有功,可将太子送到孙俊杰床上……你可知此举多余,又有多荒唐!倘若长公主去得晚了些,太子又该……谈轻,你竟还不知悔改,妄想用救蝶儿的事将功补过吗!” 谈轻本来就没在怕,听太后这欲言又止的,没忍住竖起耳朵,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太后,不如您详细给我们说说,太子被人怎么了?” 他生得精致漂亮,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人的模样,显得格外无辜,眼神却又很热切。 肉眼可以看出来,他真的很想知道太子到底怎么了。 太后的满腹怒火忽而滞住,指着谈轻的手开始发抖,“你……你……你是要气死哀家吗!” 裴折玉轻咳一声,拉住谈轻道:“王妃,先别问了。” 再问下去,太后得气出病了。 第78章 虽然因为之前的刺客,谈轻对太后有点小意见,可她到底是裴折玉的亲奶奶,见她气得脸都白了,谈轻也老实地收起了好奇心。 “我就随便问问,您不回答也行,别着急上火啊。” 太后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厥过去,身边的大宫女急忙上前顺气,连裴折玉都抬头多看了一眼,眉头微微挑起,谈轻识趣地捂住嘴巴。 “我不说了。” 裴折玉倒没有责怪他,只是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太后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刚缓下来,一看见谈轻就又来气了。别看谈轻和裴折玉此刻还跪在面前,可与正常的跪拜礼仪不同,他的态度仿佛跪着不过只是一个姿势。 他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敬意,即便她是当朝太后! 要是谈轻知道她心中所想,那么会告诉她他是对的。 这时代进宫见前辈都得跪,时势所趋,他压根没啥负担,只当跪着是一个单纯的姿势。 至于恭敬,那还真没有! 太后的气始终下不去,冷冷盯着谈轻道:“大逆不道,目无尊长,卫国公就是这般教你的?谈轻,你今日可真是让哀家刮目相看啊!” 谈轻心说连说三个成语,听起来都挺阴阳怪气的。 裴折玉捏了捏他手心,接着道:“皇祖母息怒,王妃天性单纯,容易冲动,并非故意激怒皇祖母的。他只是不善言辞,其实性情纯良,帮过不少人,还请皇祖母保重身体。” 到底是亲孙子,哪怕自小到大太后都没怎么管过裴折玉,在面对他时,盛怒的太后也还是放缓了语气,“老七,你不必如此护着他,这是哀家的寿安宫,不是卫国公府,你是皇帝的儿子,哀家看谁敢要挟你!” 谈轻面露诧异,看向裴折玉,不会吧不会吧,太后居然以为裴折玉帮他说话是被逼的? 他冤枉死了! 裴折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说道:“皇祖母多虑了,没有人要挟孙儿,在孙儿眼中,皇祖母与王妃都是极好的人,孙儿是真心认为王妃被误会了,才会帮王妃说话。” “何况……” 裴折玉微垂丹凤眼,神情内疚,轻声道:“皇祖母,王妃一向乖巧听话,若无孙儿允许,是绝对不敢乱来的,此事,都是孙儿的错。” 太后本以为他是个老实听话的,没成想往日不声不响的他居然会为了谈轻顶罪,太后给了他机会让他推卸责任,他都没有这么做。 偏偏是这样,太后非但没有怜悯这个从前自己从未在意过的孙子,还觉得他是给脸不要脸,在挑衅自己,太后的怒火又燃了起来。 “你说他乖巧听话,他这是乖巧听话该有的样子吗?” 太后指向谈轻,神情冷肃。 谈轻眨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看裴折玉,又看向太后,没有说话,一张年少漂亮的脸在太后眼里仿佛写满了嚣张,极为可恨。 可他不说话,太后就不能忍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谈轻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眼巴巴看着太后,“那太子……” 太后脸都僵了,才听了三个字,就气得扶住抽痛的太阳穴,指着他向裴折玉愤怒指控,“老七你听听,你这王妃说的是人话吗!” 谈轻话还没说完呢,看她又是这个样子,也很无奈。 “是您先问我的,我就是好奇嘛。再说了,我就是问问,又不干什么,怎么不是人话了?我是把太子送到了孙俊杰那里,可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又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后来发生了什么,太子是被……” 太后头疼得厉害,气急道:“胡说!太子自是好好的!” 她说完,谈轻面露失望。 原来没成事吗? 太后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表情变化,心口堵着一口气,实在难受,没好气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长公主来得及时,才叫太子免于受难。可你应该知道,你动的是当朝太子,打的是皇家颜面!今日若叫你顺利脱身出宫,哀家又如何对得起先帝!” 谈轻不以为意,“要不是太子,今天出事的就是太后娘娘您的亲娘家侄孙女程姑娘了。” 太后怒道:“你休要狡辩!救蝶儿后你们大可与陆郡主他们到寿安宫来,可你偏偏要冒犯太子,蝶儿是哀家的亲侄孙女,女子贞洁固然重要,却如何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裴折玉微微皱眉,想要说话,谈轻却先自顾自站了起来,他跪得腿累了,想起身活动了下,当然,也是因为他不服气太后的话。 “我不这么认为。太子是人,程姑娘也是人,程姑娘的贞洁怎么就不能跟太子相比?” 他反问太后,“要是如您所说,如果我们当时没有及时发现程姑娘被人带走,让皇后的娘家侄子孙俊杰阴谋得逞,程姑娘丢了所谓的贞洁,除了当不上太子妃,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一,嫁给孙俊杰,成全这所谓的女子清誉,可这样一来,程姑娘的后半生都要被握在皇后和承恩公府手里,永远也逃不掉。而太后您也得为了顾全大局吃下这个哑巴亏;至于二,那更简单了,一死了之,再不用管身后事,也不必担忧自己会成为您的负累。太后您觉得,程姑娘会怎么选?” 太后怔了下,很快从他的话术中清醒过来,拧紧眉心,“救蝶儿与你拖太子下水并不相干!” “其实是有关系的。” 谈轻非但自己起来了,还拉着裴折玉让他也站起来,接着说道:“如果没有让太子卷进此事,难保皇后还有后手,继续对付程姑娘。她不喜欢程姑娘,不想让程姑娘做太子妃,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太后娘娘您总不会不知道吧?而现在让她的儿子跟被她算计入局的程姑娘易地而处,太子承受恶果,她这亲娘自然也就没精力管别人了,不是吗?还有啊,太后娘娘,您真的觉得太子会对皇后跟承恩公府打的算盘一无所知吗?他如果知情却放任不管,您还会觉得他无辜吗?” 裴折玉看他又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人,眼底闪过一丝新奇,不得不承认,认认真真胡说八道的谈轻,在他眼中确是嚣张又可爱的。 站在对立面的太后角度看,他都觉得谈轻招人烦,可在他这里,却总是能让他会心一笑。 太后好歹在宫里待了十几年,即便知道谈轻的话有几分歪理,却依旧不认同,沉声道:“你空口无凭,全是臆测,蝶儿的事,哀家不会放过算计她的人,可太子也是哀家的亲孙儿,又是储君,孰轻孰重,你该分得清,在哀家看来,你今次救蝶儿,也不过是借题发挥,趁机报复太子。” 她看向谈轻,眼神冷厉,“从你嫁给老七之后,你就开始针对太子和皇后。哀家承认皇后确实曾经在你差最后一步成为太子妃的临门一脚算计过你,还让你名声受损,上回宫宴你当众与皇后作对,哀家可以视若不见,但这次不行。你气也出过了,虽说不能嫁给太子让你心中有怨,可你既然与老七做了夫妻,就早该放下这些旧事,你千不该万不该再动太子!若还想保住性命,你便该知错悔改,而不是在这里跟哀家狡辩。哀家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还是看在你外公的面子上,你可得想好了,哀家的耐心不多了。” 这就是明晃晃在威胁他,可惜谈轻不吃这一套,呲牙一笑,“太后娘娘,证据我没有,可你有。程姑娘身上中的药源自皇后赐她的花酿,跟孙俊杰亲口喝下的药是同一种。我跟皇后太子不和大家都知道,我也就不否认了,但你要说我是因为不能嫁给太子才报复他,这我可不认。” 第146章 他收了笑容,认真道:“我不过是想让皇后的儿子也尝一尝皇后亲手促成的恶果。就算她是皇后,她也该为自己做下的恶负责,我不后悔这么做,也绝对不会低头认错。” 绕是太后在后宫尔虞我诈地斗了几十年,对上谈轻这双执拗而认真的眼睛时也是一愣。 诚然,谈轻年轻,漂亮,有时不讲理,不愿得饶人处且饶人,嚣张得有些招人恨,也有些像他外公,执拗,中通外直,嫉恶如仇。 但他缺了太后最在意的一点——他对储君并不忠心,对他们这些上位者并不真心敬重,甚至不计后果动了太子,让皇后自食恶果。 太后这辈子见过不少人,见过无数阴谋诡计,却从未见过谈轻这样的,说他疯,他有自己的道理,说他狂,他其实是有恃无恐。 太后脸色一沉,“你当真以为,哀家不会动你是吗?” 谈轻倒不是这么想,他不想让外公一把年纪还替他担忧,他这次确实占理在先,才敢故意得罪人,原本想着在皇帝面前还能狡辩几句,谁知太后先把他叫过来。他也没想把老人家逼急了,别把人气出事了,那就是大错特错,谁都保不住他了。 “我知道我这么做肯定有人不开心,肯定要被罚,但我已经出了气,你们该罚就罚吧,总之这事跟裴折玉无关,他是阻止过我的。” 谈轻暗暗瞪了裴折玉一眼,警告他这次不准顶罪了,才跟太后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公平,程姑娘远道而来,战战兢兢学着做太子妃,却被皇后如此算计,受了这样的委屈传出去也只会让自己颜面尽失,皇后甚至给她安排后路,让她跟瘸腿的孙俊杰生米煮成熟饭。可要是换了太子就不一样了,他是一国储君,掉一根头发都能让一堆人急得吃不下饭,现在所有人都在关心他,谁又知道程姑娘的委屈?也不知道查明此事后皇后会怎样,但我这个拉太子下水的肯定跑不了。对了,太后回宫后还没见过程姑娘吧?” 太后被他问得眉心紧锁,“你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谈轻摊手道:“这也不难猜,太后,你打算怎么罚我?” 他外公还在,太后既然没声张此事,应该不会罚得很重,否则他现在该被三堂会审了。 到时要是让人查下去,皇后的罪证也许会公之于众,但太子的家丑不会外扬,太子跟孙俊杰差点那啥的事根本就传不到宫外去。 太后道:“你就不怕哀家处死你?” 谈轻心道那他肯定死不了,他跟裴折玉成亲其实算是政治婚姻,皇帝拿他牵制老国公。 太后见他笑而不语,不由冷冷地哼了一声,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能私下处死谈轻。 忽地,殿门前传来一阵动静,不一会儿,程若蝶便进来了,身后跟着嬷嬷宫女,她应该是刚醒过来没多久,脸色苍白,周身无力,推开嬷嬷宫女进来时有些摇摇欲坠。 “姑奶奶,恕蝶儿无礼,蝶儿听闻您回宫,一时冲动便过来了,不曾想隐王和王妃也在。” 程若蝶屈膝向几人行了礼,待抬头看向太后时,眼眶倏然红了,身影一晃便跪了下来。 “求姑奶奶替蝶儿做主!” 太后脸色顿时变了,皱眉道:“蝶儿,你也是在干什么?郭嬷嬷,还不快将蝶儿扶起来!” 郭嬷嬷应声上前,程若蝶却摇头拒绝,哭诉道:“姑奶奶,蝶儿真的好害怕,今天郡主他们赶来之前,蝶儿差点就要咬舌自尽了。” 听到这话,太后面色冷下来,给郭嬷嬷使了个眼色,郭嬷嬷当即意会,让后面跟进来的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将正殿大门关起来。 程若蝶依旧不肯起来,虚弱嗓音哭腔浓浓,说着深深磕了个头,“姑奶奶,求求您怜惜怜惜蝶儿吧,蝶儿好想爹娘,好想回家……姑奶奶教过蝶儿怎么做太子妃,可是如今还没有下旨,蝶儿就险些被人……蝶儿真的很害怕,不知道将来该如何是好。” 太后听她言下之意,是不敢做太子妃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可到底是娘家的亲侄孙女,受了这种委屈,她也心疼程若蝶。 程若蝶来了,裴折玉和谈轻便不宜留下了,太后不知想到什么,看裴折玉和谈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咬牙说道:“今日的事,哀家不希望再发生,你们先回去吧。老七,你看好你家王妃,莫要让他再胡来。” 听得出来,她本意并不想到此结束,可她也没办法。 谈轻看到程若蝶出现,就知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他心下有些侥幸,谁知太后紧跟着就黑着脸点了他的名字,“至于你,谈轻……” 太后冷哼道:“今日的事,你若不懂就去问老七,他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次哀家会在皇帝面前保你们,下次可未必。你做错了,自然要罚,皇帝不是让你给他交功课吗,哀家记得上次接风宴,老七假借你的名义给哀家送经书,可到底不是你写的,哀家平日就喜欢念念经,你既然有心,回去后就亲手给哀家抄一部法华经,三天后,哀家就想看。” 谈轻笑容一僵,面露难色。 啥玩意儿啊,要他一个才认识一千多字的抄佛经? 可裴折玉立马就拉着他跪下,说道:“皇祖母放心,孙儿定会督促王妃三日内抄好经书。” 谈轻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被背叛了一样。 殊不知他这幅为难痛苦的模样,却恰好叫太后出了心口那口恶气,嘴角止不住上扬,很快被她矜持地压了下去,傲娇地哼了一声。 “那哀家就等着了。” 谈轻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太后娘娘,我觉得程姑娘想回家也挺好的,她还没嫁给太子呢,就被皇后这么对付,如果婚事照旧,一个让皇后不满的太子妃,还不是任皇后捏扁搓圆?就算您能护着程姑娘,又不能从早到晚都跟着她,没有成为皇后的太子妃多了去了……” 见太后脸色隐隐又有发火的趋势,谈轻当场改口,“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如果您希望程姑娘将来走上您的路,那我祝福你们。要是程姑娘不想要……太后娘娘,其实一个人一辈子都待在宫里,会很寂寞吧?” 他说完举起双手,“我说完了,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他故意说了这种话,当然要赶在太后发火前走人! 于是谈轻一伸手拉走了裴折玉,矜持如太后根本来不及插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虽然确实很恼火,但太后看到依旧跪在地上的程若蝶时,还是沉默了一阵,末了扶着额角疲惫地长叹一声,“蝶儿,你先起来吧。” 走出寿安宫大门后,谈轻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陆锦、裴彦,还有福生跟燕一,他这才松开裴折玉,快步上前同他们打招呼。 “郡主,裴彦,你们还没走?” 陆锦往他们身后瞥,看他们都没事,也没人追出来,显然松了口气,“我们在等你们。” 裴彦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没事就好。” 谈轻笑说:“放心,我们没事,不过程姑娘怎么突然过来了,还是跟那位郭嬷嬷一块来的。” 他刚才就觉得蹊跷,出来看到陆锦和裴彦后就有种直觉,程若蝶突然过来会跟他们有关。 果然,陆锦一脸谨慎地看看左右,压着声音说道:“是我们去请的,不过不是我们的主意,是七表哥的侍卫提醒我们这么干的。” 裴折玉的侍卫不就是燕一,谈轻看了看燕一,又回头看向裴折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通了之后,他还是免不得吃了一惊。 谈轻看向裴折玉,“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我都不知道!” 他们一直在一块呢! 难怪裴折玉说不会有事! 裴折玉由始至终就没有过一丝慌张,闻声只淡淡笑笑,提醒几人道:“这里是毕竟是后宫,我们不便多留,还是先出宫再说吧。” 裴彦和陆锦齐齐点头,这宫里他们待着都不习惯! 谈轻也只好暂时收起了好奇心,一行人匆匆往宫门走去,去寿安宫时是黄昏,此刻出宫天色已经黑了,他们一路提着灯笼到的宫门前。 天色已晚,谈几人也不便叙话,陆锦如今住在她娘的公主府,跟裴彦家近,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也是同路,目送他们走后,谈轻和裴折玉才往自家的马车那边走去。 福生和燕一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谈轻这才找到机会问裴折玉陆锦刚才说的事,夜间宫门前除了守门的禁卫军基本没有人,静悄悄的有些可怕,谈轻也不由自主压着嗓音。 “你今天什么时候跟燕一交待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裴折玉笑应:“在去寿安宫前。我本以为,父皇和太后、皇后应当都不会让此事传出去,那便只会私下处理,而太后定会维护程姑娘的名声,而皇后应当也怕自己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家儿子的事被父皇察觉,所以哪怕查到我们头上,也不会重罚。” 第147章 谈轻了然道:“所以在去寿安宫时,你就已经猜到这件事被太后隐瞒下来了,太后要私下处置,那你父皇应该就不会管了吧,而且太后的软肋很明显,只要有人去找程姑娘,让程姑娘帮我们求情,太后就没有时间罚我们了,你太聪明了吧!” 说起来,程若蝶也很聪明,陆锦不知道怎么回事,去请动了她,而她并不知情,只为恩情而来,也不提他们半句,避免激怒太后。 不过不管程若蝶刚才的表现是不是真心的,都在避免太后动怒的情况下帮了他们一把。 谈轻从来不吝啬于夸奖裴折玉,裴折玉每回听见都会笑,这次也一样,“我是有些小算盘,却不及王妃大胆。不过王妃由始至终也没有显露出半点害怕,我猜,就算是闹到了父皇面前,王妃也有退路吧。” 谈轻嘿嘿一笑,一脸单纯地说:“那要是到了你父皇面前,我可就不认了,谁又看到我们把赔钱货搬过来了?他们又没有证据,可是我有证据,证明赔钱货送你的酒里有毒,害得我们喝了都不舒服,这酒赔钱货也喝了,说不定他就是喝了自己的毒酒神志不清,自己睡着睡着跑到孙俊杰那里呢?赔钱货不清醒,孙俊杰也不清醒吗?孙俊杰以下犯上时就算也不清醒,可药是他自己喝的,查下去肯定能查到程姑娘那里,皇后敢让人查吗?” 他说完之后,冲裴折玉眨了眨眼,“我说的没错吧?” 裴折玉挑起眉梢,“酒里有毒?” 谈轻说:“我说有毒它就有毒。” 还是致幻毒素,就算身体代谢了查不出,只要给谈轻接触到太医,太医就能测出毒来。 裴折玉恍然想起来,谈轻是有秘密的,他倒是觉得,谈轻就算是恶鬼,也是个可爱鬼。 如此一想,谈轻有什么后招也不重要,裴折玉说道:“都过去了,这事我们也不提了。” “还是要提的!” 谈轻不满地质问他:“你怎么替我答应了抄经书的事?还要三天抄完,我手都要断了吧!” 他是真的很不乐意抄书,甚至不自觉撅起了嘴巴。 看他这小孩子气的动作,裴折玉丹凤眼中浮现笑意,“我模仿你的笔迹,帮你抄就是了。” “诶?” 谈轻气消了,当即笑眯了眼,想了想又有些心虚地拉住他的衣袖,“刚刚我对你奶奶不太礼貌,你有没有生气?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可是上次我被刺杀了,我也生气。” 所以他故意说那些话气太后,就是想要出出气而已。 裴折玉有些意外,在太后面前谈轻是死活不认错,在他这里道歉却是相当利索,裴折玉都被他逗笑了,察觉到他眼底的不安,便伸手牵住他,“我明白的,没有生气。” 他又说:“今天不是让厨房包了粽子,天都黑了,你今天又没怎么吃饭,回王府吃粽子吧?” 想起出门前厨房飘来的阵阵粽叶香,还有宴会上怕出意外只浅尝一口的肉粽子,谈轻下意识舔了舔唇,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心动了。 谈轻心都要飘回王府厨房的粽子上了,咽了咽口水,加快步伐拉着裴折玉往马车走去。 “那我们快回家吃粽子!” 裴折玉总是喜欢听谈轻说话的,比如此刻,他说回家,会让裴折玉觉得往日冷清没有人气的隐王府,仿佛都让他有了几分期待。 裴折玉丹凤眼里笑意浅浅,由谈轻牵着走,微扬起的唇角透着几分无奈,嗓音如旧温和。 “好,回家。” 第79章 端午节一早,隐王府和很多人家一样,早早挂起了菖蒲艾叶,熏得谈轻起床后猛打喷嚏。 更早的还有来送礼的人。 有宁王府安王府的,还有长公主府、瑞王府、四皇子府和六皇子府,关系近的疏远的也好,自家人逢年过节都要备上一份节礼。 除了东宫,东宫大概还没处理好昨天的事。 还有老国公府和谈明在的镇北侯府,跟陆锦、裴彦两家都派人送了节礼来,剩下的就是一些不熟的皇亲国戚,还好谈轻不用管家,这些人情往来都交给管家着手回礼。 昨天他们就把节礼送进宫去了,不出挑也不出错,只管送不容易做手脚也不能入口的摆件就是,虽说太后后头骂了他们一顿,可最后回府时宫里的节礼还是送来了。 不外乎就是茶叶、粽子贡酒什么的,今年宫里没安排什么活动,只是今天不用上朝而已。 谈轻今天也不用上课,过节了给叶老师放假,今天又不需要进宫,有时间可以抄经书。 然而去裴折玉的书房找他一块抄法华经时谈轻斗志昂扬,看到经书的一瞬间人就蔫了。 好厚一本! 足足七万多字! 太后才给他三天时间! 裴折玉还说法华经的作用是消除业障,多内涵啊! 谈轻由衷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幸好裴折玉可以帮他抄,模仿他的笔迹几乎以假乱真,还抄得快,半天下来,谈轻抄了不到半卷,裴折玉的第二卷经书就抄完了。 谈轻本来就不喜欢抄书,抄了半天下来手都酸了,只能庆幸他在昨天去宫宴前就把叶澜安排的功课都写好了,不然现在还得更忙。 可还剩下六卷,太后真的相信他能在三天抄好吗? 这话谈轻问出来了,裴折玉只能说,三天抄完,要是谈轻三天不眠不休也是可以的。 谈轻无语了一阵,看天快黑了,果断扔了笔,催促裴折玉换衣服,跟他一块去逛夜市。 这几天晚上暂时撤了宵禁,京中这几年没有赛龙舟的活动,但每年端午夜市都是开放的。 谈轻还没逛过西市的夜市,听说晚上还有活动,白天宁王派人请他们去射柳他都没去,一是怕晒,二是要抓紧抄书,三是等到凉快一些的晚上再出去逛西市的夜市。 这几天桃山学堂也放假,秦如斐昨天就回来了。 谈明今天亲自来送的节礼,就说了他昨天跟诗社里的几个朋友说起今晚会有一场赛诗会。 不错,最早是秦如斐带谈明进的权贵圈子,现在跟谈明走得近的也是秦如斐几个好友。 谈明也加入了秦如斐之前跟几个好友建立的诗社,虽说被谈淇的诗社压了风头,可自从秦如斐那篇桃山诗传回京师后,诗社又热闹起来了。也不知道秦如斐怎么想的,还将他的诗社给改了个名,叫桃花社。 每回过节都有赛诗会,场地用来做噱头招揽客人,才子期盼在赛诗会出风头、无聊的人盼着有点乐趣,也有不少贵人加点添头,这次办赛诗会的是西市的酒楼长庆楼。 秦如斐写出桃花诗后大概是在学堂有感而发,又写了好几首新诗,在京中热度高涨不下。 谈轻也不懂诗,谈明没空他就只能找裴折玉解释。 其中有一首谈轻挺无语的,因为裴折玉说,大概意思,就是秦如斐在抱怨在学堂上课时忙不过来,育人不易,山长又不见踪影…… 主题是内涵谈轻。 可秦如斐的诗迷还挺多的,一回来就风头直压谈淇,这次赛诗会,他坐的是评委席。 作为桃花诗社一员,作诗又是谈明的弱项,急要恶补这方面的知识,他便主动去帮秦如斐。 这些都比不上西市的吃食对谈轻的诱惑,他晌午后就没吃东西,就等着天黑出来吃顿好的! 也就是谈轻非要请裴折玉去西市的畅意楼吃冰碗,他向来拗不过谈轻,只好出门了。 两人到了西市便下车步行,天色已晚,夜市却比白天时的行人还多,街上灯火如昼,自湖畔桥头往下看,夜幕下平静的湖面上漂着星灯与几条小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夜市卖的东西也多,吃的喝的用的,京中京外各地的特色都有,甚至还有西域来的东西。 谈轻一进西市,就被街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吸引了视线,拉着裴折玉和福生几人到处乱跑。 裴折玉有时候都觉得,他像是养了个小孩子。 谈轻头回来夜市,看什么都新鲜,没一会儿,跟在他身后的福生手上就多了一堆东西。 碰到做糖人的摊子上时,谈轻逗留了好一阵,就为了看人家摊贩做糖人,最后也买了个小糖人,便跟裴折玉边闲逛边往湖畔另一头的长庆楼走去,路上还碰见几个熟人。 裴彦跟陆锦都是爱凑热闹的,不过今晚他们没组团出现,陆锦牵着一个小姐妹远远在一处楼上冲他们招手,好像是在跟姐妹们一块玩,湖畔碰见裴彦时他身边是一位谈轻不认识的小姑娘。看裴彦一脸不自在的神情,谈轻估计他应该是在相亲吧。 别看裴彦好像天天跟陆锦这些小姑娘玩,好像不太正经的样子,谈轻跟他熟了才知道,其实是他爹娘不让他随便出门,主要原因是他年纪不小了,他被皇帝选做太子伴读,本身就是因为他年纪跟太子相近,皇后都急着找太子妃了,裴彦他娘也急。 而且裴彦整天想往京城外跑,在上书房结课后的几年里用打理家里生意做借口没少往外跑,还不肯回来,他爹娘就不准他出京了。 第148章 除非他先成亲。 可裴彦以前的朋友多是江湖上认识的,或者是京中的权贵子弟,而陆锦就不一样了。 建安长公主跟裴彦他娘是好姐妹,加上自打建安长公主跟驸马宣平侯分居后,陆锦就跟着住在公主府,跟裴彦家近,常有往来。 当然,这不是要撮合他们。 裴彦他娘是喜欢陆锦当闺女的,但要是挑儿媳妇的话,她更喜欢陆锦身边那群小姑娘。 谁不知道,京中的贵女大都爱跟陆郡主打交道,而与陆锦走得近的都是品行好的姑娘。 她就是打着让裴彦与这些姑娘其中之一看对眼的算盘,才经常让裴彦送陆锦她们出门玩。 建安长公主其实不怎么管陆锦,陆锦跟裴夫人倒是好得亲母女似的,便给裴彦介绍过几个好脾气的姑娘,人家愣是一个没看上。 也不知道裴夫人的计划这次能不能成,谈轻思索着,转头就被其他小摊吸引了注意力,街上的吆喝声和行人的欢笑形成一副热闹的盛世夜景图,他也被这种氛围所渲染。 回头发现裴折玉没有跟上来,在不远跟六皇子说话,谈轻皱了皱眉,赶紧带福生跑回来。 六皇子大概是怕了他了,每回跟他说话兜里都要被掏干净,于是见到他来就扭头走了。 看他还算识趣,谈轻懒得理他,直奔裴折玉,“他怎么也在这,裴折玉,他没欺负你吧?” 裴折玉手里拿着谈轻刚才让人捏的猪头小糖人,也就是他生得好看,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衣也是矜贵从容的,手里拿个猪头都好看。 见谈轻过来,他轻笑道:“六哥倒也不是会欺负我的人,他只是来看今夜的赛诗会的。” 六皇子野心不大,就喜欢诗词,这点很多人都知道。 谈轻对他意见很大,“他虽然不像赔钱货那样逼你喝酒暗算你,可丽嫔跟皇后走得近,他也是个太子党。你在你父皇面前也不如他得宠,他万一听皇后的欺负你呢?” 裴折玉笑说:“自从你我成亲之后,丽嫔似乎就不如先前那样得宠了,六哥又与我同样是早已出宫建府的,出了宫想再进后宫机会不多,何况他前些天差事出了点差错被父皇责问,这阵子承恩公府频繁出事,太子和皇后也无暇顾及丽嫔和六哥。” 皇帝本想安排六皇子娶谈轻是真的,皇帝不喜欢有人忤逆也是真的,所以丽嫔跟六皇子拒绝了这门亲事后,母子俩就突然失宠了。 谈轻好奇道:“真的吗?你哪儿来那么多消息?” 说起来,老六也不算得宠,他跟他娘丽嫔都是皇后捧起来跟贵妃分宠、给赔钱货助力的,皇帝对他显然不像对宁王瑞王和赔钱货那样看重,也只是比裴折玉好一点。 不过人家亲娘在后宫还算得宠,每个月都能进宫,偶尔还能得皇后恩典多去看丽嫔一回。 同样出宫建府的裴折玉就不同了,常嫔在后宫就跟个隐形人似的,他又不得宠,也不像老六那样在朝堂混个闲职,可他好像每回关于朝堂和宫里的消息都挺灵通的。 裴折玉却笑着反问:“我在宫里长大,也是有点保命本领的,王妃不能给我留点秘密吗?” 谈轻冲他眨巴眼睛,“真的不可以告诉我吗?” 裴折玉笑容微顿,轻咳一声,将手里的猪头小糖人递给谈轻,这还是谈轻让小贩捏的,“撒娇也不行,不是要去长庆楼吗?到了。” 谈轻扁了扁嘴,拿过小猪糖人,狠狠一口咬掉大猪头,嚼着凉了之后变硬的糖块说:“我这不是撒娇,是在向你表达我的真诚!” 大猪头小人身的糖人被谈轻一口吃掉一半,分明有些诡异,在裴折玉眼中却有些好笑。 “我看见谈明了。” 谈轻立马抛开刚才的话题,踮着脚左看看右看看。 “在哪儿?” 裴折玉看向不远处。 长庆楼门前已聚集了不少人,楼前挂着五色绸带,搭起一座高台,时而传出一阵喝彩。 果真如裴折玉所言,谈明的身影出现在长庆楼前的人群之外,身边还站着个高瘦青年。 谈轻跟裴折玉近前时,就着门前清晰的灯笼光,才看清楚谈明身边一身学子儒衫的高瘦青年就是刚从学堂回来的秦如斐,大概是这阵子在学堂天天愁着怎么教书育人,几天没见他又瘦了不少,头发也少了。 谈轻看着他隐约略有露白的发际线,摸了下鼻子。 不过还别说,秦如斐现在看着确实像个读书人了。 说起来,秦如斐为了学堂是忙得焦头烂额,很早就开始后悔自己被谈轻给的一个副山长的名誉给唬住了,居然真的接下了这个新学堂!要不是裴折玉当时在庄子,他早就跑路了,后来谈轻遇刺了,他也就忍了,到现在忙完放假,他居然觉得还好。 起码昨天回家的时候,他爹娘看见他时都很欣慰,他一边觉得过去一年里自己的颓废放纵太过荒唐,一边又隐隐有些自豪。不错,他又站起来了,他比以前更厉害了! 此次回京,遇到从前的朋友,又回到这个处处喧哗奢靡的环境,他一时还很不习惯。 所以这会儿见到谈轻,秦如斐是又敬又怨,刚见面就问他:“打算王妃什么回学堂?后天学子收假回来,就要开始第一轮月考了。” 就算有很多先生帮他,他也忙不过来的好不好! 谈轻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学堂,摊手说:“我刚回王府没几天,过两天还得进宫见太后呢。” 他就是纯粹敷衍秦如斐,才不会亲自进宫送经书,他自己还在上课,哪里会安排月考? 不过秦如斐也好骗,听谈轻搬出太后,登时收起满脸怨气,恭恭敬敬地向裴折玉行礼。 裴折玉摆手道:“你是王妃的朋友,不必多礼。” 谈轻这才发现还有个姑娘跟着秦如斐和谈明,还是他认识的,陆锦的小姐妹田姑娘。 田姑娘跟着行礼,谈轻知道这姑娘是秦如斐的诗迷,也喜欢读诗,会在这里也正常。 不过似乎是又菜又爱玩的那种,谈轻见过秦如斐改这姑娘的诗,据说比改学堂学子的功课还难评,可后来又送来他还是会给人改。 谈轻跟着裴折玉摆了摆手,顺手虚扶了谈明一把。 在门口说话不便,他们走到楼前又碰见了几个熟人。 安王妃牵着小胖子裴濯跟叶澜也正好到长庆楼前,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便衣的侍卫。 小胖子跟谈轻混熟了,一见到他就大声喊人—— “小叔叔!” 谈轻也很惊喜,“安王妃,老师,你们也出来玩啊!” 安王妃一向穿得朴素,要不是谈轻出声,秦如斐和谈明都认不出他,闻声赶紧行礼。 安王妃拉着小胖子上前,朝谈轻与裴折玉颔首示礼。 “今日过节,我带濯儿去看看阿澜,顺道出来散散心。” 安王没来,他自打回京后还是一直假装身体虚弱无力行走,看来是要隐瞒自己康复的事。 安王妃看了看四周,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问:“听闻昨夜隐王和王妃很晚才出宫,可是碰上了什么麻烦事?可需要安王府帮忙吗?” 谈轻跟裴折玉相视一眼,笑着摇头,“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安王妃也来看赛诗会吗?” 他赶紧把秦如斐拉出来引荐给安王妃,叶澜跟秦如斐是认识的,安王妃本来也是寒门学子出身,对秦如斐这以诗才闻名的天才也颇有些向往,拉着小胖子叫人,秦如斐谦虚两句,这就引众人往长庆楼里去。 几人一进楼里,楼前的高台上正有人在读诗,秦如斐说赛诗会自然还是以端午为主题。 要参加的人写下诗,会匿名送到这处台上让人诵读,让长庆楼请来的评委品鉴投票,观众也可以投票,不过仅限每人一张票。 投票截止到戌时,诗魁能拿到长庆楼的头名奖品。 这时台上正读着一首新诗,听起来颇有些气势,安王妃驻足抬头看向台上,听人读完,台下的观众纷纷叫好,喝彩声比先前都高。 谈轻不懂诗,看到裴折玉也跟着看向台上,不免好奇,“怎么了?你也喜欢这诗吗?” 裴折玉缓缓摇头,对上谈轻黑白分明的迷茫双眼,便笑着跟他解释,“只是觉得这诗似乎与端午无关,听起来是提到了端午的由来,可我听着是有些沉郁,怨气很重。” 谈轻听懂了,“也就是说这首诗算是跑题了是吧?” 裴折玉看向台下喝彩的人群,“倒也不算。不过这诗确实不错,不知是哪位学子所作。” 谈轻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一眼就见到了人群里蹦跶的六皇子,他身边又多了一个人,谈轻一看到他就皱起眉头,“又是谈淇。” 听他提醒,裴折玉也看到了六皇子身边的谈淇。 有六皇子带着,谈淇身边围着不少恭维他的人。 可他们隔得不远,没一会儿谈淇就见到了他们。 第149章 谈淇登时脸色一僵,侧首同身边的六皇子说了什么。 六皇子却立马跟他拉开了距离,但想了想,又跟谈淇说了什么,就从谈轻这边走过来。 然而谈淇却是和六皇子分开了,像是故意避开他们,绕过人群,从另一边出了长庆楼。 见六皇子直直走来这边,谈轻冲裴折玉撇了撇嘴。 安王妃这才收回视线,却是微微侧首,低声问叶澜,“方才那诗,倒是很像你的风格。” 叶澜顿了下,“我从前写过这种愤世嫉俗的诗吗?” 他承认这诗不错,也跟裴折玉是差不多的看法,这诗就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安王妃被他逗笑了,“你说话倒是越来越像隐王妃了,不过也好,比先前开朗了不少。” 叶澜沉默下来。 六皇子果然是来找谈轻和裴折玉的,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上来就说:“我只是碰巧偶遇到谈淇,不是跟他约好在这里见面的!” 谈轻压根就不想搭理他,闻言无法理解地皱起眉头。 六皇子又说:“最近我可没得罪你啊,上次说好的新衣裳也让人送去你府上了,你别讹我!” “衣服?” 谈轻才想起来前段时间他是给裴折玉讹过老六两身新衣裳,他眨了眨眼,“我都忘了,那衣服后来送到王府了吗?那我回去试穿一下,要是不合穿我再找你改一下。” 六皇子被气到了,“找我改衣服?你当我是裁缝吗?” 谈轻嫌他碍眼,摆手说:“让一让让一让,挡到我了,吃这么胖,你平时没少捞油水吧!” 六皇子心道他那里胖?怒火蹭蹭往上涨,又防备地看着谈轻,“没有,我平时都吃素的!” 谈轻连皇后和太子都敢得罪,六皇子还记得自家舅舅在内务府里做事,平时确实也捞过油水,生怕谈轻下一个就动他家舅舅! 裴折玉看谈轻是真不想搭理他,便笑道:“六哥,我们只是来看赛诗会的,你不用紧张。” 六皇子狐疑道:“真的?” 裴折玉笑着点头,也不知道他这六哥怎么想的,怎么每回瞧见谈轻都会傻得那么突出。 六皇子到底还是相信裴折玉这个弟弟的,可他还是不放心谈轻,也不想错过赛诗会这个热闹,想了想说道:“我也是来看赛诗会的,那你们在这边看,我去那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惹谁,怎样?” 谈轻当场给他翻了个大白眼,“你到底走不走?” 六皇子当他是答应了,这就领着人离开,边走边回头说:“我只是欣赏谈淇的诗,谈轻,你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让太子误会了!” 谈轻看他莫名其妙的,实在没忍住骂人,“有病。” 不过听起来,谈淇今天肯定也会参加这端午赛诗会。 谈轻哪里还有看赛诗会的兴趣,拉住裴折玉衣袖跟他说:“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裴折玉自是应好,他们确实还没吃晚饭就出门了。 谈轻正要去问安王妃他们去不去,就看见门前有人搬着几个盆栽进来,一看到那几株长着鲜艳红果的绿叶盆栽,谈轻就被吸引了视线,没忍住拉着裴折玉靠近一点。 裴折玉问:“怎么了?” 长庆楼里点着许多灯,足以让谈轻看清楚盆栽果实,他总算从记忆中基地的植物手册上将其中一种植物跟这些盆栽生长的植物对上号来,激动地晃了晃裴折玉手臂。 “那个,好像是辣椒!” 裴折玉听懵了,“什么?” 秦如斐见状跟了过来,解释说:“这些好像是西域来的一种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长庆楼掌柜看它长得挺好看的,就跟人买了下来,送给今晚赛诗会的头名诗魁。” 其实这几盆盆栽就是一个添头,头名奖励哪个都比这盆栽贵重,还有几位贵人添的彩头。 但谈轻对别的都不感兴趣,他只在意这些辣椒。 “什么花?你帮我问一下那个掌柜,他这是在哪里买的?” 秦如斐虽然很迷茫,但也如实说道:“掌柜跟几个西域来的商人买的,他们早就走了。” 谈轻不死心地问:“那除了他们还有人卖辣椒吗?” 他只尝过末世变异辣椒的怪味,可也知道末世前人们能把辣椒做菜做出花来,都很好吃的。 穿到这里之后他也不是没吃过辣,可茱萸的辣花椒的辣跟辣椒不一样,他想吃真的辣椒! 裴折玉很少见他如此在意一样物件,便替他跟秦如斐说:“这些辣椒我们可以买下来。” 谈轻忙不迭点头,这样也行,这几盆也结了不少辣椒,他可以买回去让人试着种一下。 秦如斐觉得这不算什么问题,“那我去问一下掌柜?” 谈轻道:“快去快去!” 他们在这角落里待了许久,安王妃和叶澜好奇过来,正好听见谈轻跟秦如斐的对话。 叶澜看着被人摆上高台的几盆盆栽,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秦如斐就回来了,掌柜说可以送他一盆,直接让人抱了一盆出来。谈轻喜不自禁,让福生接过来,戳了戳红彤彤的果子。 这盆栽养得好,结果也多。 就是可惜只有一盆。 看谈轻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生怕不小心就戳破了一样,叶澜问:“王妃很喜欢这花吗?” 谈轻没吃过纯天然的辣椒是什么味道,激动地点了点头,“喜欢啊,我还想多种一些,可惜现在就只有这一盆,我得省着点用了。” 他都打算好了,明天就让王府厨子摘一点做来尝尝,剩下的全种起来,就种在后院里。 裴折玉看在眼里,给燕一使了个眼色,让他记下来,让人去找一下还有没有这种花。 谈轻吩咐福生抱好辣椒,就问安王妃和秦如斐去不去畅意楼吃饭,他们早就派人在畅意楼定了包厢,可秦如斐和谈明都走不开。 赛诗会上他们一个是评委,一个得帮忙打下手。 最后就只有安王妃父子和叶澜跟他们一块去了畅意楼,因为安王妃执意要请他们吃饭。 一行人离开长庆楼后,先前匆匆离开赛诗会的谈淇从街头的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 他不明白,谈轻根本不会写诗,来赛诗会凑什么热闹? 现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子一直没有派人联系他,谈淇昨天刚从谈轻和裴折玉那里碰过壁,碰上面也只能选择避开他们。 谈淇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他也不回赛诗会了,放下帘子,吩咐小厮这就回谈家老宅。 马车缓缓往西市外驶去,路上行人众多,进度极其缓慢,加上外面吵吵闹闹的,车厢内灯光昏暗过分安静,让谈淇有些心浮气躁。 小厮云生以为他在担忧赛诗会的事,劝道:“少爷放心,秦如斐是评委,不会下场比试。来参赛的都是些学子,少爷的诗远胜他们,这次赛诗会的诗魁该是少爷的。” 谈淇烦躁地说:“就算秦如斐也下场又如何?我能赢他一次,把他踩下去,就能赢他无数次!之前让你找的明石先生还没消息吗?” 因为秦如斐再次出现,还有谈家二房的丑闻,谈淇的诗集已经快卖不出了,之前的投入只堪堪回了一个本钱,这次的赛诗会,他一定要拿到诗魁,挽救他的名声。 可他记得的前世名诗不多了。 云生惭愧摇头,“少爷,这个明石先生就是个代笔,少爷能自己写出好诗,为何要找他?” 谈淇如鲠在喉,面色难看,他就是自己写不出来,也几乎用完了上辈子自己记得的那些好诗,所以要找到真正能写出好诗的那个人! 秦如斐和一些才子的诗他用过了,他只能去找这个前世在几年后颇具名声的明石先生。 他当即拉下脸,“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让你办一点小事这么久都办不好,话还这么多?” 云生愣了下,垂头认错。 到底是身边最有用的棋子,前世云生能混到谈轻面前刺杀他,还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谈淇深呼吸将火气压下去,可他气不顺,再开口时哪怕是面露愧疚,语气还是有些冷硬。 “我不是有意的……太子殿下好像出事了,我总感觉有些不安,云生,你会原谅我的吧?” 云生确实觉得自从谈轻落水后谈淇变化有些大,但在他含着泪水的双眼注视下,很快便又心软了,“少爷说的哪里话,少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怪罪少爷呢?” 畅意楼离长庆楼分别街头与街尾,离得不算太远,裴彦推荐谈轻去这一家,主要是这一家的菜色偏甜口,糕点和饮子都很出名。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谈轻就想吃点冰冰甜甜的东西,而这畅意楼果然没让他失望,起码他跟小胖子两个吃冰碗是吃得挺开心的。 吃过饭,安王妃就带小胖子回家了,几人在畅意楼分别,吃饱喝足,谈轻也不想再回去看什么塞诗会,跟裴折玉坐马车回隐王府。 第150章 本来说好请裴折玉吃饭,最后变成安王妃请他们吃饭,谈轻还怪不好意思的,等马车快晃回到隐王府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忙从怀里找出来两根五色彩绳。 “我在摊子上买的五色彩绳,说是系在手上可以驱邪,等到下雨的时候剪了,就会有一年的好运气!来,裴折玉,我们一人一根!” 裴折玉任由他抓住手腕,挑眉道:“这个说法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不是给小孩子戴的吗?” 谈轻拿出一根五色彩绳在他白皙的手腕上比了比,尝试着给他系上,不以为意道:“小孩子戴了会有好运,大孩子也一样会有吧?” 他两三下给裴折玉绑了个蝴蝶结,没忍住笑出声,“好,就这样,下雨时你要来找我哦。” 裴折玉觉得这就是谈轻想在下雨天时陪他的借口,他没有回答,谈轻却将细瘦的手腕伸到他眼前来,手里是另外一根五色彩绳。 “给我也绑上嘛。” 裴折玉看他满脸期待的笑容,只好无奈地接过彩绳,但他的手指要比谈轻灵巧很多,不一会儿,就给他绑了一个可以活动的绳结。 谈轻看看自己手上的绳结,再看裴折玉手上的大蝴蝶结,登时老脸一红,笑不出来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绑的蝴蝶结看起来好丑。 谈轻心虚地说:“这也太丑了,我还是重新绑一个吧。” 裴折玉笑着缩回手,“怎么说也是王妃给我绑的,怎么会丑呢?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 谈轻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坚决不被他的糖衣炮弹迷惑,而且他这么说,他的脸更红了。 “别啊,我给你重新绑一个好看的,你这样子要是出门给别人看到,我会被人笑死的!” 裴折玉就是故意逗他的,谁让他使坏绑个蝴蝶结,自然不会让他轻易解开,看谈轻伸手过来,裴折玉忍着笑将左手高举过头顶。 “怎么会呢,只要我不说,谁知道这是王妃绑的?” 那别人也不可能会觉得裴折玉平时这样孤僻内敛的一个人会给自己绑一个大蝴蝶结吧? 谈轻后悔自己使的坏,想站起来抓他的手,不料马车猛地一个颠簸,他冷不防摔到裴折玉怀里,嘴唇毫无防备贴上裴折玉脸颊。 嘭一声,动静还不小,马车外的福生和燕一立马紧张地问:“王爷,少爷,你们没事吧?” 谈轻没回话,睁大眼睛趴在裴折玉身上,温热柔软的嘴唇跟同样柔软无暇的脸颊严丝合缝地贴着,不说是他,裴折玉也愣住了。 这氛围也太尴尬了,谈轻手忙脚乱爬起来,抿了抿嘴唇,一脸心虚地说:“对不起。” 裴折玉轻咳一声,缓缓坐起来,从容笑应:“没事,王妃也不是故意的,方才可有摔伤?” 谈轻从他那张白皙漂亮的脸上看不出来一丝半点的不自在,登时松了口气,“我皮糙肉厚的,伤不了,你呢?不过你的脸好软哦。” 跟豆腐一样,软软滑滑,没有一丝瑕疵,谈轻没忍住盯着他的脸颊看,“可以摸摸吗?” 裴折玉一时沉默住了,王妃这是在跟他耍流氓吗? 因为二人一直没有应声,马车外的燕一又叫了一声。 “殿下?” 裴折玉应道:“无事。” 燕一显然放松下来,又道:“殿下,已经快到王府了。” 裴折玉应了一声,可气氛并未因此而变得融洽,谈轻还在盯着他,眼巴巴的可怜极了。 裴折玉又咳了一声,装作没有看见,把自己绑着蝴蝶结的手递到谈轻面前,“王妃说的也有道理,那请王妃重新帮我绑一个结吧。” 谈轻看他完全不回应摸脸的事,就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不由面露失望,但好歹裴折玉肯伸手了,他又笑起来,握住裴折玉的手。 不过蝴蝶结好解,新的结谈轻不会,他拿着五色彩绳在裴折玉的手腕上比了又比,全程握着裴折玉比他大一些的手掌,让裴折玉感到莫名烫手,他却迟迟没有绑好。 裴折玉看他对绳结无可奈何的样子,最终叹息一声,接过五色彩绳,手把手教他打结。 他教得细,把绳结绑了又拆,谈轻一眼就学会了,拉着他的手试着绑了一次,这次倒是正常的活动结了,五彩丝绳编成一根,绑在裴折玉骨节分明的手上,煞是好看。 谈轻胸腔内升起一种成就感,“裴折玉,你好厉害!” 裴折玉无奈纠正他,“是王妃厉害才是,一学就会了。” 谈轻喜欢听他夸奖自己,一脸骄傲地看着他手上的绳结,又举起左手上挨着裴折玉的手比了比,看到绳结一模一样,才满意点头。 正好马车停下来,到了隐王府门前,裴折玉先下了马车,回头再扶谈轻下来,两人还没进王府大门就看见温管家带人在门前搬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几盆辣椒盆栽。 谈轻的心思一下被牵走了,松开裴折玉往门前跑去。 “好多辣椒啊!” 粗略一数,有八盆,可他明明只带了一盆回来的…… 谈轻下意识回头看向裴折玉,“是你让人去买的吗?” 裴折玉同样迷茫,抬眼瞥向温管家,温管家急忙上前回话,“回殿下,王妃,这是长庆楼那边送来的,说是今夜赛诗会头名所得。” 这话把谈轻听懵了,“可是我没有参加赛诗会啊,裴折玉,你背着我偷偷参加了吗?” 算算时间,赛诗会在他们吃完饭后确实已经结束了,可是裴折玉全程就没离开过谈轻视线范围内,倒是吃饭时叶澜出去过一阵。 见裴折玉再次摇头,谈轻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温管家想了想,又说:“对了,长庆楼的伙计说,这些是一位叶先生让他们送过来的。” 谈轻认识的人里,会参加赛诗会还能拿到头名的叶先生,可不就是给他教书的叶澜吗? 看着那些辣椒,谈轻愣愣道:“这些全都是我的了吗?” 裴折玉也猜到了叶先生是谁,微眯起眼,“应该是。” 谈轻这才回神,欢呼一声,展开双臂奔向几盆辣椒。 “太强了!我好喜欢老师!” 闻言,裴折玉不着痕迹挑起眉头,指腹摩挲着手上的五色绳,幽幽回眸瞥了燕一一眼。 燕一:“……” 这也不能怪他啊,他这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找辣椒呢,谁知道叶先生就把殿下比下去了! 第80章 得到九盆辣椒的兴奋与快乐,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叶澜准时来上课,还没进书房,谈轻就跑出来迎接他了,“老师,你终于来了!” 叶澜受宠若惊,“王妃怎么了?” 谈轻啧了一声,转头回屋,叶澜跟着进去,就见谈轻抱着一盆辣椒出来,“昨晚我们回来时长庆楼的人送来了好多辣椒,说是一位叶先生得了赛诗会的诗魁,让他们送来的,老师,是你让人送给我的吗?” 叶澜恍然大悟,笑说:“看来没出什么大事。王妃不是想要辣椒吗?我便让人送来了。” 谈轻确定那些辣椒真的都属于自己后,嘴角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看叶澜的眼神也越发炙热,“老师昨晚真的拿了诗魁吗?” 辣椒树盆栽并不小,几乎挡住谈轻的脸,叶澜怕谈轻抱不住,上前接过,帮他放回地上。 “不过一次赛诗会,不算什么。王妃若想学作诗的话,我倒是可以教王妃一些浅薄的基础。” 其实谈轻力气还是挺大的,但也没跟叶澜抢,一听叶澜说要教作诗,他顿时就萎靡了。 “呃,这个以后再说吧。”谈轻更好奇的是叶澜昨晚怎么拿的诗魁。他亦步亦趋地跟叶澜身后,“老师,昨晚你不是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吗?你什么时候去的赛诗会?可惜我吃完饭就回家了,没再去长庆楼,不然说不定还能看到老师登台拿奖!” 叶澜摇头失笑,“我是托大哥身边的侍卫去长庆楼送的诗,剩下的都交给了秦二公子。就算王妃昨夜回去也见不到我登台,那时大哥已经送我回国子监了,王妃能拿到你想要的辣椒就好。”他想了想,又说:“昨夜秦二公子给我送东西来时也说过,后来揭开署名,那位谈淇谈公子的诗与我的只差几票,我也是险胜。” 谈淇的诗,就是安王妃跟他说以为是他写的那首。 说起谈淇,谈轻下意识皱起眉头,“谈淇当然比不上老师,差几票也不一定是他自己写的诗有多好。”那诗还不一定是谈淇写的呢。 谈淇剽窃别人在后来写的好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叶澜听说过他不喜欢谈淇的事,便不再提谈淇,不过依旧非常谦虚,“我也是侥幸赢了,倒是不知道王妃要这些辣椒有什么用。” 在叶澜看来,这被谈轻叫作辣椒的就算是西洋来的奇花,也只是花而已,他认识谈轻以来还没见他这么在意过什么,对此很难不奇怪。 “当然是用来吃啊!” 第151章 谈轻笑了起来,蹲在盆栽前指着红彤彤的辣椒说:“老师看这个果子,它就叫辣椒,是可以用来做菜的,老师今天先别走,中午我让人把它做了,老师跟我们一块尝尝!” 他昨晚就看过,这些辣椒盆栽都没有什么暗物质,没有毒,可以吃,他早就想好要怎么吃了,就等叶澜过来确认这些真的是给他的。 “没想到老师给我弄来这么多,这下好了,这些辣椒结了这么多果子,我就不用省着用了,可以吃一半留一半做种子!我打算先在王府后院试种,要是能养活,以后就在庄子多种一点!老师想吃就来摘!” 叶澜笑道:“王妃喜欢就好。” 谈轻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叶澜刚才说过的话。 “老师,你说赛诗会到最后会公布诗作人的署名吗?” 叶澜道:“对,怎么了?” 谈轻站起来,神情有些复杂,“要是平时的赛诗会大概没什么,可老师这次压了谈淇一头,我担心他知道那诗是老师写的,会对老师不利,而且老师还是给我上课的先生。” 之前陆锦就提到过几嘴巴,她爹那边有个堂弟也在国子监读书,正好是谈明同窗,跟她说话谈明入了国子监碰上过谈淇的同窗,没有对他明面上动手,但是在背后搞小动作替谈淇出气也是有过几次的。 八成是因为之前祭拜镇北侯夫妇是谈明没给谈轻面子,又怨恨谈明继承了侯府的爵位。 不过谈明从来没跟谈轻提过,自己私下解决了。 谈明固然是让人省心,可谈淇跟他身边的人也挺恶心人的,谈明还有个侯府爵位傍身,叶澜却什么都没有,谈轻免不得担心他。 叶澜却笑说:“王妃不必担忧,我帮人代笔作文章多是用笔名,昨夜赛诗会的诗署名也是前几年替人润笔写文章时的一个笔名。” 即便他父亲已经平反,叶家子到底是不便入仕途,叶澜也无心入仕,可叶家早已随当年那场冤案倾倒,他独自一人生活,哪怕有父亲的友人接济,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他的体力不行,代笔给人写文章作诗是最适合他的。 叶澜垂眸敛去眼底黯然,说道:“我有段时间生活拮据,偶尔会替人写一些文章挣点润笔费,避免被人认出来,便多用了几个笔名。这次的笔名是我几年前写诗用的,若会招惹什么纷争,废了也就废了。” 谈轻知道他家里什么状况,闻言越发担忧,“老师给我上课这么久,我还没交束脩呢。” 叶澜听他是要给自己束脩接济自己的意思,忙笑着摇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其实我也只是不想再麻烦接济我的几位叔父,才私下给人代笔,后来师兄让我进国子监帮忙,每月都会给我一份月钱,足够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何况自从给王妃上课后,国子监每月会给我一份俸禄,我如今衣食无忧,若非要说用得上钱的地方,便是买一些笔墨纸砚,或是想要的孤本画作,但国子监藏书量极大,我很少会碰到国子监没有的书画。昨夜我也拿了赛诗会头名,也得了一些银钱与贵重之物,王妃不用担心我没有银钱用。” 谈轻狐疑道:“真的?” 叶澜笑应:“真的。” 谈轻勉强信了,“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活下去,说的就是老师吧?之前秦如斐跟我说老师写诗也很厉害,我居然没在意。老师也真是的,居然瞒着我偷偷参加赛诗会!” 不过因为一个谈淇,就把老师以前经营过的笔名给废了,谈轻还是觉得太不值了,又问:“老师的笔名是什么?你用的是笔名不是真名,有秦如斐在,谈淇应该很难打听到你本人这里,也用不着废了。” 叶澜倒是无所谓,“那不过是我许多笔名中的一个,就算不废,也已经很久没有再用了。” 谈轻还是好奇,“说不定我以前还读过老师的诗呢?” 叶澜不觉得谈轻会是喜欢读诗的人,但也如实叫道:“我那个笔名叫明石,从前还住在旧宅时,在那边的一个书斋给人写过几首诗,当时写的诗大多没有署名,只有帮我联系卖家的书斋掌柜知道我这个笔名。” 谈轻本想回头让人搜集一下老师写过的诗,老师写的诗他当然要捧场,可听完却是愣住。 “明石?” 这名,听着挺熟悉…… 谈轻忽而瞪大眼睛,“老师说的那个在你们家旧宅附近的书斋,是不是叫作静和书局?” 叶澜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面露赧然,“王妃还真的读过我那时的诗吗?我那时心境不好,写的诗也不好,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昨晚安王妃跟他说谈淇的诗风格与他相似,他就很惊讶,仔细一想,一年前的他确实愤世嫉俗,若非一路以来有这么多人帮他,想必他将来还真会写出怨气那么重的诗。 谈轻忙不迭摇头,“我不是说老师的诗不好,我就是……老师,我问你,你去国子监后,是不是就没回过旧宅?也没去过那书局?” 叶澜神情越发迷茫,“我确实没再去过书局。” 谈轻心道这就对了,他非但没有放心,还更加担心叶澜。“老师知不知道,有人一直在私下托这静和书局帮忙找一位明石先生。” 叶澜一愣,“为何?” 谈轻也不好说,因为那个人是重活一世的谈淇。 谈淇知道这位明石先生的诗作会在几年后出现在宫中,即便他的诗风格沉郁,让人读来有些不适,可也叫人印象深刻,而谈淇根本写不出多好的诗,只能剽窃别人的诗! 之前碰上秦如斐时,谈轻不能确定谈淇是不是真的用了秦如斐后来写的诗,但他可以确定,在他穿过来之前看过的那本小说里就直接明说了,谈淇就是用了这位此刻籍籍无名的明石先生在几年后所作的名篇。 而在书上,这位明石先生的诗之所以会出名,是因为他的诗被前世的君后原主谈轻读到,君后都觉得好的诗,自然有人争先捧读。在谈淇上辈子病逝前的几年,这位明石先生在京中名声与秦如斐不相上下。 可他一直到谈淇死后都没有现身过,谈淇也不认识他,只知道他的诗受人追捧,连帝后都在夸,确实是好诗,便想在他扬名前找到这个人,让这个人给他写诗,谈淇才能维持他是个擅写诗的少年天才的形象。 然而现实是自从谈轻穿过来后,剧情走向就变得截然不同,至今谈淇都还没有嫁到东宫。 截止到谈轻在书上看过的东宫剧情,谈淇一直没找到这位明石先生,谁知道谈淇重生以来就一直在找的人,竟然就在谈轻身边? 谈轻直愣愣的眼神让叶澜认真起来,“王妃这么看我,是我无意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也不是得罪。” 谈轻摇摇头,一言难尽地看着叶澜,“在我看来,这对老师来说应该只是无妄之灾。” 谈淇重生以来,知道以自己的文采没办法在科考中脱颖而出,只能立一个身体虚弱但又诗才横溢的天才人设,踩着秦如斐成就自己的名声,他若要一直隐瞒真相,就绝不会让明石先生现身人前。要是让他找到叶澜,他肯定会让叶澜给他写诗,可避免暴露真相,他又会怎么对叶澜? 谈轻信不过谈淇的为人,这人可是朵黑莲花,表面多洁白纯净,心里就有多阴毒狠辣。 叶澜是个聪明人,从谈轻的反应足以看出此事对他无益,他便说道:“之前与我联系的书局掌柜早已被新东家辞退,回老家去了,我也只与他一人联系,就算有人要查这个笔名,应当一时也查不到我头上来。” 谈轻还是不放心,“老师知道他老家在哪儿吗?” 叶澜思索了下,“听口音像是西北人。我与他联系时向来是我主动找他,他也不知我住在哪里,更不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西北是挺远的,谈轻心想,就算谈淇让人去查,也得废些时间精力才能找到人,再通过找到老师就更难了。谈轻松了口气,又说道:“老师,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叶澜道:“王妃但说无妨。” 谈轻便问:“一个从来不会写诗的人得了天赐的机会,抄了别人的诗为自己积累名声,伪造天才形象谋取名利,该怎么揭穿他才好?” 叶澜若有所思,“抄他人的时,那是剽窃,若属实,便让被他剽窃之人站出来揭穿他。” 谈轻又问:“可如果那些被他剽窃诗作的人,在当时还没有写出来被他剽窃的那些诗呢?” 叶澜被问懵了,“若被剽窃诗作的人当时还没写出来,谁又能证明那人的诗是剽窃的?” 谈轻道:“对啊。” 谈淇不就是这样?他现在出名的诗都是抄几年后别人的好诗,目前还没有人站出来说他剽窃,就足以证明谈淇抄的诗应该还没有写出来,或许是还没有他剽窃的那一份那么完美,最多会觉得是巧合撞了主题。 亦或者像秦如斐那样自负的人,觉得同样的想法,谈轻可以写得那么好,自己却被狠狠地比下去了,为此心态崩溃,一蹶不振。 第152章 谈轻摇头,“算了。总之老师记住了,如果最近有人通过这个笔名接触你,你千万不要承认,而且不要让对方接近你。如果你不想下半辈子都被关起来给别人写诗的话。” 这是最坏的结果。 叶澜微微皱眉,“我知道了。” 谈轻其实想过老师会觉得他大题小做,没想到老师这么平静的答应了,他反倒有些惊愕。 “老师不问为什么吗?” 叶澜闻言反而笑了,“我相信王妃不会害我。” 谈轻心下动容,老师居然无条件相信他,真好。 叶澜没有再问,抬眼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快到上课的时间了,王妃可还要准备一下?” 谈轻面色一僵,收起一脸的感动,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澜,“老师,我今天是来请假的。” 叶澜笑容微顿。 谈轻赶紧解释:“前天不是宫宴吗?我们不小心得罪了太后,太后要我三天抄完法华经,可是那经书太厚了,裴折玉说除非我三天里不眠不休才有可能抄完,现在一天过去了,我们只抄了不到两卷……” 叶澜皱眉道:“昨夜大哥问起,王妃怎么不说?” 谈轻低头,“就是抄书,用不着安王府出手。” 叶澜想来也是,看谈轻心虚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那便等抄完再上课吧。王妃很聪明,三个月熟读三百千绰绰有余,我能教王妃的,也不过只是帮王妃练字,把字写得更好看罢了。” 谈轻知道自己上课还是很轻松的,如果将这两个时辰的练字时间换成抄书,他自己也能多抄一些,叶澜不介意就好,“谢谢老师!” 既然不用上课,叶澜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先走了。 谈轻跟他约了中午来吃辣椒做的菜,就去找裴折玉。 燕一见他进院正要去通报,谈轻赶紧摆手让他站回去,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探头往门里看。裴折玉正坐在书桌前抄书,边上放着一卷经书,微垂下一双漂亮又冷厉的丹凤眼,少了几分生人不近的冷淡。 谈轻趴在门上偷看,没有出声, 他还记得昨晚坐马车回来时不小心碰了裴折玉的脸一下,不过贴脸而已,好朋友之间也会这样,裴折玉不介意,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没忍住盯着裴折玉的脸颊看。 他还记得那个触感,软软滑滑的,还挺好亲。 正好裴折玉提笔蘸墨,动作间冷不防抬眼看了眼门前,谈轻便被发现了,他警觉地回神。 “是我!” 裴折玉顿了顿,从容沾了墨水,翻过一页经书接着抄,还分心与他说话,“不去上课吗?” 谈轻抱着自己抄到一半的经书进屋,解释道:“我跟老师请假了,老师刚刚去隔壁安王府教小胖子了,还说要帮我抄一卷经书。” 裴折玉写了几个字便放下笔,握着手腕淡声笑道:“原来是叶先生走了,王妃才来找我。也好,有叶先生在,王妃应当可以赶在三天内抄完经书,那也不需要我了吧。” 谈轻愣了下,这话怎么有点酸? 他看向裴折玉绑着五色彩绳的左手手腕,忽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匆匆放下手里的经书,上前握住他的手给他捏起手腕。 “没有啊,老师只帮我抄了一卷而已,剩下的经书那么多,你要是不帮我的话,我抄不完的!裴折玉,你手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谈轻的手心总是温暖柔软的,贴着略有些酸的手腕,不大熟练的按摩也让裴折玉感觉舒服了一些,他薄唇微扬,“本以为今早王妃不过来了,我便多抄些。王妃不去上课了,也不去看看叶先生给你送的辣椒吗?” 谈轻眨了眨眼,“我还差好多经书还没有抄完呢,总不能看你一个人辛苦吧。对了,我打算中午把辣椒做菜吃,还约了叶老师和安王妃,你中午跟我们一块吃饭吗?” 裴折玉挑起眉梢,“原来那叫辣椒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谈轻把他的右手握进温暖的手心里,不大熟练地揉揉捏捏,其实应该说是玩。裴折玉的手指纤长好看,他都有些爱不释手,嘴上还不忘回话,“就是辣的,比我们吃过的茱萸花椒都辣,应该是好吃的。” 他昨晚偷偷尝了一口,感觉辣度还可以,也很特别。 裴折玉不能吃辣,不过眼前少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倒像是一只漂亮的小花猫,似乎也只有在他面前时,谈轻才会露出这样的好似撒娇一般的神情,他抽出手摸了摸谈轻头发,却说:“你们吃就好,我这几天没什么胃口。再说了,我在,只怕你们都放不开。” 安王妃和叶澜、谈轻都是吃过孕子丹的人,叶澜若要过来,安王估计不会现身,就像昨天在畅意楼,裴折玉在时他们也不自在。 端午节过后,天气日渐闷热,又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知道裴折玉的小毛病,谈轻也不强求,抓住他的手掌接着给他捏手臂捏肩。 “我回头再让人种辣椒,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做。” 裴折玉挑眉看他,丹凤眼里涌上笑意,“怎么今日如此殷勤,王妃还有话想跟我说吗?” 谈轻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你帮我抄经书很辛苦,而且你抄得又快又好,你要是先累倒了,只剩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他边说边忍笑。 裴折玉跟他说过只有他这一个朋友,所以对他跟叶老师太亲近,而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默默帮他抄书,可能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吧? 谈轻还没有蠢到听不出裴折玉在内涵他,阴阳怪气的,原来裴折玉也是会吃醋的呀! 不过裴折玉脸皮薄,谈轻没有明说,又转到他身后去,尝试给他捏肩,“福生平时好像就是这么给我按的,每次按完都会舒服很多,裴折玉,你觉得这个力道怎么样?” 会捏肩的人跟不会捏肩的人动作是完全不同的,谈轻怕捏坏他,没怎么使劲。裴折玉只觉得肩头跟触电似的怪难受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按住谈轻的手拉开他,笑说:“还是算了,王妃先来抄经书吧。” “好吧。” 对于不会的事情,谈轻也没什么执着,何况还剩下大半经书没有抄完,时间却不多了,他这就听裴折玉的,自己搬了个圆凳,坐到裴折玉对面,裴折玉书房里不会缺笔墨纸砚,这就给他备了纸笔递给他。 谈轻伸手接过,却没有动笔,盯着裴折玉的左手看。 裴折玉留意到便伸出左手,露出衣袖下的五色彩绳。 “在看这个?” 谈轻挽起袖子伸出左手跟他的手腕一比,两人身高差距在,体型也不同,他的手腕比裴折玉的小,却比裴折玉肤色深了一个度,可是手腕上绑着的五色彩绳是一模一样的,连绑着的绳结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的肤色也不是不白,只是他白净的肤色跟裴折玉的显然不一样,裴折玉的肤色是没有血气的苍白,手上脉络青筋都清晰可见。 谈轻说道:“我还是觉得你太瘦了,要不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都跟我晨练怎么样?” 裴折玉笑容微顿,按住谈轻有着小肉窝的手背。 “还是先抄书吧。” 谈轻撇了撇嘴,裴折玉果然很宅,就是不愿意跟他一起晨练,不运动身体怎么养得好啊? 他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翻开经书,开始抄书。 裴折玉轻笑一声,“王妃这是有什么心事吗?” 谈轻愁的也不只是他,咬着笔杆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我刚才问了老师一个问题,该怎么揭穿一个剽窃他人诗词的人,可是没有想出答案,裴折玉,你可以帮我吗?” 裴折玉不觉得这个问题能难住叶澜,遂道:“叶先生没有给出答案,是因为没有证据吗?” 谈轻眼前一亮,“是啊。我们说的那个人,他写诗不行,却抄了别人的诗用来谋取名利,可是他抄的那些诗都是别人目前还没有完成、但在将来会很有名的名篇……我的意思是这个人知道未来的很多事情!” 这些他说出来怕吓到叶老师,但裴折玉是知道他的秘密的,他觉得裴折玉可以接受,“就是说这个人,他知道未来几年会发生的很多事情,也知道未来几年里的一些名诗,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偷了别人在将来所作的诗占为己用,还用这些诗牟利都是不对的,我们应该怎么揭穿他才对?” 裴折玉搁下笔,“王妃说的这个人,是谈淇?” 谈轻惊道:“你怎么知道?” 裴折玉失笑,“你先前告诉过我,谈淇有很多秘密,也许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而王妃的忧愁是从昨夜赛诗会之后才有的,昨夜的赛诗会谈淇正好出现过,王妃说的这个人会是他,这一点并不难猜测。” 谈轻在方才这一瞬间还以为他有没有可能跟自己一样是穿来的,听完倒也没有太失望,只能说裴折玉太敏锐了,“我说的这个人就是谈淇,我听说他之前一直私下派人找一个叫作明石先生的人,这个人是给人代笔写诗的,写的还不错。谈淇是可以写诗,可他那些出诗集的诗不一定都是他自己写的,他要找明石先生,我怀疑他是想把人找出来专门给他写诗,好让他维持他现在的名声。而不巧,他在找的那个明石先生,就是叶老师。” 第153章 裴折玉似笑非笑,“王妃在担心叶先生的安危?” 谈轻握住他的手,冲他眨眼,“裴折玉,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要怎么揭穿谈淇吧?” 裴折玉看着他的手,轻叹道:“王妃还是那么关心叶先生,为了叶先生才来找我的吧?” 谈轻心虚地别开眼,“比起老师我更加关心你的。” 可是说这话时,谈轻都没有直视裴折玉,裴折玉心知谈轻在哄自己,但不可否认,他被哄得很开心,只能无奈笑叹一声,“也罢,不管王妃说的是真是假,你怀疑谈淇,要揭穿他,就得找出证据,若是王妃苦于没有证据,那,便制造证据。” 谈轻顿了顿,忽而眼睛亮起来,激动地握紧裴折玉的手,“裴折玉,你真是个大聪明!” 裴折玉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这不是好话?” “……我这个语气是好话。” 谈轻道:“谈淇本身写不出来好诗,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即兴作诗,只要他作的诗有问题,就会在大家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裴折玉只负责给他思路,闻言只说:“然后呢?” 谈轻挠了挠脸颊,“有一点点想法。不过这次谈淇被老师压了风头,肯定会在近期再找机会挽回名声。我不是很清楚他都写过什么诗,要先查一下他的诗,再做打算。” 裴折玉道:“这个好办,我让燕一帮你查一下。” 谈轻立马笑起来,抱住裴折玉的手蹭了蹭脸颊,口中直呼:“裴折玉,你真是个大好人!” 裴折玉捏了捏他的脸颊,皮笑肉不笑,别以为他看不出来,有事裴折玉,无事叶老师是吧。 第81章 紧赶慢赶,太后要求的法华经赶在三天内抄完了,叶澜抄了一卷,谈轻自己抄到手快断了也才抄了两卷,大头还是裴折玉抄的。 谈轻第三天凌晨才抄完经书,已经是哈欠连天神志不清了,裴折玉便让他先回去睡觉,等明天早上再派人送进宫里给太后过目。 翌日一早,谈轻不意外起晚了,还是被雨声吵醒的,昨天叶澜来送经书时就说过让他先抄好经书,上午不来上课,等下午再来。 难得睡个懒觉,谈轻迷糊地听了一阵雨声,听得昏昏欲睡,才想起来爬起床找裴折玉。 他匆匆洗漱过就往书房去了,路上问过福生,雨是早上刚下的,他稍微松了口气。 起码白天下雨的时候,裴折玉就算病发也不会很严重,还是他自己还可以控制的状态。 谈轻撑伞到前院时,燕一正提着食盒从屋里出来。 燕一匆忙行礼。 谈轻摆了摆手,压着声音问他:“裴折玉醒了吗?” 燕一道:“回王妃,殿下刚吃过药,正要歇下。” 他刚说完,书房里中就传出裴折玉沙哑无力的嗓音,“是王妃来了吗?让王妃进来吧。” 谈轻绕过燕一推门进屋,一眼就见到了裴折玉。 他坐在书桌前,手中翻着一本书,披着长发,几缕黑发擦过脸侧,衬得本就脸颊愈发苍白,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阴郁柔美。 谈轻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不由升起强烈的保护欲。 见谈轻进来,裴折玉将手里的书反过来盖在桌上,扬起失了血色的薄唇,“王妃怎么来了?” 谈轻举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的五色彩绳,“下雨了哦。” 他说着走近裴折玉,果然嗅到一股熟悉的药味从裴折玉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略微清苦。 每逢下雨,裴折玉身上都是这种药味,之前那个雨夜亲自去山上接谈轻时药味更重,但是谈轻每次闻着都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可裴折玉服了药确实能保持清醒,谈轻也不能说这种让他不舒服的药有没有毒,只能说就算是以毒攻毒,也是对症的药,而他只凭直觉感知药物好坏,根本不懂医。 谈轻不着痕迹皱了下鼻子,便凑到裴折玉跟前,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模样,心下有些担忧。 “还是很难受吗?” 裴折玉淡笑道:“无事,不过是有些虚软无力。” 他看向谈轻手上的五色彩绳,又有些无奈,“王妃还真是说到做到,真的相信在下雨天剪了五色绳让河水冲走,就能换来一年好运?”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伸出了左手,因为他今日不大舒服,手背上的血管青筋微微鼓起,衬得苍白纤细的手腕看着有几分脆弱。 谈轻小心地握住他的手,不自觉放轻了嗓音,“信则有,不信则无,好运气谁不想要?再说了,跟你约好的事情当然要做到。” 他低头开始解裴折玉手上的五色彩绳,裴折玉由着他,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说道:“天亮时经书已经让人送进宫里了,前两天查的谈淇诗集的事也办妥了,这里便是谈淇这几年来写的所有诗。燕一让人查过过,谈淇之前在国子监时写过的诗只能说平平无奇,连普通学子都不如,但自从两年前,他一次即兴作诗艳压秦如斐,从此声名大噪,所作的诗词与从前差距极大,也不是没人怀疑过,但他对外只说,是他突然开窍,厚积薄发。” 谈轻才发现裴折玉刚才看的那本书就是谈淇出的诗集,而另一沓则是燕一让人抄录的谈淇从前在国子监作的诗,他拆下裴折玉手上的绳结,眼神便往诗集上瞟。裴折玉自觉帮他解他手上的五色彩绳,笑道:“王妃可以让叶先生或是秦二公子帮忙对比查阅,或许会从中得到一些惊喜。” 谈轻握住刚解下来的五色彩绳,“什么惊喜?” 裴折玉道:“谈淇的诗集里共收录了三十九首诗,其中令人赞不绝口的只有十首,而这十首诗风格迥异,不尽相同,其中三首诗与秦如斐的文风相似,剩下七首,也有类似叶先生作诗风格的。至于剩下的二十九首诗水平差一些,且不说主题五花八门,风格变化也极大,作诗之人多是借诗寄托心事,以我看来,这些诗不像一个人能写出来的。其中倒是有两首闺怨诗,与谈淇原本在国子监所作的诗风格相似,用词习惯也差不多,只是与这本诗集的其他诗对比,便显得奇差无比。” 谈轻噗嗤笑出声,“那两首闺怨诗才是谈淇自己写的吧?他拿别人的诗出诗集,还凑上两首自己的诗,结果一对比,谁丑谁尴尬!” 裴折玉解下他手上的五色彩绳,边说话边顺走他手上那根,从容自然地放在谈轻够不着的书桌边,“下雨天不便出门,五色绳交给我,我让人拿去处理吧。不过即便在我们看来,这些诗不太可能出自同一个人,但我派去的人也没有查到谈淇这几年里找过任何人代笔的蛛丝马迹。” “好吧。”下雨天不方便出门,谈轻被别的事吸引了注意力,裴折玉说什么他都点头,“那你让人帮我许愿,让你的病快点好起来!” 裴折玉怔了下,看向谈轻,“不给自己许愿吗?” 谈轻理所当然说:“我什么都不缺,不用许愿啊。” 裴折玉若有所思,垂眸敛去眼底思绪,又道:“我让人打听了一下,五天后是晋阳王儿子的满月宴,晋阳王妃生下三个女儿才得了这个幼子,故此大办宴席,宴请了不少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也许谈淇会想去。” 谈轻歪了歪头,一脸迷茫。 裴折玉轻笑一声,“晋阳王是父皇最小的弟弟,皇祖父的第九子,虽说不是太后所生,但也是父皇如今还在世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姐妹之一,所以父皇待晋阳王还算宽和。” 谈轻:“哦!” 裴折玉问:“想起来了?” 虽然在皇帝的那些还在世的兄弟姐妹里,他只记得陆锦她娘建安长公主,不知道晋阳王是哪个,但他知道晋阳王是什么人就够了,皇帝同父异母的小弟,年纪也不小了吧。 谈轻便道:“老来得子,确实应该大办满月宴。不过晋阳王是你父皇的兄弟,谈淇只是七品小官之子,未必能够得上人家晋阳王儿子满月宴宴席的门槛。他就是想去,估计也得是跟着赔钱货才能进晋阳王府吧。” 裴折玉抿唇忍笑,没有提醒他晋阳王才三十多岁,只说:“晋阳王不会宴请一个七品小官之子,但是会宴请太子将来的枕边人。今早宫中有个消息,王妃或许还没有听说,程姑娘被父皇认为义女,封为安阳县主,应当不会再做太子妃。皇后今早派人请左相夫人明日入宫,内务府也收到旨意,已经在准备太子大婚的婚服。或许在四皇子成亲前后,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会相继嫁入东宫,而内务府为两位侧妃赶制的婚服中,有一套是男妃的礼服。” 谈轻听完一脸震撼,“等会儿,你让我捋一捋。所以之前皇后搞鬼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他等到整个端午节过去,算了算昨天皇帝就该上朝了,下药的事也应该有结果了,但是今天才听到后续,谈轻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没想到程姑娘真的不做太子妃了……她那天跟太后说的话是真心话吗?那孙俊杰呢?” 第154章 裴折玉摸着他脑袋,耐心解释:“程姑娘生在关中,关中人大多豪爽,她初来乍到,大抵是不习惯宫中的尔虞我诈,何况那日王妃说的也有道理,皇后不喜欢的太子妃,如何能做得长久?孙俊杰之事有一就有二,程姑娘如今被封为县主,还得了封号,倒是比一些公主还要风光,也算是善终了。至于孙俊杰,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自从那天出事后就一直没出过宫,但皇后和太子应该会保住他的,再不济还有承恩公府,孙俊杰父亲也是父皇近年来重用的能臣,父皇自然也会给他留点颜面。不过皇后这两天也不好过,听说前两天太后找机会斥责她管理六宫不力,命她禁足三日,思过忏悔。” 谈轻撇了撇嘴,幸灾乐祸道:“这么点事到现在还没个明白的结果,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确实应该恭喜程姑娘,避开了赔钱货那个火坑。姜还是老的辣,能对付皇后那个坏女人的,果然还得是太后。” 太后的天然地位压制皇后,皇后也是活该被罚。 但那男子的侧妃婚服…… 谈轻反应过来,似懂非懂,“照你的说法,内务府奉命准备太子太子妃的大婚礼服,两位侧妃中有一名男妃是可以确定的,而那个侧妃八成就是众所周知跟太子搞到一起的谈淇,所以晋阳王也邀请了谈淇?” 裴折玉从书案宣纸堆中翻出一张请柬,推到谈轻面前。 “前天请柬便送来了,说来也巧,我这两天让人去查谈淇时,他也收到了晋阳王府的请柬。” 谈轻翻开请柬一看,果然是晋阳王府给的请柬,他瞥了一眼就合上了,了然地看向裴折玉。 “晋阳王给谈淇请柬,这是着急讨好未来的太子侧妃吗?大家都知道赔钱货有多宠谈淇,晋阳王要是想讨好他,肯定要对症下药,而谈淇前两天刚在赛诗会被一位籍籍无名的明石先生压了风头,那么晋阳王会不会借这个机会,让谈淇挽回名声呢?” 裴折玉眸中含笑,不答反问:“王妃以为呢?” 谈轻啧了一声,丢开请柬,“这个晋阳王挺没意思的,既给我们发请柬,又邀请了谈淇。” 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他隐王妃跟谈淇不和?早在长公主府时,他就已经表明过态度了。 裴折玉心照不宣,只笑说:“若是往常,我只会派人送去贺礼,但这次,王妃想不想去?” 谈轻说:“晋阳王到底是两边都想讨好,还是想要谁给谁垫脚呢?我也很忙的,考虑一下吧。” 他这么说,就是不想去。 想了想,谈轻忍不住问裴折玉:“那太子的男侧妃确定就是谈淇吗?怎么圣旨一直没下?” 他总觉得这有点怪怪的。 裴折玉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太子妃的人选一直在变,但既然皇后已经在派人接触左相之女,而父皇又已经下令让内务府赶制太子妃大婚的礼服,这个消息应该不会是假的。王妃不想让谈淇做太子侧妃?” 谈轻是有些担忧,一脸嫌弃地说:“他要是做了太子侧妃,是不是就要压在我头上了?” “王妃害怕了?” 裴折玉笑着捏了捏他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手感柔嫩软滑,他上次捏过一回,便总想再捏一回,心道不怪谈轻还想摸他的脸颊。 谈轻觉得裴折玉的癖好有点奇怪,不是摸他的头就是捏他的脸,但裴折玉喜欢他也就无所谓了,只说:“我是隐王正妃,他要是嫁给赔钱货,就是太子侧妃,究竟是亲王正妃大还是太子侧妃大?而且赔钱货是你的五哥,太子侧妃又算不算是你的五嫂呢?那到时我也得这么叫吗?” 裴折玉看他掐着手指头理这些关系的模样,认真到让他忍俊不禁,自家王妃也太可爱了! 裴折玉笑着摇头,无奈地握住他掐算的手,“按理来说,太子妃确实是比隐王妃权力更大,但那是太子妃,不是侧妃。我们即便要叫太子妃五嫂,也只能是太子正妃。而且嫁给太子便要入东宫,你我除非宫中宴会,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几回,王妃倒不必为此担忧,就算是碰上面,也不必你这个隐王妃给太子侧妃行礼。” 谈轻这就放心了,“那就好,我才不给他行礼!” 裴折玉对他的小脾气还算了解,只是每回都会被他逗笑,不过他下雨天时不知是不是心理影响,身体总是格外虚弱乏力的,说了一阵话便开始乏了,谈轻自觉地抱起那堆燕一搜罗来的谈淇诗集跟他告辞。 叶澜晌午还是来了,今天的课推到了下午,但谈轻抄了三天书手酸得很,叶澜讲过课后便没有给他布置什么功课,倒是与他一同研究了谈淇的那些诗。他的看法与裴折玉一样,认为这些诗不是同一人所写。 这些诗的风格、意境跳跃太大,若真的是一个人所作,只能说这个人也未免太过强大了。 尤其是诗集上出名的几首诗,风格一会儿伤春悲秋,一会儿忧国忧民,一会儿又愤世嫉俗,一会儿积极向上,用词习惯也不同,要用谈轻的话来说,这些诗如果真的是一个人写的,那这个人得是精神分裂。 看完这些诗,雨也停了,谈轻便让人送叶澜回去。 日落时分,叶澜回到了国子监,刚进自己住的小院,就碰上一名学子,告诉他今天有人来找他,说叶家老宅一角被雨水冲塌了。 叶澜早就搬出了叶家老宅,偶尔也会回去看看,因为他父亲还留了一些藏书在那里。 担心父亲的藏书被水泡,叶澜没有多想,趁着天还没黑,匆匆赶回了叶家老宅一趟。 好在父亲的藏书都收进箱笼里放在高处,没有被水浸泡,而叶家老宅被雨水冲塌的,也只是后院荒废了很多年的一间柴房。 叶澜想到近来师兄的学子需要一些旧书,索性将用得上的旧书收拾一下,包起来带走。 等他抱着旧书锁好老宅大门时,天已经暗了一半。 叶家老宅在城东的一条小巷里,位置很是偏僻,这边也很久没什么人住了,叶澜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昏暗小巷,突然想起几天前谈轻跟他说过的话,心中无端紧张起来,抱着旧书匆匆走出去。他记得谈轻前两天说过的静和书局就在前面不远,还好书局也不算必经之路,所以他特意绕出巷子,想往湖畔的东街大道走去。 可走着走着,除了他的脚步声外和屋檐雨水滴落的声音外,身后似乎有别的声音传来。 叶澜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向地上的水坑,借着天光,隐约看到有个人远远在巷子深处站着。 天色将黑的深巷里一片晦暗,乍一看到那道人影,叶澜心跳都快了几分,他从未觉得从叶家老宅到东街街尾的这条路这么长过。 他也不敢贸然停下,依旧照着方才的步伐往巷子外走去,时而留意路过的水坑,果然看到身后那人一路上都在远远地跟着自己。 叶澜加快步伐往前走去,他身后跟着那人也加快了脚步,好在前面就是巷子口,外面是挨着湖畔的街道,叶澜没有回头,飞快往前跑去,身后那人的脚步声也急促起来。 “等等!你是不是明石先生?” 身后那人冷不丁出声,叶澜顿了下,却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还推翻了巷子边靠着的一排竹竿,挡住身后的路。他没有回头,抱紧怀里包起来的旧书拔腿就跑,很快就听到身后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娘的臭书生……站住!” 叶澜怎么可能听他的? 听这语气八成是来者不善,叶澜跑到巷子外人来人往的城东湖畔街尾,正要松口气,回头就见一名满脸胡子的邋遢男人从巷子里出来,显然就是刚才跟踪他的那个人。 他手里还握着一根粗长的棍子,像是要追上来动手。 叶澜神色一紧,快步往街上走去,却不慎撞到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前站着的一个男人。 好在对方眼疾手快,不仅避开了他还伸手推开了他,“什么人?郡主的马车都敢撞?” 叶澜喘着气抬头看向马车上挂着的木牌,那上面赫然写着长公主府,他愣了下,就见车窗的帘子被人掀开,有人从车窗里往外看。 那是个姑娘,叶澜觉得眼熟,对方却先认出了他,眉眼一弯,明艳容颜浮现两个梨涡。 “哎,你是七表嫂的先生!” 第82章 听到七表嫂这个称呼,叶澜这才想起来了,这是跟谈轻玩得来的郡主陆锦,他在谈轻的庄子时见过陆锦,从前在国子监时也见过。 叶澜正要行礼,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怒吼“站住”,他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从巷子里追出来的胡须大汉,他不再迟疑,看向陆锦。 “有人在跟踪我!” 他话还没说完,陆锦也看到了远处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她皱了下眉头,“先上来吧。” 叶澜没想到她这么爽快,顿了下,便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待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他急促的呼吸才缓和下来,垂头行礼。 “多谢郡主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