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嫁小夫郎》 第1章 《换嫁小夫郎》作者:雩白【完结】 本书简介: 山阳镇卖豆腐的小哥儿赵景清出嫁了,嫁给乐明村的秀才当夫郎。 人们都道他嫁得好,日后是要当官夫人享福的。 岂想入了洞房,挑开他盖头的却是个粗犷强壮的男人,景清远远见过他一次,是后母为弟弟挑选的夫婿袁牧。 赵景清后知后觉,他被换嫁了。 —— 袁牧家有薄田,又会打猎,比上有久病卧床的娘,下有三个弟妹且家贫的秀才好百倍,赵景明上辈子听他娘的话嫁给袁牧。 成亲第二日袁牧进山打猎摔断腿,成了个跛子。赵景明本就不喜他,如今更是厌恶。 而赵景清和秀才恩爱有加,赵景清抛头露面卖豆腐养家,秀才不以为耻还日日接送。五年后,秀才更是一举中第,当上大官,举家搬迁赴任。 多年后再见,赵景清从马车上下来,穿得是绫罗绸缎,戴得是金银玉石,出入皆有下人伺候,养尊处优。 反观他,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赵景明妒红了眼,好在老天垂怜,重活一世,他要嫁秀才先生,当官夫人享福。 —— 赵景明用尽心思抢了赵景清亲事,和他换嫁,坐等五年后享福。 然而—— 他在伺候婆母,赵景清穿上婆母做的新衣裳 他在田间刨土,赵景清丈夫连他的份一起干 他家揭不开锅,赵景清天天鲜美香辣享口福 …… 赵景明想,五年时间可真长。 五年后,秀才并未高中,赵景明的官夫人梦彻底破灭。 而赵景清和袁牧相濡以沫,琴瑟和鸣。 生意做到镇里、县里……赚得盆满钵满,是远近闻名的富商。 多年后再见,赵景清从马车上下来,未经风霜,容貌依旧动人。比之赵景明记忆中更甚。 手里牵着一个冰雪可爱的小娃娃,和年画上的一样。 袁牧亦步亦趋跟在父子两身后,凶煞的面容上挂着不值钱的笑。 —— 有人说袁牧模样凶煞,一身蛮力无处使,不是会疼夫郎的人,赵景清有得苦头吃。 赵景清慢半拍:啊? 没有啊,他啥都吃,就是没吃苦。 袁牧:…… ps: 1小哥儿文,生子哦 2两土著发家致富日常文 3段评已开,欢迎来玩~~ 内容标签: 生子 种田文 重生 日常 先婚后爱 对照组 主角视角赵景清互动袁牧配角赵景明 一句话简介:换嫁后我风生水起 立意:脚踏实地才能行稳致远 第1章 今天腊月初九,宜嫁娶,是梧桐巷赵家嫁哥儿的日子。 一日嫁两子,可有得忙。 清晨,天光熹微,赵家就燃起烛火,开了院门,不多时三三两两的妇人夫郞结伴踏入赵家院子。 邻里邻居的,不管谁家办红事白事,吆喝一声,都早早来帮忙,活儿昨日安排好了,几人领了各自的活儿,说笑着手脚麻利开干。 西厢最后的房间暗着,没有燃灯,赵景清坐在床头,耳边是外面嘈杂的谈笑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他静静听着,垂眸看向摆在身旁的嫁衣。 “诶,清哥儿豆腐做愣好吃,李长菊那个黑心肠的,我还以为她怎么着也得留清哥儿在家里多卖几年豆腐,赚够钱了,再找个老鳏夫给打发出去,没想到还有点良心,给他找了个好夫婿。” “你说小声点,我听说那秀才家里穷,上有重病老母,下有年幼弟妹,嫁过去就是伺候一大家子,哪里好了?” “这柴房角落哪个听得见,我们说我们的,那秀才年纪轻轻就有功名了,以后是当官的料,就算做不了官,当个举人老爷也多好的。” “将来的事哪个说得准,你不看看李长菊给她亲哥儿选的夫婿,父母双全身体康健,上头一个出嫁的姑姐,下头只有一个小叔子,半大小子能帮上家里忙。我听李长菊到处炫耀,说是屋头薄有家底,上田三亩中田三亩,都是能出粮食的好田地,下田荒地些有四五亩,老两口是节约惯的,存的银子也不少,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 “自己亲生的娃儿,那肯定是要找个好的。清哥儿是前头留下的,不卖给老鳏夫都是她有良心。” “不说了,快点把菜理好,那边在催了。” “哎呀,要得。” 赵景清无悲无喜,他看向窗外,天灰蒙蒙的快亮了,赵景清准备换上嫁衣,手指解开第一个盘扣,门被人敲响。 “哥,我能进来吗?”是赵景明小心翼翼的声音。 赵景明是后母带来的弟弟,与他只差半岁,赵景清与他关系不睦,赵景明从前没少仗着有娘撑腰,抢他东西,欺负他。 赵景清自是不愿,反抗过争辩过,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没有倚仗,七岁的小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人欺负。十年下来,他已习惯独自承受,默默舔舐伤口。 可半月前,赵景明染风寒病了几日,身体好了,性子也跟着变了,不再直呼他名字,改口叫哥。 会偷偷给他留包子,用油纸包着,藏在衣服里,拿给他时还是温热的,皮薄且暄软,轻轻一咬,油香的汤汁便入了口,好吃极了。赵景清已经忘记多久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包子了。 起初,赵景明拿给他的东西,他没敢吃,原模原样放着,以防赵景明突然发难,他有口难辨。后来过了好几日,赵景明依然给他送东西,见他不吃,还置气说他不吃便丢掉。 那都是花钱买的,一砖豆腐两文钱,一个包子两文钱,他卖一砖豆腐,只能买一个包子,而且里面有肉,赵景清舍不得,他便吃了。 赵景清等着赵景明发难,没等到,等来得是赵景明喜笑颜开,笑弯了眼,看他吃了东西,就好似自己吃了。 赵景明还同他道歉,神情真挚,“从前是我做得不对,日后我会改,日久见人心,你不要事事将我推拒在外,好吗?” 若说赵景清没触动,那是假的,但他搞不懂赵景明为何会这样,蜗牛般缩在自己壳里,只偶尔探出触角观察,又很快被惊回去。 赵景清扣上盘扣,打开房门让赵景明进屋。 赵景明见屋里黑不溜秋的,“哥你怎么不点灯?” 赵景清话少,“看得见。” “不点便不点吧,哥你到我那屋去,在我屋出门。”赵景清又补了一句,“我们一起出门。” 赵景清看他一眼,又垂下眼,“你娘会说。” “我和她说好了,她不会说……”赵景明抿了抿嘴角,摊开来说,“今儿来得宾客多,你娘那边也有亲戚来,我娘不想面上太难看,让人说闲话,就想着你到我屋去,我们一起。” “哥——”赵景明抓起赵景清的手,柔嫩与粗糙对比鲜明,他拖长了声音,“哥你去我屋里吧,好不好?” 赵景清睫毛颤动,好一会儿才应下,“好。” 赵景明顿时欢天喜地拉起赵景清出门,赵景清道:“慢点,我拿喜服。” “别拿了,我攒了私房钱,替你做了一身新的。”赵景明眨眨眼,邀功道,“想在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赵景清怔了瞬,被赵景明拉出门,带到他房间。赵景明是东厢第二个房间,宽敞明亮,摆设虽老旧了些,但一应俱全,赵景清目光在窗边桌上妆奁顿了会儿,又移开了。 那是当年他娘的嫁妆。 让赵景清坐下,赵景明便准备去取喜服,才迈出步子,门便被人推开了,赵景明吓得差点蹦起来。 李长菊手里端了个瓷碗,装着醪糟小汤圆,还卧了两个鸡蛋,她风风火火走进来,把瓷碗放桌上,“明哥儿,吃些垫垫肚子,今儿可有得折腾。” 说罢,使劲瞪了眼屋里的赵景清,又风风火火离开。 赵景明吐出一口气,借花献佛,将醪糟小汤圆端给赵景清,“哥,你吃。” 赵景清摇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我们一起吃,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赵景明赌气道,将碗往赵景清面前推了推,“你先吃。” 赵景清只好吃了,他吃了一个蛋,三勺小汤圆,便不再动了。 赵景明取来喜服,让赵景清换上,赵景清手指抚过料子,比他之前的好太多。 “好看,真好看。”赵景明夸赞,视线在赵景清蜡黄的面孔上停留了瞬,又笑着移开。 赵景清指了指桌上瓷碗,“快吃吧,要凉了。” “好,马上就吃。”赵景明应声,理着自己的喜服,待要去吃,却没吃上。 请来为他们开面的老妇人来了,一通折腾下来,瓷碗中的醪糟小汤圆早已经凉了。 外面热闹起来,快到时辰了,媒婆也来了。 媒婆姓刘,赵景清和赵景明的亲事,都是找她说和,今儿出门,刘媒婆会一路将赵景明送至夫家,这是之前便定好的。 第2章 刘媒婆张罗着盖盖头,赵景清一切准备妥当,端坐于长凳上,红盖头落下,目光所及便只有自己手脚那一小寸。 赵景清坐了一会儿,耳边的嘈杂好似蒙上薄纱,与他隔开了一层,听不真切,他轻晃了晃脑袋,头晕目眩更加严重,赵景清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 “哥,你怎么了?”赵景明凑上前关怀,见赵景清不回话,挑开赵景清盖头,担忧道,“你脸色好难看……” 赵景清听不真切,眸色迷蒙,抬眼望向赵景明,只觉他的脸扭曲成怪物模样。 赵景明见状,面上忧心一扫而空,钳住赵景清下巴,仔细打量了会儿,“你倒是命好,可老天爷更偏爱的,是我。” 轻笑一声,赵景明嫌弃地松开手,替赵景明盖上盖头,上面绣了花开并蒂,是赵景明为自己绣的,现在落在了赵景清头上。 炮竹声响起,迎亲的来了,赵景明嘴角扬起志得意满的笑,盖上红盖头,是赵景清之前盖的没有刺绣的红盖头。 刘媒婆推开门进来,看了眼盖头,直奔向赵景清,用了些力气才将他搀扶起来,“紧张啊?别怕,这一路我陪着你呢,我说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 没得到回话,刘媒婆也没觉得奇怪,只道是他害羞。 平常人家,结亲的规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赵景清恍恍惚惚间,在刘媒婆的指引下,拜别父母,出了门。 接亲的是一架驴车,给它绑上了喜气洋洋的红布带,赵景清坐在车板上,摇摇晃晃许久,脑子都要摇匀了。 他难受得紧,耳边嗡嗡作响,胸口发闷想吐,却吐不得,四肢似浸泡了冷水,寒意浸入骨髓,冰冷又酸软,赵景清眼前一片眩晕,身体忍不住发颤。 不知过了许久,驴车终于停下,他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搀起来,脚踩到实处,赵景清双腿无力,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好在那双胳膊还没松开,赵景清借了力道,站稳了。 另一双手扶过他,扶他向前走。 赵景清跨过火盆,迈过门槛,在堂屋里,在族老的高声唱喝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赵景清又被扶进房间,他坐在床上,耳边是几声模糊不清的叮嘱,再之后,便无任何声音。 寂静中,赵景清觉得身上的难受被无限放大,他捂着胸口,苍白的脸颊上,冷汗簌簌而下。他想喊人,喉咙堵着似的,发不出声。 在盖头的遮挡下,偶尔进出的人,未发现任何异常。 直到送走宾客,今日娶亲的郎君踏入房门,挑开赵景清的盖头。 作者有话说: ----------------------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开文撒花~ v前随榜更,v后尽量日更,但不保证日更,作者工作党,精力有限,偶尔会摆烂[化了][化了][化了],不更挂请假条或作话提前通知[奶茶]宝宝们看文愉快~ 第2章 袁牧手里捏着红盖头,看清新夫郞的面容,怔愣在原地。 赵景清眼前光线变化,他艰难抬头望去,眸色呆滞迷蒙,定定看了许久才认清挑开盖头的人。 身形高大魁梧,面容粗犷,是、是袁牧。 他远远看见过他,是后母为弟弟挑选的夫婿。 ……挑开盖头的怎会是他? 霎那间,赵景清苍白的冒着冷汗的面孔变得越发难看,面如金纸,他如坠冰窖,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作何反应。 袁牧见状,放下盖头,转身大步走出房门,不多时身后跟了三个人折返回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 赵景清听不真切,耳边总是隔了一层,他能看出来,几人脸色和情绪都不好,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微微刺痛,叫他神思清明些许,却无法将他从无边的溺毙之感中带出。 进来的年轻女人说了两句,便上前看赵景清的情况,落在额头上的手干燥且温热,赵景清晕乎乎地看着她,她转身离开,很快拧了张帕子回来,擦掉他满脸冷汗。 几人又说了几句,留下年轻女人和妇人,都出门了。 女人嘴巴张张合合,赵景清尽力去听,断断续续听见她的声音说:“我是袁牧的姐姐袁月,你别害怕……许是接亲太匆忙,将你和景明弄错了,袁牧去拉板车了,等会儿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通知亲家,一路去村里裴西安家……你别担心会将你送去……” 袁月又抬头对妇人道:“娘,他样子不对劲,身上冷得吓人。” 袁母多吃过的盐比袁月吃过的米还多,看了眼浑浑噩噩的赵景清,心知此事不简单,她愁眉不展,“搬床棉被铺板车上,别颠着他,星哥儿去请七叔公,迟些时候到裴家了,给他把脉瞅瞅。” 外头一声吆喝,袁月给赵景清重新盖上盖头,将赵景清扶出房门,袁母抱了床棉被出来铺在驴车车板上,安置好赵景清。 袁牧牵着驴车,车板上是赵景清,两旁是袁月和袁母,后边是同族叔伯兄弟,一行二十余人风风火火朝村子最里头走去,裴家在村子最里头山脚下。 这动静可大,惊动不少人,村里头沾亲带故,随便叫个人问一句,便知晓事情始末,不少人跟着要去看热闹。 很快,一行人抵达裴家。 裴家宾客已经走光,院里是没收拾完的桌子板凳和食物残骸,有个瘦弱的小哥儿在收拾。 是裴家幺子,袁母上前问:“小树儿,你家大哥呢,新夫郞送嫁送错了,我们给送过来。” 小树儿吓了一跳,转身见院门口人头攒动,抠着扫把,声如蚊蝇,“在、在屋里。” 袁母几人对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 不待她再说话,堂屋里走出个干巴瘦小的妇人,脸上两条法令纹尤其显眼,“林翠娥,你儿子娶夫郞,晚上不在家抱夫郞,一大群人跑我这儿来做啥,可吓死我。” 袁母,也就是林翠娥,没管她的恶语相向,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事情解决了,林翠娥好声好气将事情头尾给她说清楚,“我们两家把人换回来吧,这事儿就揭过了。” 裴母闻言,叉腰啐了口,“洞房都入了,我儿子不至于自己夫郞都认不出来,你要找事儿直说,不用大喜日子来找晦气!” 入洞房了?林翠娥急道:“可、可是……” 袁牧上前一步,沉着脸,“裴西安人呢,叫他出来。” 裴母嗤笑:“你喊叫就叫,你谁?” …… 外头吵吵嚷嚷,赵景明听见动静,知道是袁家发现娶进门的夫郞不是他,找来了。 赵景明趴伏在枕头上,裴西安在他身后,棉被盖在两人交叠的身躯上,一耸一耸的。 生米已煮成熟饭,赵景明不怕裴西安被赵景清抢回去。 “你……”赵景明扭头向后看,挣扎起来,“你、你不是袁牧?” 他声音带了哭腔,“你放开我!放开我……” 裴西安停下,赵景明当即卷了棉被,抱着腿直哭。 屋里黑灯瞎火,眼睛适应了黑暗,裴西安隐隐约约能看见赵景明秀气的面庞哭得梨花带雨,安抚承诺道:“都是我的错,我会对你负责,你别怕,我出去与他们解释。” 赵景明一言不发,只是哭。 裴西安穿上衣服,出了门,赵景明看向他离开的背影,红彤彤的双眸里闪过笑意。 有文采,亦有担当,上辈子便宜赵景清了。 思及上辈子,赵景明满脸怨怼,上辈子他听娘的话,嫁给袁牧,新婚当晚便闹得极不愉快,连洞房都没入成,袁牧心里有气,还躲着他,第二日就借口说冬日里动物皮毛厚,要在大雪封山前进山打猎,攒钱过年。谁知他会在深山摔断腿,瘸着腿四五日才出来,拖得时间久了,伤腿还受了冻,花了不少银子,连田地都卖了,耗干了家底,腿也没治好,成了个跛子。 家里没田地,袁牧腿瘸了赚不来钱,上头还有两个老不死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成日里饥一顿饱一顿。 还连累他出门还得听人指点笑话,赵景明本就不喜他,如今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嫌恶得不行。 而赵景清嫁给裴西安,夫夫恩爱,赵景清抛头露面卖豆腐,裴西安不以为耻还日日接送,并肩而行言笑晏晏,五年后,裴西安一举中第,当上大官,举家搬迁赴任,赵景清摇身一变成为官夫人。 多年后再见,赵景清从马车上下来,穿得是绫罗绸缎,戴得是金银玉石,出入皆是下人伺候,养尊处优,未经风霜,容貌依旧动人。 而他,与普通村夫没甚两样,被困苦的生活压弯了脊背,手掌干燥粗糙,指缝里是洗不干净的泥。 赵景明气得不行,妒得连眼睛都要滴血了,好在老天垂怜,给了他重新选择的机会,这一次,他要嫁给裴西安。 他要当官夫人,享福的该是他才对。 裴西安出去,屋外又吵嚷开了,赵景明从回忆中抽离,竖起耳朵听。 第3章 “娘,别说了。”裴西安喝止裴母,走到院子里,“林大娘,袁牧,此事是我不对,如今错已酿成,寻求解决之法才是上策。” 他视线越过袁牧,看向板车上盖着红盖头的人,片刻后收回目光对上袁牧,“我已……需对景明负责,景清已与你拜堂,不如我们……”最后两个字在他嘴里停顿良久,终还是说了出来,“换亲。” 话落,院子陷入寂静。 袁牧唇角紧抿,沉着脸,他生得高大,这般神情看着极骇人,似要动手,裴母小小的身躯挡在裴西安身前,母鸡护小鸡狠狠盯着袁牧。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不过裴家穷,招待亲戚有限,酒席早早就散了,不似袁家热闹到大晚上,进了洞房才发现,时间也晚了,理是这个理,可这都算是啥事儿啊! 袁牧侧身回眸看了眼一直无甚反应的赵景清,掀开盖头看他第一眼,他便看出他状态不对,袁牧收回视线,他道:“我答应,但是有两件事得掰扯清楚。” “一,为啥会接错亲;二,我家聘礼是给赵景明的,既要换亲,聘礼得重新论。”袁牧道,他家给聘礼是让他娶赵景明,不是让裴西安娶赵景明,没道理夫郞换了,钱得他家出。 他话音方落,裴母不干了,嚷嚷开来,“聘礼又不是我收的,谁收的你找谁去!” 她可听说了,李长菊嫁赵景明,从相看开始到成婚,前前后后收了袁家约有五两银子,裴家哪有这钱。 袁牧拧眉,没理会裴母,对裴西安道:“我们一桩桩一件件说清楚,立字据盖手印。” 裴西安拉住要说话的裴母,颔首道:“这是自然。” “接亲时,是刘媒婆将人带出来,送上你驴车,可以请刘媒婆来问清楚。”裴西安提出建议。 袁牧也是这个想法,“已经叫人去请了。” 裴西安继续道:“至于聘礼钱,我娘话说得不好听,但也没错,景明的聘礼是赵家收的,应当找他家要,我家需要补的差额,也该补给赵家,你说是也不是?” 袁牧点点头,“是。” 两人商量着,后面看热闹的吵嚷起来,“刘媒婆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刘媒婆挤进来,气喘吁吁,寒冬腊月里跑出一头热汗,“哎哟喂这算啥事,咋会搞错夫郞?” 刘媒婆气都没空喘匀,“我盖盖头是盖对的啊,赵景清是块红帕子没绣花,我亲自盖的。赵景明那块上绣了花开并蒂,我仔细看过,差别愣大,我哪可能搞错。问题肯定是出在赵家,他们两人换盖头了!” 这事儿可不能是她的问题,她吃这碗饭的,新夫郞给人送错了,传出去她多年的口碑完了,谁还请她做媒。 刘媒婆道:“让他们兄弟两个面对面说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你个老虔婆,嘴皮子上下一碰就乱说话,污蔑我赵家名声,送错亲我没找你算账,你还先倒打一耙,脸皮子愣厚,我话放这儿,今儿个事情不扯清楚,谁也别想走!”李长菊尖利的声音穿透人群,从最后面传来。 第3章 李长菊大步流星挤开看热闹的人群,站到裴家院子里,双手叉腰,像只昂首挺胸战斗的公鸡。 她眼珠子一转,觑见做板车上盖着盖头的人,迈步上前,伸手去扯他盖头,“你个贱蹄子,我就知道你心思不正,和我明哥儿抢男人,没脸没皮的东西!” 说着抬手就要打。 她动作来得突然,众人猝不及防之下没反应过来,此时反应过来,拦的拦挡的挡。 袁牧忙错身挡在面目苍白的赵景清身前,李长菊的巴掌落在他身上,隔着厚实的棉衣,也是生疼,可见她力气之大。 赵景清浑身无力,连躲避都做不到,闭眼瑟缩,预想中的痛楚却未出现,赵景清睁开眼,高大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将他牢牢挡在身后。 林翠娥和袁月上前拉住李长菊,林翠娥劝道:“亲家母有话好好说,莫打孩子。” “我呸,”李长菊唾了口,“不打,他就是该打,抢弟弟男人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别说打,猪笼都浸得。” 林翠娥拧眉,不想亲家母是这个德行。 袁牧道:“这事儿还没下定论……” 李长菊尖声打断他,“你还护上了?别忘了明哥儿才是你要娶的夫郞!明哥儿呢?明哥儿!” 袁月性子也是个泼的,撒开拦着李长菊的手,“你不辨是非还是别人的错了?和你解释也不听,白活那么大岁数!” 李长菊一哽,没想到被个小辈指着鼻子骂,气得不行,这人还是自家哥儿的大姑子,胸膛起伏半天憋出句,“你个外嫁女,娘家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袁月:“有没有份你说了不算,我爹娘兄弟可都让说!” 李长菊气急,余光瞥见自家明哥儿从裴家屋里走出来,哭哭啼啼的一副扭捏做派,心里顿觉不妙,几步上前扯过他胳膊,低声快语,“你们圆房了?” 赵景明羞怯点头,“嗯。” “你——!”李长菊高高扬起手,终是没忍心落下,“你气死我算了!” 裴西安上前将赵景明挡在身后,“此事怪我……您别与景明置气,要打要骂我任你处置。” 李长菊审视裴西安,长得还算是一表人才,可有屁用,他爹在世时,耕读之家,虽不富裕但还过得去,裴西安十五岁考中秀才,前途光明,是佳婿人选,他爹死这些年,是越发不像话了,学问越学越回去,八年过去二十三岁,还是个秀才,能有啥出息。就他娘把他当个宝,说他是紫微星转世,日后注定要当大官的命,真有那命早当上了,还等日后?倒是白日做梦想得美。 大官……这话明哥儿也同她说过。 ‘娘,我不要嫁给袁牧,他块头大,相貌又凶悍,我不喜欢。’ ‘我觉得秀才郞挺好,斯文秀气,要是高中,我能当大官夫人,你能当大官岳母。’ 此刻回想起明哥儿当日的说辞,李长菊登时脸色变幻,看向赵景明的目光带上狐疑之色,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无法思考。 李长菊茫然地左看右看,抄起地上扫把往裴西安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王八犊子!我让你玷污我家哥儿,是你夫郞吗?白长一双眼,都被眼屎糊上了,你这瞎了眼的王八犊子!” 裴西安一动不动,腰背挺直,任由李长菊打骂。 赵景明见状,心下动容,他冒险的决定没有做错,他拦着李长菊,“娘,娘你别打了!” 裴母愣了瞬,尖叫着冲上前,“李长菊你敢打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裴母和李长菊扭打在一起,你扇我耳光,我扯你头发,场面乱做一团。 “娘你们别打了!” 赵景明和裴西安好容易将两人分开,各自拦着一个,裴母和李长菊指着对方互骂,吐口水。 袁牧看着这场闹剧,许久后才开口道:“林大娘,裴大娘,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此事。” 李长菊心思转得快,“是是是,这事儿是裴家做得不地道,贤婿你不要与明哥儿计较,不如……” “李长菊!你哥儿送上门来,还怪起我儿子来了!没脸没皮的娼妇!”裴母又嚷开来。 裴西安脸色不愉,“够了!” 袁牧这才继续道:“李大娘,我已经和裴秀才商量好换亲,赵景明嫁给他,赵景清嫁给我。我家给的聘礼,希望你退还,再重新另给。” “不行!”李长菊想也不想便拒绝,进了她口袋的东西还想拿出去,没门,她堆出个笑,“我不同意换亲,贤婿,能不能不换亲?” 袁牧还未说话,袁月气得不行,“李大娘,你啥意思,让我弟弟新婚当天戴顶绿帽子?好厚的脸皮,世上可没这个理儿!要么换亲要么退婚,这事儿没得商量!” 李长菊自知不占理,但她是个没理都要占三分的,“敢情就他委屈,明哥儿不委屈?又不是我家哥儿的错,闹这一场我家明哥儿怎么办!让他以后怎么活?你们是要逼死他吗!” “我知道了,一定是袁牧早就和赵景清勾搭上,闹这一出,就是不想出聘礼,还要把错赖我家明哥儿身上!我打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夫!!” 李长菊甩开赵景明拉着她的手,抄起扫把直奔赵景清,扫把高高扬起,落下之际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袁牧一把拽过李长菊手里的扫把,远远丢开。 “护上了又护上了,你们没早早勾搭上,你能这么护着他?”李长菊唾了一口,冲赵景清骂道,“贱蹄子,抢弟弟夫婿!老娘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东西!” 赵景清视线越过袁牧高大的身躯,能看见李长菊丑恶的嘴脸,他怕,却也似乎没那么怕了。 许是过得久了,难受依旧,但他脑子不似之前混沌,赵景清嘴巴张了张,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 声音沙哑且轻,没人听见。 “我没有,”赵景清声音大了些,“是赵景明给我下药。” 第4章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李长菊脑子一懵,扬手就打,“胡说八道!自己不检点,还敢污蔑明哥儿!我打死你个小娼妇!” 袁牧眼疾手快,仅一只手就拦下她,将她甩开。 李长菊不受控制后退几步,一屁股蹬摔地上,嚎叫起来,“哎哟喂!儿婿打丈母娘了!没有天理啊!” 袁月追问:“景清,你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赵景清道:“今早,赵景明拿来身和他一样的新嫁衣,让我换上,又劝我吃下一碗醪糟汤圆,吃完我就浑浑噩噩到现在,赵景明给我下药。” 刘媒婆闻言,立即道:“怪不得我扶他出门,觉得他身上没力气,与他说话也不回,这便说得通了!盖头肯定是赵景明换的!” 赵景明脸色一白,没想到赵景清胆小如鼠,竟敢开这个口,他哭着争辩,“哥哥,我是真想对你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娘!七叔公来了!”清亮带有少年气的声音自人群后传来,打断赵景明的哭诉。 看热闹的人群让开一条道,少年搀扶着头发花白的老者过来。 袁牧道:“七叔公,大晚上的还劳您老跑一趟,实在是景清身子不适,耽误不得,七叔公您先给他看看。” 七叔公行医几十年,经验丰富老道,是周遭有名的赤脚大夫,医术公认得好。 “莫说这些,治病要紧。”七叔公走近赵景清,枯枝般的手指搭在他细瘦的腕子上,眼睛微眯,神情专注,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又检查了赵景清眼睛舌头,问了他身上何处不适,是何种程度,七叔公这才下了定论,“这哥儿中了软筋散,此药无毒,只会让服药之人浑身无力,但他身上软筋散剂量下得重,药效发作得又急又猛,格外伤身体,日后得好好进补。” 袁牧颔首,“多谢七叔公。” 一直没说话的赵父脸色苍白冷汗簌簌,景明屋里的剩下半碗醪糟汤圆,倒掉浪费,他热好吃了,中药的症状和方才七叔公问景清的一模一样,他本以为是他年岁大了,一日嫁两子,招待客人,奔波劳累造成,怎想是因为中药了,赵父目光沉沉,扫过李长菊赵景明母子二人,盛满怒火。 赵父扭头转向赵景清,眼里的怒火消失,变作长辈的关怀和祈求,“清哥儿,这事儿是你娘和弟弟做得不对,我让她们同你道歉,就按袁家说得解决,明哥儿嫁给裴西安,你嫁给袁牧。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回去我教训你娘,你别赌气,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让人看笑话,事儿呢让它就这么过去,别与你娘和弟弟计较,可好?” 分明是温和的好言好语,赵景清听着,却觉得心凉。 他素来如此,话说得好听,总是劝他不计较,不要闹起来让人看笑话,可他受得委屈呢,就这么轻飘飘揭过。 赵景清沉默不言,李长菊和赵景先松了口气,赵父开口了,不怕赵景清不乖乖照做。 袁牧转身垂眸,只见赵景清脑袋低垂,攥着红嫁衣的手指节泛白,继母和弟弟这样德行,当爹的又是个处处叫他忍让的人,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袁月听着赵父的话就嫌恶心,啥意思,我知道你委屈,你再委屈委屈,面子比天大,咋不管好妻儿,别让他们做出这等子恶心人的事?袁月柳眉倒竖,指着赵父就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却被林翠娥拦下,林翠娥目光下移,示意他看向赵景清,这事儿得他自己开口。 袁月只得掩鼓作息,殷切地看向赵景清。 赵景清低垂的双目中满是木然,隔了许久,他抬起头来,看见众人面色各异的神情,他的视线定在袁牧宽厚的胸膛,结实的臂膀。 “她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我没有弟弟,我娘没给我生弟弟。”赵景清道,声音不大不小,等他回应的众人皆能听见。 李长菊和赵景明气了个仰倒,李长菊叫骂,“你个没良心的贱蹄子,我养你吃养你喝,哪一样亏了你!你这样咒我,我打死你!” 袁牧拧紧的眉头放松些许,立在赵景清身前,怒视李长菊。 李长菊扬起的手一顿,刚刚摔一屁股蹲,现在还痛着,李长菊不敢再上前,悻悻放下手,只敢叫骂。 赵父气急败坏,“够了!你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李长菊觑他一眼,缩到后边去,憋一肚子气。 赵景清攥紧的手松开,只对赵父道:“爹,我同意换嫁,我不嫁裴西安,嫁给袁牧。裴家聘礼是两床棉被,一套笔墨纸砚,一坛高粱酒,您退给他吧。” 棉被李长菊留下了,笔墨纸砚是给他两在书院读书的幺子,高粱酒给赵父,没一星半点落他手里的。 袁牧掏出聘礼单子,“八仙桌一张,长凳四条,木架子床一张……马勺一个,碗碟各十,另加二两现银。一并退给我,景清的聘礼另下。” 赵父眼前一黑,“许多今日都用过了……” 袁牧道:“无妨,你折现给我,我重新置办。” 李长菊嘴皮子一张就要撒泼,却被赵景明扯住衣角,红着眼看着她摇头,又被赵父怒视一眼,只得憋回肚子里。 “这不景清嫁你家了么,”李长菊搜肠刮肚说好话,“咱们景清性子好,又是干活得一把好手,还会做豆腐卖豆腐,值你给的聘礼。” 袁牧摇摇头,“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赵父思量许久才道:“贤婿,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桌子、长凳、床这些大件新的退你,锅碗瓢盆的用过了,你们新婚夫夫用旧的不好,就权当是景清聘礼,你说如何?” 袁牧颔首,除了那马勺,都不值当什么,“行,二两现银也得退还。” 赵父顿了瞬,终是应下,“好。” 好容易扯清楚,袁牧当即让人请来村长,立下字据,三家人都盖上手印。 未免夜长梦多,袁牧叫上几个族亲兄弟,要跟赵父回梧桐里搬东西。 他转身看向赵景清,嘴巴微张,最后话却是对林翠娥说的,“娘,你照顾好景清。” 林翠娥:“放心,你去吧。” 闹了大半夜,聚在裴家院里的人终于散去。 李长菊恨铁不成钢瞪赵景明一眼,气急败坏跟着赵父离开。 赵景明绞着手指,眼睛红彤彤的,无措地望向裴西安。 他下药换嫁这事儿,爹娘最后退一步给他遮掩过去了,可实际上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是他干的,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戳破,给他留了脸面。原本计划好好的,怎知袁家得理不饶人,赵景清也不忍气吞声!坏他好事。 裴西安拉起他的手,嘴角微动,“进屋吧。” 赵景明暗暗松了口气,紧握住裴西安的手。 与此同时,林翠娥几人带赵景清回到袁家,院子里桌子板凳乱糟糟的没收拾,但墙上窗户上贴的红双喜,以及房檐垂下的红布,可见袁家对袁牧娶亲的重视与期盼。 不想却化做一场闹剧。 身为闹剧的主角,他不是袁家想娶的夫郞,赵景清垂着眼,嘴唇微抿,心悬着没有着落,是对未知将来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林翠娥扶赵景清进屋坐下,拉着他手缓缓道:“景清,以后你就是我们袁家的夫郞,之前和裴家议亲的事儿都抛到脑后,就当没发生过,和袁牧好好过日子。袁牧就是看着凶,不打人,性子不错,你和他多处处便知。” 赵景清抬眼看向她,点了点头。 “别嫌袁牧硬要把聘礼要回来,他就是气不过,没有我们家出钱给别人娶夫郞的理。等钱要回来,你们小两口自己收着,缺什么自个儿添。”林翠娥怕赵景清心存芥蒂,掰碎了给他讲。 “嗯。”赵景清隔了会儿道,“我明白的。” “好孩子。”林翠娥嘴角带笑,拍了拍赵景清的手,不过十七岁的小哥儿,掌心指腹全是茧子,手背是冻裂的冰口,一看就没少干活。 林翠娥是有姑娘和小哥儿的人,活要干,却从不舍得那么使唤,双手养得白净,思及赵景清亲娘早逝,继母又是那样的性子,心口顿时一阵酸软。 “折腾一天累了吧,等会吃了饭早点睡,星哥儿去七叔公那取药了,煎好药我喊你起来喝,等明儿起来身子就畅快了。”林翠娥没说赵家的不好,起身出门,很快端了两个碗进来,“快些吃吧。” 一碗是白米饭,一碗是菜,最上面是两片三线做的扣肉,光泽油润,是赵景明极尽讨好也舍不得给的好肉。饭菜香诱人,赵景清空落落的肚子咕噜噜两声,他端起碗,又忐忑地望向林翠娥。 林翠娥笑容温和,“快吃吧,特意给你留的。” 赵景清嗯了声,埋头吃饭,他饿狠了吃得快,吃相却不难看,很快便将饭菜一扫而空。赵景清把碗摞一起,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您、您吃了吗?” 第5章 “前头垫了肚子,还不饿,我等会儿吃。”林翠娥端起碗,出了门,不一会儿又端了盆热水进来,“洗洗早点睡,他爹和月儿在收拾院子,我去搭把手。” “嗯,”赵景清沉默了会儿又道,“谢、谢谢……娘。” 林翠娥笑着,“诶!” 赵景清身上酸软,吃饱了饭,有了点力气,他拧帕子洗脸,目光落在面盆旁半个巴掌大的小陶罐上,小陶罐没有盖子,能看到白花花的猪油。 赵景清又看了眼自己的手,酸涩萦上心头,红了眼眶。 擦洗干净,赵景清端盆出去倒水,林翠娥瞧见,几步上前接了盆,让他回屋休息。 赵景清回了屋,小心翼翼挖了点猪油,均匀地抹在手背,有了猪油的滋润,时刻彰显存在感的冰口好受许多。 将床上的枣子花生桂圆收起来,赵景清躺上床,手放在被子外,仔细着不蹭被子上。 被窝软绵绵的,有棉花和被面浆洗的味道,赵景清身子很快暖和起来。被暖意包裹,赵景清迷迷糊糊睡着,睡得却不安稳,他将自己蜷成一团,眉心隆起,梦中是光怪陆离走马观花的景象,他是置身其中的过客。 轻微的说话声响起,随后是门被推开的吱呀响声,赵景清从睡梦中挣脱,睁开双目,撞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赵景清愣了会儿,坐起来拘谨道:“你、你回来了。” “嗯。”袁牧手里端着药,“把药喝了。” 赵景清接过,药碗温热,浓郁的药味钻入鼻腔,他屏气一口闷下,眉眼不自觉皱紧。喝完后,赵景清拿着碗欲下床,一只大手伸至他身前。 “给我。”袁牧说。 赵景清看向他,短暂沉默后将药碗递给他。 袁牧拿着碗出去,再回来时身上带着水汽,他吹了灯掀开被子上床。 新婚之夜,赵景清知道要做什么,他攥紧了掌心的衣服,紧张与害怕交织,身躯僵硬。 袁牧却只是躺下,“累了一天,睡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赵景清轻轻嗯了声,不知躺了许久才睡过去。 次日清晨,鸡鸣狗吠,赵景清睁开眼,身旁已经没了袁牧的身影,赵景清坐起来下床,他身上有了力气,虽仍有不适,但不似昨日那般走路都得人扶着借力。 桌上放着个包袱,包布赵景清认得,是他的,里面是他的衣服和常用的东西。他东西少得可怜,冬衣只有两件,一件干活穿,一件出门穿,赵景清取出后者穿上,梳好头发出门。 天方亮灰蒙蒙的,地上打了霜,不远处萦绕着白雾,冷冽的寒风吹在身上,赵景清打了个哆嗦,环顾四周认准厨房所在,径直走过去。 厨房里弥漫着药味,灶堂后有个黑黝黝的头顶晃动,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是袁牧。 目光相触,赵景清步子一顿,袁牧率先开口,“起那么早,不多睡会儿?” “醒了睡不着,”赵景清道,在赵家天不亮就要起来做豆腐,还要把早饭做了,他早已经习惯早早起床,今日还算晚的,赵景清扣着手指,“我来做饭吧。” 袁牧本想拒绝,瞅见他没有血色的脸,单薄的衣裳,改口道:“……来帮我烧火。” 他把位置让出来,叫赵景清坐下。 火已经生好,灶堂前暖融融的,火光烘烤在赵景清脸上,暖色的光芒衬得他脸色不那么苍白,多了抹血色,火焰摇曳明明暗暗,显出他俊秀的容貌。 袁牧想,就是太瘦了,养好身体定会更好看。 意识到所想,袁牧不甚自在地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询问:“身子好些没?” 赵景清抬起头,“好多了。” 袁牧:“还有两幅药,喝完应当就能好全。” “嗯。”赵景清塞了根柴进灶堂,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袁牧接着道:“昨晚去你家把聘礼都搬回来了,银子也拿回来了。昨天说聘礼另给,我是这么琢磨的,桌椅板凳是新的,咱们不重新打了,二两银子给你压箱底,再给你添两身衣裳,两双鞋,怎么样?” 赵景清迟疑了会儿,“昨儿我爹说用过不能退的当我聘礼……” “他认我可不认,我娶夫郎哪能这么寒酸,又不是拿不出来,”袁牧掀起眼皮子飞快看了赵景清一眼,手拿锅铲搅着锅里沸腾翻滚的米粒,“我乐意给你,你拿着便是。” 赵景清双眸中闪烁着跃动的火光,点了点头,“嗯。” 袁牧沥了一盆米汤,米饭放入甑子蒸上。 两人相对无言,厨房内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就在此时,林翠娥的声音传来。 “袁牧,起恁早做饭啊,”她一边说话一边迈入厨房,“去捉只老母鸡杀了,捉那只屁股毛秃的,炖了给景清补补身子,你瞅他瘦的。” 鸡屁股是农家的小钱庄,寻常是舍不得杀的,即便袁家过得比大多村里人都好,也是如此,林翠娥叫杀的那只不咋下蛋,不下蛋还要吃东西,干脆杀了。 “好。”袁牧应声,下巴微抬往灶膛后示意。 赵景清站起来,“娘。” 林翠娥神情僵了瞬,扬起笑来,问他咋起那么早,身子有没有好些,赵景清都一一回了。 林翠娥道:“现在农闲,没啥子事多睡会儿,忙起来想睡都没得睡。” 赵景清点点头应是,林翠娥见他穿得单薄,颜色也老气,抬手要捏他衣裳薄厚,就见赵景清瑟缩拢紧肩膀。 在场三人俱是一愣。 疼痛没有到来,赵景清这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却不知道说什么。 林翠娥好似啥也没发生,只上手捏了捏他衣裳,棉花的手感几乎没有,林翠娥皱眉,“你穿这身?冷不冷?” “嗯……不冷。”赵景清睫毛颤动,垂下眼。 林翠娥心里暗暗叹气,昨儿赵父和李长菊穿得可厚实,赵景明当继哥儿的穿得也好,亲哥儿却是这般待遇。昨儿李长菊当着大家伙的面,当着亲爹的面,都能对景清非打即骂,在家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林翠娥不落忍,她出去一趟,再回来手里拿了一件坎肩,水绿的颜色,滚了白色毛边,瞧着就厚实,林翠娥道:“景清,试试能不能穿上。” 赵景清手足无措,袁牧道:“快试试。” 赵景清这才上前,把坎肩套上,厚实的坎肩贴在前胸后背,凉飕飕的后背顿时暖和起来,穿着长短刚好。 “好看,穿着吧。”林翠娥拍拍他的背,扭头去挑昨儿办酒席剩下的菜,热热早上下饭吃。 赵景清仍旧烧火,坐在灶膛后,他小心翼翼怕衣裳沾上灰,宝贝得不行,心里又酸又胀,娘去了后他便没穿过新衣,捡赵景明不要的,捡李长菊不要的,穿了几年的冬衣,里头缝制的棉花铁似的,又冷又硬。 他捏捏衣角,又摸摸滚的毛边,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林翠娥热好菜喊吃饭,袁牧提溜着杀好脱了毛的老母鸡进来。 赵景清端碗拿筷,看着林翠娥风风火火的背影,又看看提着鸡的袁牧,他想,他们真好。 袁父坐房檐下台阶上抽叶子烟,被林翠娥骂了句,讪讪放好烟杆子,起身进屋。 袁星迷迷瞪瞪从屋里出来,瞧见赵景清笑眯眯喊人,“景清哥哥。” 他绕着赵景清转圈看,“我这件坎肩你穿着刚好。” 赵景清知道他是林翠娥挂在嘴边的星儿,闻言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衣裳是拿袁星的,坎肩一看就是新的,他才进门就占了人新衣裳,“我、我脱下还你……” “啊?”袁星摆手,“你穿着吧,娘说要给我做新衣。” 他往堂屋里瞧了眼,见他娘没看着外面,压低声音抱怨道:“娘说我正长个子,衣裳要做大些,可我穿着也太大了,一点也不好看,你穿着好看。景清哥哥,等娘给我做衣裳,你劝娘给我做合身些吧。” 赵景清为能穿新衣高兴,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劝林翠娥,袁星眼巴巴望着他,新衣裳都给他了,赵景清也想为他做点什么,“我、我试试。” 袁星挽住他胳膊直蹦跶,“哥哥真好!” 林翠娥在堂屋里喊,“吃饭!” 袁星拉着赵景清进屋,“我要挨着哥哥坐!” 直到坐下拿起筷子,赵景清还有几分恍惚,他也能上桌吃。 早上吃的是稀饭,半碗米半碗汤,热腾腾的冒着热气,昨日办酒席剩下不少菜,饭桌上有肉,菜也有两个,还有一碟泡萝卜,丰盛得很。 林翠娥道:“景清快吃,吃完把药喝了。” 赵景清点点头,“嗯。” 袁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袁牧吃了个半饱,舀饭间隙开口道:“爹娘,我想在大雪封山前再进一次山。” 作者有话说: ---------------------- 后面更新时间不固定啦,我想换个时间段蹭玄学,涨涨收[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为了收藏真是耗尽了力气[化了][化了] 第6章 月底最后两天啦~营养液不用就要过期啦~求投喂[撒花][红心] 第5章 林翠娥放下筷子,不支持道:“山里冷,别去了吧。” 袁牧回来坐下,不着急吃,“前头攒了几张兔子皮,我想再去抓几只,鞣制了一起卖,能做个斗篷,价格比单卖贵。” 赵景清从碗里抬头,眸子转向袁牧。 袁父道:“要去就去,当心些,早点回来。” 袁牧应声,林翠娥瞅他们父子一眼,拿起筷子吃饭。 用完早饭,赵景清收碗拿去厨房,要去舀水洗碗。 轻省的活计,林翠娥就让他做了,见赵景清拿水瓢舀冷水,林翠娥喊住他,“锅里温着一大锅水,舀热水洗。” 赵景清嗯了声,神情有些许受宠若惊。 林翠娥暗暗叹气,不知道赵家怎么磋磨他的,下次去镇上得打听一下,心里琢磨着,林翠娥舀面粉包谷粉掺一起,准备和面烙饼,袁牧要进山,她得给准备些干粮。 赵景清洗好碗擦干手,林翠娥面已经和好,掐成一个个小剂子,要开始烙饼了,赵景清坐到灶膛后,开始烧火。 见他乖觉,林翠娥心里满意又喜爱,手上麻利的把饼子贴锅边,不一会儿焦香味就逸了出来。 袁牧站在厨房门口,“娘,又烙包谷饼啊。” 林翠娥瞥他一眼,对他要进山还是有气的,不想理会他。 袁牧摸摸鼻子,越过灶台能看见后面赵景清的脑袋,“景清,跟我回屋。” 赵景清看向他,手里抓着火钳,又看向林翠娥。 林翠娥道:“去吧,我喊星儿来烧火。” 赵景清站起来,走出厨房,跟在袁牧身后回房,关上门,赵景清绞着手指忐忑地看向袁牧,不知他叫自己做什么。 袁牧拿了个麻色的荷包递给他,“给你的聘礼。” 赵景清看了看荷包,又看向袁牧,一时迟疑没上前。 袁牧把荷包塞赵景清手里,心道景清胆小,不过在赵家李长菊张口就骂抬手就打,胆子能大才有鬼,现在到袁家来了,自然不会亏待他,慢慢就能养好,袁牧道:“你自个收好,想买什么想吃什么自己买,爹娘性子都好,有事找他们,星儿是个闹麻雀,你身子不好别跟着他闹。我过几日就回来,最多五日,不耽误陪你回门。” 三朝回门,十里不同俗,他们这边是新媳妇、新夫郎成亲第六天回门。娶亲两家闹得难看,要他说不回门也成,可闹得再难看,只要没断绝关系,孝字压头顶上,该守的规矩得守。 赵景清捏着荷包,粗糙布料下是硬疙瘩和铜板的手感,二两银子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他在赵家做豆腐卖了五年,银子没少赚,却从来没有一个铜板是落他手里,赵景清心里酸涩,眼睛水汪汪的,他点点头,“嗯。” 赵景清抿了抿嘴角,迟疑道:“听说山里危险,你当心些,早、早些回来。” 声如蚊蝇,袁牧仍然听见了,他应声,“好,你药还没喝吧,去把药喝了。” 赵景清颔首,把荷包放在枕头下,推门出去,进到厨房去,端起火炉上的药罐子倒药喝,苦得眉头紧蹙许久也没放松。 袁星掏出一小块饴糖,“景清哥哥,给你吃。” 甜滋滋的味道驱散口腔中苦涩的滋味,赵景清道:“谢谢。” 林翠娥烙好包谷饼,又炒了份酸菜,用油纸包好装了个小包袱,赵景清和袁星一起灌了两水囊的冷开水,山上的水吃了容易生病,上山最好自己带烧好的水。 准备好,林翠娥又清点了一遍,把包袱拢紧交给赵景清拿着。 院子里响起狗吠声,赵景清跟着林翠娥走出去,见袁牧已经准备好了,背上背着箭囊,腰间别着一把砍刀一把弯刀,两只黑黢黢的大狗趴他脚边,他身形又高大,瞧着便令人生怖。 嗅到陌生的气息,大狗站起来,对着赵景清猛吠。 赵景清骇然,往后退了两步。 “去去去,别叫。”袁牧一只狗给了一脚,力气不大,但两只狗立马委屈的呜呜叫。 林翠娥到底心中担忧更盛,絮絮叨叨没完,“进山当心……天色变了就回来,别进深山……” 最后示意赵景清递上包袱,赵景清握着包袱,不安地看向两条凶猛的大狗,抿着嘴挪到袁牧身旁,将包袱递给他。 袁牧接过跨在肩上,“别怕,它们记住你味道了,不会咬你。” 赵景清点点头,但看着两只人立起来比他还高的狗,仍然害怕。 袁牧走了,林翠娥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回头安排家里活计,“星儿把地扫了,景清去捡鸡蛋。” 袁星去拿扫把扫地,赵景清拿了篮子往屋后走,屋后搭了鸡圈和猪圈,臭烘烘的,但和前头院子隔开了,算是干净讲究的。 赵景清跨进鸡圈,捡了鸡蛋轻轻放入篮子里,数一数有十二个蛋,赵景清又数了数鸡,有十五只,真多啊。 隔壁猪圈有三只猪,养得白白胖胖。 在赵景清看来,袁家十分殷实,家里人也好相处,可不知赵景明为什么不愿意嫁入袁家,宁可给他下药换嫁。 赵景清看了会儿猪,把装鸡蛋的篮子放一旁,拿铲子把鸡圈收拾了,鸡屎堆在旁边的破篓子里,攒多了能堆肥。 他身子还虚着,做得慢,好一会儿才收拾干净,回到前院。 袁星扫完地在厨房烧火,林翠娥剁了猪草在煮,赵景清提着篮子问:“娘,鸡蛋放哪?” 林翠娥指了个背篓,“放那儿,放满了垫一层草隔开。” 赵景清走近背篓,睁圆了眼睛,好多蛋,半背篓的蛋,最上面一层放了一半,赵景清把蛋放好,刚好放满一层,他又仔仔细细铺上草。 林翠娥煮好猪草,提到院子后喂猪,见鸡圈干干净净的,对赵景清更是满意,干活是个麻利的,也爱干净。 林翠娥一边喂猪一边想,之前看中景明,觉得他好,可昨儿那般作态,就知道哭,说得话也奇奇怪怪,实在不讨喜。 对景清好,一来是进了袁家的门,是袁家的人,二来林翠娥是个心软的人,见他可怜兮兮的想多照顾两分,反正也不废她多少劲。 如今处下来,林翠娥觉得景清性子更好,人也好相处,多了分真心实意的喜爱。 也是个可怜孩子,林翠娥暗叹。 农闲时事不多,地里有袁父侍弄,林翠娥喂完猪,又舀包谷碎拌草里去喂鸡。 赵景清见状,甚是疑惑,包谷可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人都不够吃,怎么拿去喂鸡。 林翠娥解释道:“要鸡下蛋,得给鸡吃点好的。” 赵景清点点头,眸光清亮。 别人见了都说她浪费,林翠娥瞥了眼赵景清道:“不觉得浪费?” “不浪费,”赵景清声音不大,条理却清晰,“背篓一层放三十多个,能放六层,按一百八十个蛋算,半个月攒一背篓,一个月两背篓三百六十个,鸡蛋一文钱一个,能赚三百六十文。包谷粒十二文一斗,混着草喂鸡,一个月最多四斗就够了,能赚三百一十二文。只有赚的,没有浪费的。” 林翠娥惊喜,“你会算术,读过书吗?” 赵景清摇摇头,“没读过,在家里卖了五年豆腐,会算些简单的。” “听说你做的豆腐好吃,”林翠娥笑问,“等你身子养好了,做给我们尝尝?” 赵景清应声:“好。” 阳光此时才刺破浓郁的雾气,晒着暖融融的,林翠娥将屋里衣裳拿出来晒着,又喊赵景清进屋,给他量尺寸。 赵景清浑身僵硬不敢动,任由林翠娥比划。 “我这儿还有两块料子,你看看喜欢哪个颜色,我先给你做身新衣裳。”林翠娥记下尺寸,从柜子里拿出两卷布。 一卷是水绿的颜色,一卷是黄栌色,都是适合年轻小哥儿穿的颜色,赵景清想,应该是给袁星做衣裳的料子,又或者是之前给未过门的夫郞准备的。 赵景清喜欢身上水绿的坎肩,目光落在水绿的布料上,这件坎肩是袁星的,他应当喜欢这个颜色,赵景清挑了黄栌色,“娘,我喜欢这个。” “好,我给你做。”林翠娥把水绿的布放回去,“景清,会做针线活不?” 赵景清有问必答,“不会。” 林翠娥道:“我教你。” 说罢又叫袁星,叫了几声没应答,林翠娥气道:“这小皮猴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整日出去野,哪有小哥儿的样子。” 她念叨着,倒也没瞧出有多生气。 林翠娥便教赵景清做衣裳,怎么打版裁剪,仔细的紧,她原以为要教几遍,不曾想她动手示范一次,赵景清就做得有模有样。 裁剪好,林翠娥又教赵景清弹棉花,弹好的棉花整齐且松软,再缝进衣裳,这样做的冬衣暖和,却不臃肿。 赵景清话不多,林翠娥说什么他都听着,应上几声,学得专注又仔细,半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第7章 林翠娥看赵景清的目光是再满意不过了,“你手巧,学东西还快,教你我心气都顺了,你不知道,前头教星儿做你身上这坎肩,那手笨的,气得我饭都吃不下。” 赵景清得了夸赞,面上带了几分羞涩和不好意思,“星儿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静不下来,大些就好了。” “你说得对,”林翠娥道,“走,做饭去。” 中午吃的是早上袁牧沥出来蒸的甑子饭,和办酒剩下的菜。袁家娶夫郎下了血本,席面丰盛,剩菜给走得近的几家亲戚和嫁出去的袁月分了,也还有许多,幸而腊月里菜能多放些时日,不然可能已经坏了。 鸡汤炖了一上午,撇掉油脂,汤色清亮,赵景清独得了一碗,碗中放了个鸡腿,赵景清受宠若惊,内心忐忑不安。 林翠娥催促,“景清快喝了,待会儿凉了不好喝。” 赵景清喝了一口,鸡汤醇厚鲜美,暖到了他心里。 白米饭喷香弹牙,有肉有菜,赵景清吃了半碗饭,又吃了两块红烧肉和许多菜,满足极了。 袁父离不开他那杆烟枪,遛屋后头抽叶子烟,袁星也是个坐不住的,吃完饭洗好碗就要溜出去玩,被林翠娥逮了个正着,拘在身边学做衣裳。 今儿天气好,林翠娥端了针线篓子坐屋檐下,教赵景清和袁星怎么下针锁边,赵景清手搭膝盖上学得认真,袁星跟屁股下有针扎似的,歪过来扭过去。 林翠娥叹气,赶袁星走,“去去去,看你就碍眼。” 袁星如蒙大赦,跳起来出门玩去了。 赵景清看得羡慕,看林翠娥的目光中都透着孺慕之情,他娘若在世,或许与林翠娥一般模样吧。 林翠娥教完,让赵景清上手试试。 赵景清从前只有推磨做豆腐的份,哪拿过绣花针,现在学得快是快,上手却是生疏的,下针扯线都慢吞吞的,偶尔还会扎手。 林翠娥笑眯眯看着,是满意的。她看了会儿,见赵景清缝得熟练了,把裤子交给他缝,自己缝衣裳。 她是老把式,赵景清缝完一条裤腿,她衣裳都缝差不多了。 “二嫂嫂,做衣裳呢。”瘦高的身影踏进袁家院子,他手里拿着两个碗,“昨儿连吃带拿的,今儿把碗给你送回来。” 林翠娥放下手里衣裳,“着啥急,又不缺这两个碗。” 赵景清起身接过碗拿进厨房,出来后林翠娥拉过他道:“景清,这是你三叔家的,叫林阿叔。” “林阿叔。”赵景清乖乖喊人。 林阿叔打量他,“诶,瞧着气色比昨日好些了,穿得是新衣裳吧,颜色嫩适合你,穿着真好看。” 赵景清很少听人夸他,既羞涩又开心,“娘待我好,给我抓药煎药喝,身子舒服了许多。” 林阿叔笑了笑,“嘴巴真甜,瞧把二嫂嫂哄得,见牙不见眼。” 林翠娥清了清嗓子,“少打趣我,羡慕我啊,你家大柱也到岁数了,给你家大柱也找一个。” “正相看着呢……”林阿叔说起这事儿,吐不完的槽。 端板凳坐下,林阿叔一边说一边帮忙缝衣裳,嘴巴快,手上动作更快,和林翠娥不相上下。 赵景清仍然缝裤腿,听着听着就忘记下针,村里人他不认识两个,八卦倒是听得起劲。 送走林阿叔,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林翠娥拉着赵景清小声道:“你林阿叔性子还成,心眼儿也不坏,就是大嘴巴,有啥事儿让他知道,没两天全村人都知道了,和他说话留个心眼,别啥都抖露给他。” “他爹那辈兄弟三个,他行二,早早就分家了,上头爹娘跟着大哥家过,咱家和老三家每年孝敬口粮,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处得还成。村里亲戚多,后头慢慢给你讲。”林翠娥边缝衣裳边道。 赵景清点点头记下。 待落日西斜,林翠娥吆喝着收针线篓子时,属于赵景清的新衣已初具雏形,就差将棉花缝进去。赵景清手里的裤子,两条裤管缝好,裤脚没收边。 明儿上午就能做好,能穿上新衣裳了,赵景清心底说不出的雀跃,他要有新衣裳了,能穿新衣过年。 林翠娥做饭,赵景清打下手,吃饭前,赵景清又得了一碗鸡汤。 吃完晚饭要喂猪和鸡,晚上袁父在家,这事儿没让人搭手,他自个去做了。 赵景清烧水洗漱,喝药擦手,再躺入软乎暖和的被窝,嘴角盈着浅淡的笑容。 肚子是饱的,身体也暖和,真好。 躺了会儿,他又翻身将枕头下的荷包拿出来,晃动着叮叮当当响,是铜板和银子碰撞的声音。 他手里也有钱了。 短短两日的接触,赵景清知道,爹娘人好,大姑子小叔子人好,袁牧……他人也好。 进入袁家时悬着的心,缓缓落到实处。 次日,村子里河边的洗衣坝上,三三两两妇人夫郞聚在一处洗衣闲聊。 赵景明端着一盆臭衣裳走来,面色不愉,活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不还,‘砰’一声把盆摔地上,蹲下身拿起捣衣棍洗衣。 死老太婆,前天还精神的能和他娘对打,昨天就躺床上不停呻唤,这疼那疼,这不能干那不能干。还特会使唤人,一会儿要吃饭洗脸,一会儿要拉屎拉尿,都要伺候着。 这还不算,洗衣做饭喂猪挖地松土,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支使他去干,哪有这么使唤新夫郞的?! 不说在家当小哥儿,就是上辈子嫁到袁家多年,他也没干过这么伺候人的事儿! 林阿叔搓着衣裳,瞥见赵景明的身影,打量一眼回头和身旁的夫郞笑道:“昨儿去我二嫂嫂家还碗,又见着她在做新衣裳。” “咋又做衣裳,袁大壮娶夫郞花了不少银子吧,还有余钱做新衣裳呢?” “他家里殷实着嘞,娶个夫郞掏不空。新夫郞进门,又快过年了,合该做件新衣裳,你也是知道我二嫂嫂的手艺,她做的衣裳一等一的好看,都能比上镇子里绣娘做的了,我都想厚着脸皮找她做一件。”林阿叔拔高声音,“我二嫂嫂人好,对新夫郞也好,不单给做新衣裳,之前做好的新衣裳都给他穿上了。也没使唤他干活,昨儿我和二嫂嫂说了一下午的话,景清听了一下午,不过人也识趣儿,端了水出来,不时添一点,喝嘴里总是温热的。这福气啊,还是得给惜福的人享。” 赵景明绷直了嘴角,捣衣棍敲得‘梆梆梆’响。 作者有话说: ---------------------- 端午安康[彩虹屁][撒花][加油] 第6章 两个长舌夫,嘴皮子一碰就知道说人长短,还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赵景明扭头,瞪向林阿叔。 林阿叔笑眯眯瞥他一眼,挑衅似的继续说。 前头他帮二嫂嫂参谋娶新夫郞,对赵景明亦是满意的,前日接亲换嫁的事儿出来,林阿叔多吃了几十年干饭,还能有啥不明白的。 不想嫁给袁牧,又不想退袁家聘礼,搞出这档子事出来,心子都是脏的。 赵景明气急,他上辈子见过林阿叔骂人干仗,他知道自己骂不赢打不赢,不敢开口也不敢动手,只敢瞪他几眼,憋着气‘梆梆梆’捣衣。 乐吧,就乐吧,也乐不了两天了。 昨天他远远瞧见袁牧进山,过两天摔断腿出来,看他们还怎么乐得出来。做新衣,银子都花去给他治腿,田地变卖了,饭都吃不上饥一顿饱一顿的,还做新衣。 赵景清也享受不了几天,就当是上断头台前的饱饭吧。 这么一想,赵景明心里火气散去大半。 赵景清的未来一眼能望到头,他的未来可光明灿烂,他是要当大官夫人的,穿金戴银,住大宅子,出入坐马车,还有丫鬟伺候。 死老太婆虽然折腾人,可裴西安向着他,宽慰他,还帮忙做活。 赵景清心里甜滋滋的,没让裴西安做活,他下头有三个弟弟,够使唤了。老二老三除了吃饭逮不着人,老四树儿可在家里,树儿性子比赵景清还软,还不是由他圆搓扁捏。 再苦再累也就这五年,等裴西安一举中第,这日子可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赵景明捣衣,眉眼飞扬。 林阿叔:“……” 被人背后蛐蛐,还能笑得出来,疯了不成。 河面氤氲着雾气,似在流动游走。 袁牧就着水吃了块凉透的包谷饼,在河里洗了洗手,站起身吹了个口哨,两头健壮的大狗从树丛中窜出,厚实的毛发被清晨的露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走了。”袁牧往更山林更深处走,两条大狗或近或远的跟着他。 袁牧一路检查前些日子设置的陷阱机关,收获不少,一头垂死挣扎的狍子,一头奄奄一息的野猪崽子。 猪崽子陷阱旁是凌乱的脚印,想来母猪在这儿徘徊了许久,袁牧跳下去将野猪崽子捆上来,转移了地方。 都是活的,猪崽子不大,可以自家吃,狍子卖镇子里酒楼,野味能卖上价,娶亲花了不少银子,有这笔进项能过个好年,年后日子也能宽松许多。 第8章 景清也能多补补身子,面黄肌瘦的,风一吹就能卷跑,得多补补。 想到他,袁牧不由想到离开前给他银子时,他看自己时水光莹润的双目,叫他当心,盼着他早日平安归家,从前爹娘阿姐担心他,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惦记他,想想挺不错的。 袁牧把狍子和野猪崽子藏好,并不打算下山,他想打几只兔子,最好是白毛兔子,皮毛没有杂色,和家里之前攒的那些兔子皮能凑成一件斗篷,才能卖上价。 抬头看了眼天色,明日高悬,驱散了山林里的浓雾,山风打在身上,凉意浸骨,袁牧却是干劲十足,他循着地上野物的活动痕迹,往山林更深处走去。 山下袁家。 今儿林翠娥仍是安排赵景清捡鸡蛋,袁星扫地,不多时家里家外便都收拾好了。林翠娥拿出针线篓子,继续做昨儿没完成的新衣裳。 袁星见状便想遛,他不想学做衣裳,一坐就是半天,坐得腰疼屁股疼,脖子佝偻的难受,眼睛也难受,袁星站在墙角,不动声色往屋子后头挪。 赵景清坐在林翠娥身旁,看看垂着眼皮理线,好似好无所觉的林翠娥,又看看袁星,就见袁星对他摆手,赵景清抿着嘴角不说话。 希望就在眼前,袁星即将转入屋子拐角溜走,就听林翠娥唤了声,“星儿过来。” “……”袁星吓得差点跳起来,蔫头耷脑走到林翠娥身旁,端小板凳坐下。 赵景清眼里闪过笑意,他们母子真好玩。 “你哪像个哥儿,就是个皮猴儿,这不学那不学,就知道出门玩。”林翠娥叨叨几句,教两人给裤脚收边,“从这下针,穿过来再回一针,缝完把这根线一扯,线就藏进去了。” 她放缓速度示范了几针,“你两试试。” 赵景清接过针线,下了几针,虽慢了些但都扎对了,他抬头看向林翠娥,双眸中带有询问的意味。 林翠娥笑眯眯点头,“对,是这样的。” 语毕,她转向袁星。 袁星拿着针如临大敌,抿着嘴角下针,扎一针瞥林翠娥一眼。 “……”林翠娥无奈,等他下针完才开口,“都是对的,不错。” 袁星皱成一团的小脸舒展,露出个笑模样。 “你两一人收一条裤腿。”林翠娥安排,低头缝衣裳,她速度快,把棉花缝进衣裳,一件冬衣便做好了。 林翠娥转动脖子,咔咔两声,又起来走了走,疲乏的身体松快了些。 赵景清和袁星头挨着头,赵景清小声说:“你小指捏着这,就不会散了。” 袁星点头照做,缝了两针,“真的诶,整齐了好多。” 林翠娥又坐回去,理了理裤腰,给裤腰收边,待她缝好,赵景清和袁星也给裤脚收好了边,林翠娥拿手里检查。 赵景清直直看着,眼里跃动着期待与喜悦的光芒,他要有新衣裳了。 林翠娥把衣裳裤子叠一起,“景清,你拿回屋试试合不合身。” 赵景清眼睛亮晶晶的,“好。” 赵景清抱着新衣裳,回到屋子里他换上新衣裳,整理好衣襟,抚平袖子,掌心轻轻拂过新衣,指尖微微颤动。 普通的棉布,寻常的样式,在赵家盼了多年都不曾拥有,到了袁家,不过一天半便给他做了一身。赵景清眸子里带了湿意,心底越发觉得林翠娥好,袁家人好。 “景清哥哥,换好衣裳没?”袁星在窗外头喊。 赵景清抹了抹眼角,回答的声音发紧,“换好了,这就出来。” 推开门迈入院子,赵景清扣着手,拘谨地看向林翠娥和袁星,林翠娥盈着笑,“穿着好看,这颜色衬你。” 林翠娥又让他抬胳膊、蹲下,“紧不紧?” 赵景清摇摇头,“不紧,很合适。” 袁星围着赵景清转,趁机提出要求,“娘,我也要这样的,不要大衣裳。” “就你想法多。”林翠娥瞪他一眼,“你正长个子,新衣裳穿一年不穿了?” 袁星耍赖,“娘,我不想要大衣裳嘛。” 林翠娥:“……”她手痒痒。 赵景清抿了抿嘴角,他答应袁星要帮他,赵景清适时开口道:“娘,我之前在家里,看隔壁大娘给孙子做衣裳,先做大余量,再把袖子和衣摆藏回去改短,第二年放出来,穿着不会太大,后面长高了也能穿。要不试试这样做?” 林翠娥想了想,应该不难,“我琢磨琢磨。” “娘你聪明,一定能行!”袁星笑眯眯道,他前头捡哥哥姐姐衣裳穿,都是大衣裳,终于轮到给他做新衣裳,还是大衣裳。前两年袁星不觉得有甚,如今十三的年岁知道美丑,便不愿意了。 今年做衣裳前,他给娘说要合身的新衣裳,磨了许久娘也没答应,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袁星朝赵景清眨了眨眼,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林翠娥戳袁星额头,“没大没小,就你会贫嘴,去烧火做饭。” 袁星捂着额头躲开,蹦跶进厨房。 赵景清摸了摸新衣裳,不想弄脏了,“娘,我先去把衣裳换了。” “换啥换,这身穿着暖和,穿着吧。”林翠娥见他爱惜的模样,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后头还有身新的,过两天去镇上扯布给你做,过年就能穿上。” 袁牧许诺了两身新衣两双鞋,林翠娥本想慢慢做,可见赵景清就两套单薄的旧衣裳,林翠娥便想尽快赶制出来。 林翠娥拉着赵景清进厨房,“袁牧有件烂衣裳,补疤补得不能穿了,下午找出来给你纳鞋底。” “……嗯,谢谢娘。”赵景清鼻子酸酸的,心里暖洋洋胀鼓鼓,他不仅有新衣裳穿,还有新鞋子穿。 “和娘还说这些。”林翠娥寻摸着中午吃啥,肉还有一些,吃一顿多了两顿少了,“景清,去菜园子里拔两根萝卜。” 赵景清应声,从厨房后门出去,房子后面从猪圈到侧面的一大片是袁家的菜园子,种了不少菜,大白菜、小白菜、萝卜、菠菜、韭菜……满满一菜园子。 赵景清拔了两根萝卜,拍干净土,洗干净拿进厨房,切块摆放在一旁。 林翠娥瞧着,越发觉得这孩子好,除去胆子小了些,哪哪儿都好,性子好相处,干活利落,又聪慧,还会说话。 胆子小也是在赵家被磋磨的,好好养着,总能让他放开些。如此想来,林翠娥越发满意。 用完午饭,林翠娥翻出袁牧的烂衣裳,裁了给赵景清纳鞋底。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风便吹得大了,太阳隐入云层中,看着要变天了。 林翠娥坐在屋檐下,抬头盯着天色看了好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萦上愁绪,“景清,去收些菜放厨房。” “好。”赵景清进厨房拿菜篓子,直接从厨房后门进菜园子。 园子里菜多,赵景清每样都收了些,规整得摆放在一处,他洗手走出厨房,天色又沉了许多,风声猎猎。 冷意扑向赵景清,穿着新衣的身上却是暖和的。 林翠娥坐在堂屋门口,拆着烂衣裳,只是拆一会儿便忍不住走神,要变天了,袁牧还在山里,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都让袁牧有得苦吃。 赵景清嗅着风里的冷意,脑海中浮现袁牧离家的背影,心底压上一块巨石,袁牧还在山里。 林翠娥拆完烂衣裳,教赵景清调浆糊粘布做鞋底,不难,只是耗时间。 布粘木板上,要粘三五层,布之间平整且不能有气泡,林翠娥心里惦记着袁牧,话说得少,手上活计越做越快,没让赵景清上手。 粘好后要等浆糊干透,赵景清把木板搬墙角阴干,起身便见窗外雪花飘扬而下。 下雪了。 片刻后,鹅毛大雪漫天飞,院子里便积了厚厚一层雪。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放眼望去,天地一色。 林翠娥站在堂屋门口,望向远处透着点点翠绿的山峦,袁牧就在那座山林中,林翠娥眉头收紧,愁容满面。 赵景清站在她身后,抿着嘴角,目光从林翠娥移向群山,袁家人待他好,赵景清也盼着袁家人好,盼着袁牧能早些平安回来。 林翠娥没在堂屋门口站多久,去厨房剁猪草、拌鸡食,做完这些又忙着准备晚饭,不让自己闲下来。 天色不好,屋子里昏暗,早点做饭吃完睡觉,免得浪费煤油。 鸡汤还有最后一碗,热好林翠娥便让赵景清端去喝。 赵景清坐在灶台后,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听见林翠娥问:“景清,药快吃完了吧?身上好些没?” “嗯,明天中午吃完,”赵景清回答,“我好多了,身上不难受,也有力气了。” 这两天又是吃药,又是喝鸡汤,饭菜吃食也足,顿顿饭都能吃饱肚子,还只让他做点轻省的事儿,赵景清想,再养不好,白瞎吃那么多好东西。 “那就好,药吃完了咱再去让七叔公给你把脉瞅瞅,”林翠娥划拉着铲子,免得菜糊锅,“七叔公说你身上的药下得重,咱好好养,一次就养好,你现在还小,有亏空补得起来。” 第9章 赵景清捧着碗,抬头越过灶台看向忙碌的林翠娥,嗓子发紧,“嗯,谢谢娘。” “一家人说什么谢,这话我可不爱听。”林翠娥道,模样是笑着,却不似往常般轻松。 用饭之际,堂屋里氛围凝滞,寻常袁星小嘴不停,啥都能说两句,今儿看着林翠娥的脸色,只敢默默扒饭。 一顿饭吃得压抑又沉默,吃完饭赵景清收拾碗筷,袁星极有眼力见的帮忙,袁父起身拿他烟杆子,往门口走。 “一天就晓得抽你那杆子烟,不抽你过不到?”林翠娥语气冲人。 “……我去喂猪。”袁父放下烟杆子,往厨房去,不一会儿肩担一挑猪食从堂屋前路过。 袁星扯了扯赵景清,两个人去厨房洗碗。 袁星叹气,“二哥快回来吧。” 赵景清想,雪快停下,袁牧快平安回来吧。 —— 裴家。 “景明!景明!”裴母声音从屋内响起,“饭做好没?” 她嗓门大,住在堂屋左边厢房,赵景明在对角的厨房都能听清清楚楚,赵景明眼中闪过不耐,死老太婆,成天到晚就会使唤人,要不是为了五年后的好日子,这死老太婆他一天也不想伺候。 “快好了!”赵景明朗声回,声音清脆听不出火气,转头催小树儿道,“手脚麻利点,你娘在催。” 灶台高,小树儿年岁小人也瘦小,只比灶台高一个头,他脚底下踩着板凳,闻言只能更用力挥铲子炒菜。 天擦黑,屋内黑黢黢看不见,赵景明点了煤油灯,摆在堂屋桌子上。一盆红薯稀饭一碟盐菜端上桌,旁边摞了六个碗。 赵景明一边盛饭,一边喊人:“西安,老二、老三吃饭了。” 没人出来,赵景明推开房门,靠墙的桌边,裴西安正挑灯读书,神情专注,赵景明看了会儿,轻声唤道:“西安,吃饭了,吃完再用功。” 裴西安这才发现赵景明,从书中抬头,“这就来。” 赵景明分饭,摆着裴西安身前的碗最扎实,全是米,没有红薯没有汤,赵景明道:“夫君快吃,我去给娘送饭。” 裴西安颔首,“辛苦你了。” 赵景明心里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端着饭菜推开裴母屋子的门,难闻的潮湿闷臭夹杂着尿罐的骚味直扑面门,赵景明几欲作呕。 “娘,吃饭了。”借着堂屋微弱的烛光,赵景明把饭放在裴母床头。 裴母坐起身来,拿起碗筷,喝了一口,“太稀了,下次舀稠点,红薯也少点,我年龄大吃了肚子不舒服。咋只有炒咸菜,没其他菜了?” 菜地里稀稀拉拉,那么点菜,炒几盘就没了,不得省着吃,还在这挑挑拣拣,赵景明道:“晚上将就吃,明儿中午多炒两个菜。” 裴母没多说,转而道:“做个肉。” “……”赵景明愣了下,“娘,家里没肉。” 裴母:“去镇上买两斤,西安读书用功,辛苦得紧得补一补,你两小叔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得有油水。” “娘,那钱……”赵景明刚开口,就被裴母打断,只听裴母说,“你管家看着办就行,家里男人你得照顾好,猪喂了没,这两天喂好点,年前杀了家里留个十斤,剩下的都卖了,西安读书要钱,都从这里出呢。早些时日我就想杀,人杀猪匠从我这刮不着油水,拖着不来杀,我就怕给喂瘦了,少几斤是几十个铜板,能给西安买好些纸笔。” 怕瘦了不去喂,成天在瘫床上叫唤,还好意思说,赵景清道:“还没喂,等会儿吃完饭就去喂。” 裴母吃了块红薯,噎得慌,赶紧喝了两口米汤,“外头燃了煤油灯?油贵,别总用啊。对了,尿罐满了,给我倒了啊。” 昏暗的房间内,赵景明面色变了又变,才忍着恶心道:“好,等会儿来倒,我先吃饭。”他怕倒了饭都吃不下。 裴母不干,“饭等会儿吃,你吃完我都睡了,进来出去吵吵嚷嚷的,你先倒了回来刚好收碗,别站着啊,快去快去。” 赵景明气得涨红了脸,胸膛不断起伏,这才往屋子角落走去,尿罐子满满当当,味道直冲头皮,赵景明屏住呼吸,端起来往外走。 若不是裴西安在堂屋内,若不是为了五年后的好日子,赵景明说什么都不会做这事儿,前头都叫小树儿去倒,今儿裴西安在,要使唤人也不好当着他面使唤。 赵景明快去快回,收了裴母吃干净的碗,坐到裴西安身边,看向他的双眸中诉说着委屈。 裴西安拿起筷子递到他手边,佛去他肩膀头发上的雪花,温声道:“快吃饭吧。” 碗里汤汤水水,冒出两块红薯,连吃两天,碗里米越来越少,汤和红薯越来越多,赵景明抿了抿嘴角,肚子里没油水潮得慌。 赵景明盘算着,上辈子受尽苦楚,没享半天福,这辈子苦五年,换下半生享福,怎么想都合算。再者说,裴西安待他好,日后享福要倚仗裴西安,应付着伺候他老娘也不是不行。 心里有了计较,赵景明朝裴西安笑了笑,眼睛弯弯,接过筷子夹咸菜下稀饭。 裴老二裴老三对视一眼,裴老三开口,“明哥,刚我听娘说要买肉吃,啥时候买?” 赵景明夹菜的手顿住,“娘没给钱。” 裴老三笑咪咪道:“明哥你管家,钱都在你手里,娘咋给你?” 赵景明抬头看向裴老三,十三四岁的小子,黑瘦黑瘦的,嘴角带着坏笑,和镇里的破皮无赖如出一辙,赵景明眉头紧促,这话啥意思,惦记上他手里的银子了? 好歹多活了十几年,赵景明哪能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站他头上拉屎,赵景明‘啪’一声放下碗筷,沉下脸,“娘没给我银子,我手里没钱。” 裴老三嘴巴张开还要说,裴西安瞥他一眼,“闭嘴。” 又温声安抚赵景明,“老三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赵景明心里舒坦了,这家人不行,换嫁前他就知道,他只图裴西安,只要裴西安站他就好。 吃完饭,摸黑喂猪,赵景明力气不大,一次只能提半桶猪食,来回四次才倒满猪槽。木桶放一旁,赵景明站屋檐下撑着墙壁喘气,看着飘扬半日不见小的鹅毛大雪,眼中盛满恶意。 这雪啊,下大点好,下大点袁牧才会和上辈子一样摔断腿,医不好治不好,败光家底,最后仍然成为个跛子,成为个废人。 袁父会为了给袁牧攒钱治腿,去县里做工累死。 几经打击,林翠娥承受不住哭坏了眼睛,又强撑着给人做衣裳赚钱,熬瞎了眼,啥都要人伺候。 袁星熬成了老哥儿,嫁不出去,留在家里吃白饭。袁月偏帮娘家,在夫家抬不起头来,备受婆母白眼辱骂。 家破人亡,穷困潦倒,袁家就是个烂泥沼,陷进去就出不来。 赵景清穿新衣裳,是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 他的日子只苦五年,袁家的日子可得苦一辈子。 赵景明这般想着,露出笑意,也不觉得裴家的日子有多苦了。 雪下了整夜,后半夜下得小了,直至凌晨天际泛白,雪才停歇下来。 赵景清推开门,目光所及白茫茫一片,院子地上堆了厚厚一层积雪,踩上去得没过脚踝。寒风凛冽,吹在脸上似针刺进肉里,身上穿着新衣裳,棉花厚实保暖,将寒风挡在外,身子暖暖和和的,赵景清摸了摸衣摆,欢喜得紧。 隔壁连着堂屋的东厢房响起林翠娥的声音,“我说不同意袁牧进山,你倒好,不和我一起劝他,还赞成他进山得很,现在好了,大雪封山。不知道袁牧现在咋样,袁老二我话给你放这,袁牧平安回来就算,有个万一我和你没完。” “翠娥,袁牧十岁就开始和我进山,山上有猎户的山洞和茅屋,下雪他知道找地方躲,你放宽心。” “这雪恁大……” 东厢房内压低的争吵声还在继续,赵景清神思飘远,听不进耳朵里,他看向远处已被白雪覆盖,透不出一丝一缕翠绿的群山,心底压着的石头又重了几分。 雪停了,赵景清祈祷,老天爷仁慈些,不要再下雪了,保佑袁牧平安归来。 袁父推门出来,见赵景清站在屋檐下,顿了瞬拿起扫把,“景清,外头冷,你回屋坐着,我先把雪扫了。” 赵景清回神,“爹,我来帮你。” 袁父已经开扫了,“不用,你药还没吃完,当心冷着了身上不舒服,回屋去吧。” 赵景清回屋坐着,不时往门外看一眼,不多会儿袁父就把去厨房和出院子的道清出来了。 看见林翠娥去厨房的背影,赵景清忙起身去帮忙。赵景清不动声色看了眼林翠娥的神色,不似往常带笑,也不似刚和袁父吵架拌嘴完,面色平静。 吃完早饭喝完药,赵景清坐灶膛前烧火煮猪食,林翠娥拌鸡食去喂了回来,猪食煮好了。 “袁老二,来挑去喂猪!”林翠娥喊完人,笑着对赵景清说,“今儿捡了十八个鸡蛋。” 第10章 赵景清也高兴,“娘喂得好,吃得好才攒劲下蛋。” “办席的肉菜吃完了,没得荤腥,中午给你添个鸡蛋,糖水蛋行不行?”林翠娥说着,捡蛋往背篓里放。 赵景清道:“娘,不用添了,我身体好多了,鸡蛋你攒着卖钱。” “那么多蛋,你一天吃一个还是吃得起,少不了几个钱,”林翠娥铺好草放完鸡蛋站起来,“该舍得的舍得,该节俭的节俭,事关身体就得舍得。糖水蛋吃不吃?” 赵景清听进去了,“吃!” 林翠娥:“今天好冷,去拿两个火兜儿来,铲木炭烤火,把昨天糊的鞋底布也烤一烤,这天气要阴干不晓得要多久。” “好。”赵景清找来火兜儿,灶膛里铲了木炭放进去,盖上一层材火灰。 堂屋内,林翠娥摆上两张长板凳,把粘有鞋底布的木板架上去,赵景清提来火兜儿放下面烤着。 端两个小板凳,坐旁边顺便烤火,闲话家长,林翠娥把村里的事儿挑着重要的讲给赵景清听,不说都能记住,起码得有个映像。 袁星赖床这时才起来,才冒个头就被林翠娥逮住,说了两句放过他,“早饭在锅里温着,自己去吃。” 袁星立即跑了。 许是老天爷听见赵景清的祈求,上午没下雪,天色渐好。 中午,赵景清得了碗糖水蛋,吃独食不甚好意思,想着分一半给袁星吃,就见袁星也端来了一碗。 糖水蛋是用红糖煮的,里头放了两颗红枣,水甜滋滋的,蛋也甜甜的,暖到胃里,甜到心里。 吃完午饭,天又亮堂了些,瞧着下午不会下雪。 林翠娥看了许久天色,心里松快两分,鞋底布烤了一上午已经干透,林翠娥回头叫赵景清量脚长,下午做鞋子。 冬天鞋子得厚实些,林翠娥打算给赵景清做一双棉鞋,一双兔皮鞋。皮子是袁牧猎的杂毛兔,花色杂卖不上价,鞣制好了自家人用,做鞋子做坎肩的,暖和极了。 林翠娥教赵景清裁鞋底,裁鞋面布片,纳鞋底。做鞋底费劲,折腾小半天才纳好一只。 亮堂的天色沉了下来,林翠娥不时看出去,针扎进指尖,疼得她嘶了声。 赵景清面露忧色,“娘?” “没事儿。”林翠娥抹掉指尖的血珠,静不下心做鞋子,索性时间不早了,该做饭了,“鞋子明儿再做。” 袁父坐在屋檐下,仰头看着天色,眉头收紧,不复之前淡定。 林翠娥路过他,瞪他一眼,没给个好脸色,径直进了厨房。 入夜,赵景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担忧着急的爹娘,想着在山里的袁牧,心绪繁杂。 若袁牧出事,爹娘怎么办?娘对他那么好,袁牧出事娘怎么受得住……呸呸呸,不能这般想,袁牧一定会没事,一定会平安回来。 半梦半醒间,赵景清听见两声狗叫。 院里似乎有动静,啪嗒啪嗒的,赵景清蓦地惊醒,从床上坐起身看向门外的方向。 遭贼了?赵景清心跳到嗓子眼。 门被敲响,传来说话声,“景清,睡了没?” 是袁牧的声音。 第8章 袁牧?袁牧回来了! “没睡,来了。”赵景清掀开被子下床,踩上鞋子,衣裳都来不及披,摸黑几步走到门口,打开门闩。 雪色明亮,隐约能看见袁牧疲惫的面容,整个人散发着冷意,寒风吹拂,赵景清只着单薄的里衣,他打了个颤,回神让开半个身子,让袁牧进屋。 “还没睡?”袁牧把门关上,打开火折子一吹,火苗点燃桌上煤油灯,解开盘扣脱衣裳,“快去睡吧,我自个儿收拾。” 鬼使神差敲门,袁牧正懊恼,寻思着这么晚了人肯定已经睡着,干脆翻窗进屋得了,没想到竟有人给他开门。 烛光摇曳,赵景清这才看清袁牧脱下的衣裳被雪水洇透,湿哒哒地搭在板凳上。 袁牧脱掉里衣赤裸上半身,赵景清转身穿上衣裳,“不睡了,我去给你烧水,弄点吃的。” 边走边扣上衣襟盘扣,不待袁牧说话,赵景清推门而出。掩上门,站在门口,赵景清看向隔壁爹娘的屋子,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敲门告诉娘,袁牧平安回来了。 然现在夜深,娘白日里担心袁牧,怕闲下来会胡思乱想,做事忙活了一天,已经很累了。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赵景清决定不打扰爹娘,叫他们晚上好生睡觉,明儿一早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赵景清绕开栓柴房屋檐下的两条大狗,进入厨房。他手脚麻利,生火烧水,又找出老姜切丝,煮了一大碗姜汤。 姜汤趁热喝才好,赵景清端上碗走出厨房,见袁牧已经换好衣裳,站在屋檐下,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整理检查东西,好像是他背出去的箭矢和刀,赵景清声音不大,“姜汤煮好了,你趁热喝。” 袁牧放下豁口的弯刀,大步上前端过赵景清手里的汤碗,“好。” 赵景清回身进厨房,袁牧也端着碗进来,径直坐到灶膛前,喝了两口姜汤,“我来烧火,顺便烤火,这两天在山上可冻死人,还好收获不错。” “你猎到些啥东西?”赵景清问,舀出晚上吃剩下的米饭,想了想,转身去角落背篼里拿出两个鸡蛋,寻思着给袁牧炒份蛋炒饭。 袁牧道:“一只小野猪崽,一只狍子,还都是活的,还端了一窝灰兔子,可惜不是白兔子,不然能和之前攒的皮子一起卖。不过有灰兔皮也挺好,虽然不如白兔子价贵,但也能小赚一笔。还猎到一只白狐狸,剥了皮带回来,等鞣制好了卖出去,至少赚二两银子。若狐狸皮能攒起来做个斗篷之类的大件,更是能卖上价,狐狸狡猾得很,极其难猎,更别说是少见的白狐,可遇不可求。” 在他徐徐道来的声音中,赵景清打散鸡蛋下锅,又倒入米饭搅和拌匀裹上蛋液,翻炒几下米粒金黄,颗颗分明,再撒上一点盐入味,盛出装入海碗中,冒出个尖儿来。 “你是咋猎到的?”赵景清好奇问,转身拿起一把小白菜,打算再炒个青菜。 “别忙活了,我抓点泡菜下饭就成。”袁牧阻止道,起身放下喝空的姜汤碗,抽双筷子打开泡菜坛子搛泡菜,“说来挺巧,还得谢谢昨儿那场雪,它走过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我看出是狐狸的,想着碰碰运气,没成想是白狐狸。我蹲了它一天一夜,今儿天快黑才逮到它。” 泡菜过遍清水,袁牧站灶台边端起蛋炒饭就开吃,吃两口咬一截酸豇豆,几口将饭尖尖消灭。 赵景清拿来板凳,让他坐着。 袁牧坐下后半是抱怨半是好笑,“它毛色雪白,和雪融为一片,找它找得我眼睛快成对眼了,还好大毛二毛机灵,能抓着白狐狸,它俩立大功。” 白狐狸和白雪,白花花一片,想想都难找,赵景清听着袁牧的形容,嘴角扯出浅淡的笑,刷锅舀水烧热水。 袁牧吃几口饭,“本想着天黑了在山上找山洞窝一宿,实在太冷了,雪茫茫一片还算亮堂,能瞧见路,这不一抓着就往回赶。” 赵景清坐到灶膛前,加了两根柴,灶膛里火光跃动,烧得更旺更明亮,他道:“你早些回来也好,昨儿天色一变,娘就坐立难安,可担心你了,你平安回来她才能安心。” “嗯,知道家里人惦记着,昨儿天色一变我就想下山,碰巧遇见了白狐狸,不想错过了。”袁牧吃得快噎得慌,提起温在灶台上的水壶倒了碗水喝,山林更深处还有他挖的两个陷阱,大概率有收获,但想着家里人,他没去看,天色一变直接下山,袁牧道,“让你和爹娘担心了。” 赵景清抬头看向袁牧,顿了下不甚自在地移开双目,盯着灶膛里跃动的火光。 火烧得大,袁牧吃完饭,水也烧开了。 赵景清起身提来木桶舀水,提水回屋让袁牧能擦洗身上,泡个脚,他在山上冻坏了,泡个热水脚会舒服些。 他刚提起来,袁牧的声音响起,“景清你放下,我来提。” 袁牧随手放下洗好的碗,接过赵景清手里的木桶,桶里满满的水蒸腾着热气。景清干瘦的身子哪来那么大力气,袁牧道:“你回屋睡觉,剩下的我自个儿收拾。” “嗯。”赵景清垂眸看向袁牧手里提着的木桶,见他提着跨出厨房门,赵景清折身回灶膛后,把火熄了,又把碗筷放好,这才回屋。 房门留了一条缝,赵景清推门进屋,袁牧已经擦过身洗好脸,正在泡脚。赵景清上床,整理好被子躺下,阖上眼。 一阵水声响起,而后是出门的脚步声,不多时脚步声又响起,昏暗的烛火熄灭,床板震动,被子被掀开,灌入些许凉意,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后,身旁躺下一具温热的身躯。 寂静的黑暗中,赵景清身子僵硬,嘴角崩成一条直线。 温热的身体靠近他,胳膊相触,便没再靠近,随后两人中间空着漏风的被子往下压了压,没了动静。 第11章 不多时,身侧响起均匀粗重的呼吸声,袁牧已经睡熟。 赵景清不知不觉睡着,冰块似的脚比寻常暖和得更快,睡得也更安稳,一夜无梦。 “袁牧!你回来了,快让娘看看……” 迷迷糊糊间,赵景清听见林翠娥惊喜的声音,睁开双目,天色已经大亮,赵景清侧过头,身旁是空的。 “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叫你不进山你不听,这两天下雪可担心死我了。” “你娘挂着脸,我烟都不敢抽,闷头干活还遭她挑刺骂几句。” “袁老二,你还好意思说。” “娘,我没事儿,下次听你的。” “你也是……” 赵景清回神,人也清醒了,理好棉被下床穿衣裳,收拾好走出房门,林翠娥面带笑容,眉间的愁绪一扫而空。 见她高兴,赵景清心里也高兴,面上盈着浅笑。 林翠娥瞧见他,笑着道:“醒了?下回半夜别一个人忙活,喊我一起。” “没多少事儿,下次喊你。”赵景清应道,却没往心里去,一个人起来忙活就够了,那用得着两个人。 袁牧回身看过去,目光微顿,昨儿夜里烛火昏暗看不真切,白日里再看景清,还是瘦,但气色比之前好许多,嘴唇有了血色,眼睛弯弯含笑,像两轮小月牙。 与之四目相对,赵景清神情微僵,笑意带上些许勉强。 赵景清垂下眼帘,去厨房烧水,大早上热水用得快,要喝要洗漱,赵景清舀了一锅水,坐灶膛前生火。 林翠娥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问袁牧昨儿啥时候回来,在山里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受伤,关怀备至。 水烧热,赵景清舀出半锅洗漱的水,留下半锅水烧开。 林翠娥迈进厨房,嘴里哼着调子,舀水洗漱完又催赵景清赶紧去,接手了灶台上的活。 赵景清舀了半盆水,蹲厨房后门水沟揩齿漱口,满嘴牙粉的味道。 身旁不声不响蹲了个人,袁牧低声问,“方才我们说话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 赵景清摇摇头,吐掉嘴里的水,“睡饱了,这些天都是这个点醒。” 拧着帕子,赵景清学林翠娥关怀的话语,问道:“进山辛苦,你咋不多睡会儿,起恁早?” 袁牧揩齿漱口,声音含糊,“吃饱睡好,精力补回来了。” 赵景清洗好脸拧帕子,没瞧见袁牧洗脸帕,“你帕子是哪块,我给你拿。” “和你用一块,”袁牧吐掉口里的水,拿过赵景清手里的帕子,“娘嫌我那块太破烂,拿去擦灰了。” “……”赵景清扯了扯嘴角,“那、那你用,我去帮娘做饭。” 说罢,转身进屋。 帕子罩脸上,袁牧鼻翼翕合,拿下来看了看,凑近鼻尖轻嗅了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袁牧疑惑,用一样的澡豆,咋景清帕子是香的,又迟疑地嗅了下,没闻错,是草木清香。 ……不是,他在干啥?袁牧飞快扭头朝厨房看,见景清在斗柜拿碗,做贼似的松了口气,洗干净帕子展开挂檐下竹竿上。 吃过早饭,赵景清拌鸡食去鸡圈喂鸡,从鸡窝里摸出来十二个鸡蛋,赵景清仔细检查,鸡棚顶上找着一个,一共十三个蛋。 装鸡蛋的篮子放外边,赵景清把鸡屎铲旁边破篓子里,快装满一篓子了。 忙活完,赵景清回到前头院里,就见柴房门口绑着个黑灰条纹的动物,瞧着是猪崽,但和家养的不一样,应该是袁牧说的野猪崽子。 袁星扒着窗户朝里瞧,脚垫得老高,小半个身子都探进柴房。 柴房里传出尖锐的嘶鸣,赵景清抓着鸡蛋篮子的手紧了紧,见门扉半掩留了条缝,上前几步,没敢靠得太近,探头看。 一头浅棕色白屁股的动物四处乱窜,袁牧抓了两次没抓着。 袁牧从门缝瞥见赵景清在探头探脑,“景清,去扯点菜叶子来。” “……好。”赵景清怔了下才应声,快步走进厨房,放下鸡蛋篮子,去后院扫开雪砍了两个白菜,小跑着送到柴房门口,“菜拿来了。” 袁牧伸出手拿走一个,没关门,门缝留得更大了。 赵景清站门口往里瞧,袁牧挽绳子打了一个结,留出大大的绳圈,里头放上白菜。绳子一头绑在石墩上,另一头袁牧牵着退到门外。 赵景清站在袁牧身后,小声问:“这是干什么?” 袁牧小声回答:“做陷阱,它饿了一天一夜,有吃的肯定上当。” 不一会儿,就见柴房里狍子踱步靠近,转着圈嗅闻,低头啃食,两只前蹄稳稳当当踩进绳圈里。袁牧用力一扯,绳圈收紧,将它两只前蹄绑得结结实实,任它如何嘶鸣挣扎也挣脱不开。 赵景清睁圆了眼睛,一脸的新奇与惊叹。 “抓住了!”袁星跑过来,抱住赵景清胳膊,“景清哥哥你看!二哥抓住了,二哥真厉害!” 赵景清笑着,“嗯,厉害。” 袁牧眉梢微扬,栓上狍子拉去后面猪圈,袁家猪圈隔开两间,养的大猪早卖了,猪圈空了一间,袁牧把狍子赶进去。 赵景清和袁星跟在他屁股后面,袁星手里还捧着狍子啃一半的白菜,猪圈门一关,袁星就将白菜丢进去。狍子记吃不记打,嗅了嗅继续啃。 赵景清目不转睛盯着看了许久,傻傻的还挺可爱。 隔壁圈里的猪唧唧哼哼叫,赵景清问袁牧,“要养它吗?” 袁牧道:“不养,后天陪你回门,顺便带去镇上卖。” 回门,要回梧桐里赵家,赵景清晨起伊始便明媚的心情荡至谷底,他点点头嗯了声,将情绪藏在心底。 作者有话说: ---------------------- 为了后面剧情,五章改了一下,新增了回门设定,成亲第六日回门 通常是三朝回门,但各地习俗不同,回三、六、九、十五、三十的都有,我选了六日回门,方便推进剧情[撒花] 榜前字数更新到了,明天不更哦~后天上榜了再更新~ 祈榜[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9章 袁牧走出猪圈,“袁星别看了,去帮我烧水。” 袁星撇撇嘴,“景清哥哥,你看我二哥,就知道使唤人。” “烧水杀猪,你想不想吃肉?”袁牧问,不给他说好话就算,还告状上眼药。 袁星立马改口风,乖巧道:“吃吃吃,我这就去。” 赵景清被他两逗笑了,笑意浅淡,抿嘴角忍着笑,赵景清道:“星儿,我和你一起去。” “好呀!”袁星拉着赵景清,几步走到前院,扭头对袁牧做了个鬼脸。 袁牧:“……”泼皮猴儿。 出门三日,景清和爹娘弟弟都亲近不少,他们处得好,一家人和和美美,袁牧心里高兴。只是可惜,景清与他生疏了些。 时间还短,他还出门不在家,慢慢来。 厨房,赵景清打水,袁星生火。 林翠娥清点鸡蛋,有大半背篓了,再捡两天的蛋就能放满,后天景清回门,袁牧顺路拉这次猎的东西去镇上卖,她也一起去,把蛋卖了,袁牧和景清去赵家,她还能帮忙看着点东西。 “娘,二哥说今天杀猪吃肉!”袁星说,没得到林翠娥回应,又喊了声。 林翠娥站起来,“听到了听到了,就你嘴巴好吃。” “不一样,之前吃的是腌肉,今天吃新鲜肉。”袁星不高兴被说,反驳起来头头是道,家里猪杀了,过小半月二哥才成亲,肉都是腌过的,哪有新鲜的好吃。 “就你嘴巴叼,晚上让你二哥炖肉吃。”林翠娥乐了,对赵景清说,“袁牧做黄豆烧肉好吃,晚上你尝尝。” 赵景清颔首,“好。” “你多看着点,搭把手。”林翠娥叮嘱,“我去做鞋子,你后天回门就能穿上,穿身新的回去。” 几日处下来,林翠娥满意赵景清,打心眼里喜欢。 可赵景明不愿嫁进袁家,一副之前答应是被逼无奈的嘴脸,宁可闹得难堪也要下药换嫁去裴家,林翠娥想不通,她家是哪差了?裴家又有哪好? 林翠娥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气,寻思着景清穿好吃好气色好,是袁家的脸面,倒要叫赵景明好生瞧瞧,袁家待夫郎多好。 “好,我省得。”赵景清回,沉闷的心情好上许多,回门而已,有袁牧在,李长菊不能打他,顶多被骂几句,没啥好怕的。 林翠娥走出厨房,不一会儿院里响起猪叫,赵景清和袁星站厨房门口看,先前绑在门口奄奄一息的野猪崽子,在袁牧手里奋力挣扎。 袁牧力气大,抓住两只前蹄拖到坝子边摁住,“爹,快点!” “来了!”袁老二端着个盆从菜园子那边疾步走出,手里拿着刚磨好的杀猪刀,刃口如霜。 放好盆接猪血,袁老二跪压着猪,一刀捅进猪脖子,野猪嘶鸣挣扎,不一会儿就停下来。 第12章 盆里接了半盆猪血,袁老二端走猪血处理,让出位置给袁牧。 袁牧问:“水烧好没?” 赵景清回头看,“好了。”说着,转身提桶舀水。 正要提出去,袁牧走进来,让他再舀一桶,一手提一桶出了厨房。 赵景清往锅里添满了水,再看时袁牧已经倒水烫毛,野猪脏得很,热水一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袁牧烫两遍,又提水洗一遍,才开始腿毛,赵景清走近看,袁牧赶他,“远着点,没弄干净臊得很,当心弄你衣裳上了。” 赵景清想了想,往后退几步,躲开些。 袁牧眼中闪过笑意,手握刮毛刀熟练地褪毛,不多久便褪干净了,赵景清见状,回厨房提来一桶水放在旁边,又拿来竹簸箕。 袁牧拿着刀分肉,猪头猪蹄猪肋排,全分割开摆进去,肉在簸箕里堆成小山。 赵景清问:“这头猪多大?” “约摸六十几斤,不大。”袁牧端起簸箕,往厨房走。 袁牧收拾完,袁老二血处理好了,盆里凝成血块,他拿刀割成小块,袁牧道:“我爹做红烧猪血一绝,晚上做了你尝尝。” 赵景清连连点头,晚上有两菜了,赵景清盼着时间过快些,快点到晚上。 午饭吃的简单,吃完后林翠娥看了割好的肉,挑三份分出来。两份是一块前腿肉,肉不多,一斤多点;一份是两块肉,前腿后腿肉各一块;每一份旁都装了碗猪血。 林翠娥装进篮子里,“景清,你和星儿一道,给大伯和三叔家送去,多的给大伯家,少的给三叔家。” 另一份,林翠娥打算送去给袁月,袁月嫁去隔壁村,男人是屠夫,平日里少不了肉吃,可娘家给的不一样,林翠娥打算亲自送去。 “好。”赵景清提上篮子,和袁星一道出门。 路边积雪,道路泥泞,赵景清走得小心,不时看看四周。这还是他到乐明村后第一次出门,村里屋舍错落,多得是土屋茅草顶,少有几家是砖瓦房,袁家便是其一。 袁老大家近,两人很快就到了,放下肉就走。袁老三家稍远,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林阿叔健谈,拉着他俩聊了许久。 送完肉回来,林翠娥不在家,袁牧在厨房忙活,泡上一盆黄豆。 赵景清问:“还要做啥,我来。” 袁牧迟疑,“洗猪大肠。” 赵景清轻轻啊了声,五官不由皱了皱,“好,怎么洗?” 瞧他反应好玩,袁牧轻笑,“我洗,你帮我冲水。” “……好。”赵景清暗暗松了口气。 大肠洗到一半,林翠娥回来了。 林翠娥站后门边,见夫夫两人一起干活,暗暗点头,面上是笑模样。看了会儿,林翠娥回厨房处理肉,晚上吃的留出来,剩下的都腌上,一半做腊肉,一半做腌肉。 肉多,过年只用买点新鲜肉包饺子,年后省着点吃,能吃半年。 黄豆泡两个时辰,手指一捏捻成两半,合适了。 袁牧挑出块最好的五花肉,切成两指宽的小块,焯水去腥,起锅烧油煸炒至微焦,倒入沥干水的黄豆翻炒几下,加入八角香叶提香,佐料也舍得放。 赵景清嗅着香味,心想这调料做啥都好吃,炒鞋底都好吃。 袁牧倒热水没过黄豆和肉块,盖上锅盖,余光瞥见灶膛前坐直身子,伸着脖子往锅里看的景清,眼中闪过笑意。 他还是拘谨,但许多小动作袁牧看在眼里,觉得可爱。 小火炖半个时辰,肉香弥漫,袁牧揭开锅盖,夹了一块肉盛碗里,递给赵景清,“尝尝盐味够不够。” 赵景清愣了下,接过碗吹凉后轻轻咬下一口,咸香味足,肉质酥烂,赵景清眸光明亮,“好吃,盐味够了。” 袁牧颔首,大火收汁出锅,换袁老二来掌勺做红烧猪血。 半刻后,开饭。 堂屋饭桌上三菜一汤,黄豆烧肉,红烧猪血,清炒菠菜,水煮萝卜,冒着腾腾热气,香气四溢。 五口人围坐桌边,其乐融融。 黄豆软烂,汤汁浓稠,拌饭吃可香,赵景清多吃了半碗饭,肚子胀得圆鼓鼓的,再吃不下更多。 夜里,身边多了个高大的身躯,被窝里比往日更暖和,许是犯食困,赵景清很快便睡过去,一觉至天明。 农闲时节不忙,每日里就那些个事儿。 赵景清从鸡圈捡鸡蛋出来,袁牧蹲昨儿杀猪的坝子边杀兔子剥皮,赵景清看了几眼,去厨房放鸡蛋,鸡蛋攒得快,放到最上面一层。 赵景清走到堂屋,“娘,明儿鸡蛋就满一背篓了!” “诶,省得了,明儿捡了鸡蛋,我和你们一路去镇上卖。”林翠娥说着,手上的活计不停,鞋子昨天做了一半,今儿得赶出来。 “好。”赵景清在旁边坐下,拿起做好一只的新鞋子,爱惜地摸了摸,触感绵软厚实,今儿做好,明儿就能穿上新鞋子,想想心里便开心。 下午,袁牧处理白狐皮、灰兔皮,要将生皮上的血肉刮除干净,再用水洗净,赵景清拿着水瓢,帮他舀水。 林翠娥声音传来,“景清,鞋子做好了,来试试合脚不!” 赵景清双目明亮,盛着明晃晃的喜悦,他看向袁牧,带着询问的意味——能去吗? “去吧,试完回来帮我。” “行。”水瓢在盆里随波晃动,赵景清步子雀跃奔向堂屋。 看着他背影,袁牧无奈失笑。 晚饭是袁牧做的,他做了份爆炒尖椒兔,又麻又辣,赵景清吃了不少,喝了许多水,晚上睡下后起来跑了两次茅房。 袁牧没睡着,他道:“明儿早点起,我定了刘大爷的驴车,赶早把狍子卖了,然后陪你回梧桐里。” 赵景清躺下压好被角,“好。” “下午咱去府衙签婚契,完了买点年货,还有半个月过年,该置办了。”袁牧把两人中间被子往下压结实。 赵景清在黑暗中转向袁牧,不解问:“为啥去府衙签婚契?” 寻常成亲只需由长辈做主见证,交换婚书即可,不用去府衙签婚契。 袁牧道:“那日的事儿闹得荒唐,之前和赵景明交换婚书,我去赵家搬东西时,把赵景明的退了,我的李长菊扣着不给。我心里不安生,想着过官府的明路,以免生变。” “景清,”袁牧唤了声,“这事儿过去了,现在你是我夫郞,我肯定对你好,和你好好过日子。” “嗯,我也是。”赵景清轻声回应,知道袁牧说得不是空话。 作者有话说: ---------------------- 夫夫两人忙碌的一天即将拉开序幕哈哈[加油] 第10章 翌日,三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天方亮便动身出发去镇上。 狍子捆上板车,结结实实绑在最里面,后边摆着一背篓鸡蛋,两筐菜园子里种的白菜菠菜萝卜和辣椒等,是林翠娥要卖的菜。 旁边布包袱里,装有几块皮子,是袁牧从前鞣制好的,都是些零散的,凑不成大件,干脆卖了。白兔皮袁牧舍不得卖,想再等等,开春后再进一次山,攒到做一件斗篷的皮子再卖。 再旁边是一个竹篮子,满满一篮子东西,表面搭着布,是林翠娥给赵景清准备的回门礼。 带回去也是便宜李长菊,林翠娥本不想准备那么多,但事关景清的颜面,袁家的颜面,林翠娥下足了本,存心要将裴家比下去,出一出心口的恶气。 板车余下的位置,刚好够赵景清和林翠娥坐下,袁牧在前赶车。 赵景清揣着手,垂眼看着新鞋子,勾了勾脚尖,新鞋子真好看,穿着也暖和,他脚跟在被窝里似的。 驴车驶入山阳镇,天已大亮。 先去袁牧惯常卖野物的酒楼,驴车停在后门,袁牧敲门,不一会儿跑来一个伙计,见是他来卖野物,跑去请来掌柜的。 狍子是活的,价相较更贵,掌柜的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十两银子成交。 赵景清讶然,竟能卖十两银子,看着白花花的一锭小元宝,赵景清不由想,袁牧真能赚钱。他赚十两,要卖三个月豆腐呢。 掌柜的见板车上有蛋有菜,都是新鲜的,提出要买。 林翠娥没同意,婉言拒绝,量大价格便宜,不如单卖来钱多,又不是卖不出去,再说她有几个老主顾,就等着买呢。 袁牧驾驴车送林翠娥去东市,那边最热闹,镇里人赶集爱往那儿去,东西好卖些。 他们来得迟,抢不到不要钱的好摊位,集里划的位置要花钱租,袁牧去租了个摊位,将菜和蛋搬去放好,装皮子的包袱让林翠娥帮忙看着,又寻地方寄存驴车。 赵景清帮忙摞好菜,问林翠娥卖价,开始吆喝,“卖鸡蛋啰!新鲜鸡蛋,一文一个!九文十个!” 他卖几年豆腐,叫卖经验足,声音明亮,格外吸引人。 不一会儿,摊位前就来了两个妇人,挑挑拣拣各买了十个,付钱时又问:“白菜咋卖?” 第13章 林翠娥道:“八厘一斤。” 赵景清搭嘴,“今早刚去地里摘的,雪后味道更好,婶子买点儿?” 两妇人蹲下来,仔细挑了挑,又一人挑了一个,共七文二厘,林翠娥给抹零,搭了两根小葱,“吃了好吃,下次再来照顾生意啊。” 两妇人爽快数了铜板,笑呵呵离开。 林翠娥清点铜板,二十五文,少有的刚开张第一笔就那么多,“景清,你真是娘的小福星。” 赵景清笑了笑,不甚好意思。 袁牧回来,手里提着三个油纸袋,一人分一个,里头是两包子一馒头,热滚滚的。 袁牧道:“先吃,吃完去梧桐里。” 赵景清颔首,刚出锅的包子,表皮暄软油香四溢,比赵景明故意讨好他时给的还好吃,馒头松软香甜,赵景清吃不完,分了半个给袁牧。 林翠娥看着他们笑,“这儿去梧桐里要走一刻呢,快去吧。” 袁牧提起竹篮子,护着赵景清走出热闹的东市,朝西边梧桐里走去。 袁牧高赵景清一个头,腿长步子大,袁牧放慢步子,与赵景清并肩而行,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梧桐里。 街里街坊的,接亲那日的事儿闹得大,他们都听说了,这会儿见着正主回来,不动声色看几眼,等人走过后小声交头接耳。 赵景明嘴角紧抿,望着紧闭的赵家大门,步子不由慢下来。 袁牧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握了握他的,无声宣告‘我在’。赵景清侧目看向他,脑海中浮现那日袁牧挡在身前,将李长菊拦住的高大身影,暗自深深呼出一口气。 在赵家门前站定,袁牧抬手敲门,门内传来赵景明的声音,“谁啊?” 门吱呀打开,赵景明看清来人,吓得后退几步,“袁、袁牧?!” 他咋在这,算着日子,他应该在山里摔断腿,还没下山……赵景明满目的不可置信与惊骇,猛地低下头看袁牧右腿,好端端地踩地上,“你腿没折?!” 袁牧眉宇微皱,“你啥意思?” 赵景明好似没听见,直愣愣盯着袁牧的腿,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 李长菊叉腰站堂屋门口,瞧见袁牧和赵景清心口就憋气,又看赵景明一脸傻愣愣的呆样,更是气得慌,家底厚实的袁牧不选,非要嫁给穷秀才,真是闯了鬼。 “都站门口干啥,进来啊。”李长菊道,生米煮成熟饭,闹也闹完了,得为自家谋划。赵景清是个软包子,好拿捏,她的话不管用,他爹的话总是管用。 她脸上挂着笑,皮笑肉不笑,看着十分怪异。 “好,李大娘,这是景清带的回门礼。”袁牧手上的竹篮往前送了送,揭开表面搭着的布,最上面是一块三线肉,肥瘦相间,三指宽的长条,约摸有两斤,旁边是八个鸡蛋,下边的挡着瞧不见,想来不会差。 李长菊眼珠子黏肉上,“回来就回来,咋还带恁多东西?” 她嘴上客气,举动可不客气,几步上前接篮子。 赵家大门没关,外头是竖着耳朵听的街坊邻居,他们低声议论,还是景清懂事孝顺,无可指摘,袁家也大气,娶夫郞的事儿闹那么难看,该做到的礼数仍然周到,让人挑不出错。 一个高瘦的夫郞施施然走到赵家大门边,“哟,长菊,两个哥儿都嫁出去,该是你享福了,看看景清多懂事,肉啊蛋的给你带回来。诶,你亲哥儿更应该孝敬多点儿哦。” “许夫郞……”旁边和他交好的人扯他袖子,就算和李长菊不合,要挑事儿也不该在人哥儿回门时挑。 许夫郞不为所动,“景明带了些啥,让咱羡慕羡慕?” 李长菊怀里抱着篮子,脸顿时拉长,“关你屁事!” 许夫郞敢挑这时候开口,就不怕她,“问一问嘛,你凶啥,该不会啥都没带,空着手回来的吧?” 李长菊面色沉郁,“许常英,我家事轮不到你说长论短……” 赵景明终于回神,面色苍白,思绪浑浑噩噩,却不忘为自己辩解,不想被人看低,“许阿叔,我带了东西回来。” “你带了些啥?”许常英问,把李长菊的话当耳旁风。 赵景明道:“一只猪蹄膀,还、还有一匹棉布。” 李长菊断了话头,脸色沉得要滴水,赵景明不敢看她。 “……真的?”许常英迟疑,“你回来我看见了,咋没见你拿着?” 赵景明抓着袖子,“在、在西安那儿呢,东西重,怕累着我,他说他拿。” 许常英笑着道:“是个会心疼人的。” “是啊。”赵景明暗暗松了口气,扯出个笑来。 许常英又看向赵景清,“景清,穿了身新衣裳啊?” 所有人目光投向赵景清,他精神气比在家当哥儿时好上许多,面上气色也好了,栌黄色上衣,灰黑下裤,穿着修身不臃肿,好看又精神。 赵景清点点头,嘴角带出笑来,“娘给我做的,她手巧,做得又快又好,两天就赶出来了。” 许常英走上前,看了看赵景清衣裳,“针脚密实,确实好。诶,你鞋子是皮子的呀,买的吗,多少钱啊?” “嗯,是皮子的。”赵景清和他还算亲近,从前年岁小,卖豆腐背篓重他背不动,许阿叔帮他背过,饿肚子时还给他东西吃,赵景清道,“不是买的,也是娘给我做的,皮子是袁牧猎的杂毛兔鞣制的,不值几个钱。” 许常英拍拍他的手,“你婆婆好,你嫁到好人家,阿叔就放心了。” “诶景明啊,你婆家给你做新衣裳没?”许常英扭头好奇问,“都舍得给娘家送新布,应该也舍得给你做新衣裳吧?” 赵景明死死盯着赵景清,一口牙齿恨得要咬碎了,闻言回神僵硬道:“做、做了的。” “那你咋不穿回来?”许常英打量他,“你这身衣裳是在家当哥儿时穿的吧?” 赵景明张了张嘴,还想给自己扯遮羞布,李长菊骂骂咧咧,“许常英,你挑事儿是吧?!给老娘滚!” “哎呀!你这话说得,我关心关心他们还有错了,我走还不行吗?”许常英退了几步,跨过门槛时瞧见裴西安,眼珠子一转,“长菊,你家新姑爷回来了!” 围成一圈看热闹的妇人夫郞让开路来,目光如炬,或是好奇,或是打量,不约而同的,视线都从他空荡荡的两只手扫过。 裴西安步子微顿,眉宇不明显地皱了皱,穿过人群往赵家走。 “西安,你带的东西呢?”有人问。 裴西安停下,面露疑惑,“什么?” “带回门的东西啊,一个猪蹄膀,一匹棉布,咋两手空空的?” 裴西安面色微变,看向赵景明,赵景明涨红了脸,“婶子,我、我记错了,东西娘收厨房去了。” “这样啊……” 都是吃了几十年米面油的人精,哪还不知道赵景明是在胡咧咧,哪有猪蹄膀和棉布,强撑着面子哄人呢。 那说做新衣也是骗人的,哪有新衣裳,梦里的吧? 想通关窍,看赵景明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他脑子咋想的?李长菊也是,平时猴精猴精的,吃屎也不吃亏,为了哥儿嫁入裴家,闹腾成这样,图啥啊?裴家有啥好的? 有人没忍住笑出声,不少人笑了出来,许常英脸上挂着笑,“长菊啊,你招待新姑爷,咱就不打扰了哈。” 看热闹的人散去七七八八,扭头看回来的眼神意味深长,走着走着发出一阵哄笑。 裴西安面皮臊得慌,扫向赵景明的眸色暗含责备,他迈入赵家大门,关上门。 作者有话说: ---------------------- 写的我嘎嘎乐哈哈哈哈哈哈[菜狗][菜狗]换了个新封面,薅的晋江开屏当底图哈哈[哈哈大笑]好看吗~ 夫夫两忙碌且精彩的一天*1 一文=十厘,官方最小到文,民间有到厘的 第11章 李长菊气得不行,使劲戳赵景明额头,“你是傻子不成,听不出人在挖坑给你跳?我赶人走,你还叭叭在那说!” 她气赵景明不争气,可更气的是裴西安,连回门礼都不准备!赵父的叮嘱李长菊记在心里,儿子还要靠裴西安他爹留下的关系,去城里书院读书,不能往他身上撒气。 李长菊只能指着赵景明骂,“没有回门礼,没有就是没有,要不你开始就说已经让我收下,哪还有之后的事?平白叫人看笑话!” 他们倒好,回门呆一天,逢年过节回一天,听不着啥闲言碎语,她要被街坊邻居笑话好几年!想想李长菊就怄气! “娘,”赵景明捂着额头,蔫巴巴道,“我也是想让西安面上有光……” 许常英话里是明晃晃的坑,赵景明现在反应过来了,可他因袁牧的平安出现慌了神,现在都没静下来,哪还有功夫想其他。他的苦衷不能与人言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景明委屈不已,视线投向裴西安,却见他面色不虞,眼底燃烧怒火,赵景明僵在原地,分辩的话语说不出口。 第14章 任由李长菊骂了好一阵,裴西安才上前道:“娘,别说景明了,是我做事不周全。我母亲这些日子生病卧床,没心力操持,我没经验……” …… 赵景清和袁牧立在一旁,看了好大一出戏,见他们三你骂人我推责的,有得掰扯,袁牧扫视院子。 角落摆放着石磨,袁牧能想象出景清是怎样磨豆子做豆腐。 石磨不大,没有牲畜拉磨,只能人力推,他推久了都费力,更何况是景清。他身板干瘦,却是实实在在推磨做豆腐几年,怪不得能提起满桶水。 袁牧嘴角拉直,扫过仍在掰扯的三人,低头问景清,“你住哪屋,带我看看?” 赵景清迟疑了会儿,指向西厢最后的房间,“住那屋,可能已经收拾了。” 他推开门,让袁牧进去。 屋里摆放许多杂物,床板清空了,上头堆满东西,靠院子这边挨着墙壁放着个旧柜子,柜门掉下半扇。采光不好,大上午屋内黑黢黢的,只有一扇门,没窗通风,屋里弥漫着旧物腐朽的怪味。 袁牧心口火烧火燎,赵家根本没把景清当人看,倚仗他干活挣钱,吃穿住都吝啬给。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赵家是在用景清的身体在熬,用他的命在赚钱。 “他们就让你住这屋?”袁牧问,他本就长得凶,沉下脸来甚是骇人。 赵景清不敢正眼看他,心里却不怕,他点点头,声音有些低,“之前不乱,我收拾得整齐。你不要生气,现在有爹娘和你,我过得很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也好。” “不一样。”袁牧收敛周身的凶悍气息,“我们待你好,不能抵消他们对你的苛待。” 赵景清抬头,眸子里映出袁牧认真的神情,心中触动。 “景清!”李长菊的声音响起,赵景清和袁牧走出房间。 “咋跑那屋去了?快过来。”李长菊招招手,面皮上扯出笑意,“景清,你出嫁这些天你爹可惦记你,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你今儿回来,要不做点你拿手的给你爹吃。” 不等赵景清回应,李长菊道:“做一锅豆腐吧,你豆腐做得最香最好吃,你爹就好那一口,吃不腻。” 赵景清嘴角微抿,心里抵触不愿答应,搬出他爹来,他也不想答应,对上李长菊牵强的笑脸,赵景清胳膊起了一层疙瘩,他目光移向袁牧结实的臂膀,心中默道不怕。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却被袁牧抢了先,袁牧道:“李大娘,景清嫁给我,回娘家是客,哪有让客人做事的理?” 李长菊笑僵在脸上,眼角的褶皱颤了颤,兀自说:“理是这个理,可他爹想吃,清哥儿孝敬他是应该的。” 她把孝字搬出来,由不得赵景清不答应。 袁牧道:“今儿下午我们有事,来不及做,李大娘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回家明儿空了,做好给爹送来。” “……行。”李长菊只能答应,心里气得不行,她看中的儿婿,便宜赵景清那个贱蹄子。 李长菊恨恨地扫过赵景清,景明那脑子,下药哪会那么轻易成功,依她看是赵景清算计的,骂声让她明哥儿承担,他坐收渔翁之利。 赵景清直直望向袁牧,好一会儿才回神,触电似地移开目光。 “都来了,”赵父推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坛酒,屁股后跟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赵父关上门,“咋都在院里站着,进屋坐。” 赵父扭头喊身后的少年认人,“丰年,你大哥夫二哥夫。” 赵丰年听话喊人,赵父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西安,袁牧,你两陪我喝点。” 袁牧转身叫景清一起,赵父道:“咱们男人喝酒,叫他干啥,他娘做饭,他两都去厨房搭把手。” 袁牧深深看赵景清一眼,和赵父迈进堂屋。 几人一进屋,李长菊笑容消散,面目一横,往厨房走。 赵景清跟在最后迈进去,李长菊的心思藏也不藏,直接道:“家里养你大,不说我单论你爹,费了不少心血。家里还有个小的要养,正是读书花费大的时候,你爹年纪大了有心无力,你嫁人后要多帮扶家中,你多出点力,你爹也轻松些。” 她声音压得低,“袁家有钱,你得想法子握在自己手里,知道吗?做豆腐的手艺也别落下了,一个月二三两银子咧。” 赵景清盯着李长菊,看她那副贪婪嘴脸,眼神愈发古怪,他很疑惑,在李长菊心里,他是没有脑子没有心的提线木偶吗? “一个月往少了说,孝敬这个数回来,”李长菊伸出一个巴掌,“你弟弟要去省城三川书院读书,可要不少银钱。不是我问你要,是你爹的意思。” 五两,一个月五两银子,她还真敢说,赵景清只觉气血直冲头顶,他听见自己说:“没有。” “你知道就……不是,你说啥?”李长菊指着赵景清鼻子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赵景清手指攥紧袖子,与之对视,目光毫不躲闪,掷地有声,“我不会给你,别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会给你。” 袁家对他好,他就是脑子坏了,也不可能掏袁家家底来补贴赵家。 “你——!”李长菊压低的骂声砸过来,“小兔崽子嫁出去翅膀硬了是吧?我说话你不听了是吧?!” 李长菊撸起袖子,抬手朝脸扇下,“小贱蹄子,我不让你涨涨教训,我就……” 赵景清紧盯李长菊的手,在它落下之际忽地后退几步,李长菊手掌落空,带得人一个趔趄。 无数次落在身上的疼痛没有到来,赵景清心间枷锁咔哒一声卸下,再看张牙舞爪的李长菊,已不觉得可怕。 “你还敢躲?!”李长菊不可置信,瞪大双目,“反了你!” “景明,把门关上,堵住他的嘴!”李长菊使唤道,目光四下搜寻趁手的东西。 赵景明眼里满是恶意,赵景清亭亭立在袁牧身旁,袁牧为他出头护着他,刺痛赵景明的眼。 那般模样,一如前世裴西安对赵景清的维护。 现今,裴西安却嫌他丢人! 赵景明已无暇去想,袁牧为啥没出事,他腿为啥没瘸,今儿丢的脸面受的委屈,全部归咎于赵景清,要从他身上找补回来。 赵景明转身关门,赵景清不可能站着挨打,大步上前拉扯他胳膊,不让他关门。 赵景明想甩开赵景清的手,不成想赵景清手劲不小,他完全挣脱不开,“你干嘛!给我松开!” 他手上力气小,但全身力气抵着门,赵景清一时拉不开。 李长菊手拿火钳冲过来,“小贱蹄子,今儿我就给你松松皮!” 火钳是铁疙瘩,落身上可疼,青青紫紫一片月余不消散,碰着就疼,那滋味赵景清尝过。 赵景清撒开手躲开,赵景明还在用力,一时不察往前扑倒,火钳直直落他胳膊上。 “啊!”赵景明痛呼,“娘你打我干啥!” 李长菊愣住,忙撸起赵景明袖子,“我瞅瞅……” 赵景清趁机跑出厨房,他回头去,脑海中思绪万千,不过短短一瞬,他下定决心,哭叫道:“别打我!我听话……别打了!” 李长菊想到什么,拽住赵景清往厨房拖,“给老娘闭嘴!” 堂屋,袁牧听见声音,噌地站起身朝外跑,就见赵景清挣开李长菊,一屁股摔厨房门口,惊恐又畏惧,泪水连珠串落下,“我听话,我听你的……我给你钱,别打我……” “景清!”袁牧冲上前,怒视李长菊的神情格外凶悍,他横在赵景清和李长菊中间,扶赵景清站起来,拍去他身上的灰,压住火气温声道,“别怕,我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赵景清抓着袁牧胳膊,红着眼看了看李长菊,又回眸看向堂屋门口追出来的赵父和赵丰年,他道:“姨娘说让我每月孝敬家里五两银子,还说是爹的意思,我不干,她就打我。” 他声音不小,不仅院子里的人能听见,院外竖起耳朵的人也能听见。 袁牧气急,嗓门粗大,“五两?!咋不去抢!” 赵父面色变了又变,狠狠瞪李长菊一眼,几步走到袁牧身前,“我们没这意思,他娘说得玩笑话,别往心里去。” 袁牧沉着脸,“玩笑话?玩笑话不答应拿火钳打人?!” 李长菊辩解,“我没打,我就是……我刚生火,一时没撒开手……” “你们打什么算盘,你们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往后休要再提。”袁牧脸色阴沉,瞧着凶煞,他扫过赵家众人,警告意味明显,“景清,我们走。” 说罢,握住赵景清的手,走出赵家院子。 门吱呀一声,外头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赶忙找事做,余光却时时关注赵家。 赵景清道:“袁牧,菜篮子没拿。” “在这等我。”袁牧松开手,转身踏进赵家院子,找到篮子拿走。 很快,两人离开瞧不见人影。 “诶,你说人景清都嫁人了,李长菊还想拿捏人要钱,她咋想的?” 第15章 “拿捏惯了,想不到景清会不听话呗。” “那不是,不答应还打人,你听到没,拿火钳打,谁家打孩子用铁疙瘩。” “当着人丈夫的面都敢打,景清以前在家当哥儿,怕不是被打更惨。” “一个月五两,一年六十两,狮子大开口,人是农户哪来那么多钱,把袁家往死里折腾啊。” “人不知足,那三线肉和鸡蛋多好,我女婿逢年过节给我送点,我开心得很。” “李长菊心肝肺都黑透了。” “你以为赵三能好哪儿去,没当爹的点头,她当后娘的敢恁欺负人?敢开这个口?” “这家子人要不得。” “你才晓得?我听说他家儿……” 议论声或低或高,赵父面黑如炭,胸膛急速起伏。 赵丰年见状,快步把大门关上。 “李长菊!”赵父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你看你干的好事!” 李长菊道:“我真没打他,一下都没打着,他搁那儿唱戏呢!” 赵景明捂着胳膊,“是啊爹,娘没打着他……”反倒把他打一棍,可疼死他了。 “都给老子闭嘴!”赵父低吼,转身回屋,门摔砰一声巨响,屁大点事干不好,今儿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今后咋在梧桐里过活?! 院子里,李长菊赵景明母子二人噤若寒蝉,赵丰年最得家里疼宠,跟没事人一样。裴西安恍若置身事外,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赵丰年站了会儿,肚子饿了走进厨房,嘴里刁个馒头,想着中午还能吃顿好的,他回来瞧见娘抱着的菜篮子里有肉有蛋。 厨房里转了圈,赵丰年没瞧见肉,暗道坏了。 赵丰年站厨房门口,“娘!袁牧把肉提走了!” 作者有话说: ---------------------- 夫夫两忙碌且精彩的一天*2 赵家名声坏完了,极品爹妈后面再有戏份,应该是断绝关系啦~夫夫两名声有了,啥便宜都没让爹妈占着[菜狗]肉都给提走了,哈哈我写着就觉得袁牧能干得出来[哈哈大笑]请为清奇的袁大壮扣9,6翻了[墨镜] 第12章 走出梧桐里,袁牧停下步子,拉赵景清站路边,“有没有被打着?” 赵景清眼睛还是红彤彤的,嘴角却挂着抹如释重负的浅笑,他摇摇头,“没有,我躲开了,都躲开了。” 袁牧又问:“屁股摔疼没?” “……不疼。”赵景清眼眸微垂,错开袁牧的注视,“我穿得厚实,不疼。” “那便好。”袁牧暗暗松了口气,天知道他看见李长菊手上挥着火钳要往景清身上招呼,他多想一脚给人踹开,他不敢想火钳真落到身上,景清会有多疼。 有他在,李长菊都敢动手打景清,从前景清在家当哥儿时,不定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打。袁牧多想想,心口都堵得慌。 袁牧提起手中篮子,嘴角挑起抹笑意,示意赵景清掀开看。 赵景清疑惑,揭开篮子上蒙着的布,是三指宽的三线肉、八个鸡蛋,提进赵家是啥样,拿出来还是啥样。 赵景清微怔,再看袁牧,他嘴角的笑不怀好意。 “半点便宜也不叫他们占,”袁牧把布蒙回去,带着景清往府衙方向走,“等回家烧给你吃。” “好,我们一起吃。”赵景清没忍住笑了笑,眼睛弯弯。 袁牧看了会儿移开目光,“下次你唤我,我护着你。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再也不让景清和赵家人独处,恶毒心肠没处使,全用景清身上了。 “好。”赵景清侧目,袁牧的胳膊粗壮有力,胸膛宽阔结实,向前沿着街道走了好一会儿,赵景清忽然低声道,“刚才……我知道我喊出声,你一定会来。” 袁牧扭头,两人目光相接,袁牧眉梢微扬,“这才对。” 约摸一刻后,两人抵达山阳镇府衙,这儿不是县衙,只是下设的公所,处理简单的事物。 门房有人看守,登记籍贯姓名和所办之事后,才放袁牧和赵景清入内。公所是个两进的小院子,登记婚契的地方就在左边倒数第二个小厢房。 登记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乐呵呵给两人登记造册,就是上了年纪动作慢些,登记完,老头问:“你们婚书呢,拿来盖印。” 袁牧挠挠头,“没有,我们成亲阴差阳错,没交换婚书。” 老头盯着袁牧看了会儿,又看向赵景清,没多问什么,只是道:“我给你们写一份。” 老头磨墨润笔,问清两人姓名籍贯生辰八字和聘礼嫁妆,落笔写明,婚书的最后是—— 郎君袁牧,夫郎赵景清,于永安九年腊月初九,结为夫夫。 此证。 最后一笔落下,老头放下毛笔,拿出官印盖上递给二人,“收好了,丢失不补。” 袁牧接过,“好,多谢。” 走到院子里,袁牧还在拿着看,赵景清立在他身旁,亦侧身看。 袁牧指赵景清名字,“这是你。”又指自己的,“这是我。” “嗯!”赵景清识字不多,只会认自己名字和些简单的,还是许阿叔家孩子教他的,他看着袁牧指的两个字,仔细描绘笔画,将它记住。 “袁兄弟!真是你,我远远瞧着就像,过来一瞧还真是你。”穿着捕快制服的矮壮男人喊了声,从后边二进院子跑出来,笑着问,“你来公所干啥?” “来登记婚契。”袁牧向赵景清介绍道,“这是公所的衙役,易大洪易大哥。” 袁牧又向易大洪介绍:“易大哥,这是我新婚夫郞,赵景清。” 赵景清喊人:“易大哥。” “诶!”易大洪应声,他记得袁牧结亲的好像不叫这个名,暗暗琢磨了会儿没想出来,许是他记错了,便不再深究,“那日中午吃完酒就回公所,今儿还是第一次见着新夫郞,大大方方的,你小子有福气。” 袁牧笑了笑,“易大哥,我有事请你帮个忙。” 易大洪问:“你直说。” 袁牧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帮我查一查梧桐里……” “行,我给你办妥。”易大洪拍胸脯承诺。 “多谢易大哥,下次请你吃酒。”袁牧道谢,提出要走,“今儿我还有事,不和你多说,先走了。” 易大洪:“好,你慢走,下次咱再喝酒。” 袁牧和赵景清离开公所,赵景清不时看向袁牧,眼睛亮晶晶的。 袁牧察觉到,“你看我做啥?” “你认识公所的人!”赵景清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崇拜与好奇。 就为这个一直看他,袁牧失笑,“嗯,前年山里野猪跑下山糟蹋粮食,不少村子遭殃,公所人手少,找我们猎户去帮忙赶野猪,才和易大哥结实。他人很好,有事我不在,你就去公所找他,他家在东边泰安里,三的个巷子左手边第二家。” 赵景清问:“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没事,他帮你,我还人情帮他,咱们有来有回。”袁牧解释道。 赵景清颔首记在心里,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袁牧道:“去东市找娘,快到午时了,咱们一起去吃饭。” 公所到东市不多远,两刻便到。 菜市散的差不多了,他们找到租的摊位,林翠娥蛋和菜都卖完了,蹲着收拾摊位扒拉下的菜叶子。 “娘。”赵景清喊了声,蹲下身一起收拾。 林翠娥抬头,不由愣了下,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不太好看,“不是回门吗,咋过来了?” 袁牧放下篮子一起收拾,捡重要的给林翠娥说。 林翠娥气得不行,“他赵家咋这样?!赵三咋回事,景清可是他亲生儿子!” “娘。”袁牧短促喊了声,这话不能当着景清的面说,景清是亲儿子,却比不得人后边带来的,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林翠娥反应过来噤声,瞟了眼赵景清脸色,见他不似难过的样子才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咱中午吃啥?” 袁牧想了想,“馄饨?景清,吃不吃馄饨?” 赵景清毫不犹豫,“吃!” 林翠娥笑着道:“好,那就吃馄饨。” 很快收拾完,袁牧去把烂菜叶子丢掉,回来挎上装皮子的包袱,赵景清提上菜篮子,林翠娥背上背篓,三人一起走出东市。 袁牧道:“前面条街李记面铺的馄饨好吃,咱去吃那家。” 赵景清没吃过,什么都听他的。 转过街角,站在李记面铺前,袁牧点单,“老板,三碗馄饨,一碗素面。” 他胃口大,一碗馄饨不够吃。 “好嘞,您入座。”老板应了声,打调料数馄饨丢锅里煮。 袁牧找了张空桌,三人坐下,不多会儿老板端来馄饨和面,“慢用。” 碗里冒着热气,馄饨皮薄馅大,煮熟了粉嫩嫩的,汤里撒了几粒葱花,躺着几片小白菜,瞧着便有食欲。 第16章 袁牧分筷子,“快吃吧,小心烫。” 赵景清点点头,夹起一个吹了吹才小心咬下,皮厚薄均匀,馅是纯肉馅,不知道加了什么调料,鲜香浓郁,好吃极了。汤汁热腾腾的,是骨头汤,回味悠长。 赵景清吃完馄饨,汤也喝完了,胃中温热,赵景清浑身洋溢着满足。 袁牧问:“吃饱没?不够再加。” “吃饱了。”赵景清回答,盯着袁牧埋头吃素面,一口一大夹,很快碗里面少一半,赵景清心道该他长那么壮。 林翠娥喝了半碗汤,擦擦嘴道:“下午我去买年货,你们把皮子卖了,也去买些。” 她把要袁牧买的清点一遍,“记住没?” 袁牧吃面的间隙嗯了声,赵景清道:“记住了。” 林翠娥这才接着说:“再去扯几尺布,景清,挑你喜欢的颜色买,再给你做身新衣裳。” 赵景清点头,心里暖呼呼的,“好。” 等袁牧吃完面,三人又坐了会儿,袁牧去结账离开,各行其是。 皮子卖给绣坊,袁牧常去他带路,赵景清跟在他后头,心里头盘算,肉混沌十二文一碗,素面五文一碗,他们吃一顿花费四十一文,老板抹了个零头,四十文。 肉算十五文一斤,能包八十个馄饨,一碗馄饨十五个,五碗卖六十文,赚四十五文。再加上大棒骨熬汤、炭火和小菜的成本平摊下来,能净赚四十文。 他们从去到走,赵景清听见点单共二十五碗馄饨,那就是两百文,这还只是馄饨,不算其他面食。 一天下来,净赚的都能有一两银子,小小的摊位可赚钱了。 也不知摊位费是多少。 袁牧拉住赵景清胳膊,“想啥呢,看路。” 赵景清回神,前头一个小水坑,他差点就踩下去了,他今儿才穿上的新鞋子!赵景清不敢再乱想,亦步亦趋跟上袁牧。 到了绣坊,老板娘出来看货,见是袁牧送来的,检查完皮子爽快的出价,“二两五钱,咋样?” 一张狐狸皮,三张灰兔皮,狐狸皮毛色鲜亮,但有杂色不太纯,价格上不去,二两银子算高价,灰兔皮就是搭头,算五钱银子。 和袁牧心里价格相差不大,袁牧道:“可以。” 老板娘取来银钱,“有皮子还往我这儿送。” 袁牧接过钱,“好。” 离开绣坊,袁牧和赵景清前往布坊,那一片有好几家布店,袁牧带着赵景清一家一家看过去,“你喜欢啥颜色,自个挑。” 赵景清挑花了眼,看来看去,最后在湖色和水绿之间纠结,下不定决心,两个颜色他都实在喜欢。 袁牧见状,对布店小二道:“两个颜色各扯十尺,鸦青和烟灰色各要一匹,还要一匹米色。” 赵景清转头看向身侧高大的身影,神情微怔。 “好嘞!”店小二笑呵呵应下,拿上尺子就要去裁布。 赵景清急忙阻止道:“我扯一个颜色的布就成。”要给他做两身新衣裳,他已经很满足了。 店小二驻足,一时不知听谁的。 “去裁吧,按我说的裁。”袁牧道,不让赵景清再拒绝,“喜欢都买了,水绿颜色嫩,做新衣裳开春穿。” 赵景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胀鼓鼓的,沉甸甸的。 见他愣着神,袁牧压低声音在他身边道:“你今儿瞧见了,我能赚钱,不用给我省着。” “……嗯。”赵景清点点头,袁牧真好。 袁牧暗暗呼出口气,他还真不擅长哄人。 店小二裁好布拿过来,给他们检查,又将他们要的三匹布拿出来,确认无误开始算钱,“湖色水绿一尺三十五文,共七百文。其余三匹一个价,六百五十文。总共二两六钱又五十文,布给你们包好了。” 袁牧掏了银子,“先寄放在你们这,我们迟些来取。” 店小二答应:“好,早些来,我们酉时关门。” 袁牧:“好。” 走出布店,赵景清心疼钱,又止不住高兴,步子变得雀跃。 两人又去买林翠娥叮嘱的东西,耗时半个时辰,终于给买齐了,两人手里皆是大包小包。 袁牧往布店走,赵景清没挪步子,“袁牧,我想买东西。” 景清少有的提出要求,袁牧驻足询问,“要买啥?” 去到杂货铺,赵景清直奔目标,选了头绳和牙刷子,袁牧要付钱,赵景清不让他给,取出荷包掏出八文钱,自个结账。 袁牧疑惑,“咋不让我给?” 赵景清收好荷包,“买给星儿和娘的,我想自己给。” 袁星念叨过,村长家哥儿有一根红头绳,没少在他们眼前炫耀。娘的牙刷子用太久,毛都劈叉了,她不舍得换新的。 他们待他好,他也想待他们好。 赵景清四处看了看,问袁牧道:“哪儿有卖烟丝的,我给爹买一点。” “花费这钱干啥,他抽烟要被娘骂,当心连带着你也挨骂。”袁牧嘀咕,浑然不觉自己这话酸溜溜的。 赵景清想了想,迟疑道:“可是给星儿和娘都买了,不能把爹落下,这叫……不能厚此薄彼。” 还会说成语,知道意思吗,他爹不是那个‘彼’,他才是! 袁牧带景清去买烟丝,看景清掏二十文买一两烟丝,心口堵得慌。 回布店途中,袁牧憋了又憋,眼看瞧见布店了,袁牧终于冒出句:“那我呢?” 作者有话说: ---------------------- 欢迎新来的读者宝宝[加油][加油][加油] 夫夫两忙碌且精彩的一天*3 袁大壮你放心,景清不会落下你啦~[摸头] 第13章 赵景清愣了下,“什么?” 袁牧声音沉闷,“你给他们都买东西了,那我呢?” “给你缝一张洗脸帕,有现成的布,裁好收边就能用,所以没想着买。”赵景清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打算自己知道,袁牧不知道,“我错了,你、你别生气。” 有他的就成,袁牧的郁气一扫而空,轻咳一声道:“那你快点给我缝好。” 赵景清连连点头答应,“好。” 到达布店,袁牧取了寄存的布,和赵景清去往寄存驴车的地方,索性买东西就在东市,不然大包小包的可累人。 不多会儿就到了,找到驴车,两人把所有东西放车板上,规整摆好,林翠娥还没来,袁牧和赵景清索性坐车板上等。 “李老头,给我看着点篓子,我隔会儿就来拿。” “好。” “卖豆腐的小哥儿!” …… 周遭吵吵嚷嚷,热热至极,赵景清好似听见有人在叫他,环顾四周找寻,见不远处有位大娘小跑过来。 “小哥儿,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你不在这片卖豆腐了?” 赵景清看她眼熟,是从前豆腐摊的老主顾,“没卖了,我成亲了。” 大娘瞅了瞅他身边高大壮实的男人,仍问道:“那后面你还做豆腐卖不?你做的豆腐最香,吃其他的都不是那个味儿。” 赵景清自己也不知道,“说不准,要还卖就在老位置。” 大娘点点头,“行。” 目送大娘离开,赵景清扣着手,在赵家起早贪黑做豆腐卖豆腐,成天累死累活,没有喘息的时间,他还要卖豆腐吗? 袁牧能赚钱,娘也能赚钱,他也想赚钱。 他只有一门做豆腐的手艺,只能靠做豆腐、卖豆腐赚钱。 袁牧微微侧身,景清垂着眼,眼睫不时颤动,手指快要扣成麻花。 “你两搞恁快!”林翠娥背着满满一背篓回来,手里还提着东西。 “娘。”赵景清忙起身去接,拿过她手里的东西。 袁牧卸下她背篓,“两个人是要快些,来瞅瞅有没有买漏。” 林翠娥一一清点,“没漏,都买齐了。” “景清记性好,他提醒着呢,自是不会漏。”袁牧笑着道。 林翠娥瞥他一眼,当娘的还不了解儿子,看出他心情好,“那是,指望不上你,还是景清好。” 赵景清好笑,母子两人斗嘴都要拿他做筏子。 袁牧解开套木桩上的缰绳,叮嘱林翠娥和赵景清上车板坐好,结清寄存看管费,牵着驴往外走。 看日头申时过半,天色亮堂,但寒冬腊月天黑得早,回村得天擦黑,袁牧琢磨着,得走快些。 离开东市,走了一会儿,街上行人渐少,袁牧驾上驴车,驴子哒哒跑起来,速度不快,但四条腿总比两条腿强。 出镇子路上,路边走着两人,袁牧眼睛好,远远就看清是赵景明和裴西安,袁牧眉心一紧,凌空猛甩鞭子,劈出破空响声,“驾!” 驴子哒哒哒跑得更快。 赵景明听见声音回头瞧,“西安,有驴车来了。” 他语气里透着喜悦,不用走路回去了,就算不同路,能搭半程也是好的,赵景明停下回头翘首以盼。 第17章 待驴车驶近,赵景明招手想让人停下,不料驾车的人是袁牧,面上神情一僵,手顿在半空。 驴车不停,快速从两人身旁驶过,车轮压过泥水坑,溅起泥点子,赵景明、裴西安躲避不及,被溅了半身。 “啊!”赵景明回神,赶忙拍裤子上溅到的泥水,“死跛鳖!脑子有坑!” 裴西安撩起长袍下摆,面色黑青,今儿真是受够罪丢够脸。 寻常骂人,不会骂腿脚健全的人跛鳖,赵景明张嘴就来,倒像是骂惯这个词,疑惑一闪而过,快到裴西安抓不住,他沉下脸呵斥,“闭嘴!” 赵景明骂骂咧咧的声音顿时停下,抬头愣愣望着裴西安。 裴西安压下满腹火气,如常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别再耽搁了,快些走罢。” 浑然看不出方才怒骂的人是他。 赵景明绷紧的心弦放松,“好。” 天色渐暗,驴车驶入乐明村,停进袁家院子里,厨房闪着微光。 林翠娥跳下车板,高声喊:“袁老二,星儿,来搬东西!” “娘!二哥!景清哥哥!”袁星欢欢喜喜从厨房跑出来,袁老二跟着出来,撸起袖子搬东西。 赵景清一手提菜篮子,一手提装佐料的油纸包,迈进厨房,几人一起搬,来回两次车板便清空。 袁牧牵驴车去还,林翠娥洗手做饭。 袁老二和袁星在家里蒸好米饭,菜也淘洗好了,就差炒菜。 林翠娥拿出菜篮子里的三线肉,切下半块,寻摸着做个回锅肉,撸起袖子开干。 赵景清做灶膛后烧火,袁星和他挤一条板凳上,“景清哥哥,镇里好不好玩?” 赵景清往灶膛里加柴,他在镇上长大,从来没像今日这般逛过,他道:“好玩。” 袁星瘪嘴,委屈巴巴的,“你们都不带上我。” 林翠娥一边切肉一边说:“带你干啥,今儿都有正事,顾不上你。” “那、那下次去得带上我,我都好久没去镇上了!”袁星要求,他手里攒了六个铜板,他要买东西。 林翠娥没给准话,“再说吧。” 袁星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了,“不能再说,娘你每次这么说,都是不应许。” 林翠娥不理会他,袁星气成河豚。 赵景清视线在袁星和林翠娥之间来回,安慰道:“星儿别气,我给你带东西了。” 袁星仍是气鼓鼓的,双手环抱胸前,“什么呀?” “我去拿。”赵景清起身,不一会儿回来,手掌在袁星眼前摊开,“喜欢吗?” 袁星眼睛顿时亮了,兴奋不已,“头绳!” 是赤红的,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头绳,袁星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谢谢景清哥哥!” 袁星好一阵稀罕,抱住赵景清胳膊直蹭,“景清哥哥,我好喜欢你!” 头发蹭到脖颈脸颊,痒酥酥的,赵景清嘴角盈着笑意。 林翠娥看乐了,星儿不知道随了谁,有奶就是娘,但看两人亲热,景清惦记着星儿,林翠娥满心欣慰。 赵景清道:“娘,我给你也买了东西。” 林翠娥惊讶,“我也有?是啥啊?” 赵景清拿出方才一同取来的牙刷子,林翠娥怔了瞬,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你心细。” 赵景清抿唇笑了笑,“我给您放好。” “诶!” 炒好菜,林翠娥端菜进堂屋,嘴里哼着调子,高兴得紧。 袁老二看她一眼再一眼,忍不住问:“啥事恁高兴?” “景清这孩子,给我和星儿买东西啦!”林翠娥说罢,小旋风似出了堂屋,回到厨房。 赵景清端碗筷进堂屋,便发觉爹不时看向他。赵景清放下碗筷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油纸包,“爹,这是给您的。” 袁老二老烟枪鼻子灵,嗅到一股烟草香,眼角笑出褶子,“还有我的。” 袁老二拿出一根烟丝,放鼻子下闻了又闻,迫不及待卷了一杆烟,没有点燃,只放在鼻下嗅闻。 林翠娥端饭进来,见状忍不住道:“吃饭都忘不了你那点烟叶子,不吃饭吃烟就能饱。” 袁老二笑眯眯的,“我闻闻,景清给我买的好烟丝,我哪舍得抽。” 赵景清扣着手指,略不安地望向林翠娥,袁牧的话在耳边响起,当心连你一起骂。 林翠娥不再念叨,放下饭盆拉起赵景清的手,“好孩子,真好。” 他们待景清好,景清心里也有他们,林翠娥满心欣慰,哪舍得说他,林翠娥笑着道:“下次不给他买了。” 赵景清暗暗呼出一口气,“好。” 袁牧回来,站屋檐下看了会儿热闹,这才踏进屋来,“饭菜好了?吃饭吧。” 赵景清盛饭,林翠娥高声喊:“星儿,吃饭!” “来啦!”袁星应声,但隔好一会儿才跑过来,昏黄的烛火下,墨发间一抹红格外显眼。 “……”林翠娥没眼看,大晚上梳头发,妖精妖怪。 桌上,一盘回锅肉,一盘炒白菜,一碗水煮萝卜,热气腾腾。 回锅肉肥而不腻,咸香微辣,赵景清就了一碗饭,愈发觉得袁牧干得好,肉拿回来,他们能吃两次回锅肉。 吃罢收拾完,各自回屋。 赵景清先回,他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轻松且愉悦,只是……赵景清心不由一沉,还卖不卖豆腐呢? 他思索着,袁牧何时回来躺下他都没发觉。 夜晚静谧,袁牧忽然开口问:“景清,你想做豆腐卖吗?” 话落,屋内恢复寂静,赵景清做不出回答。 袁牧又问:“抛去一切顾及不谈,你想继续卖豆腐吗?” 片刻沉默后,赵景清道:“想。” 袁牧道:“那就做豆腐卖,你教我,我和你一起。” 赵景清动容,他转向袁牧的方向,黑暗中隐约可见袁牧的轮廓,赵景清声音似叹息,“可又怎么能抛去顾及不谈?” 乐明村去到山阳镇,驾驴车需得小半个时辰,走路约摸得一个时辰,来回两个时辰,半天时间耗在路上。 出一锅豆腐,要经过选豆子、泡豆子、磨浆、过滤、煮、点卤水、压制成型几个步骤,不算最废时间的泡豆子,最快也得两个时辰。 豆腐经不住放,不能提前做,早上起来现做再赶去集上卖,午夜就得起来点灯燃油。菜市最晚午时散,散集赶回来,已是半下午。泡好豆子,吃个饭就该歇息了。 赵景清不怕辛苦,只要能赚钱,前路瞧得见光,再辛苦他都愿意。 可是时间占得满满当当,不能两边兼顾,袁家娶他当夫郎,家里的事他撒手不管,袁牧能乐意?爹娘能乐意? 赵景清把时间算给袁牧听,迟疑道:“我做豆腐卖,顾不上家里的事……” “景清。”袁牧轻轻唤道,打断景清担忧的话语,被子下的手动了动,摸到景清的,握在手中。 “景清,咱们是一家人,家里事有爹娘在,有我在,你不用操心。你能赚钱,家里多一份进项,爹娘只会高兴,哪会舍得怪你。” 赵景清轻轻嗯了声,袁牧握着他的手掌心温热,暖意向胸腔汇聚。 袁牧:“那明儿咱们去木匠那打模具。” 赵景清:“好。” 作者有话说: ---------------------- 更新来啦~稿子放存稿箱忘记定时了[化了]匍匐跪地[化了][化了] 夫夫两忙碌且精彩的一天*4 精彩的一天结束啦~后面开始做生意啦~[墨镜] 第14章 一夜无梦,清早吃好早饭,去鸡圈捡鸡蛋铲鸡屎,赵景清想着要去做定做压豆腐的模具,浑身都是干劲。 鸡圈旁破篓子里的鸡粪已经清空,赵景清铲新的丢进去,盖了一层底。隔壁猪圈,袁老二在喂猪,猪吃得哼哧哼哧,外边都听得见动静。 日头初升,天气稍稍转暖,房顶积雪化开,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屋檐下拴着两条大狗,或趴或坐,懒洋洋打个哈切,支开一口锋利獠牙。 赵景清知道大毛二毛不咬人,灵性听得懂人话,现在不敢靠太近,不敢上手摸,但不会特意远着走。 提着鸡蛋篮子,赵景清步子轻快,回到厨房。 鸡蛋昨儿卖了,背篓里空空如也,赵景清往最下边垫稻草,数着鸡蛋往里放,今儿有十六个。 “景清,”林翠娥从厨房外迈进来,“袁牧和我说,你们打算做豆腐卖。” 赵景清站起身,提着篮子的手紧握,暗暗观察林翠娥的脸色,他点点头,“昨晚商量来着。” “卖豆腐也好,你有手艺不能荒废了。”林翠娥道,昨儿卖鸡蛋卖菜,景清能说会道,是个活泛会做生意的,再者他卖几年豆腐了,经验十足,没什么可担心的,林翠娥放心。 “家里没石磨,要现去找师傅打,年前是用不上了,不过他大伯家有,咱先借他们的用。啥要买的你和袁牧说,你们商量着来。”林翠娥说着,低头看背篓里鸡蛋,“哟还多一个,昨天鸡下蛋攒劲。” 第18章 赵景清心里石头落地,露出笑模样,“好,我先做给娘吃。” 林翠娥笑着道:“那我要尝尝你手艺。” 靠菜园子的侧边屋檐下,是两口水缸,里面是浸泡在鞣液中的皮毛,袁牧正拿着根棍子翻动皮子,让它泡得更均匀。 赵景清走过去,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不由问:“要泡多久才行?” 袁牧早发现他了,扭头看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现在天气冷,兔子皮要七八天,狐狸皮至少半个月。” 赵景清颔首,袁牧卖皮子赚钱多,可要上山打猎,山上危险重重,还不一定能打着猎物,回来又要剥皮打理鞣制,费时费力,想多赚点全看运气。 翻完皮子,棍子靠墙放,水缸上盖上盖子,袁牧绕去厨房后洗手,赵景清亦步亦趋跟着他。 袁牧眼中闪过笑意,“干啥?” 赵景清眼巴巴望着他,“我们什么时候去定豆腐框?” “这么着急?”袁牧问,赵景清不言语,只望着他。 袁牧笑道:“这就去,除了豆腐框还要准备什么,村里没有我们去镇上买。” 赵景清顿时开心了,掰着手指头道:“要买黄豆和胆水,还要准备过滤的帕子布,你昨儿买了米色的布,可以裁了自己缝。” “黄豆家里有二三十斤,”袁牧道,进厨房找到那袋豆子,“你先看看能不能用。” 赵景清抓了几把检查,豆子饱满豆香浓郁,“可以用。” 袁家的锅能做八斤豆子,先做两锅就成,多的豆子今儿还能做给爹娘尝一尝。 赵景清舀两斤黄豆泡上,冬日里泡的时间更长。为了今天能让爹娘尝到他手艺,赵景清特意舀热水泡,盆放灶台上借灶堂余温烘着,能快些将豆子泡发。 村里就有木匠,姓刘,都叫他刘老匠,他木工活做得又快又好,袁牧成亲准备的新床桌椅板凳都他打的。 袁牧和赵景清上门,他正在院里锯木头,锯子扯得刺刺刺,木屑飞扬,瞧见有人来了抬头看一眼,锯子却没停。 袁牧大声说:“刘老匠,我想定做豆腐框。” 木板锯断,刘老匠直起腰把锯子放一边,问:“要几个,啥尺寸的?” 赵景清道:“要十个,一尺半长宽,一掌厚度。” “三十文一个,”刘老匠拿木炭记下,又问:“啥时候要?” 赵景清想了想,“明天行不?” 年前集上人多,不用特意等赶集的日子去卖,模具尽快做好,就能尽快去镇上卖,多赚两天的钱。 “明天?!”刘老匠震惊,直摆手道,“有点赶,怕是不行,我手里还有其他活儿。” 袁牧道:“加急,你先做我们的,我们加钱。” 刘老匠盘算了会儿,“加五文一个,我晚上不睡都给你做出来。” 五文?袁牧不答应,“不行,加两文。” 刘老匠不同意,“四文,没得商量。” 袁牧:“就两文,你不做我到隔壁村去找木匠。” 刘老匠急道:“那三文总行了吧!” 袁牧道:“成,那三文。” 刘老匠:“……” 赵景清唇角微抿,藏着笑。 三十三文一个,十个三百三十文,袁牧爽快掏钱。 刘老匠道:“明儿天黑前给你赶出来,看着时间来取。” “好。” 离开木匠院子,赵景清和袁牧前往袁老大家,要借用他们的石磨,年前天天要用,得先给他们打声招呼。 袁老大坐屋檐下编背篓,袁牧踏进院子和他闲话两句,袁牧直奔主题,“大伯,我想借你家石磨用几天。” “你要用过来用,说这些。”袁老大瞅他一眼,他是小气人吗? 袁牧微笑,“我磨的豆子多,想搬回家用。年后我们定的打好了,给你送回来。” “……”袁老大愣了下,“石头墩墩恁重,搬来搬去你不嫌麻烦?” “不麻烦,”袁牧解释要做豆腐卖,“我一次磨十斤八斤的,时间又早,怕吵着你们睡觉。” “那成,我喊你兄弟帮你搬。”袁老大应下,高声喊人。 不多会儿,袁牧三个堂兄堂弟出来,借板车的借板车,拆石磨的拆石磨,折腾小半个时辰,将石磨从袁老大家搬来。 大冬天的,给四人折腾出一身热汗。 赵景清倒水给他们喝,寻思着先裁几张布出来,下午做豆腐好沥豆浆。昨儿买回来的布匹在林翠娥房里,赵景清去找她。 林翠娥在堂屋里打版裁剪衣裳布片,赵景清迈进堂屋,就见她手里布料是湖色,是在给他做衣裳。 赵景清心里胀鼓鼓的,“娘,我想裁几片米色的布。” “成,放布的箱子你知道,你自个去拿吧。”林翠娥剪刀咔嚓咔嚓裁布,抬眼又垂下。 “好。”赵景清去把布抱出来,做豆腐要用的布帕子尺寸他门清,三下五除二裁出十张小的,两张大的。小的铺在豆腐框里,大的沥豆浆,双层布的沥出的浆水更细腻,做得豆腐更嫩更好吃。 叠好放一旁,赵景清又裁出一张小的,给袁牧缝洗脸帕,他可等着呢。赵景清想起昨天袁牧说话的语气,后知后觉想笑,嘴角挂上笑意。 林翠娥瞧着可乐,这孩子裁布还给自己裁笑了。 收边简单,赵景清缝得快,午饭前,便把承诺袁牧的洗脸帕缝制出来。 午饭吃得简单,桌上是昨晚剩下的回锅肉炒包菜,还有一菜一汤一碟咸菜,沾了荤腥。 饭后,林翠娥坐屋檐下缝衣裳,赵景清坐她旁边给布帕子收边,明儿还有时间,今天缝出要用的就成。 半个时辰,布帕子缝好了,赵景清洗干净晾着,检查泡发的豆子,圆鼓鼓的是泡之前两倍多快三倍大小,豆子泡好了。 冲洗干净石磨,赵景清加豆子加水磨豆浆。 袁老二见状放下烟杆子,挤开赵景清,“我来磨。” 袁老二推磨,赵景清负责加豆子加水。 豆子磨一半,袁牧回来了,买胆水跑一趟镇上不划算,他去袁老大家匀了些过来,还拿了一块胆巴。 拿厨房放好,袁牧出来道:“爹,我来,你去耍。” 袁老二:“……” 袁牧接手推磨,询问道:“要磨成啥样,你教教我。” “手指撵开不粗糙,变细腻,要反复磨三次。第一次慢些,后面两次快。磨得细出浆多,同样的豆子能做更多豆腐。”赵景清道。 盆里豆子磨完,稍微冲洗石磨,赵景清将接在石磨下的盆端开,换上空的,舀豆渣加水继续磨。 反复两次,赵景清撵开磨好的豆渣示意袁牧看,雪白细腻,“这样就成。” 豆浆倒入锅中煮开,而后沥豆浆,家里没有豆腐架,没处挂沥豆浆的布帕子。 袁星看热闹被抓壮丁,和袁牧一人扯住布帕子两角,沥完后布帕子里全是豆渣。 赵景清又舀热水揉捏冲洗,待出水清亮后,将豆腐渣放盆里,洗干净布帕子,重新沥了遍,这次布帕子里豆渣极少。又沥了一次,帕子里几乎没有豆渣了。 “豆浆烧开再沥,出豆花会多一些,一共沥三次,”赵景清摊开布帕子让袁牧看,“像这样就行,如果豆渣多再沥几次,浆里豆渣少,做出的豆腐口感更细腻。” 袁牧点点头,“我记住了。” 豆浆倒入锅里煮,袁星烧火,赵景清往锅里加水,“一斤豆子二十斤水,前面磨、洗的时候加了不少,现在加两瓢水就成。我们豆子磨得细出浆多,水稍微多两斤不碍事,再多会影响口感,不香。锅里煮要一直搅,不然会糊锅。” 随着豆浆煮开,咕咚咕咚冒泡,豆腥味散去,化作豆浆的醇厚。 “星儿,火小些,小火就行。”赵景清把手里的铲子递给袁牧,“煮开后小火再煮一会儿,你来搅。” 袁牧接手,赵景清去兑胆水,回来时还拿了个洗干净的水壶,“我舀些豆浆出来喝,剩下的点豆腐。” 袁星在灶膛后伸脖子,“景清哥哥,我要喝甜的。” 赵景清舀出一壶豆浆,“嗯,你喝的时候加糖。” “点浆要等豆浆凉些再点。”赵景清舀一瓢胆水缓缓沉入锅底,慢慢搅匀,“点浆要慢不能急,胆水少量多次,等一会儿再点上面。” 隔了会儿,赵景清铲子深入锅底,让袁牧轻轻动一下,“是不是感觉挡着的?” 袁牧点头,赵景清道:“下面已经凝成豆花了,不要搅,现在点中间的,这锅豆浆少,点三次就行。如果做满满一锅的豆浆,要点六七次。” 三次点浆完毕,不多时锅里全部凝成豆花。 豆腐框还没做好,赵景清拿来两个装菜的簸箕。其中一个簸箕垫上布帕子,舀出一半豆花压老豆腐,另一个簸箕压入锅中,舀出簸箕里面的水,反复几次,锅中豆花成型,是嫩豆腐。 做得豆子少,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大功告成。 第19章 赵景清露出笑模样,眼睛弯弯的,“袁牧,你学会了吗?” “……应该会了。”袁牧不太确定,切身做一次豆腐,袁牧此时才明白景清在赵家做豆腐卖豆腐有多苦,这才两斤豆子。 “很简单,不难的。”赵景清将锅里豆腐切块,“别人说我豆腐做得香,味道更好吃,其实没有秘方,就是豆渣磨得更细腻,豆浆沥得更干净,没什么太特别的。” 袁牧觉得他不必谦虚,“一样的豆腐,你能比别人做得更好,每一处要注意的巧思,都是经年累月中一点点发现改良,比别人耗费更多的心力。别人做豆腐,只是徐规蹈距做豆腐,你却想着怎么做更好,很厉害。” 赵景清听到后面才发现袁牧是在夸他,还夸得那么好,他面上发热,别开视线不看袁牧,“哪、哪有那么厉害。” 拿两个海碗各舀出一碗豆腐,赵景清赶袁牧走,“给大伯三叔送去。” 袁牧失笑,又开始抓壮丁,“星儿,你去。” “景清哥哥,你看……”袁星别别扭扭站起来,想要告状,对上袁牧的目光,袁星改口道,“我去我去,二哥你得给我一文钱。” 袁牧:“行,送去回来给你。” 晚上吃得是豆花饭,赵景清准备了两个沾碟,红油辣椒和青剁椒,他沾碟打得好,极其下饭。 饭是甑子饭,米粒松软,粒粒分明,下嫩豆花更是好吃。 饭是袁牧蒸的,他特意多舀半桶米,没成想吃完了。 林翠娥赞不绝口,“景清手艺好,怪不得有人惦记着。比你大伯家做得香多了,我在镇上买的都没你的好吃。” 赵景清抿唇笑,“我做豆腐,娘以后想吃就吃,吃多少都有。” 林翠娥也忍不住笑,“成,我就天天吃。” 吃完收拾洗漱,赵景清先洗漱完回屋。 袁牧拧帕子,却不着急洗脸,展开洗脸帕看了又看,稀罕得不行。 林翠娥在旁边泡脚,看得直皱眉,“你不洗脸在那干啥呢,能看出花儿不成?” 袁牧洗脸摩擦的力道都小了些,“景清给我缝的。” 林翠娥:“……” 屋内,赵景清坐桌边擦手背,猪油在手背上抹开,油光莹润,赵景清抹着抹着露出笑来。 袁牧夸他,娘也夸他,还有老主顾惦记着他。 原来他那么厉害! 他做得豆腐那么好吃! 作者有话说: ---------------------- 清宝你很棒很厉害[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变自信耀眼去更远的地方!! 景清:做豆腐,你学废了吗? 袁大壮:废了废了[化了] 读者宝宝们,明天请假一天,不更新哦~[摸头][摸头]后天见[摸头][摸头]另外,求灌溉[可怜][可怜][可怜] 第15章 袁牧推门而入,赵景清面颊上的笑意还未消散。 灯火如豆,光芒昏暗,却照得他双目熠熠生辉,袁牧站在门口,还没多看几眼,景清便发现他,面上笑意收敛,唇角微抿,垂下眼眸。 袁牧反手插上门栓,走到靠墙而立的柜子处,打开柜门取出个约摸半尺宽一尺长的小木箱。见景清收好小罐子,准备上床,袁牧喊住他,“景清,别急着上床,我和你说件事儿。” 赵景清回身,“啥事儿?” 两人在桌边坐下,袁牧打开小木箱,里面是几块碎银,两串铜钱,一杆戥子称,以及他们的婚书。 赵景清目光触及,不由望向袁牧。 袁牧郑重其事,“景清,昨天卖狍子的十两银子,我交给娘了。我和爹娘商量好,后边我赚的钱,一半交给他们,一半交给你。娘管家里的吃穿,给你的咱们自己花用。” “我手里头这些加起来,一共四两多,都交给你。”袁牧将小木箱推向赵景清,“你数数。” 赵景清桌下的手无意识紧扣,有些无措,“……我管钱?” “嗯,咱们小家你管钱。”袁牧肯定道,“咱家都是媳妇夫郞管钱,我用钱的地方少,要花钱再找你。你想买什么自己买,不要舍不得花。我能赚钱,你也能赚钱,咱们慢慢攒,肯定能攒下家底。” 赵景清愣愣看着他,火光中眸色莹润,他点了点头,喉咙中好似堵着东西,说话艰涩,“……好。” “昨儿就该给你了,我回屋你已经躺下,就没说。”袁牧催促道,“快数数。” 赵景清拿出戥子称,碎银拢共四两二钱,两串整的钱串子是一百文的,零散的铜板有二十八个,袁牧交给他的一共是四两四钱又三十六文。 清点完,赵景清没阖上盖子,起身走向床边,从枕头下取出袁牧给他的麻色荷包。回身坐下,赵景清倒出里面的碎银铜板,叮叮当当落入小木箱中,袁牧给他二两,昨天去镇上买东西花掉二十八文,手里还有一两九钱又七十二文。 “一共六两四钱又八文!”赵景清双眸明亮,数出五十个铜板装入麻色荷包,“给你。” 袁牧没要,“不用给我,吃穿家里有,我用不着钱。” “给你傍身。”赵景清道,他知道手里没钱的滋味,“总会有用钱的地方,你拿着。” 袁牧接过笑着接过,“我夫郞真好。” 火光摇曳,赵景清眨眨眼,轰然面红耳热。 —— 裴家。 赵景明提猪食喂猪,费力提起来倒进猪槽,累得气喘吁吁,喘了两口气,赵景明提上空的木桶摸黑走出猪圈。 冬夜寒风凌冽,猪圈到厨房的路恰在风口上,风吹得更是猛烈,他提猪食喂猪累出汗来,风一吹寒意钻入后背,侵入身体,赵景明打了个哆嗦,快步跑回厨房,舀水洗漱。 灶膛后,坐着瘦小的小树儿,他低头拢着肩,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但并没有用。 赵景明一边洗脚一边骂,“吃白食的玩意儿,这不能干那不能干,还要我来伺候……” 骂骂咧咧洗完脚,赵景明回屋,屋子里昏暗,裴西安已经躺上床。 赵景明站在黑暗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摸黑上床,“西安,睡了吗?” “没有。”裴西安翻了个身,背对赵景明。 赵景明躺下,问:“今儿咋这么早,不温书了?” 裴西安道:“没灯油。” 赵景明:“明儿让老二老三去买。” “他两?钱给到他们手里,说是丢进水里也不为过,哪还有灯油。”裴西安叹道,显然十分清楚自己两个弟弟的德行。 不能让他两去,死老太婆整日躺床上叫唤,小树儿哪会买东西,西安又要温书……赵景明嘴巴张了张,“明儿我去买。” 死老太婆手紧得很,要从她手里掏出一个铜板,比登天还难,嘴里说着西安读书最重要,也没见她出钱出力。 还好他手里有钱,在家当哥儿时,有赵景清卖豆腐挣钱,爹也能挣钱,娘不时会给他零用,他攒了一些。出嫁前买东西哄骗赵景清和还做嫁衣舍了本,他现在手里零零总总有一两七钱。 赵景明琢磨,说什么也不能耽误西安温书,他还依仗着他中举当大官,跟着享福咧,为西安读书花钱是应该的。 裴西安翻身面朝赵景明,“你手里有钱吗,我去问娘要。” 赵景明回答:“有一点,不多。你别操心了,安心读书就好,我明儿去镇上买。” “好。景明……嫁给我,你受苦了。”裴西安顿了下,握住赵景明短短时日便粗糙许多的手,笑着承诺道,“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嗯,我相信你。”赵景明含笑道,心里美滋滋的。苦也就苦五年,五年后就该他享福了,赵景清穿身新棉布衣裳算什么,以后他可是穿金戴银。 只是袁牧的腿……他腿没折,回来得也比前世早,赵景明弄不懂咋回事,命运天定,老天爷眷顾他,袁牧腿折是迟早的事儿,赵景明越琢磨越发这般认为。 黑夜沉沉,屋顶积雪缓缓融化,来不及滴落,又在房檐挂上长长的冰凌。 免得掉下来砸到人,袁牧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叮叮咚咚一阵敲,碎了一地冰渣子。 赵景清从厨房端着碗筷出来,朝堂屋走,“袁牧,吃饭了。” “马上来。”袁牧把冰渣子扫一块倒院里坝子边,扫帚一放,立即进了堂屋。 早饭吃得简单,红薯稀饭就炒腌咸菜。 林翠娥煮了两个鸡蛋,一个给赵景清,一个给袁星。 农闲事少,赵景清喂鸡捡蛋铲鸡屎,忙活完赵景清倒出黄豆,开始捡豆子,把坏的干瘪的剔出来。 天气冷,要泡的豆子多,泡发的时间长,赵景清想早些泡上,十六斤豆子分开泡四盆,赵景清擦干手,又开始忙活缝布帕子,昨儿已经裁剪出来了,今天缝好就成。 忙活起来时间过得快,转眼半下午过去,袁牧担心刘老匠做不完豆腐框,早早就去蹲守。 待到日落,袁牧背篓背手上拿,带着十个豆腐框回来了,还多带了一样东西——豆腐架。 第20章 用绳子穿上挂房梁上,四角捆上布帕子,沥豆浆便不需要两个人帮忙,更省时省力。 因着凌晨要早起做豆腐,今儿晚饭用得比平日里早半个时辰,吃完饭,林翠娥就催两人回屋睡觉。 夜色苍茫,寒风猎猎,不过丑时过半,袁家东厢挨着的两间房燃起昏暗的烛火,不多时袁牧和赵景清前后脚出门。 隔壁,林翠娥和袁老二也推门而出。 赵景清微怔,林翠娥手里端着烛台,能看见她在笑,“咱俩给你打下手,帮帮忙,可不能嫌弃我们笨手笨脚。” “不会,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赵景清道,寒风冷冽,却不及心中暖意融融。 合力磨出两盆豆子,赵景清和袁牧进屋做第一锅豆腐,林翠娥和袁老二在外面磨剩下的豆子,忙得热火朝天。 两锅豆腐全部出锅,倒入豆腐模中压制,赵景清直起腰,他看了眼屋外天色,仍旧黑沉沉的,赵景清估摸着,有爹娘和袁牧帮忙,比他预想的时间少小半个时辰。 起早贪黑做豆腐卖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忙。 时辰尚早,袁牧去刘大爷家牵驴车还没回来,赵景清想了想,用留的半壶豆浆煮了一锅豆浆稀饭。 锅内豆浆和着米粒翻腾,豆香味浓郁醇厚。 林翠娥闻着味踏入厨房,“煮了啥恁香?” “豆浆稀饭,快好了。”赵景清拿勺子在锅里搅拌,“等会你和爹吃完,再去睡个回笼觉。” 林翠娥笑着应道:“好。” 很快,豆浆稀饭煮好了,赵景清盛出袁牧的凉着,自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慢慢吃。 没多会儿,袁牧拉驴车回来,把装有所需东西的背篓,和压好的豆腐搬上板车,回来几口喝完一碗豆浆稀饭,又盛了一碗。 天未亮,赵景清和袁牧便出发去镇上。 袁牧赶车,赵景清手持火把,火光明灭照亮前路。待走到半程,天光渐明,隐约可见路况,赵景清熄灭火把,袁牧扬鞭赶车,驴子哒哒哒往前跑。 离山阳镇愈近,路上的人越多,赵景清看见他们背篓里或是码着菜,或是堆着蛋,亦有提着鸡鸭牲畜的,和他们一样是赶早进镇里卖东西。 很快抵达山阳镇,袁牧和赵景清几乎是第一波入城,又赶至东市,在赵景清的指路下去到他从前卖豆腐的位置。 位置要抢,他们来得早,位置空置,袁牧将板车上东西卸下,去寄存驴车。 赵景清则摞豆腐框,一摞老豆腐,一摞嫩豆腐。揭开上边的压板和布帕子,又去掉边框,赵景清拿刀将豆腐划成块,这活他干了五年,手又快又稳,横五竖四,利落得将一框豆腐划成二十块。按块卖方便,顾客要按斤两切,他也给切。完事儿他又将布帕子搭回去,免得落上灰尘。 他做完这些,袁牧寄存驴车回来了,菜市人多起来,多是卖菜的摊贩。 又过约摸一刻,挎着菜篮子的妇人和夫郎涌入菜市。 赵景清看着,手不由紧扣,好些日子没来卖豆腐,不知今儿生意咋样。 作者有话说: ---------------------- 肯定生意兴隆呀[鼓掌] 第16章 豆腐摊位置好,进菜市不远处就是他们的摊位。 “诶!你看是不是那个卖豆腐的小哥儿?” “好像是,去瞅瞅。” 很快,两个中年夫郎在豆腐摊前站定,其中一个富态些的笑道:“还真是你,我们远远瞧着就觉得是你,咋恁多天没来卖豆腐?” 赵景清眼熟二人,是他摊上的老主顾,经常结伴来买,赵景清笑着道:“我成亲忙了几日,这不来摆摊了,还是来老样子吗?” 说话的常买两块嫩豆腐,另外那人则是一块老豆腐。 “对。”两人应声,先前没说话的人看见旁边的袁牧,看他好几眼,“那是你丈夫?” 赵景清拿大片叶子包豆腐,又用一根稻草捆住,手上动作不停,“对,是我丈夫。” 袁牧嘴角微扬,又忍住了,绷着脸给赵景清递叶子稻草。 “个子高大,瞧着就可靠。”两个夫郎你一嘴我一嘴夸赞几句,又说祝福话。 赵景清打包好豆腐,给两人放进菜篮子里,“谢谢阿叔。” 两个夫郎掏出铜板数给赵景清,嫩豆腐两文一块,老豆腐三文一块。 赵景清向袁牧摊开手掌,掌心是几个铜板,嘴角露出清浅的笑,与招呼顾客时热情的笑不一样,更出自他内心,“七文。” 袁牧也笑了笑,“开张了,是个好兆头。” 一如他所言,开张后客似云来。 老顾客认出赵景清,上前买豆腐,你一块我两块,赵景清和两人打包不及,豆腐摊前围了一圈客人。或各自攀谈,或问赵景清为啥好些天不来卖豆腐,只要有人问,赵景清不耐其烦全部回应,摊子前热热闹闹。 旁人见这围了那么多人,凑过来瞧热闹,见不过是个卖豆腐的摊子,却都在等着买豆腐,不由惊奇。 有人挤进半个身子问:“这家豆腐好吃不?” “好吃惨了,”不用赵景清回答,老主顾已经开口,“嫩豆腐拿回家过个水,蘸豆花吃香得很,老豆腐煎两面黄,煮汤炒肉都香。同样的做法,别家做出来没他家香。” “真的假的?莫骗我。” “骗你我又赚不着钱,骗你做啥?我都在他家买三年豆腐了。” 赵景清搭嘴道:“婶子,您买一块尝尝看。嫩豆腐两文,老豆腐三文。” “……行,先给我来一块嫩豆腐,好吃再来。” “好嘞,马上给您包。” …… 好一阵忙活,送走一波接一波的老客新客,豆腐卖出去八成,老豆腐剩下十二块,嫩豆腐剩下一框多几块。 赵景清抬头看天色,太阳挂在东边,升得不高,才约摸过去半个时辰,豆腐就快卖完了! 最初的担忧一扫而空,赵景清捏着装有铜板的布袋子,沉甸甸的,“袁牧,今儿生意真好!” 他高兴,袁牧也高兴,“一多半是老顾客,认准你了。” 赵景清直笑,眼角眉梢的笑甚是晃人眼。 又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剩下的豆腐也很快卖完。 有听说赵景清卖豆腐的妇人、夫郎急忙赶来,瞧见赵景清和个高大男人在收拾摊子,急道:“这就卖完了?一块都没了?好些日子没吃,就馋你这口。” “婶子,今儿卖完了,明儿我多准备些,你要多少我给您留着。”赵景清道。 这般回应了几人,赵景清和袁牧收拾好豆腐框,背上背篓离开菜市。 赵景清步子轻快,双目明亮,从前赚钱是给赵家赚,从今以后是给自己赚,赵景清直后悔没多做些豆腐,不然今儿还能多卖些。 驴车在上次寄存的地方,找到驴车,将豆腐框放车板上,叮嘱看管的人多加注意,赵景清和袁牧赶着去买黄豆。 赵景清做了五年豆腐,有固定进货的铺子,名叫林氏五谷。 铺面不大,铺子里种类也不多,看店的一个掌柜一个店小二,瞧着比不上别的米面行,却是赵景清一家家试过后,黄豆品质最优,价格最实惠的一家。 小二哥认识他,见他进来笑着问:“还是二十斤黄豆吗?” 李长菊手紧,想让她掏钱无异于要她命,又担心赵景清贪墨钱,每次卡着二十斤黄豆的钱给,赵景清道:“这回多要些,要三百斤。” 这是他和袁牧在路上商量出的量,还有十三天除夕,菜市开到腊月二十八,他们还能卖十天。今儿十六斤豆子的一个时辰就卖完了,明儿定然要多准备些,先试试二十五斤的,若卖得好,肯定要再加量,三百斤没准年前就能卖完。就算卖不完也没事儿,豆子经得住放,年后再用也是一样。 而且量大能讲价,从前他买二十斤,是照卖价六文一斤买的,这次三百斤,赵景清问:“能便宜些吗?” 小二哥搓搓手,三百斤黄豆对于他们这小铺子是不小的单子,他道:“我能给你少五文一斗。” 三百斤是二十四斗,共便宜一百二十文,没到赵景清预估的价位,赵景清想了想道:“再少五文一斗成吗,算下来一斤少八厘。” 小二哥笑意僵在脸上,“这个价我没办法给你,我帮你问问林掌柜。” “好。”赵景清应下。 小二哥便去撩开和仓库相通的帘子进去。 赵景清忐忑,不知道林掌柜会不会答应,不待他多想,林掌柜撩开帘子出来。 林掌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三百斤你要这个价,我无法给你,起码得五百斤起。” 五百斤……赵景清看向袁牧,寻求他的意见,五百斤超乎他们预料。 袁牧俯身在他耳边小声道:“不用顾虑我,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赵景清心定了,同林掌柜道:“五百斤也成,但得再便宜点,算四文七一斤。” 第21章 他买了五年豆子,换了不少铺子,对散买黄豆的价位门清,四文七算是踩着底了。 “那不成,卖你四文七,我还赚啥钱,店铺送你得了。”林掌柜直摆手,抱怨完又改了口风,“最多给你四文九一斤,不能再少了。” “四文七,叔你放心,我肯定不止在你这只买五百斤。”赵景清袖子里的手紧扣,语气却是镇定,“我在镇上做豆腐卖,五百斤豆子不过半个来月的消耗,要不是家里没处放,我还想买更多呢。” 掌柜的没言语,赵景清继续道:“我是您家老主顾,从前一次买的不多,但经年累月加起来有三十多石。” 小二哥探身在林掌柜耳边嘀咕,林掌柜双目微眯,终是松了口,“成,四文七也成,以后多光顾我铺子。” 赵景清应下,“好。” 五百斤算下来二两三钱又五十文,赵景清先付一两定金,和林掌柜说好迟些来拉货,而后与袁牧离开林氏五谷的铺子。 赵景清暗暗松了口气,掌心都掐出月牙印来,揉了揉手掌,赵景清心中暗暗高兴这个价都让他讲下来了,本压得低,能赚得就多。 赵景清不由望向袁牧,不防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中。 目光相触,袁牧眼神飘忽,转瞬定下来,轻咳一声打趣道:“早知你讲价如此厉害,刘老匠那该让你和他说。” 似在夸他,又不似夸他,赵景清认真道:“刘老匠那我不成,我从前没打过东西,不知道价。豆子我常买,知道的多些。”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善其一艺,便可称奇。”袁牧失笑,故作文雅掉书袋。论起来,裴西安故去的父亲还是他启蒙夫子,村里学堂同他读了几年书,没读出啥名堂,不成想在这派上用场。 前半句赵景清知道,常听人说,只是这后半句……赵景清迟疑了会儿问:“啥意思?” 找夸呢,袁牧仔细与他解释。 两人并肩,缓缓行于长街。 明儿要多做些豆腐,豆腐框不够,现打来不及,赵景清和袁牧找到木货铺买现成的,不成想要四十文一个,比加急让刘老匠打还贵七文钱。 但豆腐框急着用,不买不行,赵景清比着二十五斤豆子的量,又买了五个豆腐框,掏钱时心痛得紧,多花三十五文!多花的钱都能在刘老匠那打一个了! 走出木货铺,赵景清道:“咱们回村就去找刘老匠,从他那多打几个备用。” “好。”袁牧和景清一个想法,不必要的钱花一次就够,万不能再而三的花。 又回到寄存驴车的地方,赵景清结清看管费,坐上驴车,袁牧牵着驴车前往林氏五谷。 五百斤豆子装了十麻袋,整整齐齐摞车板上。驴子拉车明显吃力,走得慢悠悠,但到底比两条腿快,约摸大半个时辰,赶在午时前回到村子,停进袁家院子里。 林翠娥在厨房忙活,听见声音出来看,又惊又喜,“回来恁早,都卖完了?” 又看板车上满满当当的,又问:“咋恁多东西?” 袁牧一手一袋将豆子提进堂屋,赵景清回答道:“娘,都卖完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卖完了。” “恁快!”林翠娥手握锅铲,眼睛都瞪大了。 赵景清点头,要去搬豆子,被从堂屋出来的袁牧拦住,不让他干这重活。 几句话的功夫,厨房里逸出一股焦糊味,林翠娥脸色顿变,“坏了!” 中午的饭桌上,飘着若有似无的糊味。 袁星烧火没注意火候,已经被林翠娥骂过一顿,只敢默默扒饭当鹌鹑。 林翠娥看堂屋角落堆着的十个麻袋,饭都吃得慢了,“景清,恁多豆子,要多久才能用完?” 赵景清道:“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不出二十天。” 林翠娥暗自松了口气,“那还是快。” 晨起得早,吃完午饭犯食困,人也疲乏得紧。 赵景清舀出二十五斤豆子泡上,同林翠娥说一声,回屋睡午觉,他寻思着睡一个时辰,再起来裁布缝布帕子,新买的豆腐框需要布帕子垫着。 有几日没这般累过,赵景清很快睡去。 袁牧去还驴车,和刘老头商量好,年前的驴车他租借了,不要借给别人。又去刘老匠那儿定做五个豆腐框,以防万一。 待回家进屋,袁牧放轻步子,抬着门关上,几乎没发出声响。 门窗关着,屋内灰蒙蒙的,袁牧脱衣上床,掖被角时发现景清嘴角微弯,在睡梦中盈着笑。 袁牧看了好一会儿,闭眼睡觉。 睡醒又是好一阵忙活,赵景清裁布缝帕子,林翠娥一同帮忙。袁牧则带着袁星去摘树叶,大片的树叶才好包豆腐。 晚饭用得早,赵景清和袁牧早早回屋。 中午睡了一觉,晚上还不困,赵景清点燃煤油灯数铜板,盘算今儿赚多少。 十六斤豆子,八斤做嫩豆腐,八斤做老豆腐。嫩豆腐出二十四斤,装了六个豆腐框,划一百二十块,两文一块,是二百四十文。老豆腐出十六斤,装四个豆腐框,划八十块,三文一块,也是二百四十文。拢共四百八十文。 赵景清反复数了两遍,数量对上了,露出笑模样,起身取来线穿铜板。 袁牧一起穿,不由吃惊,“竟然有恁多。” 赵景清打了个哈切,眼角挤出泪来,他随手抹掉低头穿铜板,“两文三文的不起眼,但积少成多,买豆子打豆腐框的钱,四五天就能回本,余下的是纯赚。” 袁牧点点头,叹道:“就是起早贪黑,太苦太累。” 赵景清不甚在意,手上动作不停,线上铜板碰撞叮当响,“赚钱哪有不累的?” “有道理,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又苦又累还没钱赚。”袁牧笑道,颠了颠穿好的钱串子,放回木箱子里。 赵景清穿好最后一串,只有八十个铜板,他打了个松散的结,放入木箱子里。 赵景清合上盖子,准备放好上床睡觉,拿起木箱子起身时,想到什么动作微顿,复又坐下。 “袁牧,赚的钱交家用,交多少合适?”赵景清问。 作者有话说: ---------------------- 接下来几天工作忙,忙到飞起,要忙四五天,更新可能不太稳定orz不更会提前说或请假[托腮]忙完会好好更新哒[可怜]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啾咪~[红心][红心] 第17章 闻言,袁牧神情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景清继续说:“你赚的交一半,我也交一半,咋样?” “不用,”袁牧稍加思量后道,“你不用交,我交就成。” 他赚的不少,交一半给爹娘,家里吃喝够了,两老还能省下些存着,给星儿攒嫁妆。景清赚的,自个拿着就成。 赵景清摇摇头,不应许他这话,“爹娘早起帮忙磨豆子,干得是最累人的活计,哪能不给。” “知道你心好,惦记爹娘。现在还没回本,先别说这个了。”袁牧不想景清给,他自觉养家是自己的责任,爹娘帮忙干活,他多赚些,分给爹娘的也多些,这就成了。 袁牧转移话题,“都困了,快些睡觉吧,明儿还要早起。” 赵景清抿了抿嘴角,不再言语,将装钱的木箱子收好,熄灯爬上床。 掖好被角,赵景清后知后觉氛围不对,袁牧总顺着他护着他,这是第一次两人没说到一起去。 “袁牧,你睡了吗?”赵景清轻轻唤了声。 袁牧回应,“嗯?” “你会写字吗?” “……会。”袁牧翻身朝向景清,声音略含糊,“就是这字吧,它不太好看。咋了?” 夜色中,赵景清嘴角上扬,没叫袁牧发现他在偷笑,他道:“你帮我记账吧。” 他不太识字,更不会写,账目少他脑子里记得住,多了会乱。 袁牧答应,“好。” “你脚冰,伸我这儿暖暖。”袁牧朝中间靠拢,小腿夹住景清的脚。 “……嗯。” 一夜无话,丑时过半,袁家亮起微弱的烛光。 今儿还多了个人,袁星起了个大早来帮忙,头发凌乱毛躁,打着哈切,“景清哥哥,我来烧火!” 赵景清笑着应声,“好。” 二十五斤豆子,比昨儿多九斤,一家五口人忙活一早上,煮了四锅,待全部弄好倒入豆腐框压制,已是卯时过半。比昨天晚了约摸小半个时辰。 袁牧牵来驴车,豆腐框搬上板车,早饭都来不及吃,便出发往镇里赶。幸而时间不算太迟,紧赶慢赶,抢到昨儿的位置。 袁牧去寄存驴车,赵景清摞卸下的豆腐框,今儿多了五框豆腐,一共十五框,赵景清刚摞好,还没来得及切,顾客接二连三到来。 袁牧还没回来,赵景清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他卖惯了豆腐,即使人多也不慌乱,井井有条的。 “婶子,您昨儿预定的三块嫩豆腐,您拿好,六文。” 第22章 “阿叔,您的两块嫩两块老,十文。” …… 袁牧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个油纸袋,里头装着包子馒头,瞧见摊位围满人,袁牧将它揣衣裳里,挤进去一起忙活开来。 前边卖得快,一如昨日,没个喘息的间隙,一口气卖出八成豆腐,来买的人才渐少,夫夫二人才得以歇口气。 袁牧拿出揣衣裳里的油纸袋,递给景清,笑道:“还是温热的,我守着你快吃。” 赵景清捧着油纸袋,一口口吃着包子,放得久了,包子皮不复新出笼的宣软蓬松,浸润了汤汁,依然好吃。 拧开水袋喝了口水,赵景清边吃边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有的人菜篮子里菜多,不是鱼就是肉。有的人这看看那瞅瞅,四处比价,菜篮子里半晌没添一样菜。摊贩吆喝不停,使劲浑身解数招揽客人。有摊贩爽快抹去零头,亦有为了几厘钱争执不下的。送货的驴车骡车满满当当驶进菜市,出来时板车上孤零零躺几根麻绳。 触目所及的一方天地,是菜市百态。 赵景清视线转动,往右边看,咀嚼的动作倏地一顿,目光定格在对角稍远处的摊子上。 那摊位同是豆腐摊,摊主是个干瘦的男人,沉郁的视线穿过熙攘人群,直直看过来。 猝不及防对上赵景清的目光,那摊主慌乱一瞬,转而狠狠瞪过来,嘴巴张了张,远了听不见,赵景清猜测是在骂人。 但又在看见袁牧时,不甘地别开眼。 赵景清捧着包子,抬眼看向身前的人,身影高大,肩背宽阔健硕,站在摊子后低头拿树叶包豆腐,咧着笑收钱招呼客人再来。 赵景清几口吃完包子,起身站在袁牧身侧,趁没客人来,小声对袁牧说:“对面豆腐摊的在盯着咱们。” 袁牧眉头微拧,扫向右侧对角稍远处的豆腐摊,安抚道:“我盯着他,量他不敢来捣乱。” “嗯!”赵景清点点头,心落在肚子里,袁牧是他见过最强壮最高大的人,立着和堵墙似的,脑子有问题才上赶着触他霉头。 赵景清的担忧一扫而空,眉眼舒展开,“我吃完了,你快去吃。” “好。”袁牧搁后边坐下,手里拿着油纸袋,一口半个包子,视线若有似无的飘向对面的豆腐摊。 赵景清清点剩下的豆腐,嫩豆腐剩下两框多点,老豆腐也有一框,他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叫卖,“卖豆腐嘞!好吃不贵!嫩豆腐两文一块,老豆腐三文一块!” 他声音清亮,在嘈杂的人声中亦格外吸引人,摊位前不时驻足一两人,几乎都带走一两块豆腐,很少有空手离开的。 约摸半个时辰,剩下的豆腐全部卖完,赵景清算了算时间,拢共约摸两个时辰,还不到菜市散市的时间。 “今儿卖得也快,”赵景清收拾着豆腐框,面色略显疲惫,嘴角却挂着笑,眼睛弯弯的,“明儿多做两斤,卖到散市应该能卖完。” 再多两斤豆子,也是做四锅出,不多花时间,能做。 “行,刘老匠那豆腐框今儿能打好。”袁牧双膝屈下,起身抱起摞高的十个豆腐框,“在这儿等我。” “好。”赵景清继续收拾其他的,待袁牧放好豆腐框回来,他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一人搬一些,摊位上东西便清空了。 东西放回车板上,两人又去买胆巴,他们豆腐做得多,胆巴用得快,从大伯家匀的已经用完。 胆巴价格不贵,二十文一斤,按他们做豆腐的量,一斤能用三四天,赵景清买了五斤,花费一百文。 没有其他要买的,赵景清结清寄存驴车的钱,驾车离开镇子。 风迎面吹在脸上,凉飕飕的,从衣襟往脖子里钻,赵景清缩着脖子,嘴角却是一直盈着浅笑。 驴车车板空置,驴子跑得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抵达乐明村,卡着吃午饭的点回到家中。 林翠娥正从厨房往堂屋端菜,瞧见他们回来,顿了瞬笑道:“今儿也卖恁快?饭给你们留着呢,回来了我给端出来。” 说着风风火火去到堂屋放下手里的碗碟,又往厨房走。 赵景清去放胆巴,大声回应,“今儿生意好!” 驴子租借到腊月二十八,刘大爷大手一挥,少收几个铜板,让他们自己伺候驴子吃喝拉撒。袁牧解下车板,把驴子栓后面空猪圈里,洗手穿过厨房回前院,刚好吃饭。 吃完饭,赵景清泡豆子,多舀出两斤来,泡了二十七斤。袁牧则去刘老匠那儿取豆腐框,他取回来,赵景清豆子也泡好了。 如今早上早起做豆腐,下午至少得睡一个时辰,才能缓得过劲来。 午歇起来后又是一阵忙碌,忙完已是申时过半。下午过半,放寻常这个时辰尚早,但是要早睡早起做豆腐,这个时辰已经开始张罗晚饭了。 林翠娥去做饭,赵景清起身要一起去帮忙,袁牧拦下他,唤袁星去。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袁牧。 袁牧道:“不是说要记账吗?我准备好纸笔了。” 林翠娥失笑,拉上袁星往厨房去,留下赵景清在原地。 赵景清:“那先记账。” 堂屋门打开最是亮堂,袁牧取来纸笔搁桌上,他生疏地捣鼓一阵,墨浓了淡了,好一会儿才弄好。袁牧不甚自在轻咳一声,“要咋记,你说我写。” 赵景清思路清晰,“先记成本。黄豆五百斤,二两三钱又五十文。豆腐框二十个,六钱又九十五文。胆巴五斤,一钱。租驴车十一天,五钱。共三两六钱又四十五文。” “记好了吗?”赵景清胳膊支在桌上,探着半个身子,看袁牧写字。他看不出字好坏,只觉袁牧会写字,很是厉害。 袁牧写下最后一笔,看纸面上软趴趴没笔锋的字,不忍直视。抬眸见赵景清望着他双眸明亮,好似他干了件大事儿,有大本事一般,袁牧不自然道:“记好了,再记啥?” 赵景清道:“再记收入。腊月十七,四钱又八十文。腊月十八,七钱又二十文。” “好了。”袁牧停笔抬眼。 “先就记这些。”赵景清盈着笑,盯着纸上墨迹看了许久,只零星认得三五个字。 袁牧收起笔墨,暗暗松了口气,许久不提笔,字都快不会写了。 林翠娥从厨房探出头来,“记完没,快收起来,饭做好吃饭了!” “记好了!”赵景清应声,去帮忙端菜。 用完晚饭,洗漱完躺上床,不过酉时过半,天擦黑,透着朦胧的灰。 累了一整天,躺上床不过片刻,赵景清便已睡着。一夜无话,丑时过半,一家子便早起做豆腐。 今儿又多两斤豆子,除去磨的时间长些,其他工序都没耽误事儿,倒入豆腐框和昨儿的时辰相差无几。 套上驴车,豆腐框搬上板车,赵景清和袁牧便要出发。 林翠娥追出来,手里提着个布袋子,“给你们煮的鸡蛋,路上先垫吧一口。” 听景清说,他们昨儿辰时末才吃上东西,干累活一早上,又饿两时辰肚子,身体哪里抗得住。前头烧水洗脸的功夫,她丢了六个蛋在锅里,煮好了一直放灶台上温着,现在还是热的。 赵景清接过,“谢谢娘。” 路上,袁牧驾车,赵景清将火把绑在车旁,空出手剥蛋,剥好递到袁牧嘴边,袁牧两口一个。 赵景清又剥一个自己吃,轮着各吃三个。 赶到东市,抢到摊位,便脚打后脑勺的忙碌起来。一如赵景清昨日所想,多两斤豆子,比昨儿多出一框半的豆腐,卖到快要散市将将卖完。 已至午时,清晨三个蛋早消化完,肚子咕噜噜直叫,买两馒头垫肚子,袁牧驾驴车回家。 赵景清道:“年前咱比着二十七斤豆子卖。” 十三斤豆子做嫩豆腐,十二斤豆子做老豆腐,卖完是八钱二十文。 袁牧扬鞭赶车,“好!” 连着两天,赵景清和袁牧赶到东市,都能占到老位置,老主顾记着位置,常常直奔他们摊位买。 做豆腐前后磨合了五天,各自闷头干活,速度快了不少,今儿豆腐倒入豆腐框压制,比前两天快了一刻多。 路上,袁牧感叹道:“现在咱家做豆腐是越发熟练了。” 赵景清:“你们都好。” 袁牧:“你好,你豆腐摊老位置也好。” 语毕,两个人忍不住乐呵,做豆腐卖豆腐是苦累了些,但赚得不少,干着有盼头。 今儿出门早,抵达东市也早,夫夫两人直奔老位置,不成想位置上已经占了东西,有人背对着他们在忙活。 那人听见驴车动静转过身来,赫然是斜对面豆腐摊的摊主。 摊位让他占了去! 作者有话说: ---------------------- 今日份更新来啦~~ 第18章 怪不得前面几天半点动静没有,原来在这儿等着! 袁牧面色顿变,眉头拧紧,丢下缰绳跳下驴车,就要与他好生掰扯,他自个好好的摊位不要,来占他们的作甚?! 第23章 他生得高大,脸色沉下来,骇人得紧。 袁牧大步逼近,“你干啥?” 那摊主见状吓得不轻,强撑着叫嚣:“这摊位无主,可没写你们的名儿,谁抢到就是谁的!” 赵景清跳下驴车,拉住袁牧劝道:“别动手,别与他计较。” 对方行事不地道,话却说得没错,无主的摊位谁抢到就是谁的,赵景清拉袁牧走开,再次劝慰,“别动手,动起手来反倒是咱们的错。” 一旦动手,对方扭头说出去,就是他们为了强占位置,不惜出手打人,他们有理也变没理。 袁牧绷着脸,“我不动手,我就想和他理论。” 赵景清张了张嘴,是他太想当然了,“……是我想岔了。” 袁牧不言语,赵景清抿了抿嘴角,继续宽慰道:“不生气了,咱豆腐做得好,换哪个摊位都好卖。空摊位多,对面摊子还空着,咱们摆他对面去。” “……成。”袁牧应下,扫那摊主一眼,回身搬豆腐框往对面摆。 那摊主见状,顿时松了口气,额头鬓角全是汗。 赵景清一起搬东西摆上,中途一直在这个摊位摆摊的摊贩来了,赵景清送他两块豆腐,劳烦他到斜对面那位置去。 那摊主两边瞅了又瞅,瞧两卖豆腐的要打擂台,果断收下豆腐,跑赵景清指的摊位去。 收整好一切,袁牧去寄存驴车,赵景清守着摊位。 对面那摊主见袁牧离开,一扫方才的畏惧,昂首挺胸,眼里透着不屑,“当人夫郞的,不在家里生娃,抛头露面和男人抢生意,你男人是个银枪蜡头吧,啧啧啧。” 从前赵景清是软柿子,现在可不是,他身后可站着有人,他不怕,赵景清以牙还牙,“说你自个呢吧,当人丈夫的,就你那点子生意,你家里可不指望你养家!” “你!”男人气急,气得面红耳赤,手指着赵景清直哆嗦,方才他男人要动手,他死死拦着,还以为是个怕事儿的,没成想牙尖嘴利,不是个肯吃亏的主。 “只敢和人夫郎横,你算什么男人。”赵景清冷哼了声,埋头切豆腐,不理会他。 今儿他们来得早,耽搁了点时间,买菜的妇人和夫郎涌入菜市时,一切都准备妥当。 潘荷花挎着菜篮子,进了菜市直奔豆腐摊。 自打那姓赵的小夫郎继续卖豆腐,连着四五天,她家饭桌上豆腐没断过,变着法儿的做,吃几天还没吃腻。昨儿孩子说想吃葱烧豆腐,今儿她特意赶早来买,赶早的豆腐最新鲜! 赵姓夫郎家的豆腐好卖,可得走快些!潘荷花风风火火一路,寻思着快到了踮脚一瞅,原本围满人的摊位没人,潘荷花暗道坏了,难道今儿赵姓夫郎没来卖豆腐? 她不信邪,快步走近,原本是赵姓夫郎的豆腐摊,换了个矮瘦的男人,黑着脸,浑像是人欠他钱似的,大早上瞧见就晦气! 他摊位无人驻足,而他对面的摊位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熟悉的清亮声音从里头传出,“阿叔,您的两块老豆腐,六文。” 潘荷花眼睛一亮,慢下的脚步一转,往对面人堆里挤。她嗓门大,垫着脚露出个头就问:“赵姓夫郎,你咋换了个摊位,不在原处啦?” 赵景清听见声音,手上包豆腐的动作不停,抬眼搜寻到说话的人,眼熟的紧,他第一天回来卖豆腐,她来迟了没买到,后边天天赶早来买,赵景清笑道:“婶子,今儿来迟了没抢着位置。” 常来菜市买菜的人,都知道菜市外边的位置靠抢,摊贩流动大。但像赵姓夫郎这种天天来卖豆腐的摊贩,固定占同一个位置,甚少有人会特意同他抢,卖东西讲究个和气生财,哪个位置卖东西不是卖。 潘荷花扭头瞧后边摊位男人的黑脸,“是没抢着,还是被人抢了啊?” 这话不待赵景清回答,便有等着买豆腐的人开口,“那还用说,当然是被人抢了,那谁来着……哦我想起来了,王大川,他家卖的豆腐死难吃,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 “也就现在天气冷,前边夏天热,王大川家豆腐酸了都还在卖!” “还说没人买他家豆腐,他那豆腐哪个敢吃,送我都不吃。” 赵景清适时插嘴,“酸豆腐吃了闹肚子,你们放心,我家豆腐都是新鲜现做的,绝不卖隔夜豆腐。” “我们当然相信你,吃你家那么多豆腐,好不好还是吃得出来。” 潘荷花笑着道:“那他还好意思眼红人家生意好,抢人家摊位,怕是没摆正自己位置。” “就是没摆正,摆正了还有脸在菜市卖豆腐?早收拾回家了!” 话落,引起一阵轰笑。 对面豆腐摊主,也就是王大川听着,脸色变幻个不停,红了又白,白了又黑,心里又气又恼!张嘴乱说,他家豆腐哪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 分明豆香浓郁,可香着嘞,山猪儿吃不来细糠! 王大川恨恨地盯着对面,不防对上袁牧如鹰的双目,顿时浑身一哆嗦,啥也不敢想,忙低下头。 也就那男人在,不然……王大川咬牙切齿。 买菜的妇人、夫郞买了豆腐也不走,围着赵景清摊子聊开了,哪家菜不新鲜、哪家菜新鲜、哪家菜便宜……谁都能说两句。 赵景清招呼客人买豆腐,留了个耳朵听着,寻思着往后自个要买,就去他们说得摊子。 摊子热热闹闹,有人路过听一耳朵,也能插嘴说两句。 “要论菜市卖豆腐这几家,就属这家最好!”潘荷花挎着菜篮子,听得津津有味,都不急着买菜了,“豆腐香得嘞,我家这些天饭桌上就没断过,特别是香煎豆腐,老豆腐煎两面黄,打个蛋裹点鸡蛋液煎的,最香!” “对对对,还有做麻婆豆腐……” “肉沫豆腐也可以。” …… “豆腐丸子不错,我给你们说咋个做……” …… 一连说了不少菜式,赵景清听着,不曾想简简单单的豆腐,可以做那么多好吃的呢! 人来来往往连续不断,豆腐框里的豆腐不断减少,本来没打算买豆腐的,听了豆腐咋做好吃,也买两块说回去试试。 许是因此,前些天要卖到散市才能卖完的豆腐,今儿不过两个时辰已经全部卖完!快了将近半个时辰呢! 赵景清见状,心中隐隐生出一个想法,他琢磨着,越想越觉得可行。 收拾好豆腐框,袁牧先搬一摞去驴车上,赵景清守在摊位。他瞧向对面王大川的摊位,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满满几框豆腐,他没卖出去几块! 赵景清忍不住乐出来,抢位置有啥用,卖东西又不看位置,看的是手艺!手艺不好,再好的位置也白搭!顾客又不是傻子,上一次当就记住了,还指望人次次上当啊? 很快,袁牧回来了,赵景清和他一人搬些,摊位便清空了。 抵达寄存驴车的地方,袁牧往车板上放东西。赵景清本该去结钱,可他没挪动步子,站在原地看着袁牧,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袁牧问:“咋看着我不说话,有啥事儿?” 赵景清道:“我想做个菜谱,将豆腐能做的菜写上,做法也写上,挂在咱们摊位后边,顾客瞧见想吃,就会买咱们豆腐,生意能好些。你觉得咋样?” “可行。”袁牧也听见顾客说豆腐做法,却没往这方面想,他不由赞许,“你小脑瓜子转挺快。” 赵景清笑了笑,“婶子阿叔们说的菜式,我都记住了,我说你写,成吗?” 袁牧一时间慌乱不已,就他那字,记账自家看还成,挂出去招摇,献丑又丢脸,不成!绝对不成! 可对上景清眼巴巴的双目,袁牧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短短几息间,袁牧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生出一个急智,他道:“我有一个更好的想法,单写字有许多人不会认,不如我们找人画成画,画旁边写做法,色香味占个色,或许能更吸引人。” “可以!”赵景清立即同意,转念想了又想,“可咱们从哪儿找人给咱们画画?会不会很贵?” 袁牧被问住了,想了想道:“镇上有学堂,咱们去学堂外找人。” 提起学堂,赵景清福至心灵,“袁牧,我知道找谁了,你还记得许阿叔吗?” 袁牧点点头,景清回门那日,站赵家门口几句话挑得赵景明面子里子都丢光的夫郎。 赵景清这才继续说:“许阿叔家儿子在学堂读书,咱们找他吧。他读书好,字也写得好,还会作画!许阿叔给我瞧过他画的鱼儿,就像在水里游着,是活的!” “成,那咱们去找他。是去学堂,还是回梧桐里?”袁牧问。 回梧桐里却不回赵家,街坊邻居瞧见,免不得被说闲话,赵景清道:“还是去学堂吧。” 作者有话说: ---------------------- 生意更上一层楼~赚更多小钱钱~ 我写的章纲里本来没想写做菜谱,但景清有自己想法[加油][加油][加油]写出来盘盘逻辑,可行~给加上~[加油][加油][加油] 第24章 第19章 托人办事可不能空着手,两人去买了两包桃酥,立即赶往山阳学堂。现在临近午时,恰巧是下学的时间,学堂外读书子弟甚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两人等在学堂对面,赵景清探着头瞧,好一会儿才见清瘦颀长的少年从学堂迈出来,身侧是两个结伴的同窗。赵景清招手喊人,“茂之!” 周茂之寻声看过来,见到两人稍显意外,又扭头与结伴的同窗道别,大步走过来。 “景清哥,袁大哥。”周茂之喊人时,目光不动声色看向袁牧,早知景清哥换嫁给了个猎户,还是第一次见着人。 袁牧颔首,赵景清斟酌开口,“茂之,我们来这儿,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周茂之问:“帮什么?” 赵景清告诉他所求之事,在最后问:“成吗?不让你白忙活,咱们按市价给。” “成,景清哥你不用给钱,举手之劳罢了。”周茂之答应下来,神色认真,“你同我说说,有啥菜式,是啥做法。” 赵景清便将今儿听到的菜式,以及自个知道的菜式,全部告诉他。 周茂之道:“我记住了,我今晚就能画好,明儿这个时候,你们来这取。” “好。”赵景清应下,将包着桃酥的油纸袋递给他,“你拿回家吃,香香嘴巴。” 周茂之不收,借口要走,“阿爹在家等我吃饭呢,景清哥我先走了!” “茂之!”赵景清将包着桃酥的油纸袋塞他手里,“给许阿叔吃,你帮我带给他。” 周茂之怀里抱着油纸袋,无奈收下,“成。” “不多耽误你了,回家吧,咱也走了。”赵景清含笑道,笑意清浅,却是在赵家时少有见到的。 “明儿见。”周茂之提着油纸袋转身离开,走了一会儿再回头,只见景清哥和袁牧并肩而行,道路上有马车经过,袁牧将人护在里侧。 提着桃酥回到梧桐里,周茂之踏入家门,“阿爹,我回来了。” “快来吃饭!”许常英招呼道,瞧见他手里提着东西,“买啥了?” “阿爹,我没买,是景清哥给你的。”周茂之把油纸袋塞许常英怀里,洗手吃饭,将事情来龙去脉和许常英说清楚,“我不要,景清哥硬塞给我,说带给你吃。” “这孩子!”许常英叨叨,嘴角却带着笑,他拆开油纸袋,拿出一块来咬了口,油香酥脆,景清这孩子心细,还记得他爱吃啥,许常英想了想,不由问道,“你说景清和他丈夫一起来找你,你瞧着他两相处的可还行?” 周茂之咽下嘴里的米饭,才回答道:“处得还行,景清哥气色挺好,脸上挂着肉,还爱笑了些。袁大哥瞧着凶,但帮景清哥做豆腐卖豆腐,人挺好的,对景清哥也不错。反正景清哥比在家里过得好。” “那就好。”许常英轻叹一口气,“这话我也就和你私下说说,闹腾出这档子事儿,景清嫁给袁牧,是件大好事。裴秀才家里那情况,他做不了活,又要读书,纸笔花费恁大,景清嫁过去就是当牛做马,不说其他,单说做豆腐这事儿,裴秀才会帮忙做吗?我看未必。” “裴家老太婆听说是个不好相与的,比之李长菊也不差,忒会磋磨人,景清嫁到裴家去,就是从一个火炕,跳另一个火坑里。裴家还有两个小叔子,一个小哥儿,都指望着景清吃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家的重担都得压他身上。” 周茂之搛菜,“阿爹,景清哥和裴秀才的事儿没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思虑太多伤神。” “成成成,我不多想,吃你的饭吧。”许常英吃完一块桃酥,又忍不住道,“我同人打听过,袁家老两口能攒钱。他公爹年轻时能打猎,攒了不少钱,房子都换成青砖瓦房,后边年龄大了不进山,但也是种地的好把式,地里收成好。他婆母半个月来镇上卖一次鸡蛋,也是一份进项。袁牧继承他爹年轻时的手艺,也是个打猎的好手,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景清自个还能卖豆腐赚钱,这一家子日子能过好。” 周茂之吃完放下筷子,“那现在你心可以放肚子里了吧?” “那当然,我现在可算安心了。”许常英又拿出一块桃酥咬嘴里,把油纸袋包好,叮嘱道,“景清要的画,你赶紧画出来。” 周茂之:“知道了,阿爹。” 次日,王大川还是占着位置不让,赵景清和袁牧没管他,依旧在他对面摆摊。 今儿生意也好,虽比不上昨儿热闹,但摊子前人没断过,三三两两的来,豆腐卖得挺快,和昨儿差不多时间卖完。 瞧着时辰快到学堂下学,赵景清和袁牧赶忙收拾好豆腐框搬到驴车上,急急忙忙往山阳学堂赶,好险赶上了。 周茂之从学堂里走出,一眼就瞧见高大的袁牧,告别同窗走上前。他从书袋里取出成卷的画纸,递给赵景清,“景清哥,袁大哥,你们看可还行。” 赵景清打开纸张,画有颜色,画得极好,他瞧着都嘴巴馋,想知道这菜是啥味儿。菜式名写最上边,菜式图画占上半张纸,下半张是食材和烹饪的添加顺序,哪个菜怎么做一目了然。 “行!你画得真好!”赵景清一张张翻过,高兴得紧,他不认字都能看懂,想来买菜的婶子阿叔们也能看懂。 袁牧道:“一眼就能看明白,真不错。” 周茂之笑了笑,“那就好。” 赵景清将画卷起来收好,从荷包里取出半两银子,塞给周茂之。 这是他和袁牧商量的价格,书坊有学子抄书,一卷五千字的文章是三百文。他们请周茂之作画,价格本就比抄书贵,拢共二十四个菜式,画二十四张画,纸张颜料都用茂之的,纸张价格尚好,颜料价格可贵,不能让茂之帮他们,还往里贴补。 周茂之说什么也不肯收,直言是举手之劳。 赵景清拧不过他,袁牧接手拿过半两银子,拉住周茂之的手,任他如何也挣脱不开,强硬地将半两银子放他掌心,“你收好。” 周茂之:“……” 赵景清劝道:“收下吧,你不收下次都不好意思再找你帮忙了。” “……好。”周茂之只得收下。 告别周茂之离开,赵景清和袁牧商量,要怎么将纸张挂摊子后边。 袁牧道:“咱去买张油纸,用浆糊把画贴上边,支两根竹竿挂在后边。油纸防水,万一下雨下雪,也好收起来。” 这主意可行,赵景清点头,两人去买油纸。 回村的驴车上,赵景清摸着画纸,满心的迫不及待,真想快点到明天,好知道这法子有没有用。 回到家中,吃完午饭泡豆子,赵景清捡着豆子,还不忘让袁牧去调浆糊。他泡好豆子,袁牧拿来浆糊。 在堂屋桌上铺开油纸,赵景清爱惜地将菜谱画纸拿出来,袁牧抹浆糊,他则规整的贴在油纸上。 袁星立在一旁,好奇不已,“二哥,我也想抹。” 袁牧把抹浆糊的竹片递给他,叮嘱道:“要抹均匀。” 林翠娥挤在旁边探头看菜谱,看一个琢磨一个,“香煎豆腐瞧着不难,啥时候做一个。麻婆豆腐也是……看着还不错,你们这个做得好,一看就明白。” 袁牧含笑道:“景清想的,小脑瓜子转得快。” 林翠娥不由夸赞,“还是景清活泛。” “娘……”赵景清不甚好意思,也为袁牧说话,“画图是袁牧提的。” 林翠娥觑一眼袁牧,揶揄道:“你脑瓜子也会转了?” 袁牧:“……” 赵景清憋着笑,袁星乐得不行,肩膀一耸一耸的。 日落月升,月辉笼罩之下,乐明村宁静祥和,不知哪家狗吠两声,引起一阵应和。 丑时过半,袁家燃起烛火,响起推磨声,烟囱冒出袅袅炊烟。 黑沉的天幕徐徐后撤,天际泛起灰白,满载豆腐框的驴车使出袁家,离开乐明村,驶入山阳镇,进入菜市。 王大川仍然占着摊位不让,早早就来摆开摊子。 赵景清和袁牧依然摆在他对面,卸下豆腐框后,袁牧不似往日那般离开去寄存驴车,而是从车板上拿下两根细竹竿,展开油纸捣鼓起来。 王大川收拾着,目光不时瞟向对面,心道又要搞啥名堂,不好好做生意,就会搞些歪门邪道。 油纸在摊位后展开,王大川眯眼瞧,涂涂画画的啥玩意? 袁牧转身,瞧见他那副嘴脸,皱眉瞪向他,直把人看得别开眼,才离开去寄存马车。 时辰尚早,菜市人更多的是摊贩,或背或推的,皆风风火火,但不论谁路过豆腐摊,都要侧目多看两眼。 很快,菜市的人多了起来。 买菜的妇人、夫郞路过豆腐摊,瞧见后边展开大大一张油纸,上下两行贴着画。看起来好像是菜谱,连做菜的法子都画在下边,画得可好,有的玉白有的金黄,瞧着便觉得好吃,不由驻足多看几眼。 有个婶子盯着看了许久,指着油纸问:“小哥儿,这是菜谱吗,照着做能做出来不?” 第25章 “是,能做出来。”赵景清捡着几道菜说,“香煎豆腐用老豆腐,煎好外酥里嫩,再调个酱料回锅炒,好吃得很。那个豆腐丸子……” 说罢,赵景清笑着劝道:“这些都是常买我家豆腐的客人琢磨出来的家常菜,味道好吃,做法又简单,要不婶子你买两块豆腐回去试试。嫩豆腐两文一块,老豆腐三文一块。” 婶子盯着香煎豆腐的菜谱瞧了会儿,把做法记下,“成,给我包两块老豆腐。” “好嘞!”赵景清麻利地给她包上两块豆腐,接过六块铜板。 有人问:“我想做豆腐丸子,用老豆腐还是嫩豆腐?” 赵景清:“老豆腐。” “那先来一块,我回家做了试试,好吃再来。” 赵景清:“行,您的老豆腐,您拿好。” 不多会儿,就卖出去三十几块豆腐,这才开张呢! 袁牧寄存驴车回来,瞧见摊位前人头攒动,比往天都要多,不由脚步一顿,忙大步挤进摊位。 不时有人问,这个菜咋做那个菜咋做,赵景清边包豆腐边解释,豆腐递出不会认错人,也不忘收钱。 你要三块,我要两块,豆腐框一会儿空一框,一会儿又空一框,豆腐摊前的人就没少过,热闹至极。 老主顾来买豆腐,瞧见后边挂着的菜谱,笑着道:“哟,这不是前两天咱们说的那些菜吗?” “是,你们说的菜式好,我寻思着做成菜谱,让更多人做了尝尝。”赵景清问,“阿叔,还是一块嫩豆腐一块老豆腐吗?” “对。”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夫郞笑得合不拢嘴,“都是家常菜式,有那么好啊?” 赵景清包好两块豆腐递给他,“是啊,您瞧那么多人都想买豆腐照你们说的菜式做来吃呢。” “也是。”夫郞环顾摊子前围着的人,付了五个铜板,笑着离开。 往常过了一个时辰,买豆腐的人渐少,慢慢卖到菜市快散市才能卖完,今儿不过一个时辰,豆腐框已经清空,豆腐卖完了! 赵景清即使心里有准备,也不由吃惊。 袁牧更是,没想到不过是多个新奇的小点子,生意就能更上一层楼。 夫夫二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喜悦。 后边来的没买着豆腐,可惜不已,“这就卖完了?” 赵景清:“对,明儿咱多做些,婶子您明儿来。” 妇人叹了口气,又抬眼看菜谱,赵景清见状,“婶子,要不你进菜市里边,去进门第三排卖豆腐的老头那儿买,他卖的豆腐不错。” 妇人眼睛一亮,又迟疑道:“可……去别人那买豆腐,还用你的菜谱,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儿,您要过意不去,后边多来我这儿买。”赵景清道。 “成。”妇人笑着应下,提着菜篮子往菜市里边走,去到赵景清指的位置。 赵景清和袁牧收拾豆腐框,菜谱还挂着,有人瞧见了问,赵景清一样指路,半点也不介意给别人介绍生意。 摊子对面,王大川死死盯着赵景清和袁牧,气得简直要咬碎牙和血吞,他豆腐摊就在对面,他们竟然把生意往里边有钱租摊位的人送,也不给他送! 收下油纸,赵景清小心叠好,和袁牧一起搬东西去驴车。 赵景清嘴角盈着笑,坠在腰间的钱袋子沉甸甸的,让他心也定了下来。 袁牧收着东西问:“景清,明儿要做多少斤豆子?” “三十二斤。”赵景清道,一早上的时间最多只能做四锅,一锅八斤,三十二斤恰好,“不过一个石磨可能磨不完。” 袁牧道:“回去我再借个石磨来,村长家有。” 赵景清点点头,“成。” 翌日,豆腐摊上摞开二十二个豆腐框。 顾客络绎不绝,装有豆腐的豆腐框一个接一个挪开,日头上移,不到两个时辰,豆腐售卖一空。 赵景清收拾豆腐框,心中期盼,盼着好生意能维持到腊月二十八。 一如他所盼,转眼便到二十八。 快过年了。 作者有话说: ---------------------- 肥肥的更新来啦~[加油] 下一章预计也是个大肥章,写完更[摸头]宝宝们不用等哦,我不确定能不能写完orz[可怜] 第20章 菜市年前最后一天开张,人满为患。 赵景清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有婶子、夫郎买完豆腐也不走,站旁边问他,“年后啥时候开张啊?” “出了初七,或者大年十五,说不准。”赵景清回应,手上忙活不停。 “别十五了,最好出了初七就来,早些来咱们照顾你生意。” 赵景清笑着回应,“好,我尽量。” 囤菜的人多,寻常买豆腐,一块两块的买,今儿买豆腐四块五块的买,寻思着天气凉,放两天放不坏,赵景清豆腐卖得快,二十二框豆腐一个半时辰就卖完了。 收拾豆腐框,跑两个来回搬到驴车上去。 摞好豆腐框,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皆如释重负,露出笑模样。天天起早贪黑忙活小半月,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一觉到天明了。 赵景清道:“娘让带东西,咱们快些去买吧。” 袁牧点点头,夫夫二人挤进人海如潮的菜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买齐林翠娥让买的东西。 驾驴车回到家中,豆腐框搬下来摞好,袁牧去刘大爷家还驴车。 赵景清迈进厨房,提温在灶台上的水壶倒水喝,“娘,你让买的东西放在堂屋,你瞅瞅买齐没。” 林翠娥拿盘子盛菜,笑着道:“你办事儿我放心,哪还用瞅啊。来,菜端堂屋去。” “好。”赵景清端菜去堂屋,将桌子清理出来,又回到厨房要帮忙。 “你不嫌累得慌,坐着歇会儿吧。”林翠娥说他,“对了,前头给你做的新衣裳新鞋子做好了,待会儿吃完饭拿给你试试。” “好!”赵景清双眸明亮,笑盈盈的似装着星子,“娘,您真好。” 人好,待他也好。 林翠娥瞥他,笑着道:“你都叫我娘了,能不对你好吗。” 赵景清只是笑,林翠娥盛出最后一个菜,催他道:“拿碗筷吃饭了。” 赵景清起身打开斗柜数碗筷。 自打做豆腐卖开始,袁家中午的饭食最扎实。饭是蒸的甄子饭,菜是一荤两素一汤,腌肉腊肉兔子肉,变着花样做,偶尔还加个蒸蛋羹,油水足足的。 干的是力气活,不吃饱哪来的力气。 吃完饭,不用拣豆子泡豆子,赵景清帮着收拾好厨房,从林翠娥那儿捧着新做好的衣裳鞋子回屋。 脱下干活穿的旧衣裳,赵景清换上新衣裳,湖色上衣,黑色下裤,林翠娥手艺好,暖和又修身,一如前边给他做的衣裳。 屋子里有一片铜镜,巴掌大小,赵景清隔远些瞧,人靠衣装,新衣裳衬得他人都挺拔几分。赵景清喜爱不已,稀罕了好一会儿。 又换上新鞋子,鞋底棉花垫得厚实,很软很暖和。这双是棉鞋,棉花压得好,鞋子上脚比兔皮鞋更小巧些,又暖和又好看。 赵景清坐板凳上,低头盯着鞋子看,嘴角一直盈着笑。 又穿出去给林翠娥和袁星看,赵景清道:“娘手艺好,穿着正合适。” 林翠娥道:“好看,湖色衬你。” 袁星盯着瞧好一会儿,扭头转向林翠娥,面露怀疑,“娘,我的是这样的吗?”可别给他做大衣裳。 “……”林翠娥无奈道,“记着呢,你前面不还瞧见了,还差裤脚收个边就好了,保证你过年能穿上新衣。” 袁星抱住林翠娥胳膊,“娘最好了。” 那股子黏糊劲儿,肉麻得不行,林翠娥直推他。 袁牧将水缸里鞣制的毛皮挑出来,听着前面院里的声音,走过来盯着景清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看。” 人好看,穿得也好看。 赵景清抿唇轻笑,触及袁牧的目光,他觉得脸有些热,赵景清眨眨眼别开视线,“娘,我先回屋将衣裳换下来。” 新衣裳、新鞋子得留到过年穿! 林翠娥点点头,“去吧。” 赵景清回屋换了身衣裳,没穿干活的旧衣裳,而是前头林翠娥给他做的黄栌色的新衣。 寻常这个点该午歇了,赵景清连打几个哈切,却不愿去睡觉,穿过院子到厨房侧面的屋檐下找袁牧。 他在检查鞣制的皮子,兔皮前些天已经挑出来洗干净挂柴房阴干,现在只剩下一张白狐狸皮。白狐狸皮值钱,不能给鞣制坏了,袁牧检查的小心仔细。现在天冷,泡半个月还没能达到袁牧想要的程度,检查完他又给泡回去。 袁牧在忙,赵景清便没说话,蹲一旁看他忙,等他忙完后才笑盈盈道:“快去洗手,咱们回屋盘账。” “不午歇了?”袁牧往厨房后边水缸走。 “不了,晚上睡。”赵景清站起身跟着他,拿水瓢舀水给他洗手。 第26章 袁牧擦手,“成。” 两人回屋,大下午的支开窗屋里亮堂,赵景清搬出小木箱,又提出一个布袋子。前面没时间,每天的铜板数两遍就放起来,也没穿成串,布袋子里装的全是铜板,挺沉的。 袁牧接过倒桌上,堆成铜臭味的小山。 赵景清和袁牧一个数,一个穿,百文一串,很快桌子边角便摞起一小堆铜钱串。 “拢共十两又八十文。”赵景清笑眯了眼,“对得上吗?” 袁牧边穿边数,穿好最后一串,他道:“对得上。” 卖十一天豆腐,有十两又八十文的进项,袁牧暗暗惊叹,这可比打猎稳定太多,打猎能赚钱,但很多时候看运气,而卖豆腐却是一个稳定的营生。 袁牧感慨道:“真赚啊,再苦再累都值了。” “还没算成本呢。”赵景清今儿实在高兴,眉眼间一直笑意萦绕,他拿出木箱子里的账本放袁牧身前,“除去成本没那么多,成本记了哪些?” 袁牧一边磨墨,一边将前面记的成本念出来。 赵景清清点了几项遗漏的让袁牧记下,“后边添了两个豆腐框,七十文;寄存驴车,一天两文共二十二文;请茂之画菜谱,五钱;买油纸,十文;对了,还有娘请师傅打石磨,四钱。这钱娘出的,也给记上吧。” 袁牧奋笔疾书,“好了。” “加上前边记的三两六钱又四十五文,拢共是四两六钱又四十七文。”赵景清继续道。 袁牧粗粗算了下,减去成本剩下五两四钱多,“成本都快占一半了。” “一应用具全是从头准备,花费是会多些。”赵景清倒不觉得有啥,做生意该花的本钱省不了,“豆腐框、石磨这些个物件花钱多,但就花一次钱,能用几年呢。其他的除了买黄豆,都是小钱。” “咱才卖十一天豆腐,本钱就回来了,还赚了五两多,这般想是不是心中畅快些了?”赵景清笑着道,“我再给你算算,黄豆五百斤,咱现在还余下一百九十斤。全按嫩豆腐算价,一百九十斤豆子出五百七十斤嫩豆腐,卖一百四十三框,能卖五两七钱多,这部分可没啥成本。” 袁牧望着他,景清算账从不打磕巴,笑盈盈的,瞧着耀眼极了,是赵家耽误了他。 袁牧拿笔杆子戳景清额头,“你小脑瓜子可太灵光了,听你算下来,我干劲满满,现在就能去磨二十斤豆子。去,现在就给我把豆子泡上。” 赵景清左躲右躲,乐不可支,“二十斤哪够,起码五十斤。” 袁牧直摇头,一本正经道:“那太多了,刘大爷家的驴都没这么使过。” 赵景清顿了瞬,把袁牧的脸带入拉磨的驴,笑得更厉害了,直笑得肚子疼。 “好了,不逗你了。”袁牧忍不住破功,把盈利和库存记下来,吹干墨迹。 赵景清轻咳两声,将成本数出来堆成一小堆,另一堆较多些的是盈利,赵景清仔细清点一遍,是五两四钱又三十三文。 清点完,赵景清垂下眼沉思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袁牧,我想给爹娘分钱。” 袁牧闻言声音沉了沉,“前头不是说,不用你交家用吗?” “不是家用。”赵景清神情认真,“是给爹娘的分成。” 袁牧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赵景清解释,“我想照三七分配利润。爹娘出力,占三成;我们出钱出力,占七成。” “这不就是交家用换了个说法吗?”袁牧是这样理解的,“我们是一家人,爹娘帮我们哪用分恁清楚。” “不一样,这是一起赚的钱,该有他们的一份。”赵景清坚持道,他有自己的想法,“更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才应该分清楚,不能叫爹娘寒心。” “和别人合伙做生意,要给人分成,请人来帮忙,要给人结工钱。不能因为是爹娘给咱们帮忙,就让他们白出力。一时半会或许没有怨言,可时间久了呢?”赵景清问。 袁牧思索一番,松口道:“照你说的三七分。” 赵景清暗自松了口气,要是说服不了袁牧,他都准备好耍赖皮了——说了我管钱,我想咋分就咋分。 赵景清把钱装好,“袁牧,爹去哪儿了,咋吃完饭没见着他?” 袁牧道:“可能去大伯家了,我去找他。” 待袁老二回来,一家五口人齐聚在堂屋,赵景清和袁牧坐一根板凳,中间放着个布袋子。 袁老二目光在小年轻夫夫之间来回,“有啥事儿?硬要给我叫回来?” 袁牧和赵景清对视一眼,袁牧下巴微抬示意他说。 赵景清将盘账结果说出来,“爹娘,咱们年前做豆腐卖豆腐,十一天进账十两又八十文,成本四两六钱又四十七文,利润是五两四钱又三十三文。” 袁老二和林翠娥眼睛都睁大了,林翠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恁多?” 前边只知道豆腐好卖,没成想竟能卖那么多钱! “嗯,刚盘的账。”赵景清继续道,“您们二老和星儿天天早起帮忙做豆腐,辛苦得紧,我和袁牧商量好,咱们赚的钱三七分成,你们三,我们拿大头七。” 说着,赵景清将置于他和袁牧中间的布袋子提起来,放到桌子上,推向林翠娥,“娘,三成算下来是一两六钱又三十文。你去找师傅打石磨的给的四钱,我也放在里边了,拢共二两又三十文,娘你清点一下。” “咋还给钱……”林翠娥看看布袋子,又扭头和袁老二对视,“咱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推个磨,烧个火。” 袁老二也道:“是啊,景清把钱收回去吧。” 赵景清:“爹娘,没你们帮忙,我和袁牧最多卖十六斤豆子,想多卖些也忙活不过来,有钱也赚不着。有你们在,劲往一处使,才能卖到三十二斤,有十六斤豆子都是你们的功劳。活是一起干,钱也该一起分,是这个理吧?” 林翠娥迟疑,“理是这个理,可……” “那爹娘就别推拒了,收下吧。”赵景清将装钱的布袋子又朝她身前推了推,“星儿半大的小哥儿,也该多为他考虑考虑。” 林翠娥和袁老二交换个眼神,又看了眼袁星,将布袋子搂到自己身前,“成,那咱们就收下了。” 袁星后知后觉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娘!景清哥哥!” “……嗯?”赵景清不接茬,恍若无事发生,转而道,“星儿,手伸出来,我送你一样东西。” 袁星瞅着他,想着上次的红头绳,伸出手掌,“什么呀?” 赵景清伸出手悬在他掌心上方,袖子里滑落一串铜板,啪嗒落他掌心里,“这是给你的。” 袁星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眨了又眨,一百文的钱串子在手里沉甸甸的,袁星结巴道:“我、我也有?!” 赵景清颔首:“嗯,星儿每天早起帮忙,辛苦啦!” 他本想着星儿的份算在给爹娘的里面,最后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单独给他分一钱。他跟着辛苦十天,手里摸着钱,和看见钱却摸不着,是两样的感觉。 “景清哥哥你最好了!”袁星黏糊完赵景清,又捧着钱串子献宝似的在袁老二和林翠娥眼前晃荡,“爹娘,你们看我也有!” 林翠娥双眼莹润,似有水光,“好好好,你也有,可得收好不许乱用。” 袁星美得很,扬起头来,“我从不乱用,都攒着呢!” 袁牧望着高兴不已的爹娘,以及兴奋得就差蹦起来的星儿,桌下的手往旁边移,握住景清的。 赵景清浑身一僵,侧目看向袁牧。 袁牧低声道:“以后我都听你的。” “……啊?”赵景清茫然,咋就都要听他的了? 袁牧不言语,只是抓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林翠娥提着布袋子回屋,袁老二跟在后边关门。 林翠娥解开布袋子,将钱串子倒在桌上,二十个百文的钱串子,还有一串散的三十文钱。她一个个清点过去,双目逐渐湿润,捏着袖子擦了擦。 袁老二问:“咋还哭了?” “谁哭了,我这是高兴,这么好的夫郎都让咱们袁牧娶着了,人好,心地也好。”林翠娥取出藏着的装钱的木箱子,将钱串子全收进去,“年后去镇上换成银子。” 袁老二点点头,“袁大壮有福气。” “他不高兴这么叫他,你可别当面顺嘴叫出来。”林翠娥瞥他一眼,想着进账的钱,就止不住高兴,想找人好生说道说道,他家景清可真好啊。 藏好装钱的木箱子,林翠娥收拾出针线篓子,“我去和老三家的说会儿话。” 袁老二:“……”炫耀就炫耀吧,还说会儿话。 林翠娥端着针线篓子就出门,去往袁老三家的路上,瞧见从山脚通向裴家的田埂上,有人背着高高一背篓柴火,压弯了腰背,慢慢挪动。 她眼神好,定睛一瞧,不是赵景明还能是谁。 第27章 林翠娥不由想,还好是他嫁去裴家,不然这事儿就该是她家景清干。 作者有话说: ---------------------- 林翠娥:幸好幸好,上天保佑[鼓掌] 肥肥的一章~[比心][比心] 第21章 背上的柴火重得像山一样,赵景明咬牙苦撑,抬眼望着不远处的裴家土墙茅屋顶,一步一步挪腾。 一次不该背这么多,可背两次的话,回家再进山,再下山天就黑了,他实在不想再进山,只好一口气全背回来。 砍个柴,手掌还被树枝上的尖刺划了道口子,真是背到家了,还好划的不深。 赵景明抿直了唇,从前他哪儿受过这些苦。 进山打柴哪儿轮得到夫郎去,又不是家里没男人。西安整日要读书,这些事儿顾不上,可家里还有两个小叔子,一个十七,一个十五,年岁不小了,能顶个大人使。 半大的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轮到干活找人的时候,人影子也瞧不见一个。 赵景明火冒三丈,要不是家里实在没多余的柴火,再不砍柴回去,烧火做饭的柴都没了,赵景明是断然不愿自己进山砍柴。 西安还要读书呢,饿着肚子咋读书? 赵景明背着柴一步步挪腾,只要西安能安心读书,五年后高中,带着他享福,他吃点苦没啥。 即便有盼头,可他心里也止不住的火气。 前两天终于请到杀猪匠来,喂的两头猪终于能杀了,死老太婆不说这疼那疼,不摊在床上了,跳起来盯着人称重、杀猪。 两头猪出栏拢共两百七十斤,死老太婆转头骂他把猪喂瘦了,要打他! 赵景明哪受过这个气,他可知道怎么拿捏男人,扭头对着裴西安红了眼,泪水连珠串的落下,委屈的不行。 裴西安当然护着他,气得死老太婆跳脚大骂,赵景明心里才畅快。 杀完猪,死老太婆把钱一收,又开始作妖,留的十斤肉连带猪下水,腌好全部提进自个屋里,生怕有人和她抢肉吃! 死老太婆这是防着他呢! 他缺这一口吃的?赵景明气乐了,不给人吃,她等着生蛆给蛆吃吧!呸! 最让赵景明气不过的是,本以为猪卖了活就少了,没成想还得他进山砍柴!裴老二、裴老三都是吃干饭的!裴家没一个好东西! 西安除外。 骂骂咧咧一路,赵景明终于回到裴家,迫不及待靠着柴房卸下背篓,弯了一路的腰终于直起来,酸痛得赵景明面容扭曲,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口干舌燥,赵景明锤着腰踏入厨房,提水壶倒水喝,岂料一入手轻飘飘的,是空的!赵景明火气升腾,“小树儿!” 小树儿从堂屋出来,低头站在厨房门口,赵景明转身,“水呢?水咋没了?这么点小事你都干不好,你还能干啥?!” “……刚刚大哥要添水,我倒给他了,刚给大哥端过去,正要回来烧。”小树儿瑟缩道。 赵景明火气堵在心口,既然是西安要喝,他喝就喝了吧,赵景明皱眉道:“快点烧,渴死我了。” 小树儿点点头,进厨房舀水烧水。 赵景明累得慌,想着先回屋歇会儿,推门进屋,裴西安正倚在窗边看书,赵景明迈入房间的脚微顿,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骂小树儿。 “回来了?”裴西安抬眸,看见赵景明疲惫脏乱的模样,目光微顿,仍然露出笑意,上前摘去他发丝中的枯叶,“累着了吧,我给你捏捏肩。” “嗯,”赵景明露出笑来,疲惫一扫而空,“你的手是用来拿毛笔写字作画的,我哪舍得你给我捏肩。” 裴西安没再坚持,拿杯子倒水递给他,“那先喝点水。” 赵景明接过坐下,“好。” “景明,”裴西安在他身旁坐下,“我想和你说个事。” 赵景明喝着水,温热的水很好的滋润他快冒烟的嗓子,他问:“啥事儿?” 裴西安迟疑了会儿,才开口道:“丰年想去省城三川书院读书……你也知道人走茶凉,我爹去世那么些年,留下的人情人脉虽照拂我,但能力有限。想送丰年去书院,还有关系要疏通,与我爹交好的世叔过年回镇上,我想去他家中拜访,空着手上门始终不好,我想……” 好歹他是个读书人,同夫郞开口说钱的事,终归难以启齿,他停顿了好一会儿,“你手里可有余钱,我……” 裴西安说到一半,仍是没能说完。 赵景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西安这是在问他要钱?赵景明怔怔看着他。 裴西安简直无地自容,他别开目光不敢与赵景明对视,“你权当我没开这个口。” “你……”赵景明回神,丰年如果能去省城读书,以他的聪明劲儿,说不定也能考个功名回来,西安以后是要当官的,他家中弟弟有功名,也好为他撑腰。 这般想罢,赵景明问:“你要用多少?” 裴西安回身看向他,神色动容,“一两。” “那么多!”赵景明惊道,“咋要一两银子?!” 裴西安道:“世叔家中富贵,上门拜访,又是求人办事儿,需得拿足了诚意。” 赵景明一想,是这个理,“成,我拿给你。” 赵景明走到衣柜旁,窸窸窣窣一阵翻找,最后转身拿出一小块碎银和几个铜板,递给裴西安前,他忍不住道:“我手里也就这点,多的没有了。” 裴西安接过银钱,眸中带笑,“这次拜访完,丰年去省城读书的关系许是就能走通了。” 赵景明点点头,依然舍不得拿出去的一两银钱,他手里拢共一两七钱,现在只剩下七钱,赵景明越想越不对味,“明儿我和你一起去镇上。” 裴西安笑意微僵,“你也去?” 赵景明点头,“我要回家一趟。” 钱是拿去给丰年走关系,怎么着也该爹娘出,哪轮得到他,他得去找娘要。 裴西安颔首,“成。” 落日西斜没入山间,黑夜沉沉,偶有两声狗吠。 丑时悄然而至,要到起床磨豆子做豆腐的时间了,赵景清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掀开被子坐起来,摸黑就要下床。 察觉到动静,袁牧将醒未醒,声音喑哑,“干啥?” 赵景清睡意朦胧,“做豆腐,到时间了。” 袁牧一激灵,猛地坐起来,忙掀开被子下床,摸黑踩上鞋。 “不对!”赵景清一拍脑袋,“忘记了,今儿不做豆腐。” 袁牧回身,“……” 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对方的身影,床上、床下两道身影隔空相望。 袁牧默默坐回床上,窸窸窣窣一阵棉被摩擦声后,两人安稳躺下,赵景清轻咳一声,“接着睡吧。” “嗯。” 短暂的寂静后,两人不由笑出声。 “可吓坏我了。”袁牧笑着道,翻身朝向景清,拉近距离闭上眼,“睡觉。” 夜尽天明,晨曦微光洒下。 睡了个整觉,赵景清早早就醒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说什么也不想再躺着,起床穿衣梳头。 袁牧也睡不着,一同起了。 清晨的时光好似回到没卖豆腐前,吃完早饭,赵景清去捡鸡蛋、铲鸡屎,好久没捡鸡蛋,赵景清觉着他从母鸡身下抢蛋的技艺都生疏不少。 林翠娥在厨房烧水,支使袁牧和袁老二去多打些水回来,今儿烧水洗澡洗头,洗干净好过年。 怕受凉感染风寒,洗澡洗头是分开的,洗完就抱着火兜儿烤火,先给头发烘干了。 赵景清抱着火兜儿,烤得脸蛋红扑扑的,鼻尖萦绕着澡豆的木质香,是从头发上溢出的。 深冬里洗澡是麻烦了些,但抛开这不论,好好洗个澡,确实舒服。平日里用帕子擦,始终及不上彻底洗个干净澡。 从前在赵家,天冷了只有他打水给他们烧水洗澡的份,可轮不上他。 袁牧从门外迈进来,头发湿漉漉的,手里拿着一张布帕子,赵景清把火兜儿让给他,接过帕子帮他擦头发。 袁牧坐着,舒服得眸子微眯。 “景清,下午咱去七叔公家,请他再给你把把脉。”袁牧忽然道。 赵景清迟疑,“不用了,我现在觉着身体挺好的。” 药可苦了,他不想喝。 袁牧不同意,“得去,对症下药也好快点给你身体养好。” 赵景清:“……好吧。” 用完午饭,袁牧和赵景清便往七叔公那去,他家在村口。那儿有几个拐着弯的坡,坡上边是七叔公家,坡下边是村长家。 他们到时,七叔公正坐在屋檐下踩捣药臼捣药,院里满是药材的气息。 袁牧道:“七叔公,忙着呢?” 七叔公看他一眼,停下脚上的力道,“带夫郞来诊脉啦?来,进屋。” 在堂屋坐下,赵景清伸出手放在脉枕上,七叔公枯枝似的手指搭他脉上,好一会儿才松开,“脉还是细,但比上次好多了,养得不错。” 第28章 袁牧笑了笑,“还吃药吗?” 赵景清唇角微抿,看向七叔公。 七叔公道:“不吃了,是药三分毒,你以为药好啊?回去多吃点好的,油水足的,顿顿都吃饱了,自然就补起来了。” 赵景清暗暗松了口气,袁牧点点头,“成。” “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别太早要孩子,身体养好了再要。”七叔公叮嘱。 赵景清只觉脸像火在烧,咋还说这个。 袁牧轻咳一声,“好,我们记下了。” 七叔公站起来,“其他的没了。” 袁牧和赵景清亦起身,道谢离开。 下坡路上,两人都不太自在,说不要孩子,谁知道他两还没圆房呢? “……景清,我有事儿忘问七叔公,我回去一趟,你在这儿等我。”袁牧道,东看西看就是不敢看赵景清。 赵景清脸上的热气还没消,垂着眼点点头,“好。” 与此同时,赵景明气势汹汹大步走向村子,浑身冒着火气。 他回家和娘提了那一两银子的事,本想着娘向来疼爱他,家里也不缺钱,娘会直接把钱给他。 怎想娘听他一开口,脸色就变了,说帮弟弟读书的事儿,他出点钱怎么了,还回家要。他顶两句嘴,娘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骂他,说他嫁给裴西安,回家都空着手,不说往娘家拿东西,反而还往夫家倒腾,她咋生了他这么个蠢哥儿。 赵景明又气又委屈,推门就走了,饭都没吃。 回来路上赵景明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心中委屈更甚,全部积压在心口,娘怎么能这么对他?! “我二嫂嫂这些天可开心得很,夸景清的话跟不要钱似的,昨儿还来给我炫耀,景清给他们老两口分钱了,笑得嘴角咧耳朵后边去,看来他们卖豆腐没少赚钱。” “那肯定,后面一个石磨不够用,还问我家借呢。诶,你偷偷给我说,他们赚了多少?” 赵景明不由驻足,前边是村长家,听声音是村长媳妇和袁老三的夫郎在说话。 “这我哪知道,人家又不会告诉我。要我说也是景清拎得清,钱分了还能再赚,人心离了可就回不去了。” “你这话说得对,景清人好,袁家老两口人也好,属于是好人遇到了好人。你听说没,裴西安他老娘跟人哭,说赵景明是个狐媚子,勾得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干活还干不利索,猪都给养瘦了。” “哈哈哈哈真这样说啊?” “那不是,还能有假。赵景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裴家可有得闹腾呢。” “可劲折腾去吧,还好他没嫁进咱老袁家,不然哪里有安生日子过。景清卖豆腐,大哥家和咱家还沾光不时有豆腐吃,我给你说,景清做得豆腐着实好吃。” “是吗,后面去他家买两块试试。” “哪还用得着你买,等他们再送给我,我匀给你。” …… 赵景明愣在原地,连日来受得委屈,咽下的苦涩,强压的怒气,在这一刻决堤。他胸膛起伏,满腔的愤懑无从发泄。 凭什么赵景清上一世有裴西安护着?!这辈子有袁家疼着?! 凭什么赵景清能过得好?! 凭什么?! 疯狂叫嚣的情绪灼红了赵景明的眼,娘说得没错,他是贱蹄子,就该呆在烂泥地里! 赵景明闷头走,脚下方向是去袁家,没走几步,就瞧见不远处坡上站着个人。 不是赵景清是谁! 作者有话说: ---------------------- 让我们康康,是谁破防了呀[吃瓜][吃瓜] 第22章 赵景明跨上斜坡, 大步直奔向赵景清。 立在坡上的人穿着干净得体,是回门那日见他穿的那身,分明是同一件衣裳, 穿着却比那天好看挺拔太多, 一瞧便知道他在袁家的日子过得好。 凭什么他能过得好?! “赵景清!”赵景明咬牙切齿, 死死盯着他,双目中是汹涌的恨意和怒火, 一副恨不得要生啖其肉的扭曲。 赵景清闻声看去,不由一怔,是赵景明。 短短时日,他变化非常大,大到赵景清险些不敢认。 在家当哥儿时, 赵景明肌肤白皙, 脸颊挂着肉, 水灵灵的, 瞧见便知道是家中宠爱娇养的小哥儿。现在他瘦了许多, 脸颊两侧的肉少了, 颧骨凸起,和李长菊的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面色憔悴, 身上衣裳肩膀处磨起疙瘩, 想来在裴家没少干活。 他在看赵景明的同时, 赵景明也在打量他。 背影的冲击不如面对面来得大, 赵景明不由愣住, 从前赵景清干巴瘦小,肤色蜡黄,如今算不上改头换面, 但颇似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还记得,那天艳阳高照。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驶入乐明村,停在裴家老宅。裴西安高中当官后,裴家经过无数次修,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土墙茅草顶的房子,而是一座二进的庭院。 他和村里的妇人、夫郎一起去看热闹。 只见赶车的车夫高壮,与其说是车夫,不如说是保护车上人安全的护卫。 后面那架马车先下来人,穿着锦衣,头上簪着珠花,好看得紧,他们小声议论,说她是不是裴西安的小妾。 正说着,却见那车夫在前面那架十分华丽的马车旁摆上张脚凳,他们议论是小妾的女子上前,撩开马车垂帘,低眉顺眼,“侍君,到了。” 他们这才知道,那女子是丫鬟!裴西安官有多大,他家丫鬟都能穿这般好! 赵景明身旁的夫郎妇人议论开来,声音嘈嘈嚷嚷,而他却死死盯着那架马车。 一道身姿挺拔的人影微微俯身探出,扶着丫鬟的手踩着脚蹬走下马车,容貌俊美,眉眼舒展大气,姿态从容,面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那是赵景清。 身上穿得是他见也没见过的好料子,阳光下似有浮光流转,束发的是玉冠,腕子上坠着一个碧绿的镯子,水色极好,衬得他手腕白皙纤细,指如葱削。 打一眼瞧见,就知道他过得是神仙般养尊处优的日子。 两人只差半岁,同是三十有二,但和赵景清相比,他被困苦的生活磨得老十岁不止。 赵景明紧盯他,手掌攥紧,指甲刺入掌心,妒红了眼。 而如今,赵景清挺拔的身姿与眉眼渐渐与记忆中重合,赵景明一时恍然,如梦似幻。 赵景明生出一股子冲动,他要将赵景清碾入烂泥地里,一如从前在他娘手里讨生活的模样。只有那样,他才能安心,才能畅快! 此前吃过一次大亏,赵景清谨慎又疏离,“有事?” 赵景明回神,被赵景清问话的姿态刺痛双目,挤出几个似带着血气的字,“赵景清,你凭什么你能过好日子?!” “凭什么?!”这三个字,赵景明几乎是怒吼出声。 莫名其妙,赵景清眉头微蹙,不知道赵景明要闹什么名堂,但他瞧着好似不太对劲,眼睛红得吓人,赵景清不知道他怎么了,不愿多与之纠缠。 赵景清扭头就往坡上走,想要去找袁牧,袁牧去找七叔公问什么?咋还不回来? “让你走了吗?!”赵景明伸手拽赵景清,他最近的活可没白干,有得是力气!还能制不住赵景清? 赵景清机敏侧身,叫伸来的手落了空。 赵景明一愣,旋即大声叫嚣,“你胆肥了?还敢躲!” “行,过两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叫啥了是吧?”赵景明撸起袖子,扬手打向赵景清,“我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 他瘦了,颧骨耸立,一脸凶相,落在赵景清眼中,几乎和李长菊打他时的神情重合,赵景明肖母,肖了十成十。 李长菊他都不怕,还怕赵景明不成? 赵景清抓住赵景明打来的手,用力甩开,“你发什么疯?” 赵景明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他站在下坡位置,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抬眼怒视赵景清,他怎么敢!竟然敢还手! 赵景清站在坡顶,“看来不是我没长记性,是你没长记性。” 赵景明猛然一激灵,脑海里浮现回门那日的闹剧,他和娘都在赵景清手里吃了亏,他回过味来,“你……你那天是故意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过了就过了,当时不认,现在赵景清也不会认,“你娘都没能讨到好,更何况你。”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让他们吃过亏,知道自己不好惹,也知道自己身后有人,不再是之前孤零零的,没了娘就没有家的赵景清。赵景明仍然会再而三的觉得他好欺负? “赵景清,我跟你没完!”赵景明气急败坏,四处搜寻趁手的东西,路边多的是枯枝树干,赵景明大步走路边扯树枝。 出嫁前,赵景清随他欺负,现在即使会反抗了又怎样,再打服了就好,他就不信他制不住赵景清。 赵景明抄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枝桠,转身奔赵景清而去。 第29章 赵景清瞪大眼,赵景明疯了不成?赵景清顿时没了和他掰扯的心思,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袁牧!你快回来!救命!” 坡上七叔公家,袁牧耳朵微动,跑出院子就见下面有人追着景清打,袁牧怒气直冲头顶,三步两步往下跃。 他大声喝道:“景清,朝我跑!” 坡下村长家中,与村长媳妇闲话的林阿叔一惊,他咋听见景清叫人的声音了? 林阿叔迟疑地看向村长媳妇,“阿花,你听见啥动静没?” 郑阿花点点头,两人面色一变,赶紧往后院跑,就见不远处坡上赵景明拿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追着赵景清打! 两人吓了一跳,林阿叔赶紧大步往坡上跑,郑阿花紧随其后。 “赵景明你干啥!”林阿叔大喊一声,冲上前一把车扯住赵景明胳膊,抢下他手里的木棍,把人往旁使劲一推。 他是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力道哪是赵景明受得住的,赵景明往后仰,手划拉好几下也没稳住身形,眼看就要摔。 郑阿花慢了一步,恰好扶住赵景明,没让他顺着坡摔下去。 林阿叔狠狠瞪赵景明一眼,没心思管他,扭头拉着赵景清看,“景清,你有没有被他打着?” 手臂粗的木棍,打着还得了,碰哪儿哪儿淤血。 赵景明那疯狂劲令人害怕,有人来了,赵景清终于松了口气,摇摇头道:“没有,我躲得快,没被打着。” 林阿叔松了口气,护崽子似的把赵景清薅到身后,对着赵景明就开骂,“赵景明你脑子有病吧,咱们景清招你惹你了,你拿恁粗的棍子追着人打,今儿不说清楚,我可要找裴秀才好生说道说道,没成想他夫郞是这么个性子!” 忽然冒出两个人,又被林阿叔连珠炮一般叨叨,赵景明不由一懵。 郑阿花扶赵景明站好,她立在中间,隔开两边,对赵景明道:“景明,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赵景明目光移向两人,就是这两个舌头长的在背后乱嚼他舌根,现在还维护起赵景清来了,他们和赵景清是一伙的! 袁牧健步如飞冲下来,慢了一步,他担心又自责,拉着赵景清检查,“景清你没事吧?” “没事儿。”赵景清小声和他说了原委,目光越过挡在身前的林阿叔,看向赵景明。 赵景明面容扭曲,他目光投向袁牧所在,赵景清嘴角微抿,却发现他不是看袁牧的人,而是在盯袁牧的腿,目眦欲裂。 看袁牧的腿干啥?上次回门也说袁牧的腿,赵景清错身,挡住赵景明恶意满满的目光。 赵景明视线受阻,抬眸对上赵景清提防的双目,赵景明心里隐隐觉得所有事情都不受控制的往未知的方向狂奔。 袁牧的腿没断,袁家没变卖家产医治,赵景清做豆腐赚钱,一家子互敬互重,相处和睦。 而他嫁入裴家,所期盼的好日子在五年后,现如今是一地鸡毛。 赵景明心里是难言的恐慌,赵景清的日子过得好,那他未来享福的日子,会如他所期盼的到来吗? ……肯定会,一定会来。赵景明告诉自己。 赵景明被怒火与委屈充斥的脑子,在此刻变得清明,明白了现在的形势,赵景清有三个人护着,而他只有独自一人,对上他们毫无胜算。 “赵景明,上次就警告过你们,现在还敢动手打我夫郞,你们当我是死的不成?”袁牧目光沉沉,面色难看,一二再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夫郎。 看来拜托易大洪的事儿得找时间催催,不然他们闲得没事就盯着景清,就找景清麻烦。 郑阿花男人是村长,可不能叫这事儿再闹起来,说公正也好,活稀泥也罢,郑阿花两头安抚,“袁牧你冷静点别动手,景明也是一时昏了头,咱们有话好好说。” “景明,其他的不论,单说你动手打景清这事,是你的不对。快给景清认个错,道个歉,这事儿就揭过了。”郑阿花靠近,给赵景明使眼色,给你递台阶了赶快顺着下,不然袁牧要动手,在场也没人拦得住! “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赵景明推开郑阿花。 站在坡上,郑阿花被他这么一推,有些站不稳,林阿叔赶紧搭把手拽住她,郑阿花站稳身形,再看赵景明已是脸色不愉。 赵景明目光扫过赵景清和袁牧,趁机扭头便走,步子飞快。 林阿叔气不过,“诶,你说这是啥人!” 袁牧低头问赵景清,“他咋追着你打?” 林阿叔和郑阿花不约而同看向赵景清,赵景清摇摇头,“不知道,我站着等你呢,他忽然出现叫我一声,就要动手打我,说我凭什么能过好日子。我躲开了,他气不过。” “……” 几人一时无言。 林阿叔低骂一声,“他有病!” 当初耍心眼下药换嫁的是他,现在嫉妒人家过得好的也是他,瞧他给能的! 郑阿花一听,更是气上加气,她一片好心,让人给当成驴肝肺,就不该拦着袁牧他们,好叫他们给赵景明一点颜色瞧瞧。罢了,罢了,她男人是村长,她不可能啥也不管。 回家路上,袁牧气还没消,他道:“咱们就是要过好日子,越过越好,他要看让他看,气死他。” “嗯。”赵景清点点头,垂眼看袁牧的腿,“我觉得赵景明很奇怪,他总看你腿,回门那天还说你腿咋没折。” “他要看就看,我腿好好的,还能让他看两眼就折了不成。”袁牧也有同样的感觉,“我看他是癔症了。” “不说他了,你回去找七叔公问啥?”赵景清转而问。 袁牧:“……” 他回去问七叔公,景清身体没养好不能生养,那在之前同房景清会不会怀孕,会不会对景清身体不好。 这话哪能和景清说,袁牧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我、我问七叔公……问他你食补要不要配合药材,做药膳吃。” 赵景清轻轻啊了声,声音都忐忑几分,“那要做药膳吗?” 药恁苦,和饭菜一起做,饭菜还咋吃啊,赵景清想想都觉得食不下咽。 袁牧:“不用。” 赵景清缓缓呼出口气,袁牧这下算是看出来了,“恁怕吃药?” 前边瞧他喝药,端起来一口闷,可看不出他怕吃药。 “嗯……很苦。”赵景清小声道,眉毛不自觉隆起。 袁牧看得好笑,抚平他眉宇,“那能不吃药咱就不吃,但必须要吃药的话,你得乖乖吃。” 赵景清点点头,他又不是小孩子,分得清轻重缓急,身体好最重要。 袁牧低头小声说:“我偷偷买糖给你吃。” “……”赵景清失笑,把他当小孩了不成,还拿糖哄,“好。” 两人说笑着回家,林翠娥在厨房炸酥肉,油香四溢。 袁牧和赵景清闻着味儿踏进厨房,袁牧拿一根递给赵景清,又自己拿一根塞嘴里,“娘做的好吃。” 林翠娥手拿长筷,不停给锅里正在炸的酥肉翻面,看他们两手空空,“七叔公咋说?不吃药了?” 袁牧道:“不吃,吃点好的油水足的就成。” “成,药不是啥好东西,不吃也好。”林翠娥本就舍得在吃上下功夫,现在景清也能挣钱,做豆腐卖豆腐恁辛苦,又要养身体,当然得吃好喝好,她夹出两根炸好的酥肉,承诺道,“交给我,我保证把景清养得白白胖胖的。” 赵景清失笑,“辛苦娘了。” 袁牧又拿了一根酥肉,想了想叮嘱道,“娘,星儿,你们出去瞧见赵景明,记得避远点。今儿没招他惹他的,见着景清就冲上前打骂。” 林翠娥愣了下,立即关心道:“景清被打着没?” “没有,我可不让他打,躲得快。”赵景清笑盈盈道,“娘别担心。” 袁星气鼓鼓的,“他咋这样啊。” “哪知道他咋想的,听你哥的别理会他,远着点走。”林翠娥叮嘱,昨儿看见赵景明背恁大一背篓柴火,她约摸能猜到点原因。 他在裴家吃苦受气心里不平衡了,可裴家是他自己选的,能怪谁? 林翠娥道:“景清你别管他,远着点走,他找你你就跑,别和他说话。” “好。”赵景清答应,看着酥肉抿了抿唇,酥肉真香,稍稍迟疑后,他伸出手拿一根,才出锅不一会儿,口感香酥,肥而不腻。 林翠娥见他爱吃,拿出个碟子,给他装了一叠,“出去吃吧,别在这儿守着,等会儿炸丸子,叫你来吃。” 赵景清捧着碟子,“嗯。” 被赵景明无端找上来质问的郁闷,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袁牧说得对,他就是要把日子过好,越过越好,赵景明爱看让他看。 一下午,赵景清吃了不少油炸的酥肉、肉丸子、菜丸子,肚子七八分饱,晚饭没能吃下两口饭,但吃了不少白水菜,解腻。 夜里睡觉,赵景清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袁牧好像黏他更紧了。寻常偶尔会侧身搂他腰睡,今儿他侧睡着,袁牧从身后贴上来,将他整个人都抱进怀里。 第30章 也不说话,就这么紧紧抱着他。 赵景清脑海里不由回荡七叔公说的那句话,别太早要孩子,身体养好了再要。 他们还没同房,是要同房吗? 赵景清抓住被角,心被高高吊起,许久也没等来袁牧有何动作,耳边的呼吸却趋于平稳。 袁牧睡着了。 …… 赵景清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深处漫出一股他未察觉的,名为失落的情绪。 袁牧的怀抱暖和,赵景清很快入睡。 腊月三十,除夕。 赵景清早早就醒了,起床穿上新衣新鞋,林翠娥还给他额外缝了条绑头发的发带,是裁衣裳的边角料做的。 对着小铜镜梳好头发,赵景清隔远些,将自己整个照进去,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来。他都多久没过年穿新衣新鞋了?上次还是娘还在的时候,记忆都已经模糊。 袁牧扣上衣襟顶上的盘扣,看他照镜子,盯着看了会儿,夸赞道:“好看。” 赵景清眸中含笑,转身推门出去,林翠娥已经在厨房张罗开早饭。 用完早饭,即便是过年,农家那点事也得干。 赵景清提起鸡蛋篮子,照例去捡鸡蛋。 袁星拿着扫把扫院子,他穿着合身的衣裳,发间扎着红头绳,脸上是明媚的笑,蝴蝶似的晃来晃去,势必要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新衣裳。 袁老二去地里转两圈,袁牧喂猪、喂鸡。 农闲事少,前前后后忙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干完了。 柴房门口栓着两条大狗,一趴一坐,赵景清已经不怕了,还敢逗着玩会儿,摸摸头握握爪。但像袁牧那样把手塞狗嘴里,他是万万不敢的。 林翠娥寻思着,“景清,要不咱磨几斤豆子过年吃。你大伯和三叔他们爱吃,也给他们送一点。” 林阿叔才帮了他,既然爱吃他做的豆腐,他多做点送去,赵景清点点头,“成,我现在把豆子泡上。” 赵景清去厨房端盆,往堂屋去舀豆子,刚跨进堂屋门,赵景清又折返探出半个身子,“娘,你们能吃霉豆腐吗?” 林翠娥道:“能吃,我们都吃。” 赵景清颔首,“行,那我多泡点豆子,再做点霉豆腐。” 林翠娥来了兴趣,追到堂屋门口,“这你都会做啊,恁厉害。” “会。”赵景清舀了约摸五斤豆子,“不难做,就是要等发酵,时间有些长。” “那没事儿,等得起。”林翠娥和赵景清一起捡豆子,“你做的时候我学学,后边想吃自个也能做。” 赵景清点头,“好。” 两个人捡豆子,很快就把坏豆子和石子枝芽等杂物挑拣完,赵景清去舀水泡豆子,用的是热水,盆放灶台上,借灶膛的余温能泡快些。 而后又是贴春联,春联早就买好了,进进出出的几个门都得贴。 袁牧贴,赵景清端着浆糊指挥,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心里满足又开心,今儿他也是贴对联的一员。 屋檐下要挂红灯笼,舍不得挂多了烧蜡烛,只挂了堂屋门口的,但瞧着热闹又喜庆。 今天的重头戏是晚饭,午饭简简单单和平时没甚两样,只是汤菜是用肉丸子煮的,菜叶子似乎都裹上肉香,汤也好喝。 下午,同林翠娥一起备菜,而后赵景清和袁牧开始磨豆子做豆腐。 十一天的豆腐做下来,两人配合默契,现在速度可快了不少,等点胆水豆花凝固,倒入豆腐框压制,五斤豆子拢共也就用一个时辰多点。 做霉豆腐要用老豆腐,是以压制的老豆腐多些,压了两框,嫩豆腐一框。 各自忙活,半下午很快过去。 大菜已经准备好,在锅上温着,还差两个炒菜,林翠娥开始起锅烧菜,赵景清去打下手。 去之前赵景清特意叮嘱袁牧,让他把柴房那个烂背篓洗好晾干,再理些干净的稻草梗出来,他后边做霉豆腐要用。 一道又一道菜从厨房端到堂屋,从凉菜热菜到汤菜,一应俱全。 天色渐暗,袁牧叉下红灯笼,点燃烛火,又给挂上去。檐下红灯笼里烛火跃动,更添几分新年红红火火的氛围。 “开饭了!”林翠娥喊了声。 袁牧回头看了眼,将另一个灯笼挂上,放好火折子,快步迈入堂屋。 赵景清摆开碗筷,和袁牧坐在一张板凳上。 桌上,是林翠娥准备的年夜饭,三凉六热。 凉菜是凉拌豆腐、凉拌折耳根、凉拌菜薹,热菜是腊味拼盘、红烧猪肘子、酸菜鱼、肉沫麻婆豆腐、清炒包菜,以及汤菜冬瓜丸子汤。 十分丰盛的年夜饭。 林翠娥脸上挂着笑,“今年咱家添了口人,这个年热闹不少。新的一年,希望咱们一家都平安健康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就说这些,开饭吧!” 话落,众人纷纷动筷。 林翠娥厨艺好,每样菜都好吃,一家子说说笑笑,除了鱼和肘子吃了个七七八八,其他一扫而空。 吃好饭收拾完,便是守夜,寻常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只肖灯火长明达旦即可。 林翠娥提来三个火兜儿烤火,袁牧在屋檐下挂上鞭炮,等着子夜再放。 守夜没事儿干,林翠娥和袁老二搬来炉子,架上铁网,烤花生、橘子吃。 袁星正长身体,吃饱了还能再塞几口的年纪,吃得忘乎所以。 赵景清肚子胀鼓鼓的,都叫年夜饭的肉占了去,再也吃不下更多。他去到厨房,准备把压制好的老豆腐切块上锅蒸,他起身,林翠娥便跟着起来,不一会儿袁牧也跟了上来。 豆腐切成两指见方,赵景清寻思烂背篓能隔开架三层,比着能摆开的量切。 赵景清让袁牧烧水,灶膛里留了火炭,很快火就烧了起来。 林翠娥问:“为啥还要上锅蒸?” 赵景清回答:“我也说不清楚为啥,但是蒸了比没蒸更好发酵,发酵的霉毛成色也更好,像白棉花。” 林翠娥点头记下,等蒸好后,挪到铺平的稻草梗上均匀摆放。 赵景清边摆边道:“这得晾两天,等表面微干不湿,就可以准备发酵了。” “恁简单?是不难诶。”林翠娥惊讶。 赵景清轻笑,“是呀,做霉豆腐最难的是等发酵,现在天气冷,后边发酵还得盖上油纸啊布的保温,才能发酵好。其他的都不难。” 袁牧忽然插嘴,“是谁的夫郎那么厉害?啊,是我的。” 赵景清:“……” 林翠娥:“……” 林翠娥摇摇头,转身离开厨房,把地方留给人小夫夫。 “……袁牧!”赵景清羞恼,脸颊燥热,娘还在呢,他就没个正形。 “我错了,我向你赔罪。”袁牧打开斗柜,找出一块糍粑,切成小块,又把糖罐子找出来,“咱回堂屋,我给你烤糍粑吃。” 赵景清苦恼,肚子里还没消化呢,他道:“我吃不下了。” “等你肚子空了再吃,给你留着。”袁牧话是这么说,嘴里却在不停念叨,“我还会烤玉米,烤红薯,后边烤给你吃。我还会烤肉,不过娘嫌我浪费,不常让我烤,下次逮着兔子,烤个兔子给你尝尝,可香了。” 赵景清摸摸肚子,看向袁牧的目光变得幽怨,咋在他吃饱后说这些,馋得慌,又吃不着。袁牧可真坏。 回堂屋坐下,一家人烤着火闲话,斗转星移,子时四刻悄然而至。 第一声炮竹声响起,袁牧赶紧吹燃火折子,跑檐下点燃鞭炮引线,稍顷,鞭炮噼里啪啦炸响。 爆竹声声辞旧岁,笑语阵阵迎新春。 袁牧捂抬手捂住赵景清耳朵,赵景清蓦地一僵,热气升腾漫上脸颊、耳朵,炮竹的脆响变得沉闷。 赵景清不由看向前面的爹娘和星儿,还好他们站后面,他们看不见。 很快,一串鞭炮响尽,袁牧放下手。 林翠娥转身道:“守夜就守到这儿吧,都回屋睡觉吧,我把煤油灯点上端回屋,烧到明儿早上就成。” “好!”袁星第一个响应,他困得直打哈切,一个接一个,回应完就往自己屋子走。 赵景清少有的这么晚还没睡觉,早在烤火时,眼皮子已经直打架,好容易才扛到现在,是再也坚持不住了。 和袁牧去洗簌回屋,赵景清迫不及待躺上床,闭上眼。 袁牧慢一步上来,小声问:“景清,睡着了吗?” 赵景清轻哼一声以作回应,袁牧便接着开口,“我……我昨儿白天回去问七叔公,不是问药膳的事。” “嗯?那你问啥?”赵景清迷迷糊糊问,袁牧说话那结巴劲,他就猜到不是真话。 袁牧想要坦白,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好,他往景清身边挪,直到彼此亲密无间,袁牧才低低一句带过。 “我们同房吧。” 赵景清倏地睁开眼,黑暗中转头扭向袁牧,热气轰然在头顶炸开。 …… 第31章 待一切结束,袁牧摸黑下床,点燃烛火。 如豆的烛光摇曳,袁牧回身,能看见赵景清红彤彤的双眼,眼尾还挂着泪痕。 袁牧坐回床边,赵景清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抬眸看他,目光相触,又不禁移开。 袁牧轻咳,指腹抹去他眼尾的水迹,“先别睡,我去打水。” 他起身,轻手轻脚离开,又端着水轻手轻脚回来,做贼似的。放下水盆,他拧干帕子走向赵景清。 赵景清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给我吧。” “嗯。”袁牧展开递给他。 赵景清拿在手里,见袁牧还看着他,虽然同房了,但盯着他算什么事儿!赵景清抿了抿嘴唇,“你转过去。” 袁牧忙转身,背对赵景清。 赵景清擦了身,黏腻的地方变得清爽,就是疼,腿也酸软。 “好了。” 帕子递还给袁牧,赵景清忽地一顿,捏着帕子不松手,“这张……谁的?” 袁牧:“我的。” “……” 赵景清一时无言,半晌才道:“你先用我的,我再给你缝一张。” 袁牧慢半拍回过味来,“……成。” “……别晾外面。”赵景清又叮嘱。 “好。” 袁牧拧干帕子,帕子挂在屋内,端水倒了,盆也拿回屋内。 赵景清终于放心躺下,他本就困得厉害,又陪袁牧一通折腾,都没经验,袁牧个头又大,着实受罪。现在一闭上眼,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袁牧放轻动作,他舍不得熄灯,就这么燃着灯上床,小心翼翼躺下,将人搂进自己臂弯。 怀里抱着熟睡的景清,袁牧全身心满足,高兴得紧。他完全没有睡意,若不是景清实在又累又困,他能再来一次。 袁牧睁着眼,目光描摹景清的眉眼。 不再似最初跟他回家,低眉瑟缩,睡梦中也眉眼紧皱藏着心事。 如今,他眉眼舒展,睡得安稳。 袁牧视线往下,是温软的嘴唇,红润润的,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喉结滑动。 袁牧剥开目光,强制自己闭上眼。 ……没用,脑海里的画面更秾丽。 又睁开眼,袁牧捏了捏景清日渐有肉感的脸颊,起身下床,回身将被角掖好,披上衣裳,端着烛台悄然走出屋子。 深夜的风吹在身上,袁牧沸腾的欲\\望偃旗息鼓。 回屋也睡不着,袁牧踏进厨房,忙活起来。 夜里要守着煤油灯,林翠娥睡得不熟,估摸着时间起床收拾,去厨房做汤圆煮鸡蛋。大年初一清早吃汤圆和鸡蛋,是他们这边的习俗。 林翠娥推开房门,就见厨房里灯光昏暗,有人在厨房。 景清起恁早?这孩子……林翠娥加快步子迈入厨房,瞧见的不是景清,而是在灶台前忙活的袁牧。 “……你咋起恁早?”林翠娥走近问。 袁牧头也不抬,“做汤圆。” 林翠娥看案板上搓的汤圆,个个小拇指大小,圆溜溜的摆放整齐,林翠娥看乐了,“得吃大汤圆,你揉小汤圆干啥,弄那么多,你也是有耐心。” “大汤圆在那边,布盖着的。”袁牧扯开布。 林翠娥看过去:“……” 好家伙,十几二十几个鸡蛋大小的大汤圆,比她往年包的都大,林翠娥看着都不知道咋吃得完,她沉默了会儿问:“包铜钱没?” 汤圆里包铜钱,吃到的人,新的一年财源滚滚。 袁牧回答,“包了。” 包了就成,汤圆大就大点,多就多点,看袁牧还在搓小汤圆,林翠娥道:“别包了,够多了。” 余光瞥见旁边还盖着布遮灰,林翠娥迟疑了瞬,上前掀开,只见密密麻麻全是小汤圆。 林翠娥拉开斗柜,她打的糯米粉全没了,全被袁牧造完了! “袁牧你干啥?”林翠娥气急,“大晚上不睡觉起来折腾我糯米粉?” 袁牧轻叹,幽幽看向林翠娥,“娘,我睡不着。” 林翠娥:“……” “好,你精力好,你睡不着你糟蹋我糯米面。”林翠娥叨叨,“别搓小汤圆了,剩下的给我留着,我要炸汤圆粑粑吃!” “行。”袁牧应声去洗手。 林翠娥道:“天还没亮,再回去躺会儿,等汤圆煮好喊你们。” 袁牧再次轻叹,回去他哪儿睡得着,还不如搓小汤圆呢,“娘,我睡不着,我再搓点吧。” 林翠娥:“……” 林翠娥把斗柜锁起来,“你别糟蹋好东西。” 袁牧被赶回屋。 ----------------------- 作者有话说:入v啦[加油]感谢支持~[加油]留评小红包赠送哦~ 第23章 袁牧轻手轻脚回屋, 天还未亮,屋里黑沉沉的,袁牧摸黑走到床边脱衣服躺下。里侧景清睡得安稳, 姿势都没变, 一如他离开时。 袁牧往里挪, 搂着景清的腰,阖上眼。 鸡鸣报晓, 天边泛起鱼肚白,天光从窗户照入,屋内渐渐亮堂起来。 屋外响起细微的声响,袁牧实在躺不下去,睁眼盯着景清瞧, 隔了一会儿, 索性起床忙去。 袁牧在厨房转了圈, 提个竹篮子出去, 林翠娥正洗锅烧水, 瞥了眼没多上心。等水烧开, 林翠娥往锅里下汤圆,就见袁牧提着鸡蛋回来,林翠娥看了一眼, 又看一眼。 今儿袁牧咋恁奇怪? 林翠娥忍不住问, “你今儿咋了?” 袁牧捡鸡蛋放进背篓里, “开心。” 林翠娥:“……” 放好鸡蛋, 袁牧舀水洗漱, 擦脸时拿的景清的洗脸帕,擦得小心翼翼。 林翠娥瞥见,“你咋用景清的, 你的呢?” “……可能挂外边风吹走了,没找到。”袁牧道,转身背对林翠娥,他娘咋啥都要问一嘴。 林翠娥:“……” 儿大不由娘,林翠娥拿锅铲对他背影挥一下,见锅里汤圆煮熟浮起来,拳头大一个,看见都觉得胸口闷。林翠娥摆开五个碗,先一人盛一个,要多吃自己来盛。 再看装了大半盆的小汤圆,林翠娥想反正都搓好了,再煮个醪糟汤圆。很快,锅里热水翻滚,醪糟的酒香、甜香逸散,林翠娥又给每个人碗里卧了个蛋,“袁牧,喊他们吃饭。” “好。” 袁牧走出厨房,他爹已经坐屋檐下在卷叶子烟了,还拿了根景清前边给他买的烟丝,卷得仔仔细细。袁牧去敲袁星的门,直到里面有回应了,他才折身回屋。 景清还没醒,袁牧坐到床边,“景清,起来吃汤圆了。” 赵景清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盯着袁牧看,又见天色已经大亮,目光顿时清明,撑着坐起来,“几时了?娘汤圆都煮好了?你咋不叫我。” 哪有新进门夫郞不干活,叫婆婆一个人早起忙活的。 袁牧让开位置,方便景清下床,他道:“还早,应该是辰时过一点。你别急,我把汤圆包好了,娘起来煮,咱两谁帮忙都一样,昨儿睡得晚,想让你多睡会儿。” “嗯。”赵景清这才松了口气,想起昨晚,他面上闪过丝不自在,仍不忘叮嘱,“你下次叫我。” “好。”袁牧先应下,叫不叫另说。 赵景清利落的把自己收拾好,推门出去。 林翠娥已经将碗端到堂屋,“景清,快来吃汤圆。” “好,马上来。”赵景清应声,去舀水洗脸漱口,这才回到堂屋。 坐在桌边,每个人身前两个碗,一份大汤圆,一份醪糟汤圆,赵景清看着大汤圆愣住,好大,快赶上碗大了。 袁牧道:“里边包了铜钱,吃的时候小心点,别咽下去。” 赵景清端起碗,咬了一口,里边包的馅流出来,是南瓜籽晒干,再放锅里炒香碾碎,和着黄糖拌的馅,又甜又香。 有些烫,赵景清小口小口吃,忽然轻轻一声咔哒脆响,赵景清低头把铜板吐桌上。 林翠娥道:“你第一个吃到铜钱,看来今年能赚大钱。” 赵景清直笑,“我赚大钱,咱家就天天吃肉。” “成,那我可等着了。”林翠娥也忍不住笑。 袁星咬一口,眼睛亮了,吐出铜板来,“娘,我也吃到了!” 林翠娥:“今年咱家两个赚大钱的,不错不错。” 袁星乐得不行,“我也让你们天天吃肉。” “好好好。” …… 吃完大汤圆,赵景清胸口闷闷的,不由瞥袁牧一眼,他咋能包那么大的,哎。 袁牧吃个大的,自己也吃闷着了,端醪糟汤圆喝一口,靠近景清道:“你吃醪糟汤圆,解解腻。” “好。”赵景清端起醪糟汤圆,嘴唇微动,醪糟的香味钻入鼻子,和出嫁前赵景明劝他吃的那碗味道一样。 赵景清喝了一口,眼睛微眯,记忆中那碗醪糟汤圆的味道远去,他觉得还是这碗好吃。 第32章 吃完汤圆,洗好碗,赵景清照例去拿竹篮子,打算去捡鸡蛋。 林翠娥在准备送年礼,瞧见他拿竹篮子,叫住他道:“景清,袁牧把鸡蛋捡了。来,你那边哪家要送礼,你给我说说。” 啊?袁牧还把鸡蛋捡了,又做汤圆,又捡鸡蛋,他是起多早?赵景清放下篮子,“我爹的一份就成。” 娘去世的早,没多久爹又再娶,娘那边的亲戚几乎没甚来往,赵景清人都认不得两个,他思索了会儿,“娘,我想给许阿叔家送一份。” “行,我给你准备。”林翠娥记下,又问,“你准备哪天回去?” 回去……说实话,赵景清不想回梧桐里,回去面对的是非打即骂,虽然现在有袁牧护着,落不到他身上,但总归叫人难受,心里不畅快。 见他迟疑,林翠娥想了想提议道:“你要不想回去,我让你爹把礼送到,问就说你是新夫郞,这边太忙了没时间回去。礼到情谊到,没啥可说道的。” 林翠娥不太想景清回去,李长菊和赵景明脑子有病,就算有袁牧在,回去也少不了有气受。但闹得再难看那赵四也是亲爹,是亲家公,该做的礼数得做到,不能给人留下话柄,否则还成他们的不是了。 赵景清颔首,能这样做再好不过了,“谢谢娘。” “说这些。”林翠娥瞧他一眼,又笑着道,“今天月儿和女婿他们要回来,我做一桌好吃的,你给我打下手。” “好。”赵景清想起袁月,上次见还是成亲那天。 袁月扶着他,手掌干燥温暖,还护着他和李长菊对骂,叫李长菊哑口无言,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今儿还是成亲那天后第一次见,赵景清对大姑姐映像好,也希望能和她处得好。 准备好送年礼,林翠娥喊来袁老二,让他跑一趟送梧桐里去。和他小声嘀咕几句,让他照做。 而后,赵景清和林翠娥一起准备中午招待袁月夫妻的饭菜,他主要是打下手择菜备菜,掌勺的是林翠娥。 林翠娥还念叨呢,“不知道他们啥时候到。” 人就是说不得,一说外面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娘,我回来了!” “外婆外婆我也来了!”还有道奶声奶气的小孩声音。 “诶!”林翠娥忙放下手里切菜的菜刀,快步走出厨房,“乖安安,来外婆抱抱。” 赵景清跟着出门,就见个小肉墩扑进林翠娥怀里,“外婆!” 林翠娥把小孩抱起来,“哟,体子又好了。” 袁月忍着笑,“他爹是杀猪匠,就属他吃肉吃得最多,体子不好才是怪事。” 小肉墩抱着林翠娥脖子,下巴磕她肩膀上,好奇的盯着赵景清瞧,他以前来外婆家,好像没见到过这个人。 赵景清也在看他,林翠娥和他说过,袁月嫁的是隔壁村的屠夫刘青山,嫁过去六年了,有一个孩子叫刘正安,五岁。 刘正安一双圆溜溜大眼睛,黑葡萄似的,团团的小脸蛋,腮肉鼓鼓,可爱得紧。 赵景清对他笑笑,和袁月夫妻打招呼,“大姐,大姐夫。” 瞧见他,袁月不免吃惊,距上次见面不过半个月,景清和成亲那天判若两人,身上长了点肉,看着没那么瘦了,人精神舒展不少,面上盈着笑,能看出相貌长得好,再长点肉,会更好。 袁月笑着应声,让刘正安从林翠娥怀里下来,拉着他认人,“安安,这是你舅叔,快叫人。” 刘正安仰起头,“舅叔。” 赵景清笑着答应,蹲下身捏他肉嘟嘟的小手,“安安真乖。” 刘正安顿时羞红了脸,扭头抱住袁月的腿,小眼神偷瞄赵景清。 袁月乐了,“……还害羞上了。” 袁星蹲下逗刘正安,“哎哟,是谁小脸蛋这么红呀?” 袁月把刘正安交给袁星,和林翠娥赵景清一起进厨房忙活。 赵景清择菜,袁月和他一起择,探身往院子里瞧一眼,刘青山不在院子里,不知道和袁牧干啥去了,袁月坐回来,叹了口气。 林翠娥问:“咋啦?” 袁月小声开口,就他们三人能听见,“还不是他爹娘的事,分家前吵着闹着要和小叔子住,按照老两口意愿分了,老两口私房钱也都补贴给小叔子,现在扭头来找咱们。前边不是闹着让咱们每月多给点粮食吗,青山心疼他爹娘,给了。昨天除夕,我给送了两斤肉和一钱银子过去,人觉着少了,现在又闹着让我们逢年过节多点孝敬,忒烦人。” “青山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听他娘哭几次,肯定多少会给点。要真是老两口吃用了,我也不计较,可这钱给出去,就是进了小叔子夫妻两的口袋。咱两省吃俭用攒钱,跟他们钱袋子似的。” 林翠娥轻叹一声,“青山听你的,钱都交到你手里,你……亲家母要,几次里你总得给一次,免得他和你离了心,把钱捏他自己手里。” “我知道,我就是烦。”袁月抱怨着,手上干活利索,“你们是不知道,我今儿回来也是提的两斤肉,他娘瞧见了,在那阴阳怪气,话里话外是我就惦记着娘家,胳膊肘向外拐,这可使不得。听得我胀耳朵。前面娘你送去的东西,也给他们老两口分了点,吃东西没个够,后边还找我要。瞧,他们就是个言行不一的,我两边长辈同样对待,还说我的不是。” 林翠娥切菜都切不下去了,“那青山说啥没?” “没。”袁月摇头,“他明事理,就是耳根子软,禁不住他娘哭。他爹娘那偶尔多给一次我能接受,但就怕养大胃口,狮子大开口。” 林翠娥也担心,“就是怕这个。” 赵景清默默听着,没有多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运气好,遇到的婆婆是林翠娥,人好也明事理。 袁月说罢,心里那点郁气散得七七八八,“对了,你们听说没,村里好像要办学堂了。” 林翠娥道:“没听说,你哪来的消息。” 袁月:“我们村里传的,说这些年收成好,村里孩子也多,都是五六岁七八岁的年纪,周边几个村一起搞个学堂,给孩子开蒙。” 林翠娥:“那挺好,可以送安安去。” “我是这样打算,不过真开学堂,要请教书先生,肯定会请裴家那个。”袁月猜测,真要请裴西安去教书,给安安当先生,她想想心里都不得劲。 换亲闹得难看,结果人当上自个孩子启蒙先生,尊师重道压在头顶,叫他家平白矮了一头。这算啥事儿! 林翠娥:“几个村一起办学堂,不止他一个先生,你担心这做什么。” 赵景清迟疑了会儿,开口道:“大姐,你别太担心。就算开学堂请他去当先生,他也不一定会去。” 袁月不解,“为啥?” “……他家日子清苦,裴秀才是读书人,去镇上书坊抄书,给人作画,只要肯动笔杆子,比咱们赚钱容易许多。”赵景清解释,把前面请茂之画菜谱时了解的市场价说了。 教书育人可比单纯地动动笔杆子辛苦得多,村里学堂束脩少,勉强糊口,他能乐意? “这么想也是,他爹去世这些年,家里地里的活都是他娘在干,农忙都没见他搭把手,现在娶了夫郎,活好像是赵景明在干。”袁月这么一琢磨,恍然大悟,“这人不行啊,成亲前靠娘,成亲后靠夫郎,他只顾读他的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恁多年过去还是个秀才,学识应当也不行。” 赵景清垂眼择菜,当初出嫁前他就看明白了。 “菜择好没?”林翠娥催促,“大过年的提他们干啥,也不嫌晦气。” “好了。” 赵景清和袁月出去洗菜,放簸箕里沥水。 短短一会儿相处,袁月对赵景清好感倍增,感慨道:“你看得挺通透,不是你说,我都没琢磨出来,还以为读书人就该他那样一心读书考取功名。” 赵景清笑了笑,“我见过别的读书人,就咱前面说的茂之,他学问好,在家里也勤快。他爹为了供他读书,做两份活,天天早出晚归,家里都是他阿爹在操持,挑水、劈柴那些个重活,他下学回来抢着干,还是个半大小子呢。” 裴西安爹没了,还和甩手掌柜似的不管家里大小事,担子全压别人身上,不知他咋想的。袁月再一琢磨,感慨万千,“他娘和赵景明可惨了。” 赵景清没回话,袁月转而问:“你啥时候做豆腐,再给我拿点,上次你做的娘送来,我吃着可香了。” 赵景清:“昨儿刚做,迟些给你多装点。” “成。” 袁家烟囱升起袅袅炊烟。 厨房里,赵景清烧火,林翠娥掌勺,袁月打下手,忙活得热火朝天。 —— 袁老二手里提着两个菜篮子,踏入梧桐巷。 他是赵老四的亲家,邻里邻居的,不少人都认得他。有人开口与他攀谈,“赵四亲家,你咋来了?” 袁老二记着林翠娥的叮嘱,掀开盖篮子遮布,露出篮子里摆放的丰盛年礼,最上边是两节自家灌的香肠和两块老豆腐。 第33章 “给亲家公送东西,今儿家里太忙,景清走不开,我想着先把年礼送来。前面景清回门,亲家就念叨说想吃他做的豆腐,这不特意做了一锅,给他送点来。”袁老二特意道,豆腐不贵重,但孝心可贵。 攀谈的人感慨,“还是亲的孝顺,惦记着亲爹。” 袁老二顺着应承,快步走到赵家,敲响赵家大门。 亲家上门,免不得热烈招待,赵四要留袁老二吃饭,袁老二道:“今儿就免了,我女儿女婿回来,我可不能缺席。” 赵四又好一番客气,再次盛情邀请,袁老二再次拒绝,如此几番,袁老二才得以脱身。 走出赵家大门,袁老二把遮布折起来,露出空荡荡的菜篮子。 袁老二抬眼看眼天色,时辰不早了,还得给周家送年礼,不快些赶不及回家吃饭。 按照景清说的位置,袁老二找到周家,敲响大门。 来开门的是个书生气的小郎君,袁老二问:“你是周茂之吗?” 周茂之点头,“我是。” 袁老二说明来意,将年礼交给他。周茂之邀他进屋坐会儿喝茶,袁老二婉言谢绝,提着空篮子快步离开。 许常英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外边的动静,探出头来问,“谁啊?” “景清哥的公爹,来给咱们送年礼。”周茂之道,方才东西收在簸箕里,他将簸箕端进厨房,“他急着走,也不进来坐会儿。” 许常英擦干手凑上前看,两节香肠,一块巴掌大小的腌肉,两块老豆腐,两块嫩豆腐,还有六个鸡蛋。 这年礼送的,一瞧就是舍了本,许常英惊讶,“景清咋给咱送恁多,这也太多了。” 完了又不免担忧,景清他婆婆知道吗,给他们送恁多东西,她会不会对景清有意见?许常英年轻时受过婆母的苦,不免多想了些。虽听说他婆母人好,可万一呢,也不知道人心里咋想的。 “他公爹人应该没走远,把人叫住,可不能收。”许常英急道,大步打开门追出去,哪还看得到人影。 许常英只得返回来,面露忧色。 “阿爹,咱也给袁家准备一份年礼,得空了给送过去。”周茂之想了想道,“景清哥嫁到袁家,咱们有来有往处着,能多一门亲戚,也可以给景清哥撑腰。” “成。”许常英面上忧色一扫而空,打趣儿子道,“哟,你还当上景清娘家人了。袁牧那个头,你想咋给景清撑腰?” 周茂之眉头拧紧,打是打不过,他思虑好一会儿,正色道:“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当大官。” “有志气!”许常英笑问,“那你当官了,咋帮你景清哥?” “袁大哥对景清哥不好,就让他去修路,搬石头。”周茂之说得自己都忍不住笑。 许常英乐不可支,周茂之适时道:“阿爹,我想吃香煎豆腐。” “好。”许常英挑一块老豆腐出来,反应过来,“你这孩子,搁这儿等着我呢?” 周茂之笑而不言,坐到灶膛前烧火。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阿爹,我年前瞧见裴秀才了。” 许常英低头切豆腐,顺嘴问:“啥时候?” “就二十九,赵景明回来那天。”周茂之回忆道,“我去买墨,撞见他和黄宁从酒楼出来。” “黄宁?”许常英放下菜刀,黄宁可不是啥好人,许常英不太相信,“他们混到一起了?” ----------------------- 作者有话说:裴西安的真面目要慢慢揭开啦~[吃瓜] 感谢读者宝宝们支持,这章依然有小红包放送~[加油] 第24章 黄宁此人有的说道, 他是镇上黄员外家的公子,在山阳镇算是顶富裕的人家。 黄员外一介粗人,肚子里没二两墨水, 寄希望于黄宁读书考学光宗耀祖。 于是, 黄宁三岁开蒙, 五岁入学堂,一路请来十里八乡的名师教学。然而他实在不是读书那块料, 十二岁参考童生试,县试三年未过,第四年才堪堪合格。而后三年府试,不得寸进。 可险没给黄员外气出好歹来。 就在前年,黄宁好似忽然开窍, 如有神助, 通过三川书院考核, 进入书院读书。 黄员外直呼祖坟冒青烟。 可惜半年不到, 黄宁便被逐出书院, 道他学识太差, 教不了。风言风语骤起,猜测他或是找了枪手,或是提前知道三川书院的考题, 这才能考进去。 黄员外气得大病一场, 成了个偏瘫, 说话都难, 哪还能管得住黄宁。 从前有黄员外时刻管教, 黄宁可称为是虽笨但刻苦用功的读书人,现在黄员外管不了他,他彻底放飞自我, 成日里流连烟街柳巷,还自诩风流才子。 他家的事儿,镇里人多多少少有听闻一二,家里有个读书郎的,知道的更多,许常英便是后者。 “裴秀才读书用功,是个正经读书人,黄宁如今就是个泼皮无赖,”许常英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两人有啥交集,持怀疑态度,“他两咋能混到一起?不应该啊……” 周茂之也不敢断言,“我只瞧见他两一起走,交情如何我不知道,或许是他们碰巧撞上了。” “罢了,大过年的不说他们。”许常英把锅里的香煎豆腐盛出来,“去喊你爹回来吃饭。” “好。” …… 袁老二给赵四送来年礼后,梧桐巷里街坊邻居几十双眼睛就盯着赵四家,想瞧瞧赵景明何时送年礼回来。 过年闲得没事干,也就赵家的事儿能瞧瞧热闹。 在邻里邻居无声的殷切期盼中,大年初二,赵景明挎着菜篮子,和裴西安一起回娘家。 终于不是空手回家,赵景明挺直胸膛,身上穿得是出嫁前没做多久的衣裳,还新着呢,他脸上挂着笑,迈步进入梧桐巷。 瞧见人,赵景明主动打招呼,“张婶儿,过年好啊。” 张婶磕着瓜子,呸地吐掉瓜子皮,“景明回来了,新姑爷也来了,瞧你挎那么大个篮子,带了些啥好东西?” 赵景明把菜篮子往前送了送,露出最上边的鱼来,“没啥好东西,就一条鱼。” 张婶四十几的人,孙子都有了,哪能看不出赵景明只是嘴上谦虚,实际下巴扬得高高的,可得意他这条鱼了,张婶探头看,赵景明菜篮子里除了这条鱼,塞满了包菜、萝卜这些个冬天吃腻味的菜,确实没啥好东西。 张婶看破不说破,只笑着道:“这条鱼好,寓意也好,年年有余。” 赵景明喜笑颜开,却又听张婶继续说:“昨儿景清送的寓意也好,两节自家灌的香肠,圆滚滚的,这就是好事成双,圆满富足。” 张婶笑眯了眼,“你们都是好孩子,孝顺。” 她说的分明是好话,听进赵景明耳朵里却不得劲,他笑容僵在脸上,没了和张婶闲话的心思,挂下脸匆匆往赵家走。 裴西安朝张婶歉意的笑笑,再追上赵景明,倒是做足了礼数。 赵景明现在听人提起赵景清的名字就来气,那天非但没能打着赵景清,还有三个人护着他。自个一人强撑着和他们四人对峙,回家后回想起来,赵景明都觉得后怕。 一来担心他们真的动手,二来他离开时推了郑阿花,怕她找上门来。幸而等到晚上,郑阿花也没来,赵景明这才松了口气。 天黑了,裴西安还没回来,赵景明便先张罗晚饭。 他给死老太婆端饭,就听死老太婆阴阳怪气在那嚷嚷,说咋娶了这么个夫郞,活都干部利索,不像别人的夫郞,又能干活又能赚钱,还孝顺爹娘给钱花。 赵景明一听,这不是在说赵景清吗?顿时火气上涌,和死老太婆大吵一架,没成想死老太婆嘴巴实在是脏,他活了两辈子恁是没骂赢她。 赵景明气得睡不着,想着等裴西安回来哭诉自个的委屈,没成想等一晚上没把人等回来。 次日除夕,快到中午裴西安才回来。 赵景明等了恁久,没甚好气的追问,“你晚上去哪儿了,咋现在才回来?” 裴西安解释道:“前面与你说过,去世叔家了。世叔盛情难却,邀我在他家留宿一晚,我答应了。今儿他还要留我,我急着回来与你一起过年,一定要走,他这才放我走。” 闻言,赵景明心里熨贴了些,西安还是惦记着他,再问话时语气温和许多,“丰年去书院读书的事儿办妥没?” 裴西安回答:“应该妥了,但万事无绝对,我不能断言一定能去三川书院。” 他话没说满,赵景明琢磨着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又接着问:“一两银子可还有剩?” 回家要钱,娘不给他,赵景明盼着裴西安能有剩下的,一两银子可不少。 裴西安抿了抿春,眸色羞愧,“……用光了。” 赵景明瞠目结舌,惊道:“全用光了?一文都没剩下?!” 他那模样,裴西安看在眼里,眉头不明显的微蹙,“……嗯。” 赵景明心里那个气,只能盼着丰年进入三川书院后用功读书,考上功名,才不枉他掏一两银子帮他走关系。 第34章 但裴西安这般花钱,赵景明心中那点熨贴消散,略有不满,咋能花得一文都不剩? 赵景明暗暗叹气,大步流星往赵家走,想到今儿带回家的年礼中唯一的荤腥,还是自个掏钱买的,心中不由憋屈。 但人是自个选的,他嫁给裴西安,图的不是现在,而是五年后的好日子,赵景明想想就觉着有盼头,现在苦就苦点,先苦后甜。 停在赵家门前,赵景明抬手敲门,大门打开,夫夫两前后脚进入,大门又阖上。 梧桐巷里,关于赵家的那档子饭后杂谈,又多一段。 与此同时,乐明村,袁家。 前边蒸豆腐晾着,赵景清今儿检查,已经是表面微干不湿,可以准备发酵了。 赵景清记着林翠娥要学着做,站厨房门口喊人,“娘,做霉豆腐了!” “来喽!”林翠娥应声,小跑进厨房。 背篓里铺好干净的稻草梗,赵景清往里摆放豆腐,边摆边同林翠娥道:“间隙要宽松,发酵后豆腐会变大,空隙不大会粘在一起。” “嗯。”林翠娥拿筷子和赵景清一起摆。 摆完一层,用细竹棍穿过背篓空隙,再均匀垫上稻草梗,摆放豆腐。如此重复,拢共摆满三层。又拿油纸、稻草、补巴烂衣裳裹背篓外边,裹得严严实实,用绳子捆住。 “这样就成,”赵景清把绳子绑紧,站起身道,“娘,你帮我搭把手,咱们灶台边去,那儿暖和。” 背篓不重,就是裹太大,一个人不方便搬。 林翠娥:“好。” 袁牧瞧见,大步走过来,“我来。” 他轻松将硕大的背篓抱起来,在赵景清的指挥下,把背篓放在灶膛侧面空旷的地方,袁牧放好直起腰,好奇问:“多久能吃上?” 赵景清道:“现在天冷,发酵长毛要五六天,到时候裹上佐料就能吃。” “还挺快,我还以为会像我鞣制皮子似的,得等上十天半月。”袁牧走近赵景清,给他看手上搬背篓、挪位置沾的灰,“你给我舀水洗。” “豆腐发酵快,也就现在天冷慢了些。”赵景清和他去厨房后边水缸,拿水瓢舀水,给袁牧倒水洗手,“发酵好裹上佐料就吃,我觉得不入味,味道一般。最好是放罐子里再发酵几天,等入味了那才叫好吃。” 袁牧俯身洗手,抬眼看着赵景清,眸中含笑,“那我都得尝尝。” 赵景清:“嗯。” 厨房内,林翠娥不由疑惑,袁牧咋回事,洗个手还要人景清给他舀水?她探头瞧两眼,小夫夫黏黏糊糊的,林翠娥收回目光赶紧走开,啧,牙酸。 过年热闹,你送我年礼,我送你年礼,有来有往的倒是热闹。 令袁家人意外的是,周茂之家竟也送年礼来了。赵景清也没想到他们会来,一家子赶紧忙活着招待起来。 许常英也来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瞧袁家着实和人说的一样好,他心也落下了。 许常英性子爽利,林翠娥也是个好性子,两人聊得来。 …… 初三袁老大家请吃饭,袁家人丁旺,三兄弟各自的一大家子人,齐聚袁老大家着实不少,热热闹闹摆三桌才坐下。 他家吃完,袁老二和林翠娥寻思着老大家都请了,自家也得请。初四,袁老二这边做东,招待请吃饭,又是三桌。 袁家老大老二都请了,袁家老三和林阿叔自然不愿矮一头,也张罗着请吃饭。 三家轮个遍,转眼大年初五都快过了。 入夜,袁家东厢第二个屋子,房中昏暗,泄出丝丝暧/昧声响。 云雨方歇,袁牧下床倒水给赵景清擦洗。 圆房之后,袁牧心里始终惦记着,每天回房都要往屋里提一壶热水,盼着能用上。这不,五天里用上了三天,袁牧身心都美滋滋。 袁牧点燃烛火,拧干帕子回身递给景清,昏黄烛光下,景清双眸水润润的,瞧得袁牧心里似有猫爪子在挠。 收拾好再躺下,袁牧将景清搂进自己怀里,紧紧相贴,满足的阖上眼。 赵景清枕着袁牧结实的胳膊,整个人懒洋洋的,他低低唤了一声,“袁牧。” 袁牧回应,“嗯?” 赵景清道:“我想出了初七就继续摆摊卖豆腐。” “前边起早贪黑累了恁久,不多休息几天?”袁牧问,赚钱是好,但他私心希望景清不要那么累,多休息早点养好身子。这么忙着累着,啥时候才能养好。 “休息够了,做豆腐是累些,但是赚钱我心里开心。”赵景清手搭在袁牧胳膊上,轻轻晃动,“初八开始卖,算是抓住过年的尾巴,还能有几天好生意。” 他盘算了许久,年前豆腐好卖,一是他们做的好,二是快过年了,辛苦一年人兜里有钱,也舍得花钱。等年过了,许多人就舍不得这般花费,豆腐两三文一块,少吃三五次,就能买上几两、一斤猪肉,给家里开个荤,那肯定是吃肉好。 赵景清小声同袁牧嘀咕,袁牧听完下巴蹭蹭他头顶,笑着道:“合该你第一个吃到铜钱,小财迷。” “袁牧!”赵景清急声唤他,似嗔似怒,就知道打趣他。 袁牧耳朵痒酥酥的,咋叫个名字都能那么好听,袁牧忙顺着道:“那咱就初八去卖豆腐,我明儿去看看石磨打好没,再问刘大爷租他驴车。” 赵景清露出笑模样,“好。” 袁牧想了想,提议道:“咱们长期卖豆腐,还是自己买头驴,能拉磨能拉车的,方便许多。或者去镇上租个铺子,省得花时间来回跑。” “驴太贵了,想买一头好驴,咱们年前赚的不够买。租铺子不划算,要做豆腐用水多,得找有水井且场地大的,不然忙活不开,大铺子花钱多。”赵景清都想过,缓缓道,“我寻思着可以在镇上租个院子,打水井的院子,再找刘老匠打个板车,能直接推去菜市。” “不过得看年后生意咋样,生意好咱就慢慢张罗。生意不好,许是只有赶大集才去镇上卖,也用不上这些。”赵景清询问袁牧的意见,“你觉得呢?” “你想的周全,按你说得来。”袁牧搂着景清晃了晃,“瞧你整日闷不做声的,小脑瓜子里想的事儿还不少。” “哎呀,袁牧,被窝漏风了。”赵景清直推袁牧,赶紧把被子掖好。 大年初六,袁牧叫上袁老大家的堂兄弟,将找师傅打的石磨搬回来。借村长家的给还了,袁老大家的还留着,免得一个不够用,还得再费力搬一次。 而后又去刘大爷家租驴车,还是之前的价格。 赵景清打开裹得严实的背篓,检查霉豆腐发酵的咋样。油纸掀开,发酵的独特香气扑面而来,豆腐块上是均匀的雪白霉丝,瞧着和棉花似的。 “娘,霉豆腐发酵好了!”赵景清声音里透着喜悦。 林翠娥赶紧凑上前瞧,“白花花的,还挺好看。” 赵景清盈着笑,“家里有酒吗,我打佐料裹上,今儿就能尝尝味道。” “有,我给你找出来。”林翠娥说罢,转身就找去了。 赵景清拿了个盆洗干净,水擦干开始打佐料,油辣椒、干辣椒面、花椒粉、五香粉、白糖、盐依次适量加入,看佐料就知道不会难吃。 赵景清将发酵好的豆腐块夹进盆里,搅拌均匀,每块豆腐上都裹满辣椒,闻着又辣又香。 林翠娥还没回来,赵景清找出两个陶罐洗干净沥水,他忙活完,林翠娥也回来了。 “好香。”林翠娥嗅着味道,把酒坛子放灶台上。 赵景清往盆里倒适量的酒,搅拌均匀,“放一放,晚上就能吃了。” 果然,晚上一碟霉豆腐就上了桌。 袁牧手快,夹第一筷子送进嘴里,眸子都睁大了,豆香浓郁醇厚,口感绵密细腻,麻辣鲜香,细品麻辣中有细微回甜。 “好吃,”袁牧手肘蹭景清一下,“你还说刚裹上佐料的不好吃,太谦虚了。” 赵景清瞧他那样,嘴角憋着笑,“我封了两罐子在发酵,隔几天你再尝尝,就知道差别了。” “成。” 大年初七,中午吃完饭,赵景清舀豆子泡上。 仔细权衡后,还是泡了三十二斤,寻思着卖不完就带回来给几家亲戚分着吃,或者做成霉豆腐,霉豆腐经得住放,做得好的能放一年多呢。 今儿晚饭用得早,回房后袁牧没闹景清,只抱着人睡觉。 丑时过半,袁家久违的燃起烛火,响起推磨的声音,烟囱里冒出炊烟,融入灰黑的夜空。一如年前。 天色渐明,袁老二和袁牧合力将二十二个豆腐框搬上板车,很快,驴车驶出袁家往镇里赶去。 路上吃东西垫肚子,到了菜市,忙活开来可就没时间吃了,赵景清将最后一口玉米粑粑咽下,“不知道王大川还会不会占那位置。” “管他呢,反正不影响咱们生意。”袁牧道,王大川也就敢搞这点小动作了,欺软怕硬。 第35章 到菜市一瞧,王大川果然还占着那位置。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这人吧……碍眼。 卸下豆腐框,赵景清做准备,袁牧则照例去寄存驴车。 旭日初升,年前这个时候菜市已经热闹起来,买菜的夫郎、妇人挎着菜篮子涌入菜市,摊子前已是人满为患,豆腐少说卖出两框了。 可今天才卖出去几块,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王大川瞧见他两高高摞起的豆腐框,笑得阴阳怪气,连指名道姓都不敢,只是自言自语似的道:“有些人心厚,砸手里就知道了。” 袁牧闻声瞪向对面,这人也忒膈应人了。 “我们的砸不砸手里不知道,有些人的肯定会。”赵景清念叨着,伸手拉袁牧的手,“你说是吧?” 袁牧收回视线,回握景清的手,笑着点点头,“是。” 王大川气了个仰倒,恨恨瞪向对面,幸灾乐祸盼着他们豆腐卖不出去。 太阳越升越高,菜市里人多了起来。 有老主顾瞧见赵景清的摊子开张,笑着上前,“盼着你们初八来,还真给盼来了,给我包两块老的,两块嫩的。” “好。”赵景清应声,一边包豆腐一边道,“知道你们惦记着,早就准备好今儿开张了,谢谢阿叔来照顾生意。这儿有块嫩的路上颠碎了,阿叔不介意我就搭给你了。” “成。”碎了又不是味道坏了,白得一块豆腐,阿叔笑咪了眼,数出十个铜板给赵景清。 送走阿叔,豆腐摊前渐渐热闹起来,来了不少老主顾,三五块的买。也有瞧着摊子后边菜谱新奇,初次来买,一块两块的带走。 瞧着好似比不上年前热闹,但出人意料的还不错,摊位后边空豆腐框越摞越多,没卖出去的还有四框,两框嫩的,两框老的。 待到散市,余下的豆腐加起来不到一框。 赵景清露出笑模样,“卖得还不错。” 收拾豆腐框时,有人过来问,又卖出去几块,最后剩下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王大川黑了脸,瞧自己三框豆腐都没卖完,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这般好生意维持好些天,瞧着快出大年了,卖的豆腐也只是从二十二框减至十八框,很是喜人。 赵景清和袁牧商量着,他们先前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然而没高兴两天,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十八框豆腐卖不完,一连减至十二框。即使有摊位后边的菜谱吸引人,来的生面孔越来越少,几乎全靠老顾客支撑着。 赵景清和袁牧摸不着头脑,豆腐质量依旧,咋能卖出去的少了? ----------------------- 作者有话说:更新来啦~明天上夹子,更新在晚上11点后哦~[红心] 第25章 生意骤降, 也就短短两三天的事儿,打了赵景清和袁牧一个措手不及。 待赵景清反应过来,手里砸了十八框豆腐。 他卖豆腐一直是现做现卖, 卖的是口碑, 做不出留着第二天继续卖的事儿, 卖剩下的拉回去和几家亲戚分了吃,余下的还是多。 放坏了不值当, 一家人又忙活着做成霉豆腐。就这么几天,家里霉豆腐都做了有五个背篓的,一个背篓挤挤挨挨放四五层,量可不算少。 一直做成霉豆腐也不是个事儿,哪吃得了那么多? 生意变差, 豆腐还是得卖, 不过做的少了, 只做了两锅豆腐, 压了十框。 豆腐量少, 赵景清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 赶往山阳镇的路上,赵景清收拾好心情,“袁牧, 今儿我自个守着摊子, 你在菜市转悠打听打听, 是不是别家豆腐更好, 抢了生意。” “好。”袁牧答应, 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握住赵景清的捏了捏,以做安慰。 抵达菜市, 袁牧将豆腐卸下,在摊子后边支开菜谱,便寄存驴车、打听去了。 赵景清做准备,豆腐切成块。 王大川瞧见他们今儿只卖十框豆腐,笑得合不拢嘴,“哟,今儿咋不卖二十几框了?” 赵景清冷眼瞧过去,没理会他。 王大川却不肯轻易罢休,“现在知道谁的砸手里了吧?可不是我的。” “我就是砸手里,也比你两三框卖的多。”赵景清道,放下切豆腐的刀,将布帕子搭上,免得沾灰。 王大川气急,“你等着瞧,惹急了我我让你一框都卖不出去。” 赵景清微顿,再看向王大川时,眼中闪过狐疑,难不成他们生意变差是王大川在搞鬼?也没见他生意转好……他能有那么大本事? 有熟客来买豆腐,赵景清笑着招待,只是将这事儿记在心里,等袁牧打听回来再问问。 赵景清问了好几个老主顾,觉得豆腐味道咋样?得到的回答无一不是好吃、香。 豆腐没问题,赵景清的心定了定,就怕是豆腐出问题,他自个却没察觉。 约摸一个时辰,豆腐卖出去一半,袁牧回来了,他面色微沉,赵景清瞧见心里咯噔一下。待摊位上的客人走了,赵景清小声问袁牧,“打听出啥了?” 袁牧沉声道:“菜市里边有三家豆腐摊一起降价,嫩豆腐三文两块,老豆腐两文一块。” “……降恁多?”赵景清惊讶,顿时明白自家生意不好,是因为顾客有更划算的选择。 菜市里外加起来共六个豆腐摊,里边四家外边两家,里边三家一起降价,肯定是商量好的。嫩豆腐两文一块,老豆腐三文一块,赵景清卖豆腐前就是这个价,前后有十年了,他们降价卖,咋想的? 袁牧颔首,“里边就一个卖豆腐的老头没降价,咱们外面没听见风声,大概率是针对咱们来的。” 赵景清眉头微蹙,“针对咱们……” 是啊,针对他们,他们生意好,老客多新客也多,菜市客源大头都叫他们占了,别人能卖出去的就少了,时间一长,能服气吗? 这是想打价格战,抢他们生意,把他们逼出菜市呢! 转瞬间想明白,赵景清气得半晌无言,有句话咋说来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想想前两天豆腐卖不出去的忧愁、焦虑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觉,袁牧憋不住心里的火气,他道:“他们降价,咱们也降价,肯定能把顾客抢回来。” “不行!”赵景清直觉不能这么做,第一时间便拒绝袁牧的提议。 袁牧:“为啥?” 赵景清理了理思绪,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卖豆腐起早贪黑赚个辛苦钱,本就利薄,要是咱降价卖,能按这个价卖多久?后边涨回去,顾客还会买账吗?不怕一时压低价格,就怕以后都得这个价卖。” 袁牧嘴唇抿直,面色依旧不好看,但他知道景清说的是对的。设身处地想,能更低价买到的东西,却要叫他多出几厘钱、一文钱,他肯定不愿意。 “咋能想出这么个昏招。”赵景清叹道。 有顾客来了,赵景清压下不愉,笑着招待顾客。 送走顾客,赵景清摩挲着手里的四个铜板,情绪好转许多,转而安抚袁牧,“别气了,现在知道为啥生意不好,咱们想办法解决就成。” 说着,赵景清力道轻柔抚过袁牧的后背。 “嗯。”袁牧点点头,瞧景清镇定下来,他也没那么气了。 顾客断断续续的来,袁牧和赵景清换着招待,临近午时,十框豆腐堪堪卖完。 袁牧收拾豆腐框,赵景清则不时瞥向王大川,他豆腐没卖出多少,笑得还跟花儿似的,咋笑得出来。 搬豆腐框去驴车时,赵景清回想起王大川的挑衅,步子慢了下来,降价这事儿和他有关系吗? 袁牧放好豆腐框,见景清落后几步,魂不守舍的,上前接过景清手里的豆腐框,“咋了?” 赵景清回神,将王大川的事告知袁牧。 “肯定和他有关,这龟孙天天盯着咱们!”袁牧手攥成拳,他在时王大川屁都不敢放一个,不在时却敢欺负景清,袁牧想到景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挨了欺负,心里火气蒸腾,“他还敢欺负你,早知道……” “袁牧。”赵景清打断袁牧后续的话语,拉起他攥成拳的手,将它展开握住,“不说这些,我都给顶回去了,没受气,我不生气,你也不许生气。” 袁牧抿了抿唇,呼出一口气,“好。” “赵姓夫郎?”一个老头走过来,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赵景清循声望去,认出是菜市里边卖豆腐的老头,前面豆腐卖完了,有顾客想买,就是介绍到他那去买的,赵景清道:“我是。” “王大川和里边三家卖豆腐的商量好,里面降价卖,他在外面盯梢。你们自个多注意些,别说是我说的。”老头语速极快,说完就转身离开。 赵景清微怔,稍顷目光投向袁牧,夫夫两人对视,王大川果然参与其中。 回村路上,袁牧驾驴车,赵景清屈膝坐车板上,背靠着袁牧,开始琢磨要怎么应对。 第36章 降价万万不行,只能想其他法子。 都是豆腐,前边卖得好,是因为价格相同时,他味道占优。现在别人降价,仍有不少老主顾认准他豆腐味道,不贪降价便宜,只在他这儿买。 味道好是他最大的优势。 赵景清眼里闪过喜意,转身跪坐起来,手扒着袁牧肩膀,“有了!袁牧我想到办法了!” 袁牧侧头,“啥办法?” “让顾客认可咱们的豆腐,值现在这个价。”赵景清笑着回答,“我选的豆子好,豆浆也浓香,咱们明儿带豆子和豆浆去摆摊,让顾客知道咱豆腐的好味道是咋来的。” 材料见着了,心里踏实。 袁牧一琢磨,“可行,咱明天试试。” “好!”赵景清趴在袁牧肩上,面上盈着笑,眉宇间连续几日来的愁绪消散。 袁牧面上也是轻松的笑,耳朵、下颌蹭到赵景清的头发,带来阵阵痒意。袁牧耳朵发热,不自在轻咳一声提醒道:“还在外边呢。” 赵景清一僵,撒开搂着袁牧的手,做贼似的环顾四周,前后的人都离得远,应该没瞧见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坐回原位,赵景清抱着腿,不由面热,他这是做啥呢! 马车驶入乐明村,回到袁家,赵景清一改往日的愁容满面,眉眼舒展。 林翠娥瞧见板车上豆腐框,心都提起来了,“今儿生意咋样,卖完没?” “还成,都卖完了。”赵景清笑着道,和袁牧一起搬豆腐框。 林翠娥松了口气,卖完了就好。 萦绕袁家三天的愁云消散,多了欢声笑语。 赵景清踏入厨房,检查正发酵的霉豆腐,看着整整五个背篓的,还有昨儿蒸好摆开阴干,还没装进背篓开始发酵的豆腐,暗暗叹了口气。 这些个豆腐,若是都能卖出去,约摸能赚一两呢,但都砸手里了。 恁多霉豆腐,啥时候才吃得完,哎。 吃完午饭,赵景清舀豆子泡,想着要展示豆子和豆浆,他特意多舀了些。 林翠娥在收拾碗筷,瞧见了不由问:“景清,明儿卖多少?” “还是十六斤,两锅的量。”赵景清回答,将今天打听到的事,以及他和袁牧的应对方法告诉林翠娥。 “这些人咋恁坏!”林翠娥气得不轻,好一会儿平复下来,又转而开口问,“你们这法子能有用吗?” “……明儿试过才知道。”赵景清迟疑道,他不确定有没有用,总得试一试。 见他踌躇,林翠娥思量片刻后道:“你大胆去做,做成了生意好转,做不成……我和你爹手里有点钱,大不了咱们重头再来。” “娘……”赵景清鼻子酸涩,暖心的同时忍不住想笑,“娘,没那么严重,咱们一天还能卖出去十框豆腐,将近五钱呢。我和袁牧手里的钱周转得开,钱你们自个收着。” 林翠娥握着赵景清的手拍了拍,叹道:“你这孩子……知道后边有我和你爹就成。” 赵景清点点头,“嗯。” 次日清早,袁家早早忙活开来,现在做得豆腐少,又都做得熟练,不似前面起得早,寅时才起,也忙活得过来。 今儿装上板车的除去豆腐框,还有一袋豆子,一桶豆浆。 袁牧驾车,赵景清坐在他身旁举着火把,驴车驶出乐明村,前往菜市。 越临近菜市,赵景清心中越忐忑,昨儿想出应对方法的喜悦被冲散,变作对今儿生意的不确定。 袁牧似有所觉,握住赵景清的手。他的手掌大,能将赵景清的整个笼入掌心,干燥温热的触感顺着手背,蔓延至赵景清心里。 有爹娘在,有袁牧在,没甚好怕的。赵景清的心定,朝袁牧露出个笑。 驴车驶入菜市,卸下豆腐框,将带来的豆子和豆浆放在豆腐框前,赵景清一边忙碌,一边想着待会儿咋叫卖更吸引人。 王大川觑向对面豆腐摊,咋就知道搞破名堂,搞这些有屁用,有降价的便宜来得实惠? 这才几天,就将他们生意砍下一半,想想王大川就得意,就不信对面再折腾,能折腾出啥名堂来。 他们几个摊子联合起来,还愁不能把个卖豆腐的小夫郎挤兑出菜市? 王大川嗤笑,他丈夫高大不好欺负又能怎样?生意上的事儿,他还能动手打人不成? 等着瞧吧,再过几天对面那夫郎就得哭着麻溜滚出菜市!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红心] 后面更新挪到晚上啦~时间不确定,写完就更[摸头]不更请假 第26章 菜市人渐渐多了起来, 买菜的妇人、夫郞挎着菜篮子步入菜市。 或是有说有笑,这个摊位瞅瞅那个摊位看看,或是直奔向菜市里边, 里边摊位固定, 是卖菜多年的菜贩子, 多的是老主顾。 赵景清暗暗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嘞!赵氏豆腐,用料上乘,粒大饱满!” “好豆子出好豆腐!” “坚持现磨现卖,新鲜味美!” 他声音清亮, 吆喝得有声有色, 吸引好些妇人、夫郞驻足。 赵景清拿起摆在前面的豆子, 介绍道:“这是咱家用的黄豆, 个个圆润饱满, 好豆子才能磨出好豆浆, 阿叔阿婶你们再瞧咱家豆浆,浓郁又纯正!” 一砖豆腐切成小块,赵景清展示切面, “水嫩细腻!” 有婶子探头看, “你这豆腐瞧着不错, 咋卖的?” “嫩豆腐两文一块, 老豆腐三文一块。”赵景清笑着回答。 “不贵啊, 好像都是卖这个价……” “哪儿不贵了,菜市里边几家豆腐摊嫩豆腐三文两块,老豆腐两文一块, 可便宜多了。” 赵景清道:“阿叔,我这儿豆腐用料实在,是给你们摸得着看得见的,你要不试试我家豆腐,保你吃了还想再吃。” 说话的夫郞怀疑道:“真有你说恁好啊?” “阿叔你尝尝我这豆浆就知道了。”赵景清拿张叶片卷成斗状,舀给那夫郞尝。 “成。”夫郞接过尝了尝,豆浆香味浓郁,没有豆腥味,味道着实不错。好浆才能点出好豆腐,他家豆腐应该不错。 别人瞧见能尝,问道:“我能尝尝不?” “可以。”赵景清又拿叶子卷成斗状给人舀豆浆。 “给我也舀点尝尝。” “好嘞!” 袁牧寄存驴车,急忙赶回来,瞧见豆腐摊前围满了人,忙从侧面挤进去,帮着卷叶子盛豆浆。 “味道是不错!” “比专门卖早饭的豆浆还好喝,老板要不你卖豆浆吧,早上我端盆来打!” “这可以有。” “帮我包两块豆腐,”她瞅了摊子后面的菜谱有好一会儿了,又尝了豆浆,觉得可以买回去试试,“一块嫩的一块老的!” “好。”赵景清应声,他正给人舀豆浆,袁牧麻溜的给人包起来,递到手边。 有人开口,“你这还是贵了,便宜点我带两块走。” 赵景清道:“这不成,您也瞧见我们的用料,这价着实降不了。” “那算了,我还是去里面买。”那人作势道。 赵景清依然笑眯眯的,不做挽留。 有在里边买了豆腐的人也挤进来,拿着她买的和豆腐框里的比着瞧,“瞧着是你们的成色好些,但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了,下次我再来你这儿买两块尝尝。” 赵景清道:“成,咱们摊位一直在这儿,后面支了张菜谱,很显眼的。” “好。” “给我包两块老豆腐。” 袁牧包两块老豆腐递出去,收回来六个铜板,放进景清腰间钱袋子。 “我要两块嫩的。” 赵景清利落装了两块递出去。 赵景清不时吆喝,“好豆子出好豆腐,瞧一瞧看一看嘞!” 有人在摊位前驻足,他便热情招待,推荐自家豆腐。 “喝点水。”袁牧拧开水袋递给景清,“嗓子都哑了。” 赵景清接过喝了两口,接着吆喝,摊子前的人来了又走,有在他家买的,也有想着买更便宜的。 但豆腐框里的豆腐在渐渐减少。 袁牧望向景清,眼底闪过挣扎,开口道:“景清,你休息会儿,我……我来吆喝。” 赵景清怔了下,嗓子微痒轻咳了声,“好。” “再喝点水。”袁牧将水袋塞景清手里,扭头酝酿着吆喝。 袁牧何曾叫卖过,他帮着卖豆腐,一直是干得搬东西、包豆腐的活,袁牧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 袁牧又攒了攒劲,终于学着景清吆喝的话语开了口。 “赵氏豆腐,用料上乘,粒大饱满!” “坚持现磨现卖,新鲜味美!” 他人长得高大,声音也如人一般,高门大嗓。 挎着菜篮子的妇人、夫郞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不由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个豆腐摊。 第37章 叫卖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他夫郞在一旁喝水。 有人收回目光离开,也有人改换方向,朝豆腐摊走来。 …… 昨儿十框豆腐卖到快散市才卖完,今儿离散市还有半个多时辰。 袁牧摞起豆腐框,“这法子有用。” “对,咱们坚持用,把口碑打出去。”赵景清眉眼盈着笑,之前口碑只在常来买豆腐的客人之间流传,现在他要叫常来菜市买菜的人都知道。日后提起谁家豆腐好,自然而然想到的是他家的! 一天不行便十天,十天不行就一个月,总能见到成效。 赵景清清楚,这是一场持久的竞争,就看他们和王大川,谁更胜一筹。而赵景清有信心坚守品质,可王大川他们能坚持降价多久呢? 袁牧干劲满满,“好!” 连着两天、三天、四天……赵景清豆腐摊十框豆腐越卖越快,一天比一天收摊早,生意渐渐好转。 最快的时候,收摊时间甚至比散市早了一个时辰。 潘荷花挎着菜篮子迈入菜市,远远瞧见赵夫郞的豆腐摊,摊子前热闹,围了不少人。她步子微顿,仍是朝那走去。 她站在后边,垫着脚往里瞧,豆腐摊前摆着豆子和豆浆,赵夫郞笑着与人介绍自家豆腐,还给人盛豆浆喝。 潘荷花道:“给我也盛点尝尝。” 赵景清眼尖瞧见她,拿叶子卷成斗状,舀豆浆递上前。 潘荷花喝了一口,豆浆滋味浓郁,好喝,“给我拿两块老豆腐。” “成。”赵景清利索包豆腐递给她。 潘荷花掏铜板,忍不住叹道:“还是你家豆腐香,好吃。我前面听说里面豆腐摊降价了,想着豆腐都一个样,去里面买了几次,那三个摊位换着买,结果都没你家的好吃,水渣渣的。” 旁边有人接嘴,“你说真的啊,我才从里面买了出来。” “还能是假的不成,我是不去里面买了。”潘荷花直摆手,“我吃惯了这家的豆腐,还是这家的香,别家的比不上。” “那我下次买这家试试。” …… 今儿豆腐摊开张两个时辰,豆腐便卖完了。 回程路上,袁牧忍不住问:“景清,我们要不多卖点?” 赵景清迟疑:“多卖两框,不做多了。” 袁牧卖豆腐这事儿上都听景清的,“好。” 驴车驶入袁家,袁牧忙着卸豆腐框,赵景清将钱袋子拿回屋放好,便去检查发酵的霉豆腐。 摊子给人尝豆浆,有人说让他卖豆浆,赵景清听见了。 但他不打算卖豆浆,村里送到镇上不方便,如果在镇上租了铺子,倒能考虑,但这给了他新的想法。 前些天他就在琢磨了,他们可以卖霉豆腐,做的几批霉豆腐都好了,可以试着卖。 如今豆腐摊的生意稳定,也不知要和王大川他们僵持竞争多久,卖霉豆腐也能多条路子。 赵景清寻思着,和袁牧得娘说一声,明儿就能拿镇上去。 那厢,王大川盯了大半个月,瞧着对面收摊一天比一天早,面色难看。还真让他们搞出名堂来了,不成,他得再找里面三位商量对策。 散市收了豆腐摊,王大川便急忙往菜市里面跑。 王大川连带里面三家卖豆腐的聚在一处,王大川急道:“林哥,你说这事儿该咋搞,外面那夫郞的生意又好起来了。” 林哥白他一眼,“现在问我来了,你出的主意,你再出出主意呗。” “我哪还有啥主意……”王大川急得直拍腿,忽然他动作一顿,“要不咱找人掀了他摊子?” 旁边高个子连忙道:“别咱来咱去的,要做你去做,别带上我们三,老子不管了,该咋卖咋卖。这降价也就瞧着生意好,我前面仔细算了算,多赚不到二两,天天忙着做豆腐,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人累的不行,推磨推得我睡觉胳膊都抽筋,实在扛不住。还不如前边呢,至少人轻松些。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和你搞这些名堂。” “就是,王大川,要降价你自个降,我是不干了。” 林哥好不自在的听完,胳膊肘捣向王大川,“大川,你撺掇我们降价,你自个却不降,啥意思啊?” 三个人面色都说不上好,王大川揉着被捣的肚子,陪着笑道:“林哥,这不说好的吗,我在外边盯着他们,降价打草惊蛇,不降价。” 林哥:“他们不早知道了?你用不着这么小心,要降你降。” 王大川见说不动他们三,只是讪讪离开。 待他离开,高个子一反之前的嘴脸,“林哥,咱们真的要涨价?现在利薄,但算下来赚的还是多些。” 林哥道:“顾客抢过来了,该咋卖还不是我们说的算。” 高个子还是有些担心,“王大川刚说外面那家生意好转……” “我找人盯了,他们一天只卖十框豆腐,最多十二框,再多卖不动。”林哥成竹在胸,“咱三家一天能卖八九十框,话语权在咱这,先涨回去试试。” “成。” 第二天,赵景清的豆腐摊子前,除了豆浆和豆子,还多了两罐霉豆腐。 赵景清带了一个碟子,夹出两块霉豆腐夹成四块,摆在最前面。 菜市人多起来,赵景清开始吆喝,“卖豆腐!卖霉豆腐!” “给我拿两块嫩豆腐。”有妇人快步走来,“哟,还卖霉豆腐,闻着臭香臭香的,看着还不错。” 袁牧闷不做声包豆腐,赵景清便道:“婶子,可以尝,要不你尝尝。” 妇人捏一块碟子上的霉豆腐塞嘴里,眼睛顿时亮了,“有点辣,还多香的,你这咋卖?” 赵景清道:“十文一斤。” 他做的霉豆腐两指见方,又裹了满满的佐料,一斤霉豆腐十几块。 “我买几块尝尝。”妇人道,拿筷子在陶罐里夹了五块。 赵景清拿出戥子称,这称精细,“二两多点,给婶子抹个零,两个铜板。” 妇人给了六个铜板,挎着篮子走了。 “我也买几块尝尝。”说话的夫郞买了豆腐,又拿筷子夹了几块。 …… 几乎每一个来买豆腐的人,尝了霉豆腐的味道,都带走几块。 装霉豆腐的陶罐不大,没多久便卖空一罐。 赵景清把空了的罐子搬到后面,脸上盈着笑,霉豆腐可以卖,又能多一条营生,家里做的霉豆腐都能卖了,也不怕豆腐多了卖不完浪费。 两个夫郞结伴而行,从菜市里边出来,走到赵景清的摊位。 “给我拿两块老豆腐。” “我要一块嫩的。” “好嘞。” 赵景清和袁牧拿叶子包豆腐,听两人不住叨叨。 “便宜买来吃吃就算了,他还涨价,三家都涨,商量好的吧?” “我觉得是,他那豆腐不值。” 赵景清抬眼,手里忙活着,顺嘴搭话,“啥涨价了?” “还不是里面卖豆腐那三家,一起涨价。你们味道好,老豆腐三文嫩豆腐两文,他们的没你这好吃,还卖这个价,不值。”那夫郞说着直摇头,“一个价,我还是吃你家的好。” 赵景清将包好的豆腐递给他们,“谢谢你们照顾生意,你们吃霉豆腐不,我给你们送两块尝尝味。” 两个夫郞笑眯眯的,“那敢情好。” 一人送两块霉豆腐,赵景清扭头抓住袁牧胳膊,激动不已,“袁牧!你听到没!他们涨价了!” “听到了。”袁牧扶着他,也露出笑来。 双方僵持二十二天,终于迎来了好消息。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 第27章 随后, 赵景清多加观察,发现有好些个顾客是从菜市里走出来,而后到他这儿来买豆腐。这一发现, 叫赵景清心情颇好。 “卖豆腐!瞧一瞧看一看, 用好黄豆做好豆腐!”赵景清吆喝起来, 卖力极了。 摊位前不时有人停留,或买豆腐, 或买霉豆腐,赵景清和袁牧脸上都挂着笑,干活都更有劲。 今儿豆腐卖完,不过一个半时辰,霉豆腐还剩下些。 袁牧收拾豆腐框搬去驴车, 赵景清则守着摊子卖霉豆腐, 等候途中, 卖出去五份, 加起来得有两斤。 袁牧回来, 赵景清将陶罐封口, 拿上余下的东西,收摊! 去往寄存驴车的地方,赵景清步子轻快, “袁牧, 真好啊。” “啥好啊?”袁牧手里搬着豆腐框, 侧头看景清, 眼里意思很明显——我好, 还是别的啥好? 赵景清扭头看他,“你好,你最好。” 袁牧前面只知道景清做生意嘴巴会说, 偶尔能哄哄他老娘,现在落他身上了,滋味还不错,袁牧忍不住笑,“现在心可算落肚子里了?” “嗯,他们涨价肯定卖不过我们,咱们循序渐进,明儿多准备两框豆腐。”赵景清开心道,“就算卖不完也没事儿,咱们做成霉豆腐,卖霉豆腐。” 第38章 “成。”袁牧点头,将东西在车板上摆好。 赵景清结账,坐上板车,袁牧牵着驴车往镇外走。 和袁牧背靠背,赵景清头往后仰,后脑勺轻磕在袁牧后背,“你算算咱们今儿卖霉豆腐赚了多少?” 霉豆腐本来只打算做来自家吃,用的陶罐小,一个装约摸十斤,今儿卖空一罐多,袁牧粗略算了算,“一百五十文。” “少了,是一百七十三文。”赵景清笑着道,“利润约摸在一百四十文。” 袁牧惊讶,扭头看景清,“恁多?!” “是呀,咱今儿卖出去的霉豆腐,最多用三斤豆子,咱买豆子四文七厘一斤,豆子拢共十四文一厘。辣椒粉、花椒粉和酒价格便宜,就香料和糖贵一点,往多了算,今儿这些霉豆腐用二十文的佐料,加起来成本也才不到三十五文。”赵景清掰开了给袁牧算,“卖霉豆腐大有可为,咱们可以多做些。” “成!”袁牧高兴扬鞭,驴子哒哒哒跑更快了。 赵景清扶着车板,“你慢些!” 翌日,豆腐摊上十四框豆腐依次摞开,旁边依旧摆放豆子、豆浆和两陶罐霉豆腐。 今儿他们来得早,菜市人没多起来,袁牧已经寄存驴车回来了。 袁牧前头开了口,现在吆喝张口就来,“卖豆腐!新鲜又好吃的豆腐!现做现卖!” 他嗓门响亮,赵景清包着豆腐,余光瞥向他,眼里满是笑意。 王大川盯着赵景清摊位,心里那个气得慌,既气对面生意好,又气菜市里边那三位排挤他。有肉吃跑得比谁都快,肉抢着了,就想把他踢开,没这个理! 对面两个是能折腾的,他生意反正也就这样,影响不到他,里面的生意可就不一定了。 不听他的话就自个受着! 这般琢磨着,王大川脑海里一个绝妙的想法逐渐成型,老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当渔翁岂不美哉! 让他们斗去吧! 日头越升越高,空豆腐框也越摞越高,今儿多两框,拢共十四框豆腐,卖完的时间竟然和昨日差不多。 两罐霉豆腐也卖完了! 腰间的钱袋子沉甸甸的,赵景清心情颇佳,脸上一直挂着笑。 袁牧趁旁人不注意,捏了捏景清脸颊,他如今脸上长了些肉,捏着软乎乎的,低声打趣,“小财迷。” 赵景清瞪他,袁牧忍俊不禁,免得将人惹恼,赶紧低头收拾摊子。 自菜市里边豆腐涨价,一连三日,赵景清豆腐摊的生意都不错,他豆腐卖得多,也不忘关注里边的动静。 人防备着,多的打听不着,但看一眼就知道的事儿,他们清楚。 里边生意不好,第一天几十框豆腐没卖完,有小半没卖出去,第二天、第三天卖的就少了。 “里边卖豆腐的和人吵起来了,可热闹了。” “咋了?咋回事?” 赵景清耳朵尖,听到隔壁摊子的说话声,顿时竖起耳朵,眼睛也看了过去。 “好像是觉得他们豆腐贵,让便宜点,就吵起来了。” “你这跟没说一样!” “我这不急着回来守摊子,哪敢一直站那看。” “哎呀你……”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满满的好奇,迫不及待想进菜市里面看热闹,对手的热闹,那可得好好瞧。 可对方防着他们,他们出现在里边,指不定会引火烧身。 看旁边菜摊的婶子听一半抓心挠肺,赵景清有了主意,主动道:“吴婶,要不你去瞧瞧,我帮你守着摊子,回来同我们说说。” 相邻摊位那么久,吴婶对这对小夫夫还算了解,相处也和谐,答应下来,“成。” 话落,吴婶站起来快步往菜市里跑。 两刻后回来,手舞足蹈讲得有声有色。 有夫郞子买里面林家豆腐,他就是图便宜,两块嫩豆腐包好,付钱时才知道涨价,这他哪肯答应,当即道:“前边嫩豆腐都卖三文两块,咋说涨价就涨,就三文成不成。” 林哥不答应,“不成,前边便宜恁久,给了你们不少实惠,哪有一直恁便宜给你们实惠的理。” 夫郞听完心里不舒服,好似他还占便宜了,前边又不是她叫降价的,夫郞沉下脸,“不便宜就算,豆腐我不要了。” “包都包好了,你咋能说不要就不要?” “又不是上我家饭桌了,我不要咋了?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你这话就不对了……” “哪不对?你不便宜我不要,哪不对?你强买强卖还有理了?!大家都来评评理!” …… 吴婶道:“最终那夫郞也没买林家豆腐,提上篮子就走了。换做我,我也不买。” “确实,价格谈不拢,不买不卖就成,咋能这么说。”赵景清附和道。 和吴婶闲话几句,赵景清回到自个摊子忙活。 袁牧小声感叹,“降价容易涨价难,还好当时你想着了,咱没跟着降价。” 赵景清轻笑,腰背都挺直了些。 收摊回村路上,赵景清琢磨道:“如今咱们口碑好,能多做豆腐便多做,卖不完也能做成霉豆腐,明儿咱们按三十二斤做吧。” 袁牧清楚,现在是他们抢生意的时候,“好。” 于是,第二天,豆腐摊摞开二十二框豆腐。 吴婶瞅见,露出个暧昧的笑,“你们现在生意好喽。” 赵景清只笑笑,没多搭腔,转而问:“吴婶你爱吃豆腐不,我送你两块。” 吴婶愣了下,“这咋好意思。” 赵景清给她包了两块,给她放到身旁,“没啥,你拿回去吃。” 菜市人渐渐多起来,赵景清也开始忙活,在他家买豆腐的人多,不时会听人说几句。 “还是这家豆腐香,好吃,要是能再便宜点就好了。” “你想哦,人用料好,一直卖这个价,还便宜点,你让人家赚啥?” “我不就说说嘛,里面那几家恁便宜。” “那口味没这儿好吃啊,可不得便宜些。” “你说这些,对面王大川的恁难吃,他也和这家卖一个价,咋不说他去?” …… 赵景清只听着,没人硬要他便宜卖,他也不插嘴。 “赵夫郞,你帮我看会儿摊子,我去小解。”吴婶从侧面凑过来道。 赵景清应下,“好,你去吧。” 她这一去去得久,久得赵景清都不由疑惑,她咋要去恁长时间。 赵景清探头看几次,吴婶终于在两刻后回来了,满脸憋不住的兴奋。 “吴婶,咋了?”赵景清问。 吴婶立即道:“里边又闹起来了,卖豆腐那个矮墩子,叫崔二牛的。他卖的豆腐都酸了,人买回去吃坏肚子,守着摊子闹呢,让他赔钱!” “崔二牛不赔,人一家人来得多,给他摊子都掀了。不掀不知道,一掀吓一跳,没成想下面藏的全是酸豆腐,他也是精,趁人不注意把包好的新鲜豆腐换成酸豆腐。” 赵景清听愣了,“这不是自毁招牌吗……” “是啊,他前面卖不完的豆腐,不知道这样卖了多少出去,也就这家人闹了过来。”吴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想着这事儿得给你说,特意守里边看完了,你是不知道,在他家买豆腐的都闹着退钱。另外两家也波及了,要检查他们摊子。” “那林飞说什么也不让检查,一看就有鬼,这事儿可没完,都闹到府衙公所去了。” 赵景清暗自咂舌,真是有点心思都用在坑顾客上了。 赵景清道谢,“谢谢婶子。” 吴婶直摆手,“客气啥,我可收了你豆腐的。” 袁牧嘴角上扬,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吆喝开来:“卖豆腐!坚持现磨现卖,新鲜味美!” 赵景清:“……” 袁牧咋恁坏呢,赵景清止不住直乐,好一会才止住。 许是因此,到菜市散市时间,二十二框豆腐都卖完了!两罐霉豆腐还剩下些,但不多。 夫夫两人乐得合不拢嘴。 对面,王大川盯着他们收拾,嫉妒的同时,心底也在暗暗高兴。 菜市里边的事他听说了,活该! 现在就对面生意好些,想法子把对面搞垮,菜市豆腐摊就他一家独大,还愁赚不着钱? 王大川想想便高兴,只是这法子得仔细琢磨,得想个万全的。 不曾想,当天回家路上,便被人堵在路上。 林飞、崔二牛黑着脸,目光阴沉,死死瞪着王大川。 王大川傻眼,边退边说,“林哥,二牛……你们这是……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和你有啥好说的?”林飞揪起王大川胸前衣裳,“降价的主意是你出的,现在闹成这样,咱们生意做不下去,你也别想好过!” “林哥……咱再想法子,再想法子……”王大川吓得脸色苍白,额前冷汗簌簌而下。 第39章 “你的馊主意害得咱们生意都没了,你还能有啥法子?”林飞半点不信他的话,和崔二牛对视一眼。 崔二牛活动手腕,沉着脸逼近。 “啊——!” 那厢,赵景清和袁牧收拾好摊位,高高兴兴回家。 林翠娥见二十二框豆腐都卖完了,高兴的不得了,饭菜做好了,还特意加菜,进厨房切了两节香肠。 午饭两个荤,炒腌肉和腊香肠。 饭后午歇,睡了一个时辰后,赵景清起来做霉豆腐。 前面林翠娥跟着学,她也会做,切块、蒸、发酵都做得得心应手,到调味这步,她不敢自个动手,林翠娥道:“这是拿去卖的,我调味调坏了咋办,影响咱们口碑。” “娘我给你盯着,调不坏味道。”赵景清宽慰道,“万一调坏了,大不了咱们留着自个吃,给大伯三叔分,给大姐分,不妨事儿。” 林翠娥还是迟疑,纠结好一会儿道:“我先调一点试试,不成你来调。” “成。”赵景清盯着林翠娥调味,“娘,辣椒粉多放一点。” “……好。”林翠娥琢磨着再加一点,看向赵景清的目光带有询问的意味,“成不?” “少了些,再加一撮。”赵景清道,见她始终不太敢放佐料,忽然福至心灵,“娘,你先等会儿。” “啊?”林翠娥看赵景清离开厨房,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戥子称,林翠娥问,“你拿这个来干啥?” 赵景清道:“娘,咱们称重放,就不怕放多放少了。我先调一斤,你记佐料放多少。” 赵景清之前没记过这些,他调味全凭感觉,调出来皆大差不差,入口没甚差别。 “成。”林翠娥点点头。 “辣椒粉……花椒粉……”赵景清每一样挨着称重。 林翠娥记下重量,下一盆轮着她调,出来的味道尝起来和赵景清调的几乎没差别,林翠娥笑着道:“这法子好!后边我来做霉豆腐,你回来多休息会。” 第二天,赵景清和袁牧照旧出摊,驴车驶入菜市,两人都觉奇怪。 在摊位前停下,赵景清看向对面空置的豆腐摊,又转向袁牧,稍带震惊,“今儿王大川咋没来?” 自打抢了他们摊位,王大川可称之为兢兢业业,每天出摊比他们早,只为占他们的位置,今个竟然没来,也是稀奇。 袁牧轻轻啧了一声,挑眉道:“要不咱搬回去?” 赵景清立即回答:“好。” 袁牧拉着缰绳,将驴车拉向对面摊位,稍加收拾后卸下豆腐框。 担心寄存驴车中途王大川来了,景清一人应付不来,袁牧没自个去寄存驴车,而是托人帮忙去寄。 袁牧严阵以待,然而等到菜市热闹起来,王大川都没来。 他今儿不卖豆腐了?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后面连续摆摊两三天,也没瞧见王大川,袁牧不由好奇,他咋了这是?改行了? “好吃您下次再来。”赵景清递出两块包好的老豆腐,将六个铜板收好,余光瞥见有人在摊子前驻足,赵景清抬眼,来人是个生面孔的中年妇人,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衣着干净大气,后边还站着一个似小厮打扮的男人。 妇人打量一圈他的摊子,视线在摊位后菜谱上定了会儿,才看向赵景清询问道:“这儿是赵氏豆腐摊吗?” 赵景清笑着道:“是,您买点啥?嫩豆腐两文一块,老豆腐三文一块。” “我是周府后厨的采买管事,姓朱,你唤我朱婶就成。”朱新梅自报家门,盈着笑缓缓道,“我今儿来,是府上老太爷办寿宴,大办三天流水席,想在你这儿定豆腐。”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 宝宝们,最后袁牧提出教识字的剧情调整了下,挪到后面去,这儿改成事业上的up[加油] 第28章 周府……周家, 可是山阳镇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镇上的和周边村里的多少都听说过周家。 赵景清也不例外。 赵景清怔了瞬,旋即反应过来, 这是笔大生意, “朱婶, 您要定多少?” 朱新梅道:“嫩豆腐十框,老豆腐十框, 从后天起连定三天,你这儿能做吗?” 赵景清双眸不由睁大,二十框!三天是六十框! 喜意冲上头,赵景清勉力镇定下来,他们能做, 但一次送二十框会耽误上午的生意, 赵景清脑子里千回百转, 最终道:“能做, 婶子你看这样成不, 咱们早上给府上各送五框, 中午再各送五框,现做的新鲜。” 朱新梅没一口答应,而是问:“早上在辰时前送到, 中午在午时前送到, 可能行?” 赵景清保证道:“行。” “那便按你说的办, 早上中午分开送。这价格方面, 我也不压你价, 按你卖价买。送货至府上,给你们加一钱。今儿先付一半定金,待三天豆腐送完, 再给你结剩下的,你看如何?”朱新梅缓缓道,瞧着温和,却是个强势的。 赵景清颔首,“成,您给一两五钱就行。” “算得还挺快。”朱新梅笑着看他一眼,取出一两五钱交给赵景清,又叮嘱几句,诸如送货走后门之类的,最后道,“豆腐一定要最好,可不能以次充好,我打听了好些家,冲着你家口碑来的,好好做。” 她神色认真严肃,容不得人糊弄。 赵景清保证道:“朱婶您放心。” 目送朱新梅离开,赵景清扭头望向袁牧,一把抓住他的手,“袁牧!大生意!是因为咱口碑来的!” 坚持那么久的口碑有了成效,还因此来了生意,赵景清激动不已,他用力之大,抓得袁牧胳膊都有点疼了,袁牧却不在意,笑容满面,“小财迷真能赚钱,看来不能叫你小财迷了,该叫你小财神。” 赵景清愣了下,臊红了脸,“……袁牧!” 余光扫过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两,赵景清撒开手,别开脸小声嘀咕,“你别这么叫。” “成成成。”袁牧连连答应,看着景清羞恼地别扭模样,心里痒酥酥的,起早贪黑做豆腐卖,景清沾床就睡,小一个月了,才同房两次。 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不想还好,一想袁牧便惦记上了。 豆腐卖完,收拾好豆腐框,取寄存的驴车回村。 路上,赵景清盘膝坐在板车上,琢磨着后天该怎么安排,才能摊子上的生意和送去周府的豆腐,两者兼顾。 为保证豆腐的品质,他肯定要亲自点浆,那就守不了摊子,袁牧驾驴车送豆腐,也守不了,他想让娘帮忙守。周家二十框,摊位上十几二十框,家里几个人肯定做不过来,可以请大伯家堂兄帮忙。豆腐框也不够,该打二十个。 袁牧驾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寻常回去路上,景清都会将当天赚了多少粗略算一遍,开心地同他说,今儿似乎太安静了。 袁牧扭头看,只瞧见车板上沉思的身影。 “景清,在想啥呢?”袁牧开口。 赵景清回神,将自己所想告知袁牧,絮絮叨叨、一应一答的声音与驴车哒哒声交织,蔓延至乐明村,直至袁家。 家中,林翠娥早已准备好午饭。 饭后收拾完,袁牧拦住要出去溜达的袁老二,赵景清拉住林翠娥,一家齐聚在堂屋。 袁牧道:“娘,我和景清想请你帮个忙。” 他说得正式,林翠娥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和袁老二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问:“咋了?” 赵景清接过话头,将镇上周家后天定二十框豆腐的好消息告诉她,紧接着道:“我和袁牧忙活不过来,想请你帮忙守豆腐摊。” 闻言,林翠娥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生意出问题了,林翠娥笑着道:“成,我当啥事儿呢。” “娘,那明儿你和我们去守摊子,先熟悉一下。”赵景清道。 袁星道:“景清哥,我也能帮你守摊子,让我也去吧。” 林翠娥瞅他,“我看你就是想去镇上玩。” “才不是!”袁星反驳,虽然也有想去镇上的原因,“我是真想帮忙。” 赵景清:“娘,让星儿去吧,还能帮忙包豆腐呢。” 袁星立即道:“就是就是。” 林翠娥无奈,“成。” 袁老二坐着,叫他来干啥,也没他的事儿啊,他目光扫过小夫夫两,轻咳一声,就没其他事了? 袁牧道:“爹,待会儿你去趟大伯家吧,请大堂哥二堂哥来帮咱们做豆腐。” 袁老二点头,“成。” 赵景清扭头看袁牧,路上不是商量说,他和爹去大伯家吗? 袁老二起身走出堂屋,袁牧便催着景清舀豆子泡,干活比赵景清还积极,赵景清不时瞟向他,咋了这是。 豆子泡好,袁牧便推着景清进屋,“睡觉。” 赵景清没做他想,解开衣裳盘扣,刚躺上床,就见不知何时出去的袁牧提了壶热水进屋。 第40章 赵景清一愣,脸上红云翻滚,热气汹涌,艰难吐出几个字,“……袁牧,还是白天。” 袁牧锁门关窗,坐到床边时也有些脸热,但还是道:“你、你晚上多睡会儿。” “……袁牧!” …… 转天,豆腐摊后从两个人变成四个人。 赵景清从卸豆腐框开始同林翠娥说,哪些需要注意,划豆腐怎么划均匀,怎么撬豆腐起来包不容易坏……一点点的同林翠娥说清楚。 林翠娥一一记下,袁星亦在认真听。 卖豆腐的客人来了,赵景清和袁牧从旁搭手,多让林翠娥上手。 有老主顾好奇问:“赵夫郞,这两位是?” “我娘和弟弟,后边三天有事儿,让他们来帮忙卖豆腐。”赵景清回答,娘叫得顺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娘家人。 忙活一上午,快到散市,二十二框豆腐卖完。 林翠娥暗暗感慨,卖豆腐可不比推磨容易,笑脸迎人,手脚得麻利,最重要的是算术得快,不能将钱收错了。 “娘,你坐着歇会儿,我和袁牧收拾。”赵景清转身和袁牧忙活。 斜对面摊位,吴婶终于抓着机会,笑着凑上前来,“景清,给你说件事儿。” 赵景清抬头问:“啥事儿?” 吴婶道:“那王大川被人打了!几天下不来床,是里边林飞他们打的,还报官来着,昨儿有公所的人来抓人。你们收摊早没瞧见,真可惜。” 赵景清稀奇,“怪不得没见他卖豆腐。” 袁牧看过来,眼中带着笑,赵景清忍着笑,哪有幸灾乐祸恁明显的。 又寒暄两句,告别吴婶,去寄存驴车的地方放好东西。 赵景清和袁牧去买豆腐框,家里拢共二十二个,明儿不够用,还得再买。袁星许久没来镇上,缠着林翠娥要逛一圈。 四人分头行动。 昨儿午歇后,袁牧跑了趟林老匠那要打豆腐框,林老匠只答应打十个,时间太紧,再多的赶不出来,他们只得来买。 豆腐框四十文一个,要买十个,赵景清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老板每个便宜一文铜板。 打的和买的加起来拢共花费七钱又四十文。 买完回到寄存驴车的地方,林翠娥和袁星已经等着了。 袁星手里拿了三串糖葫芦,他自个吃着一串,林翠娥手里拿着五串,有她和袁老二的,还有袁月一家三口的。 见赵景清回来,袁星忙道:“景清哥,吃糖葫芦!” 赵景清放下豆腐框,接过星儿递来的,“谢谢星儿。” 袁星笑了笑,又给袁牧递,“二哥,你也吃。” 袁牧接过,让景清帮忙拿着,扯着缰绳拉驴车往外走。 赵景清先尝一颗,酸酸甜甜,倒是好吃,双目都明亮几分。 袁牧瞥见,“给我吃一颗。” 赵景清将糖葫芦递过去,袁牧就着他的手咬下一颗,“好吃。” 驴车摇摇晃晃回到村里,驶入袁家,袁老二已经做好饭。 他做的说不上好吃,只能说堪堪入口。 填饱肚子,赵景清便忙活开来,明儿要做的豆腐多,得泡六十四斤豆子,单拣豆子就花费不少时间。 袁牧昨儿讨了好处,现在干啥都积极,不用景清开口,一味地闷头干活。 林翠娥还奇怪嘀咕,“袁牧今儿咋恁能干?” 平常袁牧也做事,但抢着做事还是挺少见。 赵景清:“……” 不提还好,一提赵景清立即警觉起来,今儿午歇可不能让袁牧再胡闹。 一如他所愿,袁牧今儿很安分。 午歇后,赵景清、林翠娥、袁星忙着缝垫豆腐框的布帕子,袁牧劈了好些柴。 袁老二则去地里忙活,天气渐渐转暖,地里的活要操持起来,索性不到农忙的时候,做豆腐的事儿他还能帮上忙。 次日清早未到丑时,袁家便燃起了烛火。袁大伯家的两位堂兄,打着灯笼前来。 院里两个石磨齐齐开动,堂兄推磨生疏,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很快便上手,堪堪赶着时辰出了六锅豆腐。 豆腐框搬上板车,赵景清给林翠娥腰上绑好钱袋子,目送袁牧驾驴车远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没自己去卖豆腐,心里惦记着,但上午还要做两锅,可闲不下来。 摸黑起来忙活到现在,早饭还没吃,赵景清先进厨房煮了粥,又一人煮了个蛋,就这咸菜和霉豆腐吃了个简单的早饭。 饭后,又忙活开来。 赶在袁牧送货回来之际,做出两锅豆腐。 袁牧喝了几口水,又赶着驴车离开。 赵景清估摸着时间,现在巳时过半,肯定能赶在午时前送到周府,赵景清松了口气。 要留两位堂兄吃午饭,赵景清进厨房做饭,自嫁进袁家来,都是林翠娥掌勺,他多是打下手,好些日子没做饭了,也不知厨艺退步没。 蒸上甄子饭,备好菜,赵景清估摸着袁牧他们快回来了,这才开始炒菜。 他时间掐得准,菜端进堂屋,袁牧他们回来了。 袁星跳下驴车,“景清哥,我和娘把豆腐都卖完了!二十三框,都卖完了!” 早上做六锅,能压三十三框豆腐,往周府送十框,余下的都拿去摊子上卖。 “你和娘真厉害!”赵景清夸赞,心里那点担忧消失不见。 “做生意好,收着钱往袋子里放,听着叮叮当当响,干啥都有劲。”林翠娥将钱袋子交给赵景清,一想到有三成分给她,疲惫的面容上带着笑,“你数数,数量对不对。” 赵景清接过,“成。” 中午热热闹闹吃饭,饭后送走两位堂兄。 袁星和林翠娥去休息,赵景清去收拾厨房洗碗筷,袁牧则去泡豆子。 忙活完回屋,赵景清已经累得不行,连打好几个哈切,却仍然将钱袋子打开。 袁牧劝道:“要不睡醒了再数?” 赵景清摇摇头,眼睛里光泽莹润,是打哈切挤出的泪水,他道:“不数清楚我睡不着,心里惦记着,你先睡吧。” “我和你一起数,早数完早歇息。”袁牧走到桌边坐下。 今儿二十三框豆腐,十框嫩,十三框老,算下来是一两一钱又八十文。霉豆腐两罐二十斤,卖空了是两钱。拢共是一两三钱又八十文。 赵景清和袁牧粗粗数了遍,能对上,便将钱收起来。 又这般忙了两日,周府定的豆腐终于做完。 袁牧回家搬豆腐,因着今儿周府结账,赵景清换了身衣裳,跟着一起去。 驴车摇摇晃晃,驶入山阳镇,又驶过土路,进入一处繁华的宅院聚集处。 两侧是高墙大院,中间的过道是青石板,驴车停在一处院子后门,袁牧来了几次,熟门熟路敲门,门从里边打开。 赵景清跟着袁牧后边,一起搬豆腐,将十框豆腐全部搬进厨房院子。 院里人来人往,丫鬟、小厮衣着的人端着菜进进出出,厨房里热火朝天,隐约能听见朱新梅指挥调度的嗓门。 等了好一会儿,朱新梅大步从厨房走出来,检查完豆腐爽快结账。 赵景清拿到手数了数,是二两。 多了四钱。 “朱婶,钱给多了。”赵景清道。 朱新梅道:“老爷子八十大寿,多的是给你们的喜钱。” 赵景清忙说几句贺词,约好明儿来取豆腐框,赵景清和袁牧从后门离开周府。 朱红的门扉在他们身后阖上。 袁牧驾车,赵景清屈膝坐车板上,若有所思。 这三日,周家和摊子的生意加起来,不算喜钱,收入拢共是七两一钱又四十文。 利润算下来有六两。 三天赚六两,放在从前赵景清想也不敢想。 赵景清捏着钱袋子,二两碎银小小的却硌手,赵景清指腹不断揉捏,脑海里隐隐生出一个想法。 已不满足只赚菜市散客的钱。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 第29章 驴车驶出青石板路, 转入灰扑扑的土路。 赵景清压下脑海中的想法,侧身转向袁牧,“袁牧, 咱们去买肉吧, 大堂兄二堂兄跟着咱们忙了三天, 咱去买几斤肉提给他们。” 袁牧颔首,扯动驴车缰绳, “你去买肉,我进去和娘一起收摊。” 赵景清:“成。” 临近午时,菜市人已经少了,袁牧将驴车拉进菜市,半道上赵景清下车, 去往肉铺。 现在时辰晚, 肉铺的肉剩下的不多, 零零碎碎的, 用来送人拿不出手, 赵景清最后要了一只猪肘子, 四斤六两,这个送人刚好。 家里吃肉没断过,都是年前做的腌肉、腊肉和腊肠, 新鲜肉还是袁牧杀野猪崽子时吃的。这三天全家一齐出动, 起早贪黑的忙碌, 合该吃点好的。 赵景清从零碎的里边挑出两块五花肉, 一斤半。又挑拣出两根大棒骨, 可以炖汤喝,骨头给大毛二毛啃。 第41章 老板没想到这个点了,还有人来买恁多肉, 满面笑容,他给称了重,棕榈叶穿过肉吊着,递给赵景清。 赵景清付钱接过,拢共花七十五文。 寻常可舍不得花七十五文买肉,但赵景清赚了钱,花钱也舍得,特别是在吃上面,他得了林翠娥真传,亏啥不能亏嘴,吃得好身体才能好。 提上肉,赵景清往菜市里边走,步子轻快,可见心情雀跃。 他抵达豆腐摊时,袁牧正往车板上搬豆腐框,林翠娥在收拾剩下的。 “娘,我来吧。”赵景清将肉塞袁星手里提着,上前帮忙。 林翠娥直起身,手撑着腰,她从丑时过半起床忙到现在,年纪大了始终比不上年轻人,她没逞强,让出位置给赵景清,“咋还买肉了?” 赵景清边收拾,边笑着回话:“这三天咱都辛苦了,吃好的犒劳咱们。” “想吃啥,回去我来做。”林翠娥倚着板车坐下。 袁星道:“娘,我想吃黄豆烧肉。” 林翠娥道:“吃我烧的,还是你二哥烧的?” 这道菜是袁牧的拿手菜,林翠娥想不明白,步骤都差不多,为啥她做出来的味道和袁牧不一样。 “二哥烧的。”袁星目光投向袁牧,见他凉凉扫自己一眼,眼珠子滴溜一转,“景清哥哥,你想不想吃二哥做的黄豆烧肉?” 赵景清想到上次袁牧做,汤汁浇饭他都吃了一碗,“想吃。” 袁星朝袁牧挑了挑眉,“二哥,景清哥也想吃你烧的。” 袁牧:“……” 赵景清抬眼,望向袁牧的双目隐隐含着期盼。 袁牧将豆腐框全部摞上板车,“成,回去我烧。” 赵景清露出笑模样,把背篓提上板车,三个人在板车上坐好,袁牧驾车驶出菜市。 驴车驶入乐明村,驴车路过村长家。 今儿太阳好,郑阿花将前边晒的干货翻出来晒一晒,瞧见袁牧驾驴车驶来,笑着搭话:“翠娥,回来了?” “诶!”林翠娥朝她院里看了眼,“你这干豇豆晒得好。” “对了阿花,我前面听说村里要办学堂,是不是真的?咋没信儿了?”林翠娥问。 郑阿花道:“是要办,三四个村一起,学堂办哪儿都有话说,还在扯皮呢。你外孙是到年纪了吧,怪不得你恁关心,你放心,最迟到春季农忙结束,这事儿就能出结果,不耽误你外孙读书。” “可不是,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林翠娥与她又说了几句,最后道,“我们还没吃饭,这肚子饿得,先不和你说了,走了!” 郑阿花道:“成,咱回头空了再说。” 驴车重新行驶,回到袁家。 袁老二蒸饭备菜,上次他炒菜给嫌弃惨了,嘴上没人说,但他炒那几个菜反复热了两天,都没人动筷吃,最后倒给猪吃,成了猪食。 袁老二直犯嘀咕,说啥都不再掌勺。 林翠娥进厨房炒菜,赵景清去打下手,中午来不及炖黄豆烧肉,晚上才能吃上。不过中午也沾了荤腥,袁老二煮了两根腊肠。 厨房外,袁牧搬豆腐框,“爹,这蹄髈你给大伯家送去。” “还使唤上你爹了。”袁老二敲了敲烟杆子,吹掉烟嘴的烟灰,起身提上肉,往袁老大家去。 菜炒好,袁老二也回来了。 吃完一顿午饭,稍加收拾,全都各自回屋午歇,这三天可真是太累了。 午歇是一个时辰,赵景清到点悠悠转醒,伸手摸了摸,身侧的位置带点余温,袁牧已经起了。 赵景清坐起来,收拾走出屋子,袁牧在炖肉,锅已经端上炉子,文火慢炖,已经有了肉香。 赵景清又去看发的霉豆腐,发好的拿出来裹上佐料,再封进陶罐里二次发酵。好一阵忙活,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忙活完。 忙完,赵景清便去找袁牧,进进出出好几个屋子也没瞧见他,赵景清唤道:“袁牧!” “后边猪圈。” 袁牧的声音从屋子后传来,赵景清找过去,袁牧正在叉草喂驴。 赵景清等在旁边,先往猪圈里看,里面多了四头小猪崽,是袁老二前些天去买的,哼哼唧唧的比大猪可爱多了。 大猪三头,比年前胖了一圈,做豆腐多的豆腐渣,都进它们肚子了,比吃猪草长得快。 看了会儿猪,赵景清又盯着驴子直看,“袁牧,刘大爷这头驴买成多少钱?” “他买驴驹自个养大的,价格便宜,听他说好像才一两多。”袁牧放下叉子,忽然转向赵景清,隐隐期待的询问,“想买驴了?” 赵景清点点头,“现在生意不错,我寻思着咱们自个买头驴,干啥都方便。还能拉磨……你和爹推磨太累,有驴子能省些力气。” “成。”袁牧可高兴,他早就想买了,要不是前头生意起波折,景清肯定答应买,袁牧挤挤挨挨贴着景清,“心疼我呢?” “……嗯。”赵景清嘴唇微抿,不甚好意思,转移话头道,“我想多做像周家那样的生意,能多赚些。” 袁牧就爱看景清这般不好意思的模样,眼神错开不敢与他对视,耳朵红红的,袁牧拉着景清的手,不让他再往前院走。 袁牧靠在墙边,捏着景清的手,面露不解,“周家的生意可遇不可求,咱们咋多做那样的?” 赵景清停下步子,和袁牧面对面而立,说出他的想法,“他家做寿宴,寻常没人家能像他家办三天流水席,能要恁多豆腐。但富有富的做法,穷有穷的做法,红白事、寿宴、满月酒,只要烧席师傅愿意做,咱多少能卖出去些,多个路子。” “也是,”袁牧认真思索,景清说得能行,他开始搜罗自己的关系,“我认识个烧席师傅,大姐和我的喜酒都是请她做的,就在咱们村,寻了空我两去拜访她。林阿叔关系走得广,大姐那边也是,问问他们认识烧席师傅不,咱们多找几个。对了,还可以问问易大哥,山阳镇这片他认识的人多。” “成。”赵景清想想就有盼头,“咱们理一理账,看手里有多少钱能用。” 袁牧:“好,你去帮我准备纸笔,我去厨房看看肉咋样了。” 赵景清点点头,两人走到前面院子,袁牧才松开他的手。 回到屋子,赵景清支开窗,时间稍晚,屋内不太明亮,但还能看得见,赵景清将纸笔找出来,墨磨好,又将钱袋子和木箱子拿出来摆桌上。 每天赚多少,成本多少,赵景清心里大概有个数,理账只为对上它。 就这么会儿,袁牧进屋来。 正月的账已经理过,收入十六两三钱二十文,成本拢共三两五钱,利润是十二两八钱又二十文。给爹娘分三成是三两八钱四十六文,又给了袁星一钱,赵景清手里是八两八钱又七十四文。 这个月才过二十天,没到月底,还没理过账。 赵景清说,袁牧写。 这个月他们添了霉豆腐,又做了周家的生意,二十天算下来二十一两九钱又八十文,加上喜钱四钱,二十二两三钱又八十文。 一应用具早已备齐,如今成本只有买豆子、租驴车、寄存驴车、买调料的花费,拢共是四两二钱又八十文。因着周家的生意,打了二十个豆腐框,花费七钱又四十文,成本一共四两七钱又五十文。 利润是十七两六钱三十文。 这才二十天!二月还有九天呢! “咱们按一天二十二框豆腐,二十斤霉豆腐算,一天是一两三钱又二十文,九天就是十一两八钱又八十文,能赚约摸十两。”赵景清算得快,“分给爹娘三成后,咱们能有十九两三钱。” 卖豆腐到现在不到三个月,算到这个月底,他们手里能有三十二两。吃喝都有林翠娥负责,他们花钱的地方少,再加之袁牧之前交给他的四两四钱,他聘礼买东西余下的一两九钱,赵景清一点点算,越算双目越明亮,“等到月底,咱们手里的拢共能有三十八两!” “有赚头,可太能赚了。”袁牧不由吃惊,每天的账景清都有粗略理一遍,他心里也有数,但没有这般仔细算过,袁牧感叹道,“我前头打猎,有空就进山,打到好猎物一年能有五六十两的收入,没猎到好东西,一年也就二三十两。你这一年卖下来,得有一百五十两,景清你可太厉害了,带财啊!” 这还是分成后,若是分成前,能有二百多两。 赵景清直乐,“这也是有你和爹娘帮忙,我一个人哪能做那么多。之前在赵家,我一天做一锅豆腐,一个月下来也才赚二三两银子,一年三十几两。” 这可比许多有正经差事的男人赚得都多,袁牧觉得景清比他厉害多了,既自豪,又止不住心疼。景清那么能赚钱,赵家却处处苛待他,吃穿住没一样好的,还得挨李长菊打骂。 袁牧开心的笑顿时垮下,默不作声将景清搂进怀里,手臂环着景清的腰,脑袋磕他肩膀上。 他情绪变化明显,跟和大毛抢食没抢着的二毛似的,蔫头耷脑,赵景清问:“怎么了?” 第42章 袁牧摇摇头,摸摸景清身上长出的肉,心情好上许多,“咱们啥时候买驴?” “明儿得空去看,租驴一个月一两五钱,也太贵了,咱们早点买,省钱。”赵景清琢磨着,笑眯眯道,“也可以开始看院子了。” 袁牧不解,“咋不租铺子?” 赵景清还是想省钱,他道:“咱们做豆腐院子、厨房都得大,还得有水井,要在好位置租恁大的铺子多贵,咱们赚的全付租金去了,咱找方便的地方租个院子就成。要租铺子,就租个小门脸,租金低。” 袁牧点点头,“那明儿找牙郎帮咱们看。” “先给爹娘说一声。”赵景清道,后面可有得忙。 “好。” 天色渐暗,袁牧去看豆子炖肉,赵景清将钱都收起来。 肉炖好,很快便开饭,豆子炖肉就着砂锅端上桌,热腾腾的,豆香肉香弥漫,赵景清吸吸鼻子,肚子里馋虫都要叫唤了。 酱色汤汁淋上甑子饭,香得赵景清吃了两碗饭。 瞧他吃得香,袁牧问:“还吃不?” “不吃,饱了。”赵景清道,和袁牧对视一眼,袁牧扒完饭,一抹嘴巴,“爹,娘,我们有事要说。” 林翠娥端着碗咯噔一下,上次是让她帮忙卖豆腐,这次是……林翠娥问:“干啥?” 袁牧便将他和景清的打算说出来。 林翠娥听罢,蛮开心的,“可以啊,镇上租个院子方便些,不用来回跑。” 袁老二放下碗筷,“摆个摊做小本生意,还是农籍,生意做大就成商籍了。士农工商,商人之子不得科举入仕,岂不是断了子孙的路?”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月底啦~营养液不用就要过期了哦~求营养液[可怜][可怜] 清宝你算的是快,亲妈计算器噼里啪啦戳了半个小时[化了][化了][化了]ps:我在办公室摸鱼戳的,同事以为我努力工作呢,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又看我[无奈][化了]而我只是摸鱼罢鸟 第30章 闻言, 赵景清不由怔住,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袁牧也一愣,他读书没读出名堂来, 识字认字而已, 没曾想过科举入仕这条路。他爹想来是有所期盼, 农户头顶压着土地税、人头税和徭役三座大山,只有功名在身, 才能减免徭役赋税。 袁老二语重心长道:“当初送你们三姐弟进学堂,还指望你考个秀才,结果你……不说也罢。” 饭桌陷入沉默,袁星饭都不敢扒了,默默拿着筷子。 “赚钱是好, 能过好日子, 可赋税多重。”袁老二多吃几十年的米, 想的也更多, “做生意赚钱多, 但苛捐杂税层层剥削, 到手能剩多少?赚了钱守不住,还入了商籍。” 赵景清和袁牧哑口无言,桌下, 袁牧握住赵景清的手, “爹, 这事儿我们再想想。” 袁老二点头, “嗯。” 袁星赶忙扒饭, 收拾桌子,一齐去厨房洗碗。 厨房,林翠娥同赵景清道:“他爹送袁牧三姐弟去学堂, 月儿和星儿不指望他们读出个什么,认字识字就成。但对袁牧,他爹可抱有期待,可袁牧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屁股坐板凳上跟有针扎似的,坐不住。当初裴西安考上秀才,可把他爹羡慕坏了,那阵子看袁牧干啥都不顺眼,好久才回转过来。” “但要我说,谁知道子孙是不是读书的料,万一跟袁牧似的,穷苦日子过了,功名没考上,那不白搭。”林翠娥轻啧一声,“他爹说的话,你们听一半就成,不用全听。真要盘铺面做生意,我去劝他。” 赵景清点点头,心里暖呼呼的。 收拾完回到房间,赵景清躺在床上,前头和袁牧商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扼杀在萌芽,整个人蔫哒哒的。 袁牧慢一步推门进来,插上门栓,没吹灯,就这么在床边坐下,“景清。” “嗯?”赵景清眼眸转动,看向他。 “商人之子不得科举入仕。那镇上黄员外做生意,生意还做恁大,他儿子不也照样读书考秀才,虽然考几次没考上,但好歹进了科举流程,那就是没受身份影响。”袁牧缓缓道来,“咱们接触的少,不知道其中门道,找人问问去。” 是啊,赵景清顿时精神起来,一骨碌坐起来,“明儿我找茂之问问。” 袁牧则道:“我找易大哥问问,顺便把烧席师傅也问了。” “行。”赵景清露出笑来,握住袁牧的手,如袁牧半夸半打趣那般,感慨道,“你脑瓜子转真快。” 他说得真诚,双目直直望向袁牧。 袁牧:“……” 如赵景清所夸,袁牧动坏心思脑瓜子转更快,他回握住景清的手,虎口锁住景清细瘦的手腕,讨要奖励,“那今儿同房?” “……啊?”赵景清一时没转过弯来,咋就要同房了? 赵景清想要收回手,怎想抽不出来,他别开眼,“明儿还早起呢。” 袁牧力道又握紧两分,低低道:“景清,都四天了……” “……”赵景清脸上热气升腾,“你怎么还算着日子。” 袁牧不言,只眼巴巴望着景清,胜过千言万语。 赵景清垂下眼,眼睫颤动,“你、你熄灯。” “得令!” 袁牧一跃而起,又如风般刮回。 …… 次日,赵景清和袁牧去菜市摆摊,因着有事要办,今儿少做四框豆腐,只卖十八框,收摊比往日早上两刻。 收摊后将豆腐框搬到驴车上,便要分做两路走,赵景清去找周茂之,袁牧去寻易大洪。 分开前,赵景清记着上次见面,袁牧和易大洪约着喝酒,给袁牧拿了一钱银子。 不想回梧桐里被街坊领居传闲话,赵景清去山阳学堂寻周茂之,今儿收摊早,抵达书院才将将是下学的时间。 赵景清站在书院对面等着,不多时就见周茂之和同窗结伴出来。 “茂之!”赵景清唤了声,招招手。 周茂之寻声望来,扭头和同窗说了两句,便大步走过来,“景清哥,今儿咋来找我了,袁大哥呢?” 赵景清将来意和袁牧去向告诉他,“到吃饭的点了,我先带你去吃饭。” “景清哥,别破费了,我先同你说了,回家吃就成。”周茂之直拒绝,景清哥赚钱不容易,他哪能花他的钱。 “走吧,不用与我客气。”赵景清在前带路,“吃混沌成不,我前面吃过一家可好吃了。” 周茂之只得跟上,“成。” 两人身影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赵丰年立在学堂门口,望着那两道熟悉的背影远去,一时怔在原地。 上次见赵景清,还是在两个多月前回门那日。 赵丰年就进门时瞧了两眼,穿着新衣裳,精气神还行,没在家时那么畏畏缩缩,但也没好到哪去,蜡黄又干瘪。 今儿瞧见,赵丰年一时不敢认那是赵景清。 人还是瘦,但匀称有劲,身姿挺拔,气色也不错,眼睛黑溜溜的,未语人先笑,舒展大方,是个俊秀的小哥儿。 半点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那是赵景清?他能有这个姿色?在家咋没看出来? 长这样,哪用嫁啥穷酸秀才破猎户的,给富贵人家当小也当得,爹娘还能多拿些聘礼。 “丰年,你发什么呆,走吃饭去。”有同窗喊他。 赵丰年回神,“你们去吧,我今儿回家吃。” 同窗不依不饶,抱怨道:“你咋又回去吃,你都好些天没同我们一起了,一起吧。” “我娘这些时日管得严,我也没办法,你们去吧,我先安分一段时间,下次,下次和你们一起。”赵丰年道,心里不由埋怨起李长菊来,家里又不是没钱,天天拘着他回家,不让他与朋友出去玩,关系都要生疏了。 “成,那下次一定啊。” “好。” 同窗结伴离开,赵丰年再看向人群,已搜寻不到赵景清和周茂之的身影。 赵丰年不由疑惑,赵景清找周茂之干啥?没待他寻摸出个缘由来,同窗远去的谈论声钻入他耳朵。 “下次一定,都多少个下次了,年后和咱们吃饭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他那穷酸样,应该没钱吧。” “啊?他去年出手挺大方的,不像没钱。” “有钱他还住梧桐里?” …… 赵丰年脸色越来越难看,满腔怒气汹涌,对李长菊的管束生出怨怼。 那厢,赵景清带周茂之到他吃过的李记面铺。 “老板,两碗三两的馄饨。”赵景清道,他干活累胃口大了些,茂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也多,三两的应该够。 “好嘞。” 正值饭点,赵景清和周茂之站了会儿才等到空位置,两人入座,馄饨也端上来了。 “这家皮薄馅大,味道也好,你尝尝。”赵景清推荐道,分享喜欢的东西时双眸亮晶晶。 第43章 周茂之夹起一个吹了吹,一口咬下半个,鲜香浓郁,“好吃!” 喜欢的吃食得了肯定,赵景清露出笑来。 周茂之吃下另外半个,夹起一个晾着,趁机开口道:“景清哥,你担心生意做大了入商籍,影响到后辈读书科举,其实没必要恁担心。” 赵景清直直看向周茂之,神情认真。 “户籍不是一成不变,你现在是农籍,生意做大了,以做生意为主,归到商籍。同样的,你生意做不好,靠种地维生,户籍会回到农籍。我没有说你生意会不好的意思,只是阐明户籍的流动。而介于中间,有民籍。”周茂之吃下一个馄饨后接着道,“黄家生意做得大,黄宁却能考科举,就因他家是民籍。” 赵景清疑惑:“民籍?” “对,黄家名下有许多土地,不止做生意赚钱,还赚田地收租钱,两者兼顾,半农半商,是以为民籍。他家同时从事农业生产和商业经营,需得同时承担土地税和市税,赋税方面担子更重。”周茂之又吃一个馄饨,“回归农籍或民籍,是商籍子弟入仕的最佳选择。” 周茂之建议道:“现在入商籍不妨事,小侄儿还没影呢,有小侄儿后再慢慢置办田产转至民籍即可。” 赵景清全部记下,“我明白了,你快吃,馄饨要凉了。” 周茂之点点头,埋头吃馄饨。 三两馄饨二十二个,赵景清吃完稍微有点撑肚子,周茂之连汤都喝完了,赵景清见状忙问:“够吃吗?不够再加。” “够了,我吃饱了。”周茂之道。 赵景清去结账,三两的比上次贵了三文钱,十五文一碗。 周茂之咋舌,这也忒贵了,下次可不能和景清哥来吃了,等他赚了钱,可以带爹娘来尝尝。 走出李记面铺,赵景清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景清哥,我自个回去就成。”周茂之忙拒绝,红着脸嘀咕,“我不是小孩子,哪还要又接又送。” “成,你自个回去。”赵景清忍不住直笑,十四岁是半大少年郎,没啥不放心的。 往外面走有一段同路,街旁有点心铺,赵景清去买了四包桃酥,又买了两包绿豆糕。同周茂之分开之际,赵景清分两包桃酥一包绿豆糕给他,“拿回去给许阿叔香香嘴。” 周茂之不收,赵景清道:“你今儿没回去吃饭,许阿叔肯定着急,你下学拿回去还能哄哄他。” 周茂之犹豫了会儿,他伸手接过,“谢谢景清哥,我走了。” 目送周茂之离开,赵景清往相反的方向,去往东市寄存驴车的地方,他到时袁牧还没回来。赵景清坐上车板,心里默算今儿的账,没一会儿便算好了,只等回家数数铜板可能对上。 赵景清回想周茂之同他说的,十四岁的半大小子,懂得可真多,读书真好。 大姐和星儿也能读书,赵景清想,要是他娘没去那么早,肯定也让他去读,他也能识文断字。 能看书,能记账。 “景清。” 熟悉的声音传来,赵景清回神,抬头便看见朝他走来的袁牧,高大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回来了?”赵景清露出笑来,待人走近,鼻尖隐隐飘来一股酒味,“你们去喝酒了?” 他没咋见袁牧喝酒,上次还是除夕年夜饭,他和爹喝了两盅。 袁牧点头,“喝了一点,没喝多。” 付钱驾驴车回村,路上,两人将问来的消息一合计,发现易大洪和周茂之说得都差不多。最大的区别在于,周茂之只说了正规渠道流程,而易大洪还说了其他。 “真入了商籍,可以捐纳监生,寄籍他乡,还能举荐入仕,法子多的是。但兄弟你问,我同你说实话,怕只怕上头朝令夕改,走这些个路子的,被拎出来开刀。” “最好的法子是后续转农籍或是民籍。” 袁牧道:“我现在是这样想的,咱们该做生意就做,能多赚点家底就多赚点,以后有了孩子,再为他筹谋铺路。” 赵景清也是这样想的,他握住袁牧的手,“好。” 回到袁家,袁老二不在家,林翠娥说他下地干活去了。 天气开始转暖,林翠娥得了空,在赶制春衣,她盯着景清瞧了会儿,“景清,我再给你量量尺寸,年前的恐怕不准了。” “马上!”赵景清泡上豆子,步子轻快走出厨房。 跟林翠娥进屋,林翠娥拿出软尺给他量身,“长了些肉看着匀称结实多了,之前干瘦的我都不敢让你干活,看着都害怕。你还能再长长肉,春衣我给你留点余量,免得来年你穿不上。” “成。”赵景清笑着应声,现在做新衣没之前那般心情澎湃,但也开心得紧。 半下午,袁老二下地回来,袁牧将他和景清的决定告诉他。 袁老二坐在檐下默不作声抽了一杆子烟叶子,“你们决定了就去做,我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你们要做不下去,也有条退路。” 袁牧道:“谢谢爹。” 袁老二:“……” 袁老二看他一眼,抽一口烟,又不由看向他,奇怪道:“袁大壮,你咋恁客气,不像你啊。” 袁牧:“……” 袁牧直瞪他,“都说了不叫大壮,你还叫。” 大壮显得人憨憨傻傻,还配上他这个头,更是令人糟心。 袁老二闭上嘴,不发言,也不理会他。 袁牧起身往屋里钻,景清在屋里数铜板,他得帮忙记账去。 推门而入,就见景清双目明亮,眼带笑意,直勾勾望着他,袁牧步子微顿,“……咋了?” 赵景清指腹摩挲着铜板,试探着喊了一声,“袁牧?” “嗯?”袁牧掩上门在桌前坐下。 赵景清又试探着轻轻唤了声,“袁大壮?” 袁牧:“……” “袁大壮!”赵景清笑出声来,这名儿起得真好,适合袁牧。 袁牧耳朵微动,心里痒酥酥的,同样的名字他爹叫咋恁难听,他夫郎叫就跟小铃铛似的,清脆悦耳。 “嗯。”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感谢灌溉的营养液~码字动力满满~哈哈哈哈[加油]最后一天啦~依旧求求求求求营养液[可怜][可怜][可怜] 农籍、民籍、商籍,文里各种百度杂糅出来的[捂脸笑哭]就当是本文设定吧[捂脸笑哭] 第31章 赵景清和袁牧说好, 收摊后去找牙人看房子。第二天出发摆摊前,也同林翠娥打了招呼,他们中午不回去吃, 不用等。 收摊后, 赵景清和袁牧收拾好将豆腐框搬上驴车, 已是临近午时,到饭点了。 忙了一上午, 肚子早咕噜噜作响。 袁牧拍拍手上的灰,“走,我带你去吃饭。” “吃啥?”赵景清问,不自觉舔了舔嘴唇,目露好奇。 袁家条件不错, 袁牧还能赚钱, 不时会在镇上打打牙祭, 吃过好吃的不少, 袁牧心里有了选择, 却还是笑着卖关子, “到了就知道了。” 赵景清不再问,袁牧带路,他就一路跟着, 拐进李记面铺所在那条街, 赵景清看着面铺, 不由担心, 不会是吃馄饨吧, 他昨儿才吃了馄饨。 但袁牧脚步不停,越过面铺,带他迈进一家小食肆。 正是吃饭的点, 店里热热闹闹,店小二手里端两盘菜,热腾腾的,他步子飞快,手却很稳,“客官,你们的菜来喽,慢用。” 上完菜,折身瞧见门口迈进两人,赶紧迎上来,“两位客官,里面有位置,来里边坐。” 赵景清和袁牧跟随他指引坐下,小二嘴皮子快,顺溜地介绍店里的菜,最后问:“客官你们吃啥?” 赵景清第一次进食肆,不知道什么好吃,也不知道点什么,不由望向袁牧。 袁牧推荐道:“他家水煮肉片、小炒肉都不错,你尝尝。” 赵景清点点头,咋两个都是肉菜,“咱们点一个荤就成。” “都试试吧,起早贪黑赚钱就为吃穿住,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饱个口福。放心,吃得完。”袁牧凑近景清劝道,他可早瞧出来了,景清是个小馋猫。以前没吃过好的,刚到家里吃啥啥香,吃多了就开始挑嘴,虽然没说过,但也能看出偏好,合胃口的能吃两碗饭,不合胃口的就吃一碗饭,最多一碗半。 赵景清松口,对店小二道:“就要他刚说这两个菜。” “好嘞,你们稍等。”店小二应下,转身奔向后厨。 赵景清的位置刚好能将整个食肆纳入眼中,铺面不大,只能摆下五张桌子,生意却不错,一桌人走了,桌子还没收拾完,就又来了新客。 袁牧倒一杯水送到景清身前,“喝点水。” “嗯。” 很快,店小二端来一盆水煮肉片,又端来小炒肉和一盆饭。 水煮肉片是用大海碗装的,上边铺满了肉,布满辣椒,有热油淋过的麻辣鲜香。小炒肉是辣椒炒肉,放了豆豉,有点臭臭的豆豉味。 第44章 袁牧盛上两碗饭,“吃吧。” 赵景清动筷,首先夹了块肉片,肉片顺滑,咸香麻辣,味道重,就这饭吃将将好,他吃着喜欢,“好吃,就是有点辣。” 袁牧搛一筷子小炒肉放景清碗中,“再尝尝这个。” 赵景清尝了尝,肉片是回锅肉,肥瘦相间,爆过后有点焦香,和豆豉味、辣味融合在一起,也是道下饭菜。 赵景清眼睛一亮,“好吃!” 袁牧嘴角爬上笑意,看他吃得满足,脸颊鼓鼓,眼睛弯弯,食欲大动。 赵景清两碗饭下肚,已经到极限了,他放下筷子,等袁牧风卷残云扫尾,又开始观察食肆。 客人已经换了一波,依然满座,店里就一个跑堂的小二,或许不是小二,是店老板,不知道后厨有几个人。 不用仔细算,赵景清心里也明白,这家小食肆赚得可不少。 袁牧扫尾结束,放下碗筷,见景清视线飘远,不由问:“在看啥?” 赵景清收回视线,“没看啥,我在想租铺子的事儿。” 之前他只想租个小门脸卖豆腐,现在有了租个稍微大点铺子的想法,之前吃豆花饭,爹娘和袁牧都说他打的蘸碟好吃,他是不是也能卖豆花饭?豆腐每天都在做,不费事,只多蒸两桶饭。 他没将这想法说出来,步子不能迈太大,先看铺子吧,慢慢来。 袁牧喝了口水,两人站起身去结账。 水煮肉片三十五文一份,小炒肉十六文一份,饭钱一人一文,拢共五十三文。 五十三文买肉回家,能做店里这两菜几份了,但在外面吃,就是吃个方便,吃个新鲜。赵景清掏钱结账,倒也不觉得浪费钱,吃饱吃好吃开心就是物超所值。 走出食肆,两人便往牙行去。 牙行多在热闹的地方,东市有好几家,门前挂着招幌,随风晃动。 赵景清和袁牧也不知哪家好,随便选了家最近的,前后脚迈入。 午时才过,铺子里还算清闲,竹帘隔开的位置上,有人闭眼打盹。 赵景清和袁牧看了几圈,只瞧见他一个人,袁牧只好敲敲他身前桌子,待人转醒开口道:“劳驾,我们想租房子。” “……额哦,想租啥样的?”忽然被人叫醒扰了午歇,孙佑没恼,只是反应慢了些,抹了把脸才算清醒过来。 赵景清说出要求,“想租个单独的院子,带水井,院子要大,厨房也要大,位置偏也没事,在镇上就行。” 孙佑问:“价位方面呢?” “一两以内。”赵景清道,他在镇上卖豆腐走动多,对此有些了解,同样的院子,带了水井能贵上一两成。一两以内的院子,基本能满足他的需求,再贵就不值当了。 孙佑想了会儿,又将随身带的簿子掏出来翻了翻,“城南锦安里那边有一户,这边挨着东门有两户,东门外也有一户,都满足你说的。锦安里那户最好,独门独院,走哪边都方便,租金得上一两每月,东边这三户各有各的优缺点,租金便宜些,等铺子里回来人了,我带你们去看。” “好。” 没等多会儿,铺里就回来人了,孙佑带路,先带他们去看东边这三户。 紧挨东市是宁安里,先去的是最近的叁公巷,是最外面这户院子,孙佑拿钥匙开锁,推开门侧身让赵景清和袁牧进去。 赵景清最先看的是水井,这户是口小水井,井在院子左边角落,挨着的是厨房,赵景清进厨房看,厨房不小,但灶台不行,只能安一口锅,还是小锅,约摸一次能出五斤豆腐。 “这户租金七钱一月,四间厢房,厨房茅厕俱全,院里还有口井,能住开一大家子。”孙佑说着,转向袁牧,“你们觉得咋样?” 袁牧目光投向赵景清。 赵景清不太满意,他道:“我们再看看下一户。” 孙佑愣了下,到底是个人精,很快反应过来,“成。” 下一户在陆公巷,位置没叁公巷那么好,夹在中间,两边都是邻居。 孙佑打开门,让赵景清和袁牧进去。 院子大小还成,水井挺大,做豆腐多用水也能跟得上,赵景清又去看厨房,厨房大小也行,能赶上袁家的大,灶台能安两口锅,大小和袁家的一样。赵景清还算满意,接着去看厢房,因着厨房大,厢房比上一户少了一间,只有三间,也有单独的茅厕。整体比上一户看着宽敞亮堂,是赵景清喜欢的。 赵景清问:“这户租金多少?” 孙佑见他有意向,立即道:“九钱每月,租金年付,押金是一月租金。” 赵景清颔首,对这户院子虽有好感,却没立即定下,只是道:“还有两户没看,先看看再说。” “成。” 走出院子,孙佑锁门,赵景清和袁牧候在一旁。 隔壁院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探出半个身子,“小孙,这院子要租出去了?” “只是带人来看看。”孙佑没正面回话,锁好门转身示意赵景清和袁牧赶紧走。 赵景清转身,就听那婆婆道:“可别租给不三不四的人,我家孙儿还小,不能带坏我孙儿。” 孙佑大跨步,低声催促,“走,别理会那老太婆。” 赵景清回头望了眼,又跟上孙佑去看东门外的那户。 出了山阳镇得步行两刻,离镇上还算近,院子独门独户,前后左右没邻居,挨得最近的一户离了两陇田。 孙佑边开门边道:“这户也不错,儿子做生意发达了回来盖给爹娘住的,后边爹去世,接娘去城里享福,房子就空下来了。你们先看看咋样。” 赵景清迈进院子,这户院子着实大,和袁家的有得一拼,左边角落是水井,挨着的是厨房,厨房很大,灶台能安两口锅,有五间房,每一间都很宽敞,正房地上更是铺了石砖。 一圈看下来,赵景清问:“有茅厕吗?” “有,在后面呢。”孙佑带着从厨房旁过道往后边走,后面竟有个菜园子,挨着角落是茅厕。 孙佑主动道:“这户租金一两每月,年付,押金一个月租金。” “太贵了,能便宜些吗?”赵景清问,这户院子是大,可又不在镇上,咋能恁贵。 孙佑直摇头,“便宜不了,东家说了最便宜都得一两,这位置是偏些,但房子好,还是值一两租金。这房子要是在镇里面,能租上二两去。” 赵景清嘴唇微抿,仔细思量,这户位置是偏了些,走路去镇上两刻,但驾驴车的话半盏茶都要不了,他能接受。做豆腐早起推磨动静大,这户前后没邻居,不会打扰别人。买了驴,可以在后边搭个棚子养驴。 一一细数下来,赵景清对这户挺满意。 袁牧小声问:“这户吗?” 赵景清没说话,但袁牧能领会他的意思,袁牧想了想道:“这户还成,但是我觉得还是镇上好。这儿太偏了,现在还没春耕忙起来,我能时时和你一道,但后面忙起来,我肯定要下地帮忙,免不得要你独自一人住,我不放心。镇上还有一户,要不咱再去看看。” “那户在锦安里,离梧桐里太近,我不想去。”赵景清抬眼望向袁牧,眼中满是不情愿。 风声传到李长菊耳朵里,离得近了,还方便她找上门来。 “那不看,我们再等等,看其他的?”袁牧道,这户他也觉得好,但一想到忙起来会留景清一个人住这儿,他心里就放不下。 赵景清明白袁牧的顾虑,他点点头,“好。” 孙佑适时道:“有水井且价位在一两以内的院子,不太好找,你们肯加价的话,选择会更多。” 赵景清道:“我们再考虑一下,你先按之前说的帮我们找房子,我们下午能看房。最好是像这种独院,邻居不要挨近了。” 前面那户给他提了个醒,起早贪黑做豆腐的声音可不小,邻居挨得近了,免不得要起摩擦。 孙佑只能答应。 兜兜转转看了几天房,各有各的优缺点,仍是没能定下来。 不过驴子倒是买好了。 ----------------------- 作者有话说:修了下描述,昨天码完急着追剧,没心思修[捂脸笑哭] 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谢谢宝宝们的营养液~~啾咪啾咪啾咪[红心] 清宝,一款挑嘴但能干一碗饭的宝宝[捂脸笑哭] 第32章 袁牧会驾驴车, 可要买驴挑驴,他瞧不出好坏来。 夫夫两人一寻摸,打算请刘大爷帮忙一起去镇上挑, 刘大爷自个养了两头驴, 皆油光水滑, 肥壮结实,是养驴的一把好手。 请他帮忙挑驴, 赵景清放心。 买牲畜得赶着早集,早些去能选的才多,赵景清请林翠娥帮他一起卖豆腐,买驴的事儿交给袁牧,让他和刘大爷一同去。 守着摊子, 赵景清想到从今儿起, 自家就能有一头驴, 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干劲满满。 第45章 林翠娥帮忙打下手, 抽空和赵景清闲话, 笑得合不拢嘴,“回头找刘老匠打一个板车,咱家也有驴车了。” 有驴车不止景清卖豆腐方便, 家里收粮运粮都能方便许多。 “娘, 袁大壮早些天就定做了。”赵景清想着便无奈, 他刚同意买驴, 袁牧扭头就找刘老匠把车板定了, 来了个先斩后奏,赊账叫他去给钱,生怕他会反悔。 “成, ”林翠娥忍不住笑道,“你叫他袁大壮,他不和你急?” 赵景清摇摇头,“不啊,不能这么叫?” 林翠娥暗忖,袁牧有了夫郞就是不一样,她道:“能,他乐意应,你想咋叫他都行。” 一路看过来,小夫夫两感情好,林翠娥心里也开心。 赵景清抿唇笑了笑,得了空目光就往进菜市的方向看,盼着袁牧早些买好驴过来,等收摊后他要去看驴。 豆腐卖掉一半,袁牧的身影出现在菜市口。 到了摊位,赵景清迫不及待问:“驴买好了,咋样的,花了多少钱?” 袁牧上手帮忙,脸上挂着笑,“还成,和咱们租刘大爷这头差不多,花了五两六钱。” 赵景清点点头,“刘大爷呢?” 袁牧回答:“驴车那儿等着呢,帮咱们看着驴。” 不能让人久等,赵景清开始吆喝叫卖,豆腐框里豆腐一点点减少,好不容易盼到卖完,三人收摊都带着急切。 豆腐框搬上驴车,赵景清便去看驴,毛发油光水滑,也很结实,就是没刘大爷的肥壮。通体黑色,两扇大耳朵竖着,眼眶一圈的毛可白,嘴巴一圈也是白的,瞧着就傻愣愣。 林翠娥上手摸,驴性情温顺,一动也不动。 刘大爷笑着道:“这头驴还成吧,你们喂的时候加点包谷、豆粕,长壮些好干活。” “行,我记住了。”袁牧立在一旁道,“刘大爷,你养驴恁多年,还有啥法子没,给我说说成不?” 刘大爷絮絮叨叨和他说,赵景清去结寄存驴车的钱。 出城时,袁牧驾驴车,赵景清和林翠娥坐车板上,刘大爷骑驴。 一路回到乐明村,刘大爷说了不少养驴要注意的事项,三人都听着,袁牧最是积极。 路边有人刨土,抬头瞧见了,撑着锄头朗声问:“刘大爷,又买驴了?咋这次不买小驴驹,买了头大的?” 刘大爷道:“我没买,是袁牧家买的,喊我一起去帮他掌掌眼。” “哟,这头驴品相可以,不便宜吧?林妹子,你家现在过得好哦,驴都买上了。” 林翠娥笑着回:“不是啥好品种,都差不多的价,贵不到哪去。” 已经是二月底,村里水牛每家每户轮着犁地耕种,地里忙活的人不少,都是一个村的,问起来免不得聊两句。 赵景明在地里挖土,锄头挥得不情愿,脸色也不好看。 锄头重,一锄头下去土没刨开,力气废不少,手掌磨出水泡,又被磨破,皮沾着粉嫩的肉,生疼。 赵景明憋着股气,锄头丢开,一屁股坐田埂上。 还没轮到裴家用牛耕地,好不容易能轻松点喘口气,死老太婆看不得他闲下来,忒会使唤人,说到点包谷的时间了,催他挖地种包谷。 两能干活的儿子不使唤,就喊他干。 家里家外恁多活他哪干得完,还种包谷种稻子,种个屁,大不了都没得吃,饿死算了。 ……也不成,西安还得读书呢,饿着肚子咋读书,咋考科举当官带他过好日子? 歇够了,赵景明认命捡起锄头,就见进村的道上停着驾驴车,有人在说话,吵吵嚷嚷的他离得远听不真切。 干啥恁热闹?赵景明站田埂上垫脚看,看清驴车上的人,脸顿时黑了。 又是赵景清! 呸! 赵景明转身挥锄头干活,一锄头下去,嵌下去大半,撬开老大一块土。 “袁老二家都买上驴了,袁牧成亲大操大办花了不少钱,咋还有钱买驴?” “他家家底厚,新娶的夫郞又在镇上卖豆腐,之前我去卖鸡蛋,远远瞧着他家豆腐摊生意不错,是个能赚钱的,肯定有钱买。” “那才卖多久,三个月都不到,能赚那么多?” …… 赵景明一愣,抬眼看向进村道上的驴车,旁边确实还有一头驴。 那是袁家买的驴?!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赵景明手抓紧锄头,脸色越来越沉。 袁家竟然能买得起驴……是因为赵景清?是了,一定是因为他。 赵景清卖豆腐一个月能赚两三两,是能买得起驴,赵景清这门手艺,倒是便宜了袁牧。 论起来,赵景清真是个可怜虫,不管嫁给谁,都得靠这门手艺过活。 上一世还能有西安带他享福,这一世,就和袁牧缠缠绵绵当对苦命鸳鸯吧。 赵景明顿时痛快,收回目光,面上不由带上笑意。 与此同时,赵景清几人高高兴兴回家。 驴栓在猪圈旁,袁星守着看,袁老二从地里回来,锄头一放,就往后边跑。 次日清早磨豆子,就用上驴子拉磨,省了不少力。 袁牧大手一挥,“爹,从明儿起,你就专心忙地里的活,推磨就让它代劳。” “……”袁老二直瞪眼,又好笑又好气,“滚!” “得令!” 做好豆腐,今儿去往镇上的驴车,还是从刘大爷那租的,他们找刘老匠定做的板车还没打好,还得再租几天驴车。 天渐渐亮得早了,前边这个点出发,还得打火把,现在天边泛起鱼肚白,隐约能看见道路。 袁牧驾车,赵景清掰着包谷粑,自己吃一块,给袁牧嘴里塞一块。 快抵达山阳镇,天际层云尽染,赵景清看见前些日子孙佑带他们来看的那个院子,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袁大壮。” 袁牧:“嗯?” “我们租那户吧,镇外那户。”赵景清道,这些天看了好几户,都不满意,“再拖下去,该轮到咱家耕地了,到时候你忙着做农活,我不会驾驴车,春耕这段时间就做不成生意。” 豆腐摊生意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几天不开张,客人得跑一半,赵景清舍不得。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袁牧仍不同意,这是他最担心的。 话落,两人陷入沉默。 赵景清寻思好一阵,驴车驶入山阳镇时,有了主意,“让大毛二毛陪我,它两嚎几声,有歹心也得避开走。” 大毛二毛个头大,立起来有人高,寻常人见着得绕道走,他再三天两头来一趟,袁牧思量了好一会,“成,那我们今儿收摊就去和孙佑说,将那户定下来。” 赵景清露出笑来,“嗯。” 袁牧又问:“铺子有看中的没?” 这些天院子看得多,铺子也连带看了几个,景清一直没给个准话,袁牧想着尽快在春耕前定下来,不耽误豆腐摊的生意。 赵景清道:“进出菜市街角那个铺子,位置挺好,租金也不贵,才五钱一个月,租金季付,一两五钱。” 那个位置袁牧有印象,空间逼仄,多两个人站里边转身都能撞一起,袁牧皱眉,“会不会太小了些?” “摆豆腐框不需要多大的地方,”赵景清提示他,“你注意到没,铺子挨着隔壁的院墙,那角落和李记面铺很像。” 李记面铺论铺子不大,里边只摆得下两张桌子,但他们在外面支了个草棚子,多出摆四张桌子的地,还能在外面安炉子和锅,还没多占道。 袁牧一琢磨,景清说的那铺子也能这般,搭个草棚子出来,以后再添营生也方便,就算不添也没损失。 袁牧道:“好,那就定这间铺子,今儿我们两个一起定了。” “好。” 驴车驶入菜市,卸下豆腐框,开始半日的忙碌。 豆腐卖完,还不到散市的时间,袁牧和赵景清手脚快,收完摊就往牙行去找孙佑。 孙佑瞧见两人来了,暗暗叹气,这两是真心想租院子、租铺子,但是太挑了,太挑了!收拾好心情,孙佑笑着招待,“今儿还看院子不,我这有个新院子。” “不看了。”赵景清直接道,“我想定镇外那个院子,以及菜市转角那铺子,都还在吧?” 孙佑一时半会儿险些没反应过来,这就定了?定了! “还在,都在!”孙佑脸都要笑烂了,“你们要,定金付了签租契,今儿就能定下来。” 赵景清问:“定金多少?” 孙佑道:“一两。” “成,你拟租契吧。”赵景清道,取出荷包拿了一块小银子递给孙佑,是一两的。 孙佑拟好两份租契,推到赵景清和袁牧身前,递上毛笔,“在这儿签字画押。” 袁牧接过笔,落上自己的名字,摁上手印。 “你夫郎也得签字画押。”孙佑道。 赵景清愣了下,他字都认不了两个,哪会写字。 第46章 袁牧侧目看向他,能清楚看见景清眼中的无措和窘迫,心好似被人重重凿下几拳,又酸又疼。 “我教你写。” 袁牧站起身,在景清身后俯身,拉过景清的右手,将毛笔塞他手里,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他名字。 赵景清三字跃然纸上。 黑色的字上,是鲜红的手印。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33章 赵景清垂眸, 纸上一笔一划的三字,是他的名字。 他写的。 孙佑将签字画押的租契收回,“两处租金都是牙行代收, 租金从明儿开始算。” “好。” 赵景清和袁牧离开牙行, 现在快点往回赶, 还能回家吃饭。 驾上驴车,赵景清想着写下的名字, 原来他名字是这样写的,是这个笔画……赵景清指尖微动,不自觉划拉着。 袁牧手里握着缰绳,目光瞟向景清,落在他的指尖。 “景清, ”袁牧开口, 景清抬眼望来, 他才继续道, “我教你识字。” 话说出来, 袁牧憋闷的心才变得顺畅。 是啊, 他要教景清识字! 景清小脑瓜子聪明,是被赵家耽误了,若和他姐一样自幼入学堂, 会识文断字, 定然不会吃恁多苦, 他能过得更好。 赵景清微怔, 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喃喃反问,“……教我识字?” “对。”袁牧内心想法越发清晰且坚定,回答得掷地有声, “做生意免不得要看账目理账,你识字会看,就不怕别人糊弄你。” 赵景清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袁牧为何要教他识字,他道:“有你在啊。” 信任中带着依赖。 袁牧空出一只手,握住景清的无奈地捏了捏,“我要糊弄你怎么办?” “……”赵景清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咱两是一家,我肯定不会糊弄你,但我要是不在呢?”袁牧认真道,“只有你自己会,不管我在不在,有没有我,都没人能糊弄你,哄骗你。” 赵景清领会到袁牧的心思,鼻子顿时酸软,眼眶不由自主泛红,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袁牧,眸中漫上水雾。 咋要哭了?袁牧慌乱,咋还把人惹哭了。 “你聪明,你读书识字学得肯定比我好。”袁牧攥紧手里的缰绳,故作失落,宛如一只落水狗,蔫头耷脑,“你可不能嫌弃我笨,抛夫弃子。” “……” 赵景清满眼眶的泪水霎时间憋回去,没好气的羞恼道:“谁嫌你笨,谁要抛夫弃子。” 子,哪来的子,袁牧怎么越发没脸没皮了。 袁牧松了口气,“好好好,是我胡说八道。” 赵景清气得直瞪他,眸子莹润,“本来就是。” “是我不好,”袁牧直告饶,转而道,“星儿的书都还留着,我回去问他要,教你认字。” “嗯。”赵景清乖乖点头。 阳光和煦,微风吹拂,路旁的不知名的花骨朵随风摇曳,驴车渐渐驶远。 回到袁家,林翠娥在往堂屋端菜,笑着招呼,“回来了,先洗手吃饭,等会再收拾。” “成。”赵景清应声,步子雀跃。 袁牧跟在后面,眼里盛着笑意,看景清开心,他也格外开心。 饭后,各有各的忙活,林翠娥洗碗,赵景清舀豆子泡上,袁牧搬豆腐框。 抓来袁星当壮丁洗垫豆腐框的布帕子,袁牧在他身旁蹲下,“星儿,你前边进学堂的书还在不?” 袁星拧着布帕子,斜眼瞥他,“在,咋了?” 袁牧丝毫不拐弯抹角,理直气壮,“借我用用。” 袁星反问:“你的呢?” 袁牧道:“都多久了,早没了。” “……”袁星又上下扫袁牧好几眼,最后才松口答应,他疑惑不已,“你要书干啥?” 袁牧扫了眼,看见景清忙碌的身影,避而不答,只是道:“你记得拿给我。” 袁星:“……” 行吧,谁叫他是弟弟呢。 午歇结束,赵景清悠悠转醒,正迷蒙着,便见袁牧坐在桌边认真翻书。 袁牧看书,做梦似的。 赵景清闭上眼,隔了会儿再睁开,袁牧还坐在那看书。 “……” 袁牧注意到动静,扭头看过来,“醒了?书找来了,快起床。” 赵景清彻底清醒,想到之前说好的教他识字,立即翻身下床,踩上鞋子穿上衣,去洗把脸又快步走回来,坐到袁牧左侧位置,手搁桌上,直直望向袁牧。 袁牧忍俊不禁,心口被猫爪子踩奶似的踩,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经事。 三本书在桌上摊开,袁牧一本本指过去,“这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学堂启蒙用的就是这三本,我先教你认个囫囵,至于写……我这字实在拿不出手,后边买字帖给你临摹。” 赵景清连连点头,袁牧说什么就是什么。 袁牧把《三字经》单独拿出来,翻开第一页,神情严肃,“我们一天学两句,你认真学,我要考教你。” “嗯。”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意思是……”袁牧认真教学,为了让景清将字、音对上,一字一顿,又绞尽脑汁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当年学进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赵景清听得认真,记得也快,袁牧打乱了问他字音,他都能说出来。 袁牧成就感满满,别说,为人师的感觉还真不赖。 两句学完,时间才过了一刻多,比他预想的快了一半不止,袁牧干劲满满,“再学两句,苟不教,性乃迁……” 屋内,是袁牧的耐心絮语,景清的跟读。 屋外,林翠娥和袁星站在檐下,母子对视一眼,林翠娥推着袁星的背离开,压低声音道:“现在知道你二哥干啥了吧?他们不说,你就当不知道,别胡咧咧。” 景清年岁大了,才开始学识字,自个偷偷学尚好,让人知道了时不时问两句,要是再来句‘我考考你’,得烦死个人。 袁星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大嘴巴。” 次日出摊,临近散市收摊,赵景清和袁牧去到牙行,将租金结清,拿到铺子和院子的钥匙。 铺子不是租到手就能开张,还得去衙门登记,赵景清和袁牧去到公所,又是登记户籍,又是申请营业凭证。 一通忙活下来,还得等三天才能拿到凭证。 公所的手续都是袁牧一手办下来,这要签字,那要画押,赵景清一路看下来,读书学会识文断字的心越发坚定。 走出公所,赵景清少有的提出要求,“袁大壮,我们去买字帖,好不好?” “好。” 两人背影汇入人群,往书坊所在而去。 当天下午回家宣布租好铺子,晚上一家人便琢磨开张的时间。 铺子已经租好,租金都给了,能早一天搬,就少浪费一天的钱,最近的宜开张的好日子在五天后,搬铺子的时间定在那天。 次日清早,赵景清和袁牧出摊,便向顾客宣告,摊子位子即将变化,时间地点一一告知顾客。 铺面在菜市口,进出都要从那过,很好认,但为了不因换地方损失顾客,赵景清还想了个小办法。 “豆腐铺开张前三天,买一块豆腐送一块霉豆腐。” 他家霉豆腐好吃,越卖越好,多的时候一天能卖出去四十斤,爱吃的人可不少,给出实惠应当能吸引人。 “成,开张那天咱一定光顾。” 反正都是买他家豆腐,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豆腐卖完收摊,而后又去收拾铺子。 他们只卖豆腐,豆腐框摆在门口,铺子内无需多修,整洁干净即可。铺子小,收拾起来也快,前后不过两刻就收拾齐整。 最难收拾的是租的院子。 院子坐落在小罗湾,许久无人居住,虽有牙行的人定期上门清扫检查,大体看着还成,但落了许多灰,全得擦洗,烟囱堵了得通,烂瓦片得换。 全家人齐上阵,还找大伯家堂兄堂嫂一起帮忙,都忙活了一个下午才打扫完。 而后还得买锅、搬家当。 前前后后忙碌三天,待凭证下来那天,一切收拾完毕。 离开张的日子还有两天,赵景清和袁牧已经住进小罗湾的院子,大毛、二毛也随之住进了新家。 如今有驴拉磨,无需林翠娥和袁老二帮忙,赵景清和袁牧两人就能忙活得过来。 小罗湾离镇上近,路上花费的时间少,早上多睡小半个时辰再起来做豆腐也来得及。 夫夫两对此皆很满意。 万事俱备,只待开业大吉。 两天后,放一串炮竹,豆腐摊搬进铺子里。 炮竹噼里啪啦响,早早赶来买菜的主顾纷纷道恭喜,炮竹声歇,买豆腐的顾客纷纷围上前。 “我要两块老豆腐。” 第47章 “一块嫩的,一块老的。” “给我装两块嫩的。” …… 来人不断,又是包豆腐,又是包霉豆腐,忙得不可开交。幸而今儿林翠娥和袁星也来帮忙,才堪堪忙得过来。 二十二框豆腐一框框变空,装霉豆腐的陶罐空了一个又一个。 待豆腐全部卖完,竟比平时快了小半个时辰。 后续两天,豆腐铺的生意仍旧极好。 第四天,因着不送霉豆腐了,卖豆腐的速度有所减缓,和搬进铺子前差不多,很稳定。 但有个好消息,霉豆腐卖得更好了,一上午卖出去五十斤。 之前最多才四十斤。 赵景清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换位置他最怕的就是流失顾客,如今看来没影响。 渡过开张忙碌这几日,日子恢复如常,与从前相差无几。 早起做豆腐出摊,收摊回家吃饭,泡豆子,午歇,读书认字,做霉豆腐,吃晚饭入夜睡觉,如此循环往复。 不过几日,村里耕牛轮到袁老大家,他家耕完地就轮到袁老二家。 袁牧得回去下地春耕。 -----------------------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34章 收摊关门驾驴车回小罗湾, 出了山阳镇,停下驴车,袁牧将缰绳交到赵景清手里, 教他驾驴车。 赵景清虚虚握着缰绳, 看一眼驴, 又看一眼袁牧,颇为手足无措。 “咱们这头驴性子温顺, 不要怕。”袁牧温声道,手里鞭子挥出啪的一声,驴迈开蹄子缓步向前,“这样挥一下鞭子,驴子就开始走, 想让它快, 就多挥几次, 不用打它身上。想让它转弯, 往哪边转, 就扯哪边的缰绳。” 他手从景清腰后环过, 握住他的手用力,左侧缰绳绷紧,驴往左边转, 右侧缰绳绷紧, 驴往右边转。 “力气不用大, 扯一下驴就知道往哪边走。”袁牧接着教, “两边缰绳一起扯紧再松开, 就是慢下来,力气再大些扯着不松,是停下。” 袁牧问:“记住没?” 赵景清点头, “记住了。” “来,你试试。”袁牧攥停驴车,松开景清的手,鞭子交到他手里。 赵景清握紧鞭子一挥,驴子迈步,驴车缓缓向前,前面要往左转弯,赵景清轻扯左侧缰绳,驴子自觉往左边走。 坐驴车不觉得,自己驾驴车赵景清这才发现,“它好聪明。” “训了好些天,它学得快,是聪明有灵性,”袁牧扬眉,催促赵景清,“跑快点。” 赵景清连挥两下鞭子,驴哒哒跑起来,赵景清紧紧握住缰绳,专注又谨慎,按照袁牧教的,安全回到小罗湾。 驴车停在院门前。 赵景清扭头转向袁牧,语气兴奋,“我会驾驴车了!” “很棒,一学就会。”袁牧盈着笑,“我大后天回乐明村,后面两天你驾驴车,我给你看着,等我回去春耕,你就能自己驾驴车了。” “成!”赵景清跳下车板,摸了摸驴,仍沉浸在学会驴车的兴奋中。 大毛、二毛锁院子里,没有栓绳,听见声音汪汪汪直叫,爪子扒门噼里啪啦响。 袁牧开门,两条大狗就窜了出来,围着人打转,尾巴晃出残影。 袁牧拉驴车进院子,将豆腐框卸在水井边。 赵景清把狗赶回院子,关上院门,两只狗贴在脚边,步子都迈不出去,赵景清推开大毛二毛,“去去去。” 袁牧看了眼,解开板车,牵驴子往后院走,驴棚盖在后院。 赵景清还新奇着,别开贴着他腿走的二毛,跟上袁牧往后院去,手里拿草料喂驴。 袁牧叉两叉草料,叮嘱道:“草料都备好的,一天喂四次,一次喂两叉就行。” 赵景清应声,“好。” 小罗湾这边夫夫两个人住,不像在袁家时回家就能吃上午饭,赵景清去生火做饭,袁牧去洗豆腐框。 袁牧忙完,赵景清还在炒菜,袁牧贴过去晃了圈,嘴里被塞了块肉,美滋滋出门抱两捆柴进来堆在灶台后,又洗碗洗筷子等待开饭。 只有两个人,午饭做得简单,一份回锅肉,一份炒春笋,一份菠菜汤。 笋子是林翠娥挖了拿来的,正是吃笋子的时候,焯水加辣椒炝炒,口感辛辣爽脆。 “好吃。”袁牧夸道,一个人吃了三碗饭,菜也全给解决了。 赵景清收空碗碟,笑眯了眼。 洗碗泡豆子,赵景清和袁牧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做完了。 回屋午歇一个时辰,起来后袁牧教景清识字,短短时间,赵景清已经学到‘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算下来他已学会一百多字。 识完今日份的字,景清拿出字帖临摹练字,袁牧则去摘树叶。 豆腐可以用油纸包,虽花点钱,但更方便些,可豆腐水润,容易将油纸浸透,纸贴豆腐上,拿回家收拾起来糟心,树叶最方便简单。袁牧背上背篓出门。 “……大哥哥,你摘叶子干啥?”树后一个小童探出头来,迟疑着问。 袁牧扭头,看见是个瘦高的小男孩,黑黢黢的,约摸七八岁,“包东西,你咋一个人在这?” 这位置是山脚下,多有孩童结伴玩耍,但就看见他一个,没事一个人来这干啥,袁牧心下疑惑。 小男孩眼珠子滴溜一转,“我帮你摘。” 袁牧拒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答应下来,“行,你叫啥?” 小男孩从树后跑出来,“我叫李冬,大家都叫我冬冬,你也能这么叫我。” “冬冬,”袁牧摘了两张叶子,展示给李冬看,“帮我摘这种大的。” 李冬:“好。” 小孩灵活,树上爬上爬下,猴儿一样,他摘一把叶子递给袁牧,“这样的行不?” 袁牧接过,“行。” 瞧袁牧性子好,不似外表看着凶,李冬那点拘束消失不见,一双黑溜溜大眼睛盯着刚搬来没几天的大高个,心底的好奇咕噜咕噜冒出来,朝他问这问那。 袁牧有个小侄儿,对待小孩有耐心,一一回答,不时问李冬几句小罗湾村里的情况,他们才搬来这边,整日里忙着,没空结交邻里邻居,对村子更是不了解。 一来一回,李冬将自家也抖落出来,是和他们租的院子隔了两拢田那户人家的孩子。 摘满一背篓叶子,袁牧道:“冬冬,下来吧,不用摘了。” 李冬从树干上滑下一半,就要往地上跳,有一个半他高,袁牧忙阻止,一只手臂搂他胳肢窝给抱下来。 李冬还在那嚷嚷,“我能跳下来!比这高的我都能跳!” “……” 袁牧在前走,李冬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摘叶子也不难嘛,我能摘,你们那么忙,这事儿交给我办吧,我天天给你们摘,一天只收你们……两文钱。” 李冬比出两根手指。 袁牧低头,瞅着到他腰高的小屁孩,真是鬼精鬼精的。 他不禁琢磨,现在有他在,家里的事还忙活得过来,大后天他回去春耕,景清一个人做豆腐卖豆腐太辛苦了,能少干就少干,摘叶子这个事……袁牧盯着李冬瞧。 李冬瘪嘴,收回一根手指,“那……收你一文钱总行了吧,不能再少了。” “成,给你两文,你得每天摘一背篓这样的叶子送到我家。”袁牧还不至于欺负个小屁孩,两文钱就一块嫩豆腐的价,省出摘叶子的时间,景清能多练字,多休息。 “一言为定,咱们拉勾!”李冬跳起来。 袁牧伸出小拇指和他勾了一下,忍俊不禁。 李冬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行,我不说。”袁牧道,等还没这小屁孩天天背一背篓叶子上他家门,还能有啥秘密。 一路往回走,临到岔路袁牧和李冬分开。 回到家,袁牧别开围上来的两条狗,放轻步子去看赵景清,他还在练字,坐姿端正如面对先生的幼童,眉眼低垂,手握毛笔,认真极了。 袁牧看了会儿,又轻手轻脚离开,将摘回来的叶子泡水里洗两遍,倒进竹筛里沥水晾干。 忙活完,袁牧这才进屋,边说边在桌前坐下,“我看看写咋样了?” 赵景清抬头,放下毛笔,将写满字的纸推到袁牧身前,不太好意思道:“写得不好。” 纸上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大,软趴趴的没笔锋,还有涂改的污墨。 “不错,你这才学多久,半个月都没有,能记下恁多字很厉害了。”袁牧看完一张,翻第二张,瞧见最下面两排的字,嘴角上扬,“咋还写我名字?” “……”赵景清别开眼,听见袁牧的笑声又看回来,忍不住一本正经道,“你是我丈夫,你的名字我得先会认会写。” 袁牧微怔,心里暖洋洋胀鼓鼓的,是止不住的开心。 放下写满字的纸张,袁牧探身,迅速在景清唇边轻碰,一触即离。 第48章 赵景清:“……袁大壮!” 同房时这般就算了,咋青天白日还这样,赵景清面色胀红,又羞又恼,还好这就他们两人,要是被人瞧见可咋办? 袁牧的脸皮随着开荤的时间日益增厚,在景清的目光中,将写有他名字的那张纸挑出来,叠在一起,“我得把这张收起来。” 赵景清:“……” 他一时竟不知该先讨伐袁牧亲他,还是毁灭他写的丑字。 袁牧忽然道:“景清,我给你找了个小长工。” 长工,还是小长工?赵景清思绪顿时被带走,“啥?” 袁牧将摘叶子发生的事同景清说明。 赵景清感叹,“这孩子精。” “谁说不是呢。”袁牧无奈失笑,“我还担心他自个跑山里玩,想着一起摘叶子看着点,没成想他是盯上我,奔着赚钱来。” 赵景清忍不住直乐,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你说他是离咱们最近那户的孩子,明儿关门回来,去他家拜访一下,邻里邻居的,搬来那么些天还没串过门。” 袁牧张嘴,赵景清立即道:“不说你和你小兄弟的秘密。” “……”袁牧不乐意,“啥小兄弟。” 次日豆腐做好,赵景清特意先留了两块在家,才驾驴车进镇里。 早上驾驴车的是赵景清,袁牧坐在他身旁,帮忙看着,必要时提点两句。 有铺子就是好,不怕风吹日晒雨淋。 卸下豆腐框,驴车栓在铺子旁的角落,不用特意跑一趟去寄存驴车。 客人来来往往,豆腐一框框减少,卖完关门。 回小罗湾,依然是赵景清驾驴车,不过驾两次,他便已熟练,驴车哒哒跑,遇见土包水坑还能避开。 袁牧瞧着不是一般欣慰,景清就是棒。 回家分工各干各,吃完午饭,赵景清和袁牧没先回屋午歇,而是提上豆腐去拜访李家。 李家土屋茅草顶,收拾得干净齐整。 李冬在院里玩石子,余光瞥见两个身影,猛地定睛瞧过来,看见袁牧跟看见鬼似的,直接愣在原地。他来干啥,不会是告状吧? 厨房里走出一个夫郎,正甩着手上的水,瞧见院门口的陌生人,“你们找谁?” “我们是那边新搬来的,前些日子忙,今儿得空了来串门熟悉熟悉,”赵景清自报家门,“我姓赵,赵景清,这是我丈夫,袁牧。” “进来坐,”夫郎笑着招待,请赵景清和袁牧进屋,“我叫徐立秋,这是我家狗儿。” 徐立秋转身朝李冬招手,“狗儿过来喊人。” 袁牧嘴角微微抽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李冬不情不愿走过来,“赵阿叔,袁叔。” 赵景清送上豆腐,徐立秋不要,推拒一番后收下,坐着说了会儿话,赵景清和袁牧起身离开。 李冬这才松了口气,没提他摘叶子换钱的事。 回家午歇,而后教赵景清识字练字,袁牧出门摘叶子。 才走到岔路口,李冬就冒出头来,跟上袁牧。 袁牧:“狗儿。” 李冬:“……”哼。 太阳落山前,徐立秋上门,提了一篮子菜来,多是山上的鲜货,笋子、香椿之类。 一来一回,两家也算走动起来。 次日,袁牧将摘叶子的事交给李冬,袁牧在院里劈柴,做豆腐烧柴快,有备无患。 两天转眼便过,明儿就得回去春耕,一想到好些天要见不着人,袁牧心里便堵得慌,搂着景清黏糊不已,闹出火来又泻火。 整个院里就住他们两人,袁牧没有顾及,使劲折腾,逼得人哭出声来。 到底理智占上风,袁牧闹了两次便停下。 第二天分别,袁牧可谓是依依不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咋了。 赵景清实在没眼看,失笑催促,“快回去吧,也就这十天半月的,我抽空回去看你。” 袁牧直摇头,“别来回跑,太辛苦了,有空我来看你。” 送走袁牧,关上院门,赵景清转身忙活开,打水泡豆子,洗豆腐框,而后回屋午歇。 躺上床,赵景清闭上眼习惯性往后靠,背却落了空。 袁牧不在。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 第35章 赵景清微怔, 抱着被子闭上眼,虽是累了,但迷迷糊糊好一会儿才睡过去。 一个时辰午歇时间过, 赵景清醒来, 洗漱完将《三字经》拿出来, 自己坐在桌边将前面学的读一遍,又润笔练字。 没人坐旁边看, 也没人厚脸皮招惹他。 四周寂静无声。 “汪!汪汪汪!” 狗吠声打破寂静,是自家大毛二毛在叫,赵景清忙放下了毛笔,起身大步走出堂屋,听见院门被敲响, 他喝停狗子, 开口询问:“是谁?” “赵阿叔, 是我!我来送叶子!” 门外响起的是李冬的声音, 赵景清打开院门, 李冬背着个大背篓, 心有余悸往院里瞅,瞧见两条大狗,不由瑟缩肩膀, 却又是止不住的好奇。 赵景清托起背篓, 从李冬身上卸下, 邀请他, “进来吧。” 李冬迟疑好一会儿, 跟在赵景清身后抬脚迈进院子。 大毛二毛朝李冬龇牙,赵景清又喝了几声,两条狗乖乖卧倒, 喉咙里的呜呜声听着好不委屈。 赵景清扭头对李冬道:“别怕,它们听话不咬人,你多来玩,和它们熟了,它们就让摸了。” “好!”李冬直点头,眼睛定在两条大狗上挪不开。 赵景清将叶子倒进盆里,空出背篓来,让李冬等一会儿,进屋拿出两文铜板。 李冬拿着铜板,笑得见牙不见眼,合掌摇晃,两个铜板碰撞,叮叮当当响。 “谢谢赵阿叔!”李冬背上背篓,一步三蹦跶离开。 赵景清失笑,将树叶淘洗两遍放旁边沥水,而后回屋继续练字。 那厢,袁牧回到乐明村。 走路回家已经错过饭点,林翠娥知道他今日要回来,给他在锅里留了饭。 林翠娥边舀猪食边道:“饭在锅里,你自己吃。” 两桶猪食舀好,林翠娥拿扁担要挑,袁牧道:“我来。” 家里六头猪,两大四小,四头小的长大不少,吃得也多,一顿得喂四桶猪食,袁牧来回挑了两趟,给猪喂了,才洗手吃饭。 林翠娥刷锅,“你们在小罗湾住得咋样?” “挺好的,还上门认了邻居。”袁牧边扒饭边道。 “邻居是得多走动,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 。”林翠娥舀出刷锅水,叹了口气,“景清不在,我心里都不得劲。” 每每他娘做饭,景清就去烧火,袁牧抬眼,“他烧火烧有恁好,星儿不行?” 林翠娥:“……” 是烧火的事吗?景清在,她做事景清主动帮忙,做得还好,给她省心不少,冷不丁的搬出去了,处处都让人不习惯。 “和你没话说。”林翠娥瞪他一眼,催促道,“赶紧吃,你爹下地去了,你不要磨蹭。” 袁牧:“……”成吧。 吃完饭,袁牧和林翠娥前后脚出门下地,他们田离家不远,出门走几步就能看见袁老二和他两兄弟在犁地。 袁星头戴草帽,在地里除草。他怕田里的蚂蝗,只要不让他下水田插秧,他啥都答应干,上到挖地播种除草,下到洗衣做饭喂鸡,指哪打哪。 吃完饭就来忙后,袁星坐田坎上歇口气,瞧见袁牧回来眼睛一亮,“二哥!” 袁牧应了声,袁星盯着他身后看,“景清哥呢,我景清哥没回来?” “没,他要忙着做豆腐,得天天开张。”袁牧道,他也几天没回来,咋他娘和弟弟就盼着景清。 袁星也知道这个理,“我还以为今儿他要跟你回来呢。” 他叹了口气,他想景清哥哥了,“二哥,等春耕忙完,我想和你一起去小罗湾,我要去看景清哥。” 袁牧撸起裤脚踩进水田里,弯腰插秧,“成。” 日落月升,各家各户炊烟袅袅。 袁牧手里提鞋,光脚踩田埂往家里走。 赵景清躺床上入睡,大毛二毛趴在床脚、桌边,一双圆溜溜的眼在黑夜里绿幽幽的。 丑时过半,赵景清醒来,燃起烛火,洗漱完从后院牵驴拉磨。 天光微亮,豆腐框搬上驴车,赵景清驾驴子前往山阳镇。 袁牧手拿两个苞谷粑粑,边吃边往地里走。 …… 隔壁田里的妇人忙里偷闲,目光四周搜罗一圈,没瞧见赵景清的身影,不由好奇问:“翠娥,咋不见你家新夫郎?” 林翠娥弯腰埋头,利落插秧,头也没抬回道:“他在卖豆腐。” “卖豆腐哪有春耕重要,一年吃喝都看现在,咋还分不清轻重呢?” 林翠娥一顿,直起腰来,“李翠花,你这话就不中听了。地里的活咱们几个忙得过来,用不着景清帮忙。” 第49章 往年地里也是这些活,景清没进门,他们忙得过来。咋了,景清进门了,难不成他们就忙不过来,必须得景清搭手了? 林翠娥懒得搭理她。 李翠花撇撇嘴,不以为意,只觉得林翠娥是在嘴上说得好听,哪有夫郎进门不干活婆婆能乐意的。没见裴家那个,天天干活下地裴西安他娘还要找茬。 等中午回家做饭,李翠花特意绕远路过裴家的地,地里赵景明在忙碌,他喊了声,“裴家的,回家做饭了!” 赵景明直起腰,看了眼天色,几步踩上田坎,“你不喊我,我都没注意到点了。” 李翠花不动声色打量他,袁裴两家夫郎换嫁的热闹她有去看,成亲那日的赵景明水灵灵的,瞧着是家里娇养长大的哥儿,但现在变化颇大,他瘦了,春耕地里忙,他天天在地里忙活,人也晒黑了,哪有镇上哥儿的模样。 李翠花问:“咋还是你一个人在忙,春耕来得及吗?” 赵景明神色微变,对前半句话避而不答,只笑着道:“应该来得及。” 哪里来得及,裴家田地不多,但他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他在饭桌上提过,让裴老二裴老三一起春耕,有西安压着,裴老二裴老三答应下来。 两人早早扛锄头出门,赵景明到地里一看,人影瞧不见一个。中午、晚上回家比他还迟,一副累得不行的模样。 赵景明气得不行,质问两人,死老太婆窜出来护崽子,说他要老二老三去春耕,他们去了,他还想怎样! 赵景明不服气,和死老太婆掰扯。 一边是夫郎,一边是亲娘,裴西安只得两边劝,咋也劝不住,最后摔门进屋躲清静去。 没有他在中间斡旋,赵景明实在吵不过那死老太婆,恨不得把她嘴缝上,憋气难受不已,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翠花神情古怪看他一眼,更多的是想看热闹,“还是你勤快肯干,不像袁家那夫郎,春耕恁忙都不来下地帮忙。” 赵景明脚步顿住,“他不下地?” “是啊,我家地和袁家挨着,可看得真真切切,我就没见他下过地。”李翠花说罢,好奇地盯着赵景明。 赵景明脸色不断的变幻,李翠花接着道:“林翠娥说他做豆腐卖,不用下地,她性子好,倒是个好婆婆。” “是吗,我……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先走了。”赵景明艰难道,忙借口快步离开。 走得稍远一点,赵景明脸色顿变,沉下脸来。 赵景清竟然不用下地,前世他嫁进裴家,地没因给袁牧治腿变卖前,他都要下地干活!凭什么赵景清可以不下地?! 赵景明心里堵得慌。 呸,李翠花也不是个啥好东西,来看他热闹呢?! 他偏生不让她看。 日子一天天推移,袁家的地里绿意盎然,风吹禾苗动。 赵景清每日上午卖豆腐,回家收拾好,下午自个练字,练了三天,前面的已是熟记于心,能全部默背书写下来。 他空闲时间便多了出来。 赵景清是个闲不住的,后院那块菜地挖出来点了菜,又没事可干。 闲来无事,赵景清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记得袁牧从易大哥那打听来的消息,小罗湾就有一个烧席师傅,住处他记得不太清楚。 赵景清找徐立秋打听,得了确切的消息。 小罗湾是有个烧席师傅,姓丁,名唤丁栋梁,家住在河沟旁边。 第二天赵景清买了绿豆糕和桃酥,再提两块豆腐,登门拜访。 赵景清站在院子门口,朗声问:“丁师傅在吗?” 正是春耕之际,地里农活忙,烧席师傅接的席面少,自个也得忙活地里的活计,丁栋梁正好在家,从堂屋走出来,“你要办酒席吗?” “不是,”赵景清直接说明来意,“我做点小生意,做豆腐卖。听说您做席面在十里八村都极好,今天特意登门,是想和你谈合作。” “啥?我能和你做啥生意?”丁栋梁愣住,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摆手道,“你想定酒席就定,不想定走。” “丁师傅,请你听我说完。”赵景清赶紧道,“你做席面,有的主家包工包料,有的主家给钱,你自个买。这后者,就是生意,是我想和你谈的生意。” 丁栋梁回过味来,顿时转变态度,“进来吧。” 赵景清进入院子,送上提来的礼,以及两块豆腐,说出自己能给的实惠。 菜市豆腐如今是一个价,老豆腐三文一块,嫩豆腐两文一块,赵景清道:“在我这定豆腐,一至三框豆腐能便宜三厘一块,三至十框便宜五厘一块。” 一框二十块豆腐,这么算下来,一框能便宜六到十文,这便宜的钱可就落进烧席师傅的口袋。 “我家豆腐好,你尝尝,若是觉得行,后边找我定就成。”赵景清笑着道,又报上地址。 丁栋梁道:“成,我先尝尝,要定就找你。” 赵景清告辞离开,接下来两天又去拜访了两家,一家在镇上,一家在村里,几乎是差不多的情况,没啥好说道的。 豆腐送出去,人态度也好,但会不会找他定豆腐,还得后面农闲再看。 第三天,赵景清又去拜访一户,回到家,正掏出钥匙开院门,却见门上锁没了,门错开一条缝。 有人? 赵景清愣住,家里遭贼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补昨日份更新~ 这几天霉霉的[化了]一跤摔得膝盖乌黑,站起来蹲下都疼[化了][化了]无语无语无语 第36章 大毛、二毛竟不叫…… 赵景清心里担心, 却不敢凑近看,转身就走,寻思去徐立秋家躲一躲。 没走两步, 院里传出一连串汪汪汪。 赵景清步子微顿, 扭头往回看, 就见门缝被黑色湿漉漉的鼻子拱开,大毛从院里窜出来, 围着他打圈,脑袋把他往家里拱。 咋了这是……赵景清不解,但见大毛尾巴摇得欢快,心里有了个猜测,立即回身推开院门而入。 就见院里停了架驴车, 车板上摆满陶罐, 袁牧从柴房走出。 赵景清怔在原地, 一时间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喜悦漫上心头, “袁牧!” 袁牧大步上前, 笑着道:“是我,咋不叫袁大壮了?” “你咋来了?”赵景清道,透着无言的喜悦, “地里忙完了?” “没呢, 家里做的霉豆腐发酵好了, 我今儿抽空给你送来。”袁牧说着话, 将板车上的陶罐往柴房里搬。 柴房除了角落里靠墙堆了几捆柴, 其余地方全空着,都用来堆放发酵霉豆腐的陶罐和一应用具。 没忙完就还得回去,赵景清一起搬, 询问道:“那你啥时候回去?” “我才来你就问我这个,”袁牧瞟景清一眼,眼中带着点委屈,“明儿一早走,和你一起把豆腐做了。” 赵景清露出笑来,“昨儿徐夫郎给我送了点椿芽,我做给你吃。” “成。”袁牧看着自己越发俊秀的夫郎,“这些天想我没?” 赵景清放下陶罐,点点头,“想了。” 袁牧顿时支楞起来,嘴角止不住上扬,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考教景清的功课,“我不在,你有好好练字读书吗?” “有,你教我的全会背,字全部会写了。”赵景清出来继续搬陶罐,“你今儿再教我一些,多教点,我能记住。” “成。”袁牧答应下来。 板车上陶罐搬进柴房,袁牧打水洗手。 “你去哪儿了,咋不在家,我还寻思着搬完陶罐去找你呢。”袁牧边洗手边问。 “去见烧席师傅了。”他将这几天见四个烧席师傅的事儿说了,“等农闲做酒的人多了,才能看出来有无效果。” 袁牧道:“我觉得大概率能成。” “我方才回来,瞧见门开了一条缝,还以为家里遭贼了。大毛二毛也没动静,我都怕它们被杀。要不是大毛出来拱我,我都跑徐夫郎家去了。”赵景清无奈失笑,还好是袁牧。 “是我的错,吓到你了,”袁牧握住景清的手,“你做得对,下次遇着这事儿直接跑。” 赵景清点点头,见袁牧眼下带着青黑,心疼不已,“回家没睡好?” “没,”袁牧叹气,“你不在,睡得不舒坦。” 赵景清:“……” 袁牧搂着景清的腰往怀里带,“你陪我睡一会儿?” 这个点,睡一个时辰起来做饭刚刚好,赵景清答应下来,“好吧。” 袁牧把人带进屋,门窗一关,赵景清觉察出不对劲,袁牧这哪有要睡觉的意思。 …… 果不其然。 赵景清再醒来,天已经擦黑,他惦记着做椿芽给袁牧尝尝,踩上鞋出门,厨房里亮着烛光,赵景清进屋,只见袁牧已经蒸好饭,正在炒菜。 第50章 椿芽洗干净放在一旁,还没下锅。 袁牧听见动静,扭头看了一眼,“醒了,椿芽你要咋做?” “焯水,炒鸡蛋。”赵景清道,等袁牧炒的菜出锅,他这才上手。 不过片刻,椿芽炒蛋出锅。 就两个人吃饭,没往堂屋里端,支张桌子在厨房,吃饭更方便。 赵景清给他夹一筷子,“你尝尝喜欢吃不?” 袁牧一口吃下,味道怪怪的,但他能接受,袁牧道:“好吃。” 赵景清当即露出笑来,给袁牧又夹了两筷子。 吃完饭洗漱完,袁牧躺上床,赵景清想起有件事没干,拿出《三字经》来,“袁大壮,你还没教我读书。” 袁牧翻身坐起来,不想下床,招招手道:“你过来。” 赵景清在床边坐下,翻开书,袁牧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从上次教的地方往下读,“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曰南北,曰西东,此四方,应乎中。” 温声细语持续半个时辰后停下,屋内烛光熄灭。 直至丑时过半,星火重燃。 忙活完,豆腐框装上驴车,赵景清往山阳镇内赶,而袁牧则赶回乐明村,两驾驴车驶向不同的方向。 卖完豆腐回到小罗湾,院门紧闭落锁,没出现昨日的情况,赵景清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似昨日袁牧的到来是一场梦。 在院里卸豆腐框,将驴牵入后院,叉两叉草料放入食槽,而后忙活做饭吃。 昨晚上的剩菜还在,赵景清准备剩饭剩菜,将就吃一顿。但想到袁牧的殷殷叮嘱,道他早起做豆腐劳累,一定要吃好睡好,赵景清打两个蛋蒸蛋羹,吃好吃饱。 泡上豆子,午歇睡一觉起来,赵景清拿出《三字经》,巩固昨晚上袁牧教的,读几遍后开始练字。 昨晚上只读没写,今天要多练一练,赵景清打算空出两天下午的时间,先将字练熟。 专注做事时,时间过得飞快,院门被敲响,大毛二毛兴冲冲摇着尾巴冲向院门,赵景清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才意识到李冬来送叶子。 他起身大步去开门。 李冬胆子大,天天来上门送叶子,和两条狗已经混熟,还敢往狗背上爬,哪有初次见时的害怕与不安。 赵景清暗自猜想,可能因为他叫小狗,所以才和两条大狗相处的如此愉快。 不用赵景清接背篓,李冬自个走进院子,放下背篓,将叶子倒进盆里。他是个勤快孩子,想帮忙洗叶子,赵景清没让。 院子里的水井大,摇一桶水起来忒费劲,赵景清不放心。 李冬在院里和两只狗玩,赵景清打水洗叶子,他洗得快,两遍淘洗完晾着,打算进屋拿铜板,抬眼便见李东看向屋内。 察觉到动静,李冬移开视线,不再往屋里看,低头握狗爪子玩。 赵景清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现,进屋取出两个铜板,出来时看见李冬在往屋里看。 收下铜板,李冬习惯合掌晃动听它撞击的叮叮哐哐声,笑得像偷腥的猫,“谢谢赵阿叔。” 赵景清好奇问:“小狗,你赚钱的事儿和你阿爹说了吗?” 前边徐立秋来送椿芽,还问他咋李冬天天帮他们摘叶子,既然答应了李冬不说,赵景清只道这是他们的秘密,不能擅自告诉他,想知道得让李东自己开口。 徐立秋没再多问,和他唠两句家常便离开。 但赵景清猜想,徐立秋可能心里门清。 李冬摇摇头,“还没,我想多攒点儿交给阿爹,让他高兴。” 赵景清摸摸他的头,“乖孩子,你阿爹肯定高兴。” 住过来那么久,李家的情况赵景清心里有数。他家赵景清只见过徐立秋和李冬,但两家走动频繁,赵景清知道他家有一个上了年纪腿脚不好的老人,常年卧床。 李冬的爹,赵景清没瞧见人,也没人提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自不会揭人伤疤,非得瞧他家的经。 两家是再普通不过的邻居,可乖巧懂事的孩子总能讨人喜爱,赵景清不免对他多出两分怜爱。 今日两次察觉他往屋里看,都是看桌上的纸笔,赵景清主动道:“你想读书认字吗?” “想!”李冬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下去,“可是我家没钱,阿爹种地养家已经很辛苦了,没有钱再让我去读书。” 赵景清道,“我正在学《三字经》认字,会写几个字,我教你咋样?” “好啊好啊!”李冬跳起来,高兴不已。 学着袁牧教他那般,在学《三字经》前,先教会他写自己的名字。 李冬二字不难,赵景清会写。 笔墨纸砚贵,李冬小小年纪却很懂事,说什么也不用赵景清的,手指沾水在桌上划拉。 现在天气转暖,水痕片刻变消。 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李冬兴奋道:“赵阿叔,我会写自己名字啦!” “真棒,写得很端正。”赵景清夸赞道,一如袁牧夸他,当时他有多高兴,想来李冬便有多高兴。 李冬笑容很大,却变得羞涩。 赵景清接着教他背《三字经》,教了四句,几遍下来李冬跟背顺口溜似的,全记了下来,但读的是望天书,字音对不上。 离开之时,李冬蹦蹦跳跳,嘴里念念有词。 就这么上午卖豆腐,下午赵景清自个练字,新学的字练熟了,便去拜访做席师傅,周边他方便去的人家,皆已去遍。 闲暇时,再教李冬读《三字经》,时间一晃而过,春耕已悄然接近尾声。 裴家终于轮到水牛耕地。 裴家有个秀才,已去世的父亲曾在村里学堂教书,是村中许多人的启蒙先生,多有崇敬,论下来是有优待,水牛耕地他家第一个耕无所厚非。 但裴母是个人精,他家第一个耕,别人家忙着地里其他活计,哪能轻易请出人来帮她,遂等到最后再耕,既得了谦让的名声,后边开口请人帮忙,别人没那么多理由拒绝。 可赵景明进门,裴母当个甩手掌柜啥也不管,任由赵景明去做。 可赵景明哪来那么大的脸面? 赵景明没办法,他忙碌过整个春耕,人都瘦了一圈,临到最后耕地栽种,实在忍无可忍,咬死了让裴老二裴老三一同上阵。 不干就别吃!饿死算了! 紧接着又是一场乱战。 眼看要错过最佳播种时间,裴西安打算以大哥的威严压老二老三就犯,乖乖干活。 而就在此时,村长找上门来。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37章 裴家的争吵戛然而止。 裴母黑着脸, 裴老二裴老三坐在她身后,不发一言。小树儿瑟缩在角落,赵景明叉腰倚在门边, 裴西安站在堂屋中, 脸色不大好看。 “村长。”裴西安敛下不愉的神情, 邀请村长进屋坐。 村长迟疑,他来得不是时候, 但来都来了,要办的事儿得办。 “西安啊,”村长开口道,“我今儿来找你,是这样的……村里学堂关了几年, 这些年孩子多, 咱们琢磨着重开学堂, 想请你来教书。” 他说明来意, 最震惊的当属赵景明, 上一世没见西安去学堂教书, 原来是请过西安吗? 裴西安问:“学堂……何时开学?” “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最多不出十日,”村长顿了下继续说, “你爹从前就在学堂教书, 村里多少孩子都是他启蒙, 你答应来, 学堂肯定给你留位置, 你多考虑一下。” 裴西安眉头微动,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神情儒雅依旧, 含笑应下,“好,我会考虑。” “考虑啥考虑,”裴母忽然开口,“束脩收不到两个子,还劳心劳力,就是去教那破书,你爹才早早去了。” 说着,她声音低下来,呜呜咽咽红了眼。 赵景明看得稀奇,死老太婆还会哭。 不成想裴母突然这样,村长一脸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娘,别说了。”裴西安宽慰两句,扭头对村长道,“您别往心里去,这事我考虑好同你说。” 裴母呜咽声化作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哭诉,“他爹走得早,留下咱们孤儿寡母,谁都能来欺负……地里活计全我干,辛辛苦苦拉扯大几个孩子……地现在都没耕好,眼瞅着插秧的时间就要过了……没有收成,今年可咋办……还想让西安也去教书……” 村长被哭得头大,面如土色。 苗成凤的哭诉好没道理,裴仁德是壮年早逝,可干教书啥事,他在世时可是里里外外操劳,也不见苗成凤多心疼他,村里最享福的就是她。人不在了,说是教书累死的,村长听着话都想给她吐唾沫星子。 裴仁德还在世,教了恁多孩子,他家孩子都是他教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儿子受益良多。 村长好声好气道:“耕牛马上轮到你家,你家两亩水田,最多三天就能插完秧,你别急。” 第51章 赵景明道:“三天可插不完,都指望我来干,我哪有这能耐。” 苗成凤哭声一顿,狠狠瞪向赵景明,哭得更大声了。 “苗妹子你别哭了,赵夫郞你少说两句。”村长一个头两个大,他今天就不该来。 赵景明冷哼一声,眸光扫向死老太婆和躲她身后的两个壮劳力,西安要读书考学,以后当官是要带他两兄弟鸡犬飞天,两兄弟啥也不做,凭什么享福? 孝字压头上,他治不了死老太婆,还治不了这两人? 赵景明眼泪说掉就掉,“叔,我知道我是新进门的,是该多做事,可……可也不能啥事都我一个人干,春耕我一个人忙活到现在,我想叫两小叔子去耕地插秧,他两偷闲躲懒,啥也不干……叔,我也不想说,可我心里太憋屈了……” “赵景明!”苗成凤跳起来,指着赵景明就开骂,话语之难听。 赵景明埋头揪着衣角哭,裴西安夹在中间两难,苗成凤劝不住,只能拦着不让动手。 赵景明哭着让村长给他做主。 村长:“……”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小小一个村长。 …… 从裴家脱身,村长好似老了十岁。 好在他说话管用,裴老二裴老三没能再偷闲躲懒,乖乖下地干活。只是这速度实在太慢,村长只好再叫两个裴仁德教过的学子去帮忙。 几乎年年都来这么一遭,村长不由叹气,这般折腾下去,裴仁德的余恩还能荫蔽他们多久? 那厢,袁家的春耕结束,地里的活袁老二能忙得过来。 天色渐长,现在赶往小罗湾,能在天黑尽前赶到,明天还能和景清一起做豆腐。 袁牧这般想着,不再犹豫,收拾包袱便赶着要去小罗湾。 即将踏出院门,袁牧脚步微顿,他好像忘记什么事? “二哥!” 袁星的怒吼在身后响起,袁牧顿时想起来,暗道一声糟糕,他给忘了。 他忘了袁星没忘,袁星可惦记着这茬,盯袁牧盯得可紧,生怕人丢下他跑了。 果不其然。 袁星大步上前抱住袁牧胳膊不撒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嚎,“娘!二哥不带我去见景清哥哥!” 他嗓门明亮,袁牧倒抽一口冷气,头往旁边别,他声音可太刺耳朵。 “停停停,是我忘记是我错了,我带你去。”袁牧赶紧道,完了往外拔自己胳膊,没曾想袁星抱得太紧,他完全拔不出来,“撒手。” “我、不!”袁星可不信任他,他早就看清二哥,有了夫郎啥都不管不顾,眼里只有他夫郎。 袁牧:“……” 林翠娥从房间走出来,提着个包袱,瞧见袁牧就来气,“慢点儿咋了?夫郎能跑了不成,这是给景清做的新衣裳,这两天晚上抽空赶出来,你顺道给他带去。” “成。”袁牧接过包袱,挂到肩上。 林翠娥抓着袁星叮嘱,让他要听话,不许四处跑疯玩,袁星连连点头应下。 林翠娥这才放他们走。 没有驴车,从乐明村走到小罗湾,两人的脚程得走小一个时辰。 袁星一路上高兴极了,他的小包袱丢给袁牧,蹦蹦跳跳摘了不少路旁的野花,编出两个花环。 一个嵌着蓝紫色的婆婆纳,一个是嫩黄的迎春花环,袁星倒着走路,“二哥,哪一个送给景清哥好?” 袁牧道:“两个都送。” “……”袁星翻了个白眼,他就不该问。 不过……他两个都喜欢,想来景清哥也会喜欢,那再编两个吧,一人两个。 紧赶慢赶,你打小罗湾时天擦黑,他们租的院子熄了灯。 袁牧敲响院门,院里顿时响起凶猛的狗吠,袁牧提高嗓门,“大毛、二毛。” 门内狗叫停止,继而是狗爪子扒门声,随后是疾布走来的脚步声。 卸下门栓,院门打开,赵景清端着一盏煤油灯,如豆的灯光照亮他喜悦的面容,“星儿也来了,快进来。” “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做。”赵景清撸起袖子,他们是走来的,应该没吃饭。 “没呢。”袁星上前挽着赵景清胳膊,“景清哥,我给你送一样东西,你先闭上眼睛。” “什么呀?”赵景清闭眼。 头上是轻微的冰凉触感,赵景清睁开眼,略带不解,抬手轻轻触摸。 是花环。 袁牧抬手,将带歪的花环扶正,压低声音夸道:“好看。” 赵景清朝他露出笑来,转而询问袁星,“你要吃啥?我给你做。” “我想吃……” 吃完收拾好,赵景清去收拾给袁星住的房间,他们隔壁间就挺好,赵景清抱出被子往隔壁走。 袁牧洗漱完过来,结果他手里的被子,“让他住对门那间吧。” 说着,调转脚步往对门走。 赵景清:“……” 圆房那么久,赵景清不似最初羞涩,袁牧是啥小心思他懂。 赵景清无奈,跟上去收拾房间。 次日清晨寅时将至,夫夫两起来忙活,在豆腐倒入豆腐框压制,赵景清才将袁星叫醒,一同出发。 今日份豆腐卖完关门,赵景清和袁牧没立即收拾回小罗湾,而是带袁星在镇里玩。 带他中午吃顿好吃的,又去逛几家杂货铺,买点小哥儿喜欢的东西。 袁星被哄的可开心,搂着赵景清不愿撒手,黏糊得紧,晚上甚至想赵景清去他屋睡。 给袁牧气得不行。 关上门,袁牧直抱怨,“这弟弟不能要,谁爱要谁要,明儿给送回家去。” 赵景清抿着唇乐,袁牧捏他脸颊,“你还向着他,我可被你伤透了心。” 赵景清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结果就是他遭殃。 …… 每日做豆腐卖豆腐,偶尔带袁星在镇里逛一圈,有空闲时间,赵景清和袁牧便去拜访烧席师傅。 眼看春耕已经忙过去,单小罗湾的酒席都办了两场,赵景清先前拜访的烧席师父不曾找过来。 失落肯定有,但赵景清不至于受打击,得了空,和袁牧将周边知道的烧席师傅全部拜访。 功夫不负有心人,四月中旬,之前拜访的丁栋梁找上门来。 丁栋梁开门见山问:“赵夫郎,如果在你这订豆腐,你前边说的可算数?” 生意来了,赵景清心里激动,仍能保持镇定,肯定道:“算数。” “我想订一框嫩豆腐,一框老豆腐,明天早上要,不用你们送货,我自己来取。”丁栋梁道。 “行,早上豆腐最迟卯时过半出锅压制,您这个点儿后来取就成。”赵景清道,一框嫩豆腐三十四文,一框老豆腐五十四文钱,他道,“定金三成,三十文钱。” 丁栋梁爽快交了定金,寒暄两句便离开。 目送他离开,赵景清再维持不住镇定,抓住袁牧的手,“咱们开张了!终于开张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38章 他高兴, 袁牧亦高兴。 现在豆腐铺生意好,每天做的豆腐都能卖完,还在卖霉豆腐, 一天入账一两二三钱, 营生很稳定, 但能多一条路,再好不过。 袁牧关上门, 手抚在赵景清后背,往屋里走,“明儿我留家里等他来取豆腐?” “成。”赵景清点头,面上满是笑意。 这些日子见了十六个烧席师傅,没一个人找上门来, 他面上虽不显, 但心里情绪不高, 不过终是等来了人。 天气转暖, 豆子不必像之前泡那么久, 赵景清舀豆子出来泡上。 次日, 二十四框豆腐压制成型。 二十二框搬上驴车,赵景清带上袁星一同驾车进镇子,袁牧留在家中。 “景清哥, 你会驾驴车!”袁星惊讶, 他来后都是二哥驾驴车, 景清哥都是和他一起坐后面车板上。 赵景清拉着缰绳, “是啊, 你哥教我的,不难。” 风吹在脸上,袁星扭头看赵景清, 骨肉匀停,人俊秀,还爱笑了,与初嫁入袁家时判若两人。 袁星十四,能看出他哥对景清哥的维护与偏爱。 懵懂的内心埋下期盼的种子。 赵景清道:“要学吗,等回来我教你。”现在后面车板上有豆腐,不能颠着,颠碎了不值当。 袁星:“学!” 与此同时,丁栋梁上门来取豆腐。 他加着驴车,车板上是炊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他不是一个人来,车板上坐着一男一女,三人一起做酒席。 袁牧将豆腐搬出来,放到车板上,丁栋梁爽快结账。 袁牧装好铜板,抬头道:“下次再来,多买实惠多。” “成,这不接到活就来你家定豆腐了么。”丁栋梁说着话,坐上驴车,驾车驶出小罗湾。 袁牧关门喂狗,家里该洗的洗,该扫的扫,一切收拾齐整,才出门步行往镇里去。 第52章 离得近就是好,他脚程快,一刻多便进了镇子。 铺子生意好,袁星手脚麻利,干活是一把好手,袁牧瞧两人忙活得过来,便去买菜。他们现在单独住,不似在家里方便,吃啥都得买。 等他买好回到铺子,豆腐只剩下三框,铺子前的人没那么多。 待豆腐卖完,袁牧将豆腐框搬上板车,三人回家。 丁栋梁定豆腐后两天,又有人来定豆腐,是镇上的烧席师傅,直接找上豆腐铺。 “我想订五框豆腐,两框老豆腐,三框嫩豆腐,能送货上门吗?” 赵景清道:“能,您啥时候要,送到哪?” “明天巳时前,送到荣安里锣锅巷。” “成,定金三成。”赵景清道,三框以上便宜五厘一块,两框老豆腐一百文,三框嫩豆腐九十文,“六十三文。” “给。” 赵景清收下铜板,拿木炭在木板上写下时间地点,以及需要的豆腐,免得忘记。 多五框豆腐,须得多做一锅,早上起得更早,丑时过半便起,忙活完,和平常差不多时间。 一同驾驴车进入镇上,抵达豆腐铺,袁牧将在铺子里卖的豆腐筐卸下,驾车往荣安里去。 荣安里不远,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回来。 两单生意都很顺利,接下来隔三差五,便有烧席师傅找上门定豆腐。他家品质好,定的多还能得实惠,自是愿意来找他。 一晃小半个月,赵景清仔细算了下,比之前多卖出去五十七框豆腐,三十框嫩,二十七框老,算下来拢共是二两三钱。 赵景清估摸着,卖满一个月,保守估计能有五两。 五两可不少了。 赵景清翻开本子记账,不用袁牧帮忙,他现在能自己记了,只是字写的有些大,比袁牧的字还大两圈。 袁星来小住半个月,虽然住得开心,但他自小到大没离开过爹娘,呆久了便忍不住想念,恰巧袁牧要回乐明村取林翠娥做的霉豆腐,他便跟着一同回去了。 今儿下午,家里只有他一人在。 李冬到点送来叶子,满满一背篓,进门熟门熟路摸大毛二毛,和狗子打成一片。 赵景清洗一盘李子出来,让李冬自个吃。 淘洗着叶子,赵景清忽然想起来,好奇问:“摘叶子赚钱这事儿,你同你阿爹说了没?” 李冬一口咬半个李子,酸得脸皱成一团,但胸膛挺得可高,眼睛也亮晶晶的,“说了,我阿爹夸我懂事,夸我厉害,还去买肉回来吃,我阿爹做菜可好吃了……” 他絮絮叨叨夸了一通徐立秋,不信邪又拿了个李子,小口咬下,甜的。 赵景清听着,等他说完后又问他,“上次教你的字会写了吗?” 李冬道:“会了,我写给你看。” 他折一根树枝,蹲在地上一笔一画写下——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用紊。 写罢,李冬仰头问:“赵阿叔,我写的对吗?” 赵景清检查,肯定道:“都对。” 又教他两句,李冬回家,赵景清便去准备晚饭。 不多时,袁牧回来,驴车停在院子里,将霉豆腐搬了放好,驴子牵后院去,这才洗手进入厨房。 “又教小狗认字了?”袁牧凑上前看今儿有啥好吃的,笑着问。 赵景清抬眸瞥他一眼,点头嗯了声。 袁牧打趣道:“师父,你弟子学业如何?” 赵景清:“……” “挺好的,”赵景清无奈瞪袁牧一眼,盛出锅里的菜,“吃饭。” “得令!” 与此同时,乐明村裴家。 赵景明扛着锄头回家,路上遇见村长,村长问:“赵夫郎,来学堂教书的事儿,西安考虑的咋样了?” 学堂地址已经选好了,就定在乐明村,村里之前就有学堂,收拾干净就能开课,这是村长争取来的,凭借从前裴仁德教书多年,攒下的师生情争来的。学堂在乐明村,村里娃娃上下学方便,大人也能省点心。 赵景明道:“他没同我说,我回去问问他。” 村长颔首,“成,你让他尽快回我。” “好。” 夕阳拉长田埂上的身影。 赵景明回到裴家,裴老二裴老三坐在屋檐下斗蛐蛐,瞧着就恶心。厨房里小树儿在做饭,之前嫌他啥都帮不上忙,现在看下来,裴家人除了读书的西安,就小树儿还是个人。 赵景明迈进厨房,倒出碗水一饮而尽,嗓子里的干涩才得以缓解。 饭还没好,赵景明累了一天,也不想帮忙做,索性回屋找裴西安。 “西安,村长找你去学堂教书的事儿,你考虑的咋样,今儿回来遇见村长,他还催我来着。”赵景明道,在桌边坐下,锤着酸痛的胳膊。 裴西安从书中抬起头,眸光看向赵景明,又垂下眼帘,神情纠结又迟疑,好似在天人交战。 赵景明微怔,“咋了?” 裴西安放下书,握住赵景明的手,深深望着赵景明的双眼,认真道:“我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我去教书能得束脩,你也能轻松些……可是我……” 他顿了下,握着赵景明的手紧了紧,无声胜有声。 “……你不想去?”赵景明疑惑,下地恁累,天晴下雨都得在地里刨土,教书先生可比下地干活轻松太多,还有束脩拿,为啥不想去,赵景明想不通。 “不是,我想去。”裴西安立即否认,唇角微抿,在赵景明的注视下开口道,“教小孩读书费心费力,启蒙更甚,我……我担心去教书,我的课业会落下。” “我本就没能去书院,书是借从前同窗的,抄写完便还回去……” 赵景明干了一天活累懵的脑子忽然清明,给小孩启蒙是件劳心费神的事,西安去教书,没时间温书,还怎么中举当官? 嫁进门快半年,每天干不完的活,清汤寡水的饭,为的不就是裴西安中举当官,他跟着享福吗? 裴西安当不了官,自己的苦不是白吃了? 不成,啥也不能耽误西安读书。 赵景明道:“不想去便不去,可不能耽误你读书。” 裴西安坚持道:“我想去,明儿我同村长说,我去教书。” 赵景明:“不行,你去教书你学业咋办?” “我……我挑灯夜读,”裴西安握住赵景明的手,他的手已不似刚嫁进来时柔嫩,掌心满是茧子,摸在皮肤上刮擦着疼,裴西安眸中透出心疼,“我也想为这个家出份力,不想你那么辛苦。” 赵景明心里胀鼓鼓的,西安知道他的辛苦就成,以后好好待他,让他过上好日子。 “你为我着想,我也想替你着想,在我心里你读书最重要,”赵景明反握住裴西安的手,忙碌了整个春耕,春日阳光和煦并不毒辣,但从早晒到晚,赵景明的手黑了许多,比裴西安的握在一起,显得更黑更粗糙,他嘴角是幸福的笑,“有我在,你安心读书就好。” 裴西安神色动容,将赵景明拥入怀中,声音哽咽,“嗯。” 赵景明道:“明儿就去回村长,咱不去了。” “好。”裴西安应声,鼻尖是赵景明汗湿的酸臭味,他眉宇微皱,在赵景明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不耐烦。 次日,赵景明特意去村长家回话。 村长诧异,“他不来?真不来?!” 他是瞧裴家困难,也惦记着裴仁德人好,拉裴家一把,在村里当教书先生,束脩虽不如在镇上的多,但多少也是份收入,裴家日子也能好过些。 赵景明摇头,“不来,他自个的课业还得学呢。” “那也得吃饭不是?我再去劝劝他。”村长道,课业再重要也不能光读书不吃饭,只说书中有黄金屋,有颜如玉,可没说书里有饭吃。 “叔,您别去了,”赵景明拦住村长,“有我在,哪能叫他吃不上饭,我肯定让他安心读书,我相信他能考上功名。” 村长:“……” 村长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 赵景明说完事,见邓阿花从屋里走出来,面色不太自在,打了声招呼就离开。 邓阿花瞅村长一眼,“愣着干啥?” 村长回身,不由感慨道:“遇见赵景明,是西安的福气。” 邓阿花:“……” “是是是,裴西安有福,赵景明可没福,嫁进门多水灵的小哥儿,半年给磋磨成这个样。”邓阿花无奈,看不上裴西安,也看不上赵景明。 换亲时闹成那样,还以为赵景明是多聪明的人,要嫁给裴西安是有所图,可快半年了也没看出来是图啥,尽折腾自己了。 啥值当这么亏待自己?邓阿花直摇头。 邓阿花道:“我给你说,裴家的事儿你少管,裴西安可不是裴仁德,你想帮人家,还得掂量掂量人家乐不乐意让你帮。” “成,我知道,用不着你念叨。” 那厢,赵景清和袁牧每日出摊,三五不时回家一趟。 第53章 日头越发毒辣,树上蝉鸣,池塘蛙叫,日暮后微凉的风,绘成夏日画卷。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39章 关上门窗熏艾草驱蚊, 屋内弥漫艾草的芳香与些微苦涩的味道。 赵景清跪坐在床边,放下蚊帐,边角压在凉席之下, 蚊子进不来, 晚上能睡个好觉。 拿起蒲扇扇风, 赵景清面朝外侧躺下,摇扇子的手越来越慢, 眼睛缓缓闭上。 蚊帐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掀开蚊帐进来,又将边角压好,袁牧抽走他手里的蒲扇,盯着赵景清看。 现在天气长, 外边天还亮着, 但关了门窗, 屋里光线晦暗, 亦能看得清楚。景清脸颊压在枕头上, 挤得嘴巴微嘟, 鬓角发丝微湿黏在额角。 袁牧轻摇扇子,送来微风。 丑时过半,到做豆腐的时间, 赵景清转醒。他推醒袁牧, 跨过袁牧先下床收拾。 凌晨凉爽下来, 风吹在身上凉悠悠的, 但忙活起来, 厨房里又烧火煮浆,两人不一会儿便汗如雨下,擦汗巾一抹, 擦掉汗水,接着干活。 如今生意稳定,铺子里豆腐每日少则能卖上二十框,多则能卖上二十五框。霉豆腐稳定在四十斤左右,有时多有时少。至于烧席师傅定豆腐,碰到好日子,定的师傅多些,最多一天拢共定出去三十框。 许是名声打出去了,不止烧席师傅会找他家定豆腐,偶尔也会有富贵人家做席找上门来定,一次能卖二三十框,只是这样的机会始终太少,一个月有一次都算是撞大运。 遇到忙起来的时候,一个石磨,一头驴拉磨,完全忙不过来。他们如今住在小罗湾,进镇里卖豆腐方便,但不似在家,有林翠娥他们能搭手帮忙,全得靠自己。 如今三个进项,扣去各项成本、税收和给林翠娥做霉豆腐的分成,赵景清每月手里能有四十两,生意最好的一个月有四十三两。 手里有了钱,家里断断续续添了不少东西。 石磨两个,驴两头。 院里搭了草棚,三个石磨置于其下,好在租的院子够大,驴子拉磨也能拉得开,不会撞到一起。 磨豆子方便,送豆腐也方便。 前面只有一驾驴车,既要拉豆腐去豆腐铺,又要给烧席师傅们送,有时忙不过来。现在可以一人驾一辆驴车,干啥都方便。 院里还新建了一个灶台,架上两口能做八斤豆子的大锅。本是想建在厨房内,但毕竟是租的房子,建在屋里地面、房顶和烟囱等都得动,一来麻烦,二来日后不租了不方便恢复原状,而建在院子里没那么多顾虑,花费的钱还更少。 这两口锅寻常不用,只三五不时定做的豆腐多,厨房两口锅忙不过来时才会用上。 要做的豆腐多,两人忙不过来,只能就近找援手。 和徐立秋家邻里邻居的,又走得近,忙不过来之际,赵景清雇他来做豆腐,一个月有七八天会找他。 偶尔雇他一个人不够,还会再另外雇人,赵景清对村子里不甚熟悉,都是麻烦徐立秋找的人。 相处时间久了,赵景清对徐立秋家的情况了解更多。 徐立秋丈夫两年前服徭役修河堤时掉河里淹死了,家里没了顶梁柱,上有腿脚不好的婆婆,下有幼子要照顾,家里全靠他一人支撑起来。 他家里地不多,只三亩,一亩中等田,两亩下等田,全部种上,秋收后交完土地税、人头税,余下的粮食不够一家三口吃。 徐立秋常去布坊接活刺绣帕,婆婆腿脚不好,但眼睛还成,能帮忙一起做。只是他们都是寻常手艺,只能赚个辛苦钱,绣一条帕子三至五文钱,勉强够养家。 赵景清请他来帮忙,活计主要集中在丑时至辰时,赵景清给三十文一次,徐立秋十分乐意来帮忙。 寻常没人定豆腐,或是定得少,赵景清和袁牧便能做好,如今日一般。 六月,卯时初天边便泛起鱼肚白。 天亮得早,菜市开市也早,天气热了人们图凉快,多的是早早出门买菜,相应的赵景清豆腐铺开门时间也变早。 赵景清将最后一锅豆腐舀出倒入豆腐框内压制,擦掉额头的汗水,便要开始准备驾驴车准备出发了。 铺子里生意好,一个人忙不过来,小夫夫两通常一起开门忙活。只有烧席师傅定豆腐要送货时,才会分开行动。 豆腐铺旁的转角空地,已经搭上草棚。 赵景清还没下定决心做不做豆花饭,只是入夏太阳实在大,搭上棚子遮阳,铺子里会好受些,顾客买豆腐,也能躲个阴凉。 经营得时间久,铺子口碑好,一旦开张便断断续续来客人。不似之前那般需要他时时吆喝叫卖,只后边客少时吆喝上几声。 李长菊远远看着,视线透过人群,目光落在赵景清身上,他长了肉,身体也结实了,瞧着便过得好,可怜她明哥儿,上次回家她险些没敢认,黑瘦黑瘦的,手要赶上她的糙了,当娘的看着心里是万般不好受。 满是恶意的目光盯着赵景清看了许久,李长菊才挪向豆腐框,仔仔细细数过去,有二十五框。 能卖二十五框?李长菊又仔细数了一遍,没数错,是二十五框! 赵丰年站在她身边,不满道:“娘,我前面和你说他租了铺子,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前边看见赵景清去学堂找周茂之,他便多留了个心眼,和同窗到东市来吃饭时,特意绕过来看了圈,才叫他发现了。瞧这生意,赚得肯定不少。 开年来半年的时间,赵丰年一直被李长菊拘着,手里拮据,眼馋不已。赵景清要是没嫁出去,还给家里赚钱,娘不至于拘着他,以至于他和朋友关系越来越疏远。之前他们出去,还会问他一句,不论他去不去都会极力邀请他,可现在问都不问一句。 赵丰年好似不经意感慨,“咱们家里几天舍不得吃一顿肉,他铺子都开上了,这得赚多少钱啊?” 李长菊面色变幻,心里开始算上了。 赵景清之前在家做豆腐卖钱,收摊回家第一件事是交钱,李长菊对豆腐能赚多少钱心里门清。赵景清每天做一锅豆腐,一个月能赚三两五钱,做的多能上四两。二十五框豆腐,要做差不多五锅,算下来约摸能赚一两三钱、一两四钱。 他们还不止卖豆腐一个营生,还在卖霉豆腐,瞧着也卖的挺好。 李长菊估摸着,赵景清如今一天能进账二两,一个月就是六十两! 六十两! 除去成本,一个月赚的钱,比在家一年赚得还多! 李长菊琢磨透,面色顿时精彩纷呈,这一年下来得赚多少,七八百两! “你管他赚多少,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赚多少都是袁家的。”李长菊道,话没说错,只是这语气里的酸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赵丰年嘟囔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凶我干啥?他是嫁出去了,可爹是他爹,还是一家人。” 是啊,赵老四再怎么说都是赵景清亲爹,孝字压在头顶,拿捏得好,定能让赵景清乖乖听话。上次赵景清回门,没想到赵景清有人撑腰骨头硬了,又有袁牧护着,在他手上吃了亏,这次得从长计议,定要让赵景清乖乖听话。 心里百转千回,李长菊轻嗤一声,“你还拿他当一家人,回门那天的事儿你忘记了?咱啥都没干,好名声全叫他们占去,连肉都没吃上一口,还受人指指点点。” 赵丰年不言语,不动声色观察李长菊的神情,拿不准她是咋想的。 “回去吧,在这儿看着都生气。”李长菊扭头就走,还不停念叨着,“让你好好读书,咋还跑东市来了,这边离书院可不近。你哥夫在给你走关系,待三川学院招弟子入学时间,你能直接进。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你自个也要争气,可别像黄家那位,进去了又因为学业不好被退回来,可丢死人了。” “嗯。”赵丰年点头,眼底神色阴翳,满心的不耐烦。 直至他们走远,铺子里忙碌的赵景清和袁牧都未发现两人。 待散市收摊,豆腐框里剩下两块老豆腐,三块嫩豆腐,赵景清想着回家做个香煎豆腐,留下一块老的,又给徐立秋留了一块,其他的都送给挨着的铺子。 收拾好豆腐框,袁牧搬上车板。 赵景清手拿蒲扇在摇,同时算明儿要做多少豆腐,铺子里卖二十五框,三个烧席师傅零零散散定了十框,明儿两个人忙得过来,不需要请人帮忙。 锁上铺子,赵景清坐上车板,袁牧拉上驴车往外走。 而就在此时,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疾步而来,“赵夫郎且慢!赵夫郎,我想定豆腐!” 袁牧闻声停下,赵景清则跳下驴车,瞧着男人眼生,之前没来定过豆腐,赵景清将定豆腐能给的优惠告诉他,最后问:“你要定多少?” 中年男人道:“嫩豆腐十五框,老豆腐十五框。” 第54章 “恁多?”赵景清不由惊讶,之前办三天流水席的周家,都没一天定那么多豆腐。 中年男人迟疑,面露探究,“能做吗?” “能做。”赵景清肯定道,“送往哪儿?分批送还是一次送?” 中年男人道:“悦来酒楼。”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 第40章 悦来酒楼?! 赵景清知道, 从前卖豆腐他有路过,是荣安里最大的酒楼。 竟然有酒楼的人找来,赵景清意外又高兴, 来不及多想, 他记下地址, 就听中年男人继续说:“分两次送,上午巳时前送到, 下午申时前送到。” “好。”赵景清应声,默算这单价格,开口道,“定金收三成,拢共三钱六十文。” “成。”中年男人掏出碎银给定金, 十分爽快, 也不讲价。 赵景清收下碎银, 问:“叔, 您怎么称呼?” “我姓钱, 在悦来酒楼当后厨采买管事, 你叫我钱叔就成。”钱成安面上笑容和蔼,目光在赵景清和袁牧身上晃了一圈,提点道, “豆腐好好做。” 赵景清笑着回应, “您放心, 咱家豆腐现做现卖, 最新鲜不过。” 钱成安颔首, 叮嘱明儿豆腐按时送到,便转身离开。 目送他远去,赵景清坐上后车板, 面上盈着笑。 “恁高兴?”袁牧扭头笑问。 赵景清点点头,“这是个好机会,这单豆腐做好,或许可以搭上酒楼的线。” 酒楼后厨采买,有自己的渠道,其中弯弯绕绕不少。 定做豆腐,烧席师傅定是定,酒楼定也是定,赵景清未尝没想过做酒楼、食肆的生意,但人家有自己固定的进货渠道,就算想做都没得做。 悦来酒楼后厨采买的管事找上门来,是很好的机会。 袁牧一同卖了那么久豆腐,虽说是小生意,但接触的多了,了解明白的也多,转瞬便想通赵景清话里的意思。 袁牧道:“今儿回去找徐夫郞说一声,请他明天来帮忙。” “嗯。”赵景清点点头,“明儿你去开门看店,我做豆腐,去送货。” 袁牧也是做豆腐的熟手,但要请徐立秋来帮忙,留他在家里便太合适,徐立秋是寡夫郞,人言可畏。 以前忙不过来,请徐立秋便是这般安排,袁牧点点头,“成。” 正午的太阳晒人,袁牧驾车飞快,两人头戴草帽险些被风吹掉,一路风驰电掣,半刻多便从山阳镇回到小罗湾。 厨房里凉着水,赵景清先倒出一碗喝完,再倒满留给袁牧。 休息一会儿凉快下来,赵景清便开始做饭,袁牧进门喝了水,出去洗豆腐框。 天气热,吃饭没胃口,赵景清煮一锅红薯稀饭,稀饭煮得粘稠,顶饿。炒一份小炒肉,拍两根黄瓜凉拌,便是中午的午饭。 稀饭出锅还热着,赵景清打一盆井水冰着,趁着空闲,赵景清顶着太阳,快步前往徐立秋家。 走动得多了,赵景清直接进院里,先往厨房里瞧一眼,没人,便径直往堂屋去,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立秋,”赵景清没多寒暄,直接道,“明儿来做豆腐。” “好,”徐立秋放下碗筷,站起身来,“你吃没,和我们一起吃点。” 赵景清阻止道:“不用,家里饭做好了,先来给你说一声。” 闲话两句,赵景清便回家。 井水里冰着的稀饭凉了许多,能入口了,赵景清和袁牧吃好午饭,简单擦洗身上,上床午歇。 天气热起来,泡豆子所需时间减少,赵景清午歇起来,才去舀豆子泡上。 每天的识字没有耽误,赵景清学得快,闲暇时一天能学十句,忙碌时一天两句。现在《三字经》和《百家姓》学完,赵景清已经在学《千字文》,目前进度过半,已经学到——学业所基,籍甚无竞。学优登仕,摄职从政。 练字也没落下,字写得一笔一画,十分端正,有了笔锋。说不上好,但绝对不差。 袁牧满意得紧,看赵景清学得快,字写得好,比自己读书时偶尔被先生夸奖一次还高兴。 隔三差五回家,还特意将赵景清练的字拿回去给家里人看,那昂首挺胸的模样,看得袁老二牙痒痒。 赵景清每次都臊得慌,不想搭理袁牧。 明儿要忙,夫夫两早早就收拾好躺上床,还没到寻常睡觉的点,赵景清摇着扇子,寻思着这单生意做好,而后该怎样和悦来酒楼搭上关系。 袁牧的手勾他衣裳,不安分极了。 赵景清回神,袁牧的手已经钻入衣内,在他胸口摩挲,赵景清一把抓住他的手,水盈盈的眼望向他。 “热。” 老夫老妻的,赵景清早已习惯和袁牧亲热,练出一张厚脸皮,不会似刚圆房时那般动不动就害羞,但这天气热,完事后浑身汗涔涔的,实在不舒服。 “我给你擦洗……” 闹腾一通,赵景清觉睡得更沉,但到点便醒。 点燃烛火收拾好,门口传来敲门声,徐立秋来了。 徐立秋仔细算下来,来帮忙二十余次,早已经是熟手,不用赵景清安排,清洗石磨,再套上驴子,便开始往磨里加豆子。 三人各忙各的,却配合默契,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两锅豆腐出锅。袁牧驾上驴车,同赵景清道别,前去镇上开铺子卖豆腐。 赵景清和徐立秋一道,对付着吃饱肚子,继续忙活。 悦来酒楼要的豆腐分两次送,赵景清打算第一次做七框嫩的,八框老的,忙活一个多时辰,豆腐倒入豆腐框内压制,赵景清和徐立秋得了喘息的时间。 清晨的风吹拂而过,带着些微凉意,两人坐在屋檐下,不多时便凉快下来。 “立秋,我去送豆腐,你歇会儿把豆子磨了。”赵景清道,站起身来,将压制好的豆腐框搬上车板。 “好。”徐立秋起身帮忙,十五框豆腐搬上车板,他叮嘱,“路上小心些。” 赵景清将驴车拉出院子,驴车缓缓驶远。 徐立秋站在门边,望着远去的驴车,眼底深处是藏不出的羡慕,他们夫夫感情好,人也好。 倒水喝了两口,徐立秋便去磨豆子,有驴子拉磨,他主要是倒豆子、加水,说不上多累,至少没有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累。 景清信任他,他也想好好干活,不辜负景清的信任。 与此同时,赵景清驾驴车进入镇里,往悦来酒楼走。这个点镇上人多,赵景清跳下车板,牵着驴走。 悦来客栈在荣安里,赵景清找得着位置,送货走后门,赵景清绕了一截路,才绕到后门所在的巷子。 巷子里靠边或是停着驴车,或是挑箩筐的人,都在排队等待。 赵景清在最后停下驴车,探头往前看,悦来酒楼后门紧闭,还未开门,赵景清坐回车板上,靠着一起等。 “咋不见卖豆腐的孙老大了?” “不知道,可能还没来。” “诶?你们听说没,昨儿他送的豆腐好像有问题,酸了。” “现在天气热,这东西容易酸,也不能全怪他。” “……好像前面就有过一次,一而再,再而三,东家肯定不答应。” “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 赵景清竖起耳朵,默默将前面小声的对话听进耳朵,恍然大悟,昨儿钱叔急急忙忙找他定今儿的豆腐,想来就是这个原因。 他得抓住机会。 约摸一刻,悦来酒楼后门打开,四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打头那个便是昨儿才见过的钱成安。三个伙计穿着的,配合默契,或称重,或是将东西搬进门内,钱成安手里捧着个本子,不时动笔写写画画,赵景清瞧着,应该是在记数量、重量。 前面的人一个个减少,赵景清牵着驴车向前,很快轮到他。 钱成安还记着他,不由意外,“咋是你来送?你还会驾驴车,挺厉害的。” 他还以为会是赵夫郎他丈夫来,昨儿去找他时,是他丈夫驾驴车。 赵景清笑了笑,“豆腐我亲自送来才放心。” 伙计清点完数量,往院里搬豆腐框,钱成安问赵景清名字。 赵景清道:“赵景清,春和景明的景,清风徐来的清。” 钱成安抬眼瞧他一眼,写下名字和豆腐数量,而后叮嘱道:“今儿下午的准时送到。” “好。”赵景清应下,不多耽误时间,拉着驴车离开,他后边还有人呢。 走出巷子,赵景清牵驴车出城,赵景清先走边琢磨,悦来客栈要换供应豆腐的商贩,而他的豆腐目前尚在考察期,不知悦来酒楼只找了他一家,还是找了其他的。 心里高兴又忐忑,赵景清能做的只有保证豆腐的品质。 待他回到家,徐立秋已经将豆子磨好,正在烧火煮浆。 赵景清喝水,摇扇子休息凉快了会儿,便一起忙活起来,午时已过,袁牧关门驾车回来,豆花舀入豆腐框中压制。 第55章 袁牧买一块五花肉回来,瞧着有两斤,他们两人吃不完,赵景清切了一半拿给徐立秋,“你拿着,咱就不留你吃饭了。” 徐立秋不收,哪有干活拿了工钱,还连吃带拿的理。 赵景清劝道:“拿回去做给小狗吃,补补油水,瞧他瘦巴巴的。” 徐立秋微怔,迟疑了会儿收下,“成。” 他离开后,赵景清和袁牧歇息一会儿,便开始做饭吃。早上稀饭煮得多,剩下的够吃,只需要炒菜就成。 一份回锅肉,一份凉拌缸豆,就着稀饭吃,恰恰好。 下午豆腐申时送到,吃完饭已是末时,中间只间隔一个时辰,去悦来酒楼的路上得耗费两刻。 两人吃完饭,索性不午歇,袁牧教赵景清识字、练字。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夫夫两一同出门,这次是袁牧驾车。 赵景清的猜想,在吃饭时已经告诉袁牧,此行两人心里都抱有隐秘的期待,希望能如愿。 驴车抵达悦来酒楼后门,下午送货的不如早上多,几乎没怎么等,便轮到赵景清了。 伙计清点完豆腐往里搬,顺便将上午用空的豆腐框拿出来。 钱成安记下下午的豆腐,将账结给赵景清,定金已给三成,余下的还有七钱又二十文。 赵景清收了钱,心底却是忐忑,短暂犹豫后主动询问:“钱叔,明儿还送豆腐吗?”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出去吃了个自助,人超级无敌巨多,排队两小时[化了][化了]热化了[化了][化了][化了] 第41章 钱成安迟疑了会儿, 给出答案,“明儿再送三十框,和今儿一样。” “成。”赵景清应声, 忐忑的心定下来, 看来今儿送的豆腐, 钱叔是满意的。 “定金先不给了,后面一起结给你。”钱成安道。 “好。”赵景清快速答应, 心里知晓固定给悦来酒楼供货的事,成了一半。 告辞离开,袁牧驾驴车,赵景清坐在车板上,他面上盈着笑, 没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神色变得倦怠。 袁牧看他一眼, “困了?” “嗯。”赵景清点点头, 寻常都会午歇, 今儿活更多人更累, 却没有午歇,提心吊胆和兴奋劲过去,心里松泛下来, 便忍不住犯困。 袁牧道:“今儿咱们早点睡。” 赵景清怀疑的目光投向他, 几乎每次袁牧催着早睡, 都是想要同房, 赵景清道:“你不许闹我。” “……”袁牧无奈失笑, 揶揄地盯赵景清看几眼,才开口道,“我心疼你累着了, 你小脑瓜子想啥呢?” 赵景清:“……” 倒打一耙,赵景清瞪他一眼,软绵绵的没什么气势。 说笑着一路回到小罗湾,回家路过徐立秋家,赵景清先同他打声招呼,叫他明早来做豆腐。 打完招呼,两人朝家方向走,袁牧将记录明儿烧席师傅定做豆腐的纸张拿出来,递给赵景清,“明儿得多做五框,送货上门。” 赵景清掀开看,位置在东市,“你早些出发,顺道送去。” “成。”袁牧应声,他向来是景清安排他做啥,他就听话做啥。 日头正盛,晒在身上滚烫。 回到家,喝水摇扇凉快下来,赵景清便去泡豆子,袁牧则去洗豆腐框。 忙活完休息一会儿,便开始准备晚饭,吃了几顿稀饭,赵景清晚上做得甑子饭,蒸了蛋羹,炒了肉。 洗头洗澡回屋,赵景清驱蚊放下蚊帐,半干半湿的头发摊在身侧,摇扇子的手越来越慢,很快便睡着。 待袁牧收拾完回屋,赵景清鼻息粗重,打着轻微的小呼噜。 袁牧上床,将他拨了拨拢在一起,景清头发多,前边粗糙泛黄,这半年来好了许多,摸着很顺滑,越靠近头顶的头发越乌黑,只是发尾还粗糙。 袁牧寻思着,得空了和景清商量,将发尾剪了。他想着,又将景清的头发散开,没干的拨到外边来,抽出景清手里的蒲扇,开始摇扇。 他从丑时过半起床忙到现在,也累得慌,不多会儿便没了知觉。 清晨,相同的时间,燃起微弱的烛光。 徐立秋也按时道来。 铺子里卖二十五框,烧席师傅定五框豆腐,拢共要做三十框。袁牧又要早些出发送货,三人按部就班的忙碌,赶着时间将三十框豆腐做出来。 豆腐框搬上车板,赵景清叮嘱道:“你路上买早饭吃,别饿着肚子。” 早上忙得跟打仗似的,抽不出空做早饭,连蛋都没空出时间煮。 袁牧牵着驴车往外走,“好。” 他离开,赵景清趁着做早饭的间隙喘口气,吃完早饭便又接着开始忙碌。 两头驴拉石磨,赵景清无比庆幸,前边先置办了这些,不然悦来酒楼就算找上门来,他们再临时去置办,也耽误事忙活不过来。 紧赶慢赶,十五框豆腐出锅,两人合力将豆腐框搬上板车,赵景清驾驴车赶往镇上,去悦来酒楼。 伙计点货搬货登记后,昨儿下午的空豆腐框搬出来,赵景清没多留,牵上驴车快步离开。 回小罗湾后,又赶着做下午要送的豆腐,待一切忙活完,已过午时,袁牧也回来了。 夫夫两都累得够呛。 袁牧尚可,他坐着歇了会儿,瞧景清还呆呆坐着缓不过劲来,起身去厨房做午饭。 吃完饭,袁牧道:“你去午歇,下午我去悦来酒楼送货。” 赵景清点点头,擦洗躺上床。 袁牧坐在床边摇扇子,瞧时间差不多了,动身去送豆腐。 赵景清到点醒来,收拾一番便开始忙活,李冬摘来的树叶洗好晾在一旁,又接着泡豆子。 李冬在院里和大毛二毛玩,许是家里有了进项,吃得好了点,李冬瞧着不似初见时那般瘦,脸蛋上挂了点肉,但身上仍干瘦,他在窜个子。 袁牧的话来说,就是吃点啥都长个子上了。 当时赵景清还笑话他,说他也是,惹得袁牧晚上好一阵闹他。 泡好豆子,袁牧也回来了,赵景清瞧见他身影,立即问:“明儿还送货不?” “送,明儿要四十框。二十框嫩的,二十框老的。”袁牧道,将今天三十框豆腐结的账交给赵景清。 四十框!赵景清捏着荷包,不可置信睁大眼,“恁多!” 袁牧牵驴子往后院去,舀水倒入水槽,“对,我寻思着明儿留你两可能忙不过来,我去把娘和星儿接来,明儿他们守铺子去,你看咋样?” 悦来酒楼四十框,铺子二十五框,烧席师傅定十框,拢共七十五框。 能再请两人来帮忙,但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景清为保证豆腐的品质,事事亲力亲为,请再多人也是他最累。 袁牧现在也是做豆腐的一把好手,他点豆腐景清放心。 “行。”赵景清答应下来,又觉得不太可行,“咱将娘和星儿都接过来,家里只剩爹一个人,他能答应?” 袁牧微笑,“他肯定答应。” 赵景清:“……” “大伯三叔都在呢,离得又不远,哪是只他一个人。”袁牧又补充道。 赵景清忍俊不禁,“要不你先跑一趟镇上,去给爹买二两好烟丝。” 不然赵景清怕袁牧被打出来。 袁牧稍加思量,“成。” 解下另一头驴,套上板车,袁牧便出发了。 赵景清将袁星前面住的屋子收拾一遍,挂上蚊帐,估摸着时间做晚饭。 天擦黑,赵景清将饭菜做好,袁牧接来林翠娥和袁星。 “都累瘦了。”林翠娥拉着赵景清看,心疼不已,这长点肉可不容易。 赵景清失笑,捏了捏脸颊和胳膊,“哪有,您看肉都在呢。” 寒暄几句,赵景清便招呼着吃饭。 林翠娥和袁星道来,家里热闹不已,林翠娥做了两身新衣带来,赵景清一身,袁牧一身。袁星缠着赵景清,黏糊得紧。 但明儿一大早就要起来忙活,没多闲话,收拾完便各自回屋睡觉。 次日,忙得脚不沾地。 早上豆腐做好,袁牧便驾车将林翠娥和袁星二人送进镇上守铺子,又顺路去送烧席师傅的豆腐。 今儿的十框是三家师傅定的,袁牧紧赶慢赶送完,回家装上豆腐给悦来酒楼送。 如今豆腐做的多,豆子消耗得快,家里余下的豆子不多了,撑不了两天,袁牧又转道去林氏五谷买豆子,一次千斤。 折腾完,又到午时散市的时间,袁牧转到菜市,和林翠娥袁星一起收摊,一同回家。 下午又送一次豆腐。 这一天的事儿将将忙活完。 袁家四口,三头驴,外加请徐立秋来帮忙,恰好忙得过来。 这般过了五天,悦来酒楼定的豆腐从四十框增到六十框,送货的钱每日结算。 直到第六天,袁牧下午去送货,钱成安道:“明儿送五十五框,三十框嫩的,二十五框老的。下午叫上你夫郎一起来。” 第56章 袁牧:“好。” 回到家,袁牧向赵景清转达钱成安的话。 赵景清惊喜,“明儿应该是找咱们谈价格,能谈妥这事儿就成了!” 前面这些天悦来酒楼定豆腐,是按一块便宜五厘定的,要固定供货,价格肯定要压。 袁牧笑问:“有底价没?” “有,嫩豆腐最多便宜八厘一块,老豆腐最多便宜一文。”赵景清道,这几日他空了便在琢磨,这是他心里预期的最低价,能多则多,但不能比这低。 翌日下午,赵景清和袁牧一同去到悦来酒楼。 豆腐清点搬入酒楼后门,钱成安请赵景清和袁牧一同进入。 在桌边坐下,钱成安先开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经过这些天从你家定豆腐,我很满意,同掌柜和大厨们商量后,决定日后从你家定豆腐。” “每天量在五十至六十框,偶尔会更多,但这样的时候少。你们能供得上吗?” 赵景清肯定道:“能。” 钱成安微微颔首,“那咱们来谈谈价格,我能给出嫩豆腐二十文一框,老豆腐四十文一框。” 一框二十块,算下来是嫩豆腐一文一块,老豆腐两文一块。 赵景清当然不答应,“钱叔,你这价恕我不能接受。咱们豆腐好成本高,这价没赚头。” 他报出自己心里的价格,“嫩豆腐二十六文一框,老豆腐四十六文一框。” 接下来你方唱罢我登场,钱成安想将价格压低,而赵景清一口咬死价格,谁也说服不了谁。 僵持许久,钱成安又去找掌柜商量,最后回来给出一个价:“嫩豆腐二十五文一框,老豆腐四十二文一框,如何?” 算下来嫩豆腐一文二厘多一块,和赵景清心理价位相差无几。老豆腐二文一厘一块,比赵景清算得多一厘。 赵景清答应下来,“可以。” 而后又商量结账方式,次月初五前结账。 双方拟定契约,赵景清检查条款,而后从容的在契约末尾写下‘赵景清’三字,盖上手印。 从悦来酒楼离开,走出后门所在的巷子,赵景清暗暗松了口气,抓住袁牧的手,“我手心全是汗。” 第一次这般寸步不让谈生意,若不是袁牧在身边,赵景清想,他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真被钱成安压价。 袁牧摊开他手掌揉了揉,望着他的眸色柔和,情意深重。 他的景清很厉害。 斜阳拉长驾车驶出山阳镇的身影。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 第42章 梧桐里, 赵家。 赵老四下工回家,推门而入,堂屋里桌子上已摆上饭菜, 全部清汤寡水, 唯一沾上荤腥的是油渣炒青菜。 赵老四是马行车夫, 人来租马车,他便得驾车迎来送往, 还得帮人搬货。得看人脸色,干得全是体力活,回家来还没一口好吃的,赵老四看一桌清汤寡水,脸都绿了。 赵丰年拿着筷子, 食不下咽, 嘀咕道:“娘, 咋又吃这些啊, 都好些天没吃肉了。” 李长菊道:“肉恁贵, 哪能经常吃, 攒钱给你读书呢,现在将就吃,等你进三川书院就好了。” 赵丰年抿了抿唇, 那得等到秋收后。这样的日子还得过三个月, 赵丰年想想便觉得生无可恋, 扒两口饭便道吃饱了, 放下碗筷回屋。 赵老四捡着油渣吃, 嘴里淡出鸟来,他道:“明儿买点肉,大人不吃受得住, 孩子不吃哪有精力读书?” “……成。”李长菊叹了口气,赵老四一个月八钱的工钱,吃穿用精打细算的花,能剩下一半都算多的,开年到现在才攒二两六钱。 说到底还是钱闹的。 李长菊想到赵景清的豆腐铺,生意红火,人来人往。这些个时日,她一直在琢磨,心里有了成算,现在也算逮着机会。 第二天,李长菊去买肉,等赵老四回家,她便欲言又止的看着赵老四,好几次想开口,临到嘴边最终都咽下去。 赵老四哪能瞧不出来,等李长菊收拾完回屋,赵老四从床上坐起来,询问道:“你今儿咋了?想说啥?” 李长菊道:“今儿我特意去东市那边的菜市买肉,你猜我瞧见谁了?” 赵老四:“谁?” 李长菊:“景清,我瞧见他了。” 赵老四瞥她一眼,便要躺下,遇见赵景清有啥好奇怪的。 “他开豆腐铺了,生意可好嘞。”李长菊赶紧道,“我不敢上前,远远看了会儿,今儿他们卖二十五框豆腐。” “二十五框?”赵老四又坐起来,心里估算着二十五框豆腐卖出去能赚多少,一天赚的能抵他一月工钱,他不由瞪大眼,“你莫骗我。” “骗你做什么,你不信自个去看。”李长菊坐上床,“我还瞧见亲家母帮忙守摊卖豆腐。” 说着,李长菊借昏暗烛火观察赵老四神情,他面色变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长菊叹道:“还是亲家母精,把持着钱袋子,景清赚再多都成她的了。” 赵老四脸沉下来,李长菊再接再厉,“过年送那么点年礼过来,还不让景清回来看你,我看就是她不想让景清孝敬亲爹。” “别说了。”赵老四瞪她一眼,转身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养大景清,景清赚钱该有他一份才是,哪能叫别人把便宜占去。 “长菊,睡没?” “……没呢。” 漆黑的屋子里,响起断断续续的商量声。 墙角老鼠洞探出个乌漆麻黑的小脑袋,绿豆大的眼泛着贪婪的绿色幽光,吱吱叫唤。 月上枝头,又渐渐往下坠,丑时过半悄然而至。 小罗湾,挨大路最近的人家亮起微弱的烛火,徐立秋披星戴月而来,敲响大门。 很快,院里响起石磨转动的响声,袅袅炊烟从烟囱升起。 晨光熹微,驴车载着豆腐框和三人驶出院子,往镇上去。 赵景清和徐立秋短暂歇口气喝点水,便忙活开来,今儿悦来酒楼五十框豆腐,烧席师傅九框豆腐,还有得做呢。 三个石磨齐上阵,四口大锅不停歇。 袁牧送林翠娥和袁星去镇上,便急忙赶回来,一起做豆腐。 悦来酒楼二十五框,烧席师傅九框,拢共三十四框豆腐在辰时过半赶制出来。搬上车板,袁牧便匆忙出发,赶着去送豆腐。 他回来时,买了菜,接上关门收摊的林翠娥和袁星。 对付吃完午饭,又赶着做剩下的二十五框,下午人手多,不似早上忙得脚打后脑勺,卡着时辰做好豆腐,袁牧又匆匆驾驴车去镇上送豆腐。 赵景清泡上豆子,累得话都不想说,擦洗干净躺床上午歇,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待醒来,袁牧已经回来,在他身侧睡得正熟,面上带着疲惫。 赵景清侧身看着他,一时半会不想起来,脑海里琢磨着,豆腐的制作到售卖,太松散,效率不高。而他们连轴转,人累得扛不住。 得更高效。 赵景清想到的办法是各司其职。 目前,娘和星儿主要负责售卖,出摊前收摊后帮忙一起做豆腐。袁牧主要负责送货,期间空闲的时间帮忙做豆腐、进货和打杂。徐立秋,则是全程做豆腐。他则是做豆腐,外加当账房。 每个人要做的事多且杂,赵景清要做的是,将职责划分更细更明了。 摊子铺得大,人手不够便请人。 赵景清琢磨着,脑海里逐渐铺开一张详细的蓝图。 外边响起声音,是李冬摘叶子送来,林翠娥正和他说话。 赵景清回神,起身翻过袁牧下床,出门开始忙活着做霉豆腐,整日从早忙到晚,读书练字的时间都没了。 活计累,伙食也开得好,晚上一荤三素一汤,荤是一大碗红烧肉,炒菜油放得足,连汤都是青菜肉片汤。 吃饱喝足,洗漱收拾完躺上床。 赵景清摇扇子,袁牧吹着扇子送来的微风昏昏欲睡。 赵景清心里的想法琢磨透,停下扇子,“袁大壮,醒醒。” “……嗯?”袁牧慢半拍回应,声音带着朦胧睡意。 “我想请长工。”赵景清说着,坐起身摇袁牧,将他彻底摇醒。 袁牧睁开眼,拿过他手里的蒲扇,扇动的风穿过二人,带来丝丝凉意,袁牧思量道:“确实得请长工,靠咱们得累成驴。” “我是这么想的。”赵景清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送货涉及到收钱,这事儿还是你来。铺子卖豆腐,我和娘轮着来。做豆腐再请两个长工,加上立秋,三个人负责做豆腐,我和娘轮换盯着,出不了差错。” 袁牧想了想,同意赵景清的想法,“那明儿抽空寻摸两个人来,是在小罗湾找,还是回村里找?” 小罗湾找,就近上工方便,要回村里找,那得负责吃住,赵景清道:“就在小罗湾找吧。” 第57章 两人又商量了工钱,请徐立秋来帮忙给三十文一次,按月算工钱,九钱便成。 两人白天都累了,快速敲定下来,头靠着头睡熟。 次日,上午悦来酒楼豆腐送出的短暂间隙,赵景清倒两碗凉水,唤徐立秋一起坐下休息。 “立秋,”赵景清喝了两口水道,“你也瞧见了,我这儿现在忙,我想请你在我家做长工,工钱给你算一两每月,你觉得咋样?” 一两!徐立秋端着碗的手一抖,水洒在手上,多少男人一个月都赚不到一两银子,景清给他开一两的工钱,徐立秋毫不犹豫,忙不迭答应下来。 只是……徐立秋不解问道:“咋给我开恁高工钱?” 赵景清道:“我还要再请两人,你当小管事,我和袁牧不在,你得帮我管着。” “……这我哪会?”徐立秋迟疑,他没管过人,哪有这能力。 “不会就学,前面我肯定盯着,我教你。”赵景清笑道,来了剂猛药,“你不当管事,九钱工钱,当管事多一钱呢。” 一钱,能买一百个鸡蛋,吃十顿肉,徐立秋立即道:“成,我当,我跟着你学。” 赵景清:“前面你叫来的两个阿叔和婶子,都是干活利索的,你帮我问问她们,愿不愿意来我这做长工,按九钱的月钱给。” 徐立秋点点头,“成。” 待午后上工,徐立秋便带着阿叔和婶子来了,阿叔姓曹,婶子姓田。 “曹阿叔,田婶子,”赵景清招呼人坐下,“工钱和上工时间,立秋应该和你们说了。但上工时间,我再强调一遍,凌晨丑时过半上工,午时下工,包早饭,时间方面能接受吗?” “能。”曹阿叔和田婶子异口同声回答。 镇上活计不好找,男人都找不到赚钱的活计,更何况他们这些夫郎、媳妇,卖菜卖鸡蛋,也添不了多少收入。来赵家当长工做豆腐,早上时辰是早了些,但拿到手的钱是真的。他们前面来帮过几次忙,一次三十文,手里有钱回家腰杆子都硬。 赵景清点点头,“那明早你们开始上工,工钱次月十号结。” “好!” 次日,徐立秋、曹阿叔和田婶子几乎同时抵达。 赵景清做了分工,曹阿叔主要负责守石磨,往磨里加豆子、加水。徐立秋和赵婶子主要负责煮浆和沥浆。 点胆水现在是赵景清、袁牧和林翠娥在做,掌握了技巧,点出来的都一样。 人手多了,按部就班干自己的事,一天比一天磨合的好,有条不紊。 人少好安排,徐立秋学得快,赵景清教他点浆,点了三锅都很好,赵景清放心撒手。 赵景清和袁牧终于得了闲,可以喘口气。 好些时日不曾去豆腐铺,今儿赵景清驾驴车带林翠娥和星儿进镇,抵达豆腐铺,开张卖豆腐。 李长菊跑来盯梢,天天就见林翠娥带他哥儿卖豆腐,逮不住赵景清,有招都使不出来。 今儿可算等到赵景清。 待豆腐铺前客人多起来,李长菊看准时间,哭哭啼啼冲上前,“景清啊!” 李长菊扒开摊子前的客人,抹着眼泪哭诉道:“景清,你、你爹病了,这月来花了不少钱,现在抓药的钱都没,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爹,你管管他吧……”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 第43章 李长菊冲上来就是一阵哭诉, 猝不及防之下,赵景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李长菊捏衣角抹泪, “我知道, 你是出嫁的哥儿, 按理来说家里事不该找你,可……可你弟弟年幼, 担不起事儿,我只能来找你……你管管你爹吧!” 赵景清业已经反应过来,爹咋病了,他身体一向很好,赵景清不由慌乱。余光扫过旁边的客人, 以及外围汇集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行人, 短短几息间, 赵景清镇定下来, 权衡好利弊, 不能让李长菊在这闹。 “姨娘, 您先别哭,爹到底咋啦?生啥病了?”赵景清着急问,是为人子听到父亲生病的担忧与关心。 李长菊支支吾吾, “你爹……你爹不让我与你说, 也不让我来找你, 我偷偷来的……” 赵景清嘴角微抿, “那……那抓药要多少钱?” 李长菊心里暗暗窃喜, 面上却是小心翼翼的忐忑模样,她道:“十、十两。” 十两,啥病抓药就要十两银子?赵景清留了个心眼, “姨娘,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我回去凑一凑,钱齐了给你们送去,再去看看爹。” “……你爹可还等着吃药呢。”李长菊迟疑道,担心赵景清扭头就反悔。 赵景清想了想,将腰间收钱的钱袋子解下,早上开张不久,袋子里只有一百多不到两百文钱,赵景清递给李长菊,“这些你先拿着,应该够抓两幅药,爹的药不能断。” 李长菊牢牢抓住,听着钱袋子里叮铃哐啷响,嘴角险些抑制不住上扬,她强忍着道:“成,我先去给你爹抓药,你……你尽快抽空回家看看你爹,你爹最惦记你了。” “好。”赵景清一口应下,送走李长菊。 赵景清扭头和林翠娥对视一眼,“娘,摊子您守着,我回去筹钱。” 林翠娥点点头,“成。” 耽误别人时间了,赵景清又同买豆腐的人道歉。 买豆腐的客人里有熟客,皆道没关系,让他快去处理。 赵景清解下栓在一旁的驴车,驾车往小罗湾赶,驴子跑得快,很快出了镇子。 顶着烈日,赵景清心里五味杂陈。 血缘斩不断,孺慕情深,赵四是他爹,对他生气、失望、心凉,但赵四始终是他爹。 心底深处仍对父亲抱有隐隐的期待。 拧巴又纠结。 赵四病重的消息突如其来,赵景清先是不可置信,再是慌乱,到底这半年来经历的事多了,心里更有底气,让赵景清可以更快冷静下来应对。现在回想,赵景清隐隐觉得奇怪,李长菊咋会找豆腐摊来?还当着恁多人的面哭诉,要钱不该找上门要吗? 驴车抵达小罗湾,恰巧袁牧送货回来,路上遇见。 “咋恁早回来了?”袁牧感到意外,扬声询问,等离得近了,只见赵景清脸色不对,袁牧停下驴车,走到赵景清身前问,“咋了,发生了啥事?” 赵景清将李长菊找来说赵四病重的事告知袁牧,“爹生病我……我有点担心,想回去看看,但姨娘开口就要十两,我觉得不太对劲。” “那咱先回梧桐里看望爹,钱也带上,咱看着给。”袁牧宽慰道,他也觉着奇怪,李长菊是好性的人吗? 上午的货送完了,下午的货,去梧桐里回来再送也来得及。 两人回家,赵景清去拿钱,分作三份拿的碎银。 袁牧将车板收拾出来,驾驴车载上景清往镇子里去。 路上,袁牧握住景清的手,宽慰道:“别多想。” 赵景清点点头。 驴车驶入镇子,往梧桐里而去。回门后赵景清没再来过,巷子和从前一样,无甚差别。 在赵家门前停下,赵景清跳下驴车敲门,不多时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来开门的是李长菊。 她脸上撑出笑来,瞧见后面人高马大的袁牧笑容微僵,一闪而过快到人察觉不了,李长菊侧身,“快进来。” 驴车栓在门口树上,赵景清和袁牧一起迈步而入。 踏进院子,一股浓重的中药味直扑鼻腔,赵景清微微隆起眉宇,往赵四的房间走。 推开门,屋内关着窗,经久不散的药味和夏日的燥热融合,散发着闷臭苦涩的味道,赵景清顿了下,才踏进屋内。 “爹。”赵景清喊了声。 床上闭目养神的赵四睁开眼,他看向赵景清,有气无力道:“咋回来了?” 说着,他手肘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 袁牧极有眼力见的上前帮忙,他力气大,轻易将人扶起来。 “听说您病了,我回来看望。”赵景清道,父子没亲近过,他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疏离,赵景清询问,“爹,您哪里不舒服?” “左半身疼,不知道咋了,去问诊大夫也瞧不出来,只抓药给我吃。”赵四叹了口气,“我说不治,长菊不肯答应,说家里全靠我养活,我不能倒下,肯定要给治好。” “可治病花钱啊,我不上工还没工钱,不知道养好病回去还能不能上工。”赵四越说越苦闷,垂下头直叹气。 赵景清嘴唇微抿,“你在哪儿瞧的,咱换一处瞧。” 赵四直摆手,“不花这冤枉钱了,丰年后面读书还要钱呢。” 赵景清不再言语,这话听着不舒服,又不知为何不舒服,憋闷的紧。 袁牧适时道:“养好身子才能赚钱,爹你看这样成不,我们今儿驾驴车来的,我们带你去医馆瞧。” 还有驴车?赵四视线在赵景清和袁牧之间转了圈,叹气道:“不用,哪能花你们的钱。” 第58章 袁牧道:“儿婿孝敬岳父,应该的。” 这话中听,现在知道这么说了,回门那日咋不这样说,赵四心中暗道,嘴上仍不答应,“罢了,你们能回来看我,我已经知足了。” 还不去?不花钱都不去?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意外。 李长菊从门口进来,叹气道:“如今这样,你爹不愿意出门,就别劝他了,吃药养着就成,等啥时候他想出门了,我带他去医馆看。” 袁牧道:“是药三分毒,药得对症,不能随便吃。爹说他半身痛,可能抻着了,也可能伤着骨头了……原因多了去,可拖不得。” 赵景清也劝道:“爹,咱去医馆吧。” “不去。”赵四咬死了不改口,转身躺下,背对三人。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无可奈何。 李长菊适时道:“他实在不想去,我、我去请大夫上门,只是这……囊中羞涩,我……” 她压低声音,“就前边提的十两……可带来了?” 赵景清看了眼床上背对他们的赵四,又看向李长菊,短暂沉默后道:“没凑齐十两。” 他取出一块碎银,“只有二两。” 李长菊拧眉,怀疑地盯着赵景清,“……你卖豆腐挺多,咋只有二两?” 赵景清解释,“豆腐利薄,税收还多,钱都压进成本里,实在挪腾不出来。这二两请大夫上门够了,听闻明安堂的大夫医术最好,姨娘去明安堂请大夫吧。” 李长菊盯着赵景清掌心小小一块碎银,面色变了又变,拿起赵景清掌心的碎银,勉强牵扯嘴角道:“成,我一定去请明安堂的大夫。” 赵景清收回手,袁牧忽然插嘴道:“咱们去东市,路上经过明安堂,我和景清回去路上顺道请大夫。” 赵景清点头,“好。” “不行!”李长菊忽然尖锐道,话音出口才察觉不该这样,当即变幻表情找补,“今儿才抓了药,先把今儿抓的药吃了再请,药是钱买的,不能浪费了。” 赵景清和袁牧四目相对,以两人对彼此的了解,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赵景清道:“也成,那过几天我们再来看爹。” 从赵家离开,袁牧解树上拴着的驴车,赵景清立在一旁,面色如常,袁牧却能看出他不开心。 坐上驴车,袁牧驾车驶出梧桐巷。 袁牧道:“爹没事,咱也就放心了,二两银子就当孝敬给他补身体。” 赵景清绷直唇角,低头抓住袁牧空出来的手揉捏,袁牧任由景清玩,偶尔动动手指配合。 好一会儿,赵景清心底的郁气散去。 “姨娘早上来豆腐铺要钱,能要一次就能要二次,一而再再而三,我担心影响生意。”赵景清阐述自己的担心,他算是明白李长菊为何找上豆腐铺了。 他有顾及,李长菊每次来要,他多少得给点。不然不孝的帽子给他戴上,他生意也别想做了。 袁牧也有此顾虑,他见过李长菊撒泼,他娘和景清哪是对手。 袁牧琢磨,“你爹做工拿工钱,前面没来要过,咋现在称病来要钱,肯定有原因,我找人打听打听。” 赵景清点点头,得了启发,他道:“慢点,咱掉头回去,我找许阿叔帮忙,让他帮我留意一下爹和姨娘。” “成。”袁牧牵驴车掉头,从另一个距许常英家最近的入口进入梧桐里,驴车停在门口。 许常英在家,三人短暂寒暄,赵景清表明来意,许常英一口答应下来,“好,我帮你们盯着,放心。” 距散市还有小半个时辰,赵景清回到豆腐铺,而袁牧则去赵四做工的马行打听。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44章 快到散市的时候, 买豆腐的人稀稀拉拉,不似之前多。林翠娥让袁星守着,将赵景清拉到一旁, 低声询问:“亲家公咋样?” 赵景清嘴唇微抿, “他没事儿, 您别担心。” 没事找上门来要钱,林翠娥心道, 但见赵景清毫不担忧,想来是真没事,但李长菊找上门来……想到她的性子,林翠娥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景清不愿多说, 她也不揪着这事儿多问。 林翠娥道:“那就行, 你和袁牧有空多回去看看, 铺子有我帮你守着, 你放心。” 赵景清点点头, 心里熨帖, 短暂迟疑后,还是决定将他和袁牧猜测赵四装病的事儿告诉林翠娥。 免得李长菊再找上门来,不好应对。 林翠娥听罢, 神情一言难尽, 李长菊是继母, 便不多说了, 咋有这样的爹, 自己的亲哥儿当做冤大头来宰。到底是景清的亲爹,林翠娥再不满也说不出难听话,景清该有多难受? 偏偏孝字压在头顶, 容不得行差踏错,不然唾沫星子都能给景清淹了。 “好孩子,”林翠娥拍了拍赵景清后背,豁出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再找上门来,大不了我来做这个恶人。” “娘,没恁严重。”赵景清笑了笑,“给了他们二两银子,应该会安分一阵,咱们想想办法。” 林翠娥也笑来,“成。” 在小罗湾住,不似在家中地里啥都有,要吃啥都得买,赵景清寻思着现在不忙,菜市还没散市,他道:“娘,我去买菜。” 林翠娥点点头,“去吧。” 赵景清往菜市里走去,现在赚了钱,一大家子都是节约惯的,铜钱换成银子或银票存着,新衣都没添一身,但吃喝上面却更舍得开支,每顿的肉不会少。 每天这么累,肚子里没点油水,哪里扛得过去? 赵景清月初会多卖肉,给家里做工的三人各分一斤,一来慰劳他们上月干活的辛苦,二来激励他们这个月努力做工。 买两斤排骨,又买了四样小菜,赵景清提着菜回豆腐铺。 袁牧打探消息回来,临近午时,豆腐也卖完了。 袁牧一边收拾豆腐框搬上驴车车板,一边将打听的消息告诉景清,“爹的事我问了,马行那边不知情,只道他请了半个月长假,从六月二十七开始就没上工了。” 今天是七月初三,赵四六天没上工。 没生病,不上工,还若有所指的说那番话诉苦,赵景清搬豆腐框的手一顿,心越来越沉,似浸入寒冬腊月的冰水之中。 他知道爹是装病,也知道他是为了问自己要钱。 在此之前,赵景清心底暗暗期许,这事儿或许是李长菊自导自演,他爹是拧不过李长菊才这样做,然而事实告诉他,所有算计和弯弯绕绕,他爹门清,且是自愿。 袁牧弯腰,接过赵景清手里的豆腐框,摆上板车。 驴车缓缓驶出镇子,赵景清坐在袁牧身侧,低垂下眼眸。 袁牧不时看他一眼,不知该如何劝慰,从前几次接触,还觉得赵四心虽是歪的,但对景清有些微良心,现在看来,那哪是有良心,那只是为了自己的脸面。 暗暗叹一口气,袁牧不动声色握住赵景清的手,轻轻捏了捏,无声表达着他在。 许是本就没多深厚的感情,又许是被凉透了心,赵景清没低落多久,驴车还没抵达小罗湾,他就已经振作起来。 有爹娘对他好,有袁牧对他好,他想恁多做什么,往前看才是正理。 “娘,我想吃红烧排骨。”赵景清侧身转向林翠娥,眼巴巴望着她。 林翠娥扫了眼他神色,心下舒了口气,“好,回去做。” 袁星压着草帽,被正午的太阳晃得眯着眼,“娘,能不能多加点土豆。” “行。”林翠娥答应下来。 袁牧趁机道:“娘,再加点缸豆成吗?” 林翠娥一巴掌拍他背上,“我看你像缸豆。” 袁牧直嚎:“哎哟喂,我的亲娘。” 林翠娥:“亲爹来了都不好使。” 赵景清和袁星憋着笑,不参与母子间的争斗。 回到家,下午送悦来酒楼的豆腐已经做好,其余两人已经下工,徐立秋等候在院里,和赵景清交接了才下工回家。 林翠娥去做饭,赵景清和袁星洗豆腐框,袁牧到后院去喂驴,各有各的忙事。 今儿要做红烧排骨,做饭的时间久了点,肉香在院中弥漫,勾得人肚子直叫,好容易才等到红烧排骨出锅,可以开饭。 就着排骨烧了土豆和缸豆,盛出满满一盆,土豆软烂,轻轻松松碾成泥状,缸豆浸入肉香,添了新风味。 四人午饭吃得满足。 与此同时,梧桐里赵家。 李长菊得了二两银子,与她所讨要的十两相去甚远,甚是不满足,骂骂咧咧推开房间的窗,叫药味散去。 赵四从床上下来,卧床躺着,屋里又不通风,叫人热得慌,赵四拿起蒲扇直扇,也不满意,“咋才给二两。” “没听你哥儿说,手里没钱。”李长菊道,寻思着再找个时间去问赵景清要钱。 第59章 赵四瞟她一眼,“二两就二两吧,总比没有好,加上那一百八十文铜板,也不少了。” 他上工三个月,拿到手也就比这多一钱多。 景清尽然能轻轻松松拿二两出来,想来赚不少钱,赵四心里不痛快,赵景清一个小哥儿竟然能赚钱,还能赚那么多钱,比他这个当老子的都能赚。 “去买斤肉加菜,买五花肉。”赵四道,合该吃顿好的。 “成。”李长菊舔了舔嘴唇,她也馋肉了,肚子里没油水,潮得慌,吃饭吃菜总觉得差一口,要不是得省钱送丰年去三川书院读书,也不至于少一口肉吃。 李长菊美滋滋买肉回来,忙活着做午饭。 赵丰年慢悠悠从山阳学堂回来,推开院子门,便闻到肉香,顿时睁大眼来了精神,晃进厨房里,果然看见锅里闷着的肉。 是红烧肉,真香。 “娘,今儿是啥好日子,咋还做上肉了?”赵丰年问。 李长菊占了便宜,没法往外边宣扬,现在儿子问起来,便没那么多顾及,张口就将自己和赵四从赵景清那儿要来二两银子的事说了。 赵四没听她抱怨,李长菊心里不得劲,逮着赵丰年说:“我要十两他给二两,说是钱投进成本里手里没钱,我看他就是唬我。” 赵丰年眼珠子一转,“有一就有二,下次多要点。” 李长菊就是这个打算,她点点头,锅里的红烧肉好了,她拿完盛出来。 赵丰年馋得慌,也不怕烫,直接伸手拿一块塞进嘴巴里。 “你这孩子!”李长菊拉下脸。 赵丰年嬉皮笑脸,“娘,你手艺真好,做的肉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 李长菊无奈,“洗手去。” 赵丰年洗好手,从厨房晃悠到堂屋去,趁赵四不注意,又拿两块肉塞嘴里,复又晃回厨房去。 李长菊还在厨房里忙活,得再炒两个小菜。 赵丰年凑到她身边,“娘,能不能给我点零花?” 从开年到现在,他手里钱就没超过十文,不出去玩,交好的同窗也疏远了。 赵丰年不爽同窗的势利眼,却又喜欢和他们一起去玩,想着这次要点钱,和同窗重新拉进关系。 李长菊皱眉,“钱得攒着,哪来钱给你零花。” 又是这句话,赵丰年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得攒着、没钱、钱要留着给他上学……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理由,赵丰年咬紧后牙槽。 沉默了会儿,他嘀咕道:“不是才得了二两吗?” 李长菊横他一眼,“这钱你别想。” 赵丰年闭嘴,满腔的火气。 饭桌上,红烧肉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吃完,酱汁浇饭上,盘子都擦亮了。 赵丰年没吃够,又想着讨要零用未果,赵丰年放下筷子道:“爹生病了,景清哥咋只给二两银子?” 李长菊和赵四俱是一愣,赵四扫向李长菊,咋还把这事儿给他说了? 赵四指望独子能读书考功名,不想这些事儿污他的心,赵四嘴巴张了张,“丰年……” 赵丰年恍若未闻,直接道:“景清哥一天卖二十五框豆腐,一个月下来起码三十两,除去成本税收,怎么也能有二十两的毛利,咋只给二两。” 二十两!赵四的注意力顿时转移,“真能有恁多?” “是。”赵丰年仔仔细细同赵四算这笔账,最后添一句,“景清哥咋这样,换做我……我肯定不会对爹娘抠搜。” 赵四面色变幻不停,景清一个月赚二十两,一年二百四十两,他小半辈子才能赚上那么多…… 李长菊与赵丰年对上视线,心领神会,放下筷子添油加醋道:“我同景清讨要十两,他答应的好好的,来了只给二两,别人还以为我们得了多大好处,名声都叫他占了去。” 不提名声尚好,一提名声,赵四就想到景清景明回门那日丢的脸,面色更是阴沉似水。 赵丰年道:“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那咱们也不必顾及他面子,直接守他铺子要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45章 饭后, 林翠娥熬了锅绿豆汤,打井水冰镇。 赵景清将装有霉豆腐的陶罐搬入柴房,出来盛两碗, 坐在屋檐下边摇扇子边喝, 入口凉滋滋的, 口感微甜带着绿豆的翻沙,消暑止渴。 盛夏蝉鸣, 热浪吹拂,都好似在这一刻远去。 赵景清端着空碗,不由琢磨起他爹和李长菊的事儿。 他们要钱,一次要到手,肯定会有二次、三次……逢年过节的孝敬, 为人子女, 赵景清愿意给, 但这般装病要钱, 赵景清心里不舒服, 不乐意给。 若关上门来解决, 赵景清身后有袁牧,有爹娘,他无所顾虑。但他开着豆腐铺, 找到铺子去要钱, 闹起来容易搅黄生意。 他生意做大, 做到现在的规模不容易, 不能让他们闹到铺子去。 他得……书上咋说的来着, 先发制人,对,他得先发制人。 赵景清有了主意。 袁牧从后院走出来, 见赵景清端着个空碗,神思不知道飘哪儿去了,在他身旁坐下,拿过他手里的蒲扇一阵猛扇,“想啥呢?” 赵景清回神,“袁大壮,咱们明儿收摊关门后,去梧桐里吧。” 他将自己的打算告知袁牧,两人一合计,觉得能行。 次日散市,豆腐框收拾好搬上驴车,林翠娥和袁星牵驴拉车回小罗湾,赵景清和袁牧则去往梧桐里。 去的路上路过明安堂,赵景清和袁牧踏入其中,请大夫出诊,两人为一劳永逸,加钱请的名声在外的柳大夫。 柳大夫医术高超,是山阳镇出了名的,就连县里、州里都曾有人特意前来,只为请柳大夫看诊。 “柳大夫,这边请。”赵景清和袁牧态度恭敬,一路带柳大夫进入巷子,停在赵家门前,袁牧敲门。 隔壁院的刘婶在摇着扇子歇凉,瞧见人回来,笑着招呼,“清哥儿,咋大中午的回来……这不是柳大夫吗,咋把柳大夫也请来了?” 赵家大门吱呀打开,李长菊目光扫过门外众人,看到柳大夫,她面色微僵,很快又调整过来,“景清来了,进来吧。” 赵景清点点头,迈入赵家大门前,回答婶子的问话:“刘婶,我爹身体不舒服,卧床好几天了,昨儿回来看望,劝他去找大夫医治,他不乐意出门,我回去寻思着这样不成,怕越拖越严重,和袁牧商量请柳大夫上门来为他诊治。” 李长菊面色顿变,催促道:“快进来吧。” 赵景清侧身请柳大夫先进门,赵家大门阖上。 刘婶眼睛微眯,她咋没听说赵四病了,昨儿是闻到药味,可后面还有肉香呢,一闻就是红烧肉的味。 李长菊的性子她还能不清楚吗,不定憋着什么坏,想欺负景清嘞。 又有热闹看了! 刘婶呼朋唤友,不一会儿,她院里坐了七八个人。 许常英不在,他和李长菊向来不对付,哪能叫他缺席,刘婶让孙孙快去将许常英叫来。 与此同时,赵家院子。 李长菊讪笑道:“你爹的药还没吃完呢,咋就请大夫来了。” “我担心爹。”赵景清面露忧色,转身请柳大夫进赵四的房间。 门半掩着通风,门推开,不似昨日那般药味扑鼻,赵四侧躺在床上,轻声的哎哟哎哟呻唤。 “爹!你左半身疼,不能压着。”赵景清急道,袁牧上前扶赵四翻身。 赵四一愣,面露痛色,叹气道:“压着痛还能缓缓。” 赵景清定定看他一眼,侧身同柳大夫道:“柳大夫,我爹左半身疼,前边看诊没查出来,只叫他吃药养着,劳柳大夫给他诊治。” 柳大夫颔首,放下肩上挎的木箱,上前为赵四检查。 柳大夫从胳膊一点点摸索,“胳膊疼吗?这疼不疼……这里呢?” 赵四直叫唤,“疼,疼疼疼。” …… 检查完,柳大夫眉头微皱,转身取出脉枕,为赵四诊脉,脉象平和,从容和缓,节律一致,是再健康不过的平脉。 如左半身疼痛真如病人所言,不可能是这脉象。 柳大夫目光不动声色从赵四晃到赵景清,见他担忧着急,稍微迟疑后道:“前边吃的什么药,取来我看看。” 李长菊和赵四对视一眼,想到说法,“药、药都煎了,没了,没了。” “无妨,药渣也行。”柳大夫道。 李长菊还要找借口,袁牧却是个干活积极的,“我去取。” “诶……”李长菊要拦,哪能拦得住袁牧这大块头。 很快,袁牧布帕子包着药罐端过来,“柳大夫,您看。” 柳大夫取出竹夹,将药材一样样取出辨认,芡实、龙骨、金樱子、牡蛎、五味子、淮山、当归,是壮阳的药方,柳大夫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知道不少后宅阴私的大夫,他面不改色。 第60章 柳大夫对赵景清道:“你父亲很健康,这药……益肾补阳,方子虽好,但不要贪多,每天服用一碗即可。” 话落,屋内所有人面色俱变。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复杂的目光投向赵四,属实是在预料之外。 李长菊沉下脸,眼底是恼怒,是愤恨,赵景清果然就是个贱蹄子,说了不请大夫,非要将大夫请来,现在好了,面子里子一起丢。 赵四最是愤怒,反正病被拆穿,也不再装了,从床上跳下来指着柳大夫就开骂,“庸医!前脚说我身体好,后脚说我虚,啥话都叫你说了,老子告诉你……” 撸起袖子,跃跃欲试要动手。 袁牧当即拦住他,赵景清也反应过来,先送柳大夫出门,在门口同他道歉,“柳大夫,您别往心里去。” 柳大夫颔首,“留步。” 赵景清关门折返回去。 没外人在,李长菊顿时没了顾及,“赵景清!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请柳大夫来?!” 袁牧走到赵景清身侧,赵景清开口道:“姨娘,我只是担心爹。” “担心?呵,你个贱蹄子心里想啥我能不知道,嘴上说得好听,哪次不是把我面子,把你爹面子丢地上踩?!”李长菊大嗓门嚷嚷开来。 袁牧拧眉,沉下脸来,“你嘴巴放干净,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那三个字,你等着瞧。” 李长菊吓得一颤,强撑着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赵景清拉住袁牧,“姨娘,你话说得不亏心吗?啥叫我把你们面子丢地上踩?事儿不是我逼你们干的,是你们自己主动干的,咋了这还怪我身上?” “我回门你没要打我?没问我要一月五两的家用?” 李长菊辩解,“我可没打着你!” 赵景清不与她纠缠,继续往下说:“你跑我豆腐铺去哭诉,说爹病了家里没钱,我是不是给你钱了?后边回来看爹,又给了二两银子,还劝爹去医馆看病。你们不去,我和袁牧不放心,特意请大夫上门,为人子女尽孝心,这还成我们的不是了?” “倒是你和爹,一个装病,一个装可怜要钱,真是……万万没想到。” 赵景清掷地有声,一桩桩一件件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李长菊有一瞬间发懵,有必要恁斤斤计较吗?李长菊倒打一耙,“你有孝心,你孝敬你爹,咋没见你多回来看望他?问你要点钱咋了?” 她这话袁牧不爱听,“景清逢年过节的礼数周全,东西吃进肚子就忘了?怎么,空手回家看望才是孝敬吗?” 他意有所指,李长菊本就难看的脸色忽地一冷,更难看了,叉腰指着袁牧开骂,“袁牧,老娘……” 赵景清目光掠过面目狰狞的李长菊,看向屋内瘫坐在床上的赵四,疲惫又心凉。 “够了,别吵了!”赵景清呵道,做豆腐卖豆腐谈生意他一手抓,袁牧也听他话,赵景清养出了点强势性子,冷脸沉声挺能唬人。 李长菊话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震惊地盯着赵景清。 屋内,赵四浑身一震,抬起头来。 赵景清道:“姨娘,爹,我做豆腐卖利薄,赚不到多少钱。你们是长辈,我手里有余钱,该孝敬你们的肯定会孝敬。但你们去豆腐铺闹,坏了我这点小本生意,我赚不着钱过不下去,别说孝敬了,没准还要爹接济。” “姨娘,”赵景清压低声音道,“你手里钱是我赚的,给你多少我门清,就是不知道你手里的能不能对上数额,不知道爹清不清楚。” “你!赵景清你!”李长菊气得手抖,还威胁上她来了,李长菊胸膛起伏,最终么说出话来。 从前赵景清赚钱,每月二三两的银子握在手里,她可没少回娘家装富,手指缝里露出去不少,存下的钱不足两成。赵四那爱财如命的抠门劲,要叫他知道,这家得散! 赵景清朗声道:“爹,你身体没事再好不过,我和袁牧先走了,下次再回来看你。” 赵四满腔郁气,“滚!滚!” 赵景清和袁牧离开赵家。 隔壁刘婶院子,许常英在内一共九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大眼瞪小眼。 赵家的热闹也太过热闹了吧?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赵四和李长菊不地道到一家了。” “赵四不行了啊,我说呢咋还飘药味出来。” …… “装病要钱是不对,但去豆腐铺子要,咋就坏景清生意了?” 闲话声不大不小,估摸隔壁听不真切,许常英拔高音量,“李长菊性子你不知道?她要钱能是正经要法吗?” “也是……” 隔壁,李长菊听见隔壁院里的声音,面色变了又变,家丑全扬出去了。 与此同时,赵景清和袁牧走到宽阔的长街,相视一笑。 “应该不敢来闹了。”赵景清道,连威胁带吓唬的,打一棒给个甜枣,李长菊安分下来,他爹可豁不出脸皮折腾。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 第46章 袁牧侧目, 定定看着赵景清,平日里不觉得景清性子强硬,今儿他算是发现了, 强硬些好, 强硬些才不会吃亏。 他姐性子强势, 嘴巴也会说,少有人能欺负到她头上去。 袁牧觉得这样的性子好。 “还是你小脑瓜子转得快。”袁牧打趣道, “饿了,咱先去吃饭。” “吃啥?” “梅菜扣肉?上次吃那家有。” “好。” 两人躲着阴凉处走,身影渐渐远去。 不多久,赵丰年从山阳学堂回来,身影出现在梧桐里。 进入巷子, 好几户院门敞开, 有妇人、夫郞坐树下歇凉, 摇扇子闲话, 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不对劲。 一户、两户如此, 赵丰年还疑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站到家门口,路过五六户,那些个婶子阿叔都是这样看他, 好似回到当初赵景清回门闹出事那段时间, 赵丰年确定不是自己多想, 他甚是奇怪, 这又咋了? 赵丰年眉头微皱, 敲响家门。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李长菊面色阴沉, 屋内赵四坐在地上靠着床,家中氛围可谓是死气沉沉。 赵丰年问:“娘,咋了?” 李长菊没好气道:“还能咋了,赵景清那小贱蹄子请大夫来,把你爹装病的事抖落的一干二净,还威胁我……闹得人尽皆知。” 赵丰年愣住,想到上次回门事后,低头做事夹着尾巴做人那段日子,眼前都黑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主意多,但到底才十四岁,一直在学堂读书,不抗事,扛不住那么多异样的目光。 赵丰年憋了好一会儿,才抱怨道:“他请大夫来,不让进门不成吗,为啥要让人进门?” 李长菊瞪他一眼,“马后炮有屁用,袁牧那大块头谁敢拦?你在你敢吗,你也不敢。” 赵丰年闷头一屁股坐檐下板凳上,不再言语,心里烦躁不已。 爹装病的事儿被揭穿,那再找赵景清要钱的计划肯定不成,面子里子都丢了,只要来二两银子,真是不值。 他还盼着能多要钱,从娘手里拿到零花,去和同窗联络情谊,现在夭折腹中。 赵丰年叹了口气,气愤的同时,是满满的不服气。 凭什么赵景清能赚那么多钱过好日子,而他们一家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抠抠搜搜过日子。 与此同时,赵景清和袁牧吃好午饭,还单独买一份梅菜扣肉外带,拿回家给林翠娥和袁星吃。 顶着烈日回家,一路上,两人找树下阴凉的地走。 解决了一桩心事,赵景清心里雀跃,步子轻快,和闲话时轻易能被逗笑。 回到小罗湾,林翠娥和袁星已经午歇,赵景清和袁牧放轻动作,简单收拾好,也回屋歇息。 次日出摊卖豆腐,不用担心李长菊再找上门来,赵景清和林翠娥心里都舒了口气,干活的热情更足。 一框接一框豆腐卖空,腰间的钱袋子重量越发分明。 日头越升越高,客人稀稀拉拉,赵景清和林翠娥换着休息。 赵景清坐下喝水,不由琢磨起来,自家四人,再加上招的三个长工,现在少则做八十框豆腐,多则能做一百框豆腐。 七个人齐上阵,全力做的话,赵景清估摸着能到一百五十框。 目前多的是每天八十框上下,能做更多,却没售卖的途径。 悦来酒楼这般稳定的合作方极好,可酒楼多的是有固定的采购对象,想要参与其中分一杯羹,不是件易事,可能还会招人恨。 虽困难,但赵景清仍想去尝试。 做生意竞争大,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赵景清想把生意做得更大。 回去和袁牧商量妥当,便可以开始实施。 赵景清凉快下来,和林翠娥换位置,让林翠娥休息,他到前面守着摊子。 第61章 三五不时来个客人,很快又卖空一框豆腐,赵景清将空的豆腐框挪到一旁,便听见有人喊他,“老板。” 赵景清转身,笑着招呼,“买点啥?嫩豆腐两文一块,老豆腐三文一块。” “老板,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有批量卖豆腐给烧席师傅,我想从你这儿进豆腐。”来人解释道。 赵景清不动声色扫过他,身形瘦高,衣着朴素,衣裳袖子磨得起毛,裤子有补巴,瞧着不到二十岁,不似他之前接触过的烧席师傅。 有生意找上门,赵景清不拘泥于是什么生意,回头和林翠娥打声招呼,让她守摊子,招呼来人到一旁商量。 赵景清主动问:“你贵姓?是烧席师傅吗?” “我叫季衡,不是烧席师傅,是隔壁青石镇的,”季衡将自己来意说明,“之前来走亲戚,吃过你家豆腐,我回去琢磨许久,想从你这进豆腐,再转手卖去青石镇。” 倒是个新奇的法子,赵景清之前没想过,颇为感兴趣,山阳镇就那么大,就算做大,生意也大不到哪儿去,卖到外面去,盘子做大,能赚的也就更多。 青石镇挨着山阳镇,不算太远,驾驴车得一个时辰,但送货来回两个时辰,自家肯定不能送货上门,不划算……短短几息,赵景清心思千回百转,得一项项同季衡商谈。 赵景清道:“你想从我这进货,可以。只是青石镇太远,我们不会送货上门,需得你自个来取货。” “可以,”季衡点点头,“我来之前便想好了,我能自己来取货。你答应让我进货,其他的您不用操心,我能自己解决。” 赵景清点点头,直接道:“你应当知道我卖豆腐给烧席师傅什么价,三框以下便宜两厘一块,三至十框便宜五厘一块,量多可以另外谈价。你从我这进货,一次能进多少?” 季衡道:“我打算先进十框,看卖得咋样,卖的好再多进。” 青石镇几家卖豆腐的,他都买回家试吃过,没这家豆腐好吃,进货去青石镇卖,应当能卖出去,但毕竟是第一次,摸着石头过河,季衡不敢一次进多了,只能循序渐进。 “成,但有言在先。”赵景清将目前所顾虑的相应对策说出,“其一,售价统一,嫩豆腐两文一块,老豆腐三文一块,不得随意涨价、降价,恶意竞争;其二,当日豆腐不得隔日卖,毁坏名声;其三,不得在山阳镇售卖。暂且这三项,你有啥顾虑也能一起说了,咱们商量好,列个合约签字画押。” 季衡拧眉沉思好一会儿,“我能遵守,但在青阳镇,只能有我一家从你这进货,你不得卖给别人。” 赵景清短暂思量后,答应下来,“可以,但仅限于个人散卖,烧席师傅、酒楼、食肆等不包含在内。” 顿了一下,赵景清补充道:“若你能牵线,可以给你算分成。” “行。”季衡答应下来。 赵景清拿出记烧席师傅定做豆腐的纸笔,将目前所商量的一项项记录下来,他现在字写得有模有样,常用字和字帖上的楷书一样端正,不常用的、复杂的字写得……横平竖直,还有点大。 季衡看他写字,看看字,又看看赵景清。 赵景清写完,抬头道:“暂且列这四项条约,后续有增改,咱们再重新拟定。” 季衡道:“成。” “我找人誊写一遍,明早你来取豆腐再签约。”赵景清道,将小罗湾的位置告知他。 季衡记下,“好。” 待他离开,赵景清寻思着可以找周茂之誊写合约,还有半个时辰才散市,现在去找茂之来得及,赵景清同林翠娥说了这事,便往山阳学堂而去。 路上,他买了一份桃酥,赵景清抵达不多久,学堂便下课,周茂之和同窗结伴走出。 “茂之!”赵景清招手,等人过来,将所求之事告诉他。 “我现在给你写,”周茂之道,环顾四周没合适写字的地方,“你随我进学堂。” 赵景清第一次进学堂,好奇环顾四周,整齐的书桌和椅子,桌面上是笔墨纸砚,书香气十足。 周茂之在自己桌后坐下,润笔誊写。 赵景清看他写字,银钩铁画,他不由夸道:“你字写得真好看。” 周茂之笑了笑,赵景清见他写好售价那一项,想了想开口道:“这再添一项进价。” “好。” 赵景清说,周茂之写。 写完,周茂之准备写下一项,笔尖忽的一顿,悬停在空中,抬眸看向赵景清,“景清哥,你会认字了?” 赵景清点头,“袁牧教我的,还会写呢,这上面是我写的,就是写的不好看。” 周茂之再次仔细看那一行行端正的字,“写得很好,以后会更好。” 得了肯定,赵景清嘴角上扬,等周茂之写完,一式两份,仔仔细细将他誊写的看一遍,茂之的字真好看。 赵景清问:“茂之,你练的是啥字体?” 周茂之道:“是柳公权的柳体,你先将楷体练好,我之前练字的字帖还留着,我找出来下次拿给你。” “好。”赵景清不客气道。 他将一式两份的合约收好,待周茂之洗笔悬挂于笔架,两人走出学堂。 赵景清将桃酥递给他,“你带给许阿叔,我爹那儿……麻烦许阿叔多留意。” 周茂之接过,不似之前推拒,答应下来,“成。” 那厢,梧桐巷。 赵景明似往常那般回娘家,走进巷子里,只觉婶子阿叔们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赵景明摸不着头脑,径直走到赵家,敲响大门,“娘!”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赵景明迈进院子,挎的菜篮子放下,先倒水喝一碗,才缓过口渴的劲。 放下碗,赵景明看向李长菊,才发现她拉着脸,“娘,咋了?” 李长菊满心郁气憋了好几天,顿时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47章 赵景明听完, 气不打一出来。 赵景清生意竟然做恁大了,赚恁多钱,赵景明说不出的羡慕。他赚得多, 要些来用也成, 但……赵景明无奈, “赵景清恁精,你和爹咋想的, 找人铺子去要钱,影响人生意,人家能答应啊?” 赵景清赚得多,要点钱花可以,要他说, 在梧桐里闹一闹就成, ‘孝’字压在头顶, 他多少会给, 细水流长能要更多。但找上铺子去, 影响到生意, 换他他也不答应。 李长菊不乐意,“你咋还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他说话。” “您可冤枉我了。”赵景明喊冤, 没再多说, 事情都发生了, 多说无益, 只是打草惊蛇, 还想找赵景清要点钱花,可不容易。 赵景明道:“娘,你别生气了, 气大伤身,咱们合计合计,过段时间再找他要。” 李长菊点点头,“西安脑子聪明,叫他想个万全的办法。” “娘,西安是读书人,可正直着呢,咋能让他干这事儿!”赵景明不答应。 “……”李长菊盯着自己儿子,人不傻,小聪明也有,咋就被裴西安哄得晕头转向,一心一意扑他身上,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人干瘦干瘦的,还黑了不少,力气比她都大了,哪里能看出未出嫁前的水灵,李长菊心疼,又恨铁不成钢。 咋遇到裴西安就昏了头? 李长菊无语,“他正直,歪脖子树都能给捋直了。” “娘!”赵景明不乐意她这么说西安,上辈子西安当大官,没抛弃糟糠夫郞,带赵景清享福,怎么可能不正直? 李长菊:“……” 李长菊只好作罢,只是道:“你回去旁敲侧击问问他。” 赵景明没答应,留下吃了顿午饭,才离开。 回去路上,赵景明头戴草帽,还是被太阳晃得眯眼。 他琢磨起来,这事哪能告诉裴西安,赵景清能赚钱,本来赚得该是裴家的,但是因为换嫁,现在赚给袁家。 西安怎么想他不知道,死老太婆肯定会闹,要死要活的折腾。 赵景明叹气,为了贴补西安读书,他那点钱已经用完。他整日里家里地里的忙活,没有进项,手里没钱,西安纸笔都买不起。 要不……试一试? 要到钱,爹娘肯定能分点给他,至少西安买纸笔的钱不用愁了。 赵景明动摇,心里琢磨起说辞。 回到乐明村,赵景明抵达裴家,猪圈里的猪饿得直叫唤,赵景明骂骂咧咧,一家子懒鬼。 赵景明踏入厨房,猪食已经煮好,小树儿踩着板凳舀猪食,有人在干活,赵景明心里的火气少了些许,让小树儿把桶舀满,来回提四桶猪食把猪喂了。 洗干净手,赵景明想了想,进入屋子。 裴西安抬眸,“回来了。” “嗯。”赵景明坐下,拿起蒲扇摇了会儿,凉风带过他和裴西安。 赵景明迟疑半晌,终是开了口,“西安,我娘有个事想让你想想办法。” 第62章 裴西安放下书,“什么事?” 赵景明道:“就……景清不是在卖豆腐吗,我爹娘寻思着让他给点孝敬,他不乐意。我娘是他后娘,他不管也成,可爹是他亲爹,他也不想管,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裴西安眸子微眯,盯着赵景明看了好一会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林姨是不是去他那儿帮忙了?” 赵景明点点头,“对。” 裴西安道:“婆家人能帮忙卖豆腐,娘家人自然也能,岳父提去他那儿帮忙,他可不能拒绝。” 赵景明一点就透,当爹的要管事,儿子还能拒绝不成?直接将卖豆腐的生意捏在手里,不比要钱来得好? “成,我明儿去告诉我爹娘。” 裴西安颔首,将书拿起来,眼帘低垂,遮住眸中的神色。 赵景明开心的劲头过了,仔细琢磨裴西安的法子,可谓是釜底抽薪,阴损至极。 他看向裴西安,只能看到他专注看书的神情。 赵景明心底深处泛起未察觉的深深凉意。 落日西垂,掩入群山之中,漫天火烧红云。 赵景清洗漱完,换袁牧去洗,他则回屋将蚊帐放下,将蚊子赶出去。 头发湿漉漉的,赵景清盘膝而坐,摇着蒲扇扇风,发丝随风晃动,等袁牧收拾完回来,已经干了大半。 袁牧坐上床,他也洗了头发,不急着躺下,夫夫两人闲谈。 季衡定豆腐去隔壁青石镇卖的事儿,赵景清中午回来便告诉袁牧,多一条进项,袁牧自是高兴的。 现在,赵景清将自己准备上门找酒楼、食肆推销豆腐的打算告诉袁牧,最后问:“你觉得能行吗?” 豆腐的品质他们有自信,但不是自信就能做成生意。 更何况是抢生意。 重要的是其中关系。 袁牧权衡许久,“可行,咱们先找小食肆试一试。” 赵景清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明儿多做一框豆腐,我们从东市的食肆开始。” “嗯,你别一个人去,我和你一起。”袁牧道,他当心别人见景清是个小哥儿,看碟下菜,景清会吃亏。 “好,”赵景清答应下来,但要和袁牧一起,时间得安排好,“上午给悦来酒楼送完菜,我们一同去找小食肆推荐。” “好。”袁牧手指穿过景清发丝,差不多都干了,“睡觉吧,明儿还得早起。” 两人躺下,天越来越沉。 丑时过半,院中烛光闪烁,石磨转动,豆浆从磨口滴落。烟囱升起袅袅炊烟,锅中豆浆沸腾,豆腥味消失,化作醇厚的香味。 寅时过,第一波四锅豆腐出锅,倒入豆腐框中压制。 院门被敲响,院中懒散趴着的大毛二毛抬头挺胸,发出两声凶猛的低叫。 赵景清忙呵止,上前开门,来人不出意料,是季衡。 “请进。”赵景清请人进门,带入堂屋,倒了杯放凉的金银花茶,将早已准备好的合约拿出来,递给季衡,“我添了一项进价,你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季衡接过,仔仔细细看下来,“没有。” 他提笔蘸墨,写下姓名籍贯,以及盖上手印。 赵景清亦签上姓名,按上手印,他又看了遍,觉得缺点什么,当初租房签合约,可是他们一起签的。赵景清扬声,“袁牧!” 片刻后,袁牧迈入堂屋,同季衡打过招呼,询问景清,“干啥?” “签字。”赵景清递上笔。 袁牧写下自己名字,盖上手印,又匆忙离开去忙活。 季衡收回目光,“可以搬货了吗?” “可以。” 赵景清和袁牧一同,将季衡要的五框嫩豆腐和五框老豆腐,搬到他驾来的驴车上。 十框豆腐拢共四钱,季衡付钱,道别后驾驴车离开。 赵景清和袁牧折身回院子,盼着季衡能将生意做开,他进豆腐,价格是嫩豆腐一文五厘,老豆腐是二文五厘,十框有二百块豆腐,季衡都卖出去,能净赚一钱。 不少了。 若生意做开,他进的更多,进价降了,他能赚更多。 而他们,除去成本,赚得会更多。 朝霞染红天际,袁牧先驾驴车送林翠娥和袁星去镇上,赵景清则做豆腐。待袁牧回来,稍加休息后,两人出发给悦来酒楼送货。 酒楼今儿要了六十框豆腐,上午送三十框,五框一摞堆成六摞,还有一框单独的放在最边上,那是试吃的样品。 “明儿初五,该结账了。”赵景清雀跃道,和悦来酒楼签订合约固定送货,是从六月十四日起送,他们送了十七天的货,有九百多框呢。 账目结清,可是一笔巨款入账,赵景清想想就开心。 袁牧失笑,“知道了知道了,你从上月底就算着。” 很快,驴车抵达悦来酒楼后门的巷子。 他们来得早,排在第一个,没等多会儿,后门便打开,钱成安清点完记录好,三十框豆腐搬进后院,赵景清和袁牧离开。 驾驴车来到东市,袁牧搬上那一框豆腐,与赵景清一同上门拜访食肆。 这个点,正值食肆采买、备菜的点,都在后厨忙活,大门都锁着。赵景清和袁牧记下一条街食肆位置,绕到后巷去,从头开始敲门。 第一家,林娘小食肆。 赵景清敲响院门,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不多时,院门打开,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约摸四十岁。 赵景清道:“婶子,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妇人上下扫视赵景清,又看了看袁牧,“我就是,找我啥事儿?” “林老板,”赵景清立马换了称呼,自报家门,“我是菜市门口赵氏豆腐摊的老板,自家有个小磨坊,今儿冒昧登门,是想毛遂自荐,向您推荐我家的豆腐。” 林娘子侧身道:“进来吧。” 赵景清和袁牧踏进后院,在林娘子的招呼下落座。 掀开豆腐框上的盖布,里面特意放的一半老豆腐,一半嫩豆腐,赵景清开门见山道:“林老板,这是我家豆腐,我家的用料好,比别家的色白味香,我给您各拿两块,您先尝尝。” “好。”林娘子拿来两个盘子。 袁牧利索的取豆腐放上去,又将碟子递还给林娘子。 林娘子轻轻嗅闻,确实比一般的香,赵家豆腐铺的豆腐她知道,家里也去买来吃过,很好吃,比她现在拿货这家好吃。 品质好的东西,价格肯定高,压不下价来。 但人都找上门来了,林娘子问:“你们这进价多少?” 赵景清道:“嫩豆腐一文五厘,老豆腐两文五厘,豆腐定的多,或是进货稳定,价格还能再谈。” 太贵了,再谈价能少多少?林娘子道:“我先尝尝你家豆腐,再做考虑。我知道你家铺子,要定豆腐我再去找你,成不?” “成。”赵景清颔首,起身与袁牧一道告辞离开。 稍稍走远,袁牧叹息道:“林老板应该不会定咱家豆腐,她嫌贵。” 赵景清手落在他后背,“没事儿,事无定数,咱在她面前露个脸,她记得我们家豆腐,等她有需要,可能就会选择我们。” 要是不露脸,她不知道,那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走,咱们去下一家。”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最近更新不稳定,总是请假[捂脸笑哭]抱歉抱歉抱歉orz 和宝宝们说明一下情况,主要两个原因。一是目前工作太忙,工作吸人精气神,忙完人就萎靡了,脑子不会转动,写不出东西来;二是手麻,可能是用手多了,写个几百上千字就手指发麻,工作不忙还能克服,工作忙起来debuff叠加,人都麻了。 作者目前能保底每周更够榜单字数1.5w字,状态好就多更,辛苦各位追更的宝宝[红心]这章小红包赠送,也会设个抽奖,订阅满80%可以参加[红心][红心] 第48章 赵景清和袁牧去往下一户。 连续拜访五户, 二十块豆腐全送出去,没有一户给出确切的回应,赵景清却不气馁。这和当初跑烧席师傅一样, 当时没一户答应的, 后来还不是找上门来了。 他情绪稳定, 袁牧放宽心,亦不觉得气馁。 时间临近午时, 可以顺道接林翠娥和袁星回家,赵景清和袁牧往菜市去,他们就在东市,去豆腐铺也方便,不一会儿便到了。 豆腐还没卖完, 剩下一框多, 赵景清留在铺子一起卖豆腐, 袁牧则去买菜。 待袁牧买菜回来, 豆腐也卖完了。 收拾好豆腐框搬上车板, 袁牧驾车, 载一家子回家。 袁星头戴草帽,热得蔫了吧唧的,像个小苦瓜, 林翠娥拧开水袋递给他, “喝点水。” “嗯。”袁星小口喝水。 赵景清侧身看他, 想着他在东市瞧见有铺子卖冰酥, 索性还没走远, 赵景清提议道:“我们去吃冰酥吧?” 第63章 冰酥……冰的!袁星眼睛顿时变得明亮,积极响应,“好啊!” 林翠娥知道这玩意, 价格可贵了,十几二十文一小碗,她道:“这个贵,吃这干啥,回家我煮绿豆汤打井水冰一冰,喝绿豆汤就成。” “娘,咱们换个口味,还没吃过冰酥呢。”赵景清劝道,颇有些耍无赖,“娘,赚钱无非是为了吃穿住行,咱们去吃吧。” 袁星搭嘴,“娘,去吃吧去吃吧。” 林翠娥失笑,“成。” 袁牧当即调转方向,驴车重新回到东市,寄存好驴车,一行四人往卖冰酥的铺子去。 赵景清记着卖冰酥的好像是叫刘记小食铺,他一边走一边看招牌,“在那儿。” 袁星步子雀跃,顶着太阳也不觉得热,挽住赵景清胳膊,开心极了。 天热,刘记小食铺生意好,大堂内人不少,坐了七成的位置。 赵景清四人踏入,找空位置坐下,立即有小二上来询问他们要吃什么。 墙上挂着菜名,有冰酥、冰豆花、糖水,亦有稀饭、凉面、凉菜。 赵景清盯着看一圈,最好奇的是冰豆花,但也想吃冰酥,不由面露纠结。迟疑一会儿,赵景清转头看向袁牧,“你吃啥?” 四目相对,袁牧道:“冰酥,多放点葡萄干。” 赵景清便要了冰豆花。 袁星和林翠娥也点好了,都是要的冰酥。 赵景清又点了四份凉面、稀饭,两叠小菜,拍黄瓜和凉拌蒜香豇豆,吃完回去收拾好就能休息,不用做饭。 没等一会儿,冰酥和冰豆花先端上来。 两者份量不大,都是用巴掌大的浅口陶碗装的,飘着丝丝凉意。 冰豆花摆在身前,白嫩的豆花上点缀些许醪糟,还淋了红糖水,赵景清用勺子拨动,可见下面是冰酥。赵景清尝了尝,冰豆花口感细腻滑嫩,有些许醪糟的香味,还甜滋滋的,冰冰凉凉驱散夏日的酷热。 令人神清气爽。 赵景清让袁牧吃他的,而他的勺子伸向袁牧的冰酥,是奶香的,就着葡萄干、山楂碎,也很好吃。 给林翠娥和袁星尝了尝冰豆花,袁星道:“下次来,我也要吃这个。” 林翠娥笑道:“就惦记着下次了?” 袁星认真点头,“我攒着钱,手里有钱,下次我请你们吃,把爹也叫上。”爹还没吃上呢。 “你爹知道你这么惦记他,尾巴能翘天上去。”林翠娥打趣道。 说笑间,点的吃食端了上来,四人吃完,赵景清去结账。 冰酥十五文一碗,冰豆花十八文一碗,稀饭凉面五文一份,两份小菜同价,一顿吃了九十三文。 取驴车驾车回小罗湾,赵景清又想到冰豆花,口感真嫩,一抿就没了,不知道咋做出来的。 赵景清升起蠢蠢欲动的探究欲,但事情繁多,容不得他细细琢磨。 回到小罗湾,徐立秋还守着没下工,等人回来了,才敢放心下工。 徐立秋做事认真负责,有他在省了赵景清不少事儿,井里冰着三个小西瓜,赵景清捞了一个起来,给徐立秋带回去。 洗漱收拾完,几人各自回屋午歇。 睡一个时辰起来,便又忙活开来,泡豆子、做霉豆腐……余下的空闲,赵景清不忘识字、练字,特别是那些生疏的,有空就多写。 次日,又早早开始做豆腐。 不知道季衡生意如何,赵景清寻思了会儿,按照昨日他要的十框做。 一如昨日,寅时刚过,第一波四锅豆腐出锅,倒入豆腐框中压制,大门便被敲响。 赵景清去开门,正是季衡,他让人进来,笑着问:“昨儿生意咋样,豆腐都卖出去了吗?” 季衡脸上浮现笑意,“都卖出去了,卖得还挺快,今儿我能不能多拿几框?” “你要多少?”赵景清问,豆腐做得多,匀几框出去不碍事,再做也来得及。 季衡道:“五框。” 看来生意确实不错,赵景清应下,“可以。” 季衡又问:“那价格方面……” “先给你便宜一厘。”赵景清道,有悦来酒楼的价位在前,赵景清心里有底,“你今儿下午能来一趟吗,我们把价格谈一谈。” 季衡颔首,“成,可以来。” 今儿十五框豆腐,七框嫩八框老,拢共是五百八十文,季衡付钱拿货,驾驴车离开。 赵景清将钱放好,心情不错,对袁牧道:“季衡的生意应该能做开。” 袁牧感慨,“东方不亮西方亮。” 赵景清搭话,“无心插柳柳成荫。” 袁牧顿了下,忍不住直笑,“对。” 季衡多要走五框豆腐,他们得多做一锅出来,忙活起来,不知不觉就天光大亮。 袁牧送林翠娥和袁星去开铺子,又给定豆腐的烧席师傅送货,赵景清则忙着做豆腐。 悦来酒楼上午送的豆腐做好,赵景清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屋将账本拿出来。赵景清记他家,是单独的账本,每日送货多少,价钱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袁牧回来,将三十二框豆腐搬上车板,两人出发去悦来酒楼。 豆腐搬入后院,赵景清和袁牧将驴车拉至空处栓树上,在钱成安的安排下进院子等候。 结账的不止他们一家,等候的人越来越多,赵景清粗略估计,有七家。 等了约摸两刻,钱成安从外走进来,喝水喘口气后,便开始对账结账。 还好赵景清和袁牧来得早,排在最前面,他们第一个对。 赵景清将自己记的账本拿出来,和钱成安一天天核对,他记得清晰,钱成安记得也清楚明白,很快便核上了。 嫩豆腐四百七十框,老豆腐五百一十五框,拢共是九百八十五框。 当初谈的价格是嫩豆腐二十五文一框,老豆腐四十二文一框,算下来前者是十一两七钱又五十文,后者是二十一两六钱又三十文。 拢共是三十三两三钱又八十文。 钱成安数出三张十两的银票,又拿戥子称称散银,将钱结给赵景清。 赵景清接过收好,“谢谢钱叔。” 钱成安笑着微微颔首,这对小夫夫行事端,每天按时送货来,豆腐也新鲜,没出现过发酸的情况,只偶尔有路上抖碎的几块,都算不上是个事儿。 钱成安对他们印象好,不吝昔提点,多的不能说,只叮嘱道:“好好干。” 赵景清点头,“好。” 后边还排着人,赵景清和袁牧不耽误时间,起身让出位置。 出了悦来酒楼后院,夫夫二人对视一眼,笑得嘴巴要咧到耳朵了,三十三两!三十三两! 十七天赚了三十三两! 四百七十框嫩豆腐,要用六百三十斤豆子,五百一十框老豆腐,用一千零二十斤豆子,成本是七两八钱。 其他杂七杂八成本算二两,商税三抽一,即一百文抽三文,要缴一两税钱。 算下来他们能净赚二十二两五钱。 这才十七天,若是一整个月,赚得还能翻一番。 坐上驴车,赵景清还在乐呵。 今儿因着要结账,赵景清没带豆腐来,便不去食肆推销豆腐了。两人去买肉买菜,临近散市时间,接上林翠娥和袁星一道回小罗湾。 赵景清买了八斤肉,其中六斤是分给徐立秋和曹阿叔、田婶子。 三人高兴不已,下工提肉回家。 徐立秋琢磨着,肥肉熬猪油,油渣炒菜,瘦的也能吃几顿。 李冬蹦蹦跳跳过来,“阿爹,我接你回家!我来提,我来提!” 徐立秋把肉给他,面露笑意。 曹阿叔道:“立秋,你家冬冬又长高了些吧,瞧着身子骨也结实多了。” “是啊,窜高了一点,吃得油水多了,是结实了些。”徐立秋道。 田婶子笑道:“东家人好,给了工钱不算,还给我们发肉吃,这才上工多久啊,肉都发两次了,上次一斤,这次两斤,都有三斤肉了。前边还发了一次西瓜。” 曹阿叔道:“是啊,咱好好做工。这个工钱的活不好找,好东家更不好找。” “我可珍惜着嘞。还有五天就发工钱了,我第一次拿工钱呢。”田婶子感叹道,“真希望明儿就是初十。”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明天公司团建[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化了]请假一天[化了][化了][化了]无语了都,这个天气团建[化了][化了]要索就索公司的命!!!不要索我的!!![无奈] 第49章 因着和季衡说好, 今日下午他过来商谈豆腐进价的事儿,赵景清和袁牧没午歇,而是先忙着干活, 把时间空出来。 人手多, 事情分一分, 做得也快,前后忙活一个时辰不到, 便忙活完了。 而后没等多久,季衡便来了,早上进货的豆腐框也洗干净送了回来。 第64章 赵景清备了茶水,和季衡坐下来商量价格。 他们豆腐摊卖二十五框豆腐,已经是努力积攒口碑的结果, 季衡卖得好, 二十五框也摸到顶了, 那价格方面, 不能和一次要五六十框豆腐的悦来客栈比。 赵景清心里有底价, 但谁会嫌卖的价高, 赚更多的钱呢?赵景清也不例外,他出的价格给了季衡还价的空间。 “嫩豆腐二十七文一框,老豆腐四十五文一框, 你觉得如何?”赵景清先开口道。 算下来是嫩豆腐一文三厘多一块, 老豆腐二文二厘多一块。 季衡琢磨了会儿, “嫩豆腐再便宜一厘一块, 二十五文一框。” 按他说的价格, 嫩豆腐是二十五文一框,和悦来酒楼一样,赵景清略加思索, “老豆腐价格不变,嫩豆腐能给你这个价。” 季衡没立即回答,而是在思量,嫩豆腐进价二十五文一框,他赚十五文差价,老豆腐四十五文一框,也是赚十五文差价。季衡权衡许久,清楚知道自己能拿下的量,不足以再压低价格,他答应下来,“成。” 价位比他底价高,赵景清眸中闪过笑意,“我请人重新誊写合约,过两日再签合约。” “可以。”季衡颔首道,“那明儿取货,就按新谈的价格走。” 赵景清给予肯定的回答,季衡想了想又道:“每日结钱麻烦,不如半月结,或是月结。” 一日一收确实麻烦,但季衡做小本生意,半月结月结,赵景清怕款项无法回笼,赵景清思索一番,给出两个选择,“半月结,你在我这放二两押金。月结,放三两押金。” 基本上能覆盖成本,即使季衡不结款,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季衡眉头拧紧,神色挣扎,他家里穷,买豆腐的钱有,这两天赚了一点,但二两押金对他来说太多了,东拼西凑勉强能凑出来。 思前想后,季衡道:“暂时一日一付,我再攒攒钱,再说这个事儿吧。” 赵景清颔首,“行。” “你之前说过,我若能给你介绍生意,给我分成,这怎么算?”季衡问,他兄弟看他卖豆腐赚了钱,也琢磨着想试试,但到底他也才开始,他兄弟还在观望中。 季衡纠结不已,他好不容易找个能赚钱的活计,青石镇就那么点大,他兄弟跟着做,他还能赚着钱吗?可又是自幼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季衡又想拉兄弟一把。 赵景清想过这事儿,也琢磨透了,“按我售价的十抽一算。你介绍的人,从我这进一百文的豆腐,你抽一文,进两百文的,你抽两文。” 商税也才十抽三,他给十抽一是高价。赵景清想生意做大,也舍得让利。 季衡心里有了底,“好。” 定下明儿要的十五框豆腐,七框嫩的,八框老的,季衡辞别赵景清,驾驴车回青石镇。 赶一个时辰的路,季衡热得满头大汗,先去大伯家将驴车还了,才往家里走。 他是爹娘的老来子,娘身体一直不好,爹年岁大了做不了啥活,多亏大伯一家帮衬,日子才能过得下去,他想法子赚钱,大伯也给予支持,二话不说将驴车借给他用。 这两天生意开了个好头,季衡满心斗志昂扬,拐进巷子,还没进家门,季衡便看见他那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关胜,从巷子那头颠儿颠儿的走过来。 “大衡!”关胜大步走过来,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去哪儿了,我前头来一趟没见着你。” 季衡开门,“去山阳镇了,找卖豆腐的东家谈价格。” 没什么好瞒着的,他将进价啥的都说了,连介绍生意十抽一都说了。 关胜意外,“介绍生意能抽成?” 季衡点头,先倒一碗凉水喝下肚,才解释道:“比如我是你介绍从东家那进豆腐卖,前天进四钱的,你能抽四文,今儿进五钱又八十文,你能抽五文八厘。” 关胜若有所思,心里隐隐有了想法。 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怕苦又怕累,瞧季衡赚钱眼热,但又受不了早晨起恁早驾车来回进豆腐的苦。再说了,他也干这个,肯定要抢大衡的生意,事关钱之一字,最容易惹出事端,关胜不想和大衡生出龃龉。 他交游广阔,关胜想试试给大衡这东家介绍生意,他道:“大衡,明儿你豆腐给我各留三块,算我买的。” 季衡看向他,四目相对,几乎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季衡点点头,“成,我给你留着,不用给钱。” 山阳镇,小罗湾。 送走季衡,赵景清将新价格写下来,明儿找周茂之誊写。 经过这一遭,赵景清对售价有了更明确的想法,以给烧席师傅、季衡和悦来酒楼的售价为基准,按量新列了价格。 后面量在五十框以下,可以按新定的价格统一售卖,稳定进货五十框以上,再重新谈价。 袁牧坐在一旁,手里轻缓地摇着扇子,看着赵景清写写画画,眸色温柔。 中午没午歇,晚饭准备的早,赵景清和袁牧早早吃完,便回屋睡觉。 赵景清迷迷糊糊要睡着,身后却贴上一具灼热的身躯,赵景清顿时清醒,低头就见袁牧的手鬼鬼祟祟往他衣裳里伸。 “景清……” 赵景清翻身,埋进他怀里。 林翠娥和袁星来了,天气又热,同房完出一身汗,黏黏糊糊的不舒服,赵景清和袁牧同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赵景清清心寡欲,可盖不住袁牧欲壑难填,素一阵就想折腾。 平日里忙得紧,到底是对赵景清的心疼占上风,很是克制,只一次便放过他,拧帕子擦洗。 次日丑时过半启,又是一天的忙碌。 上午,袁牧送完货,和赵景清一道去推荐豆腐。 如此接连两天,加之前面结账前的一天,耗时三天,东市这边的食肆两人皆已经登门拜访。 三天的推荐取得成效,有一家食肆找上门来,要定豆腐。 是林娘小食肆。 林娘子抽空找上豆腐摊,恰好赵景清在,一眼认出她来,笑着招呼,“林老板。” “收摊呢?”林娘子寒暄两句,“前边说找你定豆腐,这不就来了。” “是啊,你来得巧,”赵景清问,“林老板要定多少豆腐?” 林娘子道:“我那铺子小,定不了多少,嫩的一框,老的一框。” “成。”赵景清记下来,“咱们送货上门,明儿送你铺子去。” “这敢情好,”林娘子迟疑了会儿,询问道,“只是这价格……能不能少点?” 嫩豆腐一文五厘,老豆腐两文五厘,价格还是太贵了。 赵景清道:“少不了,不瞒您说,您定的量,我这儿给烧席师傅的价格,是嫩豆腐一文七厘,老豆腐两文七厘,给到您的价是最低价。” “那也成,就这样吧。”林娘子叹了口气,她决定来这儿定豆腐,已经接受了这价格,再开口只是想试试能不能便宜点。 赵景清记得拜访那日,她没有定豆腐的意向,赵景清短暂思索后,询问道:“林老板,您怎么想着来我这定豆腐了?” 林娘子是个爽快人,直接道:“那天你不是送了四块豆腐吗,中午用了你送的豆腐做菜,当天没啥事儿,后边那天吃饭的顾客问我,咋豆腐没上次来吃的香。一个也就罢了,四块豆腐上四桌菜,三个人回来吃,都问我这个,还有一个问我豆腐是不是坏了,在那嚷嚷,我好说歹说才给摁下去。” 她这哪还能坐得住,林娘子思前想后的琢磨,找到了原因。 前面用了赵景清送的豆腐。 不得不说,赵景清家的豆腐确实要好一些。 林娘子无奈,她还能怎么办,思前想后,为了口碑,还是决定换豆腐。 赵景清家的豆腐虽然贵些,和她现在进的豆腐比,也只贵六厘,多卖两份菜就赚回来了。 赵景清微怔,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听着都无奈又好笑,“抱歉……” “没事儿。”林娘子目光越过赵景清,看向后面支开的做豆腐的菜谱,好几样是她没做过的,她看得津津有味,“你这菜谱倒是简单明了,我能用不?” 赵景清道:“能,你想用便用,这是从我这儿买豆腐的顾客常做的家常菜,我听了一耳朵,整理出来贴这儿了,都可以照着做。” 林娘子露出笑来,“成,我铺子又能添两个新菜了。” 赵景清:“祝你生意兴隆。” “借你吉言。”林娘子笑得欢,“我生意好,从你这多定豆腐。” “成。” 送走林娘子,那边袁牧已经将所有豆腐框搬上驴车,赵景清将铺子门锁了,坐上驴车,一家子摇摇晃晃回小罗湾。 次日,赵景清和袁牧改换荣安里的食肆推荐豆腐,耗时两天,走遍荣安里每家食肆。又换去平安里。 除去梧桐里,两人将三阳镇上的食肆拜访了个遍。 闭门羹没少吃,豆腐送出去不少,但同样的,收获亦有。 第65章 大大小小七家食肆,决定在他家定豆腐。 每家的量不多,但你两框我三框四框,加起来有二十框。 袁牧一起跑那么久,终于见着成效,开心的同时,对做生意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寻思着,让他单独跑生意都成。 赵景清算了算,现在一天拢共能卖出去一百一十至一百二十框。 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量。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团建结束,我还生龙活虎的,可喜可贺[加油][加油]去年也差不多这个点团建,搞了个徒步活动,爬上爬下猛猛走了三四个小时,又热又累,结束后人萎靡了一周[化了][化了][化了]这次就怕搞这种,还好没有[加油]可喜可贺[加油] 第50章 时间一晃过去半月, 新跑的食肆的生意趋于稳定,又增加了两户来定豆腐的,拢共九户。 每家定的豆腐或多或少, 稳定在二十五框上下, 上下浮动不大。 不论是食肆、烧席师傅和季衡那, 还是悦来酒楼,都是清晨和上午要供货的。 丑时过半上工后, 要做近一百框豆腐,凌晨时间变得更加忙碌,三个石磨、三头驴已经显得左支右绌,忙不过来。 赵景清思量后,又添了两个石磨, 两头驴。 院子两侧规划好位置, 恰好能摆下新添的两个石磨。后院驴棚住五头驴, 也是满满当当。 五个石磨一同拉动, 徐立秋三人都是老手, 干活麻利, 加之赵景清和袁牧四人,每日产量稳定可供应所需,还有富余。 早上忙碌完, 各家各户定的豆腐送出, 上午要要赶制的, 只有要送去悦来酒楼的豆腐, 三十框, 相较凌晨的十分轻松。 送货还是袁牧的活,之前送的少,只有烧席师傅和悦来酒楼, 一次顶多送五六户,最多一个半时辰就能送完货。 而现在多了七家食肆,时间便非常急。 清早送林翠娥和袁星开铺子时,顺带送烧席师傅和三家食肆的货。而后卡着时间,急急忙忙赶回小罗湾,载上几十框豆腐,又赶着去送悦来酒楼和余下四家食肆的。 送完货接上散市收摊的林翠娥母子,回到小罗湾,吃完饭喘口气,出发给悦来酒楼送货。 赵景清看他奔忙,瞧他后脖子晒出近乎黑白分明的分界线,胳膊和手也黑了许多,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做豆腐还有喘息的时间,袁牧却是一直忙。 赵景清想,要不专门请个长工送货?生出这个念头,赵景清便越琢磨越觉得可行。 送货不单是只送货,还要联络转达各家老板订货数量,这都不难,很容易就能上手,难的是其中涉及钱财。 酒楼、食肆是月结,对账他亲自去,这部分可以放心,没问题。主要是烧席师傅那边,酒席不是天天有,他们都是定豆腐给定金,送货上门结尾款。 需得找个信任之人。 赵景清寻摸了一遍自己信任的人,也就周茂之一家,袁家这边,多是只见过几面的人,相处虽友好和谐,却谈不上信任。 等袁牧接林翠娥母子回来,吃午饭时,赵景清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娘,你们有没有人选?” 林翠娥扫一眼袁牧,他出门头戴草帽,额头白些,越往下越黑。 这晒得……看着都招笑。 抢秋收猛晒几天,也能给晒成这样,晒狠了还会脱皮,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晒伤,只是晒黑罢了,林翠娥习以为常。 但成婚了到底不一样,有夫郎心疼,林翠娥乐得看夫夫两人感情好。 “他大伯家的堂兄都可以,三叔家柱子也成,我娘家也有人,只是快到秋收,人家种了大半年的庄稼,肯定舍不得现在撒手。”林翠娥道,一个个数下来,表情变得苦恼,这一时半会儿竟挑不出人来。 赵景清又瞥向袁牧,袁牧有不少朋友,不知能不能挑出一个。 袁牧心里正美着,甜滋滋的,景清心里有他,心疼他呢,面上也带出几分嘚瑟来。 对上赵景清的视线,袁牧轻咳了一声,收敛表情变得严肃,琢磨起来,他结交的人多有自己的活路,或是打猎,或是耕种,或是有稳定工作的长工,袁牧想了许久,灵光一闪有了人选。 “有了,”袁牧以拳击掌,“娘你还记不记得姨婆那边的张兴?” 林翠娥想起来,同赵景清道:“张兴是我姨夫的堂侄子,算是沾亲带故,他腿脚有点小毛病,稍微有点跛,但寻常看不大出来,只走快了能看出来。这孩子小时候可喜欢和袁牧玩了,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好,是个老实孩子,可以请他来试试。” 她话说到这份上,赵景清颔首,“那请他来吧。” 人请来了,得负责吃住,索性现在屋子多,且都空着,来了有地方住。 袁牧道:“那我下午送货完,去问问他。” 张兴家住张家村,离乐明村不远,驾驴车一炷香的功夫就到。林翠娥道:“我和你一道回去,好些天没回去看你爹了,他一个人不知道收拾的利索不。” 袁星道:“我也要回去。” 既然都要回去,赵景清也不例外。 袁牧去送货期间,赵景清将明儿要做的豆子泡上,三人合力将东厢最后头那间屋子收拾出来,铺上凉席挂上蚊帐。 等袁牧回来,四人回乐明村。 驴车驶入乐明村,地里劳作的人瞧见林翠娥,不少都放下锄头和她闲话攀谈,羡慕的有之,酸的亦有之。 地里刨食风吹日晒,从年头忙活到年尾,收成好还行,收成不好图个温饱都难,从前袁家日子过得好,但也就那样,都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谁。现在新娶个夫郞,生意做到镇子上,铺子都有了,钱可没少赚。地里的活计也没放下,袁老二是个种地的好把式,地种得也好。 啥都没耽误。 驴车摇摇晃晃驶入袁家,袁老二听人说妻儿回来了,急急忙忙回来,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咋回来了?”袁老二往檐下放锄头。 林翠娥直瞪他,“会不会说话,回来看你不成?” 袁老二:“……” 真是熟悉的感觉,袁老二闭嘴当鹌鹑。 赵景清将带回来的肉放进厨房,出来将给袁老二带的烟丝拿给他,现在赚了钱,买的烟丝从二十文一两变作三十文一两、四十文一两,一种变两种、三种。 赵景清道:“爹,你试试哪个味道好,下次多买点。” “成。”袁老二就好这一口,挨个打开嗅闻,又给包回去,挑了一根烟丝裹起来。 林翠娥扫了两眼,没念叨他,等他高兴过这劲儿再说。 袁牧喝水休息了会儿,打声招呼,就驾驴车离开,去张家村找张兴去。 时间尚早,赵景清去看鸡圈里的鸡,下午大太阳热得慌,鸡躲在阴凉处,鸡圈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赵景清又去看猪圈,年初抓的小猪崽长大,瞧着约摸有八九十斤,可招人喜欢。 菜园子里菜也长得好,绿油油的,赵景清进厨房拿菜篓子,寻思着摘些晚上吃,还能带去小罗湾,省着买菜了。 袁星也跟了出来,一起摘菜。 番茄、黄瓜、缸豆、茄子、藤藤菜……这样一点,那样一点,加起来有两菜篓子。 袁星洗了两番茄,递给赵景清一个,自己捧着另一个啃得正香,“还是爹种的好吃。” 这还能分出来,赵景清惊奇,品尝完一个,觉得可能……或许是要好吃一点,翻沙多,做番茄炒鸡蛋肯定好吃。 赵景清和袁星将晚上要用的菜洗好,放簸箕里沥水。 那厢,林翠娥叫袁老二回屋,取出一张银票夹在手里晃悠,是十两。 “瞧,景清结账后给咱们分的。”林翠娥笑眯眯道,笑得合不拢嘴角。 袁老二道:“景清这孩子,咋还给分那么多?他给你就收着?” 前边在家里做豆腐,他们帮忙干活,景清分三成钱给他们,拿着还能说得过去。现在他请了长工,翠娥和星儿去帮忙,也不用出太多力,咋还给分那么多? 林翠娥道:“景清自个给分的,他说上个月赚了快六十两,他主意正着呢,我说不收,他可不同意。” 袁老二意外,“赚恁多?” “是啊,现在生意又做宽了,这个月能赚更多。”林翠娥道,取出放钱的木箱子,将银票放里头。 她将钱清点一遍,整的有四十七两,零零散散的铜板还有两百多文,大头都是做豆腐,景清给的分成。 袁老二瞧着钱,心里也开心,景清是个稳重有成算的,一步步来,户籍能从商籍转成民籍,之前那点担忧散去。 瞧时辰差不多,可以做晚饭了,林翠娥把装钱的木箱子收好,推门出去,厨房里菜已经备好,林翠娥忙活开来。 袁牧回来了,“兴子答应了,等咱们出发,顺道去将他接上。” 第66章 吃完饭,四人收拾回小罗湾,明儿要早起忙活,得趁着晚上赶回去。 摘的菜放车板上,袁老二端出来一个背篓,“鸡蛋攒一背篓了,你们带去卖了。” 林翠娥:“成。” 林翠娥三人坐上板车,袁牧一扬鞭子,驴车驶出袁家。 袁老二站在门口,目送驴车远去,才转身走进院子,家里才热闹不到半天,人又走了。 他寻思着,等秋收后不忙了,干脆也去小罗湾帮景清干活好了。 热热闹闹的,多好。 驴车驶出村子,路边站了个背包袱的人,身形高大,但没袁牧壮硕,正是张兴。 袁牧立即停下驴车,“你咋自个走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吗?” 张兴道:“时间不早了,再跑我那一趟,天不得黑了,我过来等你们,少耽误点时间。” “上车吧。”袁牧招呼道。 张兴坐上车板,挨个打招呼。 林翠娥问起家里的事,他一件件回答,口条利索。 赵景清瞧着,很是满意。 田埂之上,夕阳余晖拉长裴西安的影子,他定定望着驴车载人渐渐远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 抽奖已经开奖,恭喜中奖的宝宝[红心]注意查收哦~ 赵景明和李长菊他们的戏份快结束啦~最后蹦跶个狠的,给收拾下去[摸头]就下线了 第51章 这是自上次回门后, 再次见到赵景清和袁牧夫夫二人。 赵景清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不似从前骨瘦如柴,如今赵景清骨肉匀停,容貌俊秀, 一举一动落落大方, 与从前判若两人。 裴西安视线落在远去的驴车上, 仍隐约可见几人的身影,他眸子微眯。落日余晖在他身后, 颇为晃眼,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坡下田埂上有两夫郞扛着锄头回家,闲话声传来。 “袁家生意做得好,还回来请人去帮忙,不知道工钱是多少。” “我听小罗湾的亲戚说, 好像是九钱一个月, 比镇上许多活路工钱都高, 平常还会发水果、发肉给工人, 挺好的。” “恁好啊, 早知道我去试试。” “我也是, 可比种地能赚钱,可惜他啥时候招工咱们都不知道。” “说是这么说,让你舍了地里的活计去做工, 你舍得啊?” “咋舍不得, 要我家那口子和袁老二一样, 能把地里活都给干了, 我当然乐意去做工, 赚的可不少,这不是他不顶用吗?袁老二能干,儿女都懂事孝顺, 新娶的夫郞又是个能赚钱的,还是林翠娥命好。” “谁说不是呢,当初接亲闹成那样子,看好的夫郞跑了,接了这个回来,胆小瑟缩瞧着就不顶事,还说她以后有得操心的,没成想接了个福娃娃回来。” …… 两人走远,闲谈声亦远去。 裴西安回头,余晖映在他脸上,照出眼底的阴翳,心底升起丝丝懊悔的情绪。 早知……何必将错就错选赵景明。 赵景明受宠,相貌也好,比赵景清那瘦麻杆模样好太多,有眼睛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本以为赵四和李长菊疼爱赵景明,见不得他受苦,多多少少有所贴补,不成想那两个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对亲哥儿都如此狠心。 赵四尚好,求着他办事,态度殷勤。李长菊面上和蔼,实则恰恰相反,裴西安明显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不待见。 想想就好笑,她家哥儿自己送上门,爬上他的床,她不反思自己是如何教养,反倒给他甩脸子,啧。 快秋收了,赵丰年入山川学院的事儿该提上日程,裴西安寻思着,在这之前他得狠狠捞一笔,否则…… “西安,你来接我么。”赵景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裴西安敛下思绪,转向赵景明,嘴角微微上扬,“是,锄头给我吧。” 赵景明面上笑意盈盈,将锄头递给他,裴西安接过,两人的手放在一起,是巨大的差别,一黑一白,一粗糙一细腻。 赵景明笑意微僵,微微抿了抿唇。 “西安,你今儿的功课做完了吗?”赵景明问,只有裴西安学业好,未来有盼头,才能聊以慰藉他的苦累。 裴西安眼底闪过厌烦,面上却半点没显露,语气温和,“还没有,学了一日眼睛不舒服,出来走走顺道接你回家。” 赵景明颔首,“快秋收了,你管管老大老二,别让他们再溜了。” 裴西安:“好。” “秋收后,丰年也该去山川书院读书了。”赵景明道,到时候娘手里松快了,还能接济他。 裴西安走到另一道田埂,回头看赵景明一眼,“今儿袁牧夫夫回来了,请张家村的张兴去做工,你得空回梧桐里和爹娘打声招呼,可以行动了。” “好。”赵景明应声,眼底是好不掩藏的恶意。 落日坠入群山,光芒散去,只余下漫天云霞。 小罗湾,驴车停在大门前,赵景清跳下驴车,打开院门,大毛二毛摇着尾巴冲出来,对着张兴嗅闻,是熟悉的味道,便没有吠叫。 张兴比袁牧大半岁,赵景清不可能和袁牧似的叫他兴子,他道:“张大哥,你东西放这屋,都收拾好了,后面你住这屋。” “成,多谢。”张兴把包袱放进屋,扫了一眼,屋子不大不小,桌椅板凳柜子一应俱全,收拾得干净。 放好东西,张兴走出房间,袁牧找他来做工,要干啥都说清楚了,但工钱没定,他说得他夫郞定。 路上林姨一直同他话家长,没寻着机会问赵景清。 两人虽是朋友,但一码归一码,钱上的事得说明白。 赵景清在院里打水,张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景清,就……我这工钱咋定?” 赵景清早就想好了,“工钱一两,次月初十发工钱。” 一两?!张兴脑子锈了半晌,“咋给我开恁多工钱?” 赵景清道:“张大哥,你的活计不轻松,要做豆腐,要送货,值得这个工钱。” 袁牧听见了,走过来胳膊搭张兴肩上,“难不成还嫌多?那给你少点……” 张兴:“……” 张兴拍开他的手,“滚蛋,我还要攒钱娶媳妇儿呢。” 赵景清失笑,倒是少见袁牧这般欠欠的,瞧着挺有意思。 天擦黑,时间不早了,今儿没有午歇,明儿还要早起做工,赵景清先行进屋,蚊帐压在席子下,袁牧进屋来。 昨儿才开过荤,袁牧没闹人,胳膊搂着景清的腰,两人很快熟睡。 次日丑时过半,豆腐作坊忙碌起来。 今儿多了个人手,虽是个生手不会做豆腐,但做豆腐不是难事,更何况是现在拆分出工序,更是简单。 赵景清安排张兴学磨豆子。 之前三头驴,三个石磨,是由曹阿叔负责,现在添了两个,他一人看管不过来,教会张兴有人帮衬,他也能轻松些。 磨豆子不难,张兴学得快,教两遍就能自己上手。 和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季衡来取货,今儿他定了十八框豆腐,老、嫩各半。 天光渐明,该进镇子了,袁牧叫上张兴一道搬货,驾驴车带上林翠娥和袁星,往镇里去。 袁牧道:“豆腐铺卖二十五框,十二框嫩,十三框老。” 张兴点头记下,“好。” 而后又挨着去给烧席师傅和食肆送货。 袁牧拿出记送货数量的本子,“要送几框,老豆腐多少,嫩豆腐多少,定金收了多少,尾款余下多少,这上面都有写,你照着写的送豆腐,收尾款就成。结清的让人摁手印。” 张兴听得认真,“好。” 而后,又是给食肆送货,这个要简单些,只需要记下明日订货数量即可。 给三户食肆送完货,又赶回小罗湾取货,给悦来酒楼和余下六户食肆送去,送完货再折回菜市,约摸小半个时辰到散市的时间。 豆腐卖的快,这个点差不多卖完收摊,卖的不好,则要等到散市。 袁牧道:“上午的活计忙完了,下午再送悦来酒楼的货,今儿一天的活就完了。” “不是很累,我觉得还行。”张兴盯着袁牧看了会儿,笑得不怀好意,“你不行啊,这么点活都扛不住,还找人帮忙。” 袁牧瞥他一眼,“你没媳妇儿,更没夫郎,和你说不明白。” 张兴不服气,“你说说,到底咋说不明白了?” 这是你自讨的,袁牧挺直腰板含笑道:“我夫郎心疼我,不忍心我吃苦受累。” 张兴:“……” 他真是闯了个鬼,偏要多嘴问一句。 袁牧美滋滋的,看着都胀人眼睛。 “兴子你别管他,”林翠娥看不过去,“袁牧你买菜去,昨儿从家里带了菜,买肉就成。” “得令。” 现在五个人吃饭,赵景清先蒸了米饭,炒了四个菜,煮一个汤,等林翠娥收摊买肉回来,再炒个肉菜,就能开饭。 第67章 张兴看这一桌丰盛菜食,都快赶上他家过年吃的,心里动容,袁牧夫郎是个好人,贤惠又大方。 吃完饭,短暂休息一会儿,便去给悦来酒楼送货。 第一天,袁牧带张兴将流程熟悉了个遍。 第二天,袁牧陪张兴去送货,第三天,便让张兴自个去了。 袁牧不用送货,上午做豆腐多个人手,豆腐做完比寻常早了一个时辰,徐立秋三人能早早下工,赵景清也有了更多空闲。 肩上突然少了件事,时间空闲下来,袁牧觉得不太得劲,忙惯了闲下来都不知道要干啥。 豆腐做好了,霉豆腐也做好了。石磨洗干净了,豆腐框也洗干净了。驴关回后院驴棚,驴也叉草喂了。 那做饭吧,景清在做。 袁牧:“……” 袁牧打下手择菜,感慨道:“人果然还是得忙起来。” 赵景清乐了,“茂之给我拿了字帖,你和我一起练吧。” 袁牧择菜的手微顿,“我还是挺忙的。” 赵景清凑到袁牧眼前,盯着他看,“你忙不忙我能不知道,就当是陪我练字,成不?” 景清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看他会写字,就满目崇拜的景清了。 现在是会对他的字挑挑拣拣、嫌弃的景清。 他可不能被落下太多,袁牧毫不犹豫答应,“成。” 赵景清露出笑来,“等会儿把豇豆掐了。” 袁牧:“嗯。” 米饭蒸熟,菜炒一半,林翠娥他们回来了。 林翠娥今儿买的是前腿肉,炒肉片更嫩些。 午饭一荤四素一汤,不过短短三日,张兴已经适应,前边哪是招待他做好吃的,是这一家子伙食开得好。 不过赚钱了就是该吃好的。 下午有张兴送货,袁牧久违的午歇一个时辰,醒来看见景清坐桌边练字,他趴床上撑着下巴盯着看好一会儿。 只觉得岁月静好。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大毛二毛守门口狂吠。 “不许叫。”林翠娥的呵止声响起,她去开门。 林翠娥意外的声音传来,“亲家公?” 赵景清握笔的手顿住,往外看一眼,放下毛笔起身出去。 袁牧咻地爬起来,跟了出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52章 林翠娥已经将人请进院子, 询问道:“亲家公咋来了,有啥事啊” 赵四视线扫过院子里的摆放,有五个石磨, 两口锅, 这得做多少豆腐, 赚多少钱?赵四眼底闪过贪婪,面上却不显。 “我找景清, 景清呢?”赵四回应道。 “爹。”赵景清走出来,袁牧在他身侧,开口喊人, 看见赵景清和袁牧,赵四心底一股无名火升起, 上次他们找柳大夫诊脉揭穿他的事还历历在目, 到底摸爬滚打几十年, 知道啥更重要, 他压下心底的火气。 “景清……”赵四历经风霜的面容爬上些许讨好的神情, “你帮帮爹吧,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赵景清疑惑,“咋了?” “我……我做工的马行嫌我年纪大,不要我去做工, 丰年还要上学, 我不做工哪来钱给他读书, 你这缺不缺做工的?我能来你这吗?”赵四愁容惨淡, 殷切地望着赵景清。 对上他的神色, 赵景清心里五味杂陈,是说不出的滋味。 幼时觉得父亲如山般屹立,稳重又可靠, 虽从未为他遮风挡雨,给予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与心寒,但见他这般模样,赵景清暗暗叹气。 “我这人手够,不缺做工的。”赵景清道,他本能地不愿赵四掺和进他生意,可到底不忍看他这副模样,“我帮你留意哪里在招工,有合适的介绍你去,这样成不?” 赵四面露失望,就这么盯着景清看了会儿,无奈道:“镇上我都跑遍了,招工的不招我这样的。” 赵景清愣住,嘴角微抿。 不待他回答,就听赵四继续道:“你就留我在你这做工吧,我会赶车,有一身力气,啥活都能干。” “……爹,”赵景清暗叹一口气,“我这做活不轻松,只能睡上半夜,下半夜起来做豆腐,忙到午时才能歇口气,我和袁牧年轻,还能扛得住,您……对您身体不好。” 赵四不爽,“你也觉得我年岁大了不成?” 赵景清:“没有。” 做小伏低,好说歹说,都不见赵景清松口同意,赵四心底不耐,语气带出两分来,“我身体好着,啥活都能干。别人干活能有你亲爹能干?不定会偷奸耍滑。” “你这不缺人,要不你放一个走,我来顶上,我肯定好好做工。”赵四想到裴西安说的话,他目光扫过林翠娥和袁星,咋婆家的能在这干活,娘家人就不行?没这样的理。 赵景清不答应,这事儿可过不去。 气氛变得紧绷,赵景清眉头微蹙,微微侧目看向袁牧,四目相对。 若是像上次那般无理取闹,这事好解决,可赵四身为长辈,却将自己放在下位,来一个以退为进,反倒不好解决。 不让他来,孝之一字有得说道。 可让他来,掺和进做豆腐的活计里,事情肯定没完没了。 夫夫二人想一处去了。 袁牧抬手拍了拍赵景清后腰,赵景清松口道:“那……爹你明儿来做工吧,丑时过半上工。” 赵四露出笑来,连应几个好,“好孩子,还是你孝顺。” 赵景清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不出来。 “明儿我一定准时来上工。”赵四高兴道,又追问工钱几何。 赵景清道:“九钱。” 可真高,比他在马行做工的工钱还高,还不让亲爹来,胳膊肘忒会往外拐,赵四面上不显,只一味的激动又高兴。 讨着工作,赵四没久留,很快就离开回到梧桐里。 赵家,李长菊翘首以盼,见赵四回来立即询问,“咋样,景清答应你去做工没?” “答应了。”赵四笑了笑,“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西安的法子比咱之前想的有用。我好说歹说景清都不松口,我差点忍不住火气,还好听西安的忍住了,不然景清肯定找借口不答应。” “他答应就好,答应就好。”李长菊舒了口气,露出笑来,为了去赵景清那儿做工,赵四马行的活辞了,可经不住波折,还好一切顺利。 那厢,赵景清几人目送赵四离开,面面相觑,面上带出几分愁绪。 赵景清心底无奈又疲惫,他知道,这次他爹找上门来,是图他的钱。后边少不了李长菊的撺掇。 钱是他和袁牧每天忙得昏天黑地,辛辛苦苦赚的,怎么可能把钱给他。 逢年过节该孝敬的半点没少,该做的礼数都做了,他们拿着孝敬安分点不好吗?非要折腾。 袁牧揽住景清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没事儿,岳父要来就来吧,多个人干活,咱们还能轻省些。” 赵景清抬眼看他,无奈点头。 “走,回去接着练字。”袁牧说着,将景清往屋里带。 林翠娥关上院门,亲家公一家真能折腾。 礼义廉耻忠孝信悌,当今圣上格外推崇忠孝两德,孝更是排在首位,上行下效,从天潢贵胄至平头百姓,皆是如此。 父慈子孝,理所应当,可为父不慈,又让子该如何?林翠娥无奈叹一口气,这事儿难办啊。 屋内,赵景清和袁牧在桌边坐下,经过这一遭,赵景清哪还有心思练字,他看向袁牧,“答应爹来做工,能行吗?” 袁牧翻赵景清练的字,边看边说:“说不准,让他来这儿,把他放眼皮子底下盯着,比不答应,他回去又想法子好点。” 放下景清练字的本子,袁牧含笑道:“我们这叫缓兵之计。” 赵景清知道,家里买的《三十六计》他看了,他忍不住笑出来,“那我得把书翻出来,看看还能有啥计能用。” 袁牧也没忍住笑了笑,握住景清的手捏了又捏,“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法子应对。” 赵景清颔首,提笔练字,心渐渐净下来。 清晨丑时过半,徐立秋三人到来,随后赵四也来了。 赵四从来没起过恁早,哈切连天,他觉得自己随时能睡过去。 赵景清见状,“爹,你来烧火吧。” 四个灶台轮流添柴盯火,这事儿之前是袁星在做,是最轻松的活计。 “好。”赵四应声,一如昨日所言,他啥活都能干,毫不抱怨的去做。 凌晨凉爽,但这是三伏天,本就带了燥意,灶膛前热得不行,赵四不过一会儿干了便汗如雨下,又困又热,赵四心里的火和灶膛里似的,熊熊燃烧。 到底放了话,不论心里是咋想的,赵四面上没表现出来。 徐立秋见多了一个人,偷偷问赵景清啥情况,赵景清简单说明情况,最后道:“你不用管他,稍微盯着点就成,有啥问题和我说。” 第68章 “好。”徐立秋颔首。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漫天,该去菜市开张卖豆腐了。 家里做豆腐有袁牧盯着,赵景清不想留在家里,和林翠娥一起去卖豆腐,他好久没去卖豆腐了。 豆腐框和装霉豆腐的陶罐搬上板车,张兴驾驴车出发。 豆腐铺开张,不少老顾客见到赵景清,都笑着打招呼寒暄两句。 有人做豆腐有新吃法,还特意告诉赵景清,叫他做菜谱挂后边,让更多人知道做法,更多人尝到味道。 赵景清记下来,笑着答应。 现如今字他能自己写,但画还是得找周茂之。 “景清。” 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赵景清寻声望去,笑着招呼,“许阿叔。” 许常英点点头,示意赵景清先忙,他站一边等着。他知道景清不常来豆腐铺了,寻思着先来碰碰运气,不在再去小罗湾,不想运气还挺好。 将包好的豆腐递出,赵景清退到后边,擦了擦手走向许常英。 许常英拉他走到一边,小声问:“景清,你爹是不是找你了?” 赵景清颔首,许常英啧了声,“我猜就是,这些天赵景明天天回家,裴西安也来了两次,从前不见他来那么勤,我就觉着奇怪。前边我还寻思着是为赵丰年去山川书院读书的事儿,今儿早上赵四早早出门,李长菊搁那得瑟,我才想到你这边。你爹找你干啥?” 赵景清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许常英气得胸膛起伏,到底是景清的亲爹,他没说啥难听话,只是叮嘱道:“你别让他掺和进你生意去,你不方便出面的事儿,叫袁牧去做。” 亲哥儿不孝顺,有得说道。儿婿不孝顺,还能咋办,又不是自个养大的,轮不着人家。 “嗯,我知道。”赵景清道,好话让他来讲,坏人袁牧去做,在赵四和李长菊面前,一向如此。 许常英拉起赵景清的手,虽干活多掌心有茧,可比在家当哥儿时白皙细腻许多,他低声道:“你和袁牧是一家人,别管你爹说得多好听,你都别信,顾好你们自个小家。应付不过来你找我。” “好,谢谢许阿叔。”赵景清笑着回答,和许常英又说了会儿话,许常英便要走了。 赵景清给他装了四块豆腐,又拿了一斤霉豆腐,硬塞给他,让他带走。 送许常英离开,赵景清若无其事卖豆腐。 等回到小罗湾,和袁牧关上门说这事儿,赵景清才道:“赵景明和裴西安八成参与了。” “十成十的事。”袁牧面色不虞,冷哼道。 本来经过上次的事儿,李长菊和赵四都安分了,现在又跳出来,手段比上一次更厉害,让他们进退两难,原来是有‘高人’支招。 袁牧越想越气,觉得裴西安有病。 赵四和李长菊想分杯羹他想得通,裴西安掺和进来,袁牧气道:“关他屁事,恁惦记咱家的钱。” 赵景清倒一碗凉茶递给他,安抚道:“不气不气,咱们想办法。” 袁牧一饮而尽,冷静道:“咱们下午去见易大哥,我让他帮忙留意爹和裴西安,咱找他问问去。” 出于男人的直觉,他总觉得裴西安不单奔钱而来,还觊觎景清。 无法言喻,却叫袁牧绷紧神经。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53章 赵景清知道他和易大洪走动频繁, 不曾想还叫他帮忙盯他爹和裴西安,不由感到意外,盯他爹他能理解, 但为啥要盯裴西安。 盯着袁牧脸色仔细瞧了瞧, 赵景清将疑惑抛至脑后, 他点点头,“好, 咱们去找易大哥。” 说做便做,下午袁牧便和赵景清一道去往山阳镇公所,找易大洪。 请门房的人传话,袁牧二人等候在外。 不多时,易大洪从公所走出来, “袁兄弟, 找我啥事?” 袁牧提议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 咱们找个茶楼说。” “成。”易大洪笑着答应。 公所位置好, 周边热闹繁华, 袁牧随意挑了间茶楼进去, 要了一壶铁观音,三人在靠里边的位置坐下。 袁牧这才开口问:“易大哥,前边我请你帮忙留意赵家和裴西安的动静, 最近有情况吗?” 易大洪把袁牧当兄弟, 对他的事儿上了心, 时时留意着, 袁牧此时一问, 他当即回答出来,“赵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事儿一样没犯, 小便宜没少占。” 市井里多的是没占着便宜就觉得是吃亏的人,赵四和李长菊于其中并不显眼,若不是袁牧让他帮忙盯着,他都不会留意。 “至于裴西安……”易大洪摸了摸下巴,“没个读书人的样。” 袁牧和赵景清双双望着他,聚精会神。 易大洪脸色说不出的奇怪,“黄宁你们知道吧?” 夫夫二人点头,易大洪才接着道:“他和黄宁交往甚密,时常见面,一同出入烟柳之地,就我留意他这两月,去的次数一只手数不过来。” 易大洪啧啧两声,“黄宁不是啥好东西,裴西安和他走得近,能是啥好东西?” 袁牧和赵景清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思议。 不是……裴家那条件,裴西安哪来的钱,还去烟柳之地寻欢作乐。 赵景清猜到裴西安是个表里不一的,装得是个正人君子,没曾想竟是个这样的德行,赵景明一心扑他身上,知道他的真面目吗? 袁牧眉头不由收拢,手在桌下握住赵景清的,幸好景清嫁的是他。 若是嫁给裴西安,袁牧想到上次远远瞧见赵景明的模样,换做景清……那时景清被李长菊打怕了,胆小又瑟缩,身子骨也亏空的厉害,要是没发生换嫁这事儿,景清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袁牧想想心里便觉得难受。 易大洪视线在两人之间走了个来回,疑惑道:“袁兄弟,出啥事儿了,说与我听听,我说不定能给你出出主意。” 山阳镇及其下辖村子的事儿闹开来,都是找公所处理,易大洪可没少见识,储备丰富。 袁牧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易大洪听罢,肯定道:“按我经验,少不了裴西安搅事。我想想法子……” 袁牧给他倒茶,赵景清嘴唇微抿,迟疑着开口,“易大哥,你有见着裴西安和三川书院的人走动吗?” 镇上有两户在三川书院当先生的士绅,一户姓唐,一户姓郑,镇上家里有读书郞的人家,皆知晓此事。 易大洪家里没读书郞,但他在公所多年,是知晓的。 他回想一会儿,摇头道:“没见着,他来镇上不是去梧桐里,就是和黄宁鬼混。” 没和三川书院的人走动……临近秋收,去三川书院读书在即,裴西安却不和唐、郑两家走动,他如此确信他父亲留下的关系不需维系,就能把事儿给他办了? 赵景清直觉不可能。 但当初回门那日,李长菊伸手要钱,要他交五两每月的家用,对赵丰年能去三川书院读书之事,可谓之笃定。 赵景清拧眉垂眸沉思。 易大洪喝了口茶水,有了主意,“袁兄弟,有道是抓贼抓脏,待裴西安和黄宁见面去鬼混,我把这事儿捅出来。他们内讧,你老丈人不就没空折腾你们了?” “是个好主意,”袁牧道谢,“多谢易大哥。” “同我还说这些,”易大洪爽朗一笑,“请我喝酒就成。” 袁牧道:“好,得空便来寻你,不醉不归。” 内讧……赵景清福至心灵,有了主意,他爹和李长菊最看重之事,莫过于赵丰年去三川书院读书,他们如此笃定赵丰年能去,大概率是因为裴西安给出的某种承诺。 这是他们信任的纽带。 可若裴西安给出的承诺是假,赵丰年不能去读书,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即可将纽带斩断。 没有裴西安在后边撺掇,他爹和李长菊不敢闹腾,只能安分下来。 以袁、裴两家的关系,没了他爹这个筏子,裴西安的手伸不过来。 赵景清将自己想法说出来,“我不时给爹吹耳旁风,咱们双管齐下。” 袁牧惊喜,景清本就聪慧,读书识字后更聪慧了,双管齐下一举两得。 袁大洪看看赵景清,又看看袁牧,“袁兄弟,你娶了个好夫郞。” 袁牧露出笑来,挺直胸膛,“那是。” 将茶水喝完,赵景清去结账,三人走出茶楼,袁大洪回公所,赵景清和袁牧往镇外走。 接下来几日,赵四来小罗湾上工,赵景清便循序渐进,不时关怀几句赵丰年去三川书院读书的事儿。 “爹,丰年哪天去省城三川书院?” “我听说三川书院入学考可难了,丰年准备好了吗?” “前边黄宁进了三川书院,后边功课不行被退学,丰年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学,不能只顾着玩。” 第69章 …… “袁牧和张兴去镇上送豆腐,路过唐、郑两家,可谓是门庭若市,都在为自家儿孙谋划呢。” “可惜咱家攀不上关系,丰年只能靠自己考学。” …… “听说唐家收了那谁的礼,可怜咱们丰年……” “那郑家……” “爹,你放心,丰年最是勤勉,学业一直很好,肯定能靠自己考上三川书院。” 诸如此类,不断地敲边鼓。 最初全是好话,将赵丰年夸得宛如文曲星现世,赵四听得心里乐开花,可说到后边,赵四就不得劲了。 他家丰年聪明,书也读得好,可要去三川书院,还是得走裴西安他爹留下的关系。裴西安和他保证,丰年肯定能去,可……听赵景清说得多了,赵四心里隐隐担忧,万一别人关系比裴西安更硬,把丰年挤下去可怎么办? 赵四越想越不放心,下工不急着回家,而是往乐明村去找裴西安,想再确认一次。 换嫁那日后初次造访裴家,赵四见裴家院里乱糟糟的,堂屋也不明亮,眉头皱了皱,站在院子里朗声道:“西安在吗?” 屋内,裴西安倚在床头,百无聊赖,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他怔了一瞬,起身正了正衣襟,从屋里走出,请赵四进堂屋落座,“爹,你找我。” “嗯,”赵四开门见山,压低声音问,“我这些天听闻不少人去找唐家走关系,你这儿稳妥吗?” 裴西安眸光微动,“爹您放心,世叔答应我了,想来不会有变化。” 赵四提着的心放下些许,“成,丰年是你小舅子,他的事儿你多上心,我们一家都会记住你的恩情。” “爹您言重了,是儿婿应当的。”裴西安笑道。 赵四来裴家走一趟,连水都没喝一口,饿着肚子,顶着太阳回镇上。 与此同时,山阳学堂。 年后,赵丰年因手里没钱出去玩,交好的同窗与他疏远,赵丰年忍了又忍,在临近秋收之际,憋不住心里的事儿。 将他要去三川书院读书的事儿抖漏出来。 赵丰年像只斗胜的雄鸡,昂首挺胸,看着原本已经与他疏远的朋友汇集到他身旁,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 赵丰年心满意足,春风拂面,是忍不住的得瑟。 一行人闹哄哄进入课室,周茂之抬眸扫一眼,微微蹙眉,复又垂下眼帘,认真写先生布置的课业。 赵丰年注意到他神色,唇角微钩,吊儿郎当走到周茂之书桌前,屈指敲了敲。 周茂之放下毛笔看向他。 “茂之,别努力了,没用。”赵丰年挤眉弄眼笑了声,摇晃离开。 与之交好的人,接连怪笑着从周茂之身侧走过。 周茂之眉心挤出川字纹,胸膛起伏,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将桌上被扫歪的宣纸摆放整齐,重新拿起毛笔。 赵丰年听了一堂之乎者也,脑袋晕乎乎的,走出课室放风。 “丰年,下学了咱们去玩?” “不了。”赵丰年拒绝道,他不是不想去,属实是手里没钱。 “别啊,你能去三川书院恁大个好事儿,都不和我们庆祝一番?我们不去酒楼,成不?” 赵丰年面上闪过纠结,“成,我回家拿钱,先生问起来,你帮我打掩护。” “成。” —— 乐明村去个来回,赵四回家已是申时之后。 李长菊问:“今儿咋回来恁晚?吃饭没?” “没吃,快给我弄点吃的。”赵四进堂屋倒水喝。 李长菊叨叨,“赵景清不给你吃午饭?你是他亲爹,他这样对你?!” “……”赵四道,“不关景清的事儿,我去乐明村找西安了。” 李长菊讪讪闭嘴。 赵四将担忧告诉她,“西安说叫我放心,可事关丰年的前途,我哪能放下心。” 李长菊心也提了起来,“之前他要给丰年走关系,还找景明要过钱,应该是稳妥的。” “找景明要钱?”赵四惊讶,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他从我这也拿了钱……你咋不早点给我说!” 李长菊倏地慌乱,脑子化作一团浆糊,来不及追究赵四藏私房钱,只有对赵丰年前程的担忧,“那丰年读书的事儿……” 两头要钱,一看裴西安就不是诚心办事的人,丰年去三川书院读书的事儿,多半是哄骗他们。 赵四面色阴沉,从牙缝里挤出两字,“黄了!” 李长菊急了,“那咋办,丰年读书咋办……不行,我得去找裴西安算账,个王八犊子,竟敢两头骗!” 说着,她就撸起袖子往外走。 赵四呵止,“你站住!” 李长菊气红了眼,猛地停下步子,扭头瞪向赵四,“你不去?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可能,这事儿不可能善了。”赵四说罢,沉下脸思忖良久,“裴西安精得很,咱先合计合计……” 李长菊走回来,一屁股坐下,“你说咋办?” 赵四喃喃低语,“我在想……” 赵丰年站在堂屋外,面色惨白,满脸的不可置信。 里里外外皆是良久的沉默。 赵丰年迈进堂屋,脚步踉跄,“爹,娘,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赵四和李长菊一怔,不知该怎么说为好。 “……我不能去三川书院了?”赵丰年颤声问,手攥紧握成拳。 赵四不言语,在他的沉默中,赵丰年面色越来越难看,堪称灰败。 “裴西安个狗东西!”赵丰年咬牙切齿,一脚将桌边长凳踹翻在地。 李长菊吓一跳,赶忙安抚赵丰年,“丰年你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想办法……” “还能有啥办法?!指望我考学考上三川书院?未免太看得起我!”赵丰年吼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前在同窗面前他有多自鸣得意,现在就有多丢脸,面子里子都没了!没了! 赵丰年眼前一阵阵昏暗,似乎已经能看到同窗的奚落和嘲笑。 他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李长菊忙扶他坐下,当娘的见不到儿子这般失魂落魄,李长菊又气又心疼,抱住赵丰年嚎哭。 赵四眼神越来越沉,满目狠厉。 千不该万不该,裴西安不该用他儿的前途当筹码,用它来骗他!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狗咬狗!狗咬狗!!汪汪汪!!! 第54章 赵四猛然站起身, 他要找裴西安算账。 裴家除去裴西安,还有两个十四五的半大小子,赵四对李长菊道:“去把大哥家两个小子叫上, 咱们去裴家。” “好, 好。”李长菊愣了下, 停下哭嚎,捏着袖子擦掉眼泪, 红着眼冲出去。 赵丰年瘫坐着,垂头丧气。 赵四拍了拍他肩膀,“爹给你出气。” 赵丰年一动不动,出气有啥用,三川出院不能去, 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山阳镇读书?肯定要遭笑话…… 不多时, 李长菊请来赵老大家的两个小子, 二十啷当, 身材壮实。 一行四人疾步走出梧桐巷, 风风火火往乐明村裴家而去。 从山阳镇到乐明村, 约摸要一个时辰,他们脚程快,也走了大半个时辰。赵四心口的火, 愈演愈烈。 走进裴家院子, 赵四沉声, “裴西安, 给老子滚出来。” 屋内, 裴西安神色微变,染上疑惑与厌烦,怎么去而复返, 还恁大的火气?裴西安起身,站窗户处往外看,瞧见一行四人,他眉头微拧。 裴母苗成凤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心道亲家公真是好大的谱,来她家耍威风,没这个理,苗成凤推门而出,“嚷嚷啥呢?有话不能好好说?” 赵四不想和她纠缠,“裴西安人呢,叫他出来。” “你找他啥事儿?”苗成凤问,一下午来两次,还带着人气势汹汹,他喊叫人就叫人? 赵四不和她逞口舌之快,绕开她就往屋里走,苗成凤要拦,李长菊两步上前扯住她。 苗成凤气急,“你干啥?你们要干啥?” 裴西安见状不再观望,走出房门,“岳母,您别动手,先放开我娘,有话好说。” 李长菊瞧见他就来气,个王八犊子,不知道给她哥儿下了啥迷魂汤,还要耽误他儿的前程。都是苗成凤养了个好儿子!李长菊下手的力道愈发的大。 苗成凤自打赵景明嫁进来,过上养尊处优饭来张口的日子,动起手来哪是李长菊的对手,被她扯掉两撮头发,痛得嗷嗷叫。 裴西安只得自己上手,将苗成凤从李长菊手中解救出来,拉到身后。 赵四这才开口,“裴西安,你老实给我说,丰年去三川书院读书的事儿,你办妥了没?” 裴西安眸子微眯,身侧袖子下的手攥紧。 前面分明将他安抚下来,为何又有此怀疑,裴西安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丝毫不显,认真道:“自是妥了,我已与唐世叔谈妥,他答应我会想办法将丰年送入三川书院。” 第70章 他身形颀长,相貌端正俊朗,即使被赵四这般咄咄相逼,亦不显慌乱,缓缓道来的模样令人信服。 “你若不信,我可带你去与唐世叔求证。”裴西安道。 唐家那种高门大户,让他去对峙……赵四不言语,只直直盯着裴西安,“那为啥你不单找我要钱,还找景明要钱?” 裴西安解释道:“您给的不够,我……找景明要钱,实属无奈。” 赵四脸色阴沉,他觉得裴西安说得有理,可事关丰年读书,他又实在不放心,可要让他去找唐家对峙,赵四心里发怵。 裴西安静静看着他,赵四之前从未怀疑过此事,今天突然一而再的找上门来,且无论如何解释都没能打消他的疑虑,裴西安直觉古怪。 赵四没这个脑子。 没给赵四足够的思考时间,裴西安打破沉默,“爹,您怎会觉得我……觉得我对丰年的事儿不尽心?” 是被冤枉后,想寻求所以然的不甘。 赵四从思索中抽离,“我……要秋收了,临近三川书院考学入学,我太担心了。” 仅是如此?裴西安不大相信,“您不要太忧虑,放宽心。” 赵四皱紧的眉头却未放松。 李长菊见赵四偃旗息鼓,瞪他几眼,惯会窝里横,裴西安空口无凭,他还说啥信啥,李长菊忽然开口道:“西安,你不是说带咱们去唐家吗,我同你去。” 裴西安目光转向她,双目黑沉沉的,“好。” 裴西安道:“但现在去时间太晚,不好登门,我明儿递上拜帖,再带二老去见唐世叔,可行?” 赵四踌躇,去见上一见未尝不可,问清楚才能安心,赵四点头,“好。” 裴西安又道:“只是您也知道,现在唐家门庭若市,就算递上帖子,也不知何时会见我们。” 赵四迟疑一瞬,李长菊抢先应道:“没事儿,唐老爷能见咱们就成,多久咱们都能等。” 裴西安颔首,扫一眼赵四后面站着的两个汉子,压低声音问赵四,“豆腐坊那儿,如何了?” 赵四同样放低声音,“景清让我烧火,其他事儿不让我管。” 提起这个,赵四也来气,天天让他守着个灶膛。他之前在马行当车夫,驾驴车送货这活计最适合他,偏生要找个外人来干,还让他去收钱。 戒备心挺强,裴西安眸子微眯,“他同你说过什么吗?” 赵四摇摇头,“没有,他一天天忙着做豆腐算账。” 裴西安暗暗思量,赵四已经起疑,不能再拖下去了,裴西安道:“丰年去省城读书,花费颇多,您尽快吧。” 赵四苦恼,事关钱的事儿,赵景清全攥手里,袁牧和林翠娥都不沾手,更何况是他,哪是他想快就能快的? 赵四道:“你再给我出出主意。” 裴西安短暂沉思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就在此时,赵景明听见消息急急忙忙赶回来,“爹,娘,你们咋来了?” 李长菊道:“有事问一问西安,现在没事儿了。” 赵景明看向裴西安,从他脸上看不出啥来,倒是他身后的苗成凤,头发散乱,满面怒容恨恨盯着他。 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赵四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了。” 赵景明想说要不留下吃完饭,可张了张嘴,没敢多言语,李长菊拍了拍赵景明后背,和赵四一道离开。 四人刚走远,苗成凤便开始发难,指着自个头皮,“你瞧你娘干的好事,个老虔婆!” 头皮还痛着,苗成凤寻思着她制不了李长菊,还制不了赵景明吗?苗成凤抬手就打,嘴里骂骂咧咧,“上赶着嫁给西安,你个便宜货,要不是你作怪,我家早过上好日子了。你娘还敢打我,看我打不死你!” 赵景明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一下,苗成凤还要再打,赵景明伸手就给推开,心里又气又急,“那你去找赵景清,有本事你去找他。” 说罢又走向裴西安,死老太婆怎么能那么说他,裴西安竟不阻止,赵景明委屈得不行,泫然欲泣,“西安……” 从前他白净水灵时,梨花带雨惹人心疼,但他整日下地劳作,脸蛋晒得又黑又红,还这般模样,裴西安只觉得矫揉造作,难以忍受。 裴西安不发一言,转身进屋。 赵景明愣在原地,苗成凤又哭嚎的嚷嚷开,拉扯赵景明。 小树儿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沉默地看着。 翌日,赵四按时到小罗湾上工。 如今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九个人干活,并不多繁忙,赵四几个灶膛换着添柴加火,打量的目光不时落在林翠娥身上。 等候许久,瞧见林翠娥去喝水休息,赵四也去喝水。 “亲家母,”赵四笑着寒暄两句,转而提起,“去铺子卖豆腐,难不难?” 林翠娥道:“说难也不难,就是手脚麻利些,收钱细心些。” 赵四点点头,“你这要做豆腐又要卖豆腐,里里外外都得你帮忙操持,景清生意能做好,少不得亲家母支持。” 林翠娥笑了笑,“一家人,应该的。” 赵四没多说,喝完水就走了,留下林翠娥一头雾水。 中午,林翠娥收摊回来,她下了驴车,腰间钱袋子里的铜板碰撞,丁零当啷响,她解下钱袋子,准备放景清和袁牧屋去。 “亲家母回来了。”赵四还没走,看向钱袋子的目光透出贪婪,担心被察觉,赵四不敢多看,只担忧道,“景清年岁小,做事不周全,人际来往钱财之事劳亲家母多上心。” 他端的是一副慈父的模样,点到即止,说罢便离开了。 林翠娥:“……” 林翠娥终于察觉不对,钱财钱财,说句难听的赵四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尽惦记着在景清身上搜刮。 还试图挑拨她与景清的关系。 赵四的言外之意,林翠娥领会到了,你为豆腐铺里外操劳,钱却捏在景清手里,你甘心? 她甘心啊,她又不是白干活,景清分她恁多钱,她有啥不甘心的,没景清她可赚不到这钱。 接下来,任由赵四再言语挑拨,林翠娥皆不为所动,话里话外为儿子一家付出是应该的,她不求回报。 赵四简直要气个仰倒,傻子,怎么有那么傻的人?! 一次两次尚好,多次下来,总有人听见看见。 徐立秋不动声色,寻了机会,将赵四所言告知赵景清。赵四是东家的亲爹,即使看出双方有龃龉,不似寻常父子,徐立秋仍仅陈述事实,未表露任何态度。 赵四安分守己,赵景清免不得提心吊胆,提防他冷不丁搞事,如今有了动作,赵景清反倒松了口气。 这挑拨离间的小动作,实在不光彩。 还好娘不受他蛊惑。 赵景清道谢,拜托他继续帮忙留意。 前边赵家、裴家的事儿接连传到赵景清耳朵里,来龙去脉他皆知晓,本以为双方不能善了。怎想裴西安有点手段,竟然将赵四和李长菊安抚下来,双方仍维持平和。 还得再想办法,赵景清暗道。 找到袁牧,赵景清将他爹挑拨离间的事儿告知袁牧。 袁牧道:“娘疼你,你也孝顺娘,感情都是相互的,哪是他三言两语能挑拨,娘肯定不听信他的话。” “我知道。”赵景清笑道,不经意流露出一点小嘚瑟,是对他和林翠娥关系的肯定与自信。 赵景清问:“裴西安那儿近日有行动吗?” “爹去乐明村的次日,他进了一次镇子,去给唐家递了帖子。后边就没动静了,易大哥那儿的人帮忙盯着,我现在得了空也留意着呢,你放心。”袁牧说罢,把赵景清往自己怀里圈,下巴搁他肩膀上。 裴西安忒惹人烦,安心过自家日子不成吗,非将手伸那么长,还叫景清总是惦记着。 袁牧觉着中午吃拍黄瓜醋放多了,给他牙齿酸着了。 “热。”赵景清抱怨,却没推开他。 袁牧亲一下景清耳朵,嘀嘀咕咕,“不热不热。” 赵景清缩了下脖子,捂住耳朵。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进入下旬。 裴西安给唐家递的拜帖还未得到回复,赵四不由着急起来,裴西安这他还能问一问催一催,可唐家……赵四只能干着急。 赵四时刻惦记着,吃不香睡不好,上工还老走神,一天两次挑拨离间都没心思去做。 赵景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日上午,袁牧从外边走进院子,手里提着两西瓜。 切了个西瓜,袁牧叫徐立秋几人先别忙活了,休息一会儿吃西瓜,还特意拿了块大的递给赵四。 “爹,吃西瓜。”袁牧在他对面坐下,“爹,你最近看起来很累,晚上没睡好吗?” 赵四啃两口西瓜,点点头。 “要不您回去休息,你的活我给你顶着,”袁牧压低声音,“钱照给,不过表面上得一视同仁,这钱我私下补贴给你。” 第71章 赵四天天丑时起,还操心劳肺的,早就想休息了,几乎没犹豫便答应下来,“那成,我回去了。” 袁牧送他出门,目送他走远。 辰时过半,太阳挂在半空,光芒耀眼,却不晒人。 赵四想着回去休息,疾步往镇里走,还没到镇子,不曾想见到个熟悉的身影,裴西安。 赵四第一反应是上前问他,拜帖唐家可有回复,丰年读书的事儿确定了吗,可鬼使神差的,他放慢脚步,将头顶草帽压低,不近不远跟在他身后。 裴西安进入镇子,熟门熟路朝平安里走,和黄宁会和,又一并转向烟柳街。 黄宁摇着折扇,端得是副风流才子的模样,边走边道:“近来叫你几次,你都不出来,家里盯得紧?” “不是,他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盯我。” “那咱先去快活快活,好久没和你一起,少了点趣味。” 两人踏进一家青楼。 赵四守在外,瞧见楼内不时走过的身姿摇曳的倩丽身影,眼睛都看直了。 等了许久,太阳越爬越高,赵四热得满脸是汗,终于瞧见裴西安和黄宁走出来,忙跟上两人。 裴西安和黄宁前往常去吃饭的酒楼,两人边走边谈笑。 黄宁唰一下合上折扇,啧啧称奇,“敢情你不是怕夫郎,是怕你老丈人啊。” 裴西安嗤笑,“谁怕他,蠢笨如猪,说什么便信什么。若不是寻思着他还有用,能借他手搞点钱花花,我也不乐意与他周旋。” “确实蠢,长点脑子就知道他儿子是啥蠢样,考童生县试都过不去的玩意儿,连我都不如,还指望你给他走关系,送进三川书院去,白日做梦。”黄宁给自己说笑了,“有点门路的,谁不知道你关系给我用了,也就是他,颠颠儿的自己找上门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有好东西咋轮得到他。” 赵四如遭雷击,脑子轰然作响,只觉天旋地转。 前方的身影渐渐走远,赵四双目猩红,直勾勾盯着裴西安的背影,拳头紧握,青筋爆起,呼吸间似乎带上血腥气。 “裴、西、安!” 裴西安转身,迎面而来的是铁锤般势大力沉的拳头。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打打打,赵四有的是力气,哪是文弱书生能敌的[无奈] 第55章 裴西安无从躲避, 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掀翻在地。 半边脸麻木得感知不到痛,耳朵嗡嗡作响,嘴里是腥甜的滋味, 裴西安吐出一口血沫, 舌尖划过松动的牙齿, 面色阴沉。 他抬起头来,只见赵四目眦欲裂, 恨不得生啖其肉。 方才他和黄宁的谈话,赵四听见了。 裴西安撑地趔趄站起来。 黄宁从电光火石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忙搭手扶裴西安一把。 “裴西安,你敢骗我。”赵四咬牙切齿,大步冲上前挥拳就打。 黄宁真把裴西安当兄弟, 哪能看他挨打, 伸手抱住赵四胳膊, 嚷嚷道:“你谁啊, 青天白日动手打人, 当心我报官给你抓起来。” “嘴巴没把门的狗玩意, 关你屁事,滚!”赵四抽出手,抬脚给他踹开。 “啊——!” 黄宁扑倒在地, 抱住小腿嚎叫出声, 锥心的疼, 跟折了似的。 裴西安见势不妙, 扭头便跑, 周遭不少人驻足看热闹,挡住去路,裴西安推开人群穿梭而过, “让让,让让。” 赵四哪能叫他跑了,冲上前将他扑倒在地,骑裴西安身上,左右开弓,一拳拳落下。 “敢骗老子,看我不打死你个龟儿!” 身体的疼痛激出血性,裴西安还手掀开赵四,一拳抡回去,“打我,你还不够格。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就怕了你。” 两人缠斗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敢骗老子,用我儿前途来骗老子,我打死你!”赵四边打边骂,越打越狠,将裴西安摁着打。 裴西安不甘心被打,几次反抗,都未能成功,反而被打得更狠。 赵四做得活计是体力活,练就一把子力气,裴西安这种只提笔杆子,被酒色财气掏空的书生,哪是他的对手。 “断我儿前程?啊?!” 裴西安护着头,在赵四的拳打脚踢下蜷成一团,沉沉闷哼出声,不知是鼻子还是嘴巴留出的血,糊了满脸。 黄宁见状,可不能再打了,这男人疯,会把裴西安打死! “别打了!”黄宁顾不上腿疼,爬起来跛着腿追上来,“快拦下他,谁拦下他我给谁钱,给十两!” 他掏出一锭元宝,灼目日光下,银子似发着光。 立即有人跃跃欲试,撸起袖子上前拉架,“叔,别打了,给人打坏了找你赔,不值当。” “滚!”赵四挥开拉他的青年,“岳父教训女婿,天经地义!” 是家事啊……青年迟疑,但为了十两银子,他不再说话,只动手拉住赵四,往旁边带。 “放开老子!放开!”赵四打红了眼,不分三七二十一,肘击青年,连他一起打。 又有人上前帮忙,将他扯到一边。 地上,裴西安瘫软在地,犹如一滩烂泥,黄宁踉跄上前,“西安?” 裴西安从小到大,还没被如此打过,他爹在世时再严厉也没对他动手,他娘更是爱护有加,不忍心打他,他从未体会过这般疼痛。 痛彻心扉,痛得人面目扭曲,直想满地打滚。 可就连打滚的力气也没有。 裴西安看向叫嚣挣扎的赵四,眼底是森然的恨意。 “何人在此闹事!都住手!” 易大洪呵道,有人去公所说烟柳街闹事,他带上两弟兄急急忙忙赶来,易大洪挤进人群,沉下脸环顾四周,打架的人已经被分开。 地上躺着个人,鼻青脸肿,鲜血糊了满脸,瞧着伤得不轻,看不出是谁。被人拦着要打人的,易大洪视线扫过去,不由意外。 这不是赵四吗?他袁兄弟的岳父。 那地上的人……易大洪注意到黄宁,顿时明白过来,地上的人是裴西安。赵四把裴西安打成这样?! “为何闹事,都和我回公所说清楚。”易大洪抬手,他带来的两人分别走向赵四和裴西安。 拉住赵四的两人松手,将人交给官差。 而就在此时,赵四猛地推开官差,冲向裴西安抬脚狠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落在裴西安腿上。 “啊——!”裴西安惨叫一声,浑身冷汗直冒。 没人想到他竟会在官差眼皮子底下还敢动手,一时让他得逞,去到裴西安身边的官差反应过来,忙将赵四拉开。 赵四嘴里骂骂咧咧,眼睛充血凸起,挣扎向前,又踹了两脚。 易大洪两步上前,将赵四锁喉掀翻在地,扯麻绳捆了手。 裴西安哆嗦着叫唤,易大洪看过去,瞧见他的惨样,以他经验来看,寻思着裴西安腿可能断了。 真是乱成一锅粥,易大洪安排人送裴西安去医馆,将赵四带回公所。 黄宁一同送裴西安去医馆,却被人拦住要钱,拦住赵四给十两,可不止一个人去拦了,黄宁身上全掏光,拢共十三两。 他索性全给了,脱身追上官差。 就近送去医馆,大夫粗粗检查一遍,果不其然道:“腿折了,其他都是皮外伤。先交钱,再用药。” 官差不可能垫付,黄宁钱都给了出去,哪里还有钱交药钱,医馆又不肯赊账,黄宁只好回家去取钱。 带上钱,黄宁差使家丁去乐明村裴家传信。 家丁啥也不知道,只说裴西安在医馆,苗成凤和赵景明急急忙忙赶往医馆。 裴西安躺在医馆收容病人的矮榻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颧骨擦伤,嘴角破了皮。身上脏兮兮的,满是灰尘,左腿上木板包扎固定。 看到裴西安的惨状,苗成凤哭天喊地,“我的儿啊!!” 赵景明死死盯着裴西安包扎固定的腿,活像见鬼似的,久久回不过神来,西安腿断了……西安的腿怎么断了…… 断腿的人是袁牧,怎会是西安断腿? 赵景明不可置信后退,心里翻江倒海,脑中思绪乱做一团。 “西安的腿咋断的?会、会好吗?”赵景明问,声音发颤。 “大夫说能好,”黄宁道,“是你爹打的。” 黄宁将来龙去脉告知二人。 “我、我爹打的?”赵景明不可置信。 苗成凤地上爬起来,朝着赵景明抬手就打,张口就骂,“扫把星,自你嫁进门我家没一件好事!” 赵景明被今儿发生的事搅得头晕眼花,好似魂被抽离,愣愣不知反抗。 官差:“……”当他不存在吗? “老太婆,不许动手!”官差呵斥,“药上好,人也来了,都跟我回公所,有啥事去公所对峙。” “走,都去公所!” 第72章 抬上裴西安去到公所,苗成凤和李长菊碰面,当即互骂起来,一个比一个骂得难听。 “……嘶。”易大洪想到要从中调解,倒吸一口凉气,头都大了。 其间推诿扯皮互相谩骂按下不表,最终以赵四答应赔偿裴西安五两银子治伤而告终。 赵四和李长菊都是铁公鸡,答应又如何,要从他们手里拿到钱,可不是件易事。再有纠纷是赵、裴两家之间的事,不用公所掺和其中,易大洪暗暗松了口气。 天擦黑,易大洪下职回家,寻思着明儿找人换班,定要去找袁兄弟请他喝酒,将这事儿和他们夫夫二人好生说道。 月亮爬上枝头,洒下满地银辉。 丑时过半,小罗湾赵氏豆腐坊亮起烛火,徐立秋等人皆来上工干活。 赵景清留意到赵四没来,等出了第一波四锅豆腐,暂且得以喘息休息,已经是寅时,赵景清又看了圈,仍没看见赵四。 “袁大壮,”赵景清小声道,“爹他今儿没来。” “可能在忙着盯裴西安。”袁牧琢磨道,多看看裴西安的嘴脸,别啥事儿都跟着掺和。 赵景清颔首,将碗里的绿豆汤喝完,又忙着去做豆腐。 袁牧擦去额头汗水,跟着去忙活。 上午豆腐做完得了空,袁牧压不住心底的好奇,寻思着去探探情况。同景清打了招呼,袁牧往外走去。 人刚踏出院子,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视野中。 “易大哥!”袁牧招呼道。 易大洪疾步走过来,朗笑道:“袁兄弟。” 袁牧疑惑,“你咋寻到这儿来了?” “这可有得说道了,”易大洪推着袁牧往回走,“你搞点小酒,我带了下酒菜来,咱们坐下来我好生说与你听。” 袁牧应下,“成。” 家里有酒,袁牧将酒坛子抱出来,一人倒一碗。 赵景清洗了几个碟子拿进堂屋,将易大洪带来的下酒菜装盘。 三人坐下,易大洪开门见山道:“赵四把裴西安打了,打得可惨,腿都打折了。” 赵景清和袁牧不约而同睁大眼,震惊后又望向对方,俱是意料之外。 咋还把腿打折了? 易大洪这般那般,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明。 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赵丰年不一定有前程可言,可裴西安给了赵四希望,前前后后从他那儿骗了十余两来花用,还得了个家里家外操持忙活的夫郞。 一朝露馅,赵四的反应、举动可想而知。 不过裴西安个大小伙子,竟然被赵四压着打…… 夫夫二人听罢,神情一言难尽。 “两家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得扯皮。”易大洪说罢,吃了一口小菜,叮嘱道,“你们平时多留意,免得闹到你们这儿来。” 袁牧颔首,“好,多谢易大哥提醒。” 留易大洪吃了午饭,又送他离开,赵景清和袁牧回到屋里。 两人面面相觑,袁牧握住景清的手,无数次感慨幸好景清没嫁进裴家。裴西安远比他想的更不堪,裴先生怎会教出这么个儿子,好竹出歹笋。 赵景清心绪繁杂,更多的是庆幸,虽不知赵景明是为何闹了换嫁这一出,但确实是将他送出火坑。 现在赵家和裴家闹成这般,赵景明又该如何自处? 罢了,多想无益。 赵景清回握袁牧的手,朝他笑了笑,他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将日子过好就成。 午歇惯了,到点赵景清便昏昏欲睡,袁牧摇扇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耳边只余下盛夏的风声与蝉鸣。 “砰砰砰——” 大门被敲响,院里大毛二毛叫了两声。 赵景清转醒,袁牧已经坐起来,踩上鞋往外走。 季衡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袁老板,我朋友替你们介绍了桩生意。”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56章 袁牧请人进院子里来, 去往堂屋待客。 赵景清连忙下床,将自己收拾妥当,走出屋子往堂屋去。 今儿季衡不是自个一人前来, 还带了一个与他身量差不多的青年, 赵景清迈进堂屋, 同二人打招呼。 袁牧端来凉茶,赵景清为两人各倒了一碗, “这个时候过来热坏了吧,先喝点凉茶,凉快凉快。” 季衡两人将凉茶喝完,赶路而来的燥热消散大半。 赵景清又给二人各添了一碗。 两人没有再喝,季衡先开口道:“赵老板, 这位是我朋友, 关胜。” 介绍双方认识后, 季衡继续说:“他从我这知道给你们牵线搭桥介绍生意, 可以得分成, 这些日子从我这拿豆腐, 在青石镇跑了许多家酒楼、食肆,现在有了回音。” 关胜适时接过话头,“目前有一家酒楼、两家食肆有意向通过我, 在您家定豆腐, 只要价格合适, 加起来定豆腐的数量拢共在这个数。” 他比出三个手指, “三十框。” 三十框可不算少, 赵景清不由意外,他们因为赵四和裴西安的事儿绊住手脚,预想的跑酒楼食肆的抢生意的计划, 做到一半耽搁下来,却在季衡这边有了意外收获。 赵景清问:“酒楼定的占多少?预期价格是多少?” “占七成,二十框上下。”关胜回答道,“他们想要嫩豆腐二十五文一框,老豆腐四十五文一框。” 这是季衡在豆腐坊拿货的进价,关胜知道,大衡拿货至少十八框起,酒楼差不多的数量,为了做成这笔生意,他也按照这个价报的。 对这个价格,赵景清不意外,他心里仔细算了一笔账,酒楼定二十框豆腐,若老嫩各占一半,这个价卖出去是七钱,关胜十抽一,是七文。 他只有多赚的,没有少赚的,赵景清答应下来,“可以按这个价给。” 关胜露出笑来。 赵景清话还没说完,“但食肆要的豆腐少,不可能按这个价给。十框以下,按卖价便宜五厘一块算,嫩豆腐三十文一框,老豆腐五十文一框。” 关胜顿时笑不出来了,笑僵在脸上,“这也太贵了……” “我这边也做食肆和烧席师傅的生意,都是按这个价走,若价格不一,传出去生意难做。”赵景清晓之以情。 除去悦来酒楼和季衡进货,他们这儿余下的都是小生意,你家几框我家几框这么攒下来的量,卖价太活,对他们来说隐患很大。 “是这个理,”关胜接受赵景清的说法,转而询问,“你们要和酒楼掌柜会面详谈吗?” 赵景清琢磨了会儿,视线落在关胜身上,心里有了主意,“不了,我们准备合约,你带去让对方签字画押即可。” 关胜点头,“好。” 时至今日,赵景清拟定誊写十余份合约,早已经得心应手。袁牧取来纸笔,赵景清问清对方酒楼、食肆名字,一式两份,共写下六份合约,签下自己名字,摁上手印。 六份纸张摊开阴干笔墨,赵景清道:“我们这儿提供送货上门,但目前青石镇定货量不多,实话说,特意请人送货不划算。我是这么打算的,想请季郎君取货时,顺路带过去,我们支付送货的酬劳。日后豆腐的量多起来,我们会安排人送货,不知季郎君能否答应?” 他说得真诚。 季衡琢磨了会儿,和关胜对视一眼,“成。” 双方就送货酬劳进行了商谈,确定下酬劳,每月五钱。 至此,只肖关胜带合约回青石镇,对方签字画押后,再拿回来,这事儿便算办妥,赵景清即可安排豆腐生产。 季衡和关胜将凉茶喝完,准备告辞离开,赵景清却给二人重新添了茶。 “关郎君,我有一事想与你谈。”赵景清率先开口。 关胜一愣,“啥事儿?” “短短时间,你能谈下三户有意向从我这进豆腐的酒楼和商户,能力不俗。”赵景清夸赞道,可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关胜不好意思笑了笑。 赵景清继续道:“我想招你在我们这儿跑生意。” “啊?”关胜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工钱怎么算?” 他决定去跑酒楼和食肆,是为十抽一的分成,二十框一天抽七文,一个月两百文,算不得多少,且不稳定,但到底是份收入。如果能稳定上工,每月有工钱拿,跑生意签了商户,还有抽成,关胜稍加合计,便做出选择。 赵景清道:“保底五钱,抽成仍是十抽一。暂且这么算,奖惩另论。” 关胜粗粗算了下,加上保底他目前能拿到七钱,若再跑两三个酒楼,他工钱能上一两……跑得越多工钱越高,关胜当即答应下来,“成,我来你这儿就职,给你跑生意。” “那今儿便算第一天。”赵景清露出笑来,“你在青石镇,过来不方便,不用每日过来上工,每三日来一次,将跑生意的进程告知。” 第73章 关胜求之不得,“好。” 赵景清道:“酒楼、食肆、烧席师傅、如季郎君一般想进货去卖临镇卖的,都是能跑的生意。三十框以下,我会列一个固定价格,都按这个价格走,三十框以上可以价格可以谈,明儿你来送合约,我再同你说价格。” “好。” “定豆腐合约从我这走,未经我手的我不认。” “好。” …… 说好系列需注意的事项,以及工钱发放的时间,最后寒暄两句,关胜和季衡离开,走出豆腐坊的院子。 直到坐上驴车,季衡驾车往青石镇赶,关胜仍有点懵。 “……我这就找到活计了?”关胜尾音上扬,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开心,他就来牵线个小生意,就连活计都有了。 季衡笑道:“是啊,找到活计了,你好好干!” 他两都看得明白,赵景清想将生意做出去,给的抽成高,关胜抓住这个机会,多跑成几单生意,能赚不少钱。 关胜朗声大笑,“当然,等兄弟发达了,一定提携你。” 季衡:“我可等着了。” 那厢,送走季衡和关胜,赵景清将用过的茶碗收进厨房,顺手洗干净放好。人在家中坐,生意找上门,赵景清心情愉悦,步子轻快。 袁牧提着凉茶壶,往里添水,放到一旁凉着,笑着打趣景清,“你真是越来越精了,连吃带拿。” 两人回屋,赵景清边走边说:“我这是先下手为强,他有能力。” “看出来了,你还夸他呢。”袁牧走在他身后,进门时手扶到景清腰上,直到景清在桌前坐下,他才挪开手。 赵景清不由看向他,袁大壮语气似乎不对,不待他多想,就听袁牧问:“你说三十框以下定个固定的价格,要咋定?” 赵景清思绪跟着跑,脑子里只有正经事,“三框以下少三厘的价格取消,都按十框少五厘的算,二十框以下……” 他起身拿来算盘,拨弄起来,只为算出最合适的价格。 袁牧坐在一旁,望着景清认真的模样,手里轻摇蒲扇,送来许许凉风。 —— 乐明村,裴家。 赵四打人,将裴西安打的遍体鳞伤,还将他腿打折了,谁来都得说句他的不对。可裴西安所为也不占理,用人儿子前途来骗人,可不是遭人记恨吗? 赵、裴两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都觉得是自己冤枉。 对峙公堂,闹得难看至极。 苗成凤和李长菊互骂,啥难听话都骂得出来。 身处其中,裴西安只坐在椅子上,微垂头颅,不发一言。赵景明立在距他不远处,茫然地看着这场争吵,耳朵好似被棉花塞住,听不真切声音。 赵景明宛如行尸走肉,在李长菊与赵四离开后,随苗成凤裴西安回到乐明村。 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在回响,怎会如此? 怎会闹到如此局面? 儿子折了腿,苗成凤心疼坏了,也不说这疼那疼终日躺在床上叫唤,时刻盯着赵景明,不是使唤就是辱骂。 “药咋还没煎好?你想疼死西安吗?煎个药手脚都恁慢,你还能干点啥?” “把水换了,我不说你就装没看到,是不是?你那双眼睛是摆设?!” ……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李长菊是个老虔婆,你……” …… 刺耳的辱骂环绕耳边,赵景明好似充耳未闻。 “西安下不了床,你有没有点眼力见,饭给他端面前去!” 赵景明盛饭夹菜,端到床边,递了出去,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裴西安。 他头发未束,散乱的披下,鼻青脸肿多处淤血,目光沉郁,下颚长出胡茬子,哪里能看出半分平日里的俊朗和儒雅。 他怎么会是这幅模样?赵景明心底冒出这一想法。 裴西安抬眸,对上赵景明的目光,怒从心起。 被当众殴打的颜面扫地,折腿的痛苦,对赵四分愤恨……满心无法发泄的苦闷,在看到赵景明的那一刻,都找到了出口。 裴西安挥手,赵景明手上的碗掉落在地,陶碗碎裂,米汤饭里铺了满地。 “滚!” 赵景明不自觉后退两步,直直望着暴怒的裴西安,眼中有了神采。 从昨日知晓裴西安腿折之际便抽离的神魂,在此刻归窍。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写着写着觉得景明也很惨[捂脸笑哭][捂脸笑哭]不过没事,经此一战,会是这家里最厉害的那位[加油]各有手段缠缠绵绵共沉沦 第57章 苗成凤听见碗摔碎的动静, 跨进门来,指着赵景明就开骂,上手就要打, “让你端个碗都端不好, 你能干啥?还不给收拾了!” 巴掌落在赵景明胳膊上, 炎炎夏日衣裳穿得单薄,落在身上格外的疼。 赵景明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 抓住苗成凤挥巴掌的手,直接甩开,力气之大,让苗成凤后退几步,腰身直直磕在桌棱上。 “哎哟喂——!”苗成凤痛得捂着腰叫唤几声, 忍痛叫骂, 怒目圆睁, “赵景明!你胆肥了, 竟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死老太婆, 许你打我, 不许别人打你?”赵景明嗤笑,张口一句死老太婆,把苗成凤叫愣了。 从前赵景明只敢在心里骂两句, 段然不敢在人前说出来, 不是他怕了苗成凤, 而是顾及裴西安, 盼着他科举一举中第, 带他过好日子。 而现在,赵景明清楚明白,裴西安和他所知道的裴西安不一样, 上一世他可没听说裴西安从他爹那骗钱花,没去逛青楼,没耽误他弟弟的前程…… 更没瘸腿。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推翻了他的认知。 赵景明后知后觉,他所知的不是全貌,他一朝重生,以为是老天爷的厚爱,不成想竟自作聪明跳进裴家这火坑。 苗成凤反应过来,气得胸口起伏不断,“西安,你看你娶了个啥夫郞……我命苦哟!” 不理会她的哭嚎,赵景明径直走到床边站定,垂眼望着狼狈的裴西安,轻声问:“西安,你读的书读哪儿去了?” 裴西安皱眉,“你做什么?” “礼义廉耻,一样也无,白瞎一副好皮相,骨子里烂透了。”赵景明骂道,上辈子嫁袁牧那死瘸子过苦日子,这辈子嫁裴西安这么个烂透的,日子过得更苦! 为人子,不孝。为人夫,不忠。 他怎么就瞧上这么个人,死活要嫁给他! 裴西安愣了下,直直看着赵景明,眼底神色愈发沉郁,低吼道:“你闭嘴!” 赵景明似清明似癫狂,“我就要说,你做得出,还不让人说了?” “疯子。”裴西安骂道。 “是,我是疯子,那也是被你们一家逼疯的!”赵景明一把抓住裴西安衣襟,一年的农活没白干,他力气极大,轻易将裴西安带离床面,“我日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的动作没顾及裴西安的伤,裴西安不但身上疼,腿也受到压迫,痛得冷汗簌簌而下。 赵景明撂下狠话,撒开手任由裴西安跌回床榻。 “唔……”裴西安喉咙里挤出痛苦的,似野兽般的低吼。 赵景明一脚踹开地上裂开的碗,“不想吃今天别吃了!” 说罢,大跨步走出房门。 堂屋桌上摆着饭菜,赵景明还没吃,自顾自舀了开吃,三碗稀饭下肚,有了饱腹感,赵景明心情转好。 嫁进裴家快一年,他吃得最少,干得最多,处处忍气吞声,赵景明回想起来,只觉是折磨。 盆里还有一碗稀饭,他是吃不下了,给狗吃都不给裴西安。 赵景明舀给小树儿,“你吃,吃完收拾干净。” 小树儿捧着碗,“……嗯。” 裴老二裴老三对视一眼,裴老三手伸向小树儿,“我还饿着呢,给我。” 小树儿不敢动,赵景明一掌拍向裴老三的手,“不干活还想吃饭,想得美。” 裴老三噌一下站起来,“给你脸了!” 赵景明抬脚踹翻板凳,作势要掀桌。 裴老二摁住桌子,眼神警告,“老三。” 裴老三狠狠瞪向赵景明,一股屁坐下。 …… 苗成凤自赵景明拎起裴西安衣襟,就不敢放声嚎哭,面色变得苍白,不知为何赵景明变了副模样。 苗成凤呆若木鸡,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被裴西安的闷哼唤回心神,“儿啊,西安……” 裴西安死死抓住枕头,额角脖颈青筋暴起,许久之后挨过赵景明此举带来的疼痛,里衣被汗水濡湿。 苗成凤不怕来硬的,李长菊来了她都能顶上,可赵景明瞧着是个横的,苗成凤哪能不怕? “西安,咱们母子该怎么办?”苗成凤没得到回应,呜呜哭了起来,“咱们母子命苦啊……” 第74章 裴西安神色阴沉,屋漏偏逢连夜雨,竟让赵景明爬他头上来了。 苗成凤哭够了,擦擦眼角泪水,“饿了吧,我去给你端饭。” 她站起来往外去,堂屋桌上已经没了饭食,她又去厨房,只见小树儿正在洗碗。 “树儿,饭菜呢?”苗成凤问。 小树儿声如蚊呐,“吃、吃完了。” 苗成凤瞪大眼睛,“吃完了?!” 赵景明说得不是气话,苗成凤气晕了头,“你也不给你大哥留点,胳膊肘往外拐,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树儿低着头不敢吭声。 苗成凤对裴西安身体的担心占了上风,准备舀米煮饭,不给留是吧,她自己煮!几处放米的地方都没找见米,苗成凤问:“米呢?” 小树儿:“……锁起来了。” 苗成凤气得眼前一黑,回屋往板凳上一坐,对着裴西安哭哭啼啼,“怎么就娶了个祖宗回来……” 裴西安平躺在床,直直盯着床顶。 苗成凤哭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人赵景清会做豆腐能赚钱,带着袁家日子越过越好,而她家……苗成凤越想越回不过味来,她家最开始分明是和赵景清说亲,婚书都是给的赵景清,最后娶了个赵景明回来。 婚书……对,婚书! 苗成凤眼中有了神采,赵景清才该是她裴家的夫郞。 —— 次日,关胜将签好的合约带到小罗湾。 他谈了一家酒楼,两家食肆,酒楼的合约签得顺利,但食肆只签下一家,另一家嫌价格太贵。 拿下两家,每天进货量在二十五框,也有赚头,关胜干劲满满。 将合约交给赵景清后,关胜道:“赵老板,酒楼每日固定二十框豆腐,十嫩十老。食肆的是五框,三嫩两老。明儿一早按这量送,若要多定做,会提前一天说。” “成。”赵景清将合约收好,“豆腐进货价定好了,十框及以下现在价格不变。二十框及以下,嫩豆腐二十七文一框,老豆腐四十七文一框。三十框及以下,嫩豆腐二十五文一框,老豆腐四十四文一框。三十框以上可以谈价,嫩豆腐二十五一框和老豆腐四十二一框是底价,你不能随意承诺比这低的价格。” “好,”关胜记下来,“只是我跑生意要带样品上门,这……” 赵景清道:“你暂且先跑青石镇的,季衡来取豆腐,我会多给他两框,你用去做样品。” “好。”关胜笑着应下来,两框豆腐可不少,能跑好些酒楼、食肆,比他自己从大衡那自掏腰包买豆腐,可好上太多。 交接完,关胜没多留,很快便离开。 赵景清将合约拿回屋里,拿出专门放合约的木箱子,将合约放入其中,合约拢共十二份,薄薄一小叠,却有每月百两的款项。 将木箱子放回去,赵景清思考明儿一早该如何安排生产。 季衡定二十框豆腐,青石镇两家定二十五框,拢共四十五框豆腐,需要在季衡寅时过半来取豆腐之前做出来。山阳镇这边,烧席师傅定了十框,铺子卖二十五框,拢共三十五框,得在卯时过半前做好,赶在辰时前送出。食肆三十框,悦来酒楼上午三十框,这六十框要在巳时前做好且送达。 悦来酒楼下午申时前要三十框,这个不急,赵景清主要考虑的是巳时前的一百四十框。寅时过半前,多做出四锅豆腐,将青石镇要的做好,后面的便不会耽误。 好在人手足,驴子和石磨量也够,时间抓紧些能做出来。 翌日丑时过半,豆腐坊忙得热火朝天。 八个人干活,且都是熟手配合默契,一锅又一锅豆腐倒入豆腐框中压制,做好的豆腐一层层摞高。 赵景清注意着时辰,将豆腐框数量清点一遍,有五十框豆腐,已经足够,赵景清松了口气,提高声音道:“这锅豆腐出了,都休息一会儿。” 袁牧取汗巾擦汗,从井里捞出一个冰凉的西瓜,切开摆在桌上,先给景清递了一块。 短暂歇息后,两人继续回去干活。 林翠娥、徐立秋几人忙完手里的活,也来吃冰西瓜休息,桌上西瓜渐渐减少。 不多会儿,季衡来取豆腐,袁牧和张兴将四十七框豆腐搬驴车上。 季衡将今儿进豆腐的钱结了,驾驴车离开,一晃眼他进豆腐卖快有一个月,手里攒了点钱,季衡寻思着,下月同找老板商量一下,结账改成月结。 天际渐明,张兴驾驴车驶出豆腐坊。 林翠娥和袁星上豆腐铺开张,赵景清和袁牧领着人干活,紧赶慢赶把上午的活计做完,得以歇口气。 赵景清和袁牧并肩而坐,袁牧手里蒲扇摇晃,赵景清捧着一碗凉茶喝,忙碌一上午的疲累和燥热散去。他喝完凉茶,倒了一碗递给袁牧,接过他手里的蒲扇。 “咱们得再雇一个人,现在太勉强了。”赵景清一边摇蒲扇一边说道,他们能做完豆腐,只是太忙太累,已经赚了钱,不至于让自己这么累。 袁牧颔首,“好。” 喝完凉茶,袁牧继续呼出一口气道:“秋收咱们不能回去帮忙,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想雇几个短工帮他。” “行,要咋雇人你和爹决定。”赵景清道。 下午时间空闲,赵景清将豆腐坊要招人的消息放出去,寻常长工不似张兴那般涉及收款钱财,赵景清更偏向在小罗湾招人,无需他负责食宿。 消息一出,短短时间院外便来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 赵景清不由意外,让徐立秋帮忙挑三个出来,正巧下午要磨豆子做霉豆腐,便让他们上手试工,挑了个学得最快,手脚最麻利的夫郎留下来,叫他明儿来上工。 与此同时,袁牧回乐明村物色短工。和袁老二打声招呼,两人一琢磨便有了三个人选。 袁牧自幼在村里长大,袁老二在村里过了半辈子,哪家地少人多,劳力有富余,袁牧心里门清,定下人选便找上门去,他将来意说明,对方一口应下。 风吹浪打,沉甸甸的谷子压弯稻穗,与老天爷抢天时的时候到了。 袁家三亩上田三亩中田,皆种上了稻谷,要收六亩地的稻子。请三个短工帮忙,再加上袁老二,四个人一同忙碌,地里只见他们弯腰割稻子的身影。 苗成凤被赵景明从家里打出来下地秋收,一千一万个不乐意,瞧见袁家帮忙的短工,眼睛羡慕得要滴血。 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 这般好日子本该是她的!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加油][加油][红心][红心] 第58章 豆腐坊新招一个人, 赵景清让徐立秋去带。 做豆腐工序划分细致,新招的夫郎当天便上手,不过短短两天, 便做的有模有样, 豆腐坊的压力得以缓解。 坊内五个石磨, 五头驴子,张兴送货会驾走一头驴, 便只余下四头拉磨,会空出一个石磨来。从前没这般忙碌,四头驴拉磨慢慢做忙得过来,赵景清便没多管,可现在不行, 量多两石磨不能闲置。 赵景清重新买入一头驴, 一个石磨。 院内重新规划, 石磨的位置挪动, 堪堪将六个安置好, 驴子拉磨刚好能互不打搅。 短短三日, 豆腐坊内变幻一新。 送货前六个石磨一同运作,现有的四口大锅便不太够用,赵景清寻思着再添一口大铁锅, 五口锅一起……巳时前别说一百四十框豆腐, 就是两百框也能做得出来。 可偌大的院子已经被石磨占完, 再腾不出更多空间。后院养六头驴, 驴棚又加盖了一圈, 边缘已经贴着茅房,更是腾不出地方来。 没地方再搭灶台添锅,赵景清只能作罢。 到底心里惦记着, 赵景清午歇睡不着,目光投向袁牧,他也还没睡。 “袁大壮,”赵景清坐起来给袁牧摇扇子,“当初租这户院子,寻思着屋子多院子大水井大,怎么着都够用了。可现在生意好,五个石磨一添,六个挤挤挨挨的,转身都得撞一起。” 袁牧平躺着,扇子送来徐徐清凉微风,他惬意的眯着眼,认真回答,“租房时看了这家地契,院子外的地林林总总加一起,约摸得有一亩。” 但是主人家不在,房产交给牙行看管租赁,院子里维护尚可,院外却疏于打理,长满了野草。他们来租房子做豆腐,平日里忙得团团转,也未曾打理过,现在周边都荒着,如果能利用起来,再好不过。 “咱们只租了院子,外边的地要用,得找牙行孙佑重新租地、谈租金。”袁牧脑筋转动,浅显的困意消散。 赵景清思索了会儿,袁牧说得法子可行,租场地不麻烦,但考虑到另一件事,赵景清眉头微微蹙起,“一口井的水快不够用了,租的地……想要再打一口井,主家可能不会同意。” 这户院子一口井刚刚好,再打一口不论是从风水还是美观上来说,都影响颇大。 第75章 是个问题,袁牧沉思半晌询问道:“现在咱们手里有多少余钱?” 赵景清对账目门清,张口就来,一点磕巴也不带,“豆腐坊账上五十两,私人账上一百八十七两。” 在做悦来酒楼生意前,除去各项成本、税收和给爹娘的分成后,每月入账在二十五两至三十五两不等。做悦来酒楼生意赚得多,入账翻倍,但才搭上线不久,只结账一次。 他们手里攒的钱算不上多。 不过距下次结账只有七天,悦来酒楼能有近八十两入账,几家食肆加起来有三十六两左右。减去成本税收分成等,他们账上能进八十两。 豆腐坊账上五十两用于采购生产,不能动用,赵景清给出最后的数字,“林林总总算上下来有二百七十两。” 袁牧沉提议道:“咱们把这儿买下来吧?” “这儿恁大,要买可不便宜。”赵景清道,真要买下来,攒下的家底能掏空大半。 “小财迷心疼了?”袁牧笑问,见赵景清抿唇看他不说话,双眸亮晶晶的带着点哀怨的意味,袁牧嘴角笑意扩散的越发大。 赵景清:“……” 袁牧轻咳两声,压下面上笑意,分析道:“这儿位置好,临近官道,咱们进镇里送货方便,别人来拿货也方便。你招关胜跑生意,一旦生意跑开,豆腐量增多,为了跟上生产,咱们也得考虑把场地扩大。不如咱们一步到位,将这儿买下来,咱们自己的地,院墙想挪哪儿就挪哪儿,想在哪儿打井就在哪儿打。” 赵景清听得心动,“可……主家卖不卖还是未知数。” 袁牧道:“明儿去找孙佑问问,能买就买下来,不能的话……咱们得物色更大的地方了。” 赵景清颔首,想要生产跟得上,就得投钱,想想要花一大笔钱出去,赵景清止不住心痛。 但钱花了能赚,只要生意稳定,几个月就给能赚回来。 “睡吧,我困了。”袁牧勾着赵景清的腰往下躺。 “诶——” 次日,赵景清和袁牧一道去东市,找到孙佑所在的牙行,将想将院子连带周边的一亩地买下来。 孙佑对两人印象极深,当初租院子时带着瞧了好些户,挑剔的紧,但定下来后租金给得爽快,未曾有过半天拖拉。 现在他们想将租住的院子卖下来,若是能成交,他能拿的抽成可不少,孙佑顿时来了精神,“房主只在我们牙行租赁院子,不曾表露出要卖的意图。我会帮忙将你们的想法转达,替你们牵线搭桥。” 赵景清道谢,麻烦孙佑有了消息,去往小罗湾转告一声,赵景清和袁牧离开。 他们今儿进镇子里算是忙里偷闲,袁牧问:“逛会儿不?” 赵景清点头,“咱们去书坊吧。” 自打识字后,他更多时间是在练字,书也抽空看了些。有袁牧袁星当初去学堂时留下的书,亦有周茂之幼时的书,注释写了许多,赵景清读起来不吃力,他记性又好,看得很快。 他想去书坊买几本。 袁牧颔首,两人朝书坊而去。 赵景清心里有模糊的想法,选书没耽误多久,他选了三本经商的书籍,《算经十书》、《生意世事》和《商贾遍览》,涵盖记账、经营、行规和契约模板等。 铺子、作坊的生意,赵景清皆是自己摸索着往前走。前边尚可,到后边生意摊子铺大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赵景清觉得太杂乱,再发展下去,他可能会力不从心。 而解决的办法是,学习。 他们没有人脉,读书学习是最好的方式。 三本书花了二两七钱,赵景清结完账,和袁牧走出书坊。 赵景清道:“咱们一起看。” “成,一起看。”袁牧笑着答应,关于经商,他一是向景清学习,二是送货时耳濡目染,了解的并不算清晰,景清要学,他更要学。 两人走出山阳镇,往小罗湾去。 今儿的天时晴时阴,不大晒人,但闷得紧,是要下雨的前兆。 赵景清担忧问:“家里稻子收完没?” “请短工帮忙,稻子收得快,不到三天就能收完。打谷晾晒……这些天太阳好,应该晒得差不多。”袁牧回答道,“爹是种地的老把士,识云辨天气有一手,用不着操心。” “嗯,等家里的税交了,可以把爹接过来,咱们忙得好些日子没回去看他了。” “好。” …… 边走边闲谈,两人很快抵达小罗湾。从官道转进小罗湾的岔路,走一会儿遇到岔路再往宽的那条路走,就是豆腐坊。 这条道原本不宽阔,堪堪只能容下驴车通行,但经过驴车日日进出碾压,它扩宽了约摸三尺,路边杂乱的树丛经过清理砍伐,并不茂盛。 袁牧盯着树丛看,隐隐绰绰似乎是个人影,袁牧停下步子,拉住赵景清塞自己身后,沉下声音询问,“出来,我看见你了。” 那人影一僵,许久没做出反应,就在袁牧耐心即将消耗殆尽,那人影动了,从树丛后走出来。 露面的瞬间,袁牧不由惊讶,是苗成凤,他的师母,裴西安的母亲。 她为何找来这儿?她要做什么? 袁牧问:“你怎么在这儿?” 苗成凤不答,眼睛越过他盯着赵景清看,双目越看越有神,赵景清身形匀称,不瘦弱亦不发胖,是最有福气的身形,人也白净不少,一瞧就是日子过得好。 肯定没少赚钱。 察觉到他目光,袁牧挪动步子,将赵景清整个挡在自己身后,加重声音,“苗大娘,你怎么在这?” 苗成凤回神,别人怕袁牧这大个子,她可不怕。她早死的丈夫教过他读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她面前袁牧再厉害也只是个纸老虎。 苗成凤下巴微抬,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想单独同景清说几句话。” 她的要求属实是在二人意料之外。 袁牧眉头拧紧,赵景清站在他身后,疑惑地探出脑袋打量苗成凤。 “就这么说吧。”袁牧道,苗成凤的性子谁不知道,他怎会放心景清和她独处,更何况她还是裴西安的娘,袁牧更不可能答应。 赵景清从袁牧身后走出来,“就在这说吧。” 他打心眼里不想和裴家有任何接触与联系。 苗成凤骂骂咧咧习惯了,最近被收拾得够呛,也没做出改变。要求没被满足,她当即就要骂人,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苗成凤压下脾气,琢磨了会儿才开口。 “景清啊,当初定亲下聘,交换婚书,名字写得可是西安和你。这成亲,认的就是这婚书,能当我家西安夫郎的,只有你一个。”苗成凤还在说,“当时换嫁闹恁大,我私心里希望你当我家夫郎,只是……” 赵景清和袁牧听不下去,四目现对,只觉离谱至极。 他们没听错吧? 她脑子还正常吗?!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59章 “……我不介意你跟过袁牧, 西安那儿我会去劝他,你……” “不可能,不要痴人说梦。”袁牧打断苗成凤的喋喋不休, 面色阴沉, 越发觉得苗成凤有病, 当着他的面说景清与他成婚不作数,当他是死的不成? 苗成凤一噎, 怒视袁牧,“哪有你说话的份。” 转而与赵景清说话,脸上堆满了笑,语调讨好,“景清, 你就跟我回去吧, 只要你和袁牧断了, 回我们裴家, 裴家你当家做主。” “……”赵景清听得半晌无言, 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错了。 裴家有啥好的, 让他当家做主在苗成凤眼里有那么大的诱惑力,足以让他舍弃袁牧? 赵景清不理解,甚至有点想笑, “袁牧的意思, 就是我的意思, 你回罢。” 免得从苗成凤嘴里听到更多不中听的话, 赵景清握住袁牧的手, 越过苗成凤往豆腐坊走。 苗成凤见状,“等等!” 见赵景清和袁牧脚步不停,苗成凤怒从心起, 她好言好语不听,就别怪她了,苗成凤拔高音量,“赵景清,婚书上写得是你和西安的名字,就是拿到官府去,官老爷也认你是我家西安的夫郞,你要是识相,就和我回裴家,你要不识相……” 苗成凤冷哼一声,叉腰指着袁牧道,“我就告到公所,告到清河县衙去!告袁牧欺男霸女,抢我裴家的夫郞!把他抓牢里去!” 赵景清和袁牧步子一顿。 苗成凤顿时得意洋洋,怕了吧。 夫夫二人面色皆沉了下来,袁牧不耐道:“你有婚书我有婚契,盖了公所官印的婚契,你要告官尽管去告,看县太爷是认你的婚书,还是认我的婚契。还抓我坐牢,依我看……你告冤状,县太爷先打你二十大板!” 说罢,袁牧不想再和苗成凤纠缠,牵着赵景清的手大步离开。 苗成凤立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对袁牧的话报怀疑态度,婚契还能大过婚书去?县太爷真会打她板子? 第76章 不成,回去问问西安。 袁牧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大,赵景清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袁大壮。”赵景清唤了一声。 袁牧从怒气中抽离出来,慢下步子,面色依旧不大好看,当着他的面挖他墙角,抢他夫郞,面色能好看才怪。 赵景清反握住袁牧的手,“咱们婚契盖了官印,我只与你在一起。” 闻言,袁牧紧蹙的眉宇舒展,心中的怒火被安抚,所有的不愉化作甜滋滋的喜悦,垂眸望着赵景清。 赵景清神情认真,“你好,爹娘也好,星儿活泼可爱,我很喜欢你们,喜欢这个家。不论她说什么,我都不听,当她在放屁,你也不许听,不许放在心上。” 景清心里有他,袁牧再确定不过,能听见他真情实感的一席话,却在袁牧意料之外,袁牧嘴角弯弯,露出笑来,“好,我不听。” 但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当初换嫁时便白纸黑字写清楚的,现在苗成凤找来,不就是见他们日子过好了,赚了钱,她觉得亏了。 他们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小一年,赚点钱不容易,苗成凤想来摘桃子,痴心妄想。他和景清的关系,虽不会因她三言两语被挑拨,但袁牧想想便觉着恶心和生气,竟想抢他夫郞。 他与景清相互扶持,相濡以沫,景清只能是他的夫郞。 两人走回家,袁牧将手里提的书递给景清,让他拿回屋里,他则去找林翠娥,将苗成凤找来的事儿同她说了。 林翠娥:“……” 不是,苗成凤脑子咋想的?林翠娥再好的脾气也被气得不轻,压低声音骂道:“她脑子被驴踢了?当初换嫁认下赵景明,不要景清的是他们,现在还敢来要景清……气死我了!” “气大伤身,您别气,”袁牧情绪早已在景清的安抚中平静下来,“娘,你空了回去同林阿叔说道说道。” 既然敢做,就别怕事情败露,被人戳肺管子。 林翠娥应下,“成,明儿卖完豆腐我就回去,赵景明不是个省油的灯,话传他耳朵里指定热闹。” “好。” 袁牧从林翠娥屋里出来,站院里能看见他屋门半掩着,景清在翻看新买的书,袁牧静静看了会儿,躁动的心安定下来。 那厢,苗成凤急急忙忙回到乐明村,临到家门口,放慢了步子,神情也变得小心翼翼,待确认赵景明不在家,才又支棱起来。 兔崽子是个横的,力气不知道为啥恁大,打人痛得很。苗成凤哪能甘愿被赵景明拿捏,可她打又打不过,三个儿子还没一个争气,老大腿折了瘫在床,老二老三有奶便是娘,赵景明捏着粮食,一个比一个乖,小树儿……指望不上,苗成凤满心的怨气。 推门进屋,苗成凤插上门闩,才走到床边,前后不到半月,西安就被病痛苦楚折磨的狼狈憔悴,苗成凤当娘的瞧着,心疼不已。 苗成凤压低声音,“西安。” 裴西安睁开眼,“娘。” “西安,我今儿去找景清了。”苗成凤将今儿的事讲给裴西安听,最后问,“袁家那小子说得是不是真的?县太爷真会打我板子?” 裴西安:“……” 苗成凤还在自顾自的说:“景清要还给你当夫郞,咱家日子就好过了,他能赚钱,性子也软,肯定不会和赵景明那兔崽子似的,还打人!” 裴西安:“……” “娘,你别再去找他了。”裴西安道,他亦后悔,和他娘一般生出当初娶的是赵景清该多好的想法。 如果没断腿这事儿,借赵四的手将赵景清生意搅黄,再使点手段,让赵景清和袁牧过不下去,届时他便有机会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裴西安不明白,赵四为何会在该上工的时辰,出现在烟柳街守着他,还听见了他和黄宁的谈话。 断腿的痛苦如蛆附骨,裴西安眼底满是阴霾。 苗成凤皱眉,“那不成,他得给你当夫郞,不找他哪能成?” 裴西安闭上眼,不想言语,他已经劝了,不听便罢。 “砰——!”门被踹得哐哐响,苗成凤一哆嗦,就听见赵景明的声音,“开门。” 苗成凤看裴西安一眼,只好起身打开门。 赵景明抱胸立在门外,“躲这儿偷懒来了,谷子没打完,你两儿子不想干了,正等着您老去帮忙。” 苗成凤敢怒不敢言,狠狠瞪赵景明一眼,大步走出去。 赵景明走进屋里,相较和苗成凤说话,他的声音堪称和颜悦色,“西安,一直躺着不好,不如起来看会儿书,温习功课。” 裴西安未做出回应,赵景明半点不介意,径直在床边坐下,“我寻思过了,你能考上秀才,说明你是聪明的,读书有天赋。只是爹去了后,死老太婆过于溺爱你、纵容你,才让你心思被别的事儿占了去,现在有我在,你只管安心读书,其他的什么也不用想。” 那日后,赵景明琢磨了许久,裴西安和他记忆中的两模两样,但有一处定是真的,他能中举,一定是自己的能力。 丰年去考过童生试,赵景明大概了解些许应试的流程,知道监考有多严密,不可能作弊,裴西安能从中脱颖而出,定是真才实学。 裴西安上辈子能中举,这辈子也一定能行。 他的选择没错,他一定会当上官夫人,过上好日子。 裴西安猛地睁开眼,见鬼似的盯着赵景明,不由自主回想起当初他爹在世时,时常督促他学习,他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 赵景明将裴西安扶起来,不顾裴西安反抗,将他挪到桌前坐下,温声道:“今儿你先温书,明儿起,你再往后学。” 裴西安面色难看,“你疯了,疯子!” 赵景明皱眉,“我没疯,我清醒得很,看你的书,别说话。” 裴西安胸膛不断起伏,心口郁气沉沉。 赵景明不再理会他,走出房门,他要去盯着死老太婆和那两个懒鬼干活,今儿天气不大好,他怕后边下雨,庄稼收不完烂地里。裴家本就穷,收成就那么点,若是在这紧要关头糟蹋了,明年可过不下去了。 好在天没阴太久,乌云散开。 次日也是好天气,地里的稻子都收完了,最开始割的已经晒干,只要将最后两天收的也晒干就成。 悬在头上的压力没了,赵景明松了口气,走在路上步子也轻快了些许。 “你听说没,苗成凤找袁家去,让景清跟她回裴家。” “啥?她脸皮恁厚?真的假的?” “真的!袁家老三夫郞说的,还能有假?” “太荒唐了,裴仁德的脸都被她丢光了!苗成凤啥时候去的,我咋没听到风声?” “好像是昨天。” …… 赵景明步子一顿,他说怎么到处找不着苗成凤,原来是去找赵景清了,真是让人意外。 赵景明大步走回裴家,当天晚饭,饭桌上只出现五个碗。 苗成凤守着晒谷子,人给热得蔫了吧唧的,肚子也饿,坐下捧着碗就要吃,筷子刚拿起来,便被夺走。 “赵景明,我干了活!”苗成凤急道,干了活凭什么不让她吃饭? 赵景明道:“你恁满意赵景清,想让他当你儿夫郞,去找他要吃的呗。” 苗成凤瞪大眼,眼中怕上惊恐,赵景明咋知道这事的…… 赵景明扫她一眼,端碗吃饭。 “景明……我不是这意思……”苗成凤欲辩解。 “咱家穷,能少一口人吃饭,少一份口粮,老二老三也能多吃两口,”赵景明放下筷子,“娘能自个解决口粮,我真开心。” 苗成凤脸色变了又变,“景明……” 赵景明不理会他,苗成凤求助地看向裴老二裴老三,却见他们低头扒饭,碗里的饭比平日多了许多。 小树儿抿着唇,眸光转向苗成凤,余光看见赵景明的身影,他垂下眼,静静吃自己碗里的饭。 苗成凤求助无门,瘫坐地上哭嚎,“当家的你走得早,留下我受人欺负,连饭都吃不上……” —— 小罗湾,豆腐坊。 林翠娥回了乐明村一趟,惦记着明儿要做豆腐卖豆腐,赶在天黑前回到小罗湾。赵景清和袁星做好了饭,等着林翠娥回来开饭。 坐在桌前,林翠娥先盛一碗米汤喝,解渴。 袁牧问:“娘,家里庄稼收咋样了,谷子晒干没?” “晒得差不多了,你爹想给晒干些,免得放时间长了发霉。”林翠娥回答道,两人都默契的没提回去干的另一件事。 袁星眼睛一亮,“那爹啥时候过来?” 林翠娥道:“约摸小半个月吧。” “好耶!”袁星高兴了会儿,考虑道,“那我不能和娘住一个屋了,景清哥,我想住你们隔壁,行不行?” 赵景清点头,“行,得空了咱把屋子收拾出来。” “好!” 袁牧慢半拍反应过来,不行啊,家里现在人多,他们屋隔壁没人,景清和他同房次数都少了,要隔壁住了人,不得更少。 第77章 袁星已经同景清说屋子要如何布置,他要买什么,两人说得高高兴兴,林翠娥不时搭腔,袁牧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罢了,还有小半个月,他抓紧时间多吃几口。 洗漱完回屋,袁牧便缠上赵景清。 明月高悬爬升至树梢,又渐渐偏移,小罗湾豆腐坊亮起烛光。 忙碌的身影穿梭,一框又一框压制好的豆腐摞在一起。 季衡驾驴车前来取豆腐,随之而来的,还有关胜。 跳下驴车,关胜踏进豆腐坊,迫不及待道:“东家,好消息!” 赵景清从厨房走出来,疑惑问:“啥好消息?”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60章 关胜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伸出巴掌来,“我跑了五家要从咱们这进货的食肆和酒楼。” “恁多?!”赵景清震惊不已,这才招他来上工多久啊, 满打满算不到十天, 他果真没看错人, 赵景清面上浮现笑意。 关胜一一道来,“有三家是食肆, 要的量不多,拢共不到十框,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咱来者不拒。” 是这个理,赵景清点点头, 就听关胜继续道:“余下两家酒楼, 一家规模小, 最多要到十框, 另一家稍微大点, 十五框至二十框。” 虽说每家要的都不多, 但算下来不少,最多能要四十框,赵景清问:“今儿能签合约不?” 关胜点头, “能, 我就是想今儿全搞定, 早早搭大衡驴车过来。” “成, 我去拟合约。”赵景清舀水洗手, 往堂屋里走,将纸笔取出来。 关胜跟在他后头,说一个食肆、酒楼名称, 赵景清写一份。五家合约一式两份,赵景清全部写好,交给关胜。 “签好后今儿下午送过来,明儿应该就能开始送货了。”关胜笑道,前边成的两户是二十五框豆腐,再加上这五户的四十框豆腐,每天六十五框,他每天至少能抽成二十一文,一个月是六钱又三十文,加上保底五钱,每月工钱已经超过一两了!他心中算着账,干劲满满。 不过多了四十框豆腐,关胜不由担忧,“咱们豆腐坊产量能跟上吗?” “能,你就放心吧。你尽管放心跑生意,你跑多少咱们都能跟上。”赵景清承诺道,心道还好招人了,石磨驴子也添上了,不然以关胜跑生意这速度,他们生产还真跟不上。 关胜放下心来,开始汇报他跑生意的进程,“青石镇这边的酒楼食肆我都跑遍了,能从咱们这进货的应该就这几家。烧席师傅也跑了,他们嫌这边太远了,即便送货上门也觉得不方便,好些不乐意,但有一个在犹豫,我后边再上门拜访游说。我想换其他临近的镇子跑,武安镇武平镇这些都去跑一跑。” 这两个镇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从山阳镇驾驴车过去,约摸耗时一个时辰,赵景清颔首,赞同他的想法,“可以。” “只是有个问题,我去了肯定不能频繁来回,吃住这些……”关胜说出自己的顾虑,总不能叫他自费吧? 赵景清道:“可以报销,你不用担心。” 关胜暗暗松了口气,“那就成,东家大气。” 赵景清失笑,“你先跑山阳镇这边,此前我和袁牧跑了食肆,后面有事耽搁了没接着跑,你先跑这边的。” “成。”关胜答应下来。 季衡走到堂屋门外,“东家,我这儿货上完了,你们弄好没?” “好了。”赵景清回答,转而对关胜道,“你安心跑生意,不会亏待你。” 关胜已经站起身,闻言郑重点头。 他和季衡一道离开,赵景清喝了两口水,重新进入厨房忙活起来。 上午要送出的一百四十框豆腐做完,赵景清和袁牧这才有空坐下来说话。知道关胜短短时间跑了四十框豆腐的生意,袁牧啧啧称奇,“这人真是厉害。” 跑生意不简单,要能说会道,脸皮够厚,能豁得出去。当初他和景清跑那些个食肆,有些个知道他们来意,直接拒绝将他们给赶出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关胜生意跑得快,咱们生产得跟上,场地得尽快扩大。不知道孙佑问好没,主家卖不卖这院子。”赵景清生出两分急切来,院子已经用到极致,不拆院墙连添口锅都没地方安置。若是关胜再跑四十框、八十框生意来,生产肯定跟不上。 袁牧看了眼天色,“咱们现在去问问,中午还能顺道和娘一起回来。” “好。” 刚干完活,两人身上汗津津的,赵景清舀水端进屋,和袁牧分别擦洗完,换上干净衣服。同徐立秋打声招呼,让他多盯着点,夫夫两人便出发去镇上。 步行不过两刻,两人脚程快,时间更短些。 袁牧个子高大,两人甫一踏进牙行,孙佑便瞧见了,立即迎了上来,“二位来了。” 招呼赵景清两人坐下,孙佑道:“房子的事儿我替二位问了,主家有卖房子的意向,但不单卖房子,村里的地也要一起卖。”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赵景清问:“地有多少?” 孙佑道:“上等田五亩,中等田五亩,下等田七亩。” 那么多……赵景清神色微变,田地的价格袁牧同他说过一些,上等田一亩八两至十两,中等田一亩三至五两,下等田一亩一至二两。 按最便宜的价格算,他们要将这些地一起买下来,至少六十二两。 赵景清不由看向袁牧,寻求他的意见。 袁牧问:“院子多少钱?” 孙佑答:“主家出价五十两。” 为了五十两的院子,还要买六十二两的地,袁牧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夫夫二人都不说话,孙佑忙开口道:“你们要买的话,院子外那加起来约摸一亩的荒地送你们,价格还能再谈,有讲价的余地。” 可……他们买地做什么?赵景清好一会儿才张口,“我们考虑一下,你先帮我们留意比这大的院子。” 孙佑目光又投向袁牧,没得到半点回应。这家是夫郎当家做主,他咋忘记了,孙佑只好道了声‘行’。 赵景清和袁牧走出牙行,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赵景清率先开口问:“还买吗?” 院子买得起,地也买得起,但他们现在不需要买地。做生意是赚了钱,可赚得并不多,连院子带地买下来,一百二十两打底。钱花出去,他们手里的钱就少了,豆腐坊账上五十两,万一周转不过来,需要他们另外投钱,手里没钱可咋办? 两人并肩往菜市豆腐铺走去,袁牧隔了好一会才道:“买。” 赵景清看向他,面露疑惑,“为啥?” “原因有三。其一,我们想后面转成民籍,名下得有足够的田地,买地不容易,咱们手里有钱,遇到了就买下来,慢慢攒着。其二,小罗湾位置好,临近官道,车马来往方便,另找地方耽误时间,可能没小罗湾方便。其三,价格便宜,咱们将外边荒地清理出来,不需要青砖红瓦盖房子,搭棚子即可。”袁牧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不是搭草棚子,搭瓦盖的。” 现在厨房里那两口锅烧着,屋里跟蒸笼似的,搭棚子透气,夏天好受些,冬天冷了还能给挡上。 赵景清认真思考,袁牧说得是切切实实的好处,山阳镇酒楼和食肆还有四天结账,款收回来后,买了房子手里能余下大概一百五十两,够豆腐坊周转的。 停下步子看下袁牧,赵景清天人交战片刻,闭眼咬牙道:“那……买吧!” 花了钱,才能更好的赚钱,赚更多的钱,赵景清默默安慰自己。 赵景清抓起袁牧的手,迈步往回走。 袁牧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由失笑,景清不仅是个小财迷,还是个守财奴。 不过袁牧稍微有点疑惑,“平日里用钱,买驴、买石磨、吃穿、给爹娘分成、开工钱……咋没见你心疼舍不得?” “这些都是小钱,买院子是大钱,积蓄掏空一半。”赵景清目光幽幽扫向他,能一样吗? 袁牧宽慰,“咱们生意好,花了再赚。” 孙佑正翻找赵景清所需的房源,不时唉声叹气,余光瞥见离去的二人去而复返,他愣了下没起身迎客,两人已经走到他面前站定。 这次是袁牧开口,“我们考虑好了,主家的要求我们答应,如果价格合适,院子田地能一起买。” 要买?!孙佑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晕晕乎乎,“就、就考虑好了?” 这才出去多久?一刻都没有。 袁牧颔首,“嗯,考虑好了。你帮我们和主家牵线,双方见个面,商谈价格。” 孙佑终于回神,脸上堆起笑来,“成,我今儿下午便去转告主家。你这边啥时候方便见面?” 赵景清道:“最近三天下午都可以。” 孙佑道:“好,我尽量将时间安排在这几天。” 第78章 “价格方面,能尽量低些最好,劳你多帮我们说话。”赵景清多嘴叮嘱一句,他是出钱的人,能少出就少出。 “一定一定。”孙佑保证道,他当然要帮着买家说话,房子成交了,他才能拿抽成赚钱。 从牙行离开,去到菜市豆腐坊,和林翠娥袁星一同回小罗湾。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袁牧将他们打算把豆腐坊买下来的事同林翠娥说明。 林翠娥第一反应,“你们钱够不够?我和你爹攒了些,不够先拿去用。” 袁牧道:“我们手里的钱够,马上回款了,手里会更宽裕。” “那就成,你们有需要随时开口。”林翠娥不放心叮嘱,目光转向赵景清,“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景清哥,我也攒了钱,可以给你们用。”袁星亦道,他帮家里做豆腐卖豆腐,景清哥没让他做白工,来小罗湾后每月一两、二两的给,他娘和二哥不时再给点零用,他可攒了不少钱,已经快十两了。 “嗯,现在手里钱够用,要是不够了,一定同你们开口。”赵景清心中暖意流淌,娘真的很好,星儿也很好。 下午,关胜送来签好的五份合约,明儿就能开始送货了。 赵景清收好合约,盼着关胜能跑更多的生意。 又添四十框豆腐,明儿上午要做一百八十框豆腐,其中八十五框得赶在季衡来取豆腐前做出来。 赵景清担心做不完,特意通知徐立秋四人明儿早半个时辰上工。 他工钱按时发,平日里大方,一月里每人能发两三斤肉。初次提前上工,四人没多言其他,都应了下来。 次日丑时,小罗湾豆腐坊烛光映照星辉,坊内人影攒动,忙碌起来。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61章 赵景清忙碌的同时不忘盯着时间。 一锅锅豆浆煮沸点浆, 凝成豆花,舀出倒入豆腐框中压制,周而复始。做好的豆腐框越摞越高, 八十五框豆腐做好, 时辰已是巳时三刻, 只比季衡平时来取豆腐的时辰早了一刻。 赶出来了,赵景清松了一口气, 却不敢停歇,只在季衡来取豆腐时,短暂歇息拿起纸笔,将青石镇七户所需的量分别记下。 待季衡离开,复又恢复忙碌。 今儿上工早, 但豆腐比之前多了四十框, 下工时间和之前相差无几。 买院子的事还有得磨, 买下来还得扩建, 添置石磨灶台, 不是一两天能做完的事儿, 赵景清想着,在此之前,只能提早上工时间。 偶尔提前一次两次尚可, 次数多了可没人愿意, 赵景清寻思着, 可以给他们涨工钱。 赶在徐立秋四人下工离开前, 赵景清喊住他们, “立秋,你们先别走,我给你们说个事儿。” 徐立秋将手上沾的豆渣洗干净, 甩掉手上的水,疑惑问:“啥事儿?” 曹阿叔、田婶子三人围拢过来,看向赵景清。 “想必你们今儿也发现了,咱们豆腐坊产量增加,按之前的时间上工肯定做不完,我想将上工时间提前半个时辰,丑时上工。”赵景清说到这短暂停顿,只见面前四人面色各异,赵景清紧接着说,“提早上工多算十文每天,你们看这样成不?” 徐立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徐立秋率先表明态度,“我可以。” 他是个小管事,工钱是一两每月,算下来三十三文一天,只早上工半个时辰,便能多十文一天,他是乐意的。 “成,我也可以。”田婶子紧接着道,脸上挂着笑,她家里有正值议亲年岁的孩子,能多赚点钱,也能多攒点,手里有钱才有底气。 曹阿叔亦很快答应下来,新招进来没几天的柳姓夫郞见他们都答应,也跟着应下来。 赵景清道:“那从今儿开始算,后边都是丑时上工。” “好。” 事儿说完,徐立秋四人下工,陆续走出豆腐坊。 赵景清呼出一口气,时间已经临近午时,赵景清进厨房将米淘洗蒸上,择菜淘洗。袁牧叉草喂驴,从厨房后门走进来,一起忙活开。 饭菜做好,张兴载着林翠娥袁星回来,刚好可以开饭。 吃完饭,赵景清和袁牧便开始商量,豆腐坊要如何改动。 同孙佑说得是价格合适就买,但两人早已决定将这儿买下,只等见了房主定下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房契。现在商量好修改动,等房契一到手便可以请人动工,少耽误些时间。 林翠娥等人也参与进来,各抒己见,赵景清都给记下来。 孙佑的消息来得很快,太阳落山时登门拜访,站在门口道:“主家给答复了,明儿下午末时四刻在牙行见面。” “好。”赵景清答应下来,见他满头大汗,招呼他进堂屋喝水歇会儿。 孙佑摆摆手,“不了,我媳妇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就不多留了,明儿你们准时来牙行。” 赵景清颔首,回屋准备银钱。 取出一张百两和五张十两的银票,赵景清看装钱的木箱子里余下的轻飘飘三张十两银票,以及零散的碎银和铜板,眼不见心不烦,将木箱子合上收好。 袁牧将六张银票清点一遍,装进赵景清随身的荷包中,先压在枕头下。 次日下午,赵景清和袁牧提前一盏茶时间抵达牙行。 他们提前了时间来,对方亦是,孙佑为双方引见。主家姓周,名唤周福,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 而后双方在牙行茶室坐下来商谈价格。 周福笑呵呵道:“我这院子搭外边一亩荒地,价格是五十两。上等田十两一亩,中等田四两一亩,下等田一两一亩。算是个公道价,你们这边觉得如何?” 夫夫对视一眼,赵景清开口道:“院子四十五两,上等田八两一亩,中等田三两一亩。” 他砍价,犹如铡刀落下,砍得不是一般的狠。 周福笑僵在脸上,嘴角直抽抽,“不成,我院子大,用的全是好料子……” 他细数院子的好,上等田的肥沃。 赵景清道:“你院子大是大,可位置不好,在镇子外……田我们去看了,佃户种了芝麻,咱们收回来要养地……” 卖方想多卖钱,买方想多省钱,双方寸步不让,你来我往。 孙佑记得赵景清所托,不时帮忙说几句话。 最终,商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院子带外边的荒地,四十七两。上等田八两九钱,中等田三两五钱,下等田一两。算下来拢共是一百一十六两。 谈好价格,双方去公所过户房契、地契,待全部处理完,已是太阳落山。牙行抽成百分之一,是一两一钱又六十文,买卖双方各承担一半。将各方钱财清点付清,赵景清和袁牧走出牙行。 钱没用出去之前,赵景清想着要用恁多钱,内心深处是万般不舍得,但花出去后,心中反倒畅快了。 夫夫二人相视一笑,置办一份家业,虽花了不少钱,倒也值得。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镇子,赵景清声音里似乎都带着喜悦,“等爹来了,咱们一起下馆子,饱饱口福。” “成。”袁牧应声,心里也高兴得紧。 次日,清晨做豆腐最忙的时间过去,袁牧便去买木头、梁木、瓦片、青石砖等一应材料,找盖房做工的人。 他办事利索,该买的该定的,一上午便给办完了。 因着赶时间,袁牧找的人多,一共十人,都是壮年汉子,干活卖力。 有了人手,豆腐坊外一圈的荒地便开始着手清理,当天下午便清理干净,后边便是夯实地基打承重柱,还有得忙活。 院内丑时燃灯做豆腐,院外天际见光开始动工。 赵景清和袁牧最初的想法是,将院墙砸了,囊括更多的土地建院墙。后边集思广益,他们放弃这一想法,院墙砸了重建是项大工程,耗时久花费大,不划算。 不如外边屋子建好后,在外围上一圈栅栏。 栅栏这东西虽说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值钱的驴关在驴棚,铁锅可以收进院里,外边只有石磨、灶台这些个笨重且不值钱的东西,动点脑子都不会偷上门来。更何况家里还有两条大狗,威慑力极强。 两人一琢磨,采用这个想法。 袁牧忙得团团转,丑时起来一起做豆腐,院外动工了便出去监工,跟着一起干活。 他忙着,赵景清也没闲下来。 初五,收款的时间,赵景清叫上张兴驾车跟着,先去悦来酒楼对账结款。而后又去食肆对账结款,拢共九家,赵景清一天结了六家。 次日,余下三家也对账结清。 赵景清笔账,悦来酒楼七十六两,几家食肆三十七两,拢共一百一十三两。 一个月的入账,能抵得上他们买房买地的花销,赵景清眉开眼笑。 隔天,赵景清特意去了趟青石镇,由关胜带路,去上月订货的酒楼、食肆对账收款。 第79章 合约签订时间不久,上月进货不过短短七天,酒楼拢共订货一百四十框,四两九钱。食肆订货三十五框,一两三钱。拢共六两二钱。 赵景清收到钱,关胜瞧着比他还高兴。 六两二钱,他十抽一,能拿到六十二文,下个月他到手的只会更多,关胜想想便有盼头。 两个镇子对账收款耗时三天,豆腐坊外修的房子已初具雏形。 他们盖得简单,只底部用青石砌了三尺的墙,上方镂空,直至房顶盖瓦片。这样的房子砌了两间,每间都很大,约有十丈见方。 先上梁的那间已经在盖瓦片了,另一间地基已打好,还没上梁。 …… 斗转星移,日落月升。 小罗湾豆腐坊一天一个样,前前后后十二天,两间十丈见方的屋子完工,周遭围上栅栏,阻隔不想干的人进出。 而后,耗时半个下午,石磨挪进外边那个屋子。十丈见方的屋子十分宽敞,六个石磨安置下来,还有近四成的空余。余下的位置只堆放了些豆腐框,并没放过多的东西占用。 靠里边的屋子,则建灶台架上大铁锅,整整建了六个能放两口锅的灶台。买了四口锅,院里灶台上的两个搬出来,拢共六口锅,足够现在用了。 灶台前,房梁上绑着绳子坠下豆腐架,沥豆浆极其方便。 赵景清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不由开始琢磨,安石磨这间屋子,余下的空间能安四个石磨,灶台那边,能架十二口锅,后边不管有多大的生意,这儿都忙得过来。若是还不够用,余下的位置还能再建四间这样的屋子。 两间屋子前,各挖了一口深井,不管是打水磨豆子还是煮豆浆,用水都变得更方便。 只是井才挖好没两天,里边井水浑浊不堪,暂时不能用。只肖等到泥水沉淀,井水变得清澈能够饮用,便不愁水不够用了。 建两间屋子和挖两口水井,买材料、人工等加起来林林总总用了四十五两银子,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赵景清认为值得。 在此期间,袁老二交了税收,将地里种的菜托付给袁老大袁老三,来到小罗湾。 关胜跑成了一家位于山阳镇的酒楼。其规模不大,是家小酒楼,每天订的豆腐十五至二十框不等,辰时前送货上门即可。 不赶时间,豆腐坊内还添了位熟手,多十五二十框不算事儿。 驴车拉货驶进驶出,豆腐坊欣欣向荣。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62章 如今人手够用, 但想到关胜跑生意的速度,赵景清又招了两人,先给教会做豆腐, 以备不时之需。 目前坊内已经招了七个长工, 加上赵景清和袁家四口, 拢共十一个人干活,人手多起来, 活也干得快,不必再赶时间提早上工,上工时间恢复到丑时四刻。 徐立秋心里不舍,提早上工一天十文钱,提早上工十七天, 多了一百七十文呢, 都够扯粗布给他家狗儿做一身新衣裳了。 一同做工的几人亦是差不离的想法, 虽是累了点, 但到手的钱多了。 不过干活的人多了, 他们也能轻松点, 反正工钱照拿,巴不得能轻松点,少干点活。 赵景清不似之前忙得团团转, 多出闲暇时间, 他将落下的练字捡起来, 还留出时间读书。前边买的书, 还没翻几页呢。 他不单自己看, 还盯着袁牧一起看。 两人得一起往前走,谁都不能落下了。 袁牧就没读书的脑子,练字尚好, 看书看多了就犯困。但他已经成家立业,不似从前读书时的少年心性,知道看书有好处,能更好的经营豆腐坊,能定下心来看书。加之赵景清监督,两人看书进度相差无几。 袁老二瞧见,啧啧称奇,扭头同林翠娥蛐蛐他,“袁大壮竟然坐得住,看得进去书,稀奇事。” “……”林翠娥无奈又好笑,瞥他一眼,“你去当着他面说。” 这不是挑事儿吗?袁老二直摇头,“我才不干。” 豆腐坊圈地大,两间屋子完工时,栅栏没全部围拢,只新建的那边围了。余下的是袁老二和袁牧,以及住在豆腐坊的张兴,三人闲暇时间自己围的。 栅栏合拢,留出栅栏门,其上盖了个人字形茅草顶,门楣处留出牌匾的位置。 袁牧让景清给豆腐坊取名,好去定做一块牌匾挂上。 赵景清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啥名来,街上多得是姓氏加经营生意的组合,林娘小食肆、林氏五谷铺……赵景清照搬,“赵氏豆腐坊?” “成。”袁牧当即去定做牌匾。 不过两天,崭新的牌匾挂上栅栏门门楣,棕底红字,赵氏豆腐坊银钩铁画,在官道上不用拐进来,也远远就能看见。 赵景清抬头,看着这道牌匾,寻思了会儿道:“咱们再做一个吧,挂在豆腐铺,就叫赵氏豆腐铺。” “成。”袁牧颔首,得了空又去定做一块。 …… 秋收已过,秋老虎散去,天气渐渐凉快下来,早晚都变得凉爽,只有临近中午以及午后的两个时辰还热着。 秋收过去二十天有余,赵景清忽然想起一件事,三川书院招考学子。 裴西安帮赵丰年走关系的事是假,赵丰年肯定去不了,不知他爹和李长菊有没有另想办法,赵景清没关注,也没兴趣了解。 但三川书院招考,所有想入书院的学子都能前去考试,赵景清好奇道:“不知茂之去没去,他学业好,去考肯定能进。” 袁牧道:“咱们去问问他。” 次日下午得空,赵景清和袁牧去买了东西,前往梧桐里。 回梧桐里不可能只登门拜访周家,赵家也得去看看,不然街坊邻居的唾沫能把他们淹死。 他们先去赵家,李长菊来开门,看见她的瞬间,赵景清和袁牧皆不由愣住。她没了往日斗胜公鸡般昂首挺胸的精气神,瞧见他们过来,没同之前那边出言挤兑,或是变着法的想占便宜,整个人似打蔫的茄子。 赵景清放下带来的东西,两斤五花肉,顺嘴问一句,“我爹呢?” 李长菊道:“回马行上工去了。” 赵景清颔首,双方相对无言,赵景清和袁牧半刻时间都未呆到,便离开了。走出赵家,两人前往周家。 敲响院门,许常英来开门,瞧见赵景清和袁牧面露喜意,“你们咋来了,快进来。” 两人走进院子,赵景清盈着笑,“许阿叔,今儿有空,我们来看看你。” 袁牧适时将提着的篮子递给许常英,里边是五花肉和排骨。 许常英笑得见牙不见眼,客气一番将肉收下。 赵景清问:“茂之不在家?” “不在,在学堂读书呢。”许常英回答道,“你们找他?有啥事和我说也一样,等他回来我给他说。” 赵景清道:“没事儿,他去三川书院考学了吗?” “去了,本来他不愿去,说花钱多,在山阳学堂读书一样,但我和他爹都劝,只要考上了,我们节衣缩食也供他去三川书院读书,他拗不过我们,就去了。”许常英叹了口气,“不过他后边回来,说没考上。” 赵景清惊讶,茂之学业好,竟然没考上? “没上便没上吧,明年能接着考,那儿先生好,门生多,日后科举入仕更容易些,若不是为这个,我们也不是非劝他去。”许常英不愿多说,转而道,“你回赵家没?我给你说说他家的事。” 赵景清点点头,许常英便滔滔不绝说起来,“赵丰年去三川书院无望,在家里闹了好几天,连山阳学堂也闹着不去,说什么已经和同窗说了,他要去三川书院读书,现在去不成,他丢不起这个人。李长菊和赵四哪里肯答应,送他去山阳学堂,赵丰年还算乖觉,去了。可后边茂之和我说,没瞧见赵丰年去学堂,人不知上哪去了。” “后边李长菊和赵四知道了,又是好一阵闹腾,昨天还吵闹了一天,赵四把他关屋里,今早才发现他不在屋里,又是好一阵闹腾。”许常英说得直摇头,“儿女都是债,好在我家茂之听话懂事,不必操那么多的心。” “……”赵景清听愣了,无话可说,赵丰年能折腾,不让人省心,怪不得李长菊那般憔悴模样。 许常英与赵景清话家常,想到不久前有人说起景清和景明出嫁快一年了,咋还没好消息传出来,他听了一耳朵,心中便记下了。 趁袁牧出去,许常英压低声音问:“景清,你们成亲快一年了,肚子有动静吗?” 赵景清懵了,不自觉轻轻啊了声,热气爬上脸颊,不自在道:“没有。” 许常英见状,面露担忧,追问道:“你婆家那边有催吗?” 他是过来人,见多了新夫郎新嫁娘进门一年半载没怀孕生子,婆家就变脸的事儿。林翠娥人好,可景清嫁进袁家也小一年了,不知道袁家那边怎么想。 第80章 “没,年前袁牧带我去看过大夫,大夫说我身子不大好,先把身子养好,孩子事儿顺其自然就成。”赵景清道,孩子没来,应该是他身子还不适合生育。 许常英松了半口气,“那他们待你可还好?” “都待我很好。”赵景清转而宽慰许常英,“许阿叔您放宽心,爹娘从不插手我和袁牧的事儿,袁牧也待我极好,什么都听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许常英一颗心这才完全落下,“那我就放心了。” 半下午过去,赵景清起身要走,许常英留他们吃晚饭,赵景清和袁牧没应,挎上空菜篮子离开。 往镇外走去,赵景清不时看袁牧一眼,他一心扑在做豆腐卖豆腐上,许阿叔不提,他都不曾想过怀孕生子这事儿。 七叔公的话赵景清记得,一如他同许阿叔说的,只能顺其自然。 袁牧好奇,“看我做什么?” “你又黑了,前边养回去一些,忙着盖房子又给晒黑了。”赵景清叹气,黑了瞧着更粗犷,更凶了。 “……”袁牧不服气,避开人伸出手指戳景清的腰,“嫌弃我了?” 赵景清躲开,“没有。” “真的?那你为啥不敢看我。” “我看了。” …… 你一句我一句的无意义拌嘴笑闹,从山阳镇持续至小罗湾。 关胜是个跑生意小能手,山阳镇又是相邻几个镇子中最大的,发展生意的机会更多。大酒楼不好跑,小酒楼、小食肆却有极大的发展潜力。 时至月底,他又跑了两个食肆,规模不大不小,拢共定出去二十框豆腐。 山阳镇的食肆赵景清都登门过,听关胜报出食肆名称来,不肖片刻就回想起来,这两户他去过,话没说两句就被送客了。 “这两家你竟拿下了?咋拿下的?”赵景清惊叹。 “凭我这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关胜笑道,“登门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给他们试吃的豆腐送了快三框,终于得了机会。” 他说得容易,赵景清经历过,清楚知道并不容易。 赵景清道:“你跑生意不容易,我和袁牧商量后,决定给你发犒金。” 关胜眼睛一亮,“犒金怎么算?” “这个月至年底,每月签三家及以上酒楼、食肆等有犒金。签第三家,犒金一钱;第四家,犒金两钱;第五家,犒金三钱;每多签一家,犒金多一钱。犒金累加着算。这个月你拢共签了八家,算下来犒金是二两一钱。”赵景清仔仔细细算给关胜听。 关胜喜不自胜,高兴完后又不由担忧,“那、那保底五钱和抽成呢?” 赵景清道:“按之前给你承诺的正常算。” 关胜最初签的一家酒楼、一家食肆订货满一个月,订货量加起来有七百五十框,约摸二十七两。后面五家新签的食肆,每天四十框,送货也满一个月,订货量算下来一千二百框,约摸四十九两。最后签的一家山阳镇的小酒楼,送货十天,算下来也有一百八十框,六两多不到七两。拢共八十三两,关胜十抽一,算下来得有八钱,加之保底和犒金,一个月是三两四钱。 这么算下来,关胜的工钱可不少,赵景清和袁牧却愿意给。如今豆腐坊摊子铺的大,能生产更多的豆腐,可能不能卖出去,得靠关胜跑生意。 关胜笑得合不拢嘴,“多谢东家!” 赵景清道:“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一场场秋雨落下,暑热消退,迎来凉爽的深秋。 关胜干劲满满,临近的武安镇、武平镇来回跑,在九月硬生生签了九户,包含六家食肆和三家酒楼,每日订货百框。 前面招的人派上用场,豆腐量陡增,亦忙得过来。 青石镇送货,能托季衡帮忙,然武安镇武平镇送货,需得另外找人。索性袁老二会驾车,武安镇、武平镇送货的事便交给他。 进入十月,关胜更是去到清河县城去跑生意。 赵景清每日忙得团团转,看书没落下,账目做得愈发清晰明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进入十月下半旬。 栅栏院墙外,一架简约大气的马车缓缓停下,豆腐坊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来客。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给关胜算工钱,算得自我怀疑[化了][化了]十抽一,一百文抽一文,不少啊……然而八十几两,算下来只有八钱多…… 我们公司销售提千分之二,对比下来关胜提的可多了,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还是景清赚少了[捂脸笑哭][捂脸笑哭]站得不够高 第63章 马车停稳, 车夫跳下来摆上脚凳,“夫人,到了。” 垂帘从里边撩开, 丫鬟打扮的小娘子先下马车, 回身扶夫人下车。 豆腐坊内, 李冬和大毛二毛玩,他阿爹在豆腐坊上工, 他天天帮忙摘叶子,常跑来豆腐坊玩。正玩着,两条大狗忽然朝外吠叫起来,李冬吓了一跳,朝坊外看去。 车夫手拿马鞭站在最前面, 他侧边是个年轻小娘子, 被护在最后边的是个珠光宝气的富态妇人。 “大毛二毛别叫了。”李冬喝止。 两条大狗和他混熟了, 还算听话, 没再吠叫, 只不善的面向来人龇牙。 “小郎君, 我们想见豆腐坊的东家,劳你传句话。”车夫开口道。 “……好。”李冬稍作迟疑,往里边院子跑, 边跑边喊, “景清哥哥!有人找!” 不多时, 赵景清从院内走出, 看见院外候着的人的穿衣打扮, 步子不甚明显的微顿,这是……有生意找上门了? 赵景清疾步走到栅栏门,说话更谨慎, 待人更热情,自报家门,请三位进屋说话。 夫人颔首,缓步走进院子,丫鬟跟在她身后,车夫留在外边。 “我是清河县城姜家人,”姜夫人道,说话轻声细语,与赵景清接触过的人完全不一样,“听说你做豆腐的手艺好,我今儿来,是想请你帮忙做豆腐。” 做豆腐?不是从他这定豆腐吗?赵景清迟疑片刻,询问道:“做啥豆腐?” 姜夫人目光掠过驴子拉磨,手摇豆腐架沥豆浆,忙碌却井井有条,她慢下步子驻足道:“酸浆豆腐。” 赵景清闻所未闻,又怎会做?他只能道:“我这儿许是做不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姜夫人收回目光转向他,“这豆腐是我公公老家,榆林那边的做法,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时日无多,惦记着家乡的滋味,我们做子女的,只能尽量满足他。府上寻了好些个厨子和做豆腐的好手,做出来的不是我公公家乡的味道。我听人说你手艺好,特意登门拜访,想请你试一试能否做出来。” 说罢,她伸出手,身后的丫鬟立即取出一个信封呈上。 姜夫人将信封递给赵景清,“这是做酸浆豆腐的方子,你且试试。” 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他,他若是做不出来,岂不是让老人家留下遗憾,这副担子太重,赵景清没接她递来的信封,“姜夫人,这……我只会做胆水豆腐,这酸浆的……” 瞧出他的顾虑,姜夫人莞尔一笑,劝慰道:“你且放宽心,府上已遣人回榆林老家请师傅过来,只是这一来一回耗时良久。我来请你帮忙,是我这个当媳妇儿的私心,想老爷子早日尝到一口家乡的味道。” 如此一来,他能做出来最好,做不出来也不干他的事儿,赵景清心里有了计较,接过姜夫人手里的信封,“那我试上一试。” “若能做出来,你来县城姜家找我,报上我的名讳,府上管家会带你见我。”姜夫人顿了瞬,承诺道,“你且静心去做,我不会亏待你。” 赵景清颔首,“好。” 姜夫人亦微微颔首,告辞离开,赵景清送她走出院子,目送她坐上马车离开。 赵景清拿着装有方子的信封,转身往回走。 袁牧站在院门边,他在这好一会儿了,见景清在和那妇人说话,便没上前打扰,他好奇问:“谁啊,找你啥事儿?” “清河县城姜家姜夫人,她给了我个方子,请我做酸浆豆腐。”赵景清边说,边将信封打开。 “酸浆……做出来的豆腐不得是酸的,还能吃……”袁牧疑惑道,见赵景清从信封里抽出信纸,以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余下的话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赵景清亦愣住,闭眼又睁眼,是五十两没错。 他抬眸,和袁牧四目相对。 袁牧找回声音,感叹道:“出手真大方。” 赵景清深有同感,酸浆豆腐还没做,就先给他五十两,就不怕他只打算赚这五十两,不尽心尽力琢磨做酸浆豆腐? 当然,赵景清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进屋,先将五十两银票放好,才展开酸浆豆腐的方子研读。 大体步骤和做胆水豆腐一致,只是点浆用的东西不一样,胆水豆腐用胆巴,酸浆豆腐用酸浆水。 第81章 其关键便在酸浆水。 可酸浆水是什么,要如何制作,方子上写得笼统,只说是用豆浆发酵制作,发酵好的酸浆水呈现清澈淡黄色,酸香温和,无腐败臭味。 用发酵好的酸浆水做出的豆腐,豆香浓郁,口感细腻嫩滑。 赵景清:“……” 原料、用具、环境、时间等都会影响发酵结果,酸浆水没发酵好,酸浆豆腐自然做不出来。就算做出来,点浆的时机,酸浆水的用量,后续的压制成型,都会影响豆腐的口感。 怪不得姜夫人说找了不少人都没做出来,确实不好做。 袁牧做豆腐那么久,得了赵景清真传,看着方子眉头越皱越紧,“酸浆水不好做,这钱难挣。我们不知道酸浆豆腐是啥味道,就算做出来,也不知道做对没。” 赵景清思索一会儿,“好吃的不一定对,但难吃的肯定不对。” “是这个理。”袁牧忍俊不禁,“你安心试做酸浆豆腐,豆腐坊的活计我盯着,出不了错。” “成。”赵景清点头,脑子里已经浮现几个想法,发酵可用生豆浆,亦可用熟豆浆,且都试上一试。 如今用豆子多,紧挨着石磨的位置,泡了几缸豆子。赵景清舀出四斤泡好的,磨浆滤浆后,一半倒入锅中煮沸,另一半生豆浆分成两份倒入洗干净的陶罐中。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是最适合发酵的时候,按赵景清的经验,陶罐直接放在屋内即可。 装有生豆浆的陶罐,一个密封,一个敞开。锅中煮沸的豆浆冷却,亦是如法炮制。 柴房的柴火早已清空,打了好几个架子,用作霉豆腐发酵的发酵房。赵景清将陶罐一一搬入其中,放在角落。 入秋后昼短夜长,天黑得早了些,赵景清做完这些,天已经擦黑。林翠娥做好饭菜,吆喝着吃饭,赵景清应声去洗手吃饭。 待吃好饭洗漱完,在进屋睡觉前,赵景清端着烛台进入发酵房,蹲下身往陶罐里看。 敞开的陶罐清晰可见,没甚变化。 次日丑时过半,赵景清到点便醒,醒来收拾妥当,第一件事就是端上烛台去检查发酵情况。 装有熟豆浆的敞开陶罐,豆浆变得浑浊分层,瞧着不容乐观。 赵景清又看装有生豆浆的陶罐,表面好像凝了一层皮。赵景清伸出手,在碰到前又收了回来,起身去厨房取一双筷子,用烧开的水烫过,折回发酵房,用筷子捞起最上边的豆腐皮。豆腐皮凝了一半,时间久一点,能凝成一张完整的豆腐皮。 微弱烛光中,能瞧见豆腐皮下是偏黄的浆水,底部有沉淀。 浆水颜色和方子上写得相似,赵景清面上露出笑容,看来得用生豆浆发酵才行。 赵景清克制住掀开另一个装有生豆浆陶罐密封盖子的欲望,将装熟豆浆的两个陶罐搬出发酵房,倒出来清洗干净。 发酵唯有交给时间,不用时时盯着,赵景清一同忙活做豆腐,等天际渐白才抽空去看。 袁牧也跟了上来,蹲下身凑近陶罐嗅闻,“没啥酸味。” 赵景清用烫过的筷子沾浆水,小心翼翼用舌尖尝了一点,“……有一点点酸,隔一阵再看。” 待到午时,赵景清再来检查,酸味浓郁些许。 晚上吃饭前,赵景清再去检查,酸味中弥漫着一股浅淡的不易察觉的臭味。 待到翌日丑时,赵景清推开发酵房的门,浓郁的酸味中充斥着刺鼻的腐败臭味铺面而来。 “……”好臭。 赵景清屏住呼吸后退,“袁大壮。” 袁牧走过来,嗅到发酵房内逸散而出的味道,“……” 夫夫二人堵住鼻子,将两个陶罐搬出来,袁牧打水洗陶罐,赵景清则拆开另一个密封的陶罐。 味道不如敞开的刺鼻,但也十分难闻。 倒出来后,能看到厚实的豆腐皮,比敞开的凝成的豆腐皮更好更完整。 赵景清懊恼,“我该早点将这个打开看。” 袁牧头都快被熏晕了,“咱们重新做。” 赵景清又舀出四斤豆子,磨浆沥浆,分装四个陶罐,全部密封,搬入发酵房中发酵。 —— 山阳镇,黄府。 “少爷,今儿去哪玩?”小厮凑到黄宁跟前,笑容谄媚的询问,“烟柳街婉儿娘子可盼着您呢,可要去她那儿?” 黄宁躺得四仰八叉,百无聊赖道:“不去,没意思。” 天天盼着他去,去得他都快虚了。 “孙少爷前些日子请您去斗蛐蛐,要不去找他?” “不去,没意思。” 孙贼的蛐蛐太刚猛,斗谁谁死,他才不去找不痛快。 小厮抓耳挠腮,“刘少爷昨儿个寻了只鹦鹉,会唱曲会背诗,送来消息请您赏玩,少爷可去?” “不去,没意思。” 去了该嘲笑他不会背诗,他丢不起这人。 小厮:“……” 咋啥都没意思?小厮左思右想,福至心灵,“裴秀才那事儿过去两个多月,腿应当要好了,要不我去请他过来?” 黄宁睨他一眼,“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当是假的?” “小的说错了,说错了。”小厮自打几下嘴巴,“要不咱们去乐明村看望他,顺道搞点山里的鲜货,这个时节,山珍可不少。” 黄宁寻思了会儿,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成,准备去吧。”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64章 小少爷出门, 自是马车代步。一架马车缓缓使出山阳镇,往乐明村的方向而去。 自打上次他和裴西安一同寻花问柳,被波及挨了打, 他便长了教训, 再出门身边带上了小厮, 连带马夫在内,一共三人。 黄宁多是在镇里活动, 不时去清河县城,偶尔上省城去,少有这般往山间田野走的时候。秋日的风凉意萧瑟,从掀开的马车垂帘灌进来,黄宁饶有兴味的往外边瞧。 马车驶过小罗湾, 黄宁远远便瞧见一块上书‘赵氏豆腐坊’的牌匾, 这儿何时开张了这么大个作坊?卖豆腐能做恁大的生意? 黄宁读书没读进去, 家里经商的生意七窍通了六窍, 一窍不通。他瞧了几眼, 便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 官道不如镇上的青石板路平坦, 坑坑洼洼不断,马车摇晃前行,黄宁给晃得胸口发闷头晕脑胀, 才抵达乐明村。 裴家位于村子里边, 马车进不去, 半道便要下来走路。 爬坡穿过田埂, 黄宁终于踏进裴家院子。 黄宁环顾四周, 这院子竟然是泥地,没铺上石砖,院里养了鸡鸭, 地上一滩又一滩的鸡屎鸭屎,即使是开阔的院子里,也是一股子怪味。 黄宁嫌弃地捂住鼻子,站在院子边不乐意踏进去。 “农家都这样,少爷您在这儿等着,小的去叫裴秀才出来。”小厮极有眼力见道,走进院子朝着堂屋里喊人,“裴秀才在吗?” 屋内,裴西安坐在桌边,身前是摊开的书和笔墨,他静静的坐着,思绪早已飘乎至九霄云外。眉宇不自觉的收紧,眸子微眯,萦绕着显而易见的愁闷和阴郁。 思绪被忽然响起的声音拉回,裴西安抬眸,稍感意外,现在竟有人会来找他? 小厮没得到回应,提高声音又喊道:“裴秀才,我家黄少爷来了,你在家吗?” 裴西安眸中精光闪过,撑着桌子站起身,他受伤的腿尚不能受力,走路需要借力,他扶着桌子和墙走出屋子,“在家。” “什么风把黄公子吹来了,黄公子大驾光临,令裴某蓬荜生辉。”裴西安笑道,扶着墙跨出门槛。 黄宁见状,踏进院子里走向他,面上带笑,“你站着别动,这都两个多月了,你腿伤如何了?” “如你所见,能走路,但不能受力,”裴西安眸色黯然,“进屋坐。” 黄宁随裴西安进屋,目光扫过四周,屋里灰沉沉的,桌椅板凳似被磨的包浆……黄宁迟疑了会,他真将裴西安当朋友,即使嫌弃不已,也控制着没表露出情绪,在板凳上坐下。 但他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哪在这种环境呆过,哪小心翼翼唯恐衣角碰到这挨到那的作态,落在裴西安眼中,如鲠在喉。 黄宁道:“当初你爹留下的关系给我用,我给了你不少银子,前前后后两三百两,你咋不换个房子,还住在这儿?” 裴西安敛下眼中情绪,苦笑道:“自幼便住在这儿,习惯了……而且,故土难离,我娘也舍不得这儿……” 那也能就地建房子,黄宁心底闪过这一念头,但看裴西安颓废不堪的模样,没说出后来,转而询问道:“你岳父打了你,如今你和你夫郎可还和睦?” 提起赵景明,裴西安脸色倏的一下沉下来,“他就是个疯子。” 黄宁疑惑,“为何?” 裴西安这般那般将赵景明的管束说了一通,最后苦涩道:“他让我读书是为我好,只是我……实在读不进去。” 第82章 “……倒反天罡!”黄宁气得拍桌而起,他自幼被逼着读书,是最不服、最不喜管教的,“你是他丈夫,你就这般放任他爬你头顶上?又不是你爹,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裴西安道:“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我也有做得不对之处。” 黄宁怒视他,最终无奈坐下。 “他本不是这样的性子,只因岳父这事儿……我且先顺着他,待他气消即可。”裴西安语气无奈且纵容,转而继续道,“但……有一事我始终觉得奇怪。” “何事?” 裴西安道:“那日我去找你,是岳父上工的时辰,按理来说他不该出现在那。” 可赵四却出现在那儿,裴西安思来想去,有了猜测。赵四进豆腐坊,赵景清和袁牧虽接纳了他,但双方关系不睦,私下自是千般不愿意。他进出梧桐里赵家没避人,指不定叫他们知道了,认为是他撺掇的赵四,将事情怪在他头上,继而报复他。 当真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裴西安眼底闪过恨意,“他出现在那,是有人故意引导。” 黄宁震惊不已,“是谁?” “我的连襟,袁牧。”裴西安肯定道,“他和他夫郎在小罗湾开了一家豆腐坊,岳父正是在那儿上工,该上工的时辰得了闲,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黄宁若有所思,“是不是赵氏豆腐坊?我今儿来路过小罗湾,看到他家的牌匾了。” 裴西安肯定道:“是。” “你和你岳父的事儿,与他们何干,吃饱了闲的,管上你的闲事,还害你致此。”黄宁看裴西安这狼狈颓废样,瞧着就碍眼,一想到这是袁牧害的,还连带他也挨了打,就起不打一处来,“你且等着,瞧我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裴西安忙劝道:“别,他们心可黑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袁牧和公所的易捕快有交情,得罪他们不起。” “你怕他们我可不怕,我家大业大,碾死他们跟碾死蚂蚁没两样。”黄宁嗤笑,站起身往外走,“等我给你带好消息。” 裴西安站起来,因腿伤未康复,只得提高声音道:“黄宁,你别冲动……” 黄宁抬手挥了挥,大跨步离开,也不进山找山珍,穿过田埂坐上马车离开。 小厮问:“少爷,您真要帮裴秀才出气?” “难不成是假的?”黄宁白他一眼,他娘给的人就是不好用,总问些不动脑子的问题。要不是他娘给的人,他都不稀得带出门。 小厮劝道:“公所的捕快可是清河县衙派下来的,在衙门可有关系,能不招惹便不要招惹。” 黄宁暗道坏了,他咋忘了这茬,他混是混了点,可也知道啥能惹啥不能惹。他吃喝嫖,家里的钱败不完,可沾上官家,任他家大业大,说没就没。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黄宁不耐摆手,暗暗寻思起来,他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多丢面啊。 寻常能惹来捕快的手段不能用,得另想办法。 —— 小罗湾,赵氏豆腐坊。 赵景清重新发酵的四罐生豆浆,于寅时初装入陶罐密封。 正午时分,发酵四个时辰,赵景清打开第一罐检查,凝了薄薄一层豆腐皮,下层仍是豆浆的颜色。又发酵三个时辰,已是日暮时分,赵景清打开第二灌检查,表面凝了一层厚厚的豆腐皮,下层液体呈淡黄色,散发微酸气息,和方子上描述的相似。 ……先试上一试。 林翠娥在做饭,没到吃饭的点,赵景清叫上袁牧,夫夫两人一起去到外边作坊,磨豆子沥豆浆。 锅中豆浆煮沸,赵景清舀酸浆水少量多次点浆,锅中豆浆无甚明显变化。赵景清将发酵的酸浆水全部点进去,底部形成絮状豆花,但是不成形,不用舀出倒入豆腐框内压制,赵景清也清楚知道这锅做坏了。 难道豆浆太多了?赵景清猜测。 林翠娥饭还没做好,赵景清抓紧时间又拆开一个密封陶罐,豆浆的量减半,煮沸后再次点浆。 这次豆花出现得快,但锅里都分层了,下面是絮状豆花,上边是微微泛黄的清水。 又失败了。 赵景清眉头微蹙,无奈叹息,“看来是酸浆水没发酵好。” 袁牧安慰道:“还有一罐,待它再发酵一阵,我们再试。” 赵景清点点头,“好。” “袁牧,景清,吃饭咯!”林翠娥的声音自院内响起。 “来了!”赵景清应了声,和袁牧一道将用过的锅和石磨清洗干净,走进院子。 次日清晨丑时过半,赵景清起床收拾好第一时间进入发酵房,打开陶罐,酸味更加浓郁,仔细嗅闻亦没有闻到臭味,赵景清用筷子沾了点尝,比昨天的酸一点点。 工人已然上工,石磨运转,磨出一桶又一桶豆浆。 赵景清提了一桶,沥浆煮浆,点浆。 这一次,豆浆凝结的更快,但仍是分层的,这种口感不好。 为何还是这样?今天酸浆水的比昨天晚上的更酸,豆花凝得也更快,赵景清福至心灵,明白过来,是因为酸浆水还不够酸,现在这种程度的还不够。 可再发酵半天,这酸浆水可就坏了,臭气扑鼻。 赵景清暗自琢磨,倏的睁圆了眸子,有了主意。 之前林翠娥做馒头,会留一块面团做酵母,这样后面再做馒头发酵得会更快一些。他可以用先发酵的酸浆水做‘酵母’,往里面加生豆浆,再次发酵。 有了主意,赵景清再次封了四罐生豆浆。另加生豆浆的比例和发酵时间都会影响酸浆水,赵景清稍稍迟疑后,连续封了十二罐。这一次,拢共封了十六罐。 待次日酉时四刻,赵景清拆开八个陶罐,四个一组按同等比例加入生豆浆,等待继续发酵。另外八罐,赵景清等到丑时过半,拆开后如法炮制。 第一次发酵的最佳时间是七个时辰至十个时辰。 二次发酵,赵景清依然先以第一次的时间为准,酉时的按时间分两次拆,丑时的亦然。 四次十六罐尝试下来,先发酵七个时辰,后发酵十个时辰,比例为一比三的酸浆水最好用。其次是先发酵十个时辰,后发酵七个时辰,比例为一比三的酸浆水。 两者都能点出成型的豆花,但后者做出的豆花带了点酸味,口感不如前者好。 其余的都失败了,特别是先十后十的,发酵坏了,拆开臭得赵景清打哕。 赵景清捏着鼻子,实在不想洗这陶罐,叫来袁牧,他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眼巴巴看着他。 袁牧:“……” 袁牧转身离去,再回来时鼻子已经堵上,矮身抱上陶罐离开。 酸浆水做出来,且能点出豆花,然而口感不似方子上写的嫩滑细腻,赵景清吃着,甚至比不上他做的嫩豆腐。 接下来该考虑的是,如何做出方子上写的口感。 而这,需要漫长的一次次尝试。 一天、两天、三天……悄然便过,经过不断调整尝试,赵景清做出的酸浆豆腐口感越来越好。 不知是不是姜家老爷子想要的尝到的味道。 只有让他尝过才知道,赵景清和袁牧商量,“袁大壮,明儿能抽出时间吗,咱们去清河县城找姜夫人,让她尝尝这酸浆豆腐味道做对没。” 袁牧道:“能,咱们一早就去。” “嗯。” 定好时间,赵景清将酸浆水准备好,明儿好带去姜家做豆腐。他习惯了用林氏五谷铺进货的豆子,赵景清找了个布袋子,打算舀几斤装了带去。 他这才留意到,仓库余下的豆子不多了,约摸还有三石。如今豆腐量大,豆子用得快,余下这些只能用两天。 赵景清舀了十斤豆子,出去后便找张兴让他记得去林氏五谷铺拉货,看了一圈没瞧见人,赵景清进屋问袁牧,“你看见张大哥没?该进货了。” “我记着呢,他和爹一起去镇上拉货了。”袁牧回答道,脑瓜子一转,旋即假做生气模样嘀嘀咕咕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我说了你安心做酸浆豆腐,其他的事儿我处理,你……哼。” “我不是,袁牧……袁大壮…… ”赵景清扯他袖子,“我没有不信任你,你别生气。” 袁牧图穷匕见,“行,今晚同房我就不生气。” 赵景清:“……” 枉他还以为真惹袁牧生气伤心了,合着在这儿等着呢,赵景清改为掐他,“袁大壮,青天白日的你……” 袁牧握住他的手,“同房嘛,景清景清景清。” “……”赵景清无奈至极,又气又好笑,“同同同,你别说了。” 袁牧奸计得逞,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景清心疼我。” 家里人多,赵景清不忘叮嘱道:“你……你不许闹出动静来。” “得令,”袁牧凑近赵景清耳边道,“我轻一点,不孟浪。” 赵景清臊红了脸,“你再说就不同房了。” 第83章 “可别。” 两人笑闹着,听见外边传来驴车的声音,赵景清推开袁牧起身往外走,袁牧亦跟了出来。 踏出门,只见两架空荡荡的驴车。 袁老二和张兴面色难看至极,袁老二急道:“景清,大事不好,那林氏五谷铺不做咱们生意,不卖豆子给咱们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黄宁:啊,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问号][加一][加一][加一][加一] 作者:给你挠挠[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 第65章 赵景清懵了瞬, 恍若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不卖了?” 袁老二点头,“对。” “为啥不卖?”赵景清追问, 他一直从林氏五谷铺拿货, 从五百斤拿到一千斤、两千斤, 向来合作愉快,为何毫无预兆, 他家说不卖就不卖了?! 袁老二道:“林掌柜没说,我们去了才进门,他就黑脸让伙计赶咱们走,说不做我们生意,他不卖给我们。” 张兴闷声附和, “生意不成仁义在, 他们这样实在太欺负人!” 赵景清面色沉下来, 生意场上没有朋友, 只有利益, 可于从五谷铺而言是带来利益的存在, 一个月从他那儿进几千上万斤的豆子,进货、结账都十分稳定,这生意林掌柜说不要就不要了? 赵景清不论如何也想不通, “我找他去。” 林氏五谷铺的豆子好, 能不换货源, 赵景清便不想换, 可若是实在没办法, 只能另外找渠道进货。 袁牧道:“我和你一起去。” 话音方落,袁老二和张兴也一齐开口,说要同去。 赵景清已经冷静下来, “不行,我是去和他商谈,能合作尽量合作。你们一起去,去得人太多,林掌柜恐会以为咱们是去找茬的,我和袁牧去就成。” 袁老二和张兴只好作罢。 袁牧驾上驴车,疾驰驶入山阳镇,前往林氏五谷铺。 驴车在铺子外停下,赵景清大步进入铺子,袁牧将驴车栓在外,慢一步跟上。 店里伙计瞧见二人,面露苦恼之色,迎上来道:“赵夫郞,您请回吧,咱们店小,你家的生意我们做不了。” 赵景清道:“为啥做不了?咱们合作那么久,突然说不做我们生意了,总得给个说法,让我们心服口服,你说是吧?” 伙计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明白为何好好的生意说不做就不做了,但他在这上工,只能听掌柜的吩咐办事,他只能道:“你们请回吧……” 赵景清直接道:“我知道这事儿你做不了主,也不为难你,你请林掌柜出来,我们和他谈。” “……成,你们稍等。”伙计进到后边院子,看向站在那儿的林掌柜,无奈道,“掌柜的,你也听见了,我实在没办法劝他回去。” 林掌柜连连叹气,满面愁苦,最终背着手道:“去请他们过来。” 伙计走到前堂,“赵夫郞,你们同我来。” 赵景清和袁牧随他来到后院,林掌柜在院里等着。 “坐吧。”林掌柜招呼道,他身前是一个圆形石桌。 夫夫二人入座,赵景清先开口,语气自然,“林掌柜,你知道我们的来意,我们不做纠缠,只是想知道你为啥突然决定不做我们家生意。” 林掌柜知道自己所为不地道,可……他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做你家生意,只是……形势比人强,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察觉到他的无奈,以及背后潜藏的深意。 袁牧问:“林掌柜何出此言?” 林掌柜迟疑片刻,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只是道:“你们尽早找好下家,别在山阳镇找,我言尽于此,你们请回吧。” 两人此时明白了,山阳镇有人要搞他们,可……谁会无缘无故搞他们?山阳镇酒楼的大生意,除了悦来酒楼自己找上门,余下的大酒楼一个没抢到,只寻摸到几家小酒楼和食肆的肉汤。 这能招到多大的恨?恨到釜底抽薪,直接断了他们的货源。没了原料,他们供应不上酒楼、食肆的豆腐,造成的损失能将他们压垮。 “多谢林掌柜提醒。”赵景清客气道,“日后有机会,再找你合作。” “好。”林掌柜笑了笑,站起身送客。 赵景清和袁牧站起身往外走,脑子里思考着先从何处进货应付一段时间,周边的青石镇、武平镇、武安镇都可,但要挑选到合适的豆子,要耗费不少时间,可有得忙。能不能在豆子用完前挑出合适的,还未可知。若是豆子不好,影响到豆腐的口感,他们积累如此之久的口碑就坏了。去清河县城姜家的事儿,只能往后推。 走到前堂,迈出铺子之际,赵景清灵光一闪,忽地停下脚步,转身询问道:“林掌柜,敢问您是从何处进货?” 林氏五谷铺规模小,做得是倒买倒卖的生意,他也是从别处拿货来卖。 林掌柜愣了下,果断道:“……这不能同你说。” 他赚得是两边的差价,说了他还赚什么钱? “林掌柜,你帮忙牵个线,我……”赵景清短暂沉吟后,直言道,“我给你答谢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林掌柜心下纠结,若不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外惹了黄宁,若不是黄家拿捏着他儿子找上门来,他是断然不愿答应舍弃赵家的生意。赵氏豆腐坊一个月进货少则七千斤,多则上万斤,银子稳定进账,他脑袋被门夹了,也不可能舍弃这桩生意。可偏生是他儿子被夹了脑子,儿女都是债,这不报应来了。 现下双方生意黄了,赵夫郞客气说日后有机会再合作,可他找到下一个稳定供货的渠道,哪还有和他合作的份?林掌柜思索,现在帮忙牵线,还能卖个人情,赚一笔钱。可如果黄家知道是他牵线,又该如何是好?他儿子还有把柄落在黄宁手里。 赵景清见他迟疑,再次劝说,“林掌柜,你告诉我是哪家即可,我自己去登门拜访。” “答谢费多少?”林掌柜问,那这般他不算牵线,成与不成都不关他的事。 “十两。”赵景清道,只买一个供货渠道的消息,他觉得够了。 “成,”林掌柜一口应下,压低声音道,“我是清河县城的米满仓进货。” 赵景清道:“多谢,我今儿出来得急,身上没带那么钱,我给你写张欠条,明儿让我爹给您送来,成吗?” 林掌柜笑道:“不必写欠条,和你做了那么久生意,我信你。” 辞别林掌柜,赵景清和袁牧坐上驴车,往镇子外走。 山阳镇距河清县,驾驴车去,最快也得走一个半时辰,现在已是半下午的时间,去到河清县天都黑了,只能明儿再去。 赵景清道:“袁大壮,姜家的事得往后推了,咱们明儿先去米满仓。” “好。”袁牧握住景清的手,货源没能解决,宛如头顶悬了把随时会落下的匕首,让人时刻提心吊胆,言语的安慰无用,袁牧只想明日顺利和米满仓合作,将事情解决。 可……是谁在背后搞鬼,要坏他们生意? 生意场上的事儿,无法找易大哥帮忙,只能自己解决。袁牧思索半晌,理不出眉头。 次日清早天方亮,袁牧便架着驴车,与赵景清一同出发去清河县城。袁牧驾车又稳又快,一个半时辰便抵达清河县城。 进出县城的人流如织,夫夫两先将驴车在外寄存,才进入县城内。 城内街道纵横,道路两旁商铺林立,招幌随风摇曳,迎来送往。 马车、驴车来往不绝,人声鼎沸。 赵景清没来过县里,本以为镇上已经足够热闹繁华,但来到清河县城内,才惊觉是小巫见大巫。 袁牧不常来县城,只偶尔卖猎了好东西,想要卖上价会来一次,来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他对县城不熟悉。 夫夫二人寻人问路,一路找到最热闹的街市,看到了写有‘粮满仓’三字的红底金字牌匾,终于是找到地方了。 赵景清和袁牧踏进门,便有小二打扮的小伙子迎了上来。 小二笑问:“两位买点啥?我们这大米白面燕麦小米黄豆黑豆……品类齐全,你想买啥都有。” 赵景清道:“我想买黄豆,从你们这儿进货。” 小二稍感意外,两人身着简单棉布衣裳,穿得干干净净,人精神舒展,瞧着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夫夫。不曾想竟不是散客,而是来进货的,这便轮不到他招待了,小二道:“你们随我来。” 小二将两人带上二楼,请入茶室入座,同负责接待的人打声招呼,便下到一楼。 赵景清和袁牧坐在茶室内,屋内摆设雅致,是他们未曾见过的好,处处都好看,他们不敢随意走动,只敢用眼睛看。 不多时,有人推开茶室的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方木盒子。 第84章 “在下方文远,让二位就等了。”方文远将盒子放下,在两人对面入座,“二位是想从我们这进货是吗,你们能进多少的量?我们这儿一次买五石以上才能按进货算价。” 一石是二百三十七斤又八两,豆腐坊一个月少说要用七千斤,且用量在持续增加。涉及生意上的事儿,赵景清脑子转动起来,初到陌生地方的忐忑和拘束被压下,况且有袁牧在身边,就似吞了颗定心丸,没甚好怕的。 赵景清落落大方道:“一月至少三十石。” 这下轮到方文远惊讶了,不少从他们这进货的小粮铺,一个月都要不了那么多豆子。方文远不由问,“敢问二位是做的什么生意?” “家中开了个豆腐作坊,做豆腐卖。”赵景清简单回答,转而询问,“从你们这进货,是按什么价格算?” “这得看你们要什么成色的豆子。”方文远说着,揭开身前木盒的盖子,盒子里面分成九格,分门别类放着不同成色的豆子。 赵景清一眼便认出自己常买的,指着左上角那一格道:“我要进这种。” 方文远道:“按你们进货的量,是八百文一石,不含送货。” 算下来一斤三文四厘不到,比在从林氏五谷铺拿货便宜一文三厘,赵景清问:“价格能便宜点吗?” 方文远道:“抱歉,价格是上边定好的。你进货的量能上四十石,价格能降到七百五十文一石。” 按这个价格算,一斤豆子又便宜三厘,只需三文一厘,四十石最多一个月出头便能用完,赵景清果断道:“我们一次进四十石,拉货我们能自己解决。” 方文远愣了下,决定得那、那么快的吗?这笔生意恁简单?! 赵景清问:“今天取货可以吗?” 方文远回神,“可、可以,付款拿取货凭证后,我带你们去仓库取货。” 他起身带两人去结款,四十石豆子是三十两银子,赵景清取出三张十两的结款,拿到取货凭证,上书品类成色数量等,最后盖上开仓放粮字样的朱砂印章。 “凭证且收好,取货只认这张纸。”方文远叮嘱道。 赵景清将凭证仔细收好,袁牧问:“方兄,请问城中哪里能租驴车?” 四十石上万斤的豆子,一架驴车能拉七八百斤,得租十二驾驴车才能拉回去。 方文远道:“这条街上便有,出去往最里边走,尽头便是车马行。” 袁牧道:“多谢,劳你等一会儿,我们先去租驴车。” “无妨。” 赵景清和袁牧离开,先去城外将寄存的驴车牵入城中,又去方文远所说的车马行租十二架驴车。 租驴车不便宜,连带驾车的车夫一同,花了十两银子。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心疼,加上这钱,没比从林氏五谷铺进货便宜多少。但豆腐坊豆子要用完了,得将豆子运回去,耽误不得,这钱还是得花。 租好驴车,两人不做耽误,去到粮满仓找方文远,由他带路去仓库取货。 仓库出货会帮忙上货,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四十石豆子搬上驴车。 忙活完这一切,时间已过午时。 袁牧让驾驴车的车夫先去吃饭,午时末出发。而后他和赵景清就近找个家小食肆,解决午饭。 吃完午饭,车夫三三两两回来,不一会儿人便齐了。各自架上驴车,拢共十三架,浩浩汤汤往城外驶去。 前方有马车驶过,驴车避让,袁牧和赵景清所驾的驴车在前面带路,他们位于最前方。 风扬起马车垂帘,姜夫人余光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赵景清是谁。姜夫人眸子微眯,他酸浆豆腐做出来了?不对,做出来该登门找她,而不是出来在这。 “兰香,去请赵夫郎过来。”姜夫人道。 兰香应是,让车夫停下,矮身跳下驴车,跑着朝驴车追去,“赵夫郎,赵夫郎且慢!” 赵景清听见声音,瞧见兰香追来,他还记得她是姜夫人身边的丫鬟。 袁牧停下驴车,兰香追上来,喘气道:“赵夫郎,我家夫人请你过去。” “你在这儿等我。”赵景清同袁牧小声说罢,跳下驴车,随兰香往停在路边的马车而去。 兰香道:“夫人,赵夫郎来了。” 姜夫人道:“上来吧。” 兰香撩开垂帘,示意赵景清上马车。 赵景清踩着脚蹬踏上车前板,俯身进入马车,在边上坐下,“姜夫人。” 姜夫人面上带笑,“可巧,在这儿遇到你。你怎的来县里了,酸浆豆腐可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但不知合不合姜老爷子口味。我本想今儿带上酸浆水登门,只是……出了些意外,耽搁了时间。不过事情已经解决,明儿便能登门做豆腐。”赵景清道。 这么快?姜夫人稍感意外,面上不显,“那明儿我可等着尝你做的酸浆豆腐。” 赵景清颔首,“豆腐口感与方子上描述的相似,但我们不知道酸浆豆腐到底是什么口感,如有不合适的,还请夫人包涵斧正,我再做调整。” “好,你放心吧。”姜夫人轻笑道,这孩子倒是机灵谨慎。 待赵景清离开马车,回到驴车队伍,一行人离开。 姜夫人垂眸欣赏指尖丹蔻,缓缓道:“兰香,吩咐下去,我倒想知道什么人敢耽误我姜家的事儿。”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又是肥肥的一章,最近状态比较好,写起来噼里啪啦字数咻咻咻涨[奶茶]不过明天开始,工作又要开始忙碌了orz希望我能苟住 景清!你的山来了![摸头] 第66章 来清河县城时, 路上耗时一个半时辰。回去山阳镇时,驴车上载了七八百斤的货物,慢了不是一星半点。一路走走停停, 落日西斜, 耗时两个时辰, 一行人才抵达小罗湾。 十三架驴车驶进豆腐坊内,将左侧空地占得满满当当。 车夫会帮忙卸货, 但赵景清还是先跳下驴车,进院子将袁老二和张兴叫了出来,让他们一起搬货。 驴子拉货半天,卸完货还要返程回清河县,赵景清和林翠娥合力搬出三袋草料, 叉散在地上, 驴子低头吃草。 袁星提了一壶温水出来, 让车夫得以润润嘴。 卸完货, 太阳已经落山, 车马行一行人没逗留, 驾上驴车离开。 赵景清站在仓库门口,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仓库,如释重负, 这下不用担心货源, 不用为供货发愁了。 他关上仓库, 面上盈着浅笑。 袁牧搬货身上沾了灰, 站在院子里, 手里拿着帕子拍灰,最大的忧患解决,他才将心里一直琢磨的事儿说出口, “不知是谁恁狠,把咱们往死里整,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会是谁。” 赵景清面上笑容消散,眉间带了几分忧愁,接过袁牧手里帕子,给他拍灰的同时道:“和咱们有利益牵扯的,只有原先给那几家酒楼、食肆供货的作坊,同是小作坊,他们做不到断我们货源。” 让林掌柜不与他们合作,算不得多大的能力,但林掌柜好心提醒,叫他们不要在山阳镇找人合作,这可不简单。 说明对方在山阳镇影响颇大,要么山阳镇大小粮铺是他的一言堂,要么是他们无论找哪家粮铺进货,对方都有能力搅黄。 前者,赵景清觉得不大可能,以他对这些粮铺的了解,后边东家不一,利益不一,有时为了抢生意,更是打得如火如荼。 赵景清更偏向后者。 可又会是谁呢?夫夫二人一个个琢磨。 在山阳镇有一定实力,范围能缩至镇上的富户,各家行事如何,赵景清和袁牧不得而知,只能从有过接触的人家开始排除。 可他们唯一接触过的,是府上老爷子过寿,找他们定豆腐的周家。可从头到尾只有后厨管事与他们交接,当时三天的货送完,还给他们赏银,应该不可能是这一户。 而其他的,赵景清和袁牧两眼一抹黑。 林翠娥从厨房端菜出来,往堂屋走,瞧见二人在那站着,提高音量喊道:“吃饭了。” 夫夫二人应声,只得压下疑惑与忧虑,进屋吃饭。 饭桌上,赵景清想起承诺给林掌柜的答谢费,“爹,钱给林掌柜送去了吗?” 袁老二道:“送去了。” 林翠娥扒了一口饭,闲话家常,“今儿卖豆腐,你们林阿叔来卖菜,找我说会儿话,说前些天村里闹了好大个动静,有坐马车的少爷去找裴西安,瞧着关系不错。村里不少人明里暗里看热闹,还笑话说裴西安一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曾想结识了有钱朋友。” 说到这儿,林翠娥不由幸灾乐祸,两家不对付,她乐得看裴家的热闹。 袁老二道:“不兴是人以前在镇上读书认识的?” “你同他们说去……” 两人说着拌起嘴来。 第85章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少爷、有钱朋友回荡在耳边,两人心里隐约知道是谁在暗地里搞事。 两人默契地没在饭桌上开口,安静吃完饭,收拾洗漱好先后回屋。 赵景清将叠在里侧的被子展开,爬进去躺下,等着袁牧。不多时,袁牧也收拾好进屋,他插上门闩坐上床。 “是黄宁吗?”赵景清先开口。 想到他,两人瞬间念头通达,他和裴西安是好友,裴西安出事,他能坐视不理?也就是时隔太久,已过两月有余,他们早将这事儿忘在脑后,一时没想起这人。 “极有可能是他。”袁牧肯定道,“他要报复我们,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生去见了裴西安后有所行动,这事儿和裴西安脱不开关系。” 上次赵四来豆腐坊上工,是裴西安鼓动。这次黄宁报复断他们货源,背后亦有裴西安的手笔。 赵景清半晌无言,又气又无奈,“他真是阴魂不散,专盯着咱们折腾,图什么?咱们又没招他惹他。” 袁牧握住赵景清的手捏了捏,有些猜测放在心里即可,不必说出来扰景清的心神,反倒让景清注意到裴西安。 袁牧道:“我们和他不是一路人,他的想法,我们猜不透想不通。这次坑害我们没成,不定啥时候有下次。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知道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待把姜家的豆腐做好,回来再同裴西安算总账。” 裴西安手段阴得很,冷不丁给他们来一下,猝不及防之下人仰马翻,实在是闹心。能一劳永逸再好不过。 赵景清点点头,“好。” “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去县里。”袁牧下床熄灯,摸黑回来躺下。 现在夜里凉,赵景清爱挨着袁牧睡,不似夏日晚上,能离多远是多远,他嫌热。 袁牧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胳膊搂着景清的腰,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天方亮,夫夫二人便驾驴车往县里去,袁牧驾车,赵景清坐在车板上,扶着装有酸浆水的陶罐。 日头越升越高,驴车驶入清河县,县里人多,驾驴车不方便,袁牧牵着驴车一路问路,寻到姜家。 姜家的府邸坐落在城东最繁华的旗胜里中心,门口两头石狮子威猛无比,遥遥相望,拱卫着朱门之上黑底金字的牌匾。 驴车停在门口,两人还未敲门,便有小厮穿着的人从侧门出来,询问道:“二位可是姜夫人请来的?” 赵景清颔首,“是。” “你们随我来。”小厮道,转身带路。 袁牧问:“小兄弟,我们的驴车怎么办?” 小厮停下步子,“你放心,门房的人会将它带去马房,随我来吧。” 赵景清抱上陶罐,袁牧提上豆子,跟在小厮身后从侧门进入姜府,随他在府里七绕八拐,夫夫二人未敢四处打量,只看着眼前的路,所见已叫他们应接不暇。 脚下小径曲折婉转,两侧佳木葱茏,花团锦簇,奇山流水,相得益彰。 要知现在已然入冬,万物凋敝,姜家庭院错落有致的花簇,赵景清和袁牧认得的就不下十种,山茶花、仙客来、文心兰、一品红、水仙花……等等,更何况还有许多好看,他们却叫不上名字的花。 两人皆震惊于姜家的豪奢,对视一眼,更是告诫自己的谨慎行事。 一路行至庭院深处,三人停在一处圆月门前。 小厮道:“兰香姐姐,人带来了。” 兰香从影壁后走出,“二位随我来。” 赵景清和袁牧又跟着她走,兰香边走边道:“你们在夫人院里小厨房做豆腐,一应用具俱全,缺什么同我说。切记不要随意走动,有人找你们套话,尽量别搭理。” 赵景清道:“好,我们记下了。” “小厨房在这,人都清走了,你们做豆腐即可。”兰香道。 赵景清和袁牧便开始忙活起来,豆子是在家中便泡发的,只需倒入水中清洗即可。将石磨清洗干净,夫夫二人从磨豆子开始,一步一步做豆腐。 为了做出酸浆豆腐,赵景清已尝试无数遍,熟练至极。袁牧没少打下手,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便进行到点浆。 袁牧抽出柴火,灶膛内燃着小火,锅中豆浆不时咕噜冒着泡。 赵景清舀出酸浆水,少量多次进行点浆,锅中豆浆缓缓凝成豆花。豆腐框抹油垫上帕子,赵景清将豆花舀出倒入压制。 酸浆豆腐口感细腻滑嫩,压制的时间不能过久,两刻即可。 赵景清走出厨房,看见等候在外的兰香,开口道:“兰香姑娘,酸浆豆腐做好了。” 兰香颔首,“劳你盛出一份装入碟中,我送出请人品尝。” 赵景清颔首,折身回小厨房,切块盛出装了一碟。 兰香取来食盒装入其中,让夫夫二人稍等片刻,便提着食盒离开。 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 “二位辛苦了,夫人为你们准备了房间休息,请随我来。”兰香在前带路,“午饭迟些会有人送来,饭后你们可以午歇一会儿,下午许是还要做豆腐。” “好。”赵景清和袁牧应下。 兰香将他们二人待到歇息的房间,便转身离开。 关上门,两人紧绷挺直的腰背皆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见对方这般模样,两人不由嘴角上扬,禁锢着两人的压抑沉闷气息陡然消散。 赵景清感慨道:“姜家好大好漂亮。” 袁牧问:“喜欢吗?” “喜欢,就是……感觉美则美矣,但没生机。”赵景清道。 袁牧亦是同感,但这是别人家的事,两人都不想多说多掺和,袁牧道:“咱们多攒钱,后边买个宅子,两进的或是三进的,咱们也种花养草。” 赵景清点点头,好奇问:“你会吗?” 袁牧:“……我爹应该会。” 赵景清笑出声,“你爹知道你又给他找事儿了吗?” “还不知道。” 赵景清乐不可支,袁牧也跟着笑起来。 门被敲响,两人敛下笑意,袁牧起身去开门,是丫鬟送来午饭。 饭装在食盒内,袁牧打开取出,份量不大,但有六样菜式,味道是在外吃不到的好吃。 两人吃完饭,将碗筷收入食盒。 与此同时,姜夫人从主院用饭出来,便见等候在外的香兰,她问:“如何?” 香兰小声回答,“请福伯尝了,他说口感九分像,但细品之下有些许泛苦。” 姜夫人颔首,“告诉赵夫郎,让他调整。” “是。”香兰福身退下。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大姑姐,您在这儿啊,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面说,要特意出来说?” 姜夫人面色微冷,眸中闪过厌恶,转过身面上却是和煦的笑意。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67章 “五弟妹, 我竟不知你如此在意我,出来透个气的功夫,也要追出来与我说话。”姜夫人盈着笑, 笑意温和却不达眼底。 “……呵, 在意你?”云氏娇俏的面容上露出几分讥讽与嫌弃, 不过是外嫁被休弃之人,回家来竟摆上谱了, 还胆大包天与四个弟弟争家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云氏嗤道:“若不是爹要寻你,我才不愿出来。” 姜夫人迈步走向院子,与云氏错身而过时,步子微顿, “不愿?可偏生是你出来请我呢, 五弟妹。” 她唤人的语调亲昵, 却似毒刺扎入云氏心口。 为何是云氏?自是妯娌四人中, 她丈夫最没用, 她最不得势, 说不上话,只有被三个嫂嫂欺负的份。 云氏面色顿变,胸膛不断起伏, 恨恨地望向姜夫人。 姜夫人轻笑, 缓缓步入院内。 正厅没人, 姜夫人往偏厅而去, 未进门便听见四个弟弟谈天论地逗老爷子开心的声音, 以及三位弟妹不时搭腔的声音。 真是一派阖家欢乐,父慈子孝的场面。 姜夫人眸光微冷,老爷子年轻时入赘姜家, 却舍不了老王家的根,姜家二老走后,便置她母亲于不顾,先后抬了几房妾室,生下四儿两女,四个儿子取王姓定字辈,分别取名山川河海。 姜家偌大的家业,叫他占了去。 府邸门楣挂的牌匾上写的可是姜字,不论是府邸还是产业,皆属于姜家。 而姜家,只会是姜焕容的姜。 她又怎能容忍母亲和祖父祖母的家业,叫外人夺了去。 姜焕容迈入门槛,“爹。” “来了,听老二说你上午去城南铺子查账了?”老爷子王丰阳问,他五十有三,还算硬朗的年岁,但近些年病痛缠身,说话哼哧哼哧的喘不上来气,宛如坏掉的风箱。 姜焕容颔首,“是,账目得仔细再仔细,我恰好有空闲,便去看看。” 王定山不满道:“大姐,城南的铺子爹分明已经交给我,你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第86章 “是么?”姜焕容瞥他一眼,没与他多言,而是问老爷子,“爹,您真的交给他了?城南铺子那边铺子的印章还在我这儿,可要一并交给他?您若是答应,我便请姜家的族叔来做个见证。” 王丰阳闭了闭眼,这就是他的好女儿,张嘴姜家闭嘴族叔,果然不同姓便不同心,他缓了缓才道:“你一女子,成日抛头露面东奔西跑,为父体谅你辛劳,让你二弟搭把手。” 王定山面色变了又变,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最小的王定海笑着开口道:“大姐,咱们都是兄弟姐妹,不必分那么清楚,二哥也是好心帮你。” “五弟,此言差矣。”姜焕容四两拨千斤,“有句话叫做亲兄弟明算账,为了身外之物闹翻的兄弟姐妹数不胜数,我此举也是为了咱们兄妹感情好。” …… 你一言,我一语,姜焕容笑盈盈的堵得人哑口无声。 那厢,兰香回到栖梧院,走到安排赵景清夫夫二人歇息的厢房停下,敲响房门。 赵景清打开门,“兰香姑娘?” 兰香道:“赵夫郎,酸浆豆腐我请人品尝出了结果,你做得味道像了九分,但细细品尝之下,泛着些许苦涩之味,希望你能再调整一下。” “好。”赵景清一口应下,再做调整尝试,他们带来的豆子许是不够用,“兰香姑娘,劳你多准备些豆子,要粮满仓的豆子,中上品相。” 兰香颔首,“好,我会安排人尽快采买,有其他需要的吗,我可吩咐人一并采买回来。” “没了。”赵景清道,目送兰香离开,他关上房门,便开始琢磨为何豆腐会有些许泛苦。 在做的时候他便尝出了些微苦味,但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法祛除,他还以为是酸浆豆腐独特的滋味,现在知道不是了。 可要如何改进呢? 赵景清坐在桌前冥思苦想,袁牧便坐在他对面注视他。 桌上摆着水果,袁牧剥开一个橘子,甜滋滋的不酸,他便一瓣接一瓣送到赵景清嘴边,喂他吃下。 赵景清嗅着橘子的清香,思绪开阔,有了解决方向,“我知道了。” 袁牧又剥了个橘子,酸得龇牙咧嘴,闻言‘嗯’了声,给予回应。 “咱们现在点酸浆水,是按照点胆水豆腐的方式点的,豆浆温度为影响点浆效果,可能是因为豆浆温度不对。”赵景清猜测道,他前面将能试的法子都试了,现在他只能想到这一点了,出问题大概率出在最关键的点浆上。 袁牧舍不得浪费,边吃酸橘子边道:“带来的豆子还余下一些,咱们去试试。” “好。”赵景清看他吃得痛苦,从他手里拿过剩下的酸橘子,两口吃掉,面色如常。 两人带上门往院里小厨房去,袁牧问:“你不觉得酸么?” 赵景清道:“不是很酸,我比较喜欢吃稍微带点酸的。” 两人进入小厨房,又忙活开来。 小厨房灶台上有两口锅,都不大,只比马勺大两圈,开小灶会更方便。 赵景清将两口锅都用起来,每次点半锅豆腐,一点点试温度。 锅里越热,点出来的酸浆豆腐口感苦涩味越明显,反之,苦涩味道越淡。当然,不是豆浆温度越低越好,豆浆凉下来,反倒点不出豆腐。 两人一次做两锅,做完压制好试吃,忙一轮约摸小一个时辰。 他们的豆子只能做两轮,四锅豆腐做好,味道皆没达到要求。但两人找出点酸浆豆腐合适的区间,只待兰香姑娘将豆子采买回来,泡发后明天再继续尝试。 两人将用过的厨具全部清洗干净,极安分的回到厢房。 他们守规矩不随意走动,但闲下来无所事事实在无聊,在家中还能看书练字,在这儿啥也干不了。还好是两人一起,还能闲谈笑闹打发时间。 不多会儿,门被敲响。 赵景清去开门,来人是兰香,她道:“赵夫郎,夫人请你过去。” “好。”赵景清转身同袁牧说了声,跟在兰香身后,往栖梧院主屋而去。 “夫人,赵夫郎来了。”兰香说罢,垂眸退至一旁。 姜焕容放下手中茶盏,“景清,这儿坐。” 赵景清在她下首的椅子坐下,腰背绷得笔直,颇为拘谨。 姜焕容问:“景清,你豆腐改进得如何了?” 说道熟悉的事物,赵景清便不那么拘束,侃侃而谈,将他和袁牧调整得到的结果说清楚,最后道:“夫人您放心,明儿应当便能做出不泛苦的豆腐。” “那我便放心了。”姜焕容莞尔一笑,半个月前老爷子随口说了句想吃老家的酸浆豆腐,四个儿子便个比个的抢着表现,你找师傅做,我遣人回老家请人过来,用尽十八般武艺。 姜焕容十六岁被老爷子安排嫁人,七年无所出拿休书回府,而后又争又抢八年,如今手握姜家大半产业,又走族中叔伯支持,无需讨好那行将就木的老爷子。 这酸浆豆腐做不做都无所谓,但姜焕容不想叫那四个王姓子如愿。 打击他们,下他们的脸面,姜焕容万分乐意。 有名的做豆腐老手叫那四人划拉走,姜焕容正愁找不着人,不成想去山阳镇产业查账,竟会又意想不到的收获。 “景清,我瞧你豆腐做得极好,为了豆腐坊东奔西走,这豆腐坊是你的产业,还是你夫家的产业?”姜焕容问,景清这孩子合她眼缘,行事端性格正,姜焕容担心他吃亏,寻思着提点两句。 “是我们共同的。”赵景清解释道,“我出手艺,我夫家出本钱,最开始是个小豆腐摊,一步步做成现在的豆腐坊,离不开我夫家的支持。” 多少夫妻能共苦不能同甘,姜焕容这般想着,却未说出来,只是道:“能相互扶持再好不过,你与你丈夫感情真好。” 赵景清笑了笑,有羞涩亦有幸福,“他待我好。” 这小哥儿啊,姜焕容失笑,不想放景清回去,留着他说话,“你从清河县进货,可有想过将生意做到县里来,你那儿……小罗湾距县里不算太远,想做过来不难。” 赵景清不明白话题咋一下拐到这上面了,但仍然认真回答,“正往县里发展,安排了人跑生意,但……” 他说出现在境况和烦恼,姜焕容稍加点拨,赵景清便醍醐灌顶,困扰着他的问题好像不再是问题。 …… 那厢,袁牧独自一人百无聊奈,剥了个橘子吃,又打了一套拳。 兰香安排采买的豆子送来了,袁牧将豆子泡上。 天边太阳越来越低,夕阳染红云霞,袁牧立在小厨房外,目光幽幽看向前院的方向,怎么还没回来。 前边传来脚步声,袁牧满含期盼看去,是兰香。 兰香提了个食盒,“袁郎君,我家夫人与赵夫郎相谈甚欢,留他一起用饭,这是为你准备的。” “……多谢。”袁牧接过食盒。 袁牧默默吃完晚饭,待到天黑,才盼回景清。 “袁大壮!”赵景清抱住袁牧,语气兴奋,“我知道后面咱们豆腐坊该怎么发展了!” 袁牧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笑问:“怎么发展?” 烛火如豆,泛着昏黄的烛光的屋内,是赵景清滔滔不绝的轻言细语。 翌日,夫夫二人丑时方过,便自然醒来,磨磨蹭蹭又睡过去,待到天明才起床收拾,往小厨房去做豆腐。 有了昨天的尝试,今天进行的更加顺利,做出的豆腐一锅比一锅口味更好。 —— 府内另一处院落,王定山道:“你是说,姜焕容院里来了两个村里做豆腐的师傅?” “是,他们做的豆腐已经拿去给福伯尝过,味道很像,目前正在改进。可要寻个法子将他们赶出去?” “不必,我看姜焕容是病急乱投医,从村里找师傅。”王定山嗤笑,城南铺子账目被查,他正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现成的破绽送上门来,他怎能不利用? “不论是利诱还是威逼,你去……”王定山示意下首之人附耳来听,“去吧。” “是。”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红心] 第68章 锅中豆浆凝成豆花, 赵景清舀出倒入豆腐框中压制。 临近午时,快到送饭来的时间,赵景清不打算继续做, 只待新出锅的两框豆腐压制好, 品尝味道即可。 袁牧从灶膛后站起来, 将锅刷洗干净,“我去趟茅房。” “去吧。”赵景清摆摆手, 将用过的用具整理好。 袁牧还没回来,午饭先他一步到来。 今儿饭食依旧是装在食盒中,由人给赵景清和袁牧提过来,昨日两顿皆是兰香送来,今天却换了个人。 送饭的小丫鬟道:“赵夫郞, 兰香姐姐抽不出空来, 让我给你们送饭。” “麻烦你了。”赵景清提过食盒, 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今儿送饭的小丫鬟相貌平平无奇, 属于过眼便忘的类型, 赵景清生意做多了识人有一套,见过的人定会留有印象,可昨天今天在院里走动, 在前院出现的丫鬟中, 赵景清都不曾见过她, 对她没有印象。 第87章 小丫鬟腼腆的笑了笑, 转身离开。 赵景清将食盒提进小厨房, 放在一旁,查看新压制的豆腐。 袁牧回来了,两人尝豆腐味道, 第一框味道差了点,轮到第二框,仔细品尝回味业已经尝不出些微泛苦的滋味。 袁牧惊喜不已,“咱们这是做成了?!” 赵景清连连点头,记下这锅豆腐的点浆的时间,“下午咱们再试试,味道不变,就算是成了!” 压在肩头的担子挪开,两人皆轻松不少,这酸浆豆腐做不出来,五十两银票拿着都亏心。 赵景清笑意盈盈,“我饿了,走,咱们回屋吃饭。” “好。”袁牧提上食盒,二人回屋。 食盒是四层的,赵景清打开食盒,将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最下面一层装的是一份粉蒸排骨,赵景清将菜碟端出,却见菜碟压住的地方,放有一张对折的信纸。 “这是什么?”袁牧瞧见了,将纸张拿起来打开。 只见信纸上书‘有事相求,愿以千两银子相报,若有意向请于今日申时初前来荷花塘,当面相商。’。 啥东西?他们就来做个豆腐,能帮忙干啥事,还愿以千两银子相报,瞧着便不靠谱,像是假的。 夫夫二人面面相觑,袁牧将信纸丢在一旁,“咱们先吃饭。” “嗯。”赵景清拿起筷子吃饭。 惦记着要将酸浆豆腐做出来,两人吃完饭没多歇息,便收拾好碗碟装入食盒,准备出门往小厨房去。 赵景清看着桌边那张信纸,“袁大壮,我觉得不对劲,我们有啥好图的?……总不能是图豆腐吧?” 袁牧眉头微蹙,依姜夫人所言,做这酸浆豆腐是为了行将就木的老爷子。他们所知事情不多,但姜家的富贵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 他们将豆腐做出来,合老爷子口味,能讨他欢心的便是姜夫人,其余人得靠边站。 然而老爷子时日无多,讨他欢心,许是能和家产挂钩,自是有人不愿见到这场面。那么是谁给他们传的信,便很容易推断得出。 能分家产的人,皆可能是传信之人。 袁牧心思百转,面色变得难看,他们来做个豆腐,竟能卷入姜家财产争夺的旋涡之中。他们小门小户,若是得罪了人,别人碾死他们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见他面色变幻,赵景清忐忑问:“怎么了?” 袁牧将猜想一一道明,最后道:“待豆腐做出来,我们将做法教给姜夫人手下的人,就离开姜家。” “……离不开了。”赵景清抿了抿嘴角,“我们做出豆腐,就已经是得罪人了。” 话落,两人顿时陷入沉默,当真是举步维艰。 袁牧看了眼沙漏,距信纸上说的时间尚有一个时辰,在姜家他们能见上面说上话的只有姜夫人,纠结良久,袁牧开口道:“我们同姜夫人通个气,看她可有办法。” 赵景清颔首,“好。” 信纸能夹在食盒中送来,不知院里可有人盯着他们,两人不愿冒险,也不敢冒险。 赵景清将信纸贴身收好,同袁牧照常去小厨房做豆腐。 待那相貌平平的小丫鬟来提走食盒时,袁牧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神好似在问‘帮个啥忙能给一千两’。 豆腐做好,赵景清盛出一碟,放托盘上送往前院去,却见送食盒的小丫鬟在院里洒扫。 赵景清朝她微微一笑,“兰香姑娘呢,我们豆腐做好了。” 小丫鬟看向他端着的白嫩豆腐,目光微闪,不待她开口,兰香惊喜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赵夫郎,豆腐做好了?” 赵景清走向兰香,“对,我们尝着没有泛苦了,但味道对不对,还需你寻人品尝。” 兰香伸手接,“好。” 赵景清松手,却好似没拿稳般滑了下,碗碟下压着的信纸露出一角,赵景清急道:“诶,当心。” 兰香垂眸,抬眼时面带笑意,“放心,我拿稳了。待我寻人品尝,再告知你结果。” “成。”赵景清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前院。 兰香则端着托盘,朝院里的小丫鬟使唤道:“盼安,去取个食盒来。” 盼安,正是那相貌平平的小丫鬟,她应了声是,转身去取食盒。 兰香转身进屋,将碗碟下压着的信纸收起来,等盼安取来食盒,将豆腐装好,唤来大丫鬟送去给福伯品尝。 姜焕容在里屋看账目,兰香将信纸取出呈给她,“夫人,赵夫郎送来的。” 姜焕容放下账本,接过信纸展开,视线扫过,她面上显出某嘲弄的意味,“这就坐不住了。” 兰香问:“赵夫郎那边该如何做?” “他两倒是聪明,知道该倚靠谁。”姜焕容摩挲着信纸右下角写明送信丫鬟的字迹,轻声笑了笑,“你呆会……” “是。” 大丫鬟很快带回福伯品尝的结果,味道和记忆中像了九成九,应当合老爷子的口味。 兰香当即忙碌起来,让人去请厨娘,又让人去另外准备一套做豆腐用具,安排好后,她朝小厨房而去。 盼安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嘴唇微抿,眼底闪过不甚明显的急切。 厨娘住在栖梧院后边的下人房,来得极快,见盼安做完活收拾扫把簸箕,喊住她道:“盼安,我身边的帮厨告假回家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做事细心,先来帮我打下手。” 盼安笑着应下,“好,徐姐我放好东西就来。” “成。” 待盼安紧跟着来到小厨房,便听兰香在同赵景清说:“你教徐厨娘做酸浆豆腐,把她教会,夫人不会亏待你。” 赵景清颔首,“好。” 兰香离开,不待赵景清开始教人做豆腐,袁牧便借口吃坏肚子离开。 盼安收回看向他背影的余光,嘴角微弯,看来这对小夫夫做出抉择了。 不待她多想,赵景清便手把手教徐厨娘做豆腐,从泡豆子开始讲,直至封罐做酸浆水。 “这罐发酵七个时辰即可打开,而后按一比三加入生豆浆,而后继续发酵十个时辰。”赵景清毫不藏私,将自己实验多次才得出的方法告知徐厨娘。 盼安竖起耳朵,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 赵景清道:“酸浆水是最紧要的,酸浆水发酵好,其余的按照寻常豆腐做即可。” 徐厨娘一一记下,盼安亦是记在心里。 前后不到两刻,袁牧便回来了,面色带了些许纠结之色。 当着盼安的面,赵景清不停念叨袁牧,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夫夫两拌嘴几句。 盼安只静静看着,心下不由疑惑,赵夫郎不知道这事儿?看他行为作态,大概率不知。 得了做酸浆水的秘方,盼安寻了机会,先行离开。 而后不多久,兰香前来检查赵景清教学成果,环顾四周没瞧见盼安的人影,兰香径直询问,“袁郎君,对方让你做什么?” 袁牧神情一言难尽,从胸口掏出一个小药包,里面装的是粉末,“他说后天中午做豆腐宴,王家儿女各备一样菜式,聊表孝心。让我在姜夫人准备的豆腐中,加入这药粉。” 兰香接过他递来的药包,“按我之前说的行事。” “好,也请你们记得做下的承诺,让我们安全离开。”袁牧道。 兰香道:“自然。后日午时前一定送你们离府,且护你们安全。” 袁牧和赵景清对视一眼,眸中带着隐秘的忧虑。 后日转瞬及至,徐厨娘已学会做酸浆豆腐,但为了掩人耳目,今日的豆腐仍是赵景清和袁牧做好,而后由徐厨娘烹饪。 两人的任务结束,看日头上移,时辰渐渐逼近午时。 小厨房做好的豆腐送出,盼安被安排去做事,兰香突然来到,“赵夫郎,你们且同我来。” 兰香在前带路,赵景清和袁牧跟在她身后,一路弯弯绕绕走到姜家府邸的一处偏门。 “你们的驴车我已安排人寄存在城外,这是存条凭证。”兰香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交给赵景清,而后继续道,“离开后,你们便将姜家的事抛在脑后,不要提及。” 夫夫二人颔首答应。 “你们且安心,不必担心被人报复,”兰香底气十足,“今日后,姜家之主只会是我们夫人。” 赵景清和袁牧松了口气,赵景清道:“那便先在此恭祝夫人,旗开得胜。” “借你吉言,”兰香笑了笑,取出一个荷包递给赵景清,“这是夫人给你们的酬劳。”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伸手接过。 兰香推开门,“走吧,一路顺风。” 赵景清和袁牧跨出姜家府邸,只觉拂过的风都变得更自由。 “赵夫郎,夫人送了你一份礼。” 兰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景清转身,好奇询问,“什么?” 兰香卖了个关子,“你回去便知道了。” 话落,门扉阖上。 第88章 府内府外,是两个世界。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写这章,写着写着我脑子里开始循环播放:“误闯天家~~”[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69章 “走吧。”袁牧道。 两人未再做停留, 径直出城,路上买六个肉包垫垫肚子,凭寄存的条子取了驴车, 便朝着小罗湾出发。 轻装上阵, 驴车脚程快, 一个半时辰不到,两人便回到小罗湾。 看到熟悉的牌匾和豆腐作坊, 两人皆不由感到安心,在姜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驴车驶入岔路,进入篱笆门,赵景清跳下驴车,往院里走, 袁牧则去栓驴车, 慢他一步。 兰香给的荷包, 说是给他们的酬劳, 赵景清颇为好奇给了些什么, 寻思着和林翠娥袁老二打声招呼, 便回屋去看。怎想刚迈入院子,便见院里地上蹲了个小娃娃,玉雪可爱的, 拿着根小木棍不知在戳什么, 大毛匍匐在旁。 “安安!”赵景清唤了声, 面露笑意。 刘正安回头, 瞧见熟悉的人, 丢掉手里小木棍站起来,“舅叔!” 过年初见,后边常常走动往来, 舅甥俩熟识,刘正安不似初见时害羞别扭,喊起人来甜滋滋。 “安安又长高了。”赵景清摸摸他头顶,“你娘呢?” “和外公外婆在屋里,爹也来了。”刘正安笑得眼睛弯弯,“爹来接我和娘回家。” 袁牧院外走进来,看见安安面上露出笑来,掐着他咯吱窝给举起来,“又结实了。” 刘正安咯咯咯直乐。 林翠娥从堂屋走出来,“回来了,咋去这么些天?” 赵景清和袁牧不想让二老担心,在回来路上商量好了说辞,赵景清道:“豆腐味道不对,重新做了好多次。” 林翠娥点点头,没再多追问。 袁月从堂屋走出来,她丈夫刘青山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景清,”袁月唤了声,可惜道,“这次不凑巧,我来你不在,你回来我又要走了,等下次回来,我们再好好说会儿话。” 赵景清稍感意外,“你们回去天都黑了,还要烧火做饭吃,太麻烦了,留下来吃个晚饭,等明儿再回去也不迟。这儿屋子多,住得开。” 袁月笑了笑,“不了,我都来住三天了,家里还有事儿等着我呢。再者说,安安正在上学堂,不能耽搁太久,不然回去怕是跟不上了。” 赵景清只能作罢,袁牧将刘正安驾在肩膀上,“我送你们回去。” “你精力好得很,回来不去休息,还要送我们回家。”袁月说他两句,“你就别来回折腾了,我们自个走回去就成。” 袁牧道:“你两要走自个走,我是心疼我小外甥,萝卜长的两根小短腿,要倒腾多快才能跟上你两。” 刘正安不服,“舅舅!” 袁星火上添油,“安安,小萝卜头就是小萝卜腿。” 林正安瘪嘴,“我不是,我长高了。” 袁月又气又好笑,“你两够了。” “月姐,我送你和姐夫回去。”张兴看完热闹插嘴道,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中午午歇了,刚睡醒不久,正精神着呢。” 他和袁牧自小一同长大,天天跟着一起姐姐姐的叫,和亲姐也没甚么两样了。 “……”袁月松口,“成。” 张兴去牵驴车,不多时驴车等在院子外,赵景清和袁牧送他们出门。林翠娥拉着袁月的手,小声叮嘱几句,母女两的体己话,没让第三人听见。 袁牧将刘正安放上驴车,赵景清同袁月道:“大姐,下次再来玩。” 袁月:“好。” 目送驴车驶离,林翠娥面露愁色,缓缓叹了口气。 赵景清注意到,“娘,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舍不得安安。”林翠娥鼓起精神道。 赵景清点点头,安慰道:“过些日子接安安来玩。” 走进院里,袁老二坐在堂屋门槛上抽叶子烟,吞云吐雾,瞧着脸色不大对劲。林翠娥念叨,“你一天愣是离不开你这杆烟……” 袁老二灭了烟,起身找活干。 赵景清觉得奇怪,但瞧着两人和寻常一样的拌嘴相处,便没再多想,叫上袁牧回屋,取出兰香给的荷包。 打开荷包,赵景清将其中的东西取出,是卷起来的银票和叠起来的信,赵景清先展开银票,是一百两面额的,共有十张。 一千两! 赵景清和袁牧面面相觑,震惊得无以复加。 对方找他们下药,许诺事成后给一千两报酬,他们帮着姜夫人做套,姜夫人便给了他们一千两。 赵景清艰难开口,“这、这也太多了……我们做的哪能值那么多?” “这……不是咱们认为值不值,而是姜夫人认为值不值。”袁牧倒是想得通,一千两对他们目前来说,得辛苦忙碌近一年才能赚得,是一笔巨款,但对家大业大的姜夫人来说,却算不得什么,袁牧短暂沉默后开口,“咱们先收着,不要动用。” 赵景清点点头,将十张百两银票卷回去绑起来,放回荷包,继而展开信纸,其上字体娟秀,却透出锋锐的气势。 信上话语简短,先道多谢相助,再道让他们不必担心安危,最后道酸浆豆腐不过是当地的寻常豆腐,算不得特殊,他们可以做了卖。 赵景清看完开心道:“咱们豆腐能新增一个口味了!” 袁牧想得更多,姜家的事儿现在不明朗,姜夫人说得自信,但袁牧仍旧担心,万一姜夫人没能成为姜家话事人,他们卖酸浆豆腐,不就成了活靶子?转念一想,从他们站队姜夫人之日起,就已经做出抉择,卖不卖都一个样,人家要找上门算账,还能因为他们不卖酸浆豆腐放过他们吗?不能。那还不如做了卖,还能多门营生,多赚些钱。 袁牧思绪千回百转,也不过一瞬之间,“待会儿咱就磨豆浆发酵做酸浆水。” “好!”赵景清将荷包放进装钱的木箱子,招呼袁牧出门忙活。 袁牧起身跟上。 —— 山阳镇,黄府。 窗前挂着鸟笼,鹦鹉在里头上下蹦跶,黄宁立在那儿,“文曲星,来跟我读,床前明月光。” 鹦鹉上蹿下跳,“嘎嘎嘎——!” 黄宁:“……” “好好跟我学,不然把你炖肉吃。”黄宁威胁完,继续教,“床前明月光。” 回应他的依然是:“嘎嘎嘎——!” 黄宁:“……” 糟心玩意,凭什么刘贵的鹦鹉会唱曲会背诗,他的就是个蠢货?!当着是气煞人也!! 枉他寄予厚望取名文曲星,它对得起这名吗?! 黄宁气愤不已,灌下一杯茶水,忽然想起一件事,“平山,那豆腐坊如何了?是不是在求爹告奶找下家?” 平山,即是黄宁母亲送来的小厮,他暗道这小祖宗咋想起这事儿来了,面上却不显,回答道:“没有,他们直接去县里找粮满仓进货了,我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黄宁:“…………” “你不早说。”黄宁咬牙切齿,抬脚要踹,念及是自个娘送来的人,只好忍下,怒骂道,“我要你何用!” 平山劝道:“少爷,咱们教训一次得了,你在裴秀才跟前也有面子。总不好断了人家活路,若将人逼入绝境,咱们穿鞋的怕光脚的,对方跟赵四似的不管不顾,受苦的还是您啊。” 黄宁想想裴西安的惨状,觉得自个的腿都在疼,他仍然嘴硬道:“小爷会怕他们?” 平山道:“袁家那男人可比赵四高大凶猛许多。” 黄宁:“……” 室内顿时陷入寂静,黄宁面色变幻不停。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道丫鬟的声音,“少爷,老爷夫人请您过去。” 黄宁一愣,有人提起他老爹他就发怵,黄宁拔高声音问:“什么事儿?” “夫人没说,只叫请您过去。”屋外丫鬟道。 黄宁拧眉不语,思索最近自己有没有犯事,以至于被告到爹娘跟前。 平山道:“少爷咱快去吧,可别让夫人老爷等久了。” 黄宁只好起身往他爹娘院里去,他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出来,他最近挺乖的,难道玩鹦鹉的事被知道了? 踏进主院,进入主屋,黄宁看向坐在榻上,半边身子不遂的黄父,不自觉瑟缩一下,乖乖躬身行礼,“爹,娘,你们叫我来什么事?” 黄父歪着嘴,说话不清晰,“逆子!逆子!” “叫你读书你不读,成日里流连花街柳巷也就罢,我也不管你这些事!”短短三句话,黄父歪着嘴说了许久,休息一会儿才接着说,“你千不该万不该坏人活路,人家家事哪里轮得到你插手,你还上赶着去。” 黄宁不服气,“裴西安是我朋友,他们害得他被打断腿,我咽不下这口气。” 第89章 黄父气极,“我早叫你不要和他来往,他不是个好东西,你非不听!你是要气死我?!” 黄宁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明儿一早,就提着礼去赵氏豆腐坊登门道歉,对方原谅你,这事便罢,否则这事没完!” 黄宁险些跳起来,“我不去,我凭什么去?!” “你还死不悔改!”黄父气得胸膛起伏不停,喉咙里发出嗬嗬气声。 黄母连忙替他顺气,“宁儿,你就听你爹的去道歉吧,那赵氏豆腐坊有后台,清河县姜家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若不去,咱家生意说没就没,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70章 黄宁如遭雷击, 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不可能……” 黄父捂着胸口又气又急,“有何不可能?你能断别人活路, 别人不能断你活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哎呀你别说了, ”黄母叹了口气, 又对黄宁道,“宁儿, 赵氏豆腐坊你必须去,不管你是否心诚,悔过的姿态要做出来,就算不为其他,为了你能继续过你的好日子, 你就去吧。” 黄宁咬紧牙关, 他无法想象家中没钱, 他会过上的苦日子, 他不想同裴西安一样, 住村里土坯茅草屋, 不想院里全是鸡屎……他看向歪着嘴,气得脸色胀红的黄父,没了钱他怎么办…… 脑海里天人交战, 黄宁最终道:“好, 我去。” “礼我会为你备好, 明儿一早你带去即可。”黄母说罢顿了会, 又补充道, “裴秀才……不要同他再有来往。” 黄宁皱眉,“娘……” “别说他是你朋友,是朋友他会鼓动你找赵氏豆腐坊的麻烦?”黄母厉声问。 “他没这么说, 是我自己……” “你个榆木脑壳,当真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黄母指着他骂,也被气得不轻,“你书读不进去,实在读不进去便不读了。你天天混迹烟街柳巷,只要是你情我愿,不是欺男霸女,我们也懒得管束你。什么都纵着你,只让你不要和裴西安来往,你偏不听,你是要被他把家当都骗过去了才甘心?” “你再和他来往,就别认我和你爹!我们当没你这个儿子!”黄母捂着胸口撂狠话,“平山,你给我盯紧他,大事小事都同我说!” 平山垂着头,“是。” 他娘向来舍不得对他说重话,竟然连不认他都说出来了,黄宁不由慌乱,承诺道:“好,我不与他来往,再和他来往天打五雷轰!” 黄父道:“你最好把这话记在心上!” 走出主院,黄宁神思恍惚,裴西安当真是在鼓动他? 太阳落山,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透心凉。 赵景清和袁牧将生豆浆封入陶罐,搬进发酵房,他们没做太多,只封了两罐,打算做几框豆腐去豆腐铺卖,先试试水,若是卖得好再多做。 “吃饭了!”林翠娥站在堂屋门口道。 “马上来。”赵景清和袁牧打水洗手,甩干水走进堂屋。 现在六个人吃饭,每一顿饭菜都做得丰盛,基本上是两个荤菜,一个炒菜,一个炖汤,炖猪蹄、炖排骨等换着来。 吃完饭洗漱好,赵景清和袁牧前后脚回到房间,铺开被子躺下,在熟悉的环境中,两人很快入睡。 次日丑时过半,赵氏豆腐坊燃起烛火,石磨开始运转。如今豆腐坊七个长工,加之赵景清和袁家四口,拢共十一个人,算不得多忙碌。 一框框豆腐做好摞在一处,驴车进进出出,货物送出。天际泛白,林翠娥和袁星坐张兴驾的驴车出发去镇上。 一切如旧,忙碌又井然有序。 赵景清泡上两壶热茶提出来,方便长工做豆腐累了喝水。 就在此时,一架马车停在豆腐坊门口。 赵景清第一时间便瞧见了,心里不由一咯噔,不会是如姜家般的人家登门吧?姜夫人出手大方,但姜家那般的事情,不论是他还是袁牧,都不想再卷入一次。 短暂愣神间,停在坊外的马车上,跳下一个人影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满满当当提着全是东西。 “怎么在这站着?”袁牧疑惑询问,从石磨房内走出,见他往外看,顺着他视线看去,眉头微蹙,“黄宁?他怎么来了?” 赵景清意外,“他是黄宁?!” 黄宁走上前来,看见袁牧高大的块头不由发怵,强装镇定拱手道:“赵夫郞,袁……袁大哥,我今日造访,是为前些日子对给你们造成的困扰道歉。我不该因个人恩怨,去威胁林氏五谷坊的老板,坏你们的生意。如今,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及识人不清,略备薄礼聊表歉意,希望赵夫郞和袁大哥能够收下。” 赵景清和袁牧面面相觑,咋、咋回事?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黄宁诚挚道,“我日后一定安分,也不会再受裴西安挑拨,还请两位高抬贵手。” 说罢,示意身后两个小厮将带来的厚礼放在赵景清和袁牧身前,大大小小拢共十二个礼盒。 赵景清反应过来,这便是兰香口中,姜夫人送他们的大礼,黄宁此举,定然是被人敲打过了。 姜夫人为他们造势,黄宁此举让人看在眼里,日后在山阳镇地界,更甚者在周边几个镇子,都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为他们清理不少明里暗里的隐患。 是以,黄宁送来的礼得收,不然枉费姜夫人一番好意。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赵景清语气平常道:“此事翻篇,希望黄少爷日后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他松口,黄宁亦松了口气,“自然,赵夫郞您放心。” “那我便不叨扰了,先行告辞。”黄宁拱手道,留下礼带着两小厮离开。 坐上马车,马车驶离豆腐坊,黄宁撩开垂帘往豆腐坊看,赵夫郞二人在看他送的礼。黄宁暗自琢磨,和他们二人面对面接触,不似裴西安说得有那么深的心计。也没有因为背后有靠山,而对他奚落为难,单这一点便极其难得。 黄宁疑惑,裴西安……他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马车远去,而豆腐坊内,赵景清和袁牧将礼盒提进堂屋内,拆开查看。 有名贵的补品人参,袁牧从前常上山打猎,识得山珍,这一颗起码十年起。亦有翡翠玉石,首饰头面,布匹。 十二个盒子里拆出的礼品,少说值得上千两。对黄家来说,这礼亦给得厚重。 而这,皆是因为姜夫人。 赵景清沉默许久,“袁大壮,姜夫人给我们的,太多了。” 仅因为他们做了酸浆豆腐,帮她布局反将一军,真能值那么多吗? 她待他们太好了。 袁牧道:“关胜在清河县跑生意,咱们让他多留意姜家,姜夫人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尽量帮。” 赵景清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不是黄宁前来,我差点忘记另外一件事。”袁牧将盒子归拢收起来。 “这个玉镯子别收,那套银饰也别收,等娘和袁星回来,拿给他们。”赵景清拦下他,玉镯子给娘,银饰一套里有手镯项链耳饰,可以叫娘自己安排,赵景清将两个礼盒拿到身前,才问道,“什么事儿?” 袁牧眸子微眯,“裴西安那边,不能这么算了。” 赵景清问:“你打算怎么做?” “他向来会做表面功夫,村里不少人还以为他是个好人,会读书有才学,我偏要将他的皮撕下来。”袁牧道,不一次将他打疼,后续便是三五不时的阴刀子,惹人厌烦。 前有赵四,后有黄宁,赵景清厌恶极了他,跃跃欲试问:“什么时候去,我和你一起。” “今儿下午。”袁牧迟疑了会儿,“你别去,我去就成。” 赵景清不解,“为啥?” “我不想你去,不想裴西安瞧见你。”袁牧低低道,挪到赵景清身后搂住他腰,头低下搁他肩膀上。 赵景清恍若看见蔫头耷脑的大毛,无奈失笑,“我和他又没关系,我是去看他热闹。” 袁牧耍无赖,下巴蹭景清脸颊,“那也不行,你是我的夫郞,我一眼也不想让他看。” “你扎到我了。”赵景清笑着直躲,“好,我不去,你自个回去吧。” 袁牧得逞,“我回来给你说。” “成。”赵景清笑着点头,“把东西收好,豆腐还没做完呢。” 两人将礼盒拿回屋里,出去做豆腐,又忙活起来。 临近午时,林翠娥和袁星回来。 张罗吃完午饭后,林翠娥收碗去洗,袁牧自觉站起来收拾,赵景清拦下她,“娘,你坐着让袁牧收拾,我有东西要拿给你。” 林翠娥茫然,“啥呀?” “你跟我来,星儿也一起来吧。”赵景清将林翠娥和袁星带入他们房间,“黄宁送来的礼,我觉着有些适合你们。” 第90章 他说着,将两个礼盒拿出来。 黄宁来访送礼道歉的事儿,林翠娥和袁星在饭桌上听袁牧说了,可没想到这还有他们的份。 赵景清转身回来,将礼盒打开,先是一套银饰,手镯有小拇指宽,南瓜头莲花纹的款式,项链是莲花坠子样式,耳环是配套的莲花坠流苏样式,简单大气又好看。 而后打开的是装有玉镯子的礼盒,镯子青白色泽,光泽内敛,瞧着便价值不菲。 “娘,这个你戴,你肤色白,戴着肯定好看。”赵景清说着,将擦手的膏脂拿出来,“我给你戴。” 林翠娥回神,手藏在桌下,“不成不成,这镯子恁好看,你自个戴就成,我平日里干活没轻没重的,磕坏了不值当。” 赵景清道:“这圈口我戴太大了,你戴正合适。” 他给袁星递了个眼色,袁星十分上道,一起劝道:“娘,你戴上试试,不合适取下来就成。” 两人轮番劝说,林翠娥将手拿上来,赵景清给她左手上抹满膏脂,在骨节处稍稍费力,将镯子给她戴上。 “好看,衬你肤色。”赵景清夸赞,袁星也跟着夸,两人将林翠娥夸得心花怒放。 赵景清顺势道:“娘,你戴着合适,就别摘下来了。” 林翠娥喜欢的紧,抬着手腕翻来覆去的看,这时候不说要取下了,“成,还是景清好,惦记着我。” 赵景清笑了笑,娘待他好,他自然也待娘好,“娘,这套银首饰你拿着,怎么安排随你。” “这……”林翠娥迟疑,她收了镯子,再拿一套银首饰,太说不过去了,但她知道景清性子是越发的说一不二,“那、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我们是一家人,娘你说这些,下次再听着我该生气了。”赵景清看着林翠娥。 “成成成,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林翠娥保证道,拿起银饰仔细端详,袁星也捧着脸一起看。 林翠娥看了好一会儿,抬眼看向赵景清手腕。 赵景清注意到她目光,“娘,你不用顾及我,我不爱戴这些个首饰。”身上清爽惯了,戴了东西累赘。 “那哪行,你都给我们了,你啥都没有。”林翠娥不赞同。 赵景清道:“黄家送来的不止这点,还有成套的头面首饰呢,我不想戴。” 林翠娥这才安心,没有和有但自己不想戴,可是天差地别。她转向袁星,心里已有了安排,“星儿,你拿镯子,项链和耳环给你大姐。” “好耶!快给我戴上。”袁星高兴不已,景清哥打开礼盒,他便看上这个镯子了,喜欢归喜欢,可他哪能开口要,没这个理。现下得偿所愿,袁星高兴得要跳起来。 “左手伸出来。”赵景清取过银镯子,将圈口掰开些,给袁星戴上后捏紧合拢。 袁星转动镯子看纹样,还不忘嘴甜,“谢谢景清哥!谢谢娘!” 林翠娥看着就可乐,但话要说在前头,“星儿,你拿一样你大姐拿两样,娘是仔细想过后决定的。项链和耳环的款式不适合哥儿戴,手镯较为适合你,再者镯子重,项链耳环加起来都及不上。娘自认还算公平,你心里别有想法,后面东西拿给你大姐,我也是一样的说法。” 袁星静静听完,笑嘻嘻道:“娘你放心,我明白的,我就喜欢这镯子。” 林翠娥点点头,将耳环和项链收起来。 母子两走出赵景清房间,瞧见袁老二坐房檐下裹烟叶子。 袁星跑到他跟前,伸出左手晃了晃,“爹,你看景清哥给我的镯子,好不好看!” 袁老二抬头,挺大的银镯子,“好看。” 袁星高兴了,往厨房去找袁牧。 林翠娥不动声色,抬起左手指着袁老二念叨,腕子上青白色泽温润的镯子不经意露出来,“你一天天,就知道弄你这些烟……” 袁老二再抬头,映入眼帘是个更大的玉镯子,“…………” “好看好看,谁能有你戴的好看。”袁牧敷衍的夸奖从厨房传出,他从厨房走出来,半是好笑半是无奈。 袁牧道:“爹娘,我要回乐明村一趟,这些事得和裴西安算清楚。” 话音落下,另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紧接着出现,“二哥,我也要回去,我想我朋友了。” 袁牧:“……”依他看想朋友是假,想让他们瞧瞧他新得的镯子才是真。 林翠娥抬起左手抚过鬓角散落的发丝,“我也要回去。” 袁牧:“…………”他的亲娘诶。 赵景清紧接着道:“娘和星儿都回去了,我也要回去。” 袁老二见状,“我要回去看看大哥和老三有没有把我的过年猪养好。” 他可不要留下看门,有大毛二毛看门就够了。 张兴从屋里走出来凑热闹,“要回去啊,我也一起回去看看我娘。” 袁牧:“……” 行吧,都回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71章 回去的人多, 自然不能空手回,袁牧和赵景清赶往镇上买了不少东西。 锁上大门,一行六人驾两架驴车, 一前一后朝乐明村去。 林翠娥和袁老二坐的是张兴驾的驴车, 赵景清和袁星坐袁牧驾的驴车。 袁牧兴致不大高, 分明和景清说好不回去,裴西安的事儿让他去解决, 结果一大家子都回去了。 赵景清坐在驴车另一侧,不时看袁牧一眼观察他的神色,“袁大壮。” “嗯?”袁牧回应。 “我不去裴家,就远远看着。”赵景清保证道,知道袁牧在吃醋, 可没想到他醋劲那么大。 袁牧看向他, “真的?” “真的, 难不成是煮的?”赵景清玩笑道。 袁牧没忍住笑出来, 心里的那点憋闷散去。 驴车抵达乐明村, 袁牧径直走入村长家院子, 拔高声音问:“村长在家吗?” 郑阿花在堂屋里纳鞋垫子,“在。” 收起针线篓子,郑阿花走出来, 笑着得亲热, “今儿你们咋回来了?” 村长慢她一步从后面走出来, “找我啥事儿?” “村长, 我们今儿回来是想请你帮我们做主, ”袁牧将裴西安这阵子捣鼓的事告诉村长,“当初换亲的事儿结束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们没招他惹他,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背后使坏,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村长和郑阿花震惊得无以复加,村长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上次学堂教书的事儿后,他知道裴西安是个眼高手低的,不成想还能在背后搞出这些事来。 郑阿花猛拍大腿,“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杨大通,这事儿你的好好处理。” 杨大通瞪她一眼,人都找上门来求做主了,他会不尽心处理吗?杨大通道:“裴西安他腿折了还没好,不好请他过来,要不你们和我去趟他家?” 袁牧点头,“好。” 连带村长两口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裴家而去。 快到裴家时,袁牧指了一处位置,是块平坦的石台,“景清,你去那儿,那里能将裴家院里看得清清楚楚。” 赵景清颔首,往他指的位置去,袁星主动留下陪着。 “你不去?”赵景清问。 袁星直摇头,“不去,万一苗婶子骂我咋办,我嘴巴没大姐利索,可骂不过她。” 赵景清忍俊不禁,他是见识过苗成凤那张嘴的,确实不好相与,袁星的担忧有理有据。 两人站在石台上,能清楚看到村长带领袁牧走进裴家院子,亦能看到四面八方三三两两往裴家聚拢的人。 关注裴、袁两家的人可不少,见袁家带着村长一行人气势汹汹朝裴家去,瞧着势头就不对,不论是地里忙活的,还是家里休息的,一传十十传百,三三两两朝裴家聚拢。这热闹可不能错过。 裴家院子里,苗成凤坐在屋檐下唉声叹气,瞧见村长带着袁家人走进她家院子,她愣了下站起来问:“你们干啥?” 村长一同来的,暂且轮不到袁牧开口,杨大通道:“裴西安在吗,叫他出来吧,袁牧这有些事要与他针对针卯对卯的论清楚。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说开了对所有人都好。” 苗成凤见势不妙,下意识就想护着自己儿子,“西安、西安他不在家。” “你们找西安啥事儿,和我说也是一样的。”苗成凤道,心里暗暗琢磨着,西安腿折了后天天在家休养,怎么也不可能去招惹袁牧他们,咋还找上门来了。 她话音刚落,杨大通还没说话,堂屋内传出另一道声音,“他在家,叔,你们等一会儿,我扶西安出来。” 不多时,赵景明将裴西安扶出来,“要说什么,同他当面说就成。” 苗成凤恨恨瞪他一眼,敢怒不敢言。 裴西安面色难看,目光扫过前来的所有人,定格在袁牧身上,暗暗深吸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一如从前对外人那般从容镇定。 第91章 “村长,你们今日来是为何事?”裴西安和气询问道。 杨大通道:“我今儿主要来做个见证,具体什么事儿让袁牧和你说。” 裴西安从容的面孔有一瞬不明显的扭曲,而后恢复如常。 袁牧这才开口,“裴西安,我想问你安的什么心,明里暗里插手我家的事!” 裴西安微怔,面露不解,“你何出此言,实在是冤枉我。” “冤没冤枉你,我说出来大家伙自有评判。”袁牧目光扫过院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眸底深处划过笑意,不枉他先登门找村长做筏子。 袁牧道:“先说第一件事,赵四是我岳父,我和景清孝顺他是应当的,但你鼓动他插手我们豆腐坊的生意,安的是什么心?!” 裴西安眉头微皱,这事儿赵四显然不可能同他说,只能是他的猜测,裴西安不认,“我并未鼓动岳父,他年纪大了,在马行做事太辛苦,恰好自己哥儿有能力开豆腐坊,为自家人干活,总比为外人干活轻松。他插手你们生意,我实在不知情。” “是吗?你如此体谅岳父?不过他显然不承你的情,你出现在他面前,他许是会忍不住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袁牧视线下移,落在他不能受力的腿上。 “什么?裴秀才的腿是他岳父打折的?” “什么仇什么怨啊?下恁重的手。” …… “袁牧,你快说说。” 袁牧没细说,“断人前程的仇,只打断他一条腿,算我岳父大人有大量。” “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打他不冤。” “诶……我想起来了,之前听亲戚说裴秀才是骗人钱财被打断腿,我没信,不成想是……” “他能做出骗人钱财的事儿,眼红袁家日子过得好,也不是没可能。” “别说,赵景清本来是要嫁给他当夫郞,现如今……他想不通实属正常。” …… 嘈杂议论声不停,裴西安面色变了又变,“袁牧,你胡说八道!” 袁牧不乐意听他们提‘景清本是……原本……’,轻飘飘扔下一个重磅消息,“是不是胡说八道,公所的捕快能证明,案卷上有记载。” “啊?还闹到官府去了!” “那看来八九不离十……” 裴西安气得面色胀红,别人好奇的扫视,好似将他剥了个一干二净,赤/裸/裸的袒露在外,任人指指点点。 好一个混淆视听,无论有无证据,全安在他身上,裴西安望着袁牧,眼底神色愈发沉郁。 袁牧继续道:“第二件事,你鼓动黄宁断豆腐坊活路,当真可恶!” “你有何证据?”裴西安反问,黄宁这事儿上他没留下把柄,不可能任由袁牧将此事栽在他身上。 “你问我要证据?”袁牧笑了笑,“黄宁今早因此事登门道歉,直言是他识人不清,日后不会再受裴西安挑拨,你还要啥证据?” 裴西安脸色顿时沉下去,黄宁竟然出卖他,裴西安强装镇定,辩解道:“仅凭他一面之词,做不得数。” 板上钉钉的事儿,袁牧才不管他认不认,村里其他人心里自有一杆秤,他们认即可。 周遭窃窃私语不停。 “裴仁德恁好一个人,怎么生出的儿子一个比一个……” “人家都说歹竹出好笋,他家是好竹出一窝歹笋。” …… 裴西安忍无可忍,“闭嘴,都给我闭嘴!” “哟,还凶得很。” …… “村长,今儿想请您和村里大家伙做个见证。”袁牧以退为进,“裴先生是我启蒙恩师,对我有授业之恩,本不该处处计较找上他的妻儿,可我们的一再忍让,换来的是裴西安一而再再而三的阴刀子,更甚至要断我们的活路,我实在忍无可忍。” “裴西安所做所为,让我们豆腐坊一时陷入震荡,但好在及时找到解决办法,没有造成太大影响。此前的事,我可以看在恩师的份上既往不咎,但今后若再有下次,别怪袁某不留情面。” 他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感,不少人都深有感触。 “赵景明嫁进裴家前,年年春耕要帮忙种地,秋收要帮他家收粮食,自家都忙不过来,还要帮他们干,要不是看在裴先生的面上,我早就不乐意了。” “我也是,裴西安有手有脚的,天天搁家里读书,也不下地干活,他爹又教书又读书,也没把地里的活计耽搁了。” …… 杨大通抬手往下压,“安静,大家伙别说了。” 裴仁德面子情总有用完的一天,裴西安真性情又暴露人前,裴家今后的日子难过啊,杨大通心中暗暗感慨,但话不能这么说,他道:“西安,你爹常将忠孝仁义礼智信挂在嘴边,以此来要求自己,你……” “闭嘴!”裴西安忽然怒喝道,强装出的温和面具消失得一干二净,状若癫狂,“开口我爹,闭口我爹,有本事让他活过来教训我,没本事别说话,都给我滚出去!” 杨大通愣了下,“你……” “滚,裴家不欢迎你们。” 不远处石台上,赵景清看见裴西安疯了似的赶人,神情一言难尽。 袁牧一行人从裴家院子里出来,杨大通沉着脸将看热闹的村民疏散,热闹喧嚣的裴家恢复平静。 裴西安腿疼得无法站立,瘫坐在地,是又哭又笑。 苗成凤扑上去抱着他,哭成个泪人,“我的儿啊……” 赵景明倚着堂屋门框,胳膊环在胸前,静静地看着两人,毫无反应。 隔了会儿,他才开口使唤道:“哭什么哭,去煮猪草喂猪,过年猪喂瘦了才有得你哭。” 苗成凤一僵,松开裴西安,抽抽噎噎去拿背篓出门打猪草。 裴西安坐在地上,赵景明盯着他看了会儿,“西安,我让你留家里读书,不成想你实在让人失望。” 裴西安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赵景明道:“从今儿起,你白天做活,晚上,我亲自盯你读书。” “我要休了你!”裴西安抬头,眼眶里满是红血丝,目眦欲裂,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赵景明好笑的看着他,“你说的可不算。” 那厢,袁牧和石台上的赵景清碰头,一家人往袁家走。 林阿叔从人群里窜出来,笑容满面道:“你们回来咋不打声招呼,我也好早做准备,做点好的请你们吃饭。” 林翠娥道:“你别忙活,我们今儿回来就为裴家这事儿,处理完去你家和大伯家坐坐,就要回去了。” “那成。”林阿叔点点头,说说笑笑往自家走。 林阿叔瞧见林翠娥手腕上的玉镯子,“你这镯子还好看诶,让我看看……” 林翠娥抬起手,任由他看,“哎呀,我说不要,景清非要给我戴上……” 他们身后,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是忍不住的笑意。 袁星去找朋友玩,赵景清和袁牧去村长家,将驴车牵上,把带来的肉和果脯桃酥给几家亲近的送去。几人去袁老三家坐了会儿,又去袁老大家看望家里长辈,送上银钱孝敬。 袁老大家热闹非凡,三家十几口人都在他家坐着闲聊。 林翠娥瞧着天色,寻思道:“这儿去月儿那边方便,我去看看月儿。” 袁牧被堂兄堂弟拉着抽不出身,赵景清道:“娘,我驾驴车送你过去。”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72章 袁月嫁到隔壁村刘家村, 离得并不远,之前林翠娥没去小罗湾,三五不时便走路去看她, 后面去了小罗湾, 来回不方便, 这才少了接触。 赵景清驾驴车过去,不一会儿便到了。 驴车在一户青砖瓦房前停下, 赵景清将驴车栓在一旁。 林翠娥几步走到木栅栏门外,大声喊人,“月儿!” 袁月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瞧见人面上露出笑来,疾步上前开门, “娘, 景清, 你们咋来了?快进来。” “有事回村里一趟, 顺道来看看你。”林翠娥笑着道。 三人往堂屋走, 母女两在说话, 赵景清环顾四周,院子里铺了石板,不是什么好石料, 但落脚不会满脚的泥, 东西收拾的齐整, 分门别类的放置好。堂屋里收拾得整齐, 桌子板凳柜子擦得干干净净, 同林翠娥如出一辙。 袁月拉开凳子让两人坐,又倒水送到他们面前。 “安安呢?咋没看见他?”林翠娥问,端起碗喝了两口水。 “出去玩了。”袁月瞧见她手腕上的镯子, “娘,你戴玉镯子了,这镯子可真好看。” 这夸奖林翠娥百听不厌,嘴角止不住上扬,“景清给我的,不仅有我的,还有你和星儿的。” 她将身侧板凳上装有礼盒的布袋子拿起来,将礼盒取出打开,露出里面的耳环和项链,“这是给你的。” 袁月低头看向盒子里的首饰,眼睛顿时变得明亮,喜爱不已。 第92章 迟疑一会儿,她抬头看看林翠娥,又看向赵景清,“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赵景清劝道:“这是娘的心意,你快收下。” “也是景清的心意,”林翠娥补充道,“这套银饰还有个镯子,我给星儿了,耳环和项链给你,你们两都有,可别说不要的话。” 袁月这才道:“成,谢谢娘,谢谢景清。” “大姐,我给你把项链戴上。”赵景清起身,将项链给袁月戴上。 莲花坠子坠在胸前,袁星指尖轻轻抚摸,爱不释手,好一会儿才缓过兴奋的劲头,“我进屋拿铜镜,把耳环也戴上。” 她开心得紧,笑得娇俏,像朵花儿似的。 孩子开心,当娘的自然也开心,林翠娥看着袁月,眼中的喜爱多得快要溢出来。 等袁月拿来铜镜,林翠娥亲自给她戴上。 耳环是莲花坠流苏的款式,下坠的流苏轻轻晃动,衬得袁月脖子修长白皙,好看得紧。 袁月拿着铜镜,看看耳环,再看看项链,心里美得不行,近日来的心中的难受被抚慰消散。 “亲家母,”笑盈盈的声音自外边响起,人未到声先至,“我听人说瞧见你来了,我撒下手里的活赶紧过来看看。” 袁月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铜镜扣在桌上。 墨发中参杂几缕白发,头发梳得光洁露出个大脑门的结实小老太跨进堂屋,“亲家母日子过得好,这瞧着是越来越年轻了,我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了,两个儿子全是债。” “这就是景清吧,长得真俊俏,和袁牧真是天生一对。”小老太一张嘴说个不停,“瞧着身子骨结实,肯定好生养,你嫁进袁家快有一年了,肚子咋还没动静。” “……”赵景清无语凝噎,许阿叔担心的事儿娘么说什么,外人倒来操心上了,念及她是大姐的婆母,赵景清没将话说难听,“我和袁牧不急,想先攒点家业。” 小老太扭头就对林翠娥道:“亲家母,你也不急啊?你这个年纪该抱孙子了。我比你大不了的几岁,孙子孙女都四个了。” 林翠娥:“……” “我不急,景清说得对,先攒点家业,不至于孩子来了受苦,”林翠娥想起前几天袁月去到小罗湾,对她说的那些个事,对胡秋凤这老太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安安还算玉雪可爱,可另外三个干瘦得和猴似的,瞧着便过得不好。” 胡秋凤面色微变。 林翠娥却不放过她,“你也是,不是我过得好显年轻,是亲家母你操劳过多,才显得更出老。操心的人费心费力,人也老得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胡秋凤沉下脸,“话不是这么说的……” 林翠娥将腕子上的玉镯子明晃晃露出来,她肤色白皙,和色泽温润的玉镯子相得益彰,打断胡秋凤的话,“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出老是这个原因,更多的还是得孩子孝顺。” 胡秋凤睁大一双眼,死死粘在林翠娥手腕上,眼睛一眨也不眨。 “听月儿说,两家长辈她一样对待,我收到的肉啊菜的可不少,你那想来也不差,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了?是不是补贴到你二儿子家去了,亲家母不是我说你,人啊还是得为自己着想,得对自己好点。”林翠娥道。 胡秋凤镯子都顾不上看了,脸色越来越难看,拔高声音质问道:“你啥意思?!” 赵景清是第一次听见娘说话那么弯酸,也是开了眼,同时明白娘对胡秋凤的不待见,心下清楚,大姐当是在刘家受委屈了。 从姜家回来那日,他觉得不对劲之处,在此刻有了解释。 赵景清自是要为袁月撑腰,更不可能让人当着他的面,对娘大小声,赵景清开口道:“亲家婆婆您别急,我娘也是为你好,您都一把年纪了,该为自己考虑。” 胡秋凤愣了下,狐疑的看向赵景清,又瞥向林翠娥,忽的冷笑一声,当她几十年的饭是白吃的,看不出他们两合起伙来挤兑她? 从前她还奇怪,林翠娥那么和气一个人,怎么生出袁月这么争强好胜的女儿,现在算是明白了。现在她一个人,哪是人家娘三的对手,惹不起总躲得起,等人走了,看她怎么……胡秋凤扫向袁月,一眼望见她脖子上的项链,眼睛顿时就亮了,眼底划过贪婪。 袁家如今日子过得可真好,不仅林翠娥戴那么大个镯子,袁月也没亏待……胡秋凤眼珠子滴溜一转,有了主意。 “哎哟,”胡秋凤抚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不是我刚刚说话不对,惹你们生气了?我就是个直性子,也是担心景清,说话不好听,你们别往心里去。” 赵景清和林翠娥对视一眼,皆感到无语。 袁月对胡秋凤何其熟悉,看她那模样便准没好事,赶紧开口道:“娘说得什么话,你的心意我们知道,哪会因为几句话就和你置气。我也是个直性子,你说的事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实在做不了主,刚好景清在这儿,我就再当着你的面问一次景清,给你个准话,总行了吧?” 说罢,不给胡秋凤开口的机会,便紧接着道:“景清,我婆婆想让小叔子去你那儿上工,我说你那儿人手够,不招人,她偏不信。” 赵景清领会到她的意思,瞬间明白她带孩子回娘家小住是为何。大姐之前没说,现在却说出来,以大姐的性子,不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不会将这事儿拿出来与他说,让他决断,看来她回来后过得不安生。 “亲家婆婆,大姐说得没错,我们就是个小作坊,生意做得小,要不了几个人,现在人手够多了,我还寻思着放两个走,实在是不缺人手。”赵景清和和气气拒绝。 胡秋凤笑道:“那好办,你多放走一个人,让我家老二顶上呗。那个瘸腿的张兴你给放走,我家老二会驾驴车,让他去也一样的,他腿脚好使,上货下货的肯定比他更能干。我们还是亲戚,人你用着也放心。” 赵景清:“……” 这么论,张兴不仅是袁牧从小到大的玩伴,还是林翠娥娘家的亲戚呢,不比胡秋凤这边关系更近? 赵景清面色凉下来,好话说了不听,那别怪他说话难听,“我们这活计可累,丑时起床忙到晚上,要能吃苦。而且不单是送货就完事,要做豆腐,还要管收账,手脚不干净的人不能要。他不能胜任。” 他这么说,胡秋凤哪里肯答应,面色顿时就变了,“你咋说话……”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袁月打断,“娘,上次青山和小叔子喝酒,兜里的钱咋没的你忘记了?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 “你!”胡秋凤气急,但瞅见林翠娥和赵景清都盯着她,她甩手就走,出院子时恰好撞上回来的刘青山。 刘青山问:“娘你咋了?” “你娶了个好媳妇!”胡秋凤瞪他一眼,大步流星离开。 刘青山摸不着头脑,踏进堂屋,瞧见里边的人微微一怔,打招呼道:“娘,景清。” 林翠娥颔首,赵景清喊人。 刘青山抬手示意提着的筒子骨,“时间不早了,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去给你们露一手。” “不了,他爹和袁牧还在村里等我们,就不留下吃饭了。”林翠娥道,“青山,该说的昨天你接月儿回来,我和她爹都说了,不再多说什么。我把月儿嫁给你,是看中你人好,你爹娘是个偏心的,本来也没图他们什么,万不能再欺负到月儿头上,你好好护着你妻儿。” 刘青山点头,“我省得。” “大姐,你得了空多来小罗湾玩,家里房间多,不用担心住不下。现在离得远了,爹娘经常惦记着你,惦记着安安。”赵景清主动道,想叫袁月放心回家,不要有顾及。 袁月看一眼刘青山,“成,得空了我多带安安回去。” “那我可盼着。”林翠娥含笑道,“我们走了。” “娘,我送送你们。” 目送林翠娥和赵景清架驴车离开,袁月对身侧刘青山翻了个白眼,转身回院子,见刘青山还杵在那,袁月道:“咋了?我娘他们走了,你就不露一手了?” “不是,我去做饭。”刘青山往厨房走,“下次我娘再来,你左耳进右耳出,不管她。” 袁月道:“我不理会她,她找你哭,你就期期艾艾来找我,这样的事儿还少吗?” 刘青山不说话,袁月深吸一口气,“景清说的话你听到了,再有下次我就带安安回去住,可没那么容易回来,你自个守着你爹娘过吧。” “没下次了。”刘青山急忙保证道,“我只听你的。” 袁月轻哼,“但愿。” 见她松动,刘青山暗暗松了口气,“你戴这耳环项链好看,还差个镯子,等攒攒钱,我们去买个镯子戴。” “做你的饭去,”袁月捏着胸前坠着的莲花坠子,“我去找安安回来吃饭。” “好。” —— 驴车驶向乐明村。 第93章 时辰不早了,叫上在袁老大家的袁牧父子二人,四人驾驴车回小罗湾。他们来时,驴车装得满满当当,回去时亦没空着,装有许多应季的瓜果蔬菜。 张兴没同他们一起,他单独驾有驴车,随时回小罗湾都方便。 回到小罗湾,天擦黑,林翠娥张罗着煮晚饭吃。不知道张兴啥时候回来,吃没吃饭,林翠娥给他留了份饭菜温在锅里,以防万一。 次日凌晨丑时过半,又是做豆腐的时间。风声呼啸,凉意森然,天儿又冷了些。 赵景清看向四周敞开吹风的作坊,对袁牧道:“等得了空,咱把四周封了。” “成。”袁牧点点头。 酸浆水已经发酵好,可以做酸浆豆腐卖,第一次去卖,赵景清不打算做多了,做五框就成。 天际泛白,可以出发去镇上。 赵景清许久不去卖豆腐,今儿特意跟了去,可见他对酸浆豆腐的看重。铺子里卖得好,这个口味受人欢迎,便可以推给目前从他们这儿拿货的酒楼、食肆,又是一大笔进项。 驴车驶入山阳镇,在菜市外赵氏豆腐铺停下。张兴帮忙将要卖的豆腐卸下,驾车驶离。 赵景清和林翠娥两人忙活着将豆腐框摞好,等待开市。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73章 酸浆豆腐定价不贵, 和嫩豆腐一样是两文一块。 但因着是新品,轻易不会有人尝试,赵景清借鉴之前卖霉豆腐用的方法, 来买豆腐即赠送一小块酸浆豆腐品尝味道。 赵景清横竖各添几刀, 将酸浆豆腐切成一框八十块。 忙活完, 天光大亮,有妇人和夫郞提着菜篮子来到菜市。赵氏豆腐铺的名声早已打出去, 客源十分稳定,不一会儿便有人停留在豆腐铺前。 “赵夫郞,今儿你来了,许久没瞧见你了,人气色好, 还俊俏不少。” 赵景清看向来人, 非常眼熟, 是从前他在卖豆腐时的熟客, 赵景清盈着笑道:“潘婶子还记挂着我呢, 您要买点啥, 咱们今儿推新品,我给你送一块。” 潘荷花不曾想那么久没见,他还能叫出她来, 面上也露出笑来, 询问道:“啥新品?” “榆林那边的特产, 酸浆豆腐, 比嫩豆腐口感更嫩更细腻。”赵景清回答, 拿起一张大叶子,“我先给您装上。” “成,那我不买嫩豆腐了, 试试你们的酸浆豆腐。”潘荷花笑得跟花似的,“再给我包两块老豆腐。” “成。”赵景清应声。 他在包豆腐,忙不过来,林翠娥拿起两张大叶子,撬两块老豆腐,利索的包好。 老客户都知道价,不用他们说,潘荷花数出六个铜板递给林翠娥。 林翠娥招呼道:“好吃您下次再来。” “成。” 潘荷花挎着菜篮子走入菜市,当即有人围了过来。 “你们要送豆腐啊?”问话的是个年轻的夫郞。 赵景清道:“对,买一块豆腐,送一小块咱们的新品,酸浆豆腐。” 年轻夫郞眸光微亮,“那给我装两块老豆腐。” 赵景清和林翠娥利索包好递给他,林翠娥不忘叮嘱,“好吃您再来。” “行。”年轻夫郞挎着菜篮子,挤出围拢过来的人群,笑眯眯离开,大早上就捡着便宜,能不开心吗?好在他今儿来得早,来迟了许是还抢不着呢! “我要一块嫩豆腐。” “成。” “老板,两块老豆腐。” “好嘞!” 林翠娥包老、嫩豆腐,赵景清则装酸浆豆腐,两人干活利索,配合无间,半点也没手忙脚乱。 不多时,一框酸浆豆腐就送完了。 赵景清将空豆腐框搬到后边,折身回来,便听见人问:“老板,买霉豆腐送你们这个豆腐不?” “送,买二两起送,最多送四小块。”赵景清道,霉豆腐十文钱一斤,二两就是两文钱,和买一块嫩豆腐价格一样,同个标准不会有纠纷。 “给我装一斤霉豆腐。”方才问话的人道,他本来就是来买霉豆腐的,能白得一块豆腐,心里高兴。 赵景清利索的从陶罐里夹霉豆腐称重,又包一块整的酸浆豆腐,一并递给他。 “赵夫郞,我要一块酸浆豆腐。”一个婶子道,是少有的不尝便直接买的人。 赵景清应声,拿起叶子便要给她包上,迟疑了一下,他道:“婶子,要不你先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婶子摆摆手道:“不用,我在你这买两年豆腐了,信得过你,你说好吃肯定好吃。” 赵景清笑了笑,“谢谢婶子信任,我给你送一小块儿,您吃着好下次再来。” “好。” ……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或买或送,五框酸浆豆腐清空。 没豆腐送,铺子前的人少了许多,赵景清和林翠娥轮换着来,得以喘口气休息一会儿。 前面豆腐卖得快,余下的少,卖完的时间也早,比寻常早了小半个时辰。林翠娥和赵景清将豆腐框收拾摞好,等着张兴送完货来接。 “娘,”赵景清想起昨天在大姐家,“亲家婆婆直勾勾盯着大姐的项链看,她会不会找大姐要?” 林翠娥叹了口气,“她做得出来,但不可能给她。青山再经不住他爹娘哭,也做不出把妻子娘家给的东西,要去送给爹娘的事儿。这事儿他肯定站月儿这边。” 赵景清点点头,放下心来。他不由感慨,不是谁家婆婆都和林翠娥一样好,嫁到袁家,是他运气好。 闲谈一会儿,赵景清起身去肉铺买两斤肉,家里有从乐明村带回来的菜,不用另外买。回去豆腐铺,没等多会儿,张兴便来了。 回到小罗湾,赵景清算了算,今儿单卖的酸浆豆腐只有半框,余下的四框半都是送出去的,算是开了个好头。 次日,赵景清多准备了三框酸浆豆腐。 豆腐铺方开张,便有买菜的夫郞来了,“老板,你们昨儿送的豆腐我吃了,口感确实更嫩滑,豆香味很浓郁,和嫩豆腐是两种滋味,白水煮了蘸红油辣椒,香得很。你说是榆林那边的特产,那边是啥吃法?” 赵景清了解的不多,但在姜府见徐厨娘做豆腐,倒是知道几样,“可以做麻婆豆腐、家常豆腐、鲫鱼酸浆豆腐汤、菠菜酸浆豆腐汤,做法和咱们之前卖的豆腐大差不差。后边有之前的菜单,您可以都试着做一下,说不定能尝到不一样的美味。” 那夫郞点点头道,“我今儿要两块酸浆豆腐。” “好,再给你送半块。”赵景清一边包豆腐一边道。 “两块够了,能送霉豆腐不?” 赵景清顿了下,“可以,给你送两坨霉豆腐。” “好。” 夫郞递来四枚铜板,提着菜篮子离开。 赵景清将铜板放入林翠娥腰间挂着的钱袋子中,听着铜钱的叮当响,心情愉悦。今儿第一单是酸浆豆腐,只盼着今儿买酸浆豆腐的人能更多些。 如他所愿,昨儿不少试吃的人来买豆腐时,都说酸浆豆腐味道不错,今儿来一块两块的买。 等到豆腐卖完收摊,赵景清立即盘算一遍,今儿卖出去的有三框,余下五框是送出去试吃的。试吃的人越多,豆腐卖出去的可能性越大。 第二天,赵景清准备十框酸浆豆腐,一半卖一半送。 第三天,赵景清又多准备了两框,拢共十二框,亦是一半卖一半送。 第四天、第五天……转眼酸浆豆腐卖了七天,来买的人不少,赵景清将送豆腐的优惠取消,不再送豆腐,酸浆豆腐的售卖量有所回落,定在了八框。 它比嫩豆腐嫩滑,有得人吃过后更偏爱它的口感,嫩豆腐的出售量有所影响,少了三框,但铺子卖的豆腐量总得加起来,足足有三十框。比之之前稳定的二十五框,多了五框。 总得来说,赚得也更多。 林翠娥笑得合不拢嘴,前面瞧景清送出去那么多豆腐,她嘴上没说,心里却心疼得紧,怕送多了亏本,没成想带来了那么多生意。 足足多了五框,一天能多赚两钱,一个月就是六两。可不少了。 还好她没开口说这说那。 酸浆豆腐的销量趋于稳定,日后吃过的人多,销量还能再多点,想着便有盼头。赵景清便不再去豆腐铺,依旧是林翠娥和袁星去卖豆腐,袁牧守着豆腐坊,他则去登门拜访签合约的酒楼和食肆,送上一框酸浆豆腐试吃,试图扩展销路。 季衡见他们酸浆豆腐卖得好,也试着拿了三框货,在青石镇用赵景清的方法卖。他卖豆腐时间不短,积累了不少老客户,不过短短七八天,酸浆豆腐在青石镇卖得极好。 甚至有酒楼掌柜的找来,问他这豆腐是不是他做的,想从他这进货。 季衡当即将他引荐给赵景清,酒楼掌柜想先进五框试试水,若是卖得好再多进。 第94章 赵景清给他一框三十二文的进货价,酸浆豆腐工序比胆水豆腐复杂,难点在于酸浆水发酵,他们成本更高,散卖定价高了怕没人买,和嫩豆腐一个价,但走批发进货,定然不能再是一个价。 掌柜的有些迟疑,但因着包送货上门,便同意了。双方定下进货量和价格,拟合约签字画押。 在季衡忙碌的这些天,赵景清也没闲着,他将山阳镇、青石镇、武平镇和武安镇的酒楼和食肆都跑了一遍,送去酸浆豆腐。 他们尝试后,大半都愿意从他这进货,只是进的量较少,与之前既定的老豆腐和嫩豆腐的量相比,不足十分之一。 但赵景清是满意的,目前时间尚短,推出酸浆豆腐不过半月,林林总总加起来约摸有一百框。赵景清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酸浆豆腐能卖的更好。 嫩豆腐出货量有所削减,但不多,比之平日里少了五十至六十框。每天出货的总量在增加,对此赵景清并不担心。 酸浆豆腐的量起来了,赵景清一人显然做不过来,他将做法教给徐立秋等人。但也有所保留,重中之重的酸浆水发酵他捏在手里,只他和袁家人知道。 赵景清连轴转,虽累了些,但瞧见生意越做越好,心里便很是满足。 闲暇下来,赵景清忍不住想,关胜在清河县跑生意,不知他跑得如何了,姜家现在又是啥情况…… 说曹操曹操到。 “东家!” 赵景清寻声望去,就见关胜驾了头驴子哒哒跑进豆腐坊,翻身而下,急急忙忙跑向他。 关胜压低声音道:“东家,姜家老爷子去世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74章 “去世了?”赵景清轻声反问, 眼底闪过慌乱,想起夹在食盒中的密信,以及交到袁牧手里的药粉, 老爷子会不会是因为这药…… 关胜肯定道:“对, 姜家门口挂上白纸幡, 放出消息说是老爷子去世。” 赵景清点点头,压下心底的慌乱冷静思考, 老爷子去世,那么姜家下一任掌舵人之争已经明了,赵景清问:“可知道丧礼是谁在主持?” “不知道,姜家高门大户的,我只能在外面远远瞧一眼, 里边啥样瞧不见。”关胜道, 心下疑惑东家夫夫两人不过是去姜家做一次豆腐罢了, 为何如此关注姜家?到底是心思活泛的, 关胜知道什么该问, 什么不该问, 东家的吩咐照做即可。 赵景清眉头微蹙,心中愁绪更甚,压下心底的情绪, 他转而询问道:“县里生意跑得咋样?” “不好跑, 这家从小舅子那进货, 那家是小叔子自家的, 关系错综复杂, 指不定哪两家就有交集,沾亲带故的。”关胜提起来直叹气,“不过有两家新开的小食肆, 有意向从我们这进货,加起来不过二三十框。这儿到清河县驾驴车一个半时辰,为了这么点小生意特意跑一趟送货,成本太高。” 能跑下的生意多,他没这顾虑,但这太少了,关胜止不住想,若他是东家,他宁愿不做这点生意。 赵景清脑子里算盘拨动,就按二十框算,老豆腐嫩豆腐各十框,前者五十文一框,后者三十文一框,算下来一天是八钱,一个月是二十四两。请驾车送货的长工,月钱算一两,豆子成本不足四两,其余杂七杂八的成本算作三两。粗略算一笔账,亦有十六两进账。 这笔生意能做。 更遑论如今只是起步。 赵景清道:“无事,你无需顾虑这些,只要你能将生意跑下来,其余都不是问题。这两家有意向的小食肆,能定下来最好,我这依然送货上门。” 关胜松了口气,“成,我有八成把握能签下来。” 赵景清知道他的能力,他这么说与十成十没区别,“那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您就放心吧,我马到功成。”关胜贫了句。 赵景清笑了笑,不忘叮嘱道:“姜家那边,你再多留意些时日,有啥动静一定回来告知。” “好。”关胜应下,打算辞别离开。 赵景清没让他走,进堂屋拿纸笔拟合约叫关胜带上,若是顺利让对方直接签了便是,免得来回多跑一趟。 关胜收好合约,牵上驴子离开,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得回家去看看。 目送关胜走出豆腐坊,赵景清转身去找袁牧,在后院驴棚找到他,“袁大壮!” “咋了?”袁牧问,手里拿着叉子清理食槽里的草料。 赵景清将关胜带来的消息告诉他,愁容满面,“老爷子会不会是因为那药,所以才……”他顿了下,“不知道姜夫人情况如何,是否夺得掌家权。” 袁牧放下叉子,拍去手上的灰,拉过赵景清的手握住,“景清,姜家老爷子的死与我们无关,我们没下药,姜夫人定不会留下把柄,老爷子不可能是因此去世。” 赵景清的心定了定,他们离开姜家已有十八天,肯定与他们无关,又想起姜夫人来找他做豆腐时,说家里老爷子时日无多,这般想来,老爷子离世在意料之内。 “至于姜夫人……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老爷子去世,姜家掌家权花落谁手,过不了几天便明了。”袁牧颇为镇定,他琢磨了许久,姜夫人是女子,每一步都走的谨慎,且领先她那些兄弟一步,他觉得姜夫人的胜算更大。 赵景清镇定下来,收紧的眉宇舒展开,“船到桥头自然直。” 袁牧捏捏他的手,“是这个理。” “外面风大,吹着冷,咱快些把这儿收拾了。”赵景清抽出手,拿来扫把扫帚清扫草料碎屑。 袁牧嗯了声,将食槽清理干净,又叉草料喂驴,这才算完。 两人洗手穿过厨房,往前院去,林翠娥在备菜准备晚饭,喊住两人问,“景清,你们被子盖着够暖和不?冷不冷?明儿你爹空了,准备回小罗湾拿几张棉被过来。” “不冷,咱们的够用了。”赵景清回答,他一直以来吃好睡好,只为做豆腐卖豆腐操心,身子骨养得结实。今年天凉下来后,赵景清感受明显,他手脚是热的,不似去年躺上床后许久也暖和不起来,需要袁牧给他暖脚。 “那我让你爹少拿两床,免得过年回去住,大包小包带回去,麻烦得紧。”林翠娥说着话,手里的活不停。 赵景清:“成。” 走出厨房,赵景清寻思道:“袁大壮,明儿下午空了,咱们去镇上买几套衣裳吧。去年娘只给我和星儿做新衣,你们的都没做,去买几件。” 夏天各自添了几身衣裳,若不是最近忙,冬衣也早该添置了。 袁牧点点头,“好。” 次日下午,袁老二驾驴车回家拿棉被,赵景清和袁牧则叫上林翠娥母子去镇上买冬衣。 进城后一行四人直奔成衣铺子,各自挑选。 赵景清挑好自己的,又给袁牧挑,林翠娥亦是如此,唯有袁星一人,如同脱缰的野马,尽情为自己挑了个欢。 一人买两身成衣,拢共是十身,对成衣铺子来说,一次性卖出十身衣裳亦是比不小的生意,接待的店小二脸都笑开了花。 离开成衣铺,赵景清和袁牧一处卖皮子的成衣铺,挑了三身皮质的坎肩和护膝。 林翠娥疑惑:“买这做什么?” 丈夫和儿子都曾是猎户,林翠娥了解些门道,一眼看去就知道这皮子不大好,还没前两年袁牧鞣制的皮子好,值不上一两三钱。 赵景清道:“现在天冷风大,爹驾车送货穿棉衣扛不住,这个挡风,暖和些。” 林翠娥愣了下,露出笑来,“等他从村里回来,肯定高兴。” 买好东西,四人回到小罗湾。 袁老二从乐明村回来,瞧见赵景清给买的坎肩和护膝,开心得紧,穿在身上试了又试,“确实暖和,才穿一会儿背心都发热了。” 他暗暗感慨,从前打猎鞣制的皮子不少,为养家糊口,为孩子攒家业攒嫁妆,皮子不管好坏全卖了赚钱。也就袁牧长大后日子好过点,穿上皮制的鞋子,而这皮制的衣裳,是第一次穿上身。 怪不得皮子能卖上价,穿着是真暖和。 一直以来,他心里对做生意成了商籍有道坎,觉得会误了子孙的前途,如今越想越觉得翠娥说得对,子孙前途如何虚无缥缈,眼下的日子过得好,才是最要紧的。 三身坎肩护膝,一身给袁老二,一身留给袁牧,余下的那身,自是不会落下整日里奔波送货的张兴。 袁牧将皮制的坎肩和护膝拿给张兴,“你送货穿,能少受些风寒之苦。” “难为你能想到这些。”张兴感慨,不客气的收下,若是赵景清送来的他还会客气推辞一番,但袁牧送来的自是要笑纳。 袁牧扫他一眼,“你还不知道我,我能想到这些?是我夫郎心细。” 张兴:“……” 又来了又来了,就他有夫郎是吧?张兴扯出个笑,“上次回家,我娘说在帮我相看,最迟明年,我也是有家室的人。” 第95章 袁牧道:“那我等着喝你喜酒。” 日子一天天往后走,昼短夜长,豆腐坊忙碌依旧,酸浆豆腐的销量逐渐上升,虽不多,但也叫赵景清好一阵高兴。 关胜从清河县回来,带回两份食肆签好的合约,一家供货十框,一家供货十五框,都是两天后开始供货。 除此之外,还有姜家的消息。 “姜家老太爷停灵七日,第八日出殡,摔盆的是个女人,扶棺出城的也是她,姜家真是奇了怪了,家中又不是没有男丁,怎的让个女人做这些。”关胜说到最后,疑惑不已。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放松与喜悦。 姜夫人成为掌舵人,他们不必再担忧会被报复,悬着的心落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夫夫二人亦为姜夫人开心,她能得偿所愿,是再好不过的事。 赵景清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后边不用再关注姜家。” 关胜不明所以,“成。” 清河县送货之人,赵景清早已有了抉择,是林阿叔家的大柱。上次回乐明村,林阿叔问过他,等以后他豆腐坊需要人手,能不能叫他家大柱来做工。 林阿叔没少护着他,帮他说话,他开了口,赵景清自然答应。 次日,袁牧便去把人接来。 家里五间房,现有四间住了人,余下那间留给袁月回来小住,是以大柱和张兴住一个屋。大柱小袁牧两岁,几人从小一起玩,关系亲近,住一起多个说话的人,热闹许多。 隔天送货,袁牧亲自带他一天,便放心将送货的事交给他。 进入十二月,天气越发的冷,地里的活计放下,不少农家皆在这期间嫁娶、办酒。山阳镇这一地界豆腐坊供货的烧席师傅很多,十有八九都从他们这拿货,与平日里相比,多了近乎两倍。 酒楼宴席不断,需要的豆腐量有所提升。就连他们在菜市门口的豆腐铺,销量也上涨些许,多的时候能上三十五框。 出货量骤然上涨,豆腐坊忙得不可开交,直至腊月二十八,快过年了。 菜市闭市,豆腐铺不用卖豆腐,季衡不再进货。办席的人少了,烧席师傅不再进货。小食肆关门过年,只余下大食肆和酒楼还需供货,赵景清合计了一下,需要的豆腐量是寻常的四分之一。 豆腐坊无需那么多人手,但也得留人。 坊内做豆腐的长工共七人,徐立秋是管事,需得每日都在,余下六人每天需来四人,赵景清安排下去,腊月二十九至正月初七上工,得三倍工钱。 怎么安排上工时间他们自己决定,但必须保证除去徐立秋外,有四人上工。 钱财动人心,本有人想着过年都不能歇息两天,实在是辛苦,但三倍工钱,这钱怎么着也得赚到手,还有啥怨言。 至于送货,赵景清打算留下张兴,不成想大柱自告奋勇留下。 “别忘了抽空回家看你阿爹。”赵景清叮嘱一句,便不再多言。 大柱连连应下,“我省得,送货只忙上午半天,下午得空了我天天回去。” 安排好一应事宜,几人收拾东西回小罗湾。他们五个人,还要带不少东西,需得两架驴车,好在坊内驴多,驾走两架驴车也不会耽误做豆腐。 驴车驶出豆腐坊,朝乐明村驶去。 路上,几人说说笑笑,讨论着这年要如何过,好不热闹。 一声带有哭腔的‘娘’骤然响起,林翠娥一愣,顺着官道望去,只见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脸瞧不真切,但身形何其熟悉。 “月儿!安安!”林翠娥顿时急了,催促袁牧快些驾车过去,不待驴车停稳便跳下。 离得近了,林翠娥这才看清袁月通红的眼眶,“咋了,咋哭成这样?”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75章 “我没哭。”袁月嘀咕一句, 但她一双眼睛跟兔子似的红彤彤,令她说的话毫无说服力。 刘正安抓着袁月的手,仰着头和外婆告状, “爹惹娘生气了, 他们两还吵架了!” 他虎着一张脸, 眼睛瞪得圆圆的,瞧着可爱的紧。 林翠娥摸摸他脑袋, 朝袁月追问,“你可别想瞒着我,怎么吵架了?” “前边你和景清给我送项链和耳环,青山就说我缺个镯子,攒钱给我买镯子。前些日子钱攒差不多了, 打算去镇上银饰铺买, 但是要过年了, 找青山杀猪的人多, 抽不出空来, 就一直没去买。昨儿个他爹娘来哭没钱过年, 要借钱,他没和我商量,就给借了出去, 一半都借给了他爹娘。这说是借, 可与给他爹娘有啥区别, 进了他们的口袋, 哪里有还回来的一天。” 袁月说着心里头便堵得慌, 那是说好给她买镯子的钱,她盼了那么久,结果钱没了, 镯子也没了指望。没说好给她买,她还没那么难受,可说好了给她买,结果没了……想想便难受得紧。 更要紧的是刘青山的态度,保证时话说得好听,钱借出去却不合她商量,直接拿给他爹娘,后边再知会她一声。 林翠娥沉下脸,“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对我和你爹的保证,都叫他吃狗肚子里去了。” 袁月沉默不言,林翠娥把她拉上驴车,“跟我回家。” 赵景清和袁星让开些位置,给袁月和刘正安坐,赵景清将刘正安抱在怀里,袁月紧挨着林翠娥。 等人都坐好,袁牧甩动鞭子,驴车重新向前朝乐明村去。 林翠娥气得不行,拉着袁月的手,面色阴沉。 袁星抿唇,眼中满是繁杂的纠结之色,好一会儿后他下定决心,默默褪下手腕上的银镯子,递给袁月,“大姐,镯子送给你,你别难受了。” 袁月愣了下,又惊又喜,是对弟弟惦记且看重自己的动容,她连忙道:“你戴着好看,你自个收着,我不要。” 袁星又往前送了送,“给你,你没买上镯子不开心,我想你开心些。” “我不是因为没镯子不开心,是因为刘青山。”袁月拿过镯子给他重新戴上,露出笑来,“你这么想着我,我现在开心的紧,跟吃了蜜似的。” 袁星轻轻啊了声,愁眉苦脸,因为刘青山? 林翠娥见状,心里的火气散了七七八八,无奈道:“星儿还没开窍,和他说不通。” 袁星:“……” 袁星想了想又道:“大姐,我在豆腐坊帮景清哥做豆腐卖豆腐,攒了不少钱,你那儿差多少,我给你补上。” 袁月盈着笑,“你攒点钱不容易,哪能用你的,你自个收好。” “是啊,星儿你的钱收好,让你二哥出,他攒着钱。”赵景清开口道,手在身后戳了戳袁牧。 袁牧立即道:“姐,我给你买,明儿就带你去镇上买。” 袁月道:“我心领了,不用你破费。” “你兄弟给的不要,爹娘给的总得要吧?”林翠娥笑问,见人开心起来,哪还有空置刘青山的气。 …… 驴车驶入乐明村,在袁家院子里停下。 久未住人,院子里显得空荡荡的,推开堂屋的门,却是干干净净,就连就不通风的沉闷味道也无。 林翠娥道:“肯定是大嫂他们来帮忙收拾过了。” 几人将东西搬进屋内,将晚上睡觉的床铺收拾好,便听屋外响起林阿叔的声音。 “二嫂嫂,你们回来了,我就猜你们肯定今儿回来。”林阿叔朝林翠娥房间走去,站在门口说话。 林翠娥道:“屋子是你和大嫂帮忙收拾的吧?辛苦你们了。” “说这些,”林阿叔朝她招招手,待林翠娥走到门口,他压低声音问,“月儿咋样?她红着眼回来,见你们不在家,就往小罗湾去,我劝她留下等你们回来,她还不干。” 林翠娥叹了口气,“给哄开心了,瞧着好多了。你说这都是啥事儿,刘青山那边……我说着都来气!” “别气,这次想个办法好生整治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林阿叔劝道,“可别让月儿轻易和他回去。” 林翠娥点点头,“我省得。” 林阿叔没再多说,转而询问:“咋没瞧见大柱,他没回来?” 林翠娥回:“没有,他想留下送货,可能还新鲜着,有干劲。” “臭小子,”林阿叔笑骂一句,“你们今儿回来折腾累了,就别开火了,来我家吃。” “成。”林翠娥没和他客气。 晚上,去林阿叔家吃完晚饭,回来收拾睡觉。 赵景清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心里琢磨着事儿,大姐和姐夫……去年过年,便听大姐抱怨过这些事儿,不成想今年变本加厉。 单论他们夫妻两,没听大姐说过姐夫的不是。主要是中间横亘着搅事的婆婆和公爹,姐夫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以至于家里不太平,大姐受委屈。 赵景清不明白,胡秋凤从老大家变着法掏钱去贴补老二家,搅得家宅不宁,身为老大的姐夫,就这么受着?没有不甘愿?心里没有怨怼? 第96章 袁牧闭着眼,身侧另一道呼吸时急时缓,他试探着喊了声,“景清?” 赵景清:“嗯?” “你果然没睡着,想什么呢?”袁牧问,脑袋往景清肩窝蹭了蹭。 赵景清:“想姐夫。” 袁牧:“……” 短暂沉默后,赵景清补充道:“他自个受着还不够,连带着委屈大姐。” 袁牧冷哼一声,“他拎不清,后边有得他受的。早知道……算了,安安都那么大了,不说这些。这次定要让他涨涨教训,分清孰轻孰重。” “你打算怎么做,给我说说呗。”赵景清艰难的蛄蛹了一会儿转过身,面朝袁牧。 “先晾他几天,然后……明儿再说。”袁牧话语声停下,被点起了火,棉被下的手不安分起来,往景清亵衣里钻。 豆腐坊人多,袁牧时常素着,再者早起做豆腐又忙又累,他受得住景清可受不住,只能歇了心思,一个月同房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半点撩拨也经受不住。 赵景清抓住他的手,“没热水擦洗。” “完事儿了我去烧。”袁牧堵住景清还想说话的嘴,手指灵活解开衣裳盘扣。 …… 许久后,云雨方歇,袁牧摸黑下床点燃烛火,拿衣裳披上。回头见景清裹在被子里,露出个脑袋,头发潮湿贴在脸颊,双眸湿润润的,直勾勾看向他,实在惹人怜爱。 袁牧回身给他掖了掖被角,没忍住亲了又亲。 赵景清捂着嘴,嘟囔着催促,“你快去烧水,黏糊糊的难受。” “好。”袁牧端上烛台,掩上房门往厨房去。 赵景清打了个哈欠,没等袁牧回来,便睡了过去。次日清晨醒来,身上已变得清爽。 身旁枕边人不在,赵景清起床收拾穿衣,推门出去。 林翠娥和袁月都起得早,早饭已经做好。吃完早饭,袁牧便张罗着去镇上,除了袁老二,其余人都要去。 袁牧去后面空置的猪圈将驴牵来,绑上板车,袁牧拍去手上的灰,抬眼便见院子外立了个人,不是刘青山还能是谁。 袁牧当做没看见他,进堂屋同林翠娥和袁月说了声,便去水缸舀水洗手。待他再回来,院里景清牵着驴车,他娘和姐弟已经坐上去,几人皆不理会刘青山。 接过景清手里的缰绳,见他坐好,袁牧驾车往外驶去。 刘青山上前几步,“月儿……” 袁月怀里抱着刘正安,看也不看他一眼。 大人冷眼以对,刘青山没办法,只能从小孩子下手,“安安。” “你凶娘,我不喜欢你了。”刘正安对他哼了声,气鼓鼓地扭头不看他。 刘青山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呆愣愣站着,眼睁睁看着驴车驶远。 寒风瑟瑟,袁牧驴车驾得慢,抵达山阳镇已是一个时辰后。将驴车寄存,一行人直奔银饰铺,直言要看镯子。 接待的是位富态的妇人,她面上盈着笑,“你们这边请,我们家镯子都在这儿,喜欢可以试戴。” 桌上红绸铺就,上边规整的摆着许多手镯,大气古朴的素圈银镯、精美繁复的龙凤镯、福禄寿喜字镯等,各样款式应有尽有,让人看花眼。 林翠娥拉着袁月去看,赵景清和袁星在一旁做参谋。 几经挑选,袁月最终选定一个能与项链耳环相呼应的莲花手镯。与袁星戴的不同,她的是掐丝工艺,一眼看去更精美,但细看下论工艺,比不得袁星的细致,袁月喜欢的紧,不在乎这些。 担心袁星吃味,她又叫袁星挑一件。袁星挑花了眼,最终选定一只竹节样式的镯子,简单又好看。 他两有了,自然不会缺景清的,林翠娥又让景清挑,她来买。 赵景清道:“娘,我真不爱戴这些……” “不行,你必须挑一个,留着压箱底也成。”林翠娥道,她给小辈花钱,怎么能厚此薄彼?景清要不要是一回事,她买不买是另一回事。景清待她好,她自然不能叫他寒心。 “那我挑一个。”赵景清挑了许久,选中一个圆润厚重的素圈银镯。 刘正安得了个长命锁,戴上便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 四样银饰买下来不便宜,抹去零头拢共花费三十两。在林翠娥结账前,袁牧抢先去付账。 林翠娥急道:“袁牧,说了我买你咋抢着给。” 袁牧笑道:“我可没答应。” 林翠娥:“……” 赵景清劝道:“娘,你就让他给吧。” “你们呀……”林翠娥无奈笑着摇头。 走出银饰铺子,几人往东市去,菜市闭市了,东市的商户可没关门。家里许久没住人,从小罗湾带了不少东西回去,但仍有缺的,需得采买。 一样样采买齐全,取了寄存的驴车,打道回府。 回到乐明村,已是一个时辰后。袁家院子外仍杵着个人,瞧见他们回来,殷切的迎上前来。 刘青山道:“月儿,钱凑齐了,我带你去买镯子。” 袁月稍感意外,询问道:“你去找爹娘把钱要回来了?” “……不是,”刘青山摇头,“我找朋友借的。” 袁月气不打一处来,深吸一口气镇定道:“还回去吧,不用你买,袁牧给我买了。” 她抬手,露出左手腕上戴的镯子,银丝交织缠绕,编织出层层叠叠的纹路,勾勒出莲花纹样,精美繁杂。 刘青山愣愣看着,眸光暗淡。 袁月道:“别搁这儿杵着了,你回去吧。” 她话音落下,袁牧当即扬鞭驾驴车驶入院子,而后将院子栅栏门关上。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76章 林翠娥面露担忧, “月儿……” “娘,我没事儿,让他自个过去吧。”袁月道, 将板车上买的东西搬下来, 头也不回的往厨房去, 来回奔波,午时都过了还没吃上午饭呢, 回来路上安安就在说饿,得快些做饭。 林翠娥暗暗叹一口气,扭头看向站在院外的刘青山,面色不虞,看见他就来气, 好好一个人怎么在他爹娘的事儿上昏了头, 连个好歹都分不出来。自个吃亏就算, 连带着妻儿一同吃亏。 还去借钱, 借来的钱花了不用还吗?她都不想说, 林翠娥懒得正眼瞅他, 也扭头进厨房。 赵景清进屋放东西,袁牧在院里解下板车,牵着驴往屋头空猪圈去。 刘正安摸着胸前藏在衣裳里的长命锁, 看一眼立在院子边的刘青山, 面上是明晃晃的纠结, 他想给爹看他新得的好东西, 但还在生爹的气, 不想和他说话。 最后,他转动小脑瓜子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刘正安迈着小短腿跑向刘青山,隔着栅栏, 捧着银灿灿的长命锁举着朝他送去,一双灵动的眼睛似乎在说:“好看吗!” 刘青山微怔,蹲下身,“安安……” 给他看过,刘正安扭头就跑,“舅舅!我要喂驴,你答应让我喂的,你不能喂!” “没喂,等着你呢。”袁牧的声音自屋后传来。 “舅舅,它怎么不吃?” “你给放食槽里。” “咦,它吃了!” …… 刘青山听着舅甥两人的声音,站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安安高兴得直蹦跶,转身抱草料往食槽里放。 他又看向厨房,袅袅炊烟升起。 刘青山转身离开,路上遇到袁老二,他有心想上前同岳父打招呼说话,却被怒瞪几眼,刘青山识趣不往前凑,径直回刘家村。 回到家,家里半点人气也无,刘青山进厨房生火煮面,随便对付一顿。 “青山,回来没?”胡秋凤进院子转了圈,在厨房找到刘青山,“咋就你一个人,你媳妇和安安没跟你回来?” 刘青山咽下嘴里的面,“没。” “袁月咋回事,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脾气恁大?”胡秋凤叉腰骂道,“你孝顺爹娘不应该吗?当儿媳妇的那么大意见,动不动就往娘家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她了!她那张嘴得理不饶人,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哪有人能欺负得了她。上次还和她娘家人一起挤兑我,我招谁惹谁了?” 胡秋凤说着都来气,指着刘青山叨叨,“上次她回去,我就说了让你不要去请,你偏要去,又请又哄三四天才给人带回来,性子给她养刁了,这下好了,我看你要多久才能给人请回来。” 刘青山皱眉,“你别说了。” “我说两句咋了,你是我儿子,我还不是为你好,心里头气不过。”胡秋凤说着戳了戳胸口,“要我说你就晾着她,让她长长记性,别没事就和你闹别扭,总往娘家跑。隔断时间你不去请,她肯定灰溜溜的回来了。” “你别乱掺和,你不知道她性子。”刘青山吃完面,起身去刷锅洗碗。 “你咋说话,有你这么和娘那么说话的吗?人家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咋轮到你就反了呢?你就会胳膊肘往外拐。”胡秋凤开口就是指责,瞧刘青山不说话,更不会哄人,就觉得心烦,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一点也没老二讨喜。 第97章 胡秋凤苦口婆心道:“你就听娘的。难为你一个人还要生火煮饭,袁月不回来,你就来你弟家吃,都是亲兄弟,还能少你一口吃的不成。” 刘青山闷头收拾,在胡秋凤念叨的间隙开口,“娘,你前两天要去的五两,能不能先还我?” “啥?你说还?”胡秋凤不可置信。 刘青山点点头,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讨要。 “孝敬爹娘的还想要回去,你啥意思啊?我和你爹养你那么大容易吗?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是戳为娘的心窝子!”胡秋凤一屁股坐板凳上,眼泪说掉就掉。 五两银子在手,能过个好年,老二和三个孙子孙女能吃顿好的,咋能给青山要回去。真是娶了媳妇心就野了,敢开这个口,心都给袁月给笼络过去了。 胡秋凤边哭边道:“好的不学坏的学,你就是个不孝子!不说远了,就说你岳母手上戴的那大镯子,人儿子夫郞给孝敬的,恁大一个恁好看,咋不见你给我搞一个?给五两银子还想要回去!” “你还说给你媳妇买镯子,咋地啦,她有项链有耳环还不够?非买个镯子不可?你娘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戴过呢!咋你不给我买一个。钱只给你媳妇用,不能给你老娘用?” 胡秋凤数落起人来,堪称是滔滔不绝。 刘青山剁猪草,刀起刀落砰砰砰的响,将她声音掩盖。 他神情麻木,沉闷地煮猪食、拌鸡食,他忙活多久,胡秋凤就哭了多久,刘青山端起鸡食盆,往后院走去。 胡秋凤起身跟着他,从怀他的艰难,到生产时受的苦,以及婆母公爹的刁难,一一细数,说到难受的地方,就捏着袖子抹眼泪。 她这些话,翻来覆去的刘青山都会背了,她说完上句,他就知道下句。 刘青山喂鸡铲鸡屎,又回去舀猪食喂猪,过年猪已经杀了,猪圈里只有两头半大不小的,已经饿得直哼哼。刘青山提桶倒猪食进食槽,两头猪挤过来,抢着吃的西里咕噜。 胡秋凤说累了,咽了咽口水,“和你说话,你倒是吱一声啊!” “嗯。”刘青山提桶往回走。 路过鸡圈,胡秋凤往里头瞧,指着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道:“去把那只鸡抓给我,我和你爹一把老骨头,今儿个早上起来,半边身子都疼,得补补。” 刘青山没答话,径直往厨房去。 胡秋凤愣了下,“诶,青山!” “那只公鸡留着孵小鸡,不能给你。娘,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刘青山从厨房出来道。 胡秋凤叹了口气,“成吧,明儿娘再来看你。” 刘青山没回话,等她走了锁上院子栅栏门,坐堂屋门槛上,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妻儿不在,他心里空落落的。 转眼大年三十。 袁家从上午便忙活张罗开,昨儿下午炸了酥肉和丸子,今儿林翠娥准备炸些藕盒、茄盒,油炸的香酥滋味从厨房逸散而出,香得很。 有袁月打下手,赵景清派不上用处,他和袁星一起不时带着安安进一趟厨房,拿刚出锅的炸货吃。 连带着给袁牧嘴里也塞了许多。 家里没住人,物件些容易坏,袁牧与袁老二一道,检查修理家里的物件。各有各的忙事。 袁星换上了新买的镯子,竹节样式的,时不时抬手看几眼,摸一摸,喜爱得紧。要不是今儿每家每户都忙着做团年饭,不方便上门,他早去寻他的朋友们了。 眨眼中午便到,午饭吃得随便,重头戏是晚饭。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林翠娥便开始操持做晚饭,赵景清和袁星不能再偷闲,得进厨房打下手,开始备菜,忙活得热火朝天。 人手多,拢共不到一个时辰便忙活完了。锅里炖煮着红烧蹄髈和排骨汤两道大菜,香味弥漫,余下的菜等迟些时候再炒。 袁牧进厨房调浆糊,瞧见景清洗完手从后门走进来,他道:“景清,来贴春联。” “来了!”赵景清应了声,步子轻快的同他出门。 袁牧踩在板凳上,举着春联横批,“正了没?” 赵景清端着浆糊碗,仔细打量,“往左边一点,对,停!正了!” “舅舅,我觉得还要往左边挪一点点。”刘正安仰着小脑袋,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细小的距离。 袁牧挪了一点点,“这样?” 刘正安:“嗯……再右边一点点。” 袁牧再挪,“可以吗?” “……左边一点,一点点就行。”刘正安迟疑道。 袁牧:“……” “刘正安!”袁牧直呼其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说不准位置,我下来打你屁股。” 刘正安轻轻啊了声,一张小脸皱成苦瓜。 “安安,”袁月乐不可支,给他出主意,“找你舅叔帮忙。” “舅叔!”刘正安扑向赵景清,抱住他大腿。 “……”袁牧无奈,“姐,你别教坏安安。” “这哪儿算?”袁月可不认账。 姐弟两就这事拌嘴几句,又握手言和。 …… 院子外,刘青山站了会儿,见他们其乐融融,无比希望自己身在其中。但他清楚,那五两银子拿不回来,袁月心里的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哪会给他好脸色。 与其出现闹得不愉快,不如让他娘俩开心过年,刘青山暗暗叹口气,没有打搅他们,转身离开。 那么大个人杵在院子外,袁月哪能瞧不见,她心里有气,存心不想理会他。可见人走得落寞,心里也难受。但想到他一次又一次给老两口拿钱,这次更是不和她商量,便把钱给出去,心又硬了起来。 刘青山走回家,路上每家每户都热热闹闹,唯独他家里冷冷清清。 在家里呆着难受,刘青山出门,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走到他弟弟刘光宗家。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8月即将过去,感谢宝宝们辛苦追更,本章掉落小红包,同时会设置抽奖,订阅率80%以上自动参加[红心][红心][红心] 第77章 与他家的冷清不同, 刘光宗家很是热闹,门口贴着对联,院里两个男孩在追逐打闹, 厨房里隐约可见忙碌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刘青山迈进院子, 两小孩看见他, 围了上来。 “大伯,我要吃糖, 有糖吗?” “大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刘青山妻儿不在家,他哪有心思准备过年的糖果,红包更是没包, “大伯忘带了。” 两小孩一哄而散, 自顾自玩去了。 胡秋凤听见外面的声音, 踏出堂屋门来, 意外道:“你咋过来了?” 不是你说一个人生火做饭麻烦, 来兄弟家吃吗?刘青山心底冒出道声音, 他道:“来吃饭。” 胡秋凤:“……” “来来来,进屋。”胡秋凤挤出个笑招呼,心下暗自懊恼, 想起那日自己随口说的两句话, 不由暗自懊恼, 早知道她不说了。过年好不容易吃顿好的, 还多张嘴来吃。 刘青山迈进堂屋, 便见他爹坐在门口拿着根烟杆子抽烟,往他手里扫了两圈,眯着眼叭叭嘴, 顿时烟雾缭绕。 刘青山捡个板凳,沉默无声的坐着。 刘光宗媳妇忙活完,从厨房端菜过来,瞧见大伯哥愣了下,“大哥。” 刘青山点点头,起身帮忙端菜。 “你动啥手?女人家的事儿要你帮?”胡秋凤叨叨两句,走出堂屋,不是去厨房端菜拿碗筷,而是去到右侧的厢房,“光宗,吃饭了,今儿做了你爱吃的芋儿烧鸡和红烧蹄髈。” “来了。”门里应声,好一会儿刘光宗才甩甩嗒嗒开门走出来。 走进堂屋瞧见刘青山,刘光宗笑了下,“哟,什么风把咱大哥吹来了,嫂子竟然舍得你来跟咱们吃饭,这儿可没啥好东西,不怕亏着你?” 刘青山拧眉,不待他开口说话,就听胡秋凤道:“他媳妇闹脾气回娘家,还没回来呢,他还巴巴的去袁家,真是给他们脸了。” “大哥,我这当弟弟的就不得不和你唠唠了,”刘光宗示意刘青山坐,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大哥,我知道你看重嫂子,可也不能恁纵着她,竟敢给男人甩脸子。” “要我说,等她回来了,你给她个教训,让她再也不敢往娘家跑。”刘光宗笑眯眯道,将拳头往刘青山面前送了送。 刘青山皱眉,这话他听着格外刺耳。 胡秋凤插嘴道:“你看你弟媳妇,就是吃够了教训,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刘光宗媳妇瑟缩低头,不发一言。她女儿紧挨她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刘光宗挺起胸膛,笑呵呵道:“大哥,按兄弟说的做准没错。” 刘青山拂开刘光宗搭他肩上的手,拧眉反驳,“打媳妇算什么男人。” 刘光宗笑僵在脸上,胡秋凤一拍桌子,“大过年的有你这么说自家人的吗?你不打媳妇,你有出息,你媳妇都跑了!” 第98章 刘老爷子敲敲烟杆子,“都闭嘴,还吃不吃饭了!” 胡秋凤只好闭嘴,分碗筷分得砰砰响,好似碗筷是她仇人,递给刘青山时,还不忘念叨一句,“你媳妇多好,让你过年没口热饭吃,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饭桌上的菜不说色香味如何,单论丰盛,可比刘青山往年自己小家好上太多。过年杀猪多,主人家给的肉、骨头、下水加起来不少,自家也要杀猪,论起来是不缺肉吃。 但袁月精打细算,想多攒点钱供安安开蒙读书,自家杀猪九成肉都卖了,余下的做腊肉腊肠,给亲戚送年礼,自家留不下多少肉,省着点吃也只够吃两三月。好在他杀猪卖肉,骨头和边角料不少,袁月做饭手艺好,色香味俱全,吃着半点不差。 安安也养得白白胖胖,可爱得紧。 想到他们母子,刘青山神思飘远。 胡秋凤夹一大块蹄膀放刘光宗碗里,“光宗,这块最好吃,吃这块。” 刘光宗咬一口,满嘴油光,“娘你也吃。” 胡秋凤笑容满面,好似自己把肉吃进嘴里。 刘青山回神,拿起筷子,胡秋凤用手扶着装蹄髈的碗,有意无意挡开刘青山,夹一块给刘老爷子,“老头子你吃。” 而后又给两个孙子分,分完见刘光宗吃完了,赶紧把余下的给他,“就剩骨头了,光宗你牙口好,你啃吧。” 刘光宗乐呵呵点头,“成。” 一只蹄髈瓜分殆尽。 没他的份,刘青山并不觉得多意外,自小便这样,好吃的都紧着刘光宗吃,他早已习惯。同袁月成亲后,只第一年与爹娘吃过团年饭,之后都是他们夫妻自己吃,有了安安,一家三口吃。 他已经许久没感受过这般的区别对待。 刘青山心里生出许多情绪,叫嚣着凭什么?他不是他们儿子吗?没有孝敬他们吗?凭什么这么对他? 愤懑之外,亦有其他情绪在滋生。 这红烧蹄髈,枉他是这个杀猪匠,袁月嫁给他七年,只在安安出生前吃过几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安安出生后,更是一次没吃过。 他和袁月为了攒钱,省吃俭用。 他娘不断开口要去的孝敬,将刘光宗养得油光满面。 刘青山扪心自问,他们夫妻攒钱,难道是为了供养刘光宗一家?! 与此同时,母慈子孝仍在上演。 胡秋凤道:“你喜欢吃,过几天娘再买。” 刘光宗道:“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等我赚钱,我先买个大镯子孝敬你。” “还是光宗惦记娘,娘就等着哪天戴上你买的镯子,和我那些老姐妹炫耀去。”胡秋凤说着,眸光瞥向刘青山,“不像某些人,有了媳妇忘了娘。” 刘青山放下筷子,“光宗,前些日子娘从我这借了五两银子,你尽快还给我。” 刘光宗一愣,“大哥,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干啥,多不吉利。” 胡秋凤脸拉下来,“刘青山,老娘……” 刘青山打断她的话,“娘,我和光宗已经分家,亲兄弟明算账,为了几两银子坏了情分不值当。” 刘光宗眼珠子一转,“大哥说得对,但这钱用了,我能力你是知道的,我实在拿不出钱来……” 刘青山问:“还剩多少?你先还我。” 刘光宗:“没多少,这过年不得置办东西,花了不少,就只剩下不到二两。” “这才几天?”刘青山不可置信,他工钱和袁月卖蛋卖菜……辛辛苦苦三个月攒下来的,叫刘光宗三五天就霍霍完了。 他目光扫过胡秋凤和刘老爷子,敢情他们哭穷,要去的钱都是这么没的?五两银子,他咋就恁经不住哭闹,给了出去?! 五两银子,能给安安交多少次束脩,买多少纸笔,买多少蹄髈……刘青山想想心都在滴血。 更遑论他说了要给月儿买镯子……他都干了些什么事?! 见他面色难看,刘光宗直觉不对,忙补充道:“大哥,我凑一凑能到二两。” 刘青山道:“先还我。” “我这就去拿。”刘光宗放下碗筷就跑,他哪是个能老实还钱的主,出门就溜了。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胡秋凤指着刘青山骂,“你的钱给你亲弟弟用怎么了?还要回去,你是要气死我!” 刘青山问:“他的钱咋不给我用?” 胡秋凤理所当然,“你当哥哥的,好意思要弟弟的钱?” 刘青山只觉好笑,呵呵笑了两声,这就是他娘。 刘光宗一直没回来,刘青山站起身,径直往他屋里去,踢开门翻箱倒柜的自己找,床板都给掀了。 “你干啥!”胡秋凤尖叫。 老两口想拦,可刘青山常年杀猪,体格子壮硕,哪是他们能拦得住的。刘青山连老鼠洞都没放过,连碎银带铜板,硬生生凑足五两。 刘青山呼出一口气,径直离开。 胡秋凤气急,“刘青山!!” 刘光宗瞧见刘青山走了,这才溜回来,瞧见胡秋凤直抹眼泪,“娘,你咋了?” 胡秋凤呜呜的哭,“你自个回屋瞧吧,你还喊他一声哥,你看他干的好事。” 刘光宗推门一瞧,屋里乱得不成样,他赶紧去摸他藏钱的地方,全没了!刘光宗面色变了又变,跑出门,“娘,你咋不拦着他!” 胡秋凤哽咽,“我……我拦了……” 刘光宗气得失去理智,指着缩在一旁的年轻媳妇,“老东西没用,你不知道去拦?” 胡秋凤愣住,什么? …… 刘家的闹剧远远没有结束,但都与刘青山无关,他揣着钱没回家,而是朝着乐明村的方向去。 天已经黑了,看不清路,但刘青山走惯乡间小路,丝毫不受影响。 他急忙赶到袁家,站在院外,能瞧见堂屋里亮着灯,这一次刘青山终于敢叫门,“月儿,我把钱要回来了。” 堂屋内,袁月听见声音往外看了眼,起身往外走去,“你真要回来了?别又是去借的。” “真要回来了,没去借。”刘青山将碎银并铜板掏出来,“你数数。” 袁月这才打开栅栏门,让他进来,站在院里借堂屋照出的亮光数钱,等确定有五两,袁月这才给刘青山一个好脸色,“你咋要回来的?” 刘青山松了口气,简短说了两句,最后保证道:“月儿,我再也不给他们钱了。” “你都说多少次了?哪一次管用?”袁月无奈道。 刘青山道:“这是最后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袁月暗暗叹气没说话,刘青山不敢再开口,一时陷入寂静。 “咕咕咕……” 袁月看向他,“没吃饱?” 刘青山讪讪一笑,“没吃。” “你……”袁月叹了口气,“你去堂屋坐着,我给你热饭。” “我和你一起。”刘青山道。 林翠娥从堂屋走出来,依旧没有好脸色,“青山,你进去坐,我去给月儿打下手。” 岳母开口,刘青山只得进入堂屋。 屋内,岳父和小舅子盯着他,盯得他直发怵。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袁月不会那么简单原谅刘青山啦~ 第78章 刘青山硬着头皮打招呼, 袁老二只淡淡回应一声,袁牧点了点头。 赵景清提起温在炉子边的水壶,倒出一碗水, “姐夫, 喝水。” “嗯。”刘青山接过, 在一旁坐下,他看了一圈没瞧见刘正安, 开口问道,“安安呢?” 赵景清道:“安安正长身体,没让他守夜,睡觉去了。” 刘青山点点头,屋里没人说话, 安静下来。 不多时, 袁月端着碗筷从外边走进来, “青山, 吃饭。” 刘青山早饿了, 当即挪动位置, 拿起筷子吃饭。米饭热了一大碗,菜也装了满满一盘,有炖排骨、红烧肉、狮子头……刘青山扒了几口饭, 勉强慰藉咕咕直叫的肚子, 心中泛起别样的情绪, 止不住的心酸。 他爹娘兄弟嘴上说得好听, 却只会从他身上扒拉好处, 肉都不想他吃一口。而袁月和岳母,因他做错事,对他没个好脸色, 却不会连口吃的都藏着掖着。 沉默的吃完饭,刘青山端碗筷去厨房,袁月起身跟了去。 林翠娥站在堂屋门口,朝厨房看去,厨房里烛火昏黄,两道人影相隔不远,似乎是在说话,瞧着甚是平静,没有争吵拌嘴的迹象。林翠娥放下心来,坐回炉子边,抓起几颗烤花生捏开,边吃边闲谈。 “景清,亲家那边儿的年礼怎么准备?”林翠娥多嘴问一句,去年因成亲闹得不愉快,只是面上光,给的并不多,今年也闹得不愉快,但要怎么给,得问过赵景清的想法。 赵景清想了想,“正常给吧。” 他爹和李长菊安分下来,再者他兜里也有钱了,给出去的孝敬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赵景清为人子女,该孝敬的不会少。 第99章 “成。”林翠娥点点头,又说起其他人家的年礼该准备什么。袁老二不时回两句,两人商商量量将要送的年礼定下来。 袁牧剥了个橘子,吃了一瓣酸酸甜甜,他递给景清,“你爱吃的。” 赵景清接过,挨着他一瓣一瓣慢慢吃。 袁星瞅见,“二哥,我也想吃橘子。” “你没手?”袁牧习惯性怼一句,拿起橘子剥了递给他。 袁星笑呵呵道:“谢谢二哥。” 约摸半个时辰后,袁月和刘青山才一前一后从厨房出来,回到堂屋。 他们说了啥没人知道,但赵景清瞧着,两人应该是说开了。 时辰渐晚,村长家方向响起第一声爆竹声,袁牧起身拉赵景清出门,点燃早就准备好的鞭炮。 一家人站在檐下,看鞭炮噼里啪啦炸开。 爆竹声声迎新年,硝烟味弥漫,炸开的火光明灭,赵景清脸上露出笑,又是新的一年。 袁牧立在景清身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景清朝他看去,目光相接。 “新年愿望是啥?”袁牧压低声音问。 赵景清不假思索直接道:“赚钱,把豆腐坊做大!” 袁牧望着他,眼中盛满笑意,“一定可以。” 视线快速划过四周,见家人都在看不知谁家放的烟花,袁牧倾身在景清嘴角偷了个香,一触即离,顿时笑眼弯弯,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这么多人呢,他干啥!赵景清烧红了脸,“……袁牧!” 他压低声音斥了声,瞪向袁牧,双眸睁圆,羞意比恼意更甚,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袁牧看得心痒痒,待放完鞭炮,收拾好堂屋里的东西,让林翠娥将烛台端回屋,便着急忙慌的把景清往屋里带。 …… 次日清晨,赵景清悠悠转醒,腰臀腿是难言的滋味,他赖在床上不想动,眼睛一闭又要睡过去。 屋外窸窸窣窣,能隐约听见林翠娥的声音,大年初一要早起吃汤圆,赵景清没躺多久,便起来收拾。 袁牧推门进来,“醒了?” 说着,便凑上前挨着景清,腻歪得不行,“累不累?” 赵景清摇摇头,算不得多累,只是自打回到乐明村,袁牧便不知餍足,天天晚上缠着人。赵景清心里清楚,袁牧血气方刚,在小罗湾委实是拘着他了,袁牧体谅他忙碌劳累,不曾多要求。现下得了闲,该换他体谅袁牧。 袁牧道:“娘在煮汤圆,等会儿吃完再睡个回笼觉。” 赵景清扣上盘扣,闻言嗔他一眼,大年初一睡回笼觉,算什么事?推开腻着他的袁牧,赵景清出门去洗漱。 早饭是大汤圆,林翠娥和袁月早起包的,不似去年袁牧包的那般有锭子大一个,只有鸡蛋大小,一个人碗里有三个。 去年,赵景清最先吃出包在汤圆里的铜板,今年袁牧不急着吃,盯着景清,示意他快吃。 瞧他这般模样,林翠娥几人也饶有兴趣的盯着。 赵景清:“……” 一口咬下,没有,第二口、第三口……赵景清顿了下,默默低头在桌上吐了个铜板。 袁牧笑了笑,“好寓意,看来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林翠娥也说几句吉祥话,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早饭。 吃完饭,袁月便催着刘青山回去,家里养着鸡和猪,可不能给饿坏了。 刘青山抿了抿唇,满含希冀询问:“你一起回去不?” “不回。”袁月回答得可谓斩钉截铁,刘青山话说得好听,保证以后再也不给耳根子软多给公公婆婆钱,他明白妻儿最重要……这些话袁月从前没少听,可刘青山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上赶着贴上去得到的是怎样的对待,他如今说的话,袁月是半点不信。 她打定了主意要让他长记性,哪会如此轻易与他回家。景清人好,让她回娘家住没有顾虑,那便多住些时日。 刘青山当即想说他也不回了,还没开口,就又听袁月道:“家里的鸡和猪你给喂好,要是不下蛋了,瘦了,我和你没完。” “好,我回去喂。”刘青山寻思着,他把活干好,可以让袁月消气,立即答应下来,想了想又不放心追问一句,“那我能来这儿吗?” 袁月道:“你想来就来,还能拦着你不成?” 刘青山松了口气,露出笑模样,回家去了。 上午,林翠娥准备好年礼,几个小辈去往各家各户送。当然,也收到不少年礼。 让赵景清最意外的是,黄家也送了年礼来,还是黄宁亲自送来的。 赵景清不想收,在他心里和黄家的恩怨在上次收礼后,便一笔勾销,他道:“我们恩怨两消,实在不好再收你的礼,劳你跑一趟,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 黄宁倒是比之前沉稳两分,“家母让我一定带到,赵夫郞你收下吧,不然回去我爹娘肯定得收拾我。” 赵景清仍是拒绝,“谢谢令堂的好意,只是……” 黄宁见状,丢下东西就跑,坐上马车后,黄宁探出个头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赵夫郞你且安心收下。” 赵景清:“……” 赵景清无奈,只能叫袁牧一起将黄宁带来的东西搬入屋内。 他既送来了东西,赵景清无功不受禄,亦得还礼回去,黄家不是寻常农家,送点肉、菜就能了事。赵景清对照着送来的东西,一点点拟单子,寻思着和袁牧明儿去买了送回去。 过年这些日子,说忙算不得忙,但也没闲下来,琐碎事不少,转眼便到初七,该收拾收拾去小罗湾了。 众人进进出出,东西搬上驴车。 袁老二不准备去小罗湾了,开年不多久入春,又要开始忙活地里的庄稼,他现在知道做生意赚钱好,有钱才能过好日子,但心里始终放不下地里的活计。 袁老二笑着道:“你们去吧,我守着家,今年还能有新米吃,自己种的香。” 去年大半年就是他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不放心的,袁牧几人没说什么。 只袁星在念叨,“爹,你得了空常来小罗湾玩,我们也会常常回来。” “成。”袁老二点点头。 袁月道:“星儿你就放心吧,我在家里陪着爹呢。” 袁星苦着脸,“大姐,你不和我们去小罗湾啊?” 袁月摇摇头,“不去了,过不了多久学堂开门,安安要去上学。” “去嘛去嘛,等学堂开门再送你们回来。”袁星抓着袁月的手直晃悠。 林翠娥劝道:“星儿说得对,去吧。” 袁月没松口,赵景清亦劝道:“大姐,一起去吧。” 他压低声音在袁月耳边说:“姐夫天天来,天天能瞧见你们,他心里指不定不当回事,去小罗湾离得远些,他心里时时惦记着,记着自己犯的事儿,记着自己的承诺,也能多长长记性。” 袁月稍加琢磨,是这个理,她松了口,“成,我和你们一起去小罗湾。” 收拾齐整,一行人驾上驴车,缓缓驶出乐明村,往小罗湾去。 他们抵达赵氏豆腐坊,是半下午的时辰,坊内的工人已经下工回家。 大毛二毛甩着尾巴,冲了出来,汪汪直叫。 袁牧挨个摸了把,便给赶开了,要搬东西了,大毛二毛围在脚边碍事得紧。 张兴听见动静走出来,愣了下上前帮忙搬东西。 东西分门别类搬进屋,赵景清得了空,去检查泡好的豆子,又去看了看石磨和灶台。 熟悉的家伙事。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可有得忙,赵景清干劲十足。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79章 回去乐明村不过短短十天, 豆腐坊这边没太多要规整收拾的,很快便打扫干净,带来的东西放回屋中。 早早的吃完晚饭回屋, 赵景清精神头足,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躺在被窝里,脑子里满是今年豆腐坊要如何发展。 胆水豆腐要扩展销路, 酸浆豆腐亦然,这都得靠关胜去跑生意,他一个人精力有限,赵景清想多招些人。可他们在村子里,周遭都是些农家汉, 哪有关胜那般厉害的口才, 但他可以写张招人的单子贴在豆腐铺, 寄希望能在镇上招到人。 豆腐坊的品类也需增加, 不单只售卖豆腐, 还可以卖其他豆制品, 如豆腐干、豆腐丝、豆腐皮……等等,赵景清会做,都不难。只是从前豆腐坊生意小, 做一样即可, 不必把摊子铺得那么大。 然而, 之前在姜家和姜夫人谈话后, 得她点拨, 赵景清对豆腐坊的生意有了更多想法。酸浆豆腐的销售情况,亦给了他自信。 他想将生意做大,做到县里, 做到州城。 但想要如愿,需要一步步慢慢发展。赵景清识字后,读了许多书,有一句话让他记忆尤深,脚踏实地才能行稳致远。 赵景清深以为然。 赵景清越想脑袋越清明,越想越兴奋,满腔情绪无从抒发,他抱住袁牧嘿嘿笑两声,脑袋往他脖子里蹭,“袁大壮~” 第100章 “嗯?”袁牧意外睁开眼,手臂自然而然圈住景清的腰身,脖子被蹭得痒酥酥的,让袁牧忍不住发笑。 只是不多久,袁牧手便钻进景清衣裳里。 他荤了那么些天,回到豆腐坊,让他吃素显然不可能。他正纠结着是在景清开始忙碌前,抓紧时间大吃特吃,还是放过他,脑子里天人交战,还没想出个结果,人自己送上门来,袁牧哪能轻易放过。 云雨结束,赵景清的兴奋劲没了,脑子也不会转了,强撑着擦洗干净,倒头就睡。 次日丑时半,赵景清迷迷糊糊醒来,撑着胳膊要坐起来,袁牧将他按在床上,将背角掖了掖,“你多睡会儿,现下要的豆腐少,我盯着就成。” 袁牧盯着赵景清放心,他点点头,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天已经蒙蒙亮,赵景清收拾起床好,便去外边作坊。今天年后开工第一天,出货量没恢复,人手充裕,没有要赵景清动手的,他转了一圈,便又回到院子里。 袁月也已经起来,正在厨房里张罗早饭,赵景清和她一起做。 上午,赵景清将账本拿出来,去年至十一月的账本已经轧账,只余下十二月的,他检查一遍,将二十八至三十的账记上。又重新拿一本,记开年到初七的。 忙活完,赵景清粗略算了算,除去成本、税收和给爹娘的分成,以及买院子建作坊的花用,他和袁牧拿到手里的足足有四百余两。 再加上姜夫人给的一千两,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的钱,他们手里现在有一千五百两。 去年年初卖豆腐,赵景清从未想过,他一年能赚那么多钱。 有了钱,便有了底气。 账目收好,赵景清装了八个红包,每个放入五十文钱,分发给作坊里的工人,一来开工讨个吉利,二来激励他们今年好好做工。 巳时过,关胜骑着驴从青石镇赶来,一进院子先恭贺道:“东家,开工大吉!” 赵景清将留给他的红包给他,“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关胜笑呵呵接过红包,“啥事儿?” 赵景清请他进堂屋坐下说,“我打算再招几个人跑生意,你经验丰富,需得你帮忙带一带。” “东家,”关胜面上的笑意消散,咽了咽口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让您不满意?” 这容不得他不多想,周遭方便送豆腐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他一个人多费劲些,便能跑得开。多招人,岂不是抢他客户?他工钱也得跟着少。 赵景清道:“不是,你做得很好,豆腐坊如今能卖出那么多豆腐,你功不可没。我今年想扩大豆腐坊规模,你一个人精力有限,我寻思着多招人,你经验足,帮我多带几个人出来,有备无患。” 这样啊,关胜脸色好看些许。 赵景清继续说:“你能力强,你带出的人自是归你管,关管事。” 关胜愣了下,旋即露出笑来,‘关管事’可真好听,他道:“成,您先招人,但能不能带出来……我不能保证。” 他应下赵景清便放心了,“招人时你一起掌掌眼,能带出来最好,带不出来换人。” “成。” 次日,赵氏豆腐坊招工启示便贴在了豆腐铺门板上。 赵景清开的工钱优厚,底薪五钱,抽成是十抽一,和关胜的工钱构成一样,只差在跑客户的数量的奖励。 启示一贴出,询问的人便不少。 林翠娥和袁星一心两用,包豆腐收钱的同时,亦能回答别人的问话。 简单的他们能回答,如招几个人,有啥要求,上工下工时间等。但多的……林翠娥和袁星话术统一,只道让他们三日后按时去小罗湾豆腐坊,会有人专门和他们谈。 三日后,小罗湾豆腐坊外来了不少人,赵景清粗粗一眼扫过,有十四五个。只招三个人,来恁多?! 好在有关胜一起,两人耗时半日,赶在午时之前,挑选出三个健谈有眼色知进退的。 赵景清直接道:“明儿开始上工,试用三个月。第一个月只有底薪五钱,在这期间关胜会带你们跑生意,关管事既是你们师父,又是你们上司,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后两个月你们单独跑生意,在这期间要求至少跑成一单生意,若是能成,工钱按底薪加抽成算,若是跑不成,三个月期限到,我这就不留人了。” “这些话前面同你们说过,现在我再强调一遍,所有合约必须经过我的手,从我这出去,否则我是不认的。其余的事儿,由关管事同你们说。”赵景清道,示意关胜上前,他退到一旁去,听了会儿便离开了。 袁牧问看见他,递了半个把他酸得龇牙咧嘴的橘子过去,“给你吃。” 赵景清吃了一瓣,牙酸,他爱吃酸酸甜甜的,纯酸的吃不下,“太酸了,不吃。” 恰好袁星走过,袁牧叫住他,分两瓣给他。 袁星塞嘴里,“嘶——我要和娘说你意图酸死我。” 袁牧笑眯眯道:“还有两瓣,你拿去给大姐尝尝。” 袁星眼珠子一转,拿着去了。不一会儿,传出袁月的骂声,袁星嘻嘻哈哈夺门而出。 赵景清瞧着好玩,忍不住直笑,袁牧也在笑。 夫夫两人对视一眼,遛了。 袁牧问:“你招人跑生意,要不要招做豆腐的工人?” “先不招,这活上手快,不用提前招人。”赵景清回完顿了下,“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说啥了?” 袁牧如实道:“过年回去那几天,几个堂兄堂嫂在向我打听,我一个都没答应,招不招随你。” 赵景清不由苦恼,但这是找林阿叔家大柱来送货必然会产生的结果,总不好答应三叔家的人来做工,不让大伯家的人来。 作坊里有信任的人是好事,但容不下那么多人。 赵景清道:“暂时不招,等生意跑开了缺人手,你再去问问堂兄他们愿不愿意来。” “成。”袁牧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前边说院子左侧的地要建两间作坊,我找好人手了。不过才开年,材料一时半会儿不能到位,还得等几天才能动工,肯定能赶在春耕前完事儿。” 他将回小罗湾后景清的举动看在眼里,皆是在为将生意做大做准备,袁牧自是全力支持,这不单是景清事业,也是他的事业。 赵景清露出笑来,“有你盯着我放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豆腐坊的生意渐渐恢复,待出了大年,与年前一般无二。 院子左侧作坊开始修建,规格与右侧的一致。袁牧既要一起做豆腐,又要监工,忙得脚打后脑勺,但看着作坊拔地而起,袁牧便觉着开心。 生意要做大,现有的石磨和驴定然不够用,后边还需添置,后院的驴棚可养不了更多的驴。反正已经动工,索性再修个驴棚。袁牧同景清说了声,便叫人将院子后边的空地清理出来,修建驴棚。 当初买这院子,连带着将田地一并买了下来,上中下等田加起来拢共是十七亩,此前是租给小罗湾这边的农户,买卖不破租赁,赵景清没收地,只将租地的农户认了个眼熟。 新的一年,又换了新东家,租地的三家农户一起登门,询问赵景清是否租地,并商谈今年的租子。 赵景清收回来也没功夫种,依旧出租,也没动租子,按周福之前租给他们的租子算,上等田交米一石,中等田交米七斗,下等田交米三斗,亦可折算成银子,按新米的价格给。 农户得了准信,高高兴兴道谢,就要告辞离开。 赵景清拦住他们,拟了个合约一式两份,签字画押,这才送走他们。 豆腐坊签了不少合约,赵景清皆分门别类收好,这三份亦然。收拾好东西,赵景清连打几个哈欠,眼尾挤出泪水,天气渐暖,他时常觉得睡不够,赵景清寻思着许是犯春困。 袁牧推门进屋,正好瞧见了,“那么困?今晚早些睡,明早你别早起了,现在做豆腐人手够,又有大姐搭把手,忙得过来,你多睡会儿。” 赵景清拭去眼尾泪水,还没接话,就听袁牧继续道:“方才张兴去悦来酒楼送货回来,钱管事让他帮忙带话,请你明儿上午送货时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有说是啥事儿吗?”赵景清问。 “没有。”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抽奖已经开奖,恭喜中奖的宝宝[加油][加油][加油]没中奖的宝宝下个月还有机会~[抱抱] 月底啦~营养液不用就要过期啦,请通通砸向我吧[害羞][害羞] 第80章 赵景清疑惑, 他们和悦来酒楼的生意素来稳定,不曾有纠纷,他想不到钱成安找他是为何事。 既然传话让他过去, 那便去吧。 “我记下了, 明儿我去一趟。”赵景清说完, 又打了个哈欠。 袁牧好笑,大拇指擦去他眼尾挤出的眼泪, 揽着他肩膀推他上床,“你现在睡会儿,等吃饭我叫你。” 第101章 赵景清没拒绝,顺着他的力道边走边嘀咕,“我身上脏……” “我去打水。”袁牧出门拿木盆过来, 隔了会儿又提来一壶热水。 赵景清洗脸洗脚躺上床, 又打了个哈欠, 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快睡吧。”袁牧催促, 不知道景清咋困成这样, 他将东西收出去, 掩上门。 门窗关上,屋内昏暗,赵景清闭上眼, 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到吃晚饭的点, 袁牧进屋叫醒景清。 现在掌勺的是林翠娥和袁月, 她们厨艺好, 赵景清吃麻麻香, 只是吃完后又昏昏欲睡,简单洗漱后,又回屋睡觉。 次日清晨丑时方过, 赵景清便醒了,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他睡饱了。身侧人不在,屋里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是袁牧在摸黑穿衣裳。 赵景清坐起来,“你咋不点灯?” “免得吵着你,你再睡会儿,别起了。”袁牧道。 赵景清摸黑下床,“不睡了,睡饱了。” 袁牧只好将灯点上,夫夫两人收拾好出屋。 石磨作坊开动,这一早便忙碌起来,直至天光大亮,豆腐次第送出。 赵景清进屋喝水,看了眼天色,天亮得迟,现在约摸辰时过半,悦来酒楼上午的货要在巳时前送到,还有半个时辰,收拾收拾搭张兴送货的驴车去恰好。 赵景清进屋换下做活的衣裳,换上身干净的。 张兴恰好送完上一轮的货回来,他歇了会儿,待悦来酒楼和食肆的货物搬上驴车,又要出发了。 袁牧要监工,不能同行,免不得多叮嘱两句,“有啥事你决定就成,我都支持你。拿不准的就回来咱们一起商量。” 赵景清点点头,“你放心。” 驴车驶出豆腐坊,前往山阳镇,行至悦来酒楼后门。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排在中间,他们人刚到,酒楼里一个眼熟的验货小厮走过来,“赵夫郞您可算来了,这边请,我们管事可等候多时了。” 赵景清随他走进酒楼,便瞧见后院里钱成安在翻看账本,他不由猜测,难道是账目出问题了?不应该啊。 “钱管事,赵夫郞来了。”小厮说罢,退了下去。 赵景清走上前,面上盈着笑问:“钱叔,您找我是……” 钱成安面上亦带着笑,比之以往更和蔼可亲,“不是我找你,是我上头的东家找你。” 赵景清不由意外,悦来酒楼的东家找他,赵景清心提了起来,压低声音道:“钱叔,我这……事发突然,也没个准备,您能不能给我透个信,东家找我啥事儿?” “你不用紧张,随我来,”钱成安在前面带路,“具体是什么事儿不好说,但可以给你透个底,是好事。” “多谢钱叔。”赵景清跟在他身后,上到酒楼顶层。 他之前送货常来,每月还要来对账结账,可从未到前面酒楼来过,更未进入其中,赵景清余光留意四周,酒楼拢共四层,修的极为富丽堂皇,与他去过的食肆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钱成安在尽头雅间前驻足,敲响房门,“东家,赵夫郞来了。” 门扉打开,是酒楼的掌柜,他和颜悦色道:“赵夫郞,请进。” 赵景清直觉奇怪,这掌柜未免太殷切了,赵景清迟疑,便见雅间遮挡的屏风后又走出一个女子。 是姜夫人身边的丫鬟兰香。 赵景清眸子睁大,“兰香姑娘?” 她在这,那姜夫人是不是也在?钱成安方才说东家要见他,那姜夫人是悦来酒楼的东家? 兰香笑了笑,“赵夫郞,夫人有请。” 赵景清不再迟疑,抬脚迈入雅间,随兰香绕过屏风,见到端坐其后的人,“姜夫人。” 关胜打听消息,他知道姜夫人在家业争夺中取得胜利,但不如这一面来得有说服力。赵景清说不出来有何不同,可直觉不一样。 姜焕容相貌淑丽,与初见一般无二,但眉间忧愁尽散,取而代之的是大权在握的从容。见到赵景清,她莞尔一笑,“来了,坐吧。” 赵景清依言入座,兰香为他斟茶,而后退到一旁。 姜焕容道:“我是悦来酒楼的东家,可意外?” “意外,但仔细想来并不觉得意外。”赵景清回答,姜夫人是清河县人士,关胜跑生意去到清河县,才去没几天她便找上门来,赵景清不觉得关胜能将豆腐坊的生意做到她跟前去。 而姜夫人是悦来酒楼的东家,便说得通了。 姜焕容笑了笑,转而询问:“酸浆豆腐的方子给了你,卖得如何?” “尚可,每日能出货一百六十框。”赵景清回答,酸浆豆腐出货量缓慢增长,与最初的一百框相比,已多了六十框。 姜焕容颔首,又接着询问:“你豆腐坊经营得如何了?” 赵景清道:“上次与您交谈后,我受益颇多。现下豆腐坊在扩建,二月中旬能完工,后续慢慢推出其他豆制品。” 速度不算慢,行动力也强,姜焕容对他越发满意,她茗了一口茶,缓缓道:“家中老爷子离世,我料理那几个王姓子,接手之前老爷子交在他们手上的生意,他们的人我不想用,准备寻个由头打发了事。你愿不愿意来我手下做事?” “多谢姜夫人厚爱,景清愚笨,恐帮不了您。”赵景清谨慎道,他知道姜家势大,姜夫人是个厉害人物,傍上她,豆腐坊的生意能乘风起,可赵景清不愿意。 在人手下做事,看人眼色听命行事,哪有自己做点小生意来得自在?再者,他和袁牧只是去姜家做个豆腐,都有人找上重金相报让他们下药,更遑论一直跟在姜夫人身边,这种事儿只会更多。 姜焕容轻笑,“你可不愚笨,不想来便不来,何必这般说自己。” 赵景清嘴角微抿,面露赫然。 “你既不来,我便送一桩生意与你。”姜焕容正色道,“那些个王姓子手里把持不少酒楼的生意,不单人要换,供货的也会换,豆制品相关的供货,便交给你了。” “!”赵景清惊中带喜,不过转瞬,脑子里的顾虑就冒了出来,清河县酒楼要供货,与悦来酒楼相比,只多不少,赵景清迟疑了一瞬如实相告,“豆腐坊尚在扩建,一时半刻许是供应不上。” “无妨,”姜焕容哀怨看他一眼,“你不来,我少了一位能用之人,这些事儿只能循序渐进了。” 赵景清失笑,“姜夫人,您就别打趣我了。” “放心,你肯定供得上。”姜焕容道,“回头我让张掌柜拟张酒楼需要的豆制品单子给你,你先照着做。何时开始供货,自会有人通知你。” “成。”赵景清颔首应下。 说完正事,赵景清想起一件事,“姜夫人,黄家之事多谢您帮忙。不知悦来酒楼东家是您,我今儿空着手来,未准备谢礼,望您见谅。下次去清河县,我定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何须与我如此客气?你人来即可,与我说会儿话,我便高兴了。”姜焕容盈着笑。 赵景清只是道:“礼不可废。” “你呀,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固执,随你罢。”姜焕容指尖把玩着茶杯,“你丈夫向来与你形影不离,怎么今日不见他?” “豆腐坊扩建,他在监工。” “你们小夫夫分工合作……” 两人闲谈许久,姜焕容留赵景清一起用过午饭,才放他离开。 兰香送赵景清出去,回来后忍不住道:“夫人,您想让他给您办事,有的是办法,何须……” 姜焕容看向她,兰香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只得咽下去。 “我不喜欢多话之人。”姜焕容视线,落在袖摆精美繁复的刺绣之上,指尖轻轻拂过。 赵景清不论性格还是为人处事,都合她心意,送他点生意也无妨,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其次,此前赵景清振振有词,说豆腐坊是他们夫夫二人共有,姜焕容见多得了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的夫妻,颇为好奇,这豆腐坊的生意做大,两人能否同富贵,恩爱如初。 当然,仅限于好奇罢了,挑拨离间棒打鸳鸯的事儿,她不会做。 与此同时,赵景清从前门离开悦来酒楼,往出镇子的方向去,心里盘算着扩建的速度需得加快,免得生意上门,豆腐坊生产跟不上。 而且他得多研究豆制品,豆腐干豆腐皮之类的他会做,但会做和做的好吃是两回事。 “景清!”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赵景清愣了下,从思绪中回神,转身往回看,是袁牧向他跑来,喘着粗气,额角汗水滑落。 “你怎么在这儿,咋那么着急?”赵景清意外,摸出手帕给他擦汗。 袁牧垂着头方便景清动作,“你快午时了还没回家,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钱管事让我在后厨院子里等,方才同我说你从前门走了,我便追了出来。” 下次他再忙也要和景清一起,在家里久等不回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滋味,实在太让人难受。 第102章 袁牧问:“他们东家找你啥事儿?” “等会儿再说,”赵景清将手帕叠好,“你吃午饭没?” “没。” 赵景清拉着他,“走,咱先找地方吃饭去,你边吃我边同你说。”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谢谢宝宝们投的营养液,比心[比心][比心][比心]么么[亲亲][亲亲] 第81章 两人就近找了间食肆走进去, 已经过了吃饭的点,食肆中没人,只小二在擦桌扫地, 瞧见人进来, 他热情招呼。 二人靠着临街窗户的位置坐下点菜, 赵景清点了一份小炒肉和青菜,一荤一素, 都是袁牧爱吃的。 等菜的间隙,赵景清将上午见到姜夫人的始末告知袁牧。 说到悦来酒楼的东家是姜夫人时,袁牧虽意外,却没太大的反应。直到赵景清提到姜夫人想招揽他做事,袁牧险些跳起来。 “她无端待咱们好, 我就知道她有所图。”袁牧急了, 怎么也没想到是图景清, 景清若帮姜夫人做事, 自是要去清河县, 而他不能丢下豆腐坊不管, 那岂不是要叫他们分隔两地,这算什么事儿?袁牧想想便难受,忙追问, “你答应没?” “没, 姜夫人身边的事儿, 只大不小, 我哪能处理得了?再说了, 我舍不得你。”赵景清安抚他,继续说后面姜夫人送生意上门。 袁牧被安抚的心又悬起来,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姜夫人的意图, “她那么好心?我看是钝刀子割肉,还想你去给她做事。” 小二端来饭菜,赵景清将菜推至袁牧身前,等小二离开后继续道:“管她好心还是坏心,姜夫人给的生意,我们能做便做,不能做便回绝了。无论如何,只有我们赚的,没有亏的。” 袁牧知道是这个理,可涉及景清,他心里不舒坦,他端起碗扒饭。 隔了一会儿,理智压下躁动的情绪,袁牧克制分析道:“去姜夫人身边做事,是个好机会,能锻炼人,还能见世面。” 景清聪慧,算账做生意是一把好手,读书识字学得快,袁牧想,景清去姜夫人身边,于他大有裨益。 “你不用顾及我和豆腐坊,”袁牧看着眼前饭菜只觉没滋没味,“我会盯着豆腐坊生意,也会常去看你。” 赵景清盯着他的脸,见他跟壮士断腕似的,不由好笑,“你想什么呢,去与不去各有利弊,我仔细权衡过了,我不想去。饭菜要凉了,你快吃吧。” 袁牧搛一筷子菜扒饭,抬头见景清还在盯着他笑,回想方才的纠结,面上挂不住。可想着不用分隔两地,心里又甜滋滋的。 吃完饭,两人离开食肆,步行回小罗湾豆腐坊。 既要接住姜夫人送来的生意,此前的规划进度得加快,夫夫二人边走边商量,待抵达豆腐坊,两人心里都有了谱。 下午,袁牧监工的间隙,问干活的人有无修建房子的熟手推荐,明儿再叫五个人来,几句话的功夫,便定了下来。 人手变多,加之袁牧催得急,作坊修建的速度自然更快,二月出头没两天,作坊房顶便封了瓦,比预计的中旬早上不少。 作坊大致修完成,但完工还要两三日。 置办做豆制品的一应用具,该提上日程。这些东西不急着用,赵景清列了个单子,去找木匠、石匠打,能压低成本。 添了石磨,拉磨的驴自然也得添,此前林林总总拢共买了十头驴,送货占去三头,关胜占去一头,余下六头拉磨。赵景清计划这次买四头,可惜驴棚还没修好,买回来没地方养,只得暂时搁置。 坊内做工的工人还需再招,赵景清打算先招三个备着,先教他们学做豆腐,之前的老手转去学做其他豆制品。 赵景清放出招人的消息前,特意同袁牧道:“你啥时候抽空回乐明村一趟,同大伯那边知会一声,可以来一个人做工。” 袁牧道:“明儿下午。” 还需招两个人,赵景清不打算在小罗湾招,而是准备写招人启示贴豆腐铺门板上,在镇上招人。他在小罗湾前后招了五人,一个村里的人多是沾亲带故,招多了不好。 赵景清磨墨写下招人启示,摆在堂屋桌子上阴干,收好笔墨,赵景清觉得肚子空落落的,有点饿了。才半下午,离吃晚饭还有一个半时辰,赵景清打开点心盒子,拿一块荷花酥垫垫。 袁月从外面走进来,瞧见他在吃东西,“又饿了?晚上想吃啥菜,我做你爱吃的,你也能多用些。” 赵景清招呼她吃点心,“大姐你看着做,你手艺好,做的我都爱吃。你看我每顿没少吃,就是饿得快,我寻思着可能是最近太忙了。” “我猜也是,”袁月拿了一块绿豆糕,“豆腐坊重要,但也不能亏着身体,忙完休息两天缓缓。” 她目光扫过赵景清腹部,她原本还寻思着景清是不是有了,但瞧他能吃能喝能睡,沾荤腥也没反应。当初她怀安安,前几个月黄疸都要吐出来了,两相对比,袁月便压下这一猜想。 “我省得。”赵景清又挑一块桃酥。 袁月看见桌上的招人启示,嘴角微动,目光不由自主投向赵景清。 从换嫁入袁家的胆怯畏缩,到现在做生意的雷厉风行,袁月目睹他的变化,清楚知道他的变化来自何处。 爹娘和袁牧待他好,能养好他的身体,能抚慰他在赵家多年遭遇不公而如惊弓之鸟般紧绷的情绪,能……他们的好能给予景清很多,但绝对带不来他现下的自信与果决。 这是他生意越做越好的反馈带来的,是他赚到手中的钱带来的。 袁月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开了口,“景清,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我……我能不能来你这做工?” 赵景清咽下嘴里的桃酥,“能呀,你想来随时能来。你年后来小罗湾,可帮了我们不少,我早就想你来了,就是顾及着姐夫那边,还有安安上学堂的事儿,一直没开口。” 得了应承,袁月松了口气,“青山那儿你不用顾及,难不成就他能做工,我不能做工了?家里我里里外外操持着,靠卖菜卖鸡蛋赚不了多少钱,比不上他赚的,每每他爹娘来要钱,我说不给,但钱是他赚的,他松了口我哪能不给,我就觉着憋屈。” 她叹了口气,“他现在保证的好,可谁知道能维持多久?我想着我能赚钱,即便他日后故态复萌我也是不怕的。” 赵景清点点头,大姐的话说得对,确实是有钱便有底气,腰杆子才能硬起来。 “至于安安,我打算送回去让青山自个带一段时日。”袁月已经想好,青山上工会有不周到的时候,但爹在家中,学堂开在乐明村,爹也能搭把手照看着,她再时常回去看望,不妨事。 “那成,你安排好就开始上工,工钱先按一两给。”赵景清道,若能依靠姜夫人给的生意乘风起,定然需要豆腐坊里里外外一手抓的管事,大姐做事干脆利落,他有心培养。 袁月莞尔一笑,“对了,大伯那儿不用袁牧跑一趟,我明儿回去一趟,顺便给问了。” “好。” 两人说定,袁月便回屋收拾安安东西去,赵景清最后拿了一块绿豆糕,将点心盒子盖上,视线划过已经阴干的招工启示,将其收起来,铺开纸笔重新写,只招工一人。 赵景清晚饭吃多了,不急着洗漱回屋休息,拉上袁牧在外走动消食。 “袁大壮,我想让许阿叔来做工,可以吗?”赵景清问,袁家这边的亲戚要来做工,袁牧询问他的意见,他想让他的亲戚来,自然也得问过袁牧,“茂之读书花费大,我想帮帮他们。” 他说出的只是其一,实际上,他藏着一点自己的私心,坊内袁家这边的人太多,他需要自己的人。 赵景清转向袁牧,定定看着他,内心深处不由升起忐忑。 他知道,他的小心思袁牧能看出来,他会同意吗? “可以啊,你决定就成,我没意见。”袁牧爽快道,握住景清的手捏了捏,“那明儿去梧桐里,我和你一起?” 赵景清嘴角弯弯,“成。” 次日,招工启示让林翠娥带去贴在豆腐铺门板上,夫夫二人则去买东西,往梧桐里去。 去梧桐里,自是要回赵家一趟,今儿李长菊和赵四都在家,没瞧见赵丰年。赵四坐在檐下抽叶子烟,眉头紧锁,李长菊没了心气,似斗败的公鸡,沉默寡言。 赵景清和袁牧留下一斤多的五花肉,没多留,出门离开。 在赵家逗留拢共不足一刻。 离开赵家,二人往周家去。袁牧提着菜篮子,里边装着送给周家的肉和点心,抵达周家,赵景清上前敲门。 “来了来了。”许常英打开门,瞧见两人面露喜意,“景清!你们咋来了,快进来坐。” 短暂寒暄后,赵景清开门见山道:“许阿叔,我想请你去我那小作坊做工,你可愿意?” 第103章 许常英愣了下,既高兴又迟疑,他看看赵景清,又看看袁牧,小夫夫两的产业,景清想划拉自己人进豆腐坊,袁牧能同意? 袁牧看出他的迟疑,邀请道:“许阿叔,您愿意来再好不过了。” 赵景清劝道:“许阿叔,来嘛来嘛。” 许常英松口,“成,那我可就来了。” 第二天,许常英便来了豆腐坊,学着做豆腐。与此同时,在镇上新招的工人也来了。 大伯家人多,还没定好谁来上工,按袁月说的,可有得磨。 时间眨眼便过,扩建的作坊完工,作坊前还未雨绸缪挖了两口井,才将将挖好,井水还浑着。 驴棚也已完工,新买的四头驴住了进去。 买第一头驴,袁牧可宝贝了,爱惜得不行,收拾的干干净净。如今买了十四头驴,除去关胜养着那一头,十三头驴的吃喝拉撒可不是件小事,袁牧瞧着便头大,哪还有最初的喜爱。 袁牧内心蠢蠢欲动,有了新的期盼。 关胜带的三人已满一月,开始自己跑生意。豆腐坊新来的工人皆已上手。 从木匠那定做的用具打好,送了过来。 可以开始做其他豆制品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82章 赵景清准备先做豆腐干, 这个做着简单,和胆水豆腐的做法相似,压制前的步骤是一样的, 区别在于压制后。 磨浆、煮浆、点浆等都有工人做, 不必赵景清动手, 锅中豆腐已经点过浆,正缓慢的凝成豆花。 赵景清站在灶台前, 整理身侧找木匠新打的模具,与豆腐框相似,只是更深一些,旁边放置好几块能严丝合缝卡入框中的格板。 铺入包布,抹上一层油, 赵景清舀豆花倒入其中, 用筷子划拉散开, 而后又舀一瓢倒入。筷子上刻了印记, 有两指节长, 赵景清立起筷子看了看, 框中豆花到了印记处,便不再加豆花,而是将包布收拢整理好, 放入格板用力压下, 黄浆水排出。 赵景清如此反复五次, 每次都用筷子探深度, 确保每次加的豆花量相差无几, 这般压制出的豆腐干厚薄均匀。最后,在顶部放置最后一块面板,便可以开始压制了。 做豆腐干需排干浆水, 单用重物压制不够,需得用工具,赵景清让木匠先做了一台豆腐闸,放置在新修的空作坊内,赵景清准备将豆腐框搬过去,手还没摸上豆腐框,袁牧就来了。 “我来搬。”袁牧说着搬起豆腐框,往对面而去,“这玩意儿咋用?” 赵景清指挥他将豆腐框放置在豆腐闸撬棍头下,再在撬棍尾端栓上撬棍,“你踩撬棍,就能压出豆花里的黄浆水。” 袁牧依言踩动撬棍,黄浆水不断排泄而出,反复几次,黄浆水渐少,不足一刻,豆腐闸撬紧,豆腐干便压制成了。 “还挺方便。”袁牧感叹,放撬脱闸,把豆腐框搬出来。 移开顶部面板,袁牧掀开包布,豆腐十分紧实,“这是做好了吗?” “还没呢,要切成小块,下锅煮。”赵景清道,让袁牧将豆腐干搬回对面去,一层层将豆腐干脱模,切成三指见方的小块。 烧了两锅水,赵景清让袁牧进厨房去取香料来,他打算一锅用白水煮,做原味豆腐干,一锅制卤水,做成五香的。 原味的交给袁牧,赵景清做五香的,八角、桂皮、小茴香、花椒……等十八种草药香料下入锅中,随着锅中水沸腾,香味弥漫而出,赵景清下入豆腐干卤制。 “好香,景清哥你在做什么?”袁星寻着味就来了,好奇问。 “豆腐干。”赵景清夹出一块,递到袁星嘴边。 袁星呼呼呼吹几口气吹凉,一口叼走,“挺香的,不过没入味。” 袁牧也想尝,被袁星抢了先,他道:“才下锅你就来了,当然没味。” 袁星立刻告状,“景清哥你看他。” 赵景清笑眯眯道:“等会儿煮好了你再尝尝。” “好。”袁星转向袁牧,露出小小的嘚瑟。 袁牧:“……” “星儿,过来帮忙挪一下这个。”袁月的身影从隔壁作坊传来,袁星应了声,转身过去帮忙。 卤制两刻,赵景清夹出一块豆干,颜色呈红棕色,瞧着十分诱人,赵景清咬了一口,豆香和卤汁的咸香交织,味道不错。 “你尝尝。”赵景清将剩下的半块送袁牧嘴边。 袁牧一口吃掉,“好吃,你这卤汁卤肉肯定更好吃。” “有啥要改进的不?”赵景清问。 袁牧琢磨再琢磨,诚实摇头,“没有。” “……”赵景清嗔他一眼,盛出锅里的豆干,端去叫作坊里做工的人尝。在坊内做工的多是妇人和夫郞,在家掌勺,吃上面多少能说上两句,赵景清将他们说的记下来,后面再调整。 卤的豆干有多的,赵景清给每个人分了些,让他们带回去吃。 味道要改进,这锅卤料没用了,赵景清问袁牧,“你想卤啥肉?” “卤蹄髈、卤鸡腿、卤鸡脚……”袁牧一口气说了好几样,今天菜市散市了,去肉摊买没啥好东西,他道,“明儿上午我去菜市买。” 赵景清点点头,“去拿个盆来,我把卤汁盛出来。” “成。” 次日上午,袁牧忙活完抽空去菜市,将昨儿他说的几样都买了。路过鱼摊,袁牧步子微顿,他娘做酸菜鱼好吃,上次做景清可爱吃了,袁牧停下买了一条。 家里人多,袁牧特意买了条大的草鱼,六斤。 回到豆腐坊,袁牧便美滋滋去清理蹄髈鸡腿鸡脚…… 赵景清瞧着好笑,走过去帮忙,才靠近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好在能够忍受,赵景清蹲下,用剪刀将鸡脚脚趾剪掉。 袁牧起身离开,回来手上提着草鱼,一股浓郁的腥味钻入赵景清鼻腔,他不由屏住呼吸,皱眉盯着鱼,这鱼咋那么腥,之前也没觉得有那么腥啊。 袁牧杀鱼刮鳞片,赵景清面色越发难看,胃里一阵翻涌泛酸,赵景清丢下剪刀捂着鼻子跑开,离得远了,嗅着新鲜空气,赵景清才好受了些,胃里不再闹腾。 “怎么了?”袁牧愣住,被他的举动搞得发懵。 赵景清眉头微蹙,“鱼太腥了。” 太腥了?袁牧闻了闻,是正常的鱼腥味,味道不浓啊。 微风拂过,卷着味道扑向赵景清。 “……”赵景清忙背过身,胃里直翻涌,酸水冒了出来,赵景清面色变了又变,跑到墙角捂着胸口,哕了出来。 袁牧吓了一大跳,丢下鱼起身朝景清而去,“怎么了?” 他一走近,鱼腥味变得浓重,赵景清胃里又开始翻涌,他伸出手,“你别过来,你身上味道重。” 见他又要吐,袁牧退远了些,心里急得不行,站院门口喊人,“娘,景清吐了,你过来看看。” “来了!”林翠娥应声,疾步跑过来,给赵景清摸背顺气。 袁月也跟着进来,见状去倒了碗水出来,让赵景清漱口。 赵景清勉强缓过难受劲来,但瞧见鱼便觉得鼻尖萦绕着腥味,肚子里又开始翻涌,“你把鱼拿走。” “好。”袁牧担忧未散,着急忙慌将装鱼的盆端进厨房,打水将地给冲了。 林翠娥问:“是不是凉着肚子了?” 赵景清拿不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袁月之前打消的念头冒了出来,“景清,你这像是有孕了。” “啊?”赵景清缓缓看向她,神情空白,有孕? 林翠娥愣了下,回想赵景清近来的反应,能吃饿得快还嗜睡,还真有可能!林翠娥面上露出喜意,惊喜地看向赵景清腹部,她有望抱孙子了! “砰——”袁牧冲水的木盆掉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赵景清回神转向他,只见他傻愣愣的,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袁月视线在夫夫二人之间走了个来回,两人神情真是如出一辙,袁月忍俊不禁,“看着像,但怀没怀得去找大夫把脉。袁牧,你收拾收拾,和景清去镇上医馆。” “好,好。”袁牧连叠声应下,“景清你等等。” 说罢转身去收拾,他方才杀鱼身上味道大,景清闻到腥味反应剧烈,他得弄干净些。 赵景清看着他几乎同手同脚的背影,手摸到腹部,满心的不可置信,他真的可能怀了?许阿叔提过后,他还暗暗留意了一段时日,半点反应也无,赵景清便想是自己身体还没养好,将它抛在脑后。怎想好消息来得那么突然。 算算日子,应当是过年……想想那些天两人的同房次数,赵景清觉得九成九是怀上了。 袁牧打水用胰子搓几遍,又换了身衣裳,确保身上不沾鱼腥味,才敢小心翼翼靠近景清,他试探问:“还有味道吗?” 赵景清嗅了嗅,“没味道。” 袁牧松了口气,牵来驴车,驾驴车往镇上去。握着景清的手,袁牧一颗心嘭嘭直跳,雀跃得紧,不时收回目光看向他,又看向他腹部,露出傻笑。 第104章 看他越来越傻,赵景清:“……” 两人进入山阳镇,找了最近的一个医馆进去,请大夫诊脉。 大夫问了几句景清近来的反应,示意景清伸手诊脉。 赵景清手搭在脉枕上,大夫温热的指尖搭在他手腕上,赵景清期待又忐忑的望着他。袁牧站在他身侧,直直的盯着,手心直冒汗。 不多久,大夫松开手,“是喜脉,已有一月有余,恭喜二位要当爹了。” 赵景清收回手,露出笑来,心底深处的顾虑消散。 袁牧直乐呵,他和景清有小宝宝了,他要当爹了,袁牧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见他们年轻,应当是初次有孕,大夫缓缓叮嘱:“这位夫郎脉象好,怀相好,身体不错,胎应当坐得稳,但前三个月至关重要,忌房事忌劳累,保持好心情。” 夫夫二人齐齐点头,付了诊金走出医馆,都有些飘飘然。 袁牧盯着驴车,担忧道:“会不会颠着小宝宝?” 赵景清迟疑,“……问问?” 袁牧当即折身进医馆,迎面撞上立在门口的大夫。 大夫无语道:“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吃好睡好心情好,别累着就成。” “好,谢谢大夫。”袁牧忙道,牵驴车载着景清往镇子外走,脸上的笑一直没下去过。 赵景清摸摸腹部,这里有小宝宝了。 他和袁牧的小宝宝。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恭喜二位[撒花][撒花][撒花]在这令人高兴的日子,本章掉落小红包~~ 第83章 回到小罗湾豆腐坊, 夫夫二人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驴车停下,赵景清如常跳下驴车,袁牧忙说当心, 伸手来扶, 赵景清愣了下, 他一时还未习惯肚子里有了个宝宝。 林翠娥听见动静,从院里跑了出来, “咋样?大夫咋说?” 赵景清盈着笑,“怀了,已有一月有余。” “好,好。”林翠娥笑得合不拢嘴,可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 明儿卖完豆腐就回乐明村, 把这好消息告诉袁老二, 让他也高兴高兴。 “那条草鱼我拿给立秋了, 院子地刷过了, 没腥味, 你放心。”林翠娥心里开心,景清是头胎,她得好好将他照顾好, 她生养过三个孩子, 又照顾袁月生养一个, 经验可丰富着, 她盘算了下厨房里的菜, “晚上给你炖鸡腿吃。” 袁牧想到大夫说吃好的,“娘,炖蹄髈吧。” “你懂什么, 蹄髈是好,可吃了大人长,孩子也长,孩子太大不好生,受苦的是大人。偶尔吃可以,不能常吃。”林翠娥瞪袁牧一眼,拉着赵景清的手笑容和煦,“景清你放心,一应吃喝我给你准备好,保你肚子里孩子健健康□□产时少遭罪。” 赵景清点点头,“辛苦娘了。” “辛苦啥,是我孙孙嘛。”林翠娥笑呵呵道。 袁牧摸摸鼻子,是为景清好,他不说话了,一切听林翠娥的。 用过晚饭,赵景清洗漱完回屋躺下,手掌轻轻放在腹部,腹部紧实平坦依旧,谁知里面竟有个小宝宝,赵景清嘴角弯弯盈着笑。 袁牧从外面进来,插上门闩,也不熄灯,径直走到床边,曲腿跪坐在床上,手探至景清腹部,盖在他手背上,面上不由露出傻笑。 对视一眼,觉得对方傻里傻气的同时,又是止不住的开心。 袁牧一样样细数,“大夫说你要睡好,以后早上你不要早起,有啥事我盯着,你放心。坊里的活计累,你别做了,有啥事叫我们给你打下手……” 赵景清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絮絮叨叨的低语持续许久,屋内的烛火熄灭,陷入昏暗中。 次日凌晨丑时刚过,袁牧醒来,放轻动作摸黑下床,穿上衣裳又蹑手蹑脚出门。 赵景清到点便醒,听着袁牧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又渐渐来了睡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约摸是辰时。 赵景清睡饱了,精神满满,收拾好出门去舀水洗漱,见锅里温着林翠娥给他做的早饭,一碗青菜瘦肉粥,一份凉拌小菜,四个蒸饺。 有荤有素有主食,份量都不大,但够赵景清吃饱。赵景清洗漱完,将早饭吃完,碗筷洗干净放进斗柜,这才往外面作坊去。 他有孕的消息虽未宣扬,但在豆腐坊做事的工人有所耳闻,笑眯眯同他道恭喜。许常英舒了口气,景清怀孕了,他心里最后那点隐忧消失得一干二净。 袁月瞧见他,“景清,娘给你准备了水果,放在堂屋的,你记着吃了。” “成。”赵景清心里暖洋洋的,娘真好。 赵景清在作坊里转一圈,各个工序看过,一切井井有条,不用他操心。 豆腐干卤料的配方还需加以改进,之前让工人试吃,他们提出的意见,赵景清都记下来了,这次他打算一次多做几个味道试试。 现在有了身孕,赵景清自是处处小心,瞧见袁牧有空,他将袁牧叫来做豆腐干,自己在旁指挥。 袁牧干啥都喜滋滋的,不时瞅一瞅景清,甘之如饴,还没从初为人父的喜悦中镇定下来。 豆花分层装入豆干框后,压上面板,要用豆腐闸压制,这东西袁牧前面用过,知道是什么用法。 赵景清便没和他一起,进厨房找香料调制卤料。这一次他做得精细,用戥子秤称香料重量,记下配比,装入白棉布中收口做成卤料包。 袁牧压制豆腐干的功夫,赵景清卤料包也做好了,拢共有五个。 豆腐干切成三指见方的块,数量许多,赵景清分作五份卤制。卤汁沸腾,香味四溢,坊内工人不时投来目光。 卤制两刻,起锅晾凉。 赵景清各尝了一块,还不忘往袁牧嘴里塞。五种尝完,赵景清看向袁牧,眉梢微动,意味非常明显,哪样好吃?哪样不好吃,道个一二三出来。 袁牧:“……” 袁牧绞尽脑汁,“都好吃。” “……就知道你指望不上。”赵景清暗暗叹气,让工人来尝,他们七嘴八舌挑出个最好吃的,和赵景清预期的一样。 五锅卤汁,有四锅没用,赵景清同他们说了声,他们要的自己分。豆腐干也给他们分了个七七八八。 袁牧将有用的卤汁盛出单独放置,看着分完后余下的豆腐干,满心的不服气,他咋指望不上了?袁牧环顾四周,景清不在,工人在做活,袁牧拿豆干尝味道,仔细品尝琢磨,有细微差别,但都挺香挺好吃的。 他们说的啥香料味道重了点,啥香料少了些,他完成吃不出来。 袁牧记着景清写了配比,他得瞅瞅去。袁牧走进院子,见赵景清在堂屋里研墨润笔,身前摆着纸张,几张配比方子放在桌子上。 “写什么?”袁牧随口问,坐下看方子,香料都一样,只重量有细微差别。 赵景清眉头微蹙,笔头抵着下巴,思索道:“我现在能做的事儿少了,你和娘她们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我寻思着将手上的事分出去。” 现下要紧的三样事,霉豆腐调味配比、酸浆水制作和豆腐干卤料包制作,都捏在他手上,作坊工人做的都是简单辛苦的活计,赵景清对他们没约束。但他想将手里的活分出去,便不能和往常一样,需得加以约束,不能随意泄露豆腐坊的事。 “我想拟一份契书,让他们签字画押,若是将豆腐坊的事项泄露出去,可是要背官司的。”赵景清道,契约是私人拟定,想要官府认可需得写得周全且合乎律法,否则官府是不认的。和酒楼食肆签约的合约,是经过周茂之润色的,后面增减都是在他的基础上更改。 袁牧道:“是该让他们签一份。” “我先列好条款,再让茂之帮忙润色。”赵景清说着,提笔开写,“袁大壮,你去找个信封来,再拿一两银子。” “成。”袁牧起身做事,他将两样东西拿来,赵景清已经写好。 赵景清吹干纸张,折起来塞入信封,又将银子也塞进去,准备封口后拿去找许常英,起身前,赵景清迟疑一瞬,又铺开一张纸。 既要签契约,便不能只约束坊内做豆腐的工人,送货的张兴和大柱也要加以约束,一视同仁。 赵景清又拟了一张,阴干后一同塞入信封。 “许阿叔,”赵景清在下工前找到许常英,将信封递给他,“你帮我带给茂之,让他帮忙润色。” 许常英收好信封,“成。” 次日上工,许常英将信封带回来交给赵景清,银子也一并带回来,“你这孩子,写几个字的事儿,咋还给钱呢?” 赵景清不收,只是道:“哪有叫人白帮忙的,找别人也是要花钱的,这钱不如叫茂之赚。” 他又劝了几句,让许常英将钱收下。 回到堂屋,赵景清将周茂之润色后的契书仔细看了一遍,铺开纸照着写了几份。而后召集工人,将内容与他们说后,让他们签字画押。 第105章 识字的人少,只有袁月、许常英和徐立秋,他们是签的名字,其他人照着赵景清写下的字,胡乱划拉几笔,勉强看得出是名字,盖上手印便完事。 做完这些,赵景清将识字的袁月三人叫来,教他们制作酸浆水。酸浆豆腐的出货量日益增加,点浆需要的酸浆水越来越多,赵景清想先将这部分放手出去。 袁月和徐立秋人年轻,学东西快。许常英虽年长些,但正当年,也不至于拖后腿。不过教了一次,三人便都上手了。 不出三天,赵景清手里把着的都教了出去,一人一样分配下去。 卤制豆腐干做好,赵景清打算做好拿去豆腐铺卖,不管多与少,能添一笔进项。徐立秋是作坊管事,赵景清让他挑两人学做豆腐干。 隔天,林翠娥和袁星便带着卤制豆腐干和原味豆腐干去铺子,按赵景清定的,买一块豆腐送两块豆干。 赵氏豆腐铺口碑好,新品推出,几乎不废什么力便被顾客接受,一如酸浆豆腐推出,卤制豆腐干大受欢迎。 赵景清没去,听林翠娥回来说售卖情况,心里有数。 豆腐干能做的口味多,油炸、熏制、炒制皆可,赵景清没急着做,等豆腐干销量打开后,再慢慢推出新口味。 赵景清开始琢磨做下一样豆制品,他打算做豆腐皮。 这个简单,豆浆煮沸后表面凝固的薄膜取出晾干,便是豆腐皮,有个叫法是油皮。还有另外一个做法,用模具压制,方法和做豆腐干类似,比之油皮厚实些许,也可以叫做千张。 两种味道口感不一,赵景清打算两样都做。 赵景清将徐立秋叫至身边,边做边教,省得后面再单独教一次。 “东家,外面来人要见你,说是悦来酒楼的。”作坊外打水的工人拔高声音喊道。 赵景清擦手出去,便见钱成安立在那,环顾四周打量豆腐坊,不时点点头。 “钱叔,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赵景清笑问,请他进屋坐。 钱成安笑呵呵跟他往院里走,“河清县那边送来豆制品清单,我给你送过来。”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84章 “这么快?”赵景清意外, 距姜夫人同他透漏风声才过去多久,姜夫人竟如此雷霆手段。 “不快,算慢的了。”钱成安好歹是个管事, 对姜家的消息知道的更多一些, 知道赵景清讨姜夫人喜欢, 值得交好,对他透漏风声, “姓王的几个被咱们夫人赶回老家,收拾几个酒楼,咱们夫人手到擒来。若不是姜家族老总折腾,觉得夫人一介女流好欺负,这事儿可耽搁不了那么久。” 赵景清不由自主担忧, “姜夫人可还安好?” “好着呢, 夫人什么手段你不知道?”钱成安笑答。 赵景清松了口气, “那便好。” 招呼钱成安入座, 赵景清取来当初黄家赔礼送的茶盏、茶叶招待他。 钱成安见院里是生活痕迹, 虽收拾的齐整干净, 但何苦委屈自己住作坊里,他道:“你这小作坊一年赚不少钱,咋不换个宅子住?” 赵景清道:“钱叔, 我与你说实在话, 豆腐坊的生意在去年你找上门后, 才有了规模, 在此之前是小本生意, 赚点辛苦钱。这前后购置不少东西,扩建作坊,钱都花在刀刃上。手里有点余钱, 但这整日忙得紧,实在是没心力。” 他说得真切,钱成安想到外边的作坊,微微颔首,是个正确的决定,产量跟上,钱赚到手里,日后别说宅子,更多的都有了。 “如今有姜夫人提携,这日子愈发有盼头了。”赵景清不吝惜拍马屁,这本来也是事实。 钱成安笑意更甚,两人又闲话几句,钱成安将豆制品单子放在桌上,朝赵景清方向推了推,“万福酒楼要的都在这,你照着做便是。” 赵景清拿起来自上而下扫过,老嫩豆腐、豆腐干、油皮、千张、腐竹、响铃卷……林林总总八样,都是他会做的,“好,做好后可要先送去酒楼试吃品尝?” “不用,你的手艺东家放心,”钱成安提醒道,“这些东西要的快,少则四五天,多则不出十天,便要开始送货。届时会有人提前与你说,你且准备好。” “成,钱叔您放心。”赵景清应下,脑海里已经开始琢磨要如何分配作坊内的工人,几人来学做新品,哪些留下做豆腐。 钱成安也不多留,起身告辞,赵景清送他出门,目送他登上马车离开。 袁牧从作坊里出来,两只手摊着,手上沾满了豆渣,好奇问:“钱管事来作何?” 赵景清同他说明,最后道:“可有得忙活了。” “八样……要招人不?”袁牧问,寻思着之前招的人手许是不够,要招早些招了,早准备心不慌。 赵景清道:“不用,一家酒楼要不了多少东西,咱们慢慢来。” “成。”袁牧转过弯来,再者现下招人方便,活计不难好上手,无需过早准备。 钱成安给了时限,赵景清有了紧迫感,回到作坊继续被钱成安到来而打断的活计。 徐立秋站在灶台前,一旁悬着的竹竿上挂着好些张油皮。 赵景清走过来,便瞧见他手里拿着长筷子,轻轻一挑,锅中豆浆表面凝成的油皮挑了起来,完整一张挂在竹竿上。 “上手真快。”赵景清夸赞一句,就着挑出的油皮教徐立秋做腐竹,将铺开的油皮堆成条状,放在通风处晾干,“腐竹就做好了。” 徐立秋张了张嘴,最终仍然犹豫着问出心中疑惑,“……就做好了?” 这么简单?铺开的是油皮,堆成条就是腐竹?同样的东西,咋还有两个名字…… 赵景清道:“做好了,咱们做的这些都是从豆浆里来,豆浆磨好了,做啥都简单。” 比如千张和豆腐干,一样的做法,差别仅在于模具的稍稍不同和舀豆花倒入模具的量,一个多一个少。多的压制后是豆腐干,少的则是千张。 千张脱模,赵景清取来菜刀,“多的边角修平整,按宽五寸切片就成。” 几刀落下,相差无几的千张推在一起。 徐立秋点头一一记下。 赵景清教得快,徐立秋学得也快,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三样豆制品都学会了。 徐立秋识字,脑筋转得快,将他学会的豆制品做法加以琢磨。嫩豆腐老豆腐都是一样的模具,口感区别在于压制排出的黄浆水更多,而豆腐干则是在老豆腐的基础上,压制时几乎将黄浆水排干……徐立秋将每个都琢磨一遍,心道东家说得对,豆浆好,做啥都简单。 这小小一锅豆浆,竟能产出如此多的吃食。 次日,赵景清将清单上的响铃卷和豆棍做法教给徐立秋。 最后一样包浆豆腐,赵景清花费了不少时间,他知道包浆豆腐,却没亲自动手做过,接连做了几次都没成功,是有包浆,但煎的时候总是裂开,卖相不佳。 人酒楼食肆的菜品,讲的是色香味俱全,总不能端上一份品相不好的菜吧? 赵景清不由苦恼,袁牧一起想办法。 “有了,”袁牧以拳击掌,“景清,你还记得菜市里面摊位卖豆腐的那老爷子不?” 他一提赵景清便回想起来,他还没卖豆腐时,那老爷子就在卖豆腐,他可是个老手艺人,会的只多不少,双眸一亮,“记得,我去请教他!” 说着,他人蹭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慢着点!”袁牧心惊肉跳,他现在可是两个人。 赵景清停下步子,默默转向袁牧,嘴唇微抿,一双清亮的眸子望着他。 四目相对,袁牧心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舍得说他,“我驾驴车送你去。” “嗯!” 驴车驶入山阳镇,赵景清和袁牧买了肉和酒,直奔老爷子豆腐摊。老爷子不愧是老手艺人,知晓两人来意,将包浆豆腐的做法事无巨细告知。 豆腐要选用老豆腐,切块后用淡盐水浸泡一刻,捞出沥干水分后上锅蒸,而后出锅晾凉,包浆豆腐就做成了。 赵景清顿时茅塞顿开,他做的包浆豆腐在煎制时会裂开,是因为他没用淡盐水浸泡豆腐。淡盐水可以使豆腐变得更紧实,不易破碎。 再三谢过老爷子,赵景清和袁牧回到豆腐坊,再次尝试。 这一次,果然成功了。为做包浆豆腐前后折腾了三日,教给工人又花去半日。 赵景清算着时间,总算是赶在钱成安提醒的时限前,将需要的豆制品全做出来,不管清河县酒楼那边的人何时来,他都不用担心。 赵景清松了口气。 然他这口气才松半日,次日便有生人登门,自称是清河县万福酒楼的人,送来豆制品所需数量清单,单子上还盖了万福酒楼的印章。 来人道:“最迟巳时四刻送达,价格按你们出货价走。” 老豆腐三十框、嫩豆腐三十框、豆腐干二十斤、油皮十斤、千张十斤……赵景清看过清单,“成。” 第106章 除去老、嫩豆腐,其余七样皆便宜存放,赵景清当天下午便安排人着手生产,早早准备起来。明早只多六十框豆腐,现下人手多,算不得难事。 次日凌晨,赵景清有心起来盯着,但他怀孕后更嗜睡,又都是睡的整觉,想要早起,根本起不来。 袁牧见他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困得发懵还想逞强,又好气又好笑,抬手轻拍哄道:“有我盯着呢,你放心。今儿万福酒楼的货我亲自去送,一定不会出岔子,你安心睡吧。” 赵景清带着睡意的声音闷闷的,“嗯……” “凌晨我来,白天可得你盯着。”袁牧轻声说了几句,待赵景清睡过去,袁牧换了衣裳轻手轻脚出门。 豆腐坊有条不紊,一框框豆腐做好,驴车进进出出,一番忙碌景象。 到底是心里惦记着事儿,赵景清今天醒得早,天蒙蒙亮便醒了,收拾好出门,恰好见袁牧在往驴车上搬东西,准备出发去清河县。 现在卯时过半,距定好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送货过去将将好。 赵景清叮嘱道:“路上别太快,当心将豆腐颠碎了。” “我省得,”袁牧用麻绳将豆腐框固定好,“娘做了早饭,快些吃了,别饿着。” 赵景清颔首,操心道:“你吃了吗?水袋拿上没?” “吃了,”袁牧将车板上水袋拿起来给景清看,“拿着呢,还带了点干粮,饿不着。” “中午好好吃饭,不许吃干粮。” “成,我可不亏待自己。”袁牧笑着回,坐上驴车驾车往外走,驶出豆腐坊,袁牧回身瞧见景清还站在原处目送他,抬手朝他挥了挥,示意他快回去。 见驴车驶上官道,赵景清折身回厨房吃早饭,有袁牧亲自去,他没什么好操心的。 豆腐坊素来丑时过半上工,午时下工,昨儿下午做豆腐干,是叫人下午来上工做的。上工时间延长,赵景清给了工钱,但这么干总不是个事。豆腐坊的活简单,但人累了没精力,哪还能做出好东西? 赵景清寻思着分做早中两波人上工,下午三个人就足够,轮换着来,但如何安排人手,赵景清让徐立秋去做。 下午,袁牧驾空驴车回来。 赵景清问:“可按时送达了?” 袁牧露出笑,“送到了。” 次日送货,袁牧将大柱带上,隔天便放手将事交给他。他本就是专门送清河县的货,没甚么不放心的。 豆腐坊人手足产量高,供应酒楼所需后还有富余,赵景清便陆续在豆腐铺推出新品,反馈良好,每一样都受人欢迎。 还有镇里酒楼管采买的管事找来,想从他们这进货。 可谓是意外之喜。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85章 找来的酒楼是一家小酒楼, 只定了十五框豆腐,以及各式豆制品共十斤,算不上多, 赵景清却很高兴。 无他, 这是豆腐坊转做供货后, 第一家找上门来进货的酒楼。 聘用十余人做工的豆腐坊,在周遭镇子算得上是个大作坊, 他们品质好,供货稳定,还包送货上门,价格与其他的相比,稍稍贵一点, 却没贵太多, 多花一点钱省心省事, 钱花得值。 不知不觉间, 豆腐坊的名声已经打出去。 赵景清只盼着这样的生意多来。 屋里燃着烛火, 赵景清坐在昏黄的烛光下看新签订的合约, 舍不得装入收纳的木箱中,这是对豆腐坊的肯定,赵景清心里是无与伦比的自豪, 想想便止不住开心。 “还看呢?”袁牧推门进屋, 瞧见景清还在看, 不由好笑, 有生意找上门来, 他也高兴,但景清看得太久了。 赵景清放下合约,“不看了。” 袁牧上前, 将木箱盖上抱去放好,催促道:“上床睡觉。” “哦。”赵景清爬上床,躺到里面去。 袁牧折身吹灭烛火,摸黑爬上床,手臂搂上赵景清,温热的掌心覆在他小腹。眨眼进入三月初,景清怀有身孕已有两月,腹部平坦依旧,却不似以往紧实,变得软乎乎的。 袁牧爱不释手,若不是这儿孕育着小娃娃,他真想捏一捏。 “袁大壮,你手好烫。”赵景清推他的手,似轻抚而过,并未用力。 袁牧心软成一片,移开手将人往怀里揽,“睡吧。” “嗯。”相拥的两人呼吸交缠,渐渐趋于平缓。 次日,关胜带着手下三人回豆腐坊,他面上盈着笑,见着赵景清立即道:“东家,幸不辱命!” 赵景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发懵,询问道:“怎么了?” “你让我带的人,我可都带出来了。”关胜一一介绍自己这两月努力的成绩,“福子,跑成了一家酒楼、一家食肆和武安镇零售豆腐的生意。王波,跑成一家酒楼的生意。刘兵,跑成一间食肆生意。今儿回来,是请东家你拟合约,签订后这几家的生意便成了。” 关胜挺直胸膛,与有荣焉。 人带出来,他可就不是光杆将军,手底下有兵了! “不错,你能力是这个,”赵景清竖起大拇指,“果然没看错人。” 他原本想,能留下两个便已不错,三个都能留下,属实是意料之外。 关胜谦虚一番,但眉眼飞扬,能看出他的志得意满。 赵景清准备纸笔,拟定合约,一式两份,分别交给三人,“对方签字画押后便可以开始供货,抽成从供货起开始算。” 福子三人手拿合约,纷纷应是。 赵景清让他们出去,单独留下关胜,详细问了问三人跑生意的情况,最后道:“这两月你带他们费了不少心里,耽误你跑生意了。这样,我额外补贴你三两,十号发工钱时一并算给你。” 关胜笑容更甚,“我便却之不恭了。” “东家,听说你有清河县的门路?”关胜试探问,清河县的生意不好跑,他努力许久才跑成几家小酒楼、小食肆,东家却能越过他,给清河县的大酒楼供货。 赵景清颔首,他不打算隐瞒,却也不准备细说,“这只是开始,后续还会有几家酒楼。河清县的生意不好跑,你且再等等,过些时日供货多了,名声打出去,你们再跑会方便许多。” “成。”关胜应下,不再多言起身出去。 赵景清将笔墨砚台清洗干净晾着,便听外面一阵热闹喧嚣,隐约夹杂两声袁星喊‘爹’的声音。 赵景清走出院子,见袁老二拉着驴车,车板上载背篓,里边装有不少菜,“爹,你又送那么多东西来。” 袁老二自打知道赵景清有了身孕,就特意买了头驴,架上车板,三天两头往豆腐坊送东西。地里的菜,山里的鲜货,现在正是吃鲜货的好时节,有啥好吃的他都往豆腐坊送。 “没多少,老三夫郞去挖了些荠菜,让我带给你,回头叫你娘给你包荠菜饺子吃,换换口味。”袁老二说着话,将背篓搬下驴车,旁边还有一个篮子,装的是自家鸡下的蛋,自家的吃着更放心。 “好。”赵景清心底暖意融融,提上装鸡蛋的篮子,“爹,我装些豆干啥的,等你回去给林阿叔他们带回去。” 袁老二搬着背篓,“成。” 当天晚上,赵景清就吃上了荠菜饺子,清香味美,好吃极了。 林翠娥道:“剩下的我明儿包荠菜包子。” 赵景清眸子一亮,已经开始期待了。 荠菜饺子好吃,赵景清没忍住多吃几个,肚子胀得慌,坐了会儿没缓过来,赵景清叫上袁牧一道出去散步消食。 回来时,听见林翠娥在和袁老二絮叨,“下蛋鸡没跑山鸡好,你寻了空捉几只小鸡回去散养。跑山鸡长得慢,你现在养着,刚好能在景清坐月子时熬汤给他补身子。” “我省得,下次赶集我就去捉小鸡。”袁老二抱怨,“你就知道说,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还不是你放不下地里庄稼。” “今年种得少,这不是袁牧喊我帮忙种豆子吗,买了田地总要有用场。” “你儿子……” 两人就这拌起嘴来,袁牧脖子一缩,生怕冒头被骂,当做没听见,抓着景清的手往蹑手蹑脚往屋里躲。 赵景清跟在他身后,忍俊不禁。 待进入屋内,赵景清再也忍不住,乐呵呵笑出声来,不是亲眼所见,赵景清怎么也想不出袁牧那么大个头,能瑟缩成这样。 袁牧:“……” 袁牧轻咳一声,脸不由发热,盯着笑盈盈的景清。 在他注视下,赵景清闭嘴,不笑了。但与袁牧对视,又不禁发笑,轻咳两声,赵景清憋住笑,憋得实在辛苦。 如此反复两三次,袁牧恼羞成怒,“不许笑。” 说罢,便倾身堵住景清的嘴。 成功打断赵景清的笑声。 次日,福子三人的合约返回来,隔天凌晨便要开始送货。 第107章 徐立秋看过要生产的量,新增一百一十框,因着下午上工轮班三人,早上人手恰好够,再增加如此之多的量,作坊里忙不过来。徐立秋找到赵景清,表达想要招人的诉求。 赵景清问:“招几人?” “两人。”徐立秋道。 赵景清琢磨了会儿,大手一挥,“招五人吧。” 徐立秋意外,“会不会太多了?” 赵景清解释:“不多,大姐和许阿叔我要调走。” 两人是他想培养的左膀右臂,现下熟悉各项豆制品的做法,要调去做其他的。再者……以姜夫人雷厉风行的行事,赵景清猜测,清河县应当很快会有消息传来,届时供货量会大幅增加。 第二天,豆腐坊招工启示贴了出去,当天便招足了人手。 新工人开始上工,赵景清安排袁月和林翠娥一道去卖豆腐,而许常英则由赵景清亲自带着,接触坊内各项账目。 如此一来,两人心里皆明白自己的位置。 袁月主外,许常英主内。 两人去处方安排妥当,清河县果真传来消息,道可以给万寿酒楼送货,一并传来的还有送货清单。 与万福酒楼相比,万寿酒楼所需豆腐及豆制品的量翻了两倍,可见是个规模巨大的大酒楼。幸而提前招人,坊内人手足,石磨、驴子足够,忙不过来时能叫张兴等几个送货的暂且顶上,一切仅仅有条的进行。 只是清河县进货量大,大柱一人一架驴子无法完成全部送货,袁牧先行顶上。赵景清紧急拟了张招工启示贴出去。 …… 从三月初至三月尾,姜夫人拢共将四家酒楼收入麾下,所需供货量暴增。 豆腐坊不停招人添用具,忙得连轴转,成功完成供货。 月底,赵景清进行盘点,石磨新增八个,驴子买入十一头,豆腐闸新增两架,工人多了十二人,其中三人是送货工,其余皆是在作坊做事。 月初时,新扩建的作坊显得空旷,而如今,变得满满当当。 豆腐坊驴车往来络绎不绝。 赵景清同关胜道:“可以借势在清河县跑生意了。” 为包括万福酒楼在内的五家姜家名下酒楼供货,赵氏豆腐坊在清河县,已然有了姓名。 关胜应下,次日便带着手下三人去清河县跑生意。 这一次,他们登门酒楼、食肆,报出豆腐坊名号,得到了全然不同的待遇,对方态度变得友好。生意能否成功还有得磨,但不是一来就被赶出门,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与此同时,赵景清和袁牧找到孙佑,牙行那位帮他们联络买下豆腐坊院子的牙人。 赵景清开门见山,“你有清河县的户源吗?我想买一处作坊,租也行。” 清河县供货量巨大,日日送货耗时近两个时辰,路上不可避免存在损耗,赵景清和袁牧商量后,打算在清河县开设豆腐作坊。 最初姜夫人给豆腐坊送生意时,两人计划里便有了这一想法,只不过,比他们设想的来得更快。 “清河县?买?!”孙佑目瞪口呆,这两小夫夫生意发展那么快吗,竟然打算在清河县买入房产,纵使内心波涛汹涌,孙佑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手上没有,但我有位堂兄弟在清河县当牙人,你们想买何种作坊,我让他帮忙留意。” 赵景清道:“城外,价格便宜,通行方便,和小罗湾这处差不多即可。没有便租这一类型的。” “成,我让堂兄留意。”孙佑应下。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86章 和孙佑说好, 夫夫二人离开牙行,驾上驴车慢悠悠回家。 赵景清有身孕在身,袁牧驾车极为稳当, 担心颠着他, 车板上甚至放置了一个蒲团, 垫了棉花垫子,赵景清坐着软乎乎的, 半点也颠不着。 回家路上,二人商量在清河县开设作坊要做些啥准备。驴子骡马石磨等东西是最不用操心的,有钱就能买,主要是做工的人手。 袁牧道:“清河县恁大,招工启示贴出去, 肯定很快就能招到。” 赵景清也是这么个想法, 但他于生意上的考量要多一点, “做工人手在清河县招, 但做酸浆水这些个东西的人, 我想从小罗湾这边带去。” 做生意对手不会少, 新招的人不值得信赖,做豆腐的秘诀,赵景清不愿轻易教授出去。也就他们在小镇上, 且生意刚有起色, 身后便有了靠山, 才没麻烦找上门。 若不是姜夫人对黄家的杀鸡儆猴, 赵景清知道, 盯着他们这门小生意的人可不少。他们无权无势,再好欺负不过。而在清河县,纵使姜夫人能力再大, 那处也不是她的一言堂。 赵景清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添,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那得多出工钱。”袁牧一点就透,“多出便多出,信得过的人用着才趁手。” 作坊内工人不是小罗湾的,便是山阳镇的,让人背井离乡去清河县做工,少不得要加工钱。 赵景清道:“我寻思着去三个人就成,多出的工钱算不得什么,等回去便问问他们谁愿意去。” “今儿回去拟张招工启示贴出去,这边又得招人了。”袁牧心下不由感叹,这两月他们作坊招工的启示没断过,想起娘前些日子随口说的话,袁牧忍不住笑道,“咱们可抢了牙行不少生意。” “怎么说?”赵景清好奇,他们哪抢得了牙行的生意,这不还找上门让他们帮忙看地方。 “之前不少铺子托牙行帮忙招工,现在都学着咱们,招工启示往门板上贴。”袁牧解答,想想这个法子不错,能看懂招工启示的人,最起码认得几个字,聘来做工,学得也更快。 赵景清听乐了,“那他们之前的钱叫牙行白赚了。” 驴车缓缓驶过官道,两人从说正事转到闲聊,不时发出几声浅笑。 正值春日,阳光和煦暖意融融,官道两旁不知名的野花盛开,随风摇曳,绚丽又可爱。 隔日下工时间,赵景清将所有人召集在一处,说了自己的打算,“清河县那边去三人,可有愿意去的?工钱方面,定不会亏待你们。” 一时之间,下首二十余个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定主意。 豆腐坊里做工的多是妇人和夫郎,只压制豆腐干和豆皮这要下大力气的活计,是两个男人。他们丈夫儿子在这儿,家便在这儿,要离开家去清河县做工,就算要涨工钱,也一时做不出抉择。 赵景清不催促,只叫他们慢慢考虑。 徐立秋眉头微皱,目光看过赵景清,又移向袁月和许常英,脑子里在快速的权衡。 之前东家历练这两人,他疑惑是为何,现在看明白了。东家要在清河县开设新作坊,东家定是要亲力亲为,小罗湾这边便是交给他们二人。他现在是个小管事,办事得力,工钱渐渐涨到二两,但要再涨几乎不可能。头顶压着两人,他也不可能再爬得上去。 倒不如和东家去清河县,一来头顶是东家,他又是一直跟着的老人,待遇和地位或许能涨涨;二来方便他家狗儿读书,在豆腐坊做工这些时日,他攒下不少钱,有了钱,男孩子读书才是正道,若是能考取功名再好不过,若是读得不好,会读书识字亦能找到一份谋生的好活计。 徐立秋想明白后,当即开口道:“东家,我愿意随你去清河县。” “成。”赵景清虽意外,但还是答应下来,徐立秋要走,作坊内部管理刚好有许常英顶上,他紧接着问,“还有两人,有要去的吗?” 一个夫郎道:“东家,我去。”家里公婆闹心得紧,他倒不如出去躲个清静,等手里赚了钱,还怕他们不听话? 又有一个妇人道:“东家,我也去。” 赵景清道:“那便你们三人,我招几人来顶你们的活计,你们好生交接,也同家里人说一声,过些时日清河县那边定下来,你们便随我过去。” “好。” 下午,新招的三人便定下来,次日开始上工。 眨眼便进入四月,清明时节雨纷纷,天穹黑沉沉的,不时便要飘一会儿雨丝,地上湿漉漉的没个干的时候,加之微风吹拂,凉飕飕的。 袁牧千叮咛万嘱咐,让景清添件衣裳,又叫他少出去走动,当心脚下滑。赵景清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宝宝,不用袁牧说,他也是要万般注意。 赵景清坐在桌边,桌面摆着不少账目,他一一核对整理完,规整的摆着,起身在屋里走动。手掌轻轻抚过腹部,衣裳随着他的动作贴合身形,露出微微隆起的腹部。 他满打满算已有孕三个月,隆起并不大明显,和吃饱了鼓起的肚子似的,但手感并不一致,他肚子紧绷,不似吃多了般软乎乎的。 赵景清走了一会儿便又坐下,手掌仍在腹部没挪开,垂眸看着,想着里边是他和袁牧的小宝宝,便眉眼弯弯,双眸里是化不开的喜爱。 第108章 听大姐说,怀孕前期宝宝是最折腾人的,她当初怀安安,啥都吃不下,黄水都吐出来了。但他肚子里的宝宝可乖了,除了闻不了鱼腥味,让他困顿了些,饿得快了些,其他啥都好,半点不受影响。 赵景清盼着时间走快些,他能尽快见着宝宝,又盼着走慢些,让初当阿爹的他能多做准备。 门虚掩着,袁牧推开门进屋,看见的便是景清垂眸含笑的模样,心底暖洋洋胀鼓鼓的。 赵景清听见声音,抬头看去,袁牧背着光站在门口,能看清他头顶发丝上的雨珠,以及泛着潮意的肩膀。 “咋淋得这般湿,快把衣裳换了。”赵景清说着站起身去拿帕子,“头发也擦擦。” “好。”袁牧依言照做,换了衣裳,又解开头发擦干。 等收拾妥当,袁牧紧挨着景清坐下,要摸摸他肚子。 赵景清无奈失笑,压着衣裳显出腹部微微隆起的弧度,“你晚上摸,白天也摸,宝宝哪里能长那么快?” “培养父子之情要趁早。”袁牧手掌轻轻落在景清腹部,感受着掌心的感觉,嘴角笑意越发的大,“他怎么不动。” 赵景清道:“还没到时候呢,娘和大姐说要四五个月才会动,现在太小了。” 袁牧便开始算时间,“那快了。” “宝宝,我是爹爹……” 赵景清心道,是傻爹爹。 孙佑办事得力,隔天初五便送来消息,说他堂兄在清河县看了几处地方,问他们什么时候去看一看。 赵景清和袁牧不想耽误时间,决定次日出发去清河县。 孙佑不能陪同,将他堂兄所在牙行和姓名告知,王氏牙行,孙涛。 次日,袁牧驾驴车和赵景清一同前往清河县,因着顾及赵景清身体,袁牧驾车慢,这一路走了快两个时辰。 在城外寄存驴车,夫夫二人先找一家食肆解决午饭,将水袋灌满水,这才按照孙佑给的消息去牙行找人。 闹市幌子飘摇,赵景清和袁牧边问边找,很快便瞧见了王氏牙行的幌子和门楣的牌匾,两人踏入牙行,询问孙涛可在。 很快,孙涛便来了,不动声色打量来人,一身棉布衣裳简单干净,与寻常殷实点的县里人家没什么两样,但堂弟的叮嘱犹在耳边,孙涛不敢怠慢。 打过招呼后,孙涛热情邀二人入座,奉上茶水,取来六个装有作坊图样的画桶,“我这儿有六处房源,且先同你们说明情况,你们再看是否去看。” 赵景清颔首,“成。” 孙涛打开第一个画桶,取出成卷的画纸展开,“这处原本便是豆腐坊,水源充足,位于城东外十里地,进城方便,但作坊小,隔壁不远处是染坊。” 画纸上的图样将豆腐坊布局描绘的十分仔细,只有两个作坊,地皮也不大,没有扩建的可能,赵景清道:“有些拥挤了,看下一个吧。” 孙涛立即取出展开下一个,“这处也在城东,比之前那个大些,但比它要偏一些,驴车进出不是很方便,少不得要自己修路,麻烦许多。” 这个还成,有小罗湾豆腐坊大了,赵景清仔细看过图纸,“水源可充足?” 孙涛道:“只有两口井,若是要打井,需得东家同意。” 赵景清道:“这个待会儿去看看,你再与我们说说下一处。” “成。” …… 很快,六处房源孙涛便解说完,赵景清定下三处要去看。 现在已是末时,三处在不同方位,只来得及看一处,一行三人先出城取了寄存的驴车,这才往城东去。 城东这处作坊大小合适,地势平坦,但修路要占农田,免不得和当地农户拉扯一番,赵景清边走考量,“袁牧,你觉得如何?” 袁牧道:“这处虽平坦,但地势太低,排水不行,下大雨大概率要遭殃。” 清明的雨下至昨日才停,淅淅沥沥的并不大,地上却有不少积水,赵景清环顾一圈,将这处排除在外。 回城后,夫夫二人找了处客栈落脚,次日又去看其他三处作坊,各有各的不妥。 又叫孙涛多找几处,夫夫二人又看了两日,多方权衡之下,租下一处作坊。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我满血复活回归了~[墨镜][墨镜] 第87章 租下的作坊位于城西梨水凼, 地势平坦,水源充足,作坊大小合适, 仓库也大。距离县城并不多远, 架驴车只需三刻时间, 即使驴车满载驶得慢些,进城也将将耗费半个时辰。 各项都很适宜, 相应的租金也不便宜,一个月二十两,年租,一次得掏出二百四十两。单一年租金都够他们买下一处地皮,自己建作坊了。 赵景清和袁牧对梨水凼作坊是满意的, 但想磨一磨租金, 能少一点少一点, 便没一口答应下来, 说出难处, 只道要再考虑一番。 孙涛道:“成, 房主那边我去帮你们沟通一番,能少则少,但……梨水凼这处位置好, 现下的租金已经很地道, 我不保证能少。” 赵景清道了谢, 和袁牧一道离开。 新租作坊哪里都好, 就是不似小罗湾似的, 里边有一处院子能住人,梨水凼这处只有作坊和仓库,没有落脚的地, 他们需在清河县租房或买房。 袁牧记得景清喜欢姜家满院子的花,提议道:“咱们买一处宅子吧?” 赵景清也有这个医院,但买宅子要慎重,得慢慢看一处合适的,“咱们先租个院子暂住,慢慢看了买宅子,成不?” 袁牧道:“成,咱们下次和孙涛说。” 隔日,孙涛便带来好消息,道每月少一两租金,但需得三年起租。 夫夫二人商量一番,答应下来,随孙涛去牙行签约付钱。 此行赵景清带足了银票,可以直接签定契约,将这个作坊定下来。签字画押,定下作坊,了却心中一桩大事,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孙涛满面笑意,想着自己能得到的抽成,笑意更甚,收好契约,他将钥匙递给赵景清,“钥匙你们收好。” 赵景清接过,却不起身离开,“劳你帮我们寻两处住所,一处在县里,位于城西方便从西门出去,一进的院子就成,至少三间厢房。一处在梨水凼,离作坊越近越好。” 前者他们自己住,后者安置从小罗湾带来的三人。 孙涛一口应下,“成。” 赵景清又道:“再请你帮忙留意宅子,我们想买个两进的宅子,位置好些。这个我们不急,慢慢看即可。” “好。”孙涛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堂弟真是厚道,给介绍了恁大个主顾来。瞧着是两个不起眼的寻常人,岂料家底着实殷实,怪不得堂弟再三叮嘱他好生招待。 离开牙行,赵景清和袁牧便开始着手添置梨水凼作坊的一应用具。 驴子、石磨、灶台、大锅、豆腐闸……等等,赵景清列了个清单,他怀有身孕不能累着,袁牧独自一人忙得团团转。 幸而关胜四人在清河县跑生意,赵景清便叫他们一起帮忙,不过三日,该添置的用具一应俱全,规整的摆在作坊内。 与此同时,经过孙涛的介绍,赵景清租下了两处院子。 接下来便是招人做工,在山阳镇他们能自己贴招工启示,现下在清河县,只能托孙涛帮忙牵线招工。 赵景清忙着招工事宜,而袁牧回了趟小罗湾,收拾两人的东西准备搬往清河县,顺便将定下要去的三人带去。 林翠娥见状,不放心赵景清的身体,担心袁牧粗心大意照顾的不仔细,硬是要同行。 袁牧迟疑,“娘,你跟着一起去,豆腐铺的生意咋办?” 不待林翠娥说话,袁星开口道:“有我和大姐在呢。” 袁月也附和道:“你放心,我和星儿能撑起铺子来。” 袁牧便不再多言,让林翠娥去收拾东西。 次日,袁家两人,徐立秋家三人,以及另外两位工人,早早便从豆腐坊出发。一行七人外加行李,共用了两架驴车,一整天奔波劳累,又初来乍到需要收拾整理行李,赵景清给他们放了一日假休整,隔日再上工。 县城租的院子位于西林街,挨着西城墙,走出胡同便是西城门,很是方便。一进的小院子,三间厢房一个厨房及茅房,院里有水井,待收拾干净,赵景清三人从客栈搬入院子。 从小罗湾搬来,带的物件少,不少东西要重新添置,袁牧和林翠娥奔忙一日,才将所需东西备齐。 待一切收拾妥当,人手招足,梨水凼豆腐坊便要开工了。 因着是第一天,赵景清也只转了两家酒楼的货在这儿做,其余的仍由小罗湾送货。 招的人都是熟手,仅一天便熟悉赵氏豆腐坊做豆腐与别处不同的地方,很快上手。让小罗湾来送货的大柱传信,平衡两处作坊出货量,待到四月下旬,梨水凼这处已经能完成清河县所有货物的供应。 第109章 赵景清每日来作坊盯着,如今一切井然有序,悬在赵景清心口的担忧这才消散。 关胜四人是跑生意的好手,能说会道,加之豆腐坊为姜家名下的酒楼供货,声名大大提高,于他们跑生意的助力十分明显。四月还未结束,四人林林总总跑了十七家酒楼、食肆,每日需供货五百余框,其余豆制品百斤。 梨水凼豆腐坊忙得热火朝天,与小罗湾豆腐坊不相上下。 待到四月底,梨水凼豆腐坊已不需赵景清多操心。 进入五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早晚凉幽幽的,但白天已变得燥热,衣裳日渐穿得单薄。 林翠娥照顾得精细,赵景清有孕四个月,没怎么发胖,只脸颊圆润了一点,显得气色更佳。手脚仍是纤细,从他身后看,几乎看不出他是位孕夫,但从他正面看,已然显怀,不必压着衣裳,亦能看到微微隆起的腹部。 赵景清核对记录好今日份的出货量,洗手拿一块荷花酥,寻思着要不要去姜家拜访姜夫人。 豆腐坊能发展那么快,全靠姜夫人的帮扶,前些日子忙,没去登门拜访还能说得过去,现下豆腐坊趋于稳定,有了空闲时间,不登门怎么也说不过去。 还是得去。 打定主意,赵景清没冒冒然直接上门,而是拟了一张拜帖,让袁牧送过去。 与此同时,赵景清开始准备登门的拜礼。 姜家高门大户,讲究定然多,赵景清没与这样的人家有过节礼往来,对此一窍不通,深怕犯了忌讳。 不懂便学,赵景清脑子转得快,通过孙佑的牙行,寻了一位在大户人家当过管家的阿叔,随他学习。不仅他学,还拉上袁牧和林翠娥一起学。生意做大了,免不得要多交际,早些学了,总有用上的时候,遇事也不会闹笑话。 姜家的回帖来得快,道次日下午末时四刻可以登门。 赵景清准备好拜礼,登门拜访,袁牧驾车顺路送他。 门房接了帖子,便有侍从出来引路,带他往待客的厅堂去。 赵景清跟在侍从身后,余光划过周遭精美的布置,一丛丛山茶花已换做牡丹与月季,争奇斗艳,好不漂亮。距上次来姜家做酸浆豆腐,才过半年,却恍若隔世。 进入厅堂,侍从奉上茶水,不多时姜焕容便来了。 “景清。”姜焕容身姿款款走来,面上盈着笑,与上次在悦来酒楼见面相比,她意气风发的劲头沉淀下去,更添从容。 赵景清站起来,“姜夫人。” 姜焕容一眼看到他隆起的腹部,意外道:“你怀孕了?几个月了?” “嗯,有四个月了。”赵景清笑着回答。 “快坐下,仔细累着。”姜焕容让人撤下他手边的茶水,换做清水,又添了两份小点心。 赵景清道:“姜夫人,我没那么娇贵。” “多注意总没错。”姜焕容关心几句小娃娃可闹腾,赵景清一一回答。 闲聊一会儿,两人话题才转到正事,说起在梨水凼新开的作坊。 赵景清大体的动向,姜焕容是知晓的,见他抓住机会扩展生意,心下是对他的肯定。初来乍到,进退有度,待人接物虽生涩,却没犯错,姜焕容越发满意,对他更是喜爱。 姜焕容忍不住旧事重提,“景清,你当真不愿来我这做事?报酬丰厚,不比你经营豆腐坊的少。” “您太抬举我了,豆腐坊的生意不过是小打小闹,多亏夫人提携才有今日的营收。”赵景清手掌轻抚肚子,“现在呢,我只盼着肚子里的小娃娃平安出生。” 姜焕容只好作罢,将话题转至他处。 临近太阳下山,赵景清请辞离开,出去没瞧见袁牧,便打算走回去。刚走出姜家所在这片地方,赵景清便瞧见等候在一旁的袁牧。 他垂着头,手里捧着一双虎头鞋,仔细端详,神情柔和。 “袁牧。”赵景清唤了声,加快步子走向他。 袁牧抬头,忙放下虎头鞋迎向他,“祖宗你脚下慢些,现在可是双身子。” 赵景清当即慢下步子,试图转移话题,“你等多久了?” “半个时辰。”袁牧神情严肃,直直盯着他,想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赵景清目光扫过车板,上边不止有虎头鞋,还有拨浪鼓、鲁班锁等小玩意,再次转移话题道:“你咋现在就开始买这些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88章 “我瞧着可爱, 先给备上。”袁牧无奈,扶景清坐上驴车,“姜夫人怎么留你这么久?” 赵景清坐好, 边说与姜夫人的闲谈内容, 边好奇地拿起车板上的小物件, 一一看过去,小小的东西, 瞧着真是可爱。 袁牧拉着驴车往城西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在天擦黑之际抵达西林街,回到租住的院子。 林翠娥听见动静,放下手里的针线篓子, 起身催促道:“回来了, 快洗手吃饭, 再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 说着进入厨房, 将锅里温着的饭菜端至堂屋。 赵景清将烛台挪至桌角, 一起端菜, 瞧见放在旁边斗柜上的针线篓子,不由疑惑,“娘, 你咋把针线篓子拿出来了, 要做啥?” “最近闲下来有空, 给我未出世的小孙孙做几件小衣裳。”林翠娥盈着笑道, 当初袁月生安安, 她给做了两身小衣裳,早在知道景清有孕时,她便想给小孙孙做几身衣裳, 但在小罗湾忙得紧,一直抽不出空来,现下终于抽出时间,当即便开始扯布料裁剪忙活起来。 赵景清眼睛一亮,饭也不急着吃了,放下筷子起身,“娘,我看看你裁的布片。” 衣裳缝得差不多了,只有两个巴掌大,支出两条袖子,小小的一件。裤子也小,裤腿只有一个巴掌大。 料子非常柔软,是纯棉的布料,小婴孩穿正合适。 赵景清爱不释手,“恰好和袁牧买的虎头鞋相配。” “那敢情好,本来我还寻思着自己做一双,既然买了,那我也能松快松快了。”林翠娥夹一块排骨放入赵景清碗里,“景清,别看了先吃饭。” 赵景清‘嗯’了声,依依不舍放下小衣裳,重新入座。 “十月怀胎,等你生产时天凉快下来,我再做几件夹棉的小衣裳,都给备齐了。”林翠娥说着便高兴,盘算着要准备些什么。 赵景清听着她絮絮叨叨,心间暖意融融,一如春日阳光般。他一心惦记着豆腐坊生意,许多事都没顾及上,娘处处替他思虑周全,未曾有过抱怨。 “娘,我和你一起做。”赵景清道,之前繁忙,现在得了空闲,孩子的东西他也想亲自准备。 “你天天记账对账废眼睛,针线活也废眼睛,我做就成,你多休息。”林翠娥可记着景清是进门后才同她学了几天针线,后边做豆腐卖,再也没拿过针线,许是忘得差不多了。 赵景清迟疑了会儿,“娘,您也别累着,现在咱们赚了钱,能买就买。” “我省得,还有几个月呢,我慢慢做,累不着。”林翠娥笑呵呵道,景清每个月按时给他们老两口分成,她兜里的钱买啥都够,自己动手做小娃娃衣裳,更多是对孩子的祝愿与期盼。 用过饭,赵景清在院里慢慢走动一会儿,消食后才洗漱回屋。 屋里燃着烛火,袁牧正找地方放他买的小玩意,衣柜里特意腾出一格,来来回回的倒腾,昏黄的烛光笼罩着他,将他粗犷的相貌变得柔和。 赵景清换了衣裳上床,盘膝看他忙活,眸中带笑,心情极好。 袁牧身形高大,衣柜在他面前显得矮小,他佝偻着腰背忙活完,直起身时发出几声脆响,腰身酸痛。袁牧不由伸手轻锤放松,转身想问景清他摆放的如何,却撞入一双笑盈盈的眼。 “过来,我给你按按。”赵景清往床里边挪,让出位置。 袁牧脑中所想顿时抛在脑后,依言上前在床外侧趴下,腰上不轻不重的力道传来,舒缓了酸痛,袁牧心里美滋滋的。美过后,又不由担心劳累到景清,“我好了,不用按了。” 赵景清迟疑,“真的?” “真的。”袁牧翻身坐起来,靠上前搂着景清,掌心自然而然往他隆起的肚子摸去,声音也变得柔和,“宝宝,我是爹爹……” 赵景清双手置于身侧,垂眸看向肚子,嘴角盈着浅笑。 忽的,他身子一僵,脸上神情被愕然取代,“袁大壮……” 袁牧的轻抚在景清腹部的手掌微颤,亦是僵硬地看向景清,“他、他在动?” “嗯。”赵景清僵硬地点点头,惊讶又新奇,心底柔软一片,鼓鼓囊囊的充斥的喜悦,“……又动了!” 袁牧感受着掌心细微的力道,心软的简直要化做一汪水。 两人又细细感受,等待许久也没等来下一次胎动,夫夫二人对视,眸中皆带着疑惑。又等了一会儿,仍然不动。 第110章 “怎么不动了?”赵景清疑惑中暗含担忧。 袁牧第一次当爹,哪里知道,“你等我会儿。” 他下床踩上鞋子,风一般的刮出去,“娘!” 不一会儿,又风一般的刮回来。 袁牧道:“娘说现在月份小,娃娃动的少,没事的。” 赵景清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回去。 接下来几日,初为人父的小夫夫二人,最大的兴趣便是感受肚子里宝宝的胎动,好一阵新奇。 袁牧买了不少小娃娃用的小玩意,赵景清也不遑多让,银质的长命锁小手环说买就买。 两人穷苦出身,白手起家,向来节省,手里有了钱,也只在吃喝上多花费些,穿着还是普通的棉布衣裳,没什么款式,只是较从前颜色更鲜亮、崭新和干净些。节俭惯了的人,对未出世的小娃娃却十分舍得,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想给他备上。 托孙涛留意的宅院有了信,赵景清和袁牧抽空随他去看。 宅院在城西青萝里,与城西最热闹繁华的西市只隔开两条街,算是闹中取静。宅子一如赵景清的要求,是二进的院子,宅门进去是一进院,左右两侧各设两间厢房,中间是宴客厅以及通往二进院的游廊。二进院分正房和左右厢房,分别由圆月门和游廊隔开,可视作三个独立的小院子。二进院后侧,是一个小小的后罩院,是厨房和柴房。 大大小小房间数下来,足足有十六间。 宅院洒扫的干净,门窗似乎换过新的,开关不会吱呀响,花坛里荒芜着,冒出几株杂草,树木倒是长得繁茂,随风晃动。 夫夫二人看过一圈后,便相上了这处宅院。 二人皆不露声色,赵景清随意询问,“这院子卖价几许?” 孙涛道:“主家报价四百两。” 近来没少和这对夫夫打交道,孙涛清楚两人的性子,同事想给二人卖个好,也不拐弯抹角,“底价三百六十两。”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开始琢磨这个价合不合适。 孙涛细数好处,“这处在城西算好位置,但放在清河县来看,算不得多好,最好的还属城东的,若要在城东买一处与这儿相同的宅院,没五百两下不来。我先让你们看这处,一来是在城西,去梨水凼方便,二来宅院簇新,价格适宜。” 听罢,赵景清问:“这户宅院的主家为何要卖房子?” 他想买院子,是为住得舒适,而不是为惹上麻烦。若是这处宅院有纠纷,就是再好,也是不能要的。 孙涛有问必答,“主家做生意,手里银钱周转不过来。” 赵景清颔首,“价格最低三百六十两?” “对,不能再少了。” 赵景清道:“这不是比小数目,我们先商量商量。” “成。”孙涛回避,穿过游廊去到外边的一进院,给夫夫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袁大壮,你觉得如何?”赵景清问。 袁牧环顾四周,“我觉得挺好,置办些家具就能入住。我们住正房,庭前院子大,花坛扩宽些,多种些花给你赏花。耳房改做书房,放你的书和账目,日后孩子启蒙,可以在里边读书。爹娘住东厢房,那边三间屋子,大姐和星儿回娘家也有地方住。西厢房留着待客。” 赵景清顺着他的话畅想,露出笑来,心下更是满意,“那就定下了?” “定吧,定下来置办周全,咱们早些搬进来。”袁牧道,宝宝也能在新家里出生,自己的房子与租的房子始终不同。 “好。” 二人走到前院,同孙涛说要定下这处院子,问他何时能签订契约,将房契地契过户给他们。 孙涛笑容满面,“三日内。” 两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地契,赵景清和袁牧拿着更名后盖过官印的房契地契从县衙中走出,相视一笑。 不是第一次置办家业,却是最激动最开心的一次。 买下宅子后,夫夫二人带林翠娥去看一圈,便开始琢磨如何添置家具,若无意外,这处宅子他们会住很久,住到孩子降生、长大、成婚、生子……住到他们含饴弄孙,两人想置办些好东西。先将家具打好,其余的慢慢添也不迟。 两人多方打听,寻到一户打家具的老手艺人,定了一批酸枝木的家具,宴客厅、正房和东厢房共六间屋子的床榻柜子桌椅等,木材与手艺人的工钱拢共花费一百五十两,大头花在木材上。 叫二人好一阵心疼。 要打的家具不少,等全部打完,约摸得到七月去了,还早着呢,其余摆设不着急,慢慢准备即可。 新宅那处多是袁牧在操心,赵景清安心养胎,以及处理豆腐坊的生意。 转眼来到清河县近两月,袁牧偶尔送粮满仓进的货回小罗湾,关注了解一番小罗湾豆腐坊的生意,赵景清却从未回去过。 现下梨水凼豆腐坊已不用多操心,胎怀得稳,赵景清便寻思着回一趟小罗湾,不回去看看,他心里始终记挂着。 赵景清刚同袁牧表露出回去的意向,袁牧便急了,“来回颠簸四五个时辰,你身子怎么受得住?”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89章 “不回去, 我放心不下。”赵景清道,与袁牧对视,固执的坚持己见。 四目相对, 许久之后, 袁牧败下阵来, 他深知景清对豆腐坊的看重,想回去亲眼看看, 无可厚非。 “罢了,那便回去吧,我陪你回去。”袁牧退了一步,暗暗寻思回小罗湾的路途怎么让景清舒服些。 赵景清露出笑来,“好!” 袁牧戳戳他脸颊, 又好气又无奈, “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赵景清答, 明儿去梨水凼, 让徐立秋多上心, 有他在, 赵景清再放心不过。 袁牧颔首,“成。” 既然决定要回小罗湾,自是不能落下林翠娥, 同她一张口, 她便积极响应。 “星儿有你们大姐照料, 我是放心的, 不知道你们爹咋样……”林翠娥念叨着, 利索的收拾东西。 次日,赵景清去梨水凼一趟,叮嘱完回家来没瞧见袁牧, 问林翠娥也不知他去哪儿了,赵景清便寻思着他可能是去青萝里看宅子了。 自打买了宅子后,他三五不时便去看看,除除院子里的杂草,赵景清便没放在心上,进屋整理账目,没整理多会儿便困乏得紧,赵景清躺上床小憩。 再醒来,赵景清模糊听见院子里有嘁嘁声,像是马打响鼻的声音。 赵景清悠悠转醒,声音还在,还添了哒哒哒的踢踏声。 赵景清疑惑,套上衣裳踩上鞋子,开门往院子里看,只见一高头大马立在院里,正低头吃草。旁边摆放着车架。 赵景清眨眨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闭眼又睁眼,马还在。 没看错。 咋还来了架马车?赵景清才睡醒,神思不太清明,一时转不过弯。 “醒了?”袁牧从厨房里走出,甩掉手上的水。 赵景清点点头,视线从马移向袁牧,“你买的马车?” “租的,钱都你管着,我可没那么多私房钱能买马车。”袁牧说着话,走向红棕色骏马,爱惜地抚摸它油亮顺滑的鬃毛,“你身子重,回去坐马车比驴车舒服些。” 赵景清心中胀鼓鼓的泛着丝丝甜意,“袁牧,你真好。” 袁牧回头看他一眼,嘴角爬上笑意,胸膛似乎都挺起来了,哼哼两声表示你知道就好,又扭头观察骏马。 赵景清走向他,见他喜爱这匹马儿,爱不释手,眼睛都舍不得挪开,暗暗下定决心,待下月五号收账后,便领袁牧去买一匹。 翌日清早,一家三口早早便起来准备出发。林翠娥在厨房忙活,袁牧喂过马儿后,套上车架。待吃过早饭,赵景清和林翠娥坐上马车,袁牧驾着马车出发,驶离清河镇。 赵景清和林翠娥坐在马车上,新奇不已,屁股下的垫子软软的,左看看右看看。赵景清掀开垂帘往外看,风吹拂而过,分明是一样的景色,所见却与驴车上的不同。 马车脚程快,即使袁牧顾及着景清身子重,驾车驾得慢,但也比驴车快上许多,不过一个半时辰,马车便抵达小罗湾赵氏豆腐坊。 大毛二毛汪汪叫,尾巴晃出残影,热情的拱卫着马车。 马车驶入坊内,袁月和袁星瞧见,以为是有生意找上门,一前一后走出来迎接。怎想打眼一瞧,驾车的是袁牧。 “二哥!”袁星惊喜不已,“你会驾马车!哪来的马车啊?” 袁牧回着话,转身将景清抱下马车,待他站稳,又扶林翠娥下车。 “景清哥哥!娘!”袁星往赵景清身边凑,亲香亲香,又腻到林翠娥身边去,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 “大姐。”赵景清同袁月打了声招呼,便迫不及待进坊内,慢慢转悠两圈,见上工生产井井有条,一如从前,终于放下心来。 第111章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袁牧歇息了会儿,便又架上马车朝乐明村去接袁老二,此时没了顾及,马车哒哒哒跑得飞快。 赵景清瞧着马车驶离扬起的尘土,摇头失笑。 同袁月闲话一会儿,又同许常英拉了会儿家常,赵景清提出要看账本,许常英便将一切准备好,拿给赵景清检查。 许常英坐在一旁,看赵景清垂眉敛目陈静检查账目,心里既欣慰又忐忑,前者是因这自小看大的孩子过得好,后者是因检查的是他的账。 二人静坐,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赵景清不时询问和许常英回答的声音。 外面响起马车的哒哒声,应当是袁牧回来了。 账目后面再看,赵景清收起账本,起身和许常英一道走出院门。 只见袁老二从马车上跳下来,面色难看,唇色惨白,走几步路脚下都是飘忽的。 赵景清不由担忧,“爹,你咋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袁老二瞧见他,挤出个笑来与他打招呼,而后扭头瞪向袁牧,控诉道:“这臭小子驾车飞快,五脏六腑都要给我颠出来了,我这把老骨头,我……” 袁牧笑道:“爹,你可不是老骨头,您正当年,老当益壮。” 袁老二:“……” 袁老二举起拳头,袁牧将马车里装菜的背篓端下来,拉着马车跑了。 “臭小子!”袁老二骂骂咧咧。 赵景清憋着笑,“爹,进屋坐着缓缓。” 袁老二颔首,提上背篓进院子。 中午,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回来得急,没来得及准备,饭菜并算不得丰盛,但荤素俱全,亦是不错的。 吃过饭,众人聚在一起闲聊。 袁老二此时才知他们竟在清河县买了处两进的宅子,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怅然,清河县一处房产,小罗湾一处房产,以后还会回乐明村吗?村里的房子又该怎么办? 他漫不经心提起,“村里房子还住吗?” 袁牧理所当然,“住啊,县里住腻了,就回村里住,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景嘛。” 袁老二放下心,“袁牧,你叫种的豆子长得不错,开花挺多,应该能结不少果。” “真的?”袁牧眼睛顿时亮了,“爹,你不愧是种地的好把式。” 袁老二笑着瞪他,“没大没小。” “春大豆种得好,夏大豆咱们就多种一些,寻摸出经验来了,说不定咱们能自给自足。”袁牧展望未来,朝袁老二递了个眼神。 他们入了商籍,若是能自给自足,变作半农半商,便可至官府申请转至民籍。民籍,可以科举入仕途。景清肚子里的是男孩女孩或是哥儿,尚未可知,但可以早早做准备。 视线相对,袁老二领略到了,他这豆子是为未来孙孙种的,顿时心潮澎湃,干劲十足。袁老二望向赵景清的目光变得热烈许多,景清是个聪明孩子,孙孙一定要随景清,可不能跟袁牧似的,坐进学堂里,屁股下有针在扎,坐立难安,哪里还能读得进去书。 赵景清有所察觉,“爹?” 袁老二摆摆手说没事儿,独自琢磨着,越想越高兴。 早上早起赶路,赵景清难免困乏,坐了一会儿便坚持不住,打声招呼后回屋午歇。午觉起来,便又开始核对账目。 当初小罗湾扩建的规模是为供应全部,后来梨水凼豆腐坊建成,清河县的豆腐渐渐转由梨水凼供应,小罗湾这处的人力有所富余,约摸有一个月的空档。后面关胜带着手下的人跑生意,身披大旗,倒是叫他们抢到不少酒楼的供货,出货量上涨,这才物善其用。 袁月主外,许常英主内,双方账目核对下来,出入细微,可以忽略不计,赵景清甚是满意。 翌日,袁月和袁星去豆腐铺卖豆腐。 赵景清和袁牧去菜市买菜,准备今日中午做好吃的,全家人大吃一顿。顺便买些肉,发给作坊做工的工人,犒劳他们。 昨儿袁老二带了不少自家种的时令叶子菜来,今儿不必买,只肖多买些肉和家中没有的菜。夫夫二人避开卖鱼的摊位,在菜市转了两圈,买足了东西,又去外面肉铺买肉。 赵景清预估的是作坊工人一人两斤肉,二十余个工人,要买的可不少。 肉铺老板在按赵景清要求切肉,赵景清和袁牧候在一边,袁牧问:“还有要买的吗?” 赵景清思索片刻,“星儿又长高了些,我瞧着去年的衣裳袖子短了,等会儿买豆腐的人少了,带他去买两身衣裳。给爹也添两身。” “成。”袁牧空出一只手,抓住景清的捏了捏,“还是你细心。” 两人说着小话,不多时,肉铺老板切好肉,装进他们带来的背篓里,赵景清结账,袁牧手里提了不少东西,腾不出手来,赵景清托老板帮他们搬到豆腐铺去。 豆腐铺离得不远,赵景清买的又多,老板自是乐意效劳。 行至豆腐铺,瞧见利索收账包豆腐的袁星,以及绕着打转想搭把手的少年,赵景清和袁牧步子同时顿住。 肉铺老板大步向前,绕过买豆腐的客人,把背篓放在豆腐铺门板前,朗声道:“给你们放这了。” 赵景清回神道谢。 袁星循声望去,“二哥,景清哥,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赵景清一语带过,从侧边走到豆腐铺前,“大姐呢?” 袁牧紧随其后,审视的视线落在一旁因他们到来而束手束脚的少年人。 袁星毫无所觉,“人有三急,方便去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90章 赵景清颔首, 目光投向一旁的少年郎,“这位小郎君是?” “隔壁石家干货铺的石飞,见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来搭把手。”袁星说着话, 手上动作不停, 称好客人要的半斤豆干递出去。 石飞家的干货铺与赵家豆腐铺只隔开两个铺位,他是认识赵景清夫夫二人的, 当即红着脸喊人,“赵夫郞,袁二哥。” 赵景清不着痕迹观察他,面前的少年郎显然是春心萌动,但观袁星的模样, 显然不开窍, 既然如此便不用点破, 他微微颔首, “多谢石小郎君帮忙, 我和他二哥来了, 就不劳动你了。” 说罢,他随手装了几块豆干,客客气气将人送走。 石飞挨着袁牧身边走过, 袁牧侧眸瞧他回到他家铺子, 这才不轻不重哼了声, 上前一起打包豆腐。 不时有常客过来, 瞧见赵景清在, 免不得与他寒暄几句,赵景清都笑眯眯回答。 不多久,袁月方便回来, 瞧见赵景清和袁牧,笑着和他们搭话。 有袁牧帮忙,卖东西忙得过来,赵景清便拉着袁月说小话,压低声音询问道:“隔壁石家干货铺的小郎君,有经常过来帮忙搭手吗?” 袁月探头往那边瞧了眼,“不曾,他家大人偶尔来买一次豆腐,有时咱们没卖完的,会送些给他们。” 赵景清便同她说了方才的事,袁月眉头微蹙,“我多留意些。” 赵景清颔首,他刚嫁进袁家,星儿是个十三余岁的小哥儿,转眼一年半过去,现在已是十五岁,是个大哥儿了。 做生意赚了钱,赵家日子越过越好。伙食开得好,袁星个子猛长,身形颀长,骨肉匀停。不似在乐明村要下地干活,养得肌肤白皙,穿衣打扮也有了变化,加之相貌俊秀,若说他是镇上大户人家自小娇养的小哥儿,也说得过去。 十五岁的俊秀小哥儿,是到相看的时候了,难免有人会动心思。现在定下来,而后在家里留两年,再准备出嫁。 赵景清望着袁星忙碌的背影,星儿讨人喜欢,他盼着星儿有个好归宿。嫁娶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爹娘拿主意,但他得多帮忙参谋,在定亲前将男方的底给摸透。 待豆腐卖得差不多,袁月一个人看顾得过来,赵景清这才提出要带袁星去买几件衣裳。 袁月摆摆手,叫他们快些去,买完回来还能一起回去。 袁星开心得紧,和赵景清絮絮叨叨要买什么样式的衣裳,双眸亮晶晶的,说得高兴了,脚下还轻快的蹦跶几步。 袁牧走在后边,心里不是滋味,怎么一眨眼小星儿就长大了,还有人惦记上了。袁牧越想越难受。 三人去到成衣铺,袁星去选衣裳,说是给他买,赵景清和袁牧却不止给他一人买,爹娘大姐和安安的也买一起买了。待全部买好,离开成衣铺时,三人手里都提着东西。 回到豆腐铺,袁月正在收摊,袁牧放下东西便上前一起收拾,不多时,张兴架驴车过来,一行人分坐两架驴车回小罗湾。 石氏干货铺,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妇人走出铺子,探头往赵景清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看,眸子微眯闪过精光。 待一行人全部走远,看不见身影,她才收回目光,投向赵氏豆腐铺关门的铺面,面上带笑。 第112章 “娘,你站在外面做什么?”石飞站在干货铺门口,好奇询问。 “没什么,”张迎春转身走回铺子,“你不是喜欢豆腐铺那卖豆腐的星儿吗,没事多去献献殷勤。” 石飞不甚好意思,“娘……” “过些时日,我找媒人上门。”张迎春整理了一下柜子里的干货,“你呀,可得加把劲。” “……我知道了,娘。”少年郎抹不开面子,“我去后面收拾东西。” 说着,石飞泥鳅一样遛到后面库房,脸又红又烫。 张迎春走到柜台后,翻开账本,越看越闹心,干脆合上丢到一旁。 那厢,赵景清一行回到小罗湾。 袁月私下将今儿的事知会林翠娥一声,随后道:“星儿到年岁了,可以着手相看了。” “我还想多留星儿两年,慢些相看也不迟。”林翠娥抿着唇,不甚愿意,一来舍不得袁星,二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双身子的景清,她要去清河县照顾景清。 不论是相看亲事还是照顾孕夫,都是废心力的事儿,堆在一起做,哪件都顾不周全,得一件件来。林翠娥寻思着等景清坐完月子后,再为星儿相看,不过推迟半年,耽误不了什么。回头和袁老二商量好,两人统一口径。 想罢,林翠娥叮嘱道:“石家小子再往跟前凑,你给拦开去,别叫人坏了星儿的名声。” 小哥儿的名声再重要不过。 袁月颔首,“我省得。” 次日,豆腐铺再开张,张兴卸货后便赶着去送货,袁月和袁星将豆腐框慢慢摞好。 隔壁石家干货铺,石飞听见动静,探头往外瞧,稍稍迟疑后,抬脚迈出铺子朝豆腐铺去,“袁大姐,我帮你们摞豆腐。” 说着,便要上手帮忙。 袁月不着痕迹隔开他,盈着笑道:“不劳动小郎君了,咱们这儿快摞好了,快开市了,你家的准备好没?” “……”石飞颇为无措的站在一旁,“我娘在准备,我、我去帮我娘。” 说罢,扭头便跑。 袁星瞅了一眼,同袁月说小话,“他家没弄好,咋跑来给咱们帮忙,从前没见他这般。” 袁月:“……”他的傻弟弟啊,不过这样也好。 袁月转移话题,“你把酸浆豆腐给切了,快来人了。” “好。”袁星应声,忙活开来。 与此同时,隔壁干货铺,张迎春瞧着跑回来便耷拉着头的儿子,不由疑惑,“咋了?不是去帮忙吗?” “……他们已经弄好了。”石飞低着头,没精打采。 张迎春皱眉,在门边稍稍探头看出去,不远处豆腐框摞得规整,那两姐弟忙着切豆腐摆豆干。 她看了会儿,又回头看自家儿子,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年岁相近的大小伙往小哥儿面前凑,她不信对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迎春安抚道:“娘等会去探探对面的口风。” 石飞点点头,寄希望于自己亲娘,不时催促一句,让她快去问。 但豆腐铺生意好,没个空闲的时候,张迎春有心无力,只得等了又等。 看着豆腐铺前络绎不绝的客人,再看看自家门可罗雀,张迎春心里不是滋味,她家位置更好,铺面更大,可这生意就是不成。 张迎春心里堵着口气,叹了又叹,也没舒服点。 待到巳时出头,豆腐铺的人终于少了,张迎春寻着机会便往豆腐铺去。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张迎春盈着笑,装作是买豆腐,打量袁星的同时,和袁月拉家常,“你家小哥儿,十五有了吧?” 袁月包豆腐的动作微顿,抬眼看向面前笑呵呵的妇人,先将袁星支使开,“星儿,安安的笔墨快用完了,我守着铺子,你去帮我买点。” “好。”袁星应声,喜滋滋朝书坊去,边走边寻思着顺路去杂货铺买点小玩意,步子轻快。 张迎春收回目光,接着问袁月,“可有准备相看了?” 袁月包好豆腐递给她,“张婶,我实话同你说,我爹娘很是疼爱星儿,打算多留两年,不急着相看。” 张迎春拿着,给了两铜板,仍旧笑着道:“这有啥,先给相看了定下,在家里留两年再出嫁也不迟。” “这我可做不了主。”袁月托词,不愿与张迎春多说。 张迎春早就瞧好了袁星,哪是那么容易会放弃,劝道:“不是我说,还是早些相看为好,你回去劝劝你爹娘。我家小石头是个踏实能干的,人又聪慧,与你们家小哥儿年岁相当,相貌亦长得不差,你爹娘若有意向,我就让媒婆上门,咱们坐下来说。” 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不急着相看,非要蹬鼻子上脸,袁月是个泼辣性子,说话也不甚好听,“免了,你家小石头千好万好,怎么就这般急着为他相看定亲,就不怕给他娶了媳妇夫郞胳膊肘往外拐啊?千好万好给别人,苦的可是你啊,张婶。” “……”张迎春的笑僵在脸上,又不想与袁家人闹僵,勉强道,“你这是哪里的话,小石头是个孝顺孩子,哎呀,我不和说了,我那边好像来顾客了,我回去瞅瞅。” 语毕,赶忙走了。 袁月瞧他背影,冷哼一声,转身将空出的豆腐框规整好,一边卖东西,一边等袁星回来。 直到菜市快要散市,袁星这才回来,两只手都拿了东西。 袁月意外,“你怎么买恁多东西,都买了啥呀?” “这是安安的笔墨,我给他买了个其他的,周茂之说这个好用,这个是给安安买的小玩具,鲁班锁和九连环,这个要动脑子,安安玩了变聪明……”袁星滔滔不绝,一一细数买的小玩意。 袁月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周茂之?关周茂之什么事儿?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91章 “你遇见周茂之了?”袁月不由插嘴询问, 不怪她敏感,意识到星儿是到了说亲年岁的小哥儿,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都不得不多留心。 袁星仍在摆弄他买的东西, “没, 之前他给许阿叔送东西到豆腐坊,我和他说了会儿话, 那是与我说的。” 袁月打量着他神色,暗暗松了口气,“你买这些个东西花了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用啦,我有钱。”袁星拍了拍荷包, 瞧见有人收摊朝菜市外走, 袁星放下东西, “大姐, 我们快些收拾好回家。” “成。”袁月埋头收拾, 嘴角微微上扬。 弟弟手里有钱了还舍得给她用, 袁月心里熨帖,这小哥儿没白疼,他有这份心意袁月便已很是开心, 哪里能让他白花钱, 袁月寻思着何时空了, 去给袁星买点东西。 豆腐框等一应用具收拾妥当, 不多时张兴便来了, 用具搬上车板,载上袁月和袁星回家。 路上,袁月按着头顶险些被风吹走的草帽, 惬意的眸子微眯。 她在豆腐坊管事,景清给她的月钱足有三两,加之刘青山上交给他的一两银子,拢共是四两。现如今她赚得多,家里都她说了算,刘青山听话得紧,没有故态复萌的迹象,刘家老两口没闹到她面前,就已经被刘青山挡了回去。 袁月真心觉得,到豆腐坊后的日子,是她出嫁后过得最舒心的时间。 刘青山除了耳根子软总被刘家老两口要钱去,他为人夫为人父都做得很好,可就算如此,糟心事也不少。 袁月不由开始琢磨袁星的亲事,面上惬意被苦恼取代,越想眉头拧得越紧。 那厢,张迎春被怼后回到铺子,一屁股坐在柜台后凳子上,面色不愉。 见她回来,石飞凑上前来,“娘,袁大姐怎么说?” 张迎春抬头瞅着他,气不打一处来,“能怎么说,人眼光可高着呢,瞧不上你!” “……”石飞大受打击,神色顿时萎靡下去。 终是自己亲儿子,瞧他这般模样,张迎春也不好受,气哼道:“风水轮流转,往后咱还瞧不上他家呢。” “娘……”石飞唤了声,声音中略带不满。 张迎春:“……” 袁月的声音似在耳边回响,‘娶了夫郎胳膊肘往外拐,千好万好给别人,苦的可是你啊,张婶。’,张迎春面色变幻,越变越难看。 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护上了,等真娶回家还得了? 张迎春目光扫过账本,眸色一暗,若不是袁家生意做得好,与山阳镇黄家和清河县姜家有几分交情,她怎会愿意让个卖豆腐的小哥儿给她儿子做夫郎。 小罗湾豆腐坊。 耗时近两天,赵景清将豆腐坊所有账目核对完成,赵景清一颗心落了地,对袁月和许常英更加放心。 既如此,便要收拾去清河县了。梨水凼豆腐坊由徐立秋看顾,赵景清知道他的能力,是放心的,但到底比不得自己亲眼盯着。 赵景清问袁牧,“咱们啥时候回清河县?” 袁牧寻思了会儿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娘肯定想爹和星儿他们,多留两天,大后天一早咱们就回去,如何?” 第113章 “行。”赵景清点点头,没有异议。 午饭后,赵景清在檐下坐着消食,六月的天,风拂过都带上了燥意,赵景清摇着扇子,才舒坦些许。 袁月端板凳挨着他坐下,压低声音问:“景清,茂之这人怎么样?” 赵景清眼中是明晃晃的疑惑,袁月读懂,当即与他解释一番。 赵景清没想到周茂之与袁星竟有交集,他两……赵景清认真回答:“茂之品性好,读书认真勤勉,回家会帮忙干活。” 袁月若有所思点头,如此说来,倒是个好孩子。 赵景清补充一句,“当初瞧出裴西安真面目,就是因为有茂之做对比。” 袁月恍然大悟,“我省得了。” “大姐,”赵景清压低声音八卦,眉眼间满是好奇,“茂之和星儿?” 茂之品性好,性子稳重,他当弟弟看。星儿性子活泼,心地好,他很是喜欢。两人若能成双成对,赵景清怎么看怎么满意。 “星儿不开窍,瞧着不像。”袁月解释道,“是我见茂之一表人才,寻思着同你先打听一二,你可别走漏风声。” 赵景清颔首,“大姐放心。” 说罢,袁月转而关心赵景清和他肚子里的小宝宝,“孕夫体热,现在天儿热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其他还好,就是热了没啥胃口,”赵景清摇着扇子,“但娘照顾得精细,总会备一道酸爽开胃的菜,说是没胃口,但能吃不少。” “那便好,你……”袁月同他传授当初自己怀孕的经验,两人头挨头凑在一起,可谓是相谈甚欢。 隔日,豆腐铺再开张,隔壁石飞没再往跟前凑。 接连两天,皆是如此。袁月心里舒坦不少,早知道阴阳几句张迎春就能有此成效,她早做了。 眨眼便到回清河县的日子,袁牧备好马车,打算早早出发。清晨凉快,早些出发能少受些热。 临出发,林翠娥拉着袁月叮嘱,“星儿的事你多上心,有拿不准的找你爹。” “成,”袁月安抚道,“娘您放心吧。” 袁星听了一耳朵,“娘,我能顾好自己,您放心吧,啥时候有空我去清河县看你们。” 林翠娥:“……” 袁月:“……” 赵景清:“……” 袁牧:“……” 袁牧垂眸,瞧着袁星黑黝黝的头顶,真想掀开看看他脑子咋长的,咋就转不过弯呢,情丝叫仙人抽了不成? 袁牧不由庆幸,景清不是这么个性子,不然可有他受的。 袁老二打破寂静,“你就放心吧,家里有我在,我盯着。” 林翠娥点点头,坐上马车。 袁牧坐在车前板,轻扯缰绳,马车滑出豆腐坊,驶入官道,渐渐远去。 袁老二扭头看向袁星,只见他红了眼眶,袁老二轻咳一声,开门见山道:“星儿,你到相看的年岁了,有人往你跟前凑你别搭理,送你东西别收,爹娘会仔细给你相看,挑户好人家。” 袁星被砸得发懵,待反应过来,脸颊似火烧云,拖长了声音,“爹……” 袁老二拍拍他肩膀,“你把心揣肚子里。” 袁星绞着手指,低低应声,“爹,我知道了。” 袁老二这才放心,收拾着准备回乐明村,他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活,请了长工种地,地里的庄稼他不担心。 但地里种了豆子,他得盯着。星儿的事也得多上心。 幸而有驴车,往来方便,袁老二决定隔三差五就来一趟豆腐坊,两边都不耽误。 袁老二嫁驴车离开,豆腐坊只余下袁月和袁星二人。 袁星情绪低迷,不待袁月安慰,很快便恢复过来。 因着袁老二的叮嘱,袁星脑子里的筋似乎多了一条,鬼鬼祟祟凑到袁月身边,“大姐,前些日子石飞总在我眼前晃,是那个意思吗?” “……”袁月扫他一眼,“我的小祖宗,你终于知道了。” 袁星笑了笑,再想这两天没瞧见他身影,“还是清静点好。” 袁月失笑,“你啊,去收拾收拾出摊了。” “好。” 下午得了空,袁星少有的铺开笔墨纸砚,将周茂之说好用的墨条研开,练起字来。 袁月瞧见,稀奇不已,“哟,练字呢。” “是呀,大姐你看,好看吗?”袁星献宝似的向她展示,“周茂之说的这墨条好用,下次姐夫来,让他给安安先用这块。” “……”袁月实在不能昧着良心夸奖,“再多练练。” “哼。” 袁月不动声色观察袁星,早上还觉得爹给星儿点拨开窍了,现在看来,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那厢,石家干货铺。 张迎春坐在柜台后,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拨着算盘。 红枣一两三钱、枸杞一两七钱、桂圆二两五钱、干香菇二两、木耳二两、银耳二两、果脯……张迎春算着进货未结的账,越算脸色越沉,眉头越紧。 林林总总算下来,未结的有五十多两。这仅是这次进货未结的,上次进货余了十两的尾巴未结帐。 还有铺面租金,一次交三个月,是二十四两。 这只是铺子所需的钱,还不算家里的吃喝用度,奔着一百两去了。 东市另开了家干货铺子,据说是州城来的生意人开的,干货种类齐全,抢去不少生意。铺子里生意每况愈下,卖不出东西,接连几个月入不敷出,哪里来钱去结账交租? 张迎春叹了口气,撒手不算,愣愣地看着账本出神。 石飞他爹去得早,还好留下干货铺,有一份家业在,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将石飞拉扯大,瞧着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可这赚钱的营生却是一落千丈,这不是将他们孤儿寡母往死路上逼吗?! “张老板在不在?”门口跨入一个高大的汉子,他环顾一圈,径直走向柜台,递出待结账的单子,“张老板,六十四两又一钱的款未结,何时能结?” 张迎春回神,陪笑道:“虎哥,可能再宽限些时日?” “给你宽限几次了?一而再再而三,我已经够大度了,叫其从我这进货的人知道,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最后一次,再宽限最后一次,我一定想办法凑齐钱拿给你。”张迎春保证道。 “……行吧,再给你三天,若是再不能结账,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张迎春连不迭应几声好,将人送出铺子。 待人走远,张迎春这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幸而扶着柜台才没摔倒在地。 张迎春眸色阴翳,心里有了个来钱的法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别怪她。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92章 张迎春叫来石飞, “小石头,你想让袁星给你做夫郞吗?” “想,”石飞垮着脸, “可他不喜欢我, 他们家不愿意。” 几次碰壁, 石飞明白只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张迎春道:“娘给你想办法,一定让你娶到他。” “啥办法?”石飞疑惑问。 张迎春不言, 只是道:“你一切听娘的,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石飞迟疑了会,下定决心道:“……好。” 张迎春拍拍他的肩,眸中凉意深然。 与石飞通气后,张迎春旋即找人盯住袁星, 试图找机会下手。 岂料盯了两天, 袁月和袁星早上由张兴载驴车送至豆腐铺, 中午收摊再由他来接回去, 两点一线, 半点机会也无。 张迎春想着三日期限, 急得嘴皮子上长燎泡,思及上次她提及亲事,袁月将袁星支开的举动, 张迎春心下有了主意, 腆着脸凑到豆腐铺。 张迎春连豆腐也不买一块, 只是道:“上次说的事儿, 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 我家小石头真心……” 她说的半遮半掩,但她目光瞟向袁星,是何意思明晃晃的显露出来。 袁月沉下脸, 不客气道:“管他真情假意,我们都不考虑,张老板你站开些,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张迎春被挤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见袁月没将袁星支开,站在那不挪地,“星儿生得俊俏,我实在喜爱……星儿正是说亲的年岁,何必把话说绝了?” 袁星看向她,“张婶,我不喜欢你儿子。” 张迎春一口气险些没上得来,怒瞪袁月和袁星,总有他们长教训的时候!张迎春气不过,扭头就走。 回到干货铺,张迎春仍一肚子火。 见张迎春身影消失在干货铺,袁月睨袁星一眼,“你啊,小哥儿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也不知羞。” “大姐……”袁星拖长声音唤了声,嘀咕道,“我又不喜欢他,羞什么羞。” 袁月无奈,“你那些个话本子少看些。” “知道了大姐。”袁星应声,待袁月转身,吐舌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第114章 话本子很好看,大姐不懂,他不与大姐计较。上次买的两本看完了,不提尚可,一体起来,袁星便惦记着了,得去书坊再买两本。 巳时过半,来买豆腐的人渐少,袁星暗自琢磨,不时看向袁月。 袁月:“……” “一直看我干啥?”袁月主动询问。 袁星难得扭扭捏捏,“大姐,我想去买书。” 大眼对小眼,袁月无奈让步,“去吧。” “大姐你真好,我回来给你带东西!”袁星步子雀跃离开。 袁月提高声音,“散市前回来。” “好嘞!” 穿过长街,抵达书坊,袁星熟门熟路朝放话本子的位置去,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袁星步子微顿,定睛望去,果真是认识的人。 “周茂之,”袁星步子拐向他,“你也来买书?” 周茂之闻声抬头,“嗯。” 二人熟识,一来因为赵景清,二来许常英在豆腐坊做事,走动颇多。 袁星道:“上次你给我说的墨我买了,很好写,还有其他好用的吗,我给安安买。” 周茂之思忖一会儿,开蒙习字的小孩用东西抛费,不必用太好的,但笔墨要好用,“这家兼毫笔好用,安安手小,用小号毛笔即可。” “……你帮我选一支成吗?我不知道怎么选。”袁星不甚好意思道,他提笔就用,哪还分辨过这些。 周茂之颔首,将手里捧着的书放下,替袁星选了一支。 袁星道谢,拿着毛笔朝放话本的位置去,周茂之则折回原处,继续看书。 袁星快速挑好两册话本子,便去结账,不告而别太过冒昧,袁星离开前特意寻周茂之,同他打声招呼。 “周茂之,我买好东西先走了,回见。” “嗯。”周茂之颔首,见他拿了两册颇为厚重的书,不由疑惑,“你买的什么书?” “额……”袁星迟疑,余光扫一眼周茂之看的《天工开物》,而他的是话本子,他看的哪里拿得出手,袁星一双灵动的招子滴溜转,“我、我买的游记,随便看看。” 他挤出两声干笑,“哈哈,我走了,回见。” 语毕,转身逃也似的溜走。 “……回见。”周茂之望着袁星远去的背影,心下疑惑,他很吓人吗? 应该不吧? 周茂之垂下双目,欲继续看书,不料却见地上躺着一只毛笔。 是袁星方才托他帮安安选的兼毫笔。 周茂之放下书,蹲身捡起毛笔,大步追出书坊,坊外长街人头攒动,瞧不见袁星的身影。 袁星兔子似的,早已跑远。 抱着店家给他装书的布袋子,袁星吐出几口气,轻抚胸膛,步子轻快朝菜市豆腐铺行去。 他寻思着,大姐念叨他看话本子,是不知道话本子的有趣,待回家后,他看过的拿几本给大姐看,让她得了趣,便不会念叨他啦。 这般琢磨下来,袁星眉飞色舞。 忽然一道极大的力气抓扯他胳膊,袁星惊惧不已,“啊——” 旋即嘴巴便被捂住,惊叫被堵进嘴里,“唔……救唔……” 袁星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禁锢住他的力道,被拖入巷子。 布袋子落在地上,露出话本子的一角,以及凌乱的脚印。 动静颇大,有人看了过来,禁锢着袁星的汉子骂骂咧咧,“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教训自家夫郞?” 男人一脸横肉,横眉怒眼颇为骇人,当即不敢有人多看,快步离开。 “唔不思……救……”袁星奋力挣扎,男人捂住他嘴巴的力道剧增,令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被男人拖入弯弯拐拐的巷中,长街上的人声渐渐远去,袁星泪眼朦胧,泪水糊了满脸,眸中满是惊惧。 怎么办……该怎么办……爹娘…… “砰——”一道沉闷的声音想起,似乎是落在抓着他的男人身上,袁星愣了瞬,察觉另抓着他的力道松懈,不待他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将他攥过拉至身后。 袁星这才看清救他的人,是周茂之。 周茂之手持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砰砰砰直往男人身上招呼,男人被打的浑浑噩噩,爬也爬不起来。 记下男人容貌,周茂之转身拉着袁星手腕,“走。” 穿过巷子,长街的人声鼎沸落入袁星耳中,待到巷子口,看到散落一地的话本子,袁星心中的恐惧与害怕在这一刻爆发。 “呜——”袁星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抬袖抹眼泪,好不可怜。 周茂之手足无措,递上素帕,憋了许久憋出一句干巴巴的劝慰,“没事了,别哭……我送你回去。” 袁星点点头,泪水仍止不住的流。 周茂之捡起地上的书,一路护送袁星去豆腐铺。 那厢,巷子深处。 石飞等候在那,许久也不见他娘说的人来,石飞忍不住来回踱步,又等候许久,也不见人来。 石飞想走,但想到娘说的,他乖乖在这等着,而后英雄救‘美’,他便能娶到袁星,只好按捺下性子,等候在原地,不时探头往远处看去。 等会儿,再等会儿。 片刻后,周茂之和袁星回到豆腐铺。 袁月远远瞧见两人身影,看见周茂之,颇为意外,待两人走近了,看见袁星哭唧唧的,顿时乱了方寸。 袁月迎上去,拉着袁星要问话,瞧见四周有人看过来,又忙将人拉进豆腐铺不算宽敞的铺面里,隔开打量的目光,袁月这才问:“怎么了这是?” 袁星埋进袁月怀里,控制不住的想哭,“大姐,有人抓我,我害怕……” 袁月面色巨变,安慰袁星的同时,听着他颠三倒四的控诉,越听面色越沉,“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掳小哥儿,还有没有王法!” 周茂之道:“袁大姐,我记得那男人的相貌,可以去报官抓他。” 袁月应下的话到了嘴边,却没吐出来,星儿正是相看的时候,这事传出去……对星儿名声不好,可不报官,袁月又忍不下这口气。 袁星抬头,咬牙切齿,“大姐,我们去告官,让他蹲牢房去。” “好,等会张兴来了,我让他回去给爹传话,等爹来了咱们一起去。”袁月安抚道,有爹在,公所里又有袁牧的关系,一定有法子既能出气,又能保全星儿的名声。 “嗯。”袁星点点头,往袁月怀里挤了挤,抱着她不撒手。 他这两年窜高许多,个子比袁月高了半个头,这般小鸟依人的姿态,叫袁月又好笑又心疼,她搂着袁星,同周茂之道谢。 周茂之道:“举手之劳,任谁见了都会帮忙。” 袁星嘀咕,“才不是……” 袁月拍拍他,继续对周茂之道:“不管怎么说,咱们都要感谢你。” 说话间,张兴到了,驴车停在铺子外,见人都在铺子里,他走过来。袁月当即让他回乐明村帮忙传话。 张兴与袁牧穿一条裤子长大,袁星他自小看到大的,知道他受了委屈,二话不说便扭头出去,驾驴车回村传话。 中午,哄得袁星停下掉珍珠,袁月拿出帕子倒水沾湿,给袁星擦干净脸颊,“可不许哭了,哭成小花猫就不俊了。” 袁星缓过劲来,现下更多的是气愤,颔首‘嗯’了声,打起精神来。 “走,咱们去吃饭。”袁月锁上铺子,带两人去填饱肚子,余光瞥见干货铺关着门,心下稍稍疑惑,便抛至脑后。 用过午饭,又等候一阵,袁老二急急忙忙赶来,见袁星安稳无事,他这才松了口气。 一行人直奔公所。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 第93章 在公所门房处登记后, 一行四人进入公所,询问易大洪可在。 他们来得不巧,易大洪刚带兄弟出去巡视, 需得等上一会儿, 小半个时辰过去, 终于等回易大洪。 袁老二急忙站起身,“易捕快。” 当初袁牧成亲, 易大洪去袁家吃喜酒,见过他的家人,一眼认出袁老二,当即问道:“袁伯父,到公所来什么事儿?” 袁老二将事情同他说了, “你看, 这能抓他吗?” 易大洪神色一凛, “能, 但过了那么久, 歹人应当不在那巷子里, 你可知是谁,或者将面貌描述给我听,我去抓人。” 周茂之适时道:“那人身形高大, 约摸六尺, 满脸横肉, 浓眉细长眼塌鼻梁, 下巴左侧有个痦子。可需要我给画下来?” “不用, 我知道是谁了,”易大洪眯了眯眼,“肯定是张老三那个龟儿一天到晚正事不干, 专门偷鸡摸狗,我逮过他几次了,没想到愈演愈烈,竟然……” 易大洪止了话头,“袁伯父,你们在此等候,我这就去把他抓来。” 说罢,招呼上同行的两个兄弟,复又出了公所。 一炷香后,易大洪押了人回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易捕头你抓我干啥,我近来可没偷东西。” 第115章 易大洪冷声问:“那你这身伤哪来的?” “哎哟,这不是遭人敲了闷棍吗,我本想来找你给我做主,不曾想你先找我来了,易捕头我要告官,我……”张老三逼逼赖赖,待看见袁星后,面色一变,跟撞了鬼似的,他、他怎么在这? 一个小哥儿遭了欺负,竟然会来报官…… 易大洪推他进公堂,“怎么不说了?” 张老三跟个鹌鹑似的,不再言语。 易大洪转而问周茂之,“是他吗?” 周茂之肯定道:“是。” 袁星盯着他,眼里烧着怒火,“易大哥,一定要严办他!” 易大洪颔首,“当街强掳良人子弟,送到清河县衙去,治他个犯奸罪。” 张老三闻言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犯奸罪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张老三当即为自己分辩,“易捕头我没欺辱他,也不想欺辱他!我就是……就是有人让我掳走他,假装要欺负他,会有人救他!” 易大洪沉声,“是谁让你这么做?” 人卖了一半,钱是拿不到了,相比自己的小命,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张老三心一横直接道:“是、是石家干货铺的东家。” 袁月惊道:“张迎春?是她让你干的?” “是,”张老三不再遮掩,“就是她让我掳了这小哥儿,他儿子出来英雄救美。易捕头,我寻思就是做个样子,没真欺负人,我这才答应的,可够不上犯奸罪。” “闭嘴!”易大洪呵斥,扭头叫来几个捕快,让他们去将张迎春和他儿子拿来。 那厢,石家。 石飞推门而入,浓眉拧成麻花,神色不愉。 张迎春几步上前,“如何,可成功了?” “娘,我照你说的等候在那儿,等了快两时辰都没等到人,娘你找的人办事忒不牢靠了。”石飞忍不住抱怨。 张迎春蹙眉,喃喃自语,“不应该啊,我同他说好的……” 难不成张老三不要她的钱,想要假戏真做,借此傍上袁家? 泼皮无赖果真不可信!张迎春暗斥,转而询问石飞,“你就没上前去瞅瞅啥原因?” 石飞理所应当,“我为啥去瞅,袁星瞧见我了怎么办,你挑那人恁壮实,若是……我可打不过。” “你……”张迎春抬手指着石飞,心里憋着股气,使劲往他额头上戳,“你啊你,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石飞直躲,“娘……” 到底是自己儿子,张迎春甩手,“罢了,此计不成另想他计。” 进货未结的款项,只能再求虎哥宽限些时日,张迎春焦躁地来回踱步,不停想办法。 石飞捂着额头,“娘,我饿了。” 张迎春瞪他一眼,懒得理会他,虎哥可不好惹,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砰砰砰——” 院门被敲响,张迎春思绪抽离,迈步去开门,“谁呀?” 门扉打开,猝不及防看见四个捕快,张迎春一愣,不待她反应过来,两名捕快便将她拿下。 电光火石间,另外两名捕快直奔石飞,将他擒住。 张迎春回过神来,“你们干啥!我们是良民,可没犯事,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娘俩!冤枉啊!” 擒住她的捕快横她一眼,“冤枉?有冤去公堂上说吧!” 语毕,将她推出院门。 张迎春骂骂咧咧了一路,直至被扭送到公所,瞧见袁星一家人,以及被绑双手的张老三,张迎春如遭雷击,话语卡在喉咙里,骂不出声。 许久,张迎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袁星跟见鬼似的,吓得牙齿直打架,“你……你没事?” “你个毒妇,心肝肺都黑透了,挖出来狗都不吃!”袁月脸色黑沉,指着张迎春直骂,若不是在公所里,旁边有捕快守着,袁月都想左右开弓打她一顿,“我们星儿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张寡妇!” 张老三适时道:“易捕头,就是她指使我掳小哥儿,让她儿子去英雄救美,我只是按她说的做,没半分想欺辱那小哥儿的意思!” 易大洪问:“张迎春,石飞,张老三所言可属实?” 张迎春急急为自己分辩,“不是、不,他冤枉我……易捕头,他就是个泼皮无赖,他说的话不能信,是他栽赃陷害我们孤儿寡母,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石飞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易大洪拧眉,朝他呵道:“你,说话!” 他声音浑厚如钟,蓦的一吼,石飞惊骇不已,两股战战,哆嗦道:“我听我娘的,我、我守在巷子里,没看、看见他们……” 张迎春不可置信,“石飞!” 石飞埋头不敢再言语,更不敢看张迎春。 易大洪道:“此事已然明了,先将三人收押,写明诉状押送县衙受审。” 张老三不服气,“咋连我也关?我检举有功……” 易大洪不乐意听他嚷嚷,抬手一挥,捕快立即将三人押走。 袁老二感激不已,“多谢易捕头。” “分内之事,不必如此客气,”易大洪爽快道,“这等贼人,早早抓了去,免得叫更多无辜之人受害。” 一番客气后,袁老二一行人才出了公所。又谢过周茂之,袁老二三人打道回豆腐坊。 次日,袁老二让大柱送货时绕道去清河县,将此事告知袁牧。 当天下午,赵景清三人便急急忙忙驾车赶回。 袁牧阴沉着脸,气不打一出来,那对母子瞧着人模人样,实则畜生不如,蹲大牢当真是便宜他们。 赵景清和林翠娥拉着袁星转圈看,亲眼见他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大石这才落下。 林翠娥搂着袁星,又哭又笑。 赵景清心里不是滋味,前脚寻思着星儿相看,他要多掌掌眼,后脚星儿就险些让人欺负了。 “娘,景清哥哥,我没事儿,你们别难受了。”袁星宽慰道,昨儿又惊又怕难受得紧,但他们被抓去蹲大牢,袁星心中恶气一出,看着跟个没事人一样。 林翠娥擦去眼泪,“好好好。” 到底是受了委屈,赵景清心疼他,次日便和袁牧一道,带袁星去买小哥儿爱用的东西。 袁星嘴上说着没事,可在街上路过巷子,似受惊的兔子,整个人紧绷着左顾右盼,紧挨着赵景清,抱着他胳膊。 赵景清安抚地轻拍袁星手背,抓住他的手。 袁牧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怒气翻腾,恨不得将那三人抓出来揍一顿。理智尚存,袁牧做不出这等子事来,思量许久有了主意。 张老三是泼皮无赖,张迎春常年做生意,依他们的性子,袁牧不信他们只犯下袁星这件事儿,不定有其他的。没有便罢,若是有……定要全告到县衙。 买东西将袁星哄高兴,袁牧转而张罗着做东,在悦来酒楼定了一桌酒菜,请周茂之与易大洪吃饭,感谢二人相帮。 因着赵景清的缘故,袁牧对周茂之爱屋及乌,待他向来和颜悦色,说是当小舅子也差不离了,如今更是如春风化雨。 几个男人推杯换盏,周茂之年岁尚小,不胜酒力,以茶代酒。 袁星坐在赵景清和袁月中间,埋头吃饭,但目光不时偷偷望向周茂之,看一眼,便立即垂下眼帘。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却没逃过他身旁两个人的眼。 接连抓包三五次,赵景清和袁月目光相撞,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景清看向周茂之,少年郎容貌俊朗,身姿挺拔似松柏,一举一动皆有谦谦君子之风,赵景清知道他的性子,稳重自持,坚定自励,品性再端正不过。赵景清暗自琢磨,不知周茂之是何想法…… 旁观之人都能发现的事,身为被注视的人,周茂之哪会察觉不到,他不由身体紧绷,坐得更加挺拔,耳朵尖悄然爬上一抹红。 当晚,赵景清坐在床上缓缓摇扇,待袁牧回屋,招手唤他坐到身旁,小声将袁星的小心思捅给他。 袁牧傻眼,“真的?” 赵景清颔首,“八九不离十。” 袁牧顿时坐不住,有臭小子对袁星起了心思,这事好办,但袁星对臭小子起了心思,这可不好办。 赵景清疑惑,“茂之人挺好的,你这般着急做什么?” 袁牧道:“他是好,可这事儿……茂之刚救了星儿,星儿是感激他,还是心悦他,这难两说。” 是这个理,赵景清点点头,“咱们私下说说,别给窗户纸捅破了。” “我省得。”袁牧长叹一口气,闷闷不乐。 “宝宝动了。”赵景清牵过袁牧的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袁大壮,你说宝宝叫什么好?”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94章 袁牧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感受着掌心微小的力道,同时转动脑筋思考,“不知是男孩女孩, 还是小哥儿……” 赵景清道:“你取三个名字, 都可以用。” 第116章 “可行, 我得好生琢磨。”袁牧陷入沉思,嘴里不停嘟囔, 又都自个摇头否了。 赵景清忍俊不禁,手肘撑着身子缓缓躺下侧卧着,盯着袁牧直看。不多时,困意来袭,赵景清昏昏欲睡, 眼前人影变得模糊。 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翻身时, 赵景清察觉身侧少了具温热的身躯, 他睁开眼, 身侧果然没人, 只见袁牧坐在不远处桌子前,桌上燃着烛火,他在翻书, 神态极为专注。 赵景清顿时瞌睡跑了。 袁牧在看书?挑灯夜读?!他是睡迷糊看花眼了吗? 赵景清撑着身子坐起来挪下床, 走近了一瞧, 袁牧真的在挑灯夜读, 桌上还摆着张白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 嘉,有赞许表扬吉庆欢乐之意;彦,有才德才学之意。 慧, 寓指冰雪聪明、秀外慧中;熙,寓指光明灿烂、幸福安康。 …… 赵景清逐行看下去,手掌不由抚上肚子,对即将到来的孩子满含期盼。 “袁大壮,”赵景清撑着桌子坐下,打趣道,“怎的还挑灯夜读上了?” 袁牧这才察觉,将书盖桌面上,“给孩子取名,来劲了。” “你怎么醒了,起夜?”袁牧站起来活动筋骨。 “不是,你不在睡不安稳,”赵景清也站起来,推袁牧上床,“明儿再看也不迟,现在时辰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袁牧声音带笑,“好。” 次日,袁牧自清晨醒来,便捧着本书细细翻看。 袁月瞧见,稀奇不已,凑上前来一看,书页上的内容是她还未忘干净的《千字文》,学堂里的启蒙书。 “……”袁月盯着袁牧,“你这是……从头开始?” 袁牧:“……” “你才要从头开始,我是在给小娃娃想名字,去去去,别打扰我。”袁牧抬手往外推,嫌弃意味明显。 袁月失笑,“你慢慢看。” 林翠娥见姐弟两拌嘴,热闹瞧得乐呵,可没开心一会儿,又染上愁绪。回来小住几日,便又要去清河县,她放心不下星儿。 经此变故,星儿只有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能安心。 星儿黏着景清,景清去哪儿他去哪儿,林翠娥等待许久,才等到景清落单的时候。 林翠娥趁机上前,同景清打商量,“景清,我想让星儿跟咱们一起去清河县住些时日,成不?” “成,西街租的院子够大,住得开。”赵景清一口答应下来。 略过袁星知晓要去清河县的雀跃不提。 许常英下工回家,进入梧桐里,路过大门禁闭的赵家,抵达自家院子。 院门半掩着,是给他留的门,许常英推门踏进院子,闻见饭菜香,大步进入厨房,“茂之,炒的啥菜?阿爹老远便闻着香味,你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周茂之将菜盛出,“阿爹,你别打趣我了,炒包菜还能香飘万里啊?” 许常英笑出声,夺了他手里的铲子,让他去加柴,接手周茂之未炒的菜,看备菜是做小炒肉,得亏他回来的及时,不然这菜怎一个难吃了得,白瞎这上好的肉。 许常英舀一大勺猪油放热锅里化开,分心同周茂之闲话,“景清明儿又要回清河县,他现在身子重,还来回奔波,多累啊。” 周茂之道:“梨水凼豆腐坊时间尚短,景清哥放心不下。好在是乘马车来回,累不着。” “对了,星儿也同他们一起去,林嫂子受了惊吓,舍不得他。”许常英说着,将肉片倒入滚烫的油锅。 周茂之抬头,隔着乍然而起的水汽看向许常英,“……嗯,同去也好。” 随景清哥他们去清河县,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许常英倒入辣椒继续翻炒,“去把碗筷摆上。” “嗯。”周茂之起身,洗碗筷摆进堂屋桌子。 日落月升,夏夜知了鸣叫扰人清梦,待知了静下来,天际渐明。 小罗湾豆腐坊,袁牧套了马车停在院里,袁月和林翠娥将袁星惯用的东西搬上马车。 袁老二同袁牧说话,“新宅家具打好没?” 袁牧回答:“上次去看了,正刷漆阴干,快好了。” “宅子里要刷漆的赶在家具进来前刷了,免得滴在家具上,不好打理。”袁老二叮嘱。 “我省得,您就放心吧。” 袁老二又问景清,“豆子快收了,等晒干我送这边,还是送去清河县?” 赵景清道:“送清河县。” “成。” 袁星的东西不多,很快便搬上马车。 袁月空出手来,赵景清上前同她道:“大姐,你从坊内做工的人里提一个帮你卖豆腐,再招一个人做工就成。” “好。”袁月颔首。 该说的说罢,赵景清一行人坐上马车,驶向清河县。 时辰眨眼便过,临近中秋,做席的人渐多,豆腐以及豆制品需求增多,豆腐坊连轴转,人越招越多,没个停歇的时候。 关胜几人皆是跑生意的好手,签下不少酒楼、食肆的供货,临近的几个镇子上,皆有赵氏豆腐的售卖摊位或铺子。 赵景清签订的供货合约,从零星几份,变作现在的厚厚一叠,存放合约的木箱已装至第三个。 豆腐坊虽忙碌,但欣欣向荣。 赵景清有孕七月有余,肚子高高隆起,垂眼瞧不见自己的脚,身子也变得更加笨重,他去豆腐坊的次数渐少,只三五不时去一次。更多的时候,是袁牧将出货的单据带回家,他来记录。 其他的,皆由袁牧跑前跑后,他能拿主意的,便他自己决定,他不能拿主意的,便回来同赵景清商量。 袁牧空闲之余,去县衙打听县老爷是如何判罚张迎春三人,他后面又寻了些张迎春和张老三犯的事,让易大洪写诉状上送至县衙。袁牧跑了三次,终于得了准信。 石飞施以杖刑。张迎春因嗦使他人当街掳人,以及偷税漏税,被罚以重税和杖刑。张老三屡教不改,施以杖刑后罚入修路队,为清河县开山修路做贡献。 袁牧将打听到的消息带回家,林翠娥几人高兴极了,直道他们罪有应得,大快人心。 袁星亦不遑多让,险些在院子里跳起来。 豆子收割晒干,袁老二驾着驴车,送来一车晒干的豆子。 袁老二道:“这豆子种子好,豆子粒大饱满,我在家磨豆腐吃,和买豆子磨的没甚区别,你们试试。” 袁牧驾车,载上赵景清和袁星,带袁老二去梨水凼豆腐坊。 泡发豆子,清理出一台石磨,袁牧上手磨出一盆豆浆,点浆压制。 赵景清尝了尝,豆香醇厚,许是新晒干的豆子,比在粮满仓进的豆子做出的味道更盛一筹,赵景清惊喜不已,“爹,你种的豆子好,做豆腐香。这次收了多少豆子?” 袁老二道:“种得不多,只种了五亩地多点,将将有十七石。” 量太少了,只够豆腐坊两天的量,赵景清蹙眉沉思,豆腐坊要自给自足,要种的量可不少。 “咱们这儿大豆春夏秋都能种,中秋后,抓着八月的尾巴,还能种一次大豆。我先种了试试,后边天冷了,可能影响豆子的产量和质量。明年我再种夏播大豆,春夏秋的咱们都试试。”袁老二是种地的老把式,说起种地经来头头是道,“大豆是养地的,合理轮作一亩地能一年两种,如果产量质量都好,咱们就能多种些。” “成,”赵景清看到希望,“爹,我不懂种地的事,这些劳您多上心。” 袁老二直摆手,“和我还说这些。” 两日后便是中秋,袁老二此行过来,便在清河县住下,等过完中秋再回乐明村。袁牧小两口买了新宅,他还没来看过,第二天便让林翠娥带他去看新宅子。 看完回来,袁老二嘴角一直挂着笑,还是做生意赚钱好,要是在地里刨食,打猎卖钱补贴家用,哪能那么快便置办新宅。 袁老二干劲十足,迫不及待想回乐明村,把秋播大豆给种地里,他寻思着,明年再种一轮大豆,若产量稳定质量好,便能多置办田产种大豆,渐渐自给自足,要不了几年,许是就能从商户变做民户。 这一年多,景清给他们老两口的分成可不少,生意越好给的越多,他们攒了千余两,等到置办田产,全掏出来买田地。 不单袁老二在琢磨,袁牧和赵景清也在商量此事。 袁牧道:“咱先买地,遇上合适的便买下来,不论是种大豆还是佃给农户都成。” 买地不容易,田地是寻常农户的命,轻易不会卖地,那些富户手里的地要卖,消息还没传出来,许是就叫人买走。 赵景清道:“那同孙涛打声招呼,叫他多留意。” “成,我明儿去说。” 八月十五,中秋。 林翠娥忙活半日,做了一桌丰盛的吃食。用过晚饭,天幕渐暗,一轮圆月爬上树梢,洒下银辉万丈。 第117章 凉风徐徐,卷来阵阵桂花芳香,一家人坐在院中,吃月饼,赏月。 袁牧进屋取来一件外衫,披在赵景清肩头。 四目相对,是温情脉脉。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95章 中秋刚过, 袁老二便急着回乐明村,现如今种大豆在他心中,是仅次于小孙孙的要事。 袁老二清早吃过饭便套上驴车, 准备出发。 林翠娥念叨他, “少抽你的叶子烟, 那不是啥好东西,以前说你不听, 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少抽烟活久点好享福。” “好了,我知道了。”袁老二不耐烦应声,“我现在少抽了。” “那最好,”林翠娥继续同他嘀咕, “大哥三弟那儿你帮扶着, 我不说什么, 但你嘴巴紧点, 别啥都说, 啥都应。” 一母同胞的兄弟, 吵吵闹闹互相帮扶过了几十年,现在自家发达了,免不得多帮扶些, 林翠娥不反对, 但不能大包大揽的帮。 袁老二颔首, “我拎得清。” 林翠娥放下心来, 叮嘱他回家后独身一人, 好好照顾自己,目送袁老二驾驴车离开。 都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实则九个月零几天便足月, 赵景清如今怀胎七个半月,距分娩的时间愈发的近,接生的产婆需得早早联系好。 林翠娥得了闲,便同周遭住户打听有哪些给夫郞接生的好产婆,邻居们都是热心肠,同她说了好些个人。 林翠娥多方打听,最后决定去请一个刘姓产婆,她接生多年,手里从未出过岔子,皆父子均安。林翠娥图这好兆头,继而打听刘产婆的住址,带上礼登门拜访。 与对方敲定此事,又定下接产时间段,林翠娥回程路上步子都变得轻快。 街道人声鼎沸,林翠娥迈进一家布坊,扯布买棉花,打算给孙孙再做几身小衣裳。 林翠娥东奔西走,袁牧也不得闲。 上午,袁牧去梨水凼豆腐坊盯生产。下午,袁牧去青萝里新宅收拾打扫,二进院空荡荡的花坛中移栽入两棵腊梅树,其余空出的位置袁牧没管,打算明年开春再买花草布置。 转眼进入九月,天愈发凉了,地上落下白霜。 孕夫体热,赵景清只添了一件夹棉的外衫,并不算多厚实,他穿着将将好。他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不能久坐不能久站,躺久了也不舒服,手脚变得浮肿,前几个月多舒坦,现下就有多难受。 屋内,烛火摇曳。 赵景清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札翻阅,上面誊写了五页,全是袁牧给孩子起的名字。 这五页,夫夫两人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字寓意好,那个字寓意也好……前脚定下的名字,后脚便又推翻,觉得有更好的。 袁牧端一盆热水进屋,在床边放下木盆,“还在看呢,洗脚了。” 赵景清放下手札,撑着笨重的身子往床边挪,袁牧搭手,拿软枕垫在他后腰,让他坐得舒服些。 木盆中热水氤氲,赵景清脚踩下去,暖意融融。 “选中哪个名字了?”袁牧问,拿起手札随意翻了翻。 赵景清苦恼,“没定,这个好那个也好,选不出来。” 袁牧叹气,忽然福至心灵,“要不到时候咱们写下来捏成纸团,让孩子抓阄,他自己选。” 是个办法,赵景清忍俊不禁,“成,不用我们伤脑筋了。” “新宅那边院子大,收拾起来可累,咱们搬进去后,雇两个婆子做活,怎么样?”袁牧问,两人为豆腐坊忙碌,孩子免不得要娘来带,家中那么多事,娘一人分身乏术。 赵景清思索一会,与袁牧想到一处去,点点头,“可以,娘也能轻松些。” 现在家里是林翠娥在忙活,到时候搬了新家,他产后坐月子,哪里能忙活得过来,请人能轻省些。赚了钱,何苦事事劳累自己。 袁牧道:“再请一个奶娘。” “嗯。”赵景清颔首,夫郞的身子不似女人,喂养孩子更加困难,请奶娘好,对孩子好,对他也好。 袁牧俯身伸手探入盆里,水变温了,袁牧蹲下身给景清洗脚,“挑个好日子,就能搬新家了。” “明儿翻黄历选日子。”赵景清抬起洗好的脚踩在木盆边上。 “成。”袁牧拿帕子给景清擦脚,托他上床缩进被窝。 袁牧端起木盆出去,隔了会儿再回来,自己也洗漱好了,他上床搂着侧躺的景清。孕期有林翠娥准备饭食,赵景清没胖太多,但相较之前,可谓是珠圆玉润,抱着软乎乎的,手习惯性摸上景清腹部,袁牧满足喟叹,真好啊。 次日,袁牧得了闲便去雇人,精挑细选后,挑了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瞧着都是老实好相与的,其中一个更是有一手好厨艺。 至于奶娘,不是想找便能立即找到的,袁牧托了人去寻,又让林翠娥与邻居走动时多打听,在景清生产前找到即可。 袁牧翻看黄历,定下搬新家的日子——九月十三,宜入宅。 他特意骑马回乐明村,同袁老二打招呼,又邀请爷奶、大伯、三叔、袁月、许常英和易大洪等人,请他们来暖房。 九月十三眨眼便到,一家子热热闹闹乔迁新居,祭灶王。 赵景清送礼拜访左邻右舍,住在这儿的人家算不得大富大贵,只是小富,没大户人家那么多规矩。虽不知对方品性如何,但短暂寒暄,赵景清觉得都是好沟通的。双方认了个脸熟,约定日后常走动。 袁牧领着大家看新家,爷奶和叔伯们围着他,有问他房屋占地多大、价钱多少、屋内家具……等等,袁牧如实答了。 两老人见孙辈出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袁老大、袁老三羡慕不已,连连感叹袁老二命好,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娶了个会赚钱的夫郎。 几个堂兄弟心中想法不一,都是同辈的,袁牧一人跑出老远,垫起脚都瞧不见他身影,说不羡慕嫉妒是假,可又能如何?可惜他们没这能力,也没那么好的运气。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们面上皆是高高兴兴,相处和谐。 在看过新家后,袁牧请大家转道前去酒楼,为招待亲朋好友,他在酒楼定了三桌酒菜。 席间,袁牧、袁老二和林翠娥招呼大家吃喝,赵景清身子重,先行入座。 与他同桌的是几位堂嫂、堂夫郎和阿叔,以及袁星和不胜酒力躲过来的周茂之。赵景清眸光微动,心里起了兴味,不时留意二人。 堂嫂、堂夫郎待赵景清更显热切,赵景清与他们处得少,关系虽不亲近,但也没甚矛盾,对方有心交好,赵景清也不拂他们面子,与他们闲话家常。 许常英见状感慨良多,景清日子过得美满,他高兴。 周茂之坐在他身旁,视线不经意落在袁星身上,离了山阳镇,阴霾散去,他瞧着和从前一样。高兴了笑得两眼弯弯,被人调侃急了就气鼓鼓的瞪人,灵动又活泼。 而袁星,亦在偷偷看向周茂之。 来了清河县,袁星如鱼入海,林翠娥出去买菜,他要跟着走一遭,赵景清出去散步,他也跟着一起散步,短短时间便将城西摸熟。最初他去买东西,会叫上林翠娥陪他,次数多了,认识得人多了,他自己一人也没甚好怕的。 袁星不亦乐乎,心下没甚牵挂。 再见周茂之,袁星忘却的心动杀了个回马枪,又不由自主关注他,看见他便内心雀跃。 再是不开窍的人,此时亦明白自己的心思。 袁星看一眼,挪开视线,看一眼,再挪开,胸腔内心跳如鼓擂。 被他注视之人,正襟危坐,脊背越来越僵硬。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袁星愣了下,受惊似的垂下头。 许常英余光瞥见,注意到他不自然的动作,顺着他的方向扫了一圈,只见自家儿子似绷紧的弦,脸颊耳朵泛红。 咦……许常英目光不动声色在袁星和周茂之两人间来回,明悟了。 许常英未多言,只不动声色观察两少年。 待寻了独处的时间,许常英笑眯眯同周茂之道:“茂之,你过了年十七,到相看的年岁了,可有喜欢的哥儿,我和你爹寻媒婆上门说媒。” 周茂之转瞬明了,不甚好意思,“阿爹,你知道了?” 许常英轻笑,“我寻机会探探袁家的口风?” 周茂之:“……嗯。” 许常英与林翠娥处得来,两人交好,想探林翠娥的口风,轻而易举。 林翠娥在袁星亲事上是个敏锐的,许常英才提个话头,她便察觉到他的意图,“常英,你是为你儿子问的吧?” “是啊,”许常英也不藏着掖着,“你觉得我儿子咋样?” 林翠娥暗暗思量,回想几次见到周茂之时对方的言行举止,回想景清提到周茂之时说的事儿……是个好孩子,还救了星儿,林翠娥对周茂之印象挺好,“这孩子我是喜欢的,但我喜欢不成,得星儿喜欢,我回头问问星儿。” 第118章 这算是松口了,许常英颔首,“成。” “只是这话我要说在前头,星儿的亲事,我和他爹打算年后再相看,你们恐怕有得等。”林翠娥道。 “这都九月中旬了,离过年只有三个半月,眨眼就过了,快得很。”许常英爽朗道,心知在景清腹中胎儿快足月的当口,林翠娥顾不过来那么多事。 送走来暖房的亲朋好友,九月悄然而过,进入十月。 赵景清肚子又大了些,行动更加不便,折腾得赵景清难受不已。袁牧请来大夫和刘产婆看过,已然足月,随时都会发动。 新家二进的院子,房间有许多,林翠娥请刘产婆在家中住下,要准备的东西按刘产婆的要求一一准备好。 全家人严正以待。 赵景清心中既盼着快些瓜熟蒂落,又深藏着对分娩的恐惧。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96章 因着刘产婆和大夫的话, 担心赵景清肚子随时发动,他身边始终陪着人。 上午,袁牧去梨水凼豆腐坊, 林翠娥与袁星轮换着陪景清。下午袁牧回来, 陪伴的人便变作他。 林翠娥生袁星时, 袁牧虽小却已记事,当时险些难产, 幸好母子均安。后面袁月生安安,亦遭了不少罪,那段时间袁牧没少奔波,给她送肉蛋补身子。 加之不时听说谁家媳妇一尸两命,谁家夫郎难产, 只保住小的。 袁牧知道生孩子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即将轮到景清, 初为人父的喜悦被紧张与焦虑取代, 绷紧了神经, 事关景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扰他。 午饭后, 赵景清在院里散步,没走一会儿便不想走,站在花坛边看里边移栽的两棵腊梅树。 腊梅先花后叶, 现下是光秃秃两棵树, 瞧着跟枯树似的, 赵景清好奇, “袁大壮, 今年腊梅能开花吗?” “卖树那老板说能开。”袁牧温热的手掌托在景清后腰,“走累了?进屋歇会儿。” 赵景清点点头,还未转身, 忽然闷哼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手抚在肚子上。 袁牧一惊,“要生了吗?!” “……”赵景清拍拍袁牧的手,“宝宝踢我,有点疼。” 月份大了后,胎动便少了许多,但偶尔翻身活动手脚,力气可不小。 袁牧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轻点景清腹部,咬牙切齿,“皮猴子!” 赵景清盈着笑睨他一眼,“随了谁?” “……我。”袁牧诚实道,扶景清进屋坐下,倒杯水放在他身前,“温的。” 赵景清喝了一口便不想喝了,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 “我去打水,你等会儿。”袁牧说着便起身去后面厨房,现下院里聘了两婶子,很多事不必自己动手,锅里温着水,随用随取。 袁牧腿长脚快,很快便端着热水回来。 赵景清擦洗干净躺上床,眼睛一闭,瞬间没了意识。 袁牧倒个水的功夫,再回来便见景清睡熟,他轻手轻脚关门,在景清身侧躺下,直盯着景清看,抬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 被打扰的人轻哼一声,袁牧这才撒手作罢。 袁牧没有睡意,仍盯着景清瞧,见他嘴角弯弯,嘟囔了句什么,袁牧没听清,不知景清是做了什么美梦。 赵景清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坐起来,入目的却是山间田野,溪水潺潺,鸟语花香。 阳光和煦,微风不燥,阵阵芳香拂过鼻尖。 赵景清转醒,望着宛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双眸微微睁大,环顾四周。 蝴蝶飞舞,落下一只停驻在盛开的鲜花之上。鸟儿振翅腾飞,尾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瀑如白练,疑是从九天之上落下。 是赵景清从未看过的美景。 好美的梦。 “袁大壮……”赵景清想找袁牧一起,却没找到他,少了陪伴,赵景清隐隐有些失落。 罢了,他全给记下,等醒来讲给袁牧听。 “嗷——!” 低哑奶凶的咆哮响起,一只橘黄带黑纹的小猫一跃而起,扑向花瓣上的蝴蝶。 蝴蝶侥幸逃脱,小猫嗷嗷两声,盯上另外一只,又扑过去。 它扑来扑去,一只也没扑到,惊得蝴蝶盘旋于空中,更是扑不到了。 “呜——”小猫呜呜叫出声,耍赖似的在花丛中打滚,扬起花香阵阵。 小猫爬起来,甩甩脑袋,“阿嚏——阿嚏——” 赵景清瞧着有趣,小猫还会打喷嚏呢? “咪咪。”他唤了两声,小猫歪着脑袋看他,却不上前。 赵景清便自己走上前去,小猫不躲,赵景清试探着将它抱进怀里,敦实的一只小猫,虎头虎脑的,脚掌也大,和赵景清平时见着的小猫崽不一样。 可能因为是在梦里,赵景清捏捏小猫爪子。 “呜……”小猫委屈地趴在赵景清怀里,呜呜咽咽,瞧着委屈极了。 赵景清盘膝坐下,摸摸小猫头,捏捏小猫耳朵,“没扑着蝴蝶,这么委屈呀?” 回应他的是更委屈的呜呜声。 萌化了赵景清的心。 “我帮你扑蝴蝶,好不好?” “嗷!”小猫不委屈,小猫很精神。 赵景清忍俊不禁,这小猫还挺通人性。 抱着小猫静坐,蝴蝶发觉没了危险,渐渐落在花朵上。 赵景清放下在他腿上露肚皮的小猫,轻手轻脚走向一株落着蝴蝶的花。 双掌拢起,悬停在蝴蝶两侧,迅速合上,赵景清矮身蹲在小猫跟前,微微张开手,“看,扑到了。” “嗷——!”小猫贴着赵景清直蹭。 小猫扑蝴蝶,小猫没扑到,小猫不高兴。 小猫气馁,小猫振作。 小猫甩甩没用的毛茸茸爪子,咻一下变作肉嘟嘟的小手。 眨眼间,赵景清眼前的小猫,便化作一个穿着红肚兜、光着屁股蛋子的小娃娃。 赵景清目瞪口呆。 小娃娃扑向他,抱着他大腿,声音奶声奶气,“阿爹,扑蝴蝶!” 阿爹?! 赵景清正要抱起小娃娃,肚子却毫无征兆疼起来,赵景清眼前一黑,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 肚子真的在疼。 “袁大壮……” 袁牧闭眼小憩,闻声立即睁开眼,“醒了?” 赵景清从梦中醒来,还带着几分恍然,“肚子疼……” “要生了?!”袁牧倏地跳起来,套上衣裳就往外跑,声音发着颤,“你别怕,我叫产婆过来。” 很快,袁牧去而复返,屈膝坐在床边,“产婆很快过来。” 不一会儿,刘产婆便来了,给赵景清检查后道:“才发动,还要一阵才生。” 刘产婆转身朝林翠娥道,让她将之前准备的东西取来。在刘产婆的指挥下,不一会儿便备好所需一切。 赵景清越来越疼,嘴唇失去血色,他靠在袁牧胸膛,“我梦见孩子了。” “嗯?” “他扑不着蝴蝶,委屈得呜呜叫,在地上打滚。” “……果然是只皮猴子。” “以后孩子大了,你带他玩。” “好,我带孩子玩,我带他扑蝴蝶。” 夫夫两人断断续续说着话,赵景清不时疼得直哼哼,嘴唇咬上牙印。 “别咬自己,咬我,”袁牧手伸到景清嘴边,“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嗯。”赵景清额角汗津津的,墨色发丝贴在颊边。 日头西斜,天色渐暗,月亮爬上梢头。 赵景清越发疼痛难耐,刘产婆来检查,道差不多了,让林翠娥煮一碗红糖鸡蛋来让赵景清用下,便可以开始接生了。 “我不想吃……”赵景清疼得恨不得晕过去,哪还有胃口吃东西。 刘产婆劝慰道:“生孩子费体力,你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袁牧接过碗勺,“吃点,我喂你。” 赵景清只得吃,一阵一阵的痛不断袭来,赵景清吃得艰难,许久才将一碗红糖鸡蛋吃完。 刘产婆让袁牧出去,叫林翠娥和府内另外两妇人打下手。 门扉阖上,袁牧在廊下来回踱步,焦急又担忧。 初始,屋内的痛哼声尚小,越到后面,声音越大,袁牧一颗心提起来,头皮发麻。 妇人进出换水,袁牧想要帮忙提水,腿软的险些站不住。 袁老二从后面厨房提水过来,瞧见他这般忙道:“你别动,免得帮倒忙。” 说罢,提上空桶又急忙往后厨去。 夜幕黑沉,东边渐渐显出一抹白,淡去夜色,天变得灰蒙蒙。 晨光熹微,婴孩的啼哭划破天际。 袁牧脱力倚着墙,嘴角上扬。 好一会儿,房门打开,打下手的妇人抱着染血脏污的被套出来,来回清理屋中用具。 刘产婆抱着孩子站在门口,避着清晨的寒风,“赵夫郞生了,是个小郎君,父子均安。” 第119章 袁牧几步上前,襁褓里的孩子皱巴巴的,脸蛋又红又白,头上几根胎毛,小小的一只,袁牧伸出手,想抱又害怕自己粗手粗脚伤到孩子。 刘产婆将孩子放他怀里,调整他姿势抱好,袁牧便僵硬着身躯抱着孩子往里走。 屋内仍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窗户开了条缝,屏风挡着隔开吹来的风,床上帷幔也放下半扇。 林翠娥躬身在床边整理被角,余光瞥见袁牧,压低声音,“嘘,景清睡了。” 看袁牧抱孩子手脚僵硬那样,林翠娥接过孩子,“我带孩子去吃奶。” 袁牧在床边坐下,手伸进被子里摸到景清的手,与之交握,温热传递至掌心,蔓延至心底,袁牧这才安心。 林翠娥抱孩子吃奶又抱回来,放在赵景清身侧。 袁牧静静地守着熟睡的父子两,从小小的孩子面容上,寻找与景清相似之处。鼻子像,嘴巴也像,不知眼睛像不像。 屋内静悄悄,赵景清不知睡了多久,悠悠转醒。 “醒了?喝水吗?”袁牧的声音响起。 赵景清张了张嘴,嘴巴干涩,嗓子沙哑,“喝。” 袁牧倒一杯温水,将赵景清扶起来,在他身后塞了几个软枕,喂他喝了一杯,“还喝吗?” 赵景清摇摇头,垂眸望着身侧的小娃娃。 他后知后觉,今年是虎年。 梦中的哪是什么小猫,分明是小老虎。 赵景清嘴角上扬,眸中盛着化不开的喜爱,带着如春的暖意。 “我后悔了,孩子名字不能让他抓阄决定。” 袁牧放下杯子坐回来,“你想好名字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回馈宝宝们辛苦追更,一月一度的红包和抽奖即将开始,本章掉落小红包哦~ 第97章 “嗯。”赵景清曲起手指, 轻轻触碰孩子红嫩嫩的脸蛋,“叫袁熹。” 孩子于晨光熹微降生。 再则熹乃热也,炽也, 寓指光明磊落, 热情坦荡, 前途光明。 皆是好寓意。 袁牧咂摸了会儿,以拳击掌, “好,就叫这个名儿!” “袁熹,小袁熹。”袁牧压低声音唤了几遍,嘴角微弯,盈着笑意。 林翠娥从外推门进来, 手里端着托盘, 是专属于赵景清的月子饭。 袁牧将孩子抱进床里侧, 搬来特意打的床上桌架上, 方便景清用饭。 “孩子名字定了?”林翠娥将饭食摆开, 皆是清淡补身体的, 肉炖得软烂,鲜香味美。 赵景清闻着香味,肚子感觉到饿, 他拿调羹喝了两口汤, 才慢慢开动。 袁牧回答:“定了, 叫袁熹。” 林翠娥念了几声, “挺顺口的, 不错。” 而后她又道:“我守着景清,你去吃饭吧,给你留着呢。” “成。”袁牧旋风似的出去, 又很快回来,他心里攒着股劲儿,只想寸步不离的守着景清和孩子。 白天,袁熹放在赵景清身边。晚上,则有林翠娥和奶娘守着。 奶有人喂,尿布有人换,赵景清吃了便睡,睡醒便看孩子,恢复得很快,第二天便能下床让袁牧扶着走动。 袁熹不再红彤彤皱巴巴,白嫩嫩的可爱极了。 初为人父的夫夫二人守着袁熹,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不禁嘿嘿嘿傻乐。 “娘说袁熹眉毛像我,”袁牧皱眉盯着袁熹那两道浅色毛茸茸看,“哪儿像了。” 赵景清看袁牧,乌黑的两条浓眉,再看袁熹,额……赵景清迟疑,“孩子还小,或许长大就像了。” 袁牧轻哼两声,“袁熹右脸颊有个酒窝,左边瞧不出来,还是对称的好。” “我怎么没看出来?”赵景清仔细观察,在袁熹砸吧嘴时,看见了那浅显的一个酒窝,“一个也可爱。” “咱们儿子嘛~”袁牧嘿嘿笑。 赵景清被他笑声传染,没忍住笑了笑,“现在不说是皮猴子了?” 袁牧不认之前说过的话,“什么皮猴子?反正不可能是咱们儿子。” 袁熹张嘴,“哇——” 夫夫二人同时闻到一股臭味,赵景清屏息,“他拉粑粑了。” 赵景清缓缓挪去取尿布,袁牧手忙脚乱擦屁股洗屁股,拿干净的给垫上,将臭的拿出门去。 兵荒马乱后,夫夫二人对视一眼,呼出口气。 小半月后,袁熹长开许多,白嫩嫩肉嘟嘟的小娃娃,跟年画上的小仙童似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睫又长又直,像把小扇子,眼珠子黑溜溜水润润,好奇地四处看。 只是小娃娃精力有限,看一会儿便又歪头睡觉。 赵景清和袁牧观察许久,又互相打量对方,没瞧出这双眼睛像谁。 林翠娥说像赵景清,袁老二说像袁牧,两人争执不下。 袁星不敢说话。 待到十一月初九,赵景清坐满月子,他吃喝精细,又未操劳,恢复得极好,气血充盈,皮肤白皙中透着粉。 袁牧想让他坐双月子,身体养得更好些,赵景清在屋里呆烦了,急需出门走动放风。对峙后,两人各退一步,景清午后天气好再出门走动,免得清早和日暮出门受寒,落下病根。 院中腊梅果然开花,黄色的花儿在枝头绽放,冷香阵阵,沁人心脾。 赵景清站在腊梅树下,深吸一口气,是冬天的味道。 袁牧瞧着好玩,坐月子在屋里呆了一个月,确实憋闷的慌,但景清这般模样,叫袁牧想起被关久了的大毛二毛,一解开绳子撒了欢跑。 袁牧抿着唇,憋了又憋,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你笑什么?”赵景清扭头看向他,目光如炬。 袁牧以拳抵唇,“咳咳,没什么。” 赵景清直勾勾盯着他,眸中意思很是明显,你猜我信不信? 袁牧左顾右盼,不敢与他对视,怕忍不住笑,“我去抱袁熹来玩。” 说着人便溜走了。 赵景清无奈,盯着袁牧背影挤出一声哼笑,不与他计较。 很快,袁牧抱着孩子回来,他如今已经是位成熟的父亲,抱孩子的姿势自然,再也不会出现最初的僵硬。 赵景清抱过孩子,低头蹭袁熹鼻尖,“小袁熹乖不乖,有没有哭呀?” “呀!” 袁牧将椅子挪到能晒到太阳,却背光的位置,以免阳光刺着孩子眼睛。 赵景清走过去坐下,怀里抱着孩子,父子二人沐浴在阳光中,罩上一层暖色金光。 “小袁熹真棒,让阿爹亲亲。” “呀!” 袁牧坐在身旁,心里软乎乎的,忽然在景清红润的脸颊上亲了下。 赵景清愣了瞬,脸颊火烧火燎,环顾四周见没其他人。大白天的!屋里便罢,这还在外面呢! “……袁大壮!”声音似嗔非怒。 “在呢。” “……” 袁牧食指塞进袁熹掌心,任由他无意识的抓握,“景清,我好高兴。” “今年,咱们小家就是三口人了。” “一家三口,真好啊。”赵景清嘴角盈着笑,几乎已回忆不起未出嫁时在赵家的日子,美好占据了最大最宽广的地盘,从前的困苦被挤至犄角旮旯里。 晒了会儿太阳,浑身暖意融融,起了风,两人抱孩子回屋。 孩子尚小,不必哄便睡着了,赵景清将他放到床上,坐书案后检查他坐月子期间的账目。 袁牧守在一旁,为景清解疑答惑,顺便监督他不要劳累。 检查完五天的账,袁牧便不让景清看了,催他起身往外看休息眼睛,念叨不停,“这会儿你就先歇歇,日后可有得劳累。” “好好好……”赵景清无奈,袁牧怎么和娘学成一样的性子了。 赵景清立在窗边,袁牧从后面拥着他,宽厚的胸膛将他整个人罩入怀中,赵景清脑袋微微后仰靠在他肩膀上。 “孙涛那购置田地有消息了吗?”赵景清问。 袁牧把玩景清的手,孕期他未干活,从前留在他手上的痕迹消失,手养得细嫩白皙,指尖血气充盈,捏着软软的很舒服。 他边揉捏边答话,“零星有些散的,位置太分散,我没要,想着再看看。” “太分散不好,咱慢慢看,总有合适的。” 赵景清抽出手,袁牧又握了回去。 “今年过年是回乐明村,还是就在这儿过?”赵景清问。 “爹娘肯定想回去,衣锦还乡,”袁牧想着他娘爱和她老姐妹叨叨那劲儿,没忍住笑,“现在有马车,回去方便,他们想回便回吧。” 在清河县住定居,日后回去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赵景清颔首,“那梨水凼这边得早些安排好。” “嗯,有我在,你放十二分心吧。”袁牧下巴在景清头顶蹭了蹭,满足极了。 渐渐进入腊月,赵景清坐完双月子,袁熹手脚更有劲了,醒着的时间较之前稍长些,闹腾不少,呀呀嗷嗷直叫唤。 第120章 “嗷!” 赵景清推袁牧,“你儿子在梦里就是这样叫的!” 袁牧:“……”真活泼啊! 时隔两月有余,赵景清再次进入梨水凼豆腐坊。 坊内渐渐添置不少用具,规划得满满当当,工序衔接一环套一环,工人忙碌且有序。 一如从前。 赵景清检查一圈,心落在肚子里,又寻徐立秋前来问话。无非是期间生产可有遇到困难,又如何解决,工人可听安排……等等。 徐立秋一一回答,利索又简洁。 问完公事,赵景清关心起徐立秋父子,“前头听你说想送冬冬去学堂,可送去了?” “送去了,才去几日,每日下课回家都认真做功课,让他休息会儿还不干。”徐立秋说着,面上挂着柔和的笑。 他庆幸当初随东家来清河县的决定,在梨水凼豆腐坊,他是东家手下最大的管事,工钱优厚,足有养儿子读书,能奉养婆婆,还能存下些银钱。若留在小罗湾,他日子过得好,却过不了那么好。 赵景清顺着夸赞,“看来是读书的好苗子。” “我倒不盼着他读出什么功名来,能多识字写字,多一份傍身的能力,日子能好过些。”徐立秋叹道,是对李冬最朴实的期望。 他望着赵景清,面色白皙红润,眸子清亮,浑身不带疲态,身上长了肉,但算不上胖,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气质,徐立秋说不上来,只觉他很是温润柔和。 徐立秋感慨道:“你气色是愈发好了,瞧着比从前有福气。” 还怪委婉的,赵景清失笑,“吃了许多好东西,不长在身上,岂不是白吃了?” 徐立秋忍俊不禁,又问起他家孩子。 赵景清对袁熹正是稀罕的时候,顿时滔滔不绝与之分享。 两人聊得在在兴头上,却见坊外有马车前来。 关胜骑驴带路,跟在他后头的是一架马车,两人停下话头,往外走去。 “东家来了?”关胜意外,顾不上寒暄,他跳下驴子走向马车,与马车中之人交谈,请他入豆腐坊。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腆着将军肚,面上挂着和善的笑。 关胜道:“东家,这位是福满楼的王掌柜,从咱们这进了半年的货,想来作坊看看环境和生产。”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第98章 赵景清道微微颔首, “王掌柜里面请。” 王掌柜单手负于身后,随赵景清看坊内各项工序流程,皆是干净细致, 瞧着叫人安心。 他不时开口询问, 赵景清皆从容应对。 约摸一盏茶功夫, 将不大的作坊转完,了解生产流程后, 赵景清邀请王掌柜稍作歇息,奉上茶来。 梨水凼这处只是作坊,因着离清河县距离近,时常有酒楼、食肆的东家特意前来看过作坊情况后,再决定是否签合约进货。袁牧便请木工在坊内开辟出一间茶室, 布置得简洁雅致, 用于招待来人。否则人来了连个坐的地方也无。 王掌柜依旧笑盈盈的, 看不出他的想法。 喝完一盏茶后, 王掌柜提出告辞, 赵景清等人起身送他出作坊, 目送他上马车离开。 待人离开,关胜这才说:“东家,我听说清河县这处福满楼是分店, 他家总店在岷州城, 王掌柜是州城那边的管事, 临时调来这边, 如今福满楼生意稳定, 年后他许是便回岷州城去了。” 这话中的意思,赵景清登时回过味来。 王掌柜满意他家豆腐,在年底特意前来豆腐坊查看, 回到岷州城后,或许会牵线岷州城总店和豆腐坊的生意。 若是能成,豆腐坊的生意便能做到岷州去! 赵景清振奋,“关胜,你与王掌柜多联系走动,一应花用我这出。若是能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关胜爽朗一笑,“东家厚道。” 正巧遇上关胜,赵景清顺便询问他这边的情况,“你手下人手可够用?” 今年年初招了三人,后续在关胜要求下,又招了两人,现下加上关胜,拢共是六人在外跑生意。 “现在够用,但若是年后能和岷州城那边牵上线,人手就不够了。” 赵景清思索了会儿,“那再招三人,有备无患。” “成。” 关胜离开,赵景清候在茶室内,等袁牧忙完。 他还未去过州城,但茂之考学去了州城三川书院,上次搬新家暖房,赵景清听他说过,从清河县前往州城,驾车需得三个时辰,很远,比从山阳镇来清河县远多了。 生意若这能做过去,先麻烦些,招人从梨水凼送货。 …… 赵景清思绪发散,规划豆腐坊的发展。 日头爬得越来越高,赵景清等来袁牧,两人驾马车回府。 路上,赵景清将关于王掌柜此行的猜想告知袁牧。 袁牧咦了声,“敢情咱们小袁熹还是个带财的。” “万一没成,”赵景清乜他一眼,“你要怎么说?” “是个有福气的小娃娃。” 赵景清被逗笑,“你怎么都有话说,小袁熹若是调皮,肯定是随了你。” “冤枉啊——!” “哈哈,娘可将你幼时做得好事全同我说了,哪样冤了你?” “请苍天辨忠奸!” …… 回到府上,赵景清与袁牧不约而同去寻林翠娥,看小袁熹。 小袁熹睡得正熟,小脸红扑扑的。 赵景清和袁牧伏在摇床边看孩子,喜爱不已。 看了好一会儿,夫夫二人才心满意足离开屋子,去忙活各自的事。 如今豆腐坊生意越来越好,供货的酒楼、食肆可不少,赵景清为维持双方的关系,逢年过节都会备下薄礼,让关胜等人送上门去恭贺佳节。 赵景清去拟年礼的单子。 午后,小袁熹醒来,赵景清逗他玩,拨浪鼓摇动,叮叮咚咚响。 小袁熹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吱吱呀呀叫,咯咯直笑。 袁牧手指轻轻挡着他的小胳膊,感受他的力道,“小袁熹胳膊腿真有劲。” 赵景清伸出手,小袁熹的手抓住他的手指,力道真不小。 “小袁熹~”赵景清继续摇动拨浪鼓。 “嘿~” 逗他玩了好一会儿,小袁熹没了劲头,哼哼唧唧要哭,赵景清摸了摸尿布,是干燥的,亦没有臭味,应该是饿了。 赵景清将小袁熹抱给奶娘。 袁牧打了个哈切,“走,咱们回屋睡觉。” “我不困。” “陪我。”袁牧搂着景清的肩膀,往屋里带。 脱下外衫,两人躺上床,袁牧自然而然将景清拥入怀中,埋头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赵景清缩脖子,“痒……” 袁牧追着蹭他,赵景清直躲。 两人玩闹一阵,赵景清清晰察觉袁牧身体的变化,咯着他了。 他们只在孕中期有过房事,孕后期便没了,后面接着两个月的双月子,算下来五个月没同房。 袁牧呼吸变沉,将景清的手往下送,同时吻住景清的唇。 午后阳光明媚,阳光透过窗棱映入屋内,亮堂堂的,赵景清的手抵在袁牧胸膛,轻微挣扎,“唔……” 袁牧半跪坐放下床幔,重新俯身而下,床榻这一方小天地变得昏暗、灼热。 …… …… …… 云雨停歇,赵景清趴在袁牧潮湿的胸膛,眸色迷离。 缓了许久,赵景清套上衣裳,脚踩在地上腿软得不像话,坐到桌边喝水。袁牧光着上身收拾床铺,换下濡湿斑驳的被单被套。 赵景清热气蒸腾,红了脸颊,“……日后不许这么胡闹了。” 袁牧的餍足顿时消失,天塌了,历时那么久他才吃上一顿,就不让吃了?袁牧可怜巴巴望着景清,“景清……” “……洗被单别人会知道。” “不会的,我偷偷洗。”袁牧保证。 “……” “那是不是……可以胡闹了?” “…………”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嗯。” 此后连续几天,赵景清没一天不被袁牧臊得脸皮子红彤彤,增加了许许多多的认知。 同时明白一件事,男人憋狠了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可怕。 转眼腊月过去大半,为合作的酒楼、食肆准备的年礼逐一送出。赵景清给姜府递了帖子,欲上门拜访,提前将年礼送到。 姜府的帖子回得极快,定下腊月二十上午辰时。 赵景清按时登门,与他同行的还有袁牧。 姜焕容上次见着赵景清是八月,那时他月份大,身子臃肿,现在生产后养得极好,状态好气色佳。令人瞧见便知他日子过得舒心,没有烦心事。 袁牧陪伴在侧,两人恩爱如初。 姜焕容招呼二人入座,“怎么现在便将年礼送来了?” 第121章 “今年回村里过年,便寻思着先将年礼给您送来。”赵景清笑着答话。 姜焕容:“孩子是男孩女孩还是哥儿?” 赵景清:“是男孩,单字一个熹。” “熹,袁熹,是个好名字。”姜焕容点点头,“你模样好,想来孩子亦冰雪可爱,年前太忙碌,待年后得了空,我登门看看孩子。” “行,随时恭候。”赵景清道,“今儿登门拜访,我和袁牧本想将孩子带来。但请了奶娘喂养,孩子离不得人,恐哭闹不休扰了您府上的清静,索性作罢。” “你怕这做什么,热闹些才好,下次将奶娘一同带上即可。” “那下次我专带他来闹您。” “好。”姜焕容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儿,转而另起话头,“听闻你们在留意田地,想买?” 赵景清颔首,不知姜夫人哪来的消息,但他不做隐瞒,将他和袁牧的打算告知她。 “倒是个路子,只是这税收重了些。”姜焕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口,“待到孩子长大,省下的税收许是能为他捐个官了。” “这法子咱们想过,但权衡后还是想让他脚踏实地去走。我和袁牧不做孩子的拦路石,他是读书的料,再好不过,若不是也没有遗憾。”赵景清道,从前问过茂之和易大哥,捐官可不是好法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捐官上去的最好开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过如是。”姜焕容感叹,“田地我替你们留意着,若有合适的再告知你们。” “多谢姜夫人。”赵景清和袁牧道谢。 一同用过午饭后,赵景清和袁牧告辞离开,打道回府。 回村的日子已经定下,腊月二十五回去。 林翠娥来来回回的忙活,准备过年所需,甚至准备了一份庚帖。 赵景清见了心里了然,偷偷问林翠娥,“娘,是要定下吗?” “嗯,我问过星儿的意思了,等回去周家请媒人上门,便先交换庚帖定亲。”林翠娥舍不得星儿早早出嫁,“留星儿在家两年,再择良辰吉日成婚。” “茂之那孩子入了三川书院,将来定然有大出息,”林翠娥拉着景清的手坐下,将心里的担忧娓娓道来,“我呢,盼他好,带着星儿过好日子。又怕他是陈世美,伤害星儿。” 赵景清没说什么他相信茂之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道:“茂之若敢学陈世美,许阿叔和周叔打断他的腿。再说了,星儿有您和爹,有大姐和大姐夫,还有我和他二哥呢,咱们护着他,谁敢欺负?茂之若敢负他,定要叫他好看。” 林翠娥被逗笑,“你啊,怎么说得跟土匪似的。” “这哪是土匪,这是护短。”赵景清一本正经道。 林翠娥顾虑打消大半,转而说起过年回去的事,“我备了许多,你看缺什么不?” “不缺,娘准备的很周全。” 腊月二十五,两架马车从青萝里袁家出发,驶出清河县。 中午在小罗湾暂歇,下午继续往乐明村去。 马车驶入乐明村,猫冬的人探出来瞧热闹,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有两架马车进村,停在袁家院子里。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最初打算写豆腐坊生意做到州城去,后面想了又想,和清河县是相似的套路,就不重复写了,简单带过。 第99章 村民呼朋唤友, 朝袁家去瞧热闹。 都知道赵景清开了豆腐坊,袁家一家人都去帮忙,平日里只留个袁老二在家守着。他将房子修一新, 院子铺了青石板, 瓦片也换了许多, 屋子瞧着比从前干净亮堂许多,本就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 现在更是独一档,就数袁家的最气派。 袁老二是个朴实的,除此之外,只衣着整洁干净些,田里雇了人帮忙, 瞧着与从前没发家前, 没什么两样。 村里人只知道袁家现在日子过得好, 却不知有多好。 直到高头大马拉着的两架马车驶入村子, 出行有了镇上老爷做派, 这才后知后觉。 赵景清跳下马车, 接过小袁星抱在怀里。 林翠娥等人接连下马车,舒展筋骨。袁牧和袁老二将马车内准备的东西搬下来,再搬进屋中, 来来回回忙活不停。 院外来了不少人, 有与林翠娥交情好的, 笑呵呵趴院子栅栏上和她说话, “翠娥, 那句话咋说的来着,什么三日刮目相看,哎哟, 你现在过得好哦。” 林翠娥一同做豆腐卖豆腐,景清有孕后照顾伺候,没少忙活,但都不比下地干活累。一年半没下地风吹日晒,人养得白了,收拾得齐整干净,头发盘在脑后,簪一套简单的银饰头面,穿着织锦缎的衣裳,纹样精美色彩绚丽,手腕上戴一个翠绿的镯子。 人靠衣装,她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惹得人艳羡不已。 “咋恁久不回来,快一年没见你了。” 林翠娥道:“之前景清有孕在身,身子重,经不住奔波劳累,离不得人。现在孩子大点了,这回来过年,也和你们叙叙旧。” “景清生了?!诶,男孩女孩还是哥儿?让我看看成不?” “是男孩,叫袁熹。”林翠说着话,回身朝赵景清招了招手,“你别站外面,进来坐。” “算了,你们还有得收拾,就不进来耽误你们了,在这看看就成。” 赵景清抱着孩子过来,襁褓中的小袁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扑闪着,看见人就咯咯笑,惹人喜爱。 婶子和阿叔们凑上前看,七嘴八舌的讨论。 “这孩子好看。” “白生生肉嘟嘟的,喂得好。” “是个有福气的。” “和袁牧小时候蛮像的。” “乱说,他小时候莽粗莽粗,哪有那么乖。” …… 赵景清忍俊不禁,余光瞥见袁牧看来,立即敛下嘴角笑意。 抱着孩子在村里婶子阿叔面前站了会儿,见小袁熹咂嘴巴吸吮,是饿了要吃奶,赵景清同他们闲聊两句,抱孩子回屋。 奶娘一同回来了,赵景清将孩子交给她。 赵景清躲了清净,外边却还热闹着。 “星儿出落得好啊,又高挑又俊俏。” “翠娥,星儿许人家没?” …… 打听袁星亲事的人有许多,如今袁家富贵,若能娶了袁星,少不得跟着吃肉喝汤,不少人心里都琢磨着小算盘。 袁星本在帮着搬东西,听见苗头便躲回堂屋,气哼了声。 林翠娥在外面应付。 待东西都搬进屋,袁牧卸下马车,将马牵至后院栓上,喂了草料。 院子外的人渐少,这才得了清净。 次日一大早,便有媒婆上门说媒。 “翠娥啊,”媒婆短暂寒暄两句,开门见山道,“今儿隔壁刘家村村长托我给他儿子和你家星儿说媒,他家儿子今年十八,和星儿年岁正合适,当年和袁牧一起上过学堂,是个有学问的,人也踏实肯干……” 林翠娥:“……” 林翠娥应付了将人送走,寻思着过年要准备什么炸货,拟了个单子出来,给袁牧说要买啥,让他明儿去菜市买。 正说着话,又有一媒婆上门。 林翠娥:“……” 再次将人应付送走,林翠娥气乐了,一上午来了两个媒婆,说和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他们抱着什么心思,林翠娥心知肚明,更是不耐烦应付。 林翠娥盼着周家的人快些上门,将星儿和周茂之的事定下,免得什么人都上门来。 下午,又是两媒婆到来。 赵景清私下暗暗着急,“茂之咋还不来。” “不来还好呢,让那小子看看咱们星儿多么抢手。”袁牧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赵景清乜他一眼,“你说要不要催催茂之?” 袁牧冷笑,在景清的注视下,将嘴里的象牙憋了回去。 他道:“明儿去镇上,我去催。” 第二天,袁牧套了驴车,还未出发,又有媒婆上门。 不似前一日上门两手空空上门的媒婆,这人带着两挑担的男人,挑着一个朱色大木箱,其上绑着红绸缎,喜气洋洋。 袁牧索性不走了,留下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是镇上崔媒人,”媒婆自报家门,表明来意,“周家请我来为他家儿子周茂之说亲。” 说着,示意挑担的男人放下木箱,掀开箱子,里面摆上双十之数象征吉祥的物件,是极其正式的纳采。 寻常人家讲究父母之命媒所之言,没那么重的规矩,周家愿意花心思去做,足以表明周家对袁星的看重与喜爱。 林翠娥冷淡的表情顿时变化,热情招待崔媒婆。 双方私下通过气,随后的问名、纳吉、纳征十分顺利,周茂之送来聘书和礼书。 至此,袁星和周茂之定下婚约。 一切皆在年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打了还想找媒婆上门说亲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能扼腕叹息。 第122章 大年三十,袁家院子。 厨房升起袅袅炊烟,林翠娥在厨房忙活,袁月给她打下手。 刘青山剁蹄髈、剁猪蹄、剁排骨…… 袁星坐在灶膛后,塞了几个红薯放进灶膛烤着,捧着脸不时露出两声笑,脸颊不知是羞的还是火烘的,泛着红。 林翠娥和袁月对视一眼,懒得说这春心萌动的小哥儿。 院子里,袁牧在贴春联。 赵景清怀里抱着小袁熹,垂眸温声逗弄,“小袁熹,待会儿你呀一声,爹爹手里的春联就往左边挪,啊一声,就往右边挪,知道吗?” “嗷!” “哦,小袁熹知道了。”赵景清盈着笑看向袁牧,挑了挑眉。 袁牧回以同样的神情。 “呀~” 袁牧往左边挪。 “呀~” 再挪。 “呀~呀~” 挪挪挪。 横批要粘旁边墙上去了,袁牧转身笑道:“小袁熹,啊一声。” “啊~” 袁牧立即往右边挪。 接下来,是小袁熹不断地“呀~呀~呀~” 袁牧:“……” 赵景清乐不可支,笑眼弯弯。 安安凑上前捣乱,“舅舅!呀~呀~呀~” “……”袁牧咬牙,“林正安,你屁股痒了是吧?” 安安往赵景清身后一躲,探出个脑袋做鬼脸,“略略略。” 见袁牧被两小娃娃合起伙欺负,赵景清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上袁牧投来的带有控诉意味的眼神,赵景清憋住笑意。 赵景清握住袁熹的小手,用他的手往右划拉,一本正经道:“小袁熹让你往右边挪。” 袁牧失笑,在景清的指挥下,贴好春联。 “嗯,贴得很正。”袁牧拍拍手。 之后,袁牧捉住林正安,给他屁股一巴掌,力道轻微,打不疼人,“叫你学舌捣蛋。” 安安哇哇乱叫,挣脱袁牧的手,“我要给外公外婆告状!” “去去去。” 再之后,袁牧朝袁熹发难,宽大的手掌隔着厚实的包被和衣裳,轻拍在袁熹屁股上,“就你皮。” 小袁熹眨巴着双眼,咯咯笑。 袁牧稀罕不已,“我抱会儿。” 还有红灯笼没挂上,赵景清用叉子举着挂在屋檐下,不再只有堂屋门口挂上红灯笼,如今红彤彤的一排,热闹又喜庆。 好些时日没废过这力气,赵景清杵着叉子喘气,“我记着买了烟花炮竹,你放哪儿了?” “柴房里,吃过团年饭再给摆院子里。”袁牧道,颇有些跃跃欲试。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的迫不及待。前两年都是看别人家的烟花,今年自家放,他们还没亲自放过烟花呢。 “景清哥,来吃烤红薯!”袁星的声音自厨房内传出。 “来了!”赵景清靠墙放下叉子,步子轻快走进厨房,端小板凳坐到灶台后,捡起袁星掏出的红薯掰开。 甜香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焦香,赵景清吃完一个,意犹未尽。他又挑了一个,出去找袁牧。 袁牧坐在屋檐下,小袁熹躺他腿上,袁牧变幻各种表情逗他,将小袁熹逗得咯咯笑。 赵景清剥掉烤红薯焦黑的外皮,递到袁牧嘴边。 袁牧咬一口,“好吃。” 再咬一口,“从前天天能吃到,最烦的就是这玩意儿,干饭稀饭里都有它。现在吃着还挺香的。” 赵景清道:“天天吃是生存,偶尔吃是生活。” “啊!” 赵景清和袁牧低头,只见小袁熹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袁牧啧啧称奇,掏出帕子给他擦口水,“还是小馋猫呢。” “小袁熹,你现在太小了不能吃,长大了再吃。”赵景清哄完,催促袁牧快些将剩下的吃了。 袁牧两口解决完,毁尸灭迹。 赵景清手掌黑黢黢的,盯着袁牧不怀好意。 袁牧将儿子抱起来挡在身前。 小袁熹瘪瘪嘴,“哇——!”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委屈得不行。 夫夫二人忙安抚,怎么也不起作用,最后将小袁熹交给奶娘,让他吃上‘饭’,这才止住哭声。 赵景清和袁牧对视,无奈又好笑。 太阳落入群山,天色暗了下来,袁牧点亮檐下灯笼。 堂屋桌上,是丰盛的年夜饭。 热菜、冷盘、汤品搭配适宜,拢共十六道菜,林翠娥说这是‘八方来财,八方进宝’,一年更比一年好。 一家人围桌而坐,热热闹闹吃团年饭。 小袁熹放在一旁摇篮里,赵景清和袁牧时时关注他。中途小袁熹哭闹一次,奶娘下桌抱去喂奶哄睡,才又回来吃饭。 饭后,袁牧将柴房里的烟花炮竹搬出来。 众人闲谈守夜,子时悄然而至。 袁牧拿了火折子出去,赵景清将小袁熹抱在怀里,轻声柔和唤醒他,以免被炮竹声突然惊吓到。 小袁熹睡眼蒙眬打哈欠,困得蔫哒哒的。 “咻——!” 一束束火光窜上夜空,倏的绽放,漫天火树银花,绚烂夺目。 小袁熹双眸亮晶晶,非但不怕,还挥胳膊踢腿,咿咿呀呀表达开心。 袁牧跑回来,紧挨着父子两,手臂不动声色环上景清的腰。 赵景清仰头看烟花。 看烟花的人垂眸看他。 只盼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感谢宝宝们订阅支持呀[红心][红心][红心] 宝宝们,正文到这里结束啦~完结撒花~[撒花] 感谢宝宝们追更陪伴,后续更新番外,暂定如下: 1、小袁熹成长记事 2、袁星周茂之成亲 3、夫夫恩爱日常 4、前世番外 顺序不定,宝宝们有其他想看的番外可以发在评论区,我有灵感会写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