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公子始乱终弃后》 第1章 [古装迷情] 《对公子始乱终弃后》作者:甜冰茶茶【完结】 文案: 永安年初,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谢与沈,共天下。” 可不足百年,谢家便掌握一半军权,且积极推崇世族子弟参政,意欲夺权。 皇族沈家却像遭受诅咒般,人丁稀少,如今更是只剩一女。 世人皆嘲:“留有沈家女子何用?” 皇室百般忌惮谢家,却是无法,只得举荐寒门子弟入仕参政,打压世族。 可猖獗近百年的世族哪里肯轻易放手政权。 沈知瑶虽是公主,可自出生起,便看尽世族讥讽与嘲笑,连父皇也常遗憾道:“若你与那谢景和一般,是男儿身。” 沈知瑶没了法子,只得想法设法引诱那俊逸出尘,似谪仙般的谢家公子。 谢景和身为谢家嫡长子,明知不可动心,却还是动了情,心甘情愿为她铺路,只等她闲时,召唤他去见一面便够了,可后来,日复一日的等待让他变了心,盼着日日能相见。 可又一年过去了,沈知瑶如愿,登上皇位,稳固了手中政权,却亲口告诉他:“和你只不过是做戏罢了,谢家和沈家,是永远的仇人。” 谢景和呆立在阴影处,片刻后转身离去,当夜便传出,新任的女皇失踪,朝中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再次变得岌岌可危。 谢府内,一座偏远的房中,坐着一名女子,女子身前站着一男子。男子眼眸深沉喃喃开口道:“你即招惹我,便只许看我一人,而那朝三暮四之人,自是罪该万死。” 此后,短暂的陪伴再也安抚不了他惶恐不安的心,他需要她柔软的唇瓣说着最爱他的情话,需要亲密无间的接触来证明爱他的心,需要与她寸步不离才能平复他被抛弃的绝望。 小剧场: 被关半月有余的沈知瑶怀中抱着话本,百无聊赖的盯着眼前的谢景和。 谢景和似谪仙般清冷的眉眼却沾染上疯魔,他伸手抽出沈知瑶握在手中的话本:“不要看书,看我。” 黑白的衣裙勾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片刻后,谢景和眼神带着几分餍足。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细弱的声音从床帏传来。 谢景和不为所动,穿好衣物,冷漠甩袖离开。 半夜,不见踪影的谢景和才匆匆赶回,看也未看灯下的女子,冷着脸铺了床。 沈知瑶暗笑:这什么?冷脸洗内裤吗? 内容标签: 钓系 高岭之花 追爱火葬场 主角:沈知瑶 谢景和 一句话简介:公子黑化后冷脸洗内裤 立意:天天向上 第1章 “走水了,走水了。”尖锐地声音划过寂静的黑夜。 李清远被这声儿惊醒,连忙披了外衫出门查看,刚行至门前,又停住,低头整理了下衣物,这才踩着有些破旧的布鞋推开了门。 不远处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不少人拎着木桶,来回穿梭救水。 李清远定睛一看,脸色骤变。 顾不得冒失,步伐踉跄地向着走水的方向奔去。 一宫女匆匆向凤阳宫的方向而去。 明明已过了冬,殿内仍烧着碳,衬地药味愈发浓郁。 “何事如此惊慌?”外殿,季嬷嬷拉开了门帘,引着宫女向内殿走去。 明玉额角沁出了汗,缓了口气才回话:“宫外传来了消息,说是学堂那边的事。” 季嬷嬷难得沉了脸色,又出事了。 行至屋内,一女子抱着狐裘卧在美人椅上,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朝两人望去。 “出了何事?”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 明玉连忙将手中的信封递了上去。 苍白到极致的手指,带着些凉意接过信封。 明玉被冷得一激灵,趁沈知瑶拆信时,拿了披风过来,将沈知瑶裹了起来。 沈知瑶并未在意明玉略显失礼的动作,一目十行读起了信。 季嬷嬷站在一旁,看着沈知瑶越皱越紧的眉。 略显担忧的问道:“宫外这是传来了什么消息?” 还未说完,便见沈知瑶腾地一下站起,剧烈地咳嗽声响起。 季嬷嬷被吓了一大跳,殿内的宫女听到这动静,乱成一团。 扶背的扶背,递茶的递茶。 季嬷嬷连忙重新把人扶回了榻上。 再去瞧,便见那信上已是沾了几滴眼泪。 季嬷嬷心都被揪紧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啊,公主?” 沈知瑶缓了片刻,终于回过神。 伸手将信扔进了火炉,火苗腾地燃起,片刻便化为灰烬。 过了好半响,才神情有些悲痛地回道:“已经是第三起了,城西的学堂被烧了,连着顾老先生。” 她的声音哽咽,“顾老先生也未出来。” 季嬷嬷倒吸一口凉气,顾老先生可是皇帝幼时的太傅,前些年辞官后,又被偷偷请回给公主授课。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死了? 那些世族,已经公然挑衅皇室了吗? 皇族虽说只剩下公主这一条血脉,可面上的功夫,也不屑去维护了吗? 季嬷嬷想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沈知瑶仍然沉浸在悲痛中,回想起前些日子,顾老先生不顾反对,坚持要在宫外照看几位学生。 世族知晓皇室有重用几人的心思,为了维护各家的利益,对这些学生,更是下了死手。 顾老先生在这个时候站了出去,其中的风险,是可想而知的。 可已然年迈的老头,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悲痛道:“公主,皇室危矣,现世族昌盛,然皇室只剩一子,朝堂党派分明,百姓苦不堪言,若再无转机,皇室将不复存在啊!!” 沈知瑶再无反对的理由,只好由着顾老先生出了宫,没想到此次一别,竟真的是最后一面。 季嬷嬷轻叹口气,瞧着沈知瑶的脸色,轻声问道:“那几位学生如何了?” “暂未受伤” 沈知瑶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难得沉了脸色,冰冷的声音夹杂着怒火,冷静吩咐道:“去查。” 她要查清楚是谁,日后若有机会,定要他们付出十倍的代价。 “那几位学生,先将他们转移到公主府内。” 西巷的公主府早便修缮好了,只是父皇不舍得她离宫,她也就一直住在宫中。 这公主府中,只有少量的一些打杂的仆人。 想了想,沈知瑶又补充道:“动作要干净点,别让人发现了痕迹。” “公主府吃食,不要增多,就按日常的份量。” “公主,谢家和崔家也在西巷,来来往往的,是否太过危险。”季嬷嬷有些担忧,伸手递上了一杯温茶。 沈知瑶接过茶,温热的水流进刺痛的喉咙,让她暖和不少。 抬眼看向站在身前的明玉,交代道:“近日,让他们都待在府中,不许出府。” 眼下的局势,各世族暗中动作不少,可他们应该也想不到,她会直接把学生接到公主府,只要躲过这段时日。 只是一直待在公主府,也不是个法子,距离明年三月的殿试还有一年的时间,他们只有通过殿试,身上有了官职,那些世族才不敢轻易下手。 明玉领了命,向外走去。 深夜,李清远刚躺下不久,便听到窗外传来动静。 李清远伸手拿起枕下备着的锋利剪刀,轻声翻身下床。 抬头看去,只见窗栏漆黑一片,并未见异常。 他不敢放松,转身藏在了能容下一人藏身的书桌下。 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甚至有几夜,休息时,连衣服都不敢脱下,以便随时逃命。 片刻后,几声咕咕鸟叫响起。 一黑衣人从窗口翻身跃入室内,李清远连忙从桌下爬出,有些惊喜道:“是公主殿下派你们来的吗?” 黑衣人于夜色中点了点头,也不在意对面之人是否能在黑暗中看到他的动作。 李清远连忙走至休息的塌前,将放于床头的包袱拿起,视若珍宝地放在怀中。 黑衣人审视的目光看向那小小的包袱。 李清远耳尖有些发红,开口解释道:“是几本书册,顾老先生的一些讲解很有帮助。” 黑衣人并未开口,示意李清远跟上,转身便向窗口走去。 李清远连忙迈步,两人几步便悄然隐入了黑暗中。 沈知瑶这一病,便在榻上躺了半月有余。 三月初,一辆装饰典雅的马车自宫中驶出,向着东侧缓慢行去。 天色阴沉沉的,连带着路上也看不到多少行人。 车厢内,时不时传来咳声,明月担忧的目光频频投向马车。 沈知瑶伸手裹紧了狐裘,巴掌大的脸因这两月的病,变得更加瘦弱。 看着裹着厚重狐裘,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沈知瑶,季嬷嬷眼圈又红了。 第2章 沈知瑶瞥了季嬷嬷一眼,伸手翻了一页拿在手中的策论:“季嬷嬷,我都已经好多了。” 季嬷嬷难得反驳道:“您身子有没有养好,我还不知道吗?” “您就应该听我的,等天儿再暖和点,才能出门。” “若是又见了风。” 沈知瑶知道季嬷嬷一片好心,也知道嬷嬷说的是实话,只好闭了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哪里是她不想歇着,实在是学生的功课耽误不得,让他们长久住在公主府也不是办法。 季嬷嬷是她母后还在世时,指派过来的奶妈,若说这世上她最在意的人,季嬷嬷绝对要算上一个。 眼瞧着沈知瑶压根不听劝,季嬷嬷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有自己的主意,旁人的话,是听不进去半分的。 也幸好沈知瑶是个有主见的,要不然这京城内,早就把她吞的渣都不剩了。 随着越往西走,街边的小贩越来越少,屋舍错落有序,愈渐庄严肃穆。 马车加紧了赶路的步伐,终是赶在落雨前,到了此行的终点。 一侍在门口的小厮,看到停下的马车,连忙上前问道:“是谁家的小姐?” 明玉沉声回道:“是公主殿下,前几日已经送了帖子。” 这小厮长相十分精明,眼咕噜噜一转,随后脸色微变,恭声道:“稍等片刻,容小的去问两句。” 说罢,也不等明玉回话,转身向府中跑去。 另一旁的明兰暗骂一声,“没规矩的东西。” 明玉看了一眼明兰,倒也没有反驳。 还未等来小厮,便听到一片喧哗声传来。 明玉循声望去,只见几辆马车咕噜咕噜朝着这边驶来。 门前站着的仆人立马迎了上去,“大小姐回府了!” 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子与女子先后下了马车,身后跟着数十名仆从。 “好啊你们,骗我去游湖。”一身着火红衣裙的女子娇骂声传来,夹杂着点怒气。 这女子与其他人不同,是单独骑着马的。 时下对女子约束很少,但也只是对贵族女子而言,而穷苦人家的女子,苛刻到连穿艳丽衣裙的资格都没有。 “谢小娘子莫要生气,莫要生气。”贺璋略带戏谑的说道。 “今日我与崔兄都在此处,若是让他瞧见了你是个泼辣的小娘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将你娶回家中。”说完便径自哈哈大笑起来。 长相明艳,眉眼精致,却透着几分蛮横的谢琬宜闻言,脸刷的红了起来,也不知是羞涩还是被气的。 她利索的翻身下马,有仆人立即伸手将马匹牵走。 “贺兄说的甚是,我们好心带你去游湖,谁料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另一道略带粗犷的声音应和。 “你啊你,亏了你这好名字,哪里有半分窈窕淑女的样子。”贺璋又点了一句。 谢琬宜顿时气的怒瞪讲话之人:“莫要仗着与我哥哥关系好,惹我恼了,今日便让你尝尝我这鞭子好不好吃!” 站在一旁的崔修眼眸略带笑意的扫过谢琬宜,开口道:“好了,你们莫要拿阿琬取笑。” 另一气质温婉,长相清秀的女子轻走上前,拉过了谢琬宜的手,安抚道:“阿琬,莫要生气了。” 谢琬宜轻哼一声,转身正欲带众人入府,便看到停在一侧的一辆马车。 她朝着小厮扬了扬下巴,询问道:“那是谁家的?” 小厮脸色微变,低声回话:“是扶摇公主。” 谢琬宜面色有些复杂地转头盯向马车。 方才还在打笑的几人噤了声,均转身看向了马车。 沉默许久的马车终于传来动静,明玉连忙上前帮忙拉开了帘子。 只见马车内下来一身着青布衣裙的妇人,转身伸手扶着一只从帘后探出的手。 这手白如玉,嫩如葱,细若无骨,白嫩手腕上戴着一碧绿玉镯,只单单这手,便让面前几人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 女子从马车内缓步踱下,丫鬟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生怕摔着了面前的玉人。 待她站稳后,才抬起头面带笑意地看向眼前众人。 乌黑的秀发柔顺的散在身后,额间贴金箔花钿,眉眼弯弯,眼眸含情。 身着素白且绣有繁复花纹的衣裙,外套粉色短衫,颈间却围着雪白的狐裘,衬得精致的小脸愈显白净。 饶是见惯了京城美人的世家公子们,也一时间被惊到了。 这些少年们,还未有官职,自然未见过“大名鼎鼎”,且长居深宫的扶摇公主。 第2章 这“大名鼎鼎”,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你怎么在这里?”谢琬宜先回过了神,语气不如方才那般凶悍,夹杂着些莫名的意味。 “我递了帖子,今日是来找谢公子的。”沈知瑶轻声回答道。 谢公子,自不必说,是谢家大公子,谢景和。 谢琬宜面色一时有些古怪,连带着后面几人,也都未曾开口。 百年前,世人皆道:“沈与谢,共天下。” 这沈家,自然是皇族沈家,而这谢家嘛,便是如今的第一世族。 可后来,谢家人才辈出,不仅手握一半兵权,如今更是把持部分朝政,与他们皇族沈家,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在这京城,无人不知。 那沈知瑶突然的拜访,就不得不让人起疑。 “可有此事?”谢琬宜询问身后的小厮。 小厮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不敢回话。 “啪”的一声,飞舞的鞭子,落在皮肉上,引出一声脆响。 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并未发出惨叫。 沈知瑶顿时向后退了一小步,别开了眼,她不喜欢血液,一股让人作呕的腥味。 明玉和明兰不着痕迹得分别护在了沈知瑶的身前。 谢琬宜突然的动作,连带着离她不远的贺璋几人,也被吓到了。 说到底,这些人,大都不过十几岁。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扣留信件,为何我与哥哥从未听过此事?”张扬的怒声传来,与方才的娇骂声截然不同,明显是动了脾气。 小厮趴在地上不住讨饶,“大小姐,大小姐,小的不知啊。” 贺璋挑了挑眉,有些诧异谢琬宜的动作,毕竟她与扶摇公主不合,早已传遍京城。 这扶摇公主,虽带着个公主的头衔,可这京城里的世族都知,皇族早已不成气候,只留下扶摇公主这唯一血脉。 下面的仆人惯会审时度势,偷偷昧了公主的帖子,也不是不可能。 而谢家今日便是落了扶摇公主的面子,也无人敢置喙。 贺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细密的雨落下,不大,却能沾湿人的衣裳。 沈知瑶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到鞋筏踢踏声步步传来,越靠越近,她抬眼望去。 只见府内连廊尽头出现一撑伞的白衣男子,发尾被雨水沾湿了几分,却不见丝毫狼狈,秀眉俊目,长相极为出挑。 当真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似是仙人下凡般,让人不敢亲近。 春日的细雨夹杂着些凉风,将男子衣料上的禅香吹来。 谢琬宜率先出声:“哥哥。” 沈知瑶一时间也是看的愣住了,以往她总是关注这位谢公子的事迹,却从未在意过他的长相。 虽说也听闻京中不少小娘子无比痴迷谢景和,但她对皮囊,向来不是太过在意。 直至谢景和行至身前,收了伞,沈知瑶才回过神。 抿了抿唇,她心中有些气恼,责怪自己方才的愣神,但脸上却并未流露出丝毫异样。 收起心中的杂念,她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态度即不卑微,也无高傲。 谢景和颔首回礼:“公主殿下。” 声音清冷,不夹杂丝毫感情。配上那副长相,确实有几分清冷仙君的感觉。 但沈知瑶心里很是讨厌这位谢公子,自她年幼记事起,父皇便总在她面前提起谢家的长公子。 成年后,也总是在她耳边叹息,说若她也是男子,说不定能在这朝堂上与谢景和争上一争。 谢景和作为名门望族谢家的嫡长子,从小被给予众望,如今年仅二十有二,入朝不过两年。 可仅两年时间,便接管了整个谢家。 谢景和已在朝中为官,所以她曾远远见过几面,却并未看清楚面容。 远看时,沈知瑶并未察觉谢景和竟比自己高出这么多。 一时让她有种被压一头的错觉,她并不喜欢这感觉,又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时,眼神余光看见跟着谢景和一同过来的仆人,架起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远去。 谢景和注意到了这目光,略微解释几句:“是谢某管教不严,让人失了规矩,这才怠慢了公主。” 说罢,话锋一转,略显疑惑问道:“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第3章 面前的男子说话间不卑不亢,尽管是询问,但总给人一种一切事尽在掌握间的感觉。 沈知瑶天性好强,凡事总爱争几分,尽管这些年,她已收敛了脾性,可骨子里的好强却是抹不去的,她不允许别人比她更游刃有余,比她更聪慧。 且自小由于父皇的影响,对谢景和提前有了芥蒂。 今日和他交流一番,更是对此人加了几分厌恶。 莫要说她不讲理,她沈家和谢家,是天生的敌人,一山更是容不了二虎。 他们迟早会在朝堂上争个你死我活。 众人听完谢景和的询问,目光皆向沈知瑶投了过来。 若是没记错的话,公主应该是几年都未曾出宫了,这次还孤身前来,她就不怕,谢家直接动手? 沈知瑶扬起唇角,抬眸看去。 眼睛似被这落下的雨水浸润,湿漉漉的像是一汪水泉,原本还算丰润的脸颊,再次消瘦,唇上涂了色彩,衬得嘴唇略显饱满,削减了几分病态。 若不是她一举一动十分端庄从容,这幅长相,可谓是十分柔美秀丽。 若她身份不高,早就不知被哪家世族里脾气坏,又好色的男子给关在府中,再也不许出来见旁人。 谢景和猝不及防与她对视,突地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远处。 沈知瑶有些莫名,压下心中的疑惑,沉声道:“不知谢公子是否听说半月前东巷发生的一场大火?” 尽管刻意压低了嗓音,可那属于十五六岁少女独有的清脆嗓音,仍让人感觉几分娇媚。 谢景和目光收回,再次沉沉看向了她:“方才是我失礼,来人,带公主去书房。” 沈知瑶抬手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如此麻烦。”她可不敢贸然进谢府。 说完,还未等谢景和开口,便再次说道:“东巷的大火,烧坏了一所学堂,不巧,是顾老先生的学堂。” 说到顾老先生,沈知瑶的语气不似之前那般波澜不惊。 “顾太傅乃皇帝的老师,理应安享晚年,却不想,被烧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语罢,门口传来一片小声的议论声,雨早就停了,不少百姓围在附近,听到了沈知瑶的话。 时下,世人十分倡导尊师重教,顾老先生在辞官后,收下不少学生,且均是家境贫寒,进不了正经学堂的少年。 顾太傅身为皇帝的老师,却从未瞧不起寒门子弟,反而倾尽所能教授学生,因此在百姓中,声望极高。 乍一听闻顾太傅已过世,竟有不少人掉了眼泪。 围在附近的百姓更是不愿离去,一身着缝补过衣物的中年男子,仗着胆子扬声问道:“公主殿下,好好的学堂又怎会走水,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谢琬宜和一同前来的几位世族子弟也目光有些触动的投向了沈知瑶,他们多多少少也听说过顾太傅。 沈知瑶声音中带着沉痛,“待我查清楚了真凶,定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便是承认了顾老先生的死,确实存在着问题。 从始至终,谢景和都站在一旁,并未说话,好像静静看着这场戏剧,好像早已料到了此事。 沈知瑶压下心中对谢景和的不喜,恭声道:“我今日前来,是想请求谢公子,收下顾老先生留下的几名学生。” “学生的功课一日也不可耽误,可我听闻老师的死讯,竟一时太过沉痛,再次病倒,已经耽误了半月有余。” 她这是在施压,她断定谢景和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公然拒绝她。 要不然,百姓的口水,便能淹了谢家。 谢家虽然是名门世族,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这些历朝历代摸索出的经验,她不信谢景和会不懂。 更何况,如今有些世族,欺压百姓,百姓过的苦不堪言,早已不满。 这时,跟着谢琬宜的一名男子似乎想要开口,却被谢景和静静地一眼看的噤了声。 这男子长的和谢景和有几分相像,只是眉目间流露出的阴狠,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凶恶。 他似乎很怕谢景和,只被谢景和警告般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开口说话。 沈知瑶再次抬头看向谢景和,她在等,等谢景和开口拒绝她。 谁料,站在身前的谢景和却同意了:“好,明日,便让他们来谢府,我会将此事安排妥当,请公主殿下放心。” 沈知瑶听到这话,一下愣住了,她没料到,谢景和竟会直接应允。 在她的计划中,谢景和不会轻易便同意,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她公然施压,但是他谢家,若真要不愿,便是当众拒了她,也无人敢置喙,至于百姓,派些说书先生在戏楼唱上几天编排好的理由,便可轻易安抚。 毕竟,没习过字的百姓最易煽动,也最易安抚。 因此,她计划中的另一人,还未派上用场,结果,谢景和居然直接答应了。 谢景和看着眼前,自从站在他面前,便一派镇定,不动声色的女子再也维持不住神情,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沈知瑶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抹笑意,一时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之前应该与这位谢公子没什么交集吧? 沈知瑶轻咳一声,“既然谢公子应允了,那便多谢公子的好意。” 谢琬宜与崔修几人全程站在一旁并未说话。 崔修与谢景和年龄相仿,自是明白谢景和为何会应允。 可方才那眉眼间带着几分凶狠的少年,却暮地开口道:“大哥,为何要答应她,她不过是一个公主。” 说话的是谢家的,排行老三,沈知瑶调查过他。 沈知瑶饶有兴致的看向他,知道这人是个蠢货,没想到居然这么蠢。 她的第二个计划,便在此人身上。 俗话说的好啊,坏人再坏,也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今日若是谢景和没有同意此事,她便是计划在此人身上下手。 这人生性傲慢自大,偏偏又自视甚高,如今在永和书院读书,她提出让顾太傅的学生和他们一同学习,按这人的性子,肯定要反驳。 她算准了谢琬宜几人回府的时间,提前前来。 至于那拜访的信,她也知道谢府的人,看不起她,不会将信送到谢景和手中。 所以就粗略写了几句话,反正这信不会交到谢景和手中。 第3章 谢承安看出了沈知瑶目光中的嘲讽,他此生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因为他的身份而瞧低了他。 心中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 她不过是皇室的一个公主,且还是一名女子,她有何胆量敢这样瞧他? 沈知瑶步履轻快,似没有被这挑衅之语影响半分。 转身登上了马车,拉开门帘前,却突然转过头,扬起了唇角,定定开口道:“你一个庶子,谢景和都应允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寂静的街道回荡着沈知瑶的声音,沈知瑶也不管别人的反应,就一把拉开门帘,进了马车。 五官平平的车夫,也冲着谢承安露出一抹“和善”的表情,猛的一扬鞭子,调转马头离开了。 众人都未料到沈知瑶会扔下这样一句话,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外人皆传这位从不露面的扶摇公主,秉性温和,端庄聪慧,竟不知其实锱铢必报,口舌都不愿落下半分。 谢景和抬头看着远去的马车,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眼神也夹杂了几分冷漠。 谢琬宜莫名觉得谢景和此刻的心情不怎么好,又琢磨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直站在谢琬宜身后的崔修上前一步,冲谢景和道:“原想来你这讨杯茶喝,现下看怕是不能了,那我和贺兄就先告辞了。” 谢景和点了头,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思索的模样,冲淡了些清冷感。 崔修眼神柔和,又向谢琬宜看去,却见谢琬宜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下几人也都没了说笑的兴致。 于是,贺璋也冲着谢景和点头示意告辞,又抬手拍了拍崔修的肩膀,眉眼间难掩失落,“看来前些日子谢家新得的一批好茶是没有口福了。” 谢景和眉梢微动,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待会给你送去。” 贺璋这才满意,冲着谢景和眨了眨眼睛,满意离去。 长相清秀,却气质温婉的女子,犹疑地看向谢琬宜,又落在了谢景和身上,最终跟着崔修上了马车。 片刻,谢府门前,便重回寂静。 谢景和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下人: “既然你们心中有了其他主子,以后也不用在府门做事了。” 谢景和率先迈步进了谢府,身后大门合拢。 谢承安当时脑子一热,可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谢景和已然应允,他的一番话,是当众驳了谢景和的面子,在众人面前暴露出他谢家不和的内幕。 虽说各世家后院都有些不可告人的丑事,但谢家如今已经定下了家主,他这举动,怕是少不了罚。 第4章 更何况,外人看谢景和向来是一副不理世事的清冷模样,可他们这一个府上的又怎会不知这人处理起事情来,是多么不念旧情。不,说他没有感情更为恰当。 想到这,他连忙紧紧跟着谢景和进了府门,原本那嚣张的神情,扭曲了下,终于还是压不住恐惧,颤抖开口:“大哥” 谢景和脚步一顿,语气异常冷漠:“当面对公主不逊,家法处置,二十杖。” 谢承安有些不敢置信,猛的抬头对上了谢景和的视线,他眼神毫无波澜,似乎随口处置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谢承安心有不甘,扑通一声跪下,心里的不满战胜了恐惧:“大哥,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主,我们谢家。” 话未说话,便被打断,头顶声音传来:“出言不逊,关禁闭一月。” 谢承安有些难堪,跪在地上再未开口,眼里划过一抹怨毒。 马车上,挂着的饰品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火炉将车内烤的十分暖和。 沈知瑶心情带着几分愉悦,原本的病气都冲淡了几分,她翻着手中的书,窝在柔软的塌上。 车夫沉稳的声音传来:“公主,方才那人,要不要杀掉?” 沈知瑶手微微一顿,没好气道:“我这边敢动手,谢景和肯定立刻就知道是我干的。” 季嬷嬷方才在车外,自然是听到了谢承安的话,一时有些不忿:“他一个庶子,居然敢当面反驳公主殿下。” “好了,我的嬷嬷。”沈知瑶放下手中的书。 “自小被讥讽的还不够多吗?若是事事在意,估计沈家唯一的血脉也要没有了,再说了,我也骂了回去。” 季嬷嬷选择性忽略掉沈知瑶后面一句话,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公主,您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沈知瑶轻哼一声,“等着吧,现在不动他,以后,我也是要报复回去的。” 她小时候就不是什么乖巧的公主,被父皇教训多了,现在也懂得收敛一点自己的脾性,可这不代表自己会任人欺负。 更何况,沈知瑶垂下了眼皮,重新拿起手中的书册。 她以后可是要做第一任女皇,并且要稳稳地做,让其他人心服口服的,怎么会轻易放过这群烂人。 翌日清晨,日头刚升起,谢府门口值守的小厮换了班,打着哈欠伸手拉开了府门。 双眼被困顿的泪水沾湿,小厮伸手揉了揉眼睛,便看见门口站着几名衣着朴素的青年。 小厮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张口想要唤护卫,却见这几人更是猛的向后退去,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 小厮打量了面前几人几眼,这些青年差不多有五人,各个身形消瘦,脸上挂着犹疑,不知在惶恐着什么。 他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你们是谁,为何站在此处?” 李清远感受到了这打量的目光,双手摩挲了下衣角,触手粗糙的麻布衣料让他有些不自在。 待镇静下来,才率先开口:“昨日公主殿下命我们几人前来,说是,说是可入永和书院读书。” 语罢,脸上露出了向往之色,这永和书院,乃是所有读书之人向往之处,里面的教书先生,更是不凡,听闻只需先生指点几句,一些难题便可瞬间顿悟。 只可惜,永和书院只有那些世族子弟才被允许进入,他们这些贫苦之人,压根没有入学资格。 昨日听闻公主殿下的诏令,这群人心里既有欣喜,又有悲痛,痛的是得知了顾老先生真的已经不在人世。 小厮神情有些不耐,打开了门,转头却变了脸色,讨好道:“小意大哥,他们来了。” 李清远几人跟着那名唤做小意的青年进了谢府。 这青年面色冷硬,只在前方带路,毫无交流的意思。 高大的身躯十分结实魁梧,长腿走的飞快,压根没有照顾几位读书人的意思。 李清远几人中,只有黄林生腿脚麻利,身型较长,却又不显瘦弱,紧跟其后,剩下几人皆是气喘吁吁。 待将人带到后,小意转身便走,只是离开前,盯着黄林生看了几眼。 李清远快步走入书院,刚一迈入,便有不少目光看了过来。 李清远十分不自在,随意找了角落坐下。 这些目光中不少带有好奇之意,也不乏一些不怀好意。 昨日谢府门前之事,早就传遍了京城中一些势力强大的世族耳中。 其中不乏一些在永和书院读书的世族子弟。 强忍着种种目光,李清远松了口气,熬到了午时。 拿起放在案牍上的定国论,还未起身,桌前便围上了几人。 那人一把抢走了李清远的书,看了他圈注的笔记,叱笑出了声:“不知几位是京中谁家的公子,怎么我以前从未见过?” 这人无官平平,说不上丑陋,年纪不过二十,眼下一片青黑,一副被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李清远自知身份地位,不想与其争辩,伸手想去拿走那书册。 书上有顾老先生给他们圈注的笔记,也是顾老先生最后的念想,他不想弄丢。 周子庭耻笑道:“你这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竟然还敢来永和书院读书,这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吗?” 说罢,便将手中的书高高扔起,丢进了窗外的一片水池中。 那池子水不知道有多深,上面星星散散飘着些荷花。 李清远双目睁大,顾不得与眼前之人争吵,便想要往池子中跳去。 其余人皆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场闹剧,神色高傲,面带嘲讽与不屑,似乎他们这群身份低微之人是让人厌恶的臭虫。 黄林生伸手拉住了李清远,和李清远相比,黄林生看着更加贫穷,穿着的衣物内侧,似乎还打了补丁。 李清远扭头恼怒道:“你要做什么,那书上,那书上,还有顾老先生的讲解。” 黄林生面容平静,伸手指向窗外的亭子,李清远顿时领悟,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黄林生跟着李清远来到门前,却被人拦下。他也不讲话,只是站在原地。 周子庭顿时感觉被落了面子,脸色难看起来。 周家官至礼部尚书,且他母亲是京城崔家,本家多人在朝为官。 而他是周家唯一的嫡子,周家虽比不上谢家,但在京中也是有些权势的,多数人见了他,哪个不是面露讨好之色? 更何况周家老来得子,宠的厉害,因此在京中,周子庭十分跋扈,恶名早已传遍京城。 黄林生这视若无人的模样,让他心中火气腾地一下燃起。 “你来此读书,已经坏了规矩,且如此狂妄,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黄林生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最终还是恭声道:“见过公子。” 声音不咸不淡,人也是冷冷的,说完便低下脑袋,像个木头桩子一般站在一边。 有人顿感无趣,想要离开。 虽然他们并不想和这群寒酸的书生一同在永和书院读书,可在此处读书,以后入朝为官,对名声有很大帮助。 并且还可结识许多世族子弟,积累人脉,因此许多人并不想惹出什么事情来。 只需要把这些穷酸之人当作扰人的蚊子,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可周子庭却又突然莫名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黄林生道:“别以为你们有公主护着,如今的公主,算得了什么?” 黄林生面色一沉,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想要发作。 周子庭却越说越激动,面上露出令人恶心的神色:“昨日我听闻公主殿下长得甚是美貌,怎么?你们是不是爬上了公主的?” 还未说完,便见一硕大的拳头砸了过来,周子庭一下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拳头打得他头向后仰,一下子仰倒在地,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周围一下乱了起来,跟着周子庭的随从连忙上前去拉周子庭。 周子庭被随从拉起,猛的甩开了随从,脸色阴沉的可怕,鼻子缓缓流出鲜血。 眼神透露出凶狠的目光:“你竟然敢打我?” “你可知我是谁?” 周子庭知道方才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咧嘴笑道:“怎么,你真尝过公主的滋味了?怎么样?” 黄林生再也忍不住,又想上前,却被同行的两人紧紧抱住。 黄林生怒目圆睁,喘着粗气,终于憋不住道:“放你娘个屁。” 第4章 黄林生黑褐色的面容因怒气变红,原本就高大的身躯因暴怒而有些颤抖。 周子庭一时被眼前这人唬住,嘴唇翕动了几下未说出话,可也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环顾四周,看见站在身后的小厮,抬腿一脚便踢了上去:“你们这些废物,还不上去给我废了他。” 身后的小厮结结实实挨了一觉,不敢有丝毫反抗,其余仆从一哄而上,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黄林生方才是气昏了脑子,才动了手,这会儿冷静下来,一时间有些束手束脚。 第5章 公主殿下带病为他们奔波,才将他们送到书院,他不想因自己,而让其余同僚受到牵连。 想至此处,黄林生紧握的双手松开,任由那些仆从的拳头落下。 和黄林生一同被送进书院的寒门学生,自是听到了先前周子庭说的话,各个面露愤恨,却都未曾还手。 周子庭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混乱,轻笑出声,却勾起了鼻子的伤口,轻嘶一声,抬手捂住了鼻子。 “住手!”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周子庭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身着青衣的丫鬟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周子庭上下打量了明玉几眼,目露嘲讽,抬手向仆从示意:“你个丫鬟,还有胆子管主子的事,来人,将她拖下去。” 说罢,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又歪头残忍一笑,“将她拖下去,杖毙,喂狗。” 喂狗两字,说的及其缓慢,神色异常阴狠。 这时,从门口进来几人,走在前头的是一名身着宫廷长裙的女子,身上未有几件饰品,只将头发挽成未婚少女的发式,十分清丽脱俗。 那女子身段苗条,眉眼弯弯,眼神极亮,却夹杂着几分怒意。 周子庭收回了方才残暴的一面,站直了腰身,睁着那略带浑浊的双眼仔细打量着这女子,眼神在那细细的腰身和鼓囊囊的胸口停留片刻。 他从未在京城见过此人,更何况,还是个美人。 他周子庭在这京中,不说别的,美人绝对见过不少,可从未见过她。 “你是何人?”周子庭扬起了下巴,面色十分傲慢。 话未说完,又从她身后走出一男子。 周子庭仔细一瞧,变了脸色,神情有些僵硬道:“谢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谢景和并未回他的话,外放的气质无形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众人感受到谢景和的不悦。 身后谢家的仆役手脚利落的上前按住了周家的下人。 那些人一开始还想反抗,却是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从进入书院便一直未曾说话的少女,抬起脚步,向着黄林生走去。 先前站在一旁看戏的一些世族子弟也停下了交流,看着那少女的动作。 “发生了什么事?”沈知瑶看着面前脸部带着红肿的男子,压着嗓子轻声问道,但嗓音中的怒火,谁都听得出。 黄林生原本像狼一般凶恶的目光,在看到眼前的少女后,恢复了柔和。 他咽了口带血的唾沫后,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低下脑袋不肯说半个字。 从水中爬出的李清远此刻也狼狈的站在了黄林生身后,身上的水滴个不停,厚重的衣物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有些颤抖,在接触到沈知瑶看过来的目光时,暮地低头回避。 他们已经给公主殿下带来了许多麻烦,这等小事,还是不必告知公主吧,李清远心里念叨。 “公主殿下,今日之事,是我之过。”身后声音传来。 沈知瑶转身看向说话的谢景和。 谢景和今日一身白衣,面色却不似以往那般温和,眉心皱起。 沈知瑶心中有些惊讶,这不是第一次,谢景和主动表示歉意了。 她不信谢景和是怕了她公主的身份,她这个公主,有多少能耐,别的世族把握不准,难道谢景和还不清楚吗? 沈知瑶眼中带着疑惑,谨慎开口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谢景和转身看向周子庭:“你公然在书院闹事,并且随意殴打同门,永和书院怕是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 这话从谢景和的口中吐出,似一道惊雷炸在了众人耳中。 周子庭听到此处,满脸不可置信,嘴巴几次张开,却并未吐出半个字。 众人打量沈知瑶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他们早在谢景和方才的称呼中,知道了这少女是谁。 谢景和声音带着往日不曾有的冰冷:“即日起,你便不必再来此处读书。” 周子庭听完,咬了咬牙,目光像阴狠的蛇类动物缓缓移向了沈知瑶,又在黄林生身上停留很久,最终一甩袖子,朝着自家仆从怒吼道:“你们这些没长眼的东西,还不快跟上。” 说罢,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周家的仆役立刻战战兢兢的跟了上去。 其余人,经过此事,皆匆匆忙忙离去,不敢停留,生怕被连累到。 黄林生缓慢抬起头看着沈知瑶,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嗓音却带着几分担忧:“公主殿下,此事?” 沈知瑶转过身,背对着他,“此事你不必担心。” 黄林生点了点头,李清远在沈知瑶和谢景和两人身上转了转,冻得有些受不住,还是拱手恭敬道:“公主殿下,那我和黄兄先行告退了。” 沈知瑶摆了摆手,不想再搭理他们两人。 李清远扶着受伤又瘸了一条腿的黄林生从书院门口离去,明玉向明兰使了个眼色,明兰迅速追着两人离去。 不消片刻,院中只剩几人。 沈知瑶站着并未开口,身前的人也静静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敏感的察觉到谢景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只是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就被解决,这一次是,上一次也是。 沈知瑶在脑子里疯狂回想以前是否和这个谢公子有什么接触,但得到的答案确实否定的。 她不记得以往和他有什么联系,甚至可以说是从未见过,那他这两次为何要帮她。 是的,帮她! 第一次可以说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同意这些学生进入永和书院,那这一次,他大可以待在院中不出面。 沈知瑶犹豫片刻,还是抬头看向眼前之人,询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谢景和又恢复了原本的清冷,他的眼睛很黑,眉眼十分精致,看人时总让人想起不理凡尘的仙人,可生气时,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沈知瑶不喜欢他,因为她觉得,在这世间,谁又能真正的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并且还衬得她这个事事都要谋划的人,有几分卑劣。 此刻,沈知瑶像以往一样,错开了他的视线。 “公主殿下,我并未帮你。” 听到此处,沈知瑶目光又移到谢景和身上,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落至胸前,微微抬起的下巴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眼神极亮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嘴巴微微张开,面色充满了怀疑。 谢景和勾了勾唇角,清冷的感觉在这一笑中缓缓破碎。 沈知瑶被这人的相貌晃了眼,差点忍不住又看痴了。 沈知瑶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声。 “这是我份内之事,书院既然在谢府,我自然需要好好管控。” 谢景和伸手向门外的人唤道:“小意,去请大夫过去照看方才受伤的几位学生。” 自始至终站在门外未发一言的小意,向着谢景和恭敬拱手:“是” 沈知瑶又沉默了,过半响才轻轻吸了口气,试探道:“谢公子,不知我是否也能进永和书院念书?” 不等谢景和拒绝,她又补充道:“我已经问了父皇,父皇说我年纪尚小,也正是读书的时候,若是谢公子同意,他也会允我出宫。” 沈知瑶今年秋日才过十七岁,虽说年纪小,但一举一动却十分规矩,甚至透露出几分成熟。 此时,正仰着带有几分婴儿肥的脸颊,笑意盈盈的看向谢景和,与往日的端庄大不相同。 谢景和看着眼前只差不多到他肩头的少女,拒绝的话压在了喉咙,半响也未讲出。 “我会告知府中,以后你来谢府有人会直接带你到永和书院。” 说完,也不顾沈知瑶什么反应,便向着门外走去,步履有些匆忙,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沈知瑶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忽的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方才带着少女般天真的笑容收敛了回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明玉,你觉不觉得,谢公子很不对劲?” 明玉赞同的点了点头,“是不对劲,居然让您也入永和书院读书。” 这太不对劲了,不对劲到连明玉都看的出。 谢景和方才应承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可以来永和书院读书,可往大了说,以后她岂不是可以随意出入谢府。 这可是谢府,可是与她沈家世代为敌的谢府。 更何况,沈知瑶望向谢景和消失的地方,方才,谢景和居然未向她告辞。 她虽说与这人并没有几次接触,但是谢景和此人最是看中规矩,从先前两次见面就可看出。 整理完思绪,两人对视一眼,沈知瑶有些尴尬道:“明玉,你还记得出府的路吗?” 明玉一怔,随即泛出一抹苦笑:“公主,我和您一样,也是第一次来谢府。” 沈知瑶轻呼出一口气,嘟囔道:“这谢公子,也不差人把我们送出府,就不怕我在谢府不小心撞到什么秘密。” 第6章 明玉看着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的沈知瑶,试探问道:“公主殿下,您真的要来这里读书吗?” 说完,环视了一圈,这永和书院,之前可从未有过女子入学,与这么多男子混在一起,还是很不方便的。 沈知瑶抬步向门外走去,“明日再说,现下,还是赶快回宫吧。” 第5章 翌日,沈知瑶早早起了床,双眼半睁,任由身后的明玉给她梳头。 明玉看着沈知瑶困顿的模样,手微微一顿:“公主,您应该再修养几日,待好全了再出来走动。” 沈知瑶抬手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无事,今日只去面见父皇。” 明玉点了点头,快速替沈知瑶描眉画眼,又在唇上点了亮眼的红色,这才显得精神些。 沈知瑶睁开眼对着镜子打量了几眼,又起身换上了十分繁复华美的宫装衣裙。 收拾妥当后,带着明玉明兰两人去往谨身殿。 行至殿外,李公公连忙上前行礼,眼神十分柔和,又带了几分关爱:“公主殿下,您身体可好?” 前几日扶摇公主病了的事,他们这些奴才都有所耳闻。 沈知瑶向着李连喜点了下头,“已经好多了。” 李公公细细打量了一番沈知瑶,看她精神确实好了不少。 “害,这些日子啊,陛下因为东巷着火的事情,难过了许久,这身体也愈发不好了。” 李公公边说边在前头引路,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沈知瑶的亲母早在生她时,就难产没了,她幼时,一直在皇帝身边养着,自然与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李公公十分亲近。 “昨日陛下听闻你近来去了谢府,可是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李公公看沈知瑶并无反应,犹豫着补充道:“望公主莫要再与陛下置气。” 沈知瑶看着李公公那充满担忧的眼神,点头同意了。 还未走近,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 沈知瑶眉心微蹙,语气中也透露出了几分焦急:“病的很重吗?怎么咳成这样。” 屋内人听到了她的话,有些厌恶的看了眼喂至嘴边的药,抬手挥了挥,婢女立刻将手中的药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 沈知瑶上前几步,也没行礼,直接坐到了榻边,又伸手将药拿起,也不说话,只是递了过去。 榻上的人又咳了两声,原本就年迈的面孔,几日不见好像又苍老了许多,强撑着坐在那里,也盖不住脸上的病气与疲惫。 沈知瑶那有些稚嫩的脸庞泛出一股恼意,转身询问伺候的丫鬟:“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丫鬟呼啦啦跪了一地,低着头不敢回话。 那人接过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哎,埋怨他们做甚,我这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知瑶再次抬头,脸上却挂了泪痕:“父皇,我只有你了。” 沈钦苦笑了一下,皱着眉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帝王的气质,看向沈知瑶的目光中有的只是寻常人家对儿女的怜爱。 沈知瑶自小便长在他身边,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也是那女人唯一留给他的孩子。 看着沈知瑶长得愈发像她的母亲,沈钦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阿瑶,你也快要成年了,现下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做事都不和父皇商量了。” 沈知瑶抬手抹了抹眼泪,动作透露出几分孩子气,在外面她才是那个端庄的公主,而在她父皇面前,她才能永远做任性的小公主。 知道父皇是在说她没和他商量,便擅自去了谢家,沈知瑶自觉理亏,只伸手拉着沈钦的衣袖服软:“父皇,是我不好,您别动气又伤了身子。” 以往沈知瑶可不会这么乖,只是现下沈钦躺在床上,沈知瑶一时真的有些怕了,她就这一个亲人了。 “这些事,交给父皇处理就好,哪里用得着你来动手。”沈钦又咳了两声,对这唯一的女儿不知道该怎么教导。 “父皇是打算如何处置?眼下将他们送至永和书院才是最好的办法。” 沈钦不赞同的看了沈知瑶几眼:“那也不用你来,你只需要待在宫里,安安稳稳的,那谢家是什么地方,你之前与那谢景和从未接触过,你就不担心他直接暗中找人把你绑了去?我可就你这一个女儿。” 沈知瑶抿了抿唇,一扭身背对着沈钦,终于还是忍不住反驳道:“父皇,您也说了,只有我这一个女儿,那以后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又有谁能护着我?” 沈钦闻言咳的更厉害了,骇地李公公连忙上前帮忙顺气,冲着沈知瑶埋怨道:“我的公主啊,您可少说两句吧。” 沈知瑶闭上了嘴,方才的话,若是让别人听到,定是要指责她大逆不道。 沈钦缓了口气,李公公将垫枕拿了过来,让沈钦坐的更舒服些。 “你若是个男儿身。”沈钦面露遗憾。 沈知瑶习惯性的看向地面,这话自她记事起,便听了不知多少回,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小时候,她还会因为此事和沈钦大闹一场,可现下,她早已习惯。 女子面对的困难,总是要比男子多得多,倒不是沈钦不爱她,相反,是太爱了,所以才不忍她受这世人的审视与嘲讽。 “我知你心中所想,可阿瑶,那太难了,这一路上,你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沈钦目露不忍。 “莫要说那其余世族,就说单单那谢家手中,都拿了一半的兵权,你若想上位,也要谢景和同意啊。” 沈钦伸手拉过了沈知瑶的手,将她带到身前。 沈知瑶反手紧紧握住了沈钦的手,眼神一转,刻意道:“父皇,我知晓的,若是我偷偷拿到了兵符。” 沈钦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往日还说你聪明,今日这是犯了什么糊涂,若真有那么好拿,父皇岂不是早就拿到了。” 看到沈钦露出笑容,她才松了口气,冲着沈钦扬了眼眉毛,有些得意道:“昨日我去了谢府,谢景和已经允了我日后去永和书院念书,虽说进出书院都在偏门,可也给了我们在谢府出入的机会。” 沈钦一怔,挺起腰背,郑重问道:“可是真的?” 沈知瑶点了点头:“是真的,我将明年春日要入殿试的几名学生,都安排进了永和书院。” 沈钦沉思片刻,还是有些迟疑:“此事父皇已知晓,不过阿瑶,父皇还是不希望你卷入这些事情的。” 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父皇无能啊,在你这么大的时候,父皇也希望可以改变世族压迫皇族的局面,可未能如愿,现下,又只留下你一个,若日后父皇走了,连个护你的人都没有。” 沈知瑶看着沈钦,岁月带来的痕迹深深的烙在了这个年迈的男人身上,常年的病痛让他越来越难以顾及朝政。 世族之间相互勾结以稳固自身的权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担忧与疲惫早已摧垮了这个男人的身体。 沈知瑶明白,若不是放不下自己。 “您别说这些了,您好好养病,我会照看好那几位学生的。” 沈钦点了点头,“顾老先生说那李清远和黄林生几人有大才,且又十分忠心,若能顺利过了今年几次测试,明年便可入朝为官,你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好。” “还有啊,你若是有什么谋划,要告知父皇,父皇年纪大了,知道你的意思,父皇只是不想你有事。” “对了”沈钦伸手将枕下放着的一块玉佩拿出,放到了沈知瑶的手心。 触感冰凉,棱角分明,中间刻着一个沈字,沈知瑶抬头看着沈钦,面露疑惑。 “父皇手下还养了一些精兵,你拿去,防身用。” 沉默了下,沈知瑶将这玉佩装好。 又说了会话,沈知瑶离去前,又叮嘱了李公公要照顾好沈钦的身子,这才告辞。 一出门,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明玉连忙撑起伞,长吁一口气,伸手接了落雪,有些疑惑:“已经三月了,怎么又下起了雪?” 明兰回道:“今年的冬日格外长些。” 出了谨身殿,几人沿着长长的石路往回走,两侧高大的围墙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沈知瑶抬手拉紧了披在身上的柔软披风,被冻得呼出了口冷气。 明玉看着沈知瑶的动作,头顶的伞愈发倾斜,语气沾染上了焦急:“今早出来时,还出了日头,怎么现下又下的这么大,连手炉都没准备。” 明兰拉过了沈知瑶的手,触手的冷让明兰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沈知瑶被冻得牙齿有些发抖,她向来怕冷,更何况前些日子还得了风寒。 沈知瑶只感觉从谨身殿出来的几步路,便被冻了个彻底。 厚厚的衣裙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脚下步伐越发快了,几乎顾不上公主的礼仪,反正在这宫中,也无人敢嘲笑她。 第7章 行至连廊尽头转弯处,沈知瑶低头砰的一声,不知道撞到了什么。 由于手还被明兰牵着,一时没了平衡,往后倒去。 沈知瑶被这突然的变故,惊的眼睛猛的睁大,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和嫣红的小舌,吐出的热气冒出了丝丝白烟。 惊叫声响起,双手惊恐的向前抓去,胳膊突然被一双带着热意的大手紧紧抓住。 由于惯性,沈知瑶身体控制不住又向前倒去,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鼻尖传来丝丝缕缕禅香,异常好闻。 第6章 还没反应过来,那沾染着热意的手掌便放开了她,沈知瑶呆呆的站在原地,惊恐未定。 唇上的口脂先前被吃下了不少,只留下淡淡的粉色,头上的首饰也被撞的响个不停,沈知瑶脸颊浮上了些许红意。 大雪迅速落下,几片雪花落在了沈知瑶的睫毛上,刺的她不住的眨眼睛。 身后的明兰明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的慌了神,踩着湿滑的石路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公主殿下。”面前站着的男人向后退去,拉开了原本过于亲近的距离。 沈知瑶控制不住的抬手揉了揉眼睛,待眼中的泪水擦干,这才红着眼睛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竟又是谢景和,沈知瑶难掩错愕。 “不小心冲撞了公主,非我本意。”谢景和语气不似以往那般镇静,可见也被撞的不轻。 他投过来的目光也是淡淡的,这人应该也是进了宫,才发现下了雪,身上沾了不少雪花,连头上都落了不少。 衣着十分单薄,沈知瑶看着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春日才会穿这么单薄,这人不冷吗? 想起前两日的事情,沈知瑶对此人的厌恶已经少了几分。 “算了,雪这么大,也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个回答,谢景和一怔,眼中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双手背在身后,记起方才触到的一抹细腻的肌肤,不自在的轻捻了下手指。 沈知瑶不经意对上这目光,有些疑惑,他在笑什么? 前几次接触下来,沈知瑶能感觉到谢景和这人很少有情绪波动,准确来说其实是冷漠。 做事也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更习惯于在一旁看着,很少亲自插手。 也不知这样的性格,是怎么在两年内接管了整个谢府。 谢景和收起了笑,伸手扫落衣服上的雪,有些无奈道:“这几日,每次见到公主,好像第一句话总是在道歉。” 沈知瑶随着他的动作看向那手,在衣袖上轻轻划过,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许是天气太过寒冷,指尖还泛着粉,若不是比寻常女子的手掌大了不少,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女子的手。 沈知瑶又将目光落回到他的脸上,有些稀奇的盯着眼前的男人,点头肯定了他的话:“确实,每次见到我,都在道歉。” “谢公子没带伞吗?”沈知瑶继续问道,又抬手揉了揉被撞痛的额角,白嫩的皮肤上被撞的有些红肿。 好痛! 谢景和很轻的点了下头。 言至此处,两人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谢景和拱手准备告辞。 “等一下。” 谢景和脚步微顿,又看向了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女。 沈知瑶鼻尖被冻的有些发红,配上那黑亮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养在家中的兔子。 沈知瑶从明玉手中拿过了一把伞,伸手递给了谢景和。 谢景和低头看着递到身前的伞,却没有接过。 沈知瑶声音闷闷的有些含糊:“是多余的,明日我去书院,你再还我便是。” 这是提醒谢景和不要忘了应承下来的事。 谢景和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握住了伞柄:“多谢” 回到凤阳宫,沈知瑶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季嬷嬷骇地骂了明兰明玉一炷香的时间,明玉明兰自知没顾好沈知瑶的身体,也不敢忤逆,乖乖站在偏殿挨训。 在季嬷嬷强烈要求下,沈知瑶又在屋里躺了三天,恢复全了,才被季嬷嬷放出了凤阳宫。 小意撑着一把伞,站在皇宫门外,向来沉稳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焦急。 却看见自家公子撑着样式精致的伞走出了飘着鹅毛大雪的皇宫。 小意低头行礼,谢景和一撩衣袍上了马车。 小意伸手想要拿过谢景和的伞,却见谢景和居然盯着这伞,不知在想什么? 小意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伞有什么不同,若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这伞更加精致,似乎是女郎所用。 女郎? 小意偷偷抬眼看向了谢景和,公子向来不和女子接触,连留在院子里的贴身仆人,都是男子。 小意试探着开口道:“公子,这伞”是哪家小姐的? 还未说完,小意便想起,这伞是进了宫才出现的,而宫中,就那一个女子,那就是公主。 思维向来缜密的他脸色顿时古怪起来,想起近来发生的事,莫不是公子? 想到这,他不敢再往下猜测下去了,那可是公主啊。 公子在这京中,想娶谁家的女子都行,可唯独那公主,就是不行。 谢景和亲自收了伞,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握伞柄,带进了马车中。 小意摇了摇头,起身驾着马车赶回谢府。 西城,春水阁门前,从马车前下来一戴斗笠的女子,身后跟着的丫鬟也带了面纱。 守在门外的小厮正疑惑,就见掌柜急匆匆出来,迎了上去,几人很快一同进去了。 临近酉时,春水阁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见到掌柜,个个都规矩的行了礼。 一路上,行礼的居然都是女子。 行至二楼最里间的屋子,明兰眼疾手快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间传来的窥探。 沈知瑶抬手摘下了斗笠,莹白的小脸在烛火下泛着透亮的光,唇角轻勾,浑身透着贵族小姐的矜贵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她一手操办起来的春水阁露面。 张掌柜向着沈知瑶身边的明玉看了一眼,发现以往传话的人正低头恭敬的站在这小姐身后。 见过不少世面的张掌柜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春水阁的实际掌权人。 掌柜收起严肃的表情,挺得笔直的腰,向眼前女子弯了下去,面色恭敬道:“小姐。” 沈知瑶轻点头颅,坐到了桌子旁,也不和张掌柜寒暄,开门见山问道:“东巷的事,有调查出什么结果吗?” 张掌柜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沈知瑶:“有结果了,近日茶楼的姑娘们,唱曲儿的时候啊,有听几人说起这失火的学堂。” 沈知瑶伸手接过了信封,拆开看了起来。 越看,沈知瑶的眼神越加凝重,信纸上罗列出了当日徘徊在东巷学堂的可疑之人,但并没有调查出具体是谁动的手。 更何况,这些人在京城的身份都不一般,再往下追查下去,恐被对方察觉。 沈知瑶又追问道:“这谢府,崔府,王府和周府,在东巷出事的日子,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张掌柜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略显迟疑道:“小姐,已经查过了,都没什么异常。” 沈知瑶收起了几张纸,给了明兰,明兰立即接过,扔进了炭盆里。 无形的压力渐渐蔓延开来,张掌柜又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沈知瑶小脸微沉,难道线索就这样断了吗? 静静摸索着眼前小巧的杯子,沈知瑶突然轻唤一声:“云舒。” 张掌柜有些疑惑的抬头,不明白沈知瑶是在唤谁。 身边有风拂过,张掌柜看向身侧,被唬了一跳,见方才还无人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一身着黑衣的男子,鼻子一下被面具遮掩,只留下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人看不清长相。 要不是这屋里的人都十分镇静,他还以为是进了刺客。 “小姐。”这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声音十分低沉沙哑,拱手向沈知瑶恭敬行礼。 这人正是沈钦给她护身的人,而云舒是一群人中能力最强,武功最高之人,于是沈知瑶在外出时,吩咐他贴身保护。 沈知瑶从云舒那里得知,他手下还管控着近千人,分别隐匿在京城各世族府内,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只听令于沈家持有玉佩者。 沈知瑶思衬片刻,冲着云舒开口道:“你打探下,东巷学堂着火那日,哪个府上用了一批煤油。” 那么大的火,肯定是加了东西的。 云舒点了点头,未曾回话,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张掌柜继续问道,“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沈知瑶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斗笠,盖在了头上,遮挡住了原本秀美的面容,“最近春水阁没发生什么事吧?” 张掌柜诚实回道:“无事发生,不过有时,阁里的姑娘还是会被欺负,但他们忌讳着背后之人,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第8章 春水阁是沈知瑶开的一间茶楼,和京中别的茶楼不同的是,春水阁里全都是姑娘,是一些在外没了活路的女子,且都对她忠心耿耿。 这些女子不卖身,只是会拉些小曲,以高雅风趣闻名京城,而茶楼的茶,最是有名。 京城中不少官员经常在此处喝茶,沈知瑶借此打探一些消息。 沈知瑶前期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将这春水阁打造成背后有强大势力帮衬的噱头,将茶楼里的姑娘保护起来。 沈知瑶听了张掌柜的话,这才安心,转身带着明玉明兰走出了屋子。 七拐八拐,走至楼梯旁,沈知瑶隔着朦胧的面纱,看见下面站着一个“熟人”。 准确来说,也不算熟,只是最近才有过几次接触。 他正侧头和身边的男子说话,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让人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沈知瑶面纱下的嘴唇轻咬,有些疑惑最近怎么总是碰到谢景和。 只是她并不打算上前打招呼,由于楼梯有些狭窄,沈知瑶退至一旁,等着下面几人先过。 第7章 就在这时,楼梯下方一女子,惊叫一声,这声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谢景和也抬头看向了前方。 只见一人从楼梯上栽了下去,正直直向他扑来。 谢景和微皱起眉头,往身侧侧了下身,那女子没料到谢景和会视若无睹,结结实实摔了下去。 一声惨叫响起,站在一楼的几位姑娘连忙上前想要搀扶起摔倒的女子。 谢景和看着眼前的混乱,淡漠的目光流露出了几分不耐。 沈知瑶斗笠下的面容有些惊愕,再次认同了京中所传的,谢景和为人异常冰凉之事。 那摔下的女子应是哪家的小姐,衣着甚是华贵,只是略显单薄,腰肢掐的细细的,身段娇美。 此时一把推开了想要搀扶她的几位姑娘,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向谢景和,眸中挂着泪珠,瞧着十分可怜,张口不知道正对着谢景和说些什么。 沈知瑶见状,先行迈出了步走下了扶梯,应该是哪个追求谢景和的贵族小姐吧。 随着越走越近,那女子的哭诉声传来:“谢公子~” 谢景和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抬腿率先上了楼梯。 谢景和一同前来的男子,歉意的朝着向谢景和伸出手的女子点了点头,也迈步跟上了谢景和。 两人在窄窄的楼道间相遇了,沈知瑶伸手拉了拉头上的斗笠,近日春水阁在修缮,楼梯狭窄,仅能容许一个通过。 谢景和视线划过面前之人,又扫过跟在沈知瑶身后的两名丫鬟,眼神一怔,又看了回来。 沈知瑶并没有让路的意思,谢景和收回了视线,侧身让开。 沈知瑶率先下了楼。 两人交错时,轻柔的风从窗内吹过,拂起了沈知瑶的斗笠。 挺巧的鼻子,不含笑意的小脸,精致的下巴露出,又裹挟着少女身上的香味吹进了谢景和的鼻子。 谢景和反射性的想要往后退,腰却已经抵到了栏杆,再无可退。 太近了,谢景和微垂着眼帘,看着身前的少女离去。 崔修看着谢景和有些古怪的反应,也看向了走远的女子,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待人走远,崔修收回目光。 谢景和迈步,语气平淡道:“走吧。” 沈知瑶提起裙摆,上了马车,摘下了斗笠,看向一同进了马车的明玉。 “明兰,打听一下今日谢景和来春水阁有何事?” 收到吩咐的明兰,转身又下了马车。 沈知瑶手指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沉思道:“明玉,你觉得我漂亮吗?” 明玉打量着沈知瑶,眉如远黛,眼睛又大又亮,下巴尖尖,唇不点而红,她就没见过比公主更美的女子。 “公主,您自然是美的。” “你若是男子,会喜欢我吗?”沈知瑶问了一句充满孩子气的问题。 明玉向来稳重的小脸,扑哧一下笑了出声:“公主,我若是男子,定要把你藏起来,只许我一个人看。” 沈知瑶想到要问出口的问题,不禁脸颊有些发红:“你说,谢公子,会喜欢我吗?” 明玉手中的茶杯滑落,咕噜噜的在柔软的铺着地毯的地上滑过。 被沈知瑶的问题惊的有些说不出话,半响,才小心翼翼说道:“公主,那可是谢公子,您与他,怎么可能?” 想到这,明玉都有些怕了:“公主,您莫不是,莫不是。” 明玉冒着被责罚的风险,狠下心,又继续说道:“您莫不是,看上了那谢公子?” 沈知瑶没有回答明玉的问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玉心中一沉,直接跪了下去:“公主!” 声音颤抖,夹杂着恐惧:“谢家与您,可是世代的仇人啊。” 沈知瑶被她拉回了思绪,手中捏着的手炉被她转个不停,“你想到哪去了?” 沈知瑶吐出一口气,半响才说道:“你说的,我又怎会不知。” “只是,往上数数代,我们沈家也未曾压制过谢家,这中间,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都拿不回谢家手中的一半兵权。” 沈知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添了几分苦闷:“我若想登上皇位,更是难上加难,父皇又没有其他孩子。” 明玉有些语塞,喉咙也哽住了,几次张口,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沈知瑶伸手将明玉拉了起来,“若父皇病逝,我又该如何自处,况且,我想登上那皇位,需得谢家同意才行。” “可是公主,历代,不是没有过联姻的意思,只是那世族,哪里肯呢?”明玉没说出口的是,到了沈知瑶这一代,世族间更加排斥与外人联姻,更传出了“宁娶世族女,不与沈家婚“这种话。 沈知瑶知晓明玉话里的意思,又叹了口气。 “凡事总要试一试吧,更何况,我也需试探一下谢景和的意思。” 明玉沉默了,想要劝沈知瑶,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那谢公子是何许人也,若被女子骗了心,哪会轻易饶过她。 明玉虽没有念过多少书,可跟着沈知瑶多年,怎会不知当前的局势,沈知瑶说的没错,现下,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公主,要不……” 明玉咬了咬嘴唇,表情十分纠结:“要不,我们躲起来吧,陛下,陛下不止一次说过,只希望公主您能安稳的活着。” 沈知瑶轻叱一声,拿起了手中近来常读的治国论:“躲?能躲哪里去?” “若父皇去了,我又躲了起来,我不甘心。”沈知瑶看着明玉,眼神流露出一股凶狠,声音异常冰冷。 “我才不躲。” “当然,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直接杀光那些作恶多端的世族。” 明玉倒抽一口凉气。 三月中旬,沈知瑶从谢府侧门进了永和书院,却并未停留。 这永和书院坐落于谢府的一角,连通着谢家,中间仅有谢府的几名仆役在永和书院的正门把守。 沈知瑶刚一靠近,就被人拦了下来。 这几人打量了他们片刻,试探道:“公主殿下?您这是?” 明玉开口道:“前些日子,公主殿下落了一把伞在谢公子手中,今日去讨回。” 那仆役脸色古怪,对视了一眼,事关谢公子,他们有些犹豫。 只是这公主殿下的伞,怎会落在公子手中。 又想起之前看守谢府大门的几名仆役的下场,其中一人还是开口说道:“那劳您跟我前来。” 沈知瑶抬步,慢悠悠跟了上去,经过一片花园之后,却是越走越偏辟。 明玉迟疑着开口问道:“你家公子住这么偏远吗?” 那仆役长得十分老实,听罢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我家公子不喜人打扰,这才住的远了些。” 明玉仍是有些警惕的打探着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再往里走,又路过了一片竹林,悠悠琴声传来,只是不成曲调,似乎被人随意拨弄着琴弦。 走至门前,沈知瑶发现院中很是安静,仅仅一扫洒小厮在院中做事。 领路前来的仆役停下了脚步,恭敬道:“公主殿下,到了。” 沈知瑶抬头仔细打量着周围,若说这谢景和的院子和旁人有何不同,那就是异常的干净,连院中的一棵玉兰树,都一尘不染,修建的很是整齐。 这时,从门内走出一人。 五官十分端正,但嘴唇紧抿,看着异常冷酷,身型高大,行动间脚步十分轻便,似有武力在身,此时大步走出院子,停在了沈知瑶几人面前。 明兰上前一步,隔开了两人,有些警惕的看向来人。 这人扫了几人一眼,抬手行礼:“公主殿下。” 沈知瑶点了点头,轻声道:“前几日,有把伞落在了你家公子处,今日我来取回。” 第9章 小意并未多问,沈知瑶迈步走了进去,只是明玉想要跟上时,却被小意伸手拉住了。 明玉有些焦急的看着沈知瑶,沈知瑶安抚地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伸手接过明玉一直抱在怀中的琴。 那日她打听到谢景和去春水阁是在寻一把古琴,不巧,这琴早就被她收在了库中。 琴声仍在断断续续响着,沈知瑶抱着琴向着发声的方向走去,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进门,沈知瑶率先被房中立着的书架给惊到了,密密麻麻的书籍摆放的十分整齐,数目非常多。 而屋内的男子,正坐在椅上,调试着桌上的琴,眉头微微皱起。 听见动静,也并未抬起头。 阳光透过窗口,洒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素来显得冷漠的面容上,都沾染了几分温和。 他伸手调试了几下琴音,始终不满,眉头越皱越紧。 要将这琴送出,沈知瑶十分心疼,因为这称得上是她最喜爱的一把琴了。 这古琴制作的十分精美,由上古黑木制成,纹理细腻如丝,琴身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栩栩如生。 最绝的是那琴弦,光线照射下,流动着柔和的光,晶莹剔透。 这琴她平日都不舍得拿出来,想到要送出去,沈知瑶顿觉心如刀割。 她没什么喜好,只是喜欢收集古琴,放在库中欣赏。 父皇之前说她暴殄天物,可她拿出来弹了几次,呕哑嘲哳极为难听,折磨的沈钦再也不提此事。 沈知瑶轻咳出声,引得低头的男子看了过来。 只一眼,就被沈知瑶手中的琴,吸引了视线。 谢景和站起,快步走至沈知瑶身前,伸手接过了古琴。 第8章 见到沈知瑶后,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 沈知瑶眼睛圆睁,仍然看着被拿走的古琴,喃喃道:“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 谢景和恍过神,小意竟然也不通传,直接让沈知瑶进了书房。 沈知瑶这才反应过来,尽管谢景和年长她几岁。 可也是成年的男子,两人这样独处一室,确实不妥。 尽管昨日沈知瑶才下定决心,拉拢谢景和,不管用什么方法,但沈知瑶还是感觉不自在。 谢景和身量极高,而沈知瑶只到他肩头,两人又离得近,压迫感袭来。 许是在家中,谢景和比平日少了些冷漠,沈知瑶又闻到了他衣裳熏染上的禅香。 他睫毛又浓又密,鼻梁高耸,垂下眼细细描摹手中的古琴,眼神中透露出的喜爱,增添了点活人感。 日头从背后的窗□□来,屋内并不明亮,沈知瑶低头看见自己踩着他的影子,心脏突然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于是睁着眼睛楞楞地瞧着谢景和。 谢景和目光不经意对上沈知瑶的视线。 今日沈知瑶仍穿着冬装,只是轻便了不少,下身素白长裙,上身穿着青绿色的衣衫,乌黑的长发轻挽,只簪了色泽圆润的玉石,几缕秀发垂在胸前。 额间贴了花钿,眼睛乌黑明亮,唇上点了口脂正看着他发呆。 她这般模样,让他总是想起家中圈养的小兔。 两人视线交汇,空气中无形的气氛蔓延开来。 谢景和率先回过神,收回了视线,转身将琴小心放在了桌上。 “这把琴,谢某寻了许久,原来是被公主殿下收去了。” 沈知瑶怔怔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古琴,脑中迅速忘了方才心悸的感觉。 谢景和又迈步走至门口,将合拢的房门打开。 沈知瑶跟着他走到了茶几前,一同坐了下去。 “公主既然这般不舍,为何要送给谢某?” 沈知瑶摸索着手指,含糊道:“没有不舍,只是这琴陪了我许久。” 说来说去,还是不舍。 谢景和洗杯,倒茶,将茶杯放在了沈知瑶面前。 话锋一转,眼神凌厉,审讯犯人般看向了沈知瑶:“公主,您不记得谢某了吗?” 这突然的转变,沈知瑶被吓的一激灵。 厚重的压迫感传来,沈知瑶暮地抓紧了衣裙,心中顿时生出后悔。 太大意了,就算有云舒在附近,可若是谢景和现在动手,也能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在谢家。 更何况,她今日来寻他,并未向旁人透露。 沈知瑶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不应该因为前几次谢景和帮了她,态度似乎比较和善,而轻易做出了这个愚蠢的计划。 两年就掌控了整个谢府,且无一人不服,这背后的手段,可想便知。 可她,竟然大意了。 沈知瑶忍住想要拔腿就走的冲动,端起面前的杯子,强做镇静道:“谢公子,你在说什么?” 可那语气中的紧张还是被谢景和感受到了,他缓和了语气,似安抚道:“公主,若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认识我。” 沈知瑶完全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会认识他?她自小养在宫中,出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或许认错人了。” 沈知瑶脸上的表情十分坦荡。 谢景和皱起了眉头,又打量了她几眼,收回了视线。 “这琴——” “这琴是父皇让我送来的谢礼,答谢你让我进永和书院念书。”沈知瑶半真半假说道。 谢景和略一沉思,还是拒绝了:“这太过贵重。” 沈知瑶就等着他说这话,她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博一把:“谢公子,您知晓的,父皇他也十分爱琴,可我总弹不好。” 说着,适时露出一丝少女的羞愧:“听闻谢公子琴声在京城中堪称一绝,不知是否能教我一二。” 谢景和听闻,眼神淡淡的看着沈知瑶,似乎想知晓她打的什么主意。 沈知瑶顶着那能灼人的视线,再接再厉道:“听闻您之前弹奏过一曲《高山》,父皇想让我弹给他听。” 谢景和看了眼那把古琴,不得不感叹沈知瑶这礼送的确实好。 他忽的笑了,语气莫名道:“谢某只有一个请求。” 这便是答应了!沈知瑶一喜,唇角不自觉勾起,“你说。” “我不希望有旁人知晓此事,每日申时,会有人带你来此处。” 沈知瑶脸色一僵,顿时有些迟疑。 谢景和起身走到书架前,抬手将一把伞拿了下来,正是那日沈知瑶借出的伞。 沈知瑶心中十分犹豫,虽然她不懂情爱,可也知道,两人若想要产生情意,见面是必不可少的。 可若谢景和有杀她的心思,那她就是自投罗网。 谢景和也不着急听到她的回复,缓缓将手中的伞放到了沈知瑶的面前,收回手,又坐了回去,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沈知瑶唰的站起身,下定决心般,重重的点了头,答应了下来。 正要告辞离开,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身着青衣的女子,迈步走了进来。 尴尬滞涩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沈知瑶与她对上了眼神,谢琬宜仔细打量了沈知瑶一番,似乎并不吃惊她在此处。 向来张扬的眉眼,在对上谢景和的视线时,变得无比乖顺。 “哥哥。”谢琬宜向谢景和行了礼,径直走向沈知瑶。 沈知瑶莫名其妙看着她,不明白谢琬宜这是在干什么。 谢琬宜看着沈知瑶躲避的身影,眼神闪了闪,又恢复了那副傲慢的神情:“你找我哥哥做什么?” 沈知瑶转过了脸,她宁愿面对谢景和,也不想和谢琬宜说话。 她俩向来不和,沈知瑶还记得在她小的时候,谢琬宜进过几次宫。 沈知瑶小时候可以称得上是作恶多端,但又十分爱装可怜,闹的沈钦对她又心疼,又气的想把她关起来。 而谢琬宜更不用说,也是个小恶棍,两个恶棍凑到一起有两种结局。 一是臭味相投,另一种就是不对付,最终成了仇人。 不巧,她两个的关系是后一种。 只要谢琬宜进宫,两人总要闹的鸡飞狗跳,可她们二人又十分默契,从来不告知家里。 于是,一个朝另一个泼从花园中挖出来的蚯蚓,另一个抓臭虫往人脖子里塞,时不时两人还要打上几架,且都黑心的专往人看不见的地方揍。 后来,两人年岁渐长,沈知瑶也被教导的改了脾性,经常装出一副温柔端庄的模样。 谢琬宜也变了不少,再也没有幼时那般顽劣。 可两人的关系自始至终就很差。 谢琬宜见沈知瑶不理她,也不恼,只是脸黑着伸手一把拉起了坐在椅上的沈知瑶。 沈知瑶被她拽的一趔趄,向来端庄大方的姿态皲裂,眼微眯,咬着牙恨恨道:“你做什么?” 谢琬宜嘴角恶劣勾起,睁大双眼,嘲讽道:“怎么?不装了?” 第10章 沈知瑶下意识看向了谢景和,谢景和手中转着精巧的茶杯,一副看不到两人的模样。 沈知瑶试着抽回手,却不想谢琬宜握得更紧了。 沈知瑶不想在谢景和面前暴露本性,向着谢景和装可怜,希望谢景和能管管他这个妹妹:“公子。” 谢景和眼神无波,拿起桌案上的书,这便是不管了。 谢琬宜见状,拉着沈知瑶向门外走去。 沈知瑶自从小时候大病一场后,身子一直不好,而谢琬宜仍是风风火火的,脚步未曾停下。 待走出书房,出了院子,明玉略显紧张的盯着谢琬宜,好像面前之人是洪水猛兽般,沈知瑶向明玉投去安抚的目光。 她猛的拽回了自己的胳膊,此时四下无人,再也不用担心被其他人瞧见。 “你到底要干什么?” 谁料,谢琬宜竟比她更生气,“谁让你来我家的?” 沈知瑶被气笑了,“我去哪里与你何干?我不光今日来,我待会还要去永和书院念书,你哥哥已经允了此事。” 谢琬宜面色一沉,被气的伸手摸向腰间的鞭子。 沈知瑶连忙躲在明玉身后,露出一个脑袋,“你若是敢打我,我现在就喊你哥哥出来。” 说罢,作势要喊。 谢琬宜目光如火,火爆的脾气快要压制不住,沈知瑶也紧紧盯着她,只要谢琬宜有动作,她立即唤人。 谢琬宜冷哼一声,看了沈知瑶许久,转身离开了。 沈知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声骂了句:“莫名其妙的。” 明玉松了口气,提醒道:“公主,再耽误下去,今早的课,要迟了。” 沈知瑶恢复了平静,她可不想闹出个不敬师长的名声,顿时有些焦急:“若不是被她耽搁了。” 说罢,转身便向着书院赶去。 谢景和住的地方实在太过偏远,赶过去怕是又要耗费一炷香的时间。 紧赶慢赶,沈知瑶才在夫子进门前,找了一处无人的位置坐下。 甫一坐下,便见不少男子的目光投来。 自古,就从未有过女子在永和书院念书。 更何况,这里头坐的,除了前些日子,她塞进来的几名寒门学生,其余皆是京中强大世族家的子弟。 那夫子,却面色无常,好像没有看到沈知瑶一般,按照往常一样念起了枯燥无味的策论。 第9章 午时,沈知瑶揉了揉坐的有些发麻的小腿,明玉正手脚麻利的整理着案牍,又收好了笔袋。 一片阴影落下,沈知瑶抬头看去,只见黄林生站在离她几步远的距离,面色恭敬,低垂着眼。 他与其余几人略显苍白,单薄瘦弱的模样很是不同,五官冷硬又略显粗犷。 他皮肤被晒得有些黑,身量比旁人高上几分,沈知瑶见他时,他也总是沉默着,很少开口说话。 他脸上的伤还未好全,泛着青紫,身后也跟着几名衣着朴素的男子。 沈知瑶有些意外,率先开口问道:“李清远怎么没来?” 黄林生语气平淡,回道:“前几日落了水,李兄染了风寒,还下不了床。” 沈知瑶点了点头,追问道:“病的很重吗?” “公主殿下派去的医师说修养几日便可。” 沈知瑶这才想起好像确有此事,只是那医师不是她请的,而是谢景和。 只是她也没必要与他们解释。 黄林生几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恭敬的站在沈知瑶身后,一副保护的模样。 沈知瑶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顾老太傅忠于皇族,又对他们有再造之恩。 况且,若是没有皇室扶持,几人怕是连科考都不能参加。 沈知瑶对他们如此重视还有其他原因,她暗地里调查过几人,皆是性情纯良,正直良善之人,且才能远超常人。 “哼,当今,连女子都能进书院,可真是我大梁不幸啊。” 略显讥讽的声音传来,沈知瑶看去,只见三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站在不远处。 开口的是其中一名男子,五官十分普通,可身上却挂了不少装饰玉佩,衣着上绣着繁复的花纹。 像只孔雀般,装饰的十分华贵,可那平凡的长相又撑不起这衣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人此时正面带嘲讽,盯着沈知瑶,丝毫不惧她的身份。 沈知瑶恹恹的,不想与此人争辩,今早的课程十分无趣,已经耗费了她很多精力。 此刻她只想快些回公主府,睡个回笼觉。 那人见她没反应,更加猖狂:“我回去就禀告父亲,让你们都滚出书院。” 沈知瑶面无表情,“你三岁小儿吗,还要回府找父亲。” “你——” “我怎么?”沈知瑶抬眼,看着他。 尽管沈知瑶脸上挂着笑,王旭白却莫名感觉一股压力从面前这个岁数不大的少女身上传来。 刚想要张嘴斥骂,却被身后之人拉了回来。那人抱胸站在阴暗处,静静的观察着沈知瑶。 沈知瑶与他对视,他冲沈知瑶点头行礼。 沈知瑶知道此人,是王家的王承烨。 这王家,可以说是京城第三大世族,第一自然是谢家,第二便是崔家,其后便是王家。 而沈知瑶认得出王承烨,是因为她怀疑,东巷失火那日,是王家做的手脚。 她暗中派春水阁调查王家,也就知晓了几人的画像。 若这人是王承烨,那方才的应该就是他的胞弟,王旭白了。 认真打量了几眼,果然两人长得有些相像,而王旭白,显然很服从王承烨。 两人互相对视几眼后,皆若无其事般转过头。 沈知瑶与黄林生几人在永和书院门口告别,沈知瑶上了马车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和谢府都在西巷,今早去了谢景和的住处,她总觉得谢景和院前的那片竹林很眼熟,所以她赶回公主府,想要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 之前在公主府,她依稀记得望见过那片竹林。 果然,她在卧房背后,又看到了那片竹林。 沈知瑶拧紧了眉:“这不合理啊。” 明玉疑惑的顺着沈知瑶的视线看去,显然,也看出了什么。 “明玉,你找人探查一番,我这院子,是不是挨着谢景和的庭院。” 明玉领命出了房门,明兰伺候沈知瑶吃了午膳。 今早起的太早,沈知瑶很是困倦,正要休息时,明玉回来了。 沈知瑶精神一振,看向明玉。 明玉沉重的点了下头:“公主,您猜的没错,这院后面,就是谢公子的庭院。” 沈知瑶一时有些惊讶,若没有看到那片竹林,任谁也猜不到,公主府居然挨着谢景和的庭院。 明玉继续说道:“外面看,谢府和公主府离得很远,看不出什么。于是我在院中派人搭了梯子,装作修建树桠,这才确认。” 沈知瑶垂下了眼,也不知道谢景和是否知晓此事。 未时,沈知瑶又坐上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书院。 沈知瑶长长叹了口气,念书实在是太过枯燥。 走进屋内,沈知瑶被一抹亮色吸引,只见她案牍后,坐着一女子。 那女子笑看着沈知瑶,那笑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沈知瑶嘴角一僵,还是保持住了姿态,装作没看到,平淡的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又是谢琬宜,真是阴魂不散!! 谢琬宜身旁,还有一女子,沈知瑶依稀记得她。 是之前在谢府门前,一直跟在谢琬宜身后的女子。 这女子长相恬静,气质温和,应与谢琬宜同岁,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十分规矩的世族大小姐的感觉。 两人对上视线,崔静姝率先移开了视线,面色淡然,并未向沈知瑶行礼。 这崔家身为京中第二世族,向来倨傲,与旁的世族关系都很冷淡。 只与谢家关系十分密切,并且谢景和的母亲,也是崔家的嫡女,身份十分尊重。 沈知瑶并未在意,她只是有些头疼谢琬宜居然也来了书院。 随着人多了起来,谢琬宜与崔静姝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今早为难过沈知瑶的王旭白看见谢琬宜明显眼前一亮。 “谢姑娘。”这人态度尊敬,眼中带着讨好,与今早对待沈知瑶的态度显然不同,此时像孔雀一般,围着谢琬宜两人。 沈知瑶突然转过头,眼眸微睁,眼中带着疑惑,“咦,你今早不是还说,女子进永和书院念书,是大梁的耻辱吗?” 王旭白殷勤的笑脸一僵,怒瞪着沈知瑶,脸顿时绿了:“你,你,我何时说过?” 说完,略显心虚的看向旁人。 “怎么了,王公子,不承认吗?” 沈知瑶歪了歪头,状似天真道:“王公子瞧不起女子就算了,难道也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小人吗?” 王旭白嘴角抽动,猛的一拍桌子,脖子上的血管鼓起,眼神凶恶的仿佛想要掐死站在眼前的沈知瑶。 第11章 沈知瑶猛的往后退去,抬手用衣袖捂着脸,泫然欲泣道:“王公子,王公子你不要打我啊。” 声音之大,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黄林生几人连忙围了过来,将沈知瑶护在身后。 王旭白呼吸粗重,脸色铁青,空气中的气氛被绷紧,一触即发。 王承烨走上前,拍了拍王旭白的肩膀,王旭白恢复了平静,头也不回转身回了案牍。 沈知瑶挑了挑眉,倒是诧异这王旭白这么听王承烨的话。 王承烨深深看了一眼沈知瑶,沈知瑶冲他甜甜一笑。 王承烨拱手向谢琬宜赔礼道歉:“是家弟言语不妥,冲撞了谢姑娘。” 谢琬宜表情不变,随意点了下头。 夫子进了屋内,众人都回了自己的位置。 沈知瑶坐在谢琬宜前面,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身后有阴沉沉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几日后,天气回暖,沈知瑶也换上了春装,散学后沈知瑶抱着琴,在小意的领路下,从侧门前往谢景和的院子。 一路上,沈知瑶好几次都想返回,可还是忍住了。 这条路比较偏僻,有些荒凉,但明显有人打扫过的痕迹。 小意将人带到后,一个转身就消失了。 沈知瑶顺着上次走过的路,又进了书房。 打开门后,沈知瑶没看见谢景和的身影,心放了下来,虽说已经决定要引诱谢景和,但她每每对上谢景和的目光,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像心中所想,全被他看了去。 她看着架上玲琅满目的书籍,有些好奇谢景和平日会看些什么书,她上前一步,抬头打量着。 身后传来推门的动静,沈知瑶被吓了一跳,抱着琴猛的向后看去,心虚的模样好像是犯了错事的猫。 谢景和与以往不同,不再是白衣,今日身着黑色长袍,衣袖处有暗色花纹,腰带系有丝带,玉佩自然垂下。 眉如墨画,眼眸狭长,此时,不含感情的看着沈知瑶。 沈知瑶面色一僵,担心谢景和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刚来,没碰你的书。” 谢景和点了点头,迈步进入房中,并未关上房门。 他走向桌旁,沈知瑶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 漆黑的盒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沈知瑶识趣的没有多瞧。 眼神游移,突然发现窗边多了个琴台。 沈知瑶将手中的琴放了上去,嫩白的小脸由于方才的惊吓泛起了红晕。 谢景和并没有寒暄的意思,伸手拨弄了两下琴弦,开口问沈知瑶:“会弹些什么曲子?” 沈知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谦虚地说道:“我弹的不怎么好。” 谢景和看了她一眼。 沈知瑶解释道:“我只是喜欢收集古琴。” 谢景和没有再追问,“那便从最简单的曲子开始吧。” 沈知瑶深吸一口气,坐姿端正,伸手抚琴,俨然一副熟练的模样。 谢景和以为方才沈知瑶的话只是谦虚,没做他想。 只听“铮”的一声,谢景和面色一滞,看向沈知瑶。 只见沈知瑶指节僵硬,奏出的音节断断续续,毫无韵律可言,十分尖锐刺耳。 偏偏沈知瑶越弹越沉浸其中,好似根本不觉这是噪音般,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院中的仆人听闻,皆目露痛苦之色,忍不住伸手捂上了耳朵,狐疑的盯向书房。 一曲作罢,书房内鸦雀无声。 第10章 谢景和向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透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看着沈知瑶一脸期待地望向自己,实在说不出什么夸奖的话。 他伸出手,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茶。 沈知瑶坐姿端正,俨然一副虚听受教的模样,迟迟等不到夸奖,让她略显不安:“谢公子——” 还未说完,便见谢景和放下了茶杯,沉思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你——” “你自小没有学过琴吗?” 沈知瑶迅速回答:“当然学过,只是我不常弹罢了。” 她挺起胸膛,一副求夸赞的模样,尽管有些生疏,但她认为自己弹的还是不错的。 谢景和张了张口,几次也未说出夸奖之词。 沈知瑶看着谢景和的目光,意识到了什么,她小声嘟囔着,语气有些含糊,“我当然没有谢公子弹的好听,但我也没那么差吧。” 岂止是差,谢景和抬手扶额,简直是制造噪音。 谢景和略显委婉说道:“公主殿下,您知道的,有些人,可能不擅长音律。” 沈知瑶点了点头,并不认为谢景和是在说自己。 谢景和起身走到沈知瑶身前,沈知瑶坐在椅上看他,明亮的眼眸似沾染了春水,湿漉漉的正一眨一眨的盯着他。 谢景和忽然抬手按下了沈知瑶的头,那扰人的视线消失。 入手是顺滑又浓密的头发,似乎察觉出自己行为不妥,那手迅速收回,冷淡的声音响起:“看琴。” 沈知瑶愣愣的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古琴。 声音自头顶响起,“重弹一次。” 沈知瑶重重的点了头,右手拨动琴弦,不过五秒,又被打断。 “公主殿下,放松。” “啊?” 见沈知瑶没懂,谢景和伸出手指轻点沈知瑶手背,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谢景和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手腕放松,你手指太过僵硬,音调杂乱,听不出吗?” 沈知瑶腾的脸色涨红,下意识想反驳,却又不敢,担心谢景和不教她了。 只是轻声低喃道:“季嬷嬷说我弹的很好。” 谢景和嘴角抽动,怪不得方才那副表情,原来这位公主以为自己弹的很不错。 这可真是,谢景和抬手捏了捏额角。 沈知瑶又试了几次,一直被打断。 谢景和无疑是十分严厉的老师,只要不在调上,便要求重来,次数多了,沈知瑶脸色都僵硬了,强忍着想发火的冲动。 她不觉得自己弹的有什么问题。 谢景和叹了口气,走到沈知瑶身后,俯身靠近。 沈知瑶身体一僵,浓重的禅香味传来,让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谢景和离她非常近。 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得罪了。” 他伸手捏住了她细嫩的指头,轻揉了一下,又提醒道:“不要那么僵硬。” 沈知瑶知道他指的是她的手指,可又觉得他还有其他意思。 沈知瑶移到一侧,让开了位置。 谢景和坐至琴旁,左手按弦,右手拨弦,悠扬的曲声响起。 沈知瑶不自觉被这琴声吸引,沉浸在其中,只是很快,这琴声便停了下来。 坐在身侧的男子侧头看向沈知瑶,启唇道:“懂了吗?” 他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垂下,沈知瑶这才发现他的瞳孔要比常人黑,近距离看时,很容易让人溺毙其中。 配上那修长的眉毛,勾唇看人时,少了许多清冷感,平添了几分温和的意味。 沈知瑶知道自己长的好,也看过许多话本,里面勾引男子的女子,都会借着自己的美貌,让男子不忍拒绝。 她觉得,此时正是个好机会。 沈知瑶强忍着羞涩,缓缓靠近谢景和的唇。 眼睫颤动,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谢景和低垂着眼看她,眼神漆黑,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鼻息相错间,谢景和转过了头,收起了放在琴弦上的手,站起身,冷淡道:“既然公主殿下无心学琴,便请回吧。” 沈知瑶这才回过神来方才做了什么,腾的一下站起,结结巴巴道:“那,那我今日就学到这吧。” 说完,也不看谢景和,提起裙摆头也不敢回,往书房外走去。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向来平静的面容怔怔的看着窗外,耳尖却红的有些滚烫。 身为谢家公子,十四岁时,母亲就派了暖床丫鬟来服侍,只是他向来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 拒绝几次之后,崔母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再也未曾派人过来。 只是府上,总有些不死心的丫鬟,蓄意勾引,他这些年可谓是见过了不少。 不过,罚了几次后,府上的丫鬟都歇了心思,都知晓自家公子不近女色。 沈知瑶被一脸生的小厮沿着来时的路,送回了永和书院。 永和书院门前,明玉正一脸担忧的四处张望着,看见沈知瑶出来,这才快步走了上去。 两人悄然返回。 夜晚,沈知瑶沐浴过后,懒懒的躺在美人椅上,想到今天的事情,脸上又泛了红意。 她自小不曾与男子接触,唯一的了解都是从话本上学来的。 思忖了片刻,仍感觉今日所做太过大胆,也很是不妥。 若谢景和真能随意被女子诱哄了去,那她也是看不上这样的男子的。 第12章 明兰在身后帮沈知瑶绞着头发,询问道:“公主,您又送琴给谢公子了吗?” 沈知瑶并未告知明兰,她独自一人去找谢景和所谓何事,尽管明兰十分不赞同。 沈知瑶猛的坐起,这才想起走的太过匆忙,未将带去的琴给抱回来。 明兰不设防沈知瑶突然坐起,差点揪断了她的头发。 她又想到谢景和应该不会昧下她的琴,这才又重新躺了回去,恹恹开口道:“不是,我是去学琴的。” “学琴?” “是啊,但谢景和说我弹的不好。啧,我虽说弹的不熟练,但我认为我弹的还算不错的。”沈知瑶面色无常回答了明兰的问题。 明兰手停了下来,诡异的盯着自家公主,迟疑道:“公主,您真是去引诱那谢公子的?”而不是伺机报复? 沈知瑶看懂了明兰的意思,又坐起身,伸手拉着明玉的胳膊,目光真诚道:“莫非,你们说我弹的好,是哄我的不成?” 明兰并未回答,只是那纠结又诚恳的目光,告诉了沈知瑶答案。 饶是沈知瑶再不懂情爱,也知晓想要男子爱上她,要在男子面前表现出好的一面才是。 沈知瑶暮地放下了手,生无可恋道:“这下可糟了,谢景和会不会误会我刻意折麽他的耳朵?” 想到这,沈知瑶突然抬手捂住了嘴巴,询问道:“那我还想亲他,但是他躲开了。” 明兰手中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嘴巴张大,十分震惊:“公主殿下,您还是先学一下怎么和男子相处吧。” 说罢,又忍不住提醒道:“您才和谢公子见过几次,怎么能直接去亲人家?” “万幸万幸,谢公子没将您扔出院外。”明玉两手并拢,举至胸前,诚恳道。 沈知瑶面色难看,仔细想了一番,确实觉得不妥。 思索了好一阵子,沈知瑶吩咐道:“你去搜集一些话本来。” 她要再学习一番,那话本上的女子究竟是如何引诱男子的。 明兰张口想要劝阻,但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只好由着沈知瑶。 次日,沈知瑶照例散学后,等着那个小厮,却并没有等到人。 满怀遗憾的回了宫,沈知瑶拉着明兰谈论对策。 明兰比明玉性子活泼,心思也更活络些。 “莫不是谢公子生气了?”明兰小心问道。 沈知瑶摇了摇头,“不会吧?” 两人都未尝过情爱,自然讨论不出什么。 又一日,沈知瑶仍没有等到那小厮,心里有些慌了,看来谢景和当真生气了。 连着四日,沈知瑶都没见到那小厮,她再也按耐不住,准备去堵谢景和。 谢景和已入朝为官,每日都需早朝。 沈知瑶一大早便梳洗完,等在下朝的路上。 谢景和一身官服,面色如玉,他并不与旁人说话,只是步伐稳健,只身一人向宫外走去。 同朝为官之人早已熟悉谢景和的习惯,皆不去打扰。 走至转弯处时,明兰悄然上前,低头道:“谢公子,公主殿下想要见你一面。” 谢景和点了点头,示意明兰在前领路。 明兰带着谢景和兜兜转转,走到了花园一处偏远的地方。 谢景和看着站在树下,神色有些不耐的女子,她头上落了些飘落下来的花瓣,此时正呆呆望着新长的枝桠,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转身看了过来,看到谢景和打量的目光,略显心虚道:“谢公子,我散学后等了您四天了。” 谢景和这才想起,已经有四日未曾教授沈知瑶奏琴。 他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忘了那天发生的事,解释道:“最近几日,公务繁忙,疏忽了。” “公主琴练的怎么样?” 沈知瑶面色一僵,练琴?什么时候说要练琴了? 她尴尬一笑,半真半假道:“比前几日熟练多了。” 谢景和点了点头,“今日,还有事情要忙,你若是能等。” 沈知瑶连忙点头,目光诚恳:“可以,可以。” “嗯,若无其余事,谢某先行告退。” 沈知瑶目送着谢景和离开,一见不到身影,便连忙转身吩咐道:“去书院,说我病了,今日不能过去了。” 第11章 沈知瑶又来到了谢景和的书房,谢景和正坐在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沈知瑶乖巧的坐在琴台前,上次她遗忘的古琴,仍放在琴台上,干净到连灰尘都不曾沾染,可见有仔细打理。 谢景和看了她一眼,说道:“劳烦公主殿下稍等片刻。” 他侧头示意道:“去挑本书吧。” 沈知瑶近来迷上了话本,反射性问道:“有话本吗?” 谢景和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 沈知瑶脸色讪讪,站起身,强装镇静,上前挑选起了书。 她先前话本看的并不多,父皇管的很严,她日常也要学习很多东西,只是近日为了多了解一下男女情爱之事,才看起了话本。 沈知瑶抬头,看到了一本书页泛黄的治国论,她垫起脚,艰难的将那本书抽出,又回了桌台,认真翻看起来。 静谧的氛围流淌,沈知瑶看的很入神,连谢景和什么时候处理完公务都不知道。 谢景和敲了敲桌子,咚咚声传来,沈知瑶看向了谢景和。 谢景和仍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缓慢开口道:“开始吧。” 沈知瑶收起书,放在了一边。 曲声传来,比上一次流畅许多,只是仍显滞涩。 一曲作罢,谢景和站在案牍前,身资卓越:“公主,您不适合弹琴。” 沈知瑶一愣,喃喃道:“我已经练习了许久。” 谢景和眼神无波,仍做肯定答复:“公主殿下,弹琴讲究心境,您目前心不静,且含有太多世俗的欲望,又不擅长音律,自然是弹不好的。” “不要说我了,便是世间弹的最好的琴师教您,十年也不能出师。” 沈知瑶呆坐着,他的话,犹如利刃一般扎向了她,什么叫世俗的欲望? 是暗指她为了登上皇位,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想要引诱他吗? 少女的手放在古琴上一动不动,细嫩的手指被今日的过度练习给磨的发红。 谢景和目光不为所动,沈知瑶终于确认,谢景和对她并无好意。 沈知瑶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谢公子,我只想弹的流畅些,让父皇听的开心。” 莫非是他还对几日前的事耿耿于怀? 沈知瑶站起身,语气十分诚恳:“前几日是我太过唐突,只是一时被公子的相貌迷惑,才做了错事,希望谢公子不要计较。” 她一本正经的道歉,态度端正。 谢景和转过了头,原本冷硬的面容有些古怪。 沈知瑶继续道:“我会好好练习的,以后再也不敢唐突谢公子了。” 谢景和语气停顿:“如此……甚好。” 他视线在沈知瑶嫣红的手指上停顿,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练琴很辛苦,莫要伤了手指。” 沈知瑶呆愣住,连忙伸手接过,捏住了瓶身,刻意避免与谢景和的手指接触。 不得不说,谢景和作为老师,是十分严厉的。 沈知瑶弹错一个音,就会被他点出,然后重来。 沈知瑶咬着嘴唇,一遍一遍练着琴,再也不敢起什么别的心思。 只不过,谢景和不能为她所用,那她就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转眼来到了六月,谢景和有时忙碌公务,顾不上教她,她就自己私下练习。 那日谢景和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她的心中,她性格向来好强,旁人说她学不会,她偏要认真学。 只是可能她真的在琴上面,没有太大的天赋,每次谢景和都是冷着脸点评,而她苦于是自己要求学琴,丝毫不敢反抗。 她见识了谢景和的严肃,看见他就心慌害怕,更别提有什么别的心思。 为了避免出什么意外,又装起了端庄大方的公主模样。 近日,父皇身体愈发不好,她也给书院告了假。 谢景和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书翻来覆去也没翻几页。 片刻后,书房门被打开,月生走了进来。 谢景和的视线落在了他身后,却并未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将手中的书放下,缓步走到琴台前,看着那把古琴。 月生恭敬回道:“公子,公主殿下差人过来回话,今日有事情在忙,就先不来了。” 谢景和沉默的点了点头,伸手拂过琴弦,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可有说什么事?” 月生眉梢微动,诧异的回话:“不曾。” “还有一事,夫人派人,寻公子去鹿怡园用膳。” “嗯,下去吧。” 房门再次被合拢,只留下谢景和一人目光沉沉的坐在椅上,手中摩挲着温润如玉的棋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3章 片刻后,谢景和起身,向鹿怡园走去。 鹿怡园灯火通明,门口的丫鬟看见谢景和皆埋下了脑袋。 谢景和大步走至屋内,只见一妇人样貌生的十分美丽,眼角只略微有几道皱纹,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此时正跪坐在蒲团前,诚心念佛。 谢景和站在她身后,没有打扰。 崔氏听到动静,身侧的丫鬟连忙将她搀扶起身,谢景和接过了崔氏伸出的手,两人前后坐在了茶几旁。 崔氏目光落在谢景和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温和的声音响起:“你有好些日子没有过来了吧?” 谢景和开口道:“近日公务繁忙,府中也有许多事要处理。” 崔氏沉默了下来,蠕动着嘴唇,那脸上又出现了几抹苦涩。 谢家本家家宅安宁,往上数除了还留有的谢老夫人,便只剩下崔氏和谢景和的父亲谢昭,以及二房与三房。 谢昭此人不成器,年轻时便十分风流,崔氏年轻被哄骗进了谢府,两人琴瑟和鸣不过两年,谢昭就原形毕露,和身边的丫鬟爬了床,被崔氏当场抓住。 崔氏身为崔家嫡女,自小万千宠爱长大,哪里受得了这委屈,当即命人处死那丫鬟,想要和离。 谁料此时肚中已怀了胎儿,谢昭又痛哭流涕发誓再也不做混账事,崔氏这才停了和离的心思,可谢昭此人生性风流,又怎忍的了近十月的寂寞,躲着崔氏在外逛了花楼。 崔氏得知此事后,大闹一场,心中却放不下这么多年的感情,又给了谢昭一次机会。 待谢景和出生后,两人又过了几年恩爱日子,生下了谢琬宜,直到崔氏发现谢昭养了外室,她又一次毒杀了那外室。 两人之间终究有了隔阂,崔氏也在这么多年中,看着谢昭身边出现的一个又一个女人,心灰意冷,潜心念佛,为以往手上沾染的鲜血忏悔。 而谢景和,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谢昭不争气,谢太爷又去得早,二房和三房每日虎视眈眈盯着家主的位置,若非谢老夫人偏心谢昭,而崔氏又生了谢景和这个儿子,这谢家家主之位早被二房三房争夺了去。 谢景和幼时便展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慧,长相又精致的十分讨人喜欢,只是性子冷,对谁都是淡淡的。 谢老夫人担心崔氏和谢昭两人教坏谢景和,便将他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谢琬宜却是崔氏亲自带大的,而她最近几年才觉得亏欠这个未带在身边的孩子 崔氏轻咳一声,嗓音有些滞涩:“不说这些了,景和,母亲今日煲了你爱喝的汤,你快来尝尝。” 语罢,几名丫鬟迅速布置了晚膳,崔氏拿起汤碗,盛了一小碗汤,放在了谢景和面前。 月生暗叹口气,公子早就不喝这些汤水了,可崔氏作为公子的母亲,竟然未曾察觉。 谢景和面色无常喝了几口,并未拒绝崔氏的好意。 崔氏想起近来听到的一些传言,有些迟疑道:“景和,听说,前几日公主去了你的院子?” 谢景和拿着汤勺的手一顿,放下了碗,发出清脆的一声,他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状似无常点了点头。 崔氏打量着谢景和的神色,又继续说道:“若是陛下去了,这公主殿下又无兄长可以依靠,倒是个可怜的。” 见谢景和并无异常,崔氏面上挂了几分试探,“景和,你年龄也不小了,先前寻来的画像,你都拒了。那崔修已经与阿琬定了亲,你可有看中的姑娘?” “母亲,此事不劳您费心了。” “景和——” 崔氏几次劝解,都没什么成效,此时也有些急了:“景和,你若是有看中的姑娘,便告诉母亲,若没有,母亲看姝儿是个好姑娘。” 谢景和打断了崔氏的念叨,站起身告辞,“母亲,我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 崔氏脸色一僵,也不敢挽留,喃喃道:“那你先回吧,记得要常来看母亲。” 谢景和点了点头,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崔氏盯着桌上并未动几勺的菜肴,心下生出了几分后悔。 张嬷嬷上前一步,崔氏开口问道:“景和莫不是被我给气走了?” 那不安的神态透露出一股非常人的模样,张嬷嬷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安抚道:“小姐,公子只是近来有些忙,您别放在心上。” 崔氏一手抓紧了张嬷嬷的胳膊,张嬷嬷吃痛,却没有挣开。 过了片刻,崔氏又恢复了平静,“景和从不和女子接触,怎会邀公主进府,他莫不是对公主起了心思?” “小姐,您想什么呢?公子的脾性,您又不是不知道,公子自小就聪慧,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咱们公子啊,可是比谁都明白。” 崔氏松了口气,只是这心中仍是不上不下的,隐隐带着些不安。 第12章 一阵阵强烈的咳嗽声传来,沈知瑶眼圈红红的,手中端着一碗还剩一半的药。 沈钦靠在椅背上,咳得脸色有些发黑,半响,才缓过劲来。 “阿瑶啊,我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沈钦声音异常沙哑,手中的帕子也沾了血。 “父皇,您不许说这种话。”沈知瑶赌气的说着,眼睛异常酸涩。 三月的那场大雪,让沈钦原本就不好的身子,又沉重了几分,到了六月,连早朝也停了。 他眼窝深陷,看着异常苍老,眼神却带着慈爱:“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你了。” 李公公偷偷转过身,抬袖抹了把眼泪。 沈知瑶声音哽咽,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父皇,您再多陪陪我吧,阿瑶不能没有您。” 沈钦叹了口气,缓慢将那半碗药喝下,那药带有安眠成分,喝了不久,沈钦便睡下了。 沈知瑶恢复好情绪,拿起沾上血的帕子,出了谨身殿,外面站着随时等候召唤的太医。 沈知瑶将帕子递了过去,那年纪苍老,却精神抖搜的太医看后脸色一沉:“又咳血了?” 沈知瑶点了点头,明明已经夏日,她却感觉浑身冰凉,殿外众人目光落在沈知瑶身上,各个都不怀好意,盼着沈钦离去,好再上前撕下最后一口肉。 这偌大的世间,她只有沈钦一个亲人。 沈知瑶的母亲姓姜名清婉,是京城中世族姜家的嫡女,姜家本家入朝为官者并不多,后来姜清婉嫁给沈钦后,更是被其他世族排挤,早早离了京城,去了江南一带。 而姜清婉的父亲,当年并不同意她嫁给沈钦,只是姜清婉一意孤行,甚至绝食以逼迫姜父,最终与姜家断绝了关系,才嫁给沈钦。 成亲后不久,沈钦登上了皇位,两人十分恩爱,于是几年后便有了沈知瑶,只是姜清婉却难产而死。 沈钦为了逃避丧妻之痛,时常忙于政务,却在一年又一年世族的压迫中,难以施展抱负。 而他也再未成亲,只专心抚养沈知瑶。 而沈钦,自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让沈知瑶继续待在宫中,他早已安排好了后事,若是他没了,便立即将沈知瑶送出宫外。 一连几日,沈知瑶始终待在谨身殿,万幸的是,沈钦身体似乎有了好转,沈知瑶这才松了口气。 已将近一月有余,未曾去过书院,连顾老太傅之死,也耽搁了下来。 沈知瑶今日总算抽出空,吩咐明玉,两人早早便去了书院。 而谢琬宜,连带着崔静姝,也仍待在书院念书。 沈知瑶由于多日的疲惫,脸上虽带了倦意,却仍遮不住那好颜色。 脱去冬日臃肿的衣裳,沈知瑶身着素白衣裙,腰肢掐的细细的。 年纪不过十六岁,身段异常纤细苗条,行动间,一股淡淡的药味传来。 她甫一进屋,便有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屋内静了片刻,其余人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只是王旭白的视线停留的格外久。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谢琬宜声音在沈知瑶身后传出,略显嫌弃。 沈知瑶并未理她,谢琬宜也不自讨没趣,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崔静姝看着两人,不知在思索什么。 散学后,沈知瑶率先出门,她正在犹豫今日是否要去学琴,这些日子她忙于照顾沈钦,琴艺越发生疏。 正在这时,黄林生追了上来,他站在沈知瑶面前,拱手行礼,向来冷硬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担忧:“公主殿下,您最近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黄林生家境清寒,又无相熟之人在朝为官,自然不知沈钦病重之事。 沈知瑶不想多说,于是摇了摇头。 黄林生有些局促,继续说道:“公主殿下,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知瑶知晓黄林生几人一番好意,不愿伤了他们的心,开口解释道:“只是近来出了些事情,没什么大碍。” 两人一同向前走着,走到拐角处,黄林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袖中。 第14章 他神色浮现出一丝迟疑,半响,才从袖中掏出一崭新的荷包,他有些局促道:“公主殿下,这是我母亲绣的安神的荷包,我不曾用过,里面放了些我母亲从山里采来的草药,对安神很有帮助。” 说到这,他似乎也感觉有些不妥,连忙解释道:“公主殿下,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看你眼下青黑,似没有休息好。” 他结结巴巴讲话的样子,倒是和他冷硬的外表很不相同。 沈知瑶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那荷包,轻声说道:“多谢!” 转过头时,沈知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谢景和正低头和夫子说着什么,听见动静,侧头向沈知瑶看来。 沈知瑶脚步一滞,看来今天是不得不去了。 打发走黄林生后,沈知瑶站在不远处等着谢景和。 片刻,谢景和便走了过来,脚步未停,沈知瑶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也并未开口说话。 谢景和人长的高,走得快,沈知瑶有些跟不上,加快了步伐。 而谢景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脚步慢了下来。 两人一路都未曾说话,一前一后向着熟悉的院落走去。 走至谢景和的书房,沈知瑶沉默的坐在了琴旁,抬手抚琴。 由于最近几日实在繁忙,沈知瑶琴艺早已生疏,心不在焉的弹完一整曲,她低垂着脑袋,内心有些不安。 未听到谢景和开口说话,沈知瑶偷偷抬头看向他,却发现谢景和正沉默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沈知瑶内心惴惴不安,提前开口解释道:“谢公子,近日有些繁忙,我疏于练琴……” 谢景和看着坐在窗边的少女目光忐忑不安,那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雾,面色有些苍白,在书院时,他便注意到她那略显红肿的眼睛。 夏日,沈知瑶穿的单薄,谢景和看到不少从她身边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盯着她看。 谢景和叹了口气,伸手抚琴,悠然又愉悦的琴声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 沈知瑶不自主沉浸其中,一曲作罢,沈知瑶感觉紧绷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她有些诧异的看向谢景和,谢景和站起身,走到她身前,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温热的手掌落在头顶,沈知瑶眼睛睁大,惊慌的向后倒去,眼看着少女要摔倒在地。 谢景和没料到他会如此大反应,连忙伸手去拉她,不料沈知瑶太过惊慌,双手不知抓到了什么硬物,猛的一扯。 谢景和不妨她的动作,腰带被拽住,失去平衡栽了下去。 沈知瑶的头重重的磕到了一个软物上,身子也被结结实实压住,她被压的喘不过气。 事发突然,谢景和只来得及伸手搂住了她的头,便压在了沈知瑶的身上。 夏日衣衫单薄,两人黑白的衣裙勾缠在一处,沈知瑶被谢景和搂在怀中,只听见耳边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一时呆住了。 她眼眸圆睁,由于疼痛,眼睛侵染了些许水雾,唇上点了口脂,嘴巴微张,能看到白白的牙齿与口中的小舌。 两人的距离太过亲密,沈知瑶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谢景和眼眸变黑,眼睫垂下,盯着怀中的女子。 沈知瑶猛的反应过来,转过头一把推开了谢景和。 谢景和坐在地上,修长的双腿屈起,一手撑在地上,并未开口说话。 沈知瑶按下心中的惊恐,细嫩的手指揪紧了罗裙,“谢……谢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沈知瑶担心他不信,又说道:“方才,你突然靠近,我被吓到了。” 谢景和站起身,点了点头,衣衫上沾染了些灰尘,他眉毛拧起。 “你,你……方才?”沈知瑶有些好奇他方才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谢景和眼神一扫,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荷包,眼中迅速划过一抹异色,他并未回答沈知瑶的问题,只是略显含糊道:“你今日心思不在练琴上,先回去吧。” 沈知瑶从地上爬起,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裙,又听到谢景和略显冷淡的嗓音:“陛下病重。” 沈知瑶猛的抬起头,有些戒备的看着谢景和。 谢景和转过头,看着沈知瑶,向来冷漠的嗓音带了几分真诚:“公主殿下,目前最好的办法,便是您听从陛下的安排。” 沈知瑶浑身汗毛竖了起来,他怎么知晓父皇对她的安排的? 一瞬间,沈知瑶出了一身的冷汗,袖中手指紧握,她试探开口道:“若我不走呢?” 谢景和沉思片刻,还是开口道:“若你不走,这京中无人能护你。” 沈知瑶低下了头,她收起了那份茫然,紧紧盯着谢景和,开口问道:“若我想登上那皇位呢?” 谢景和没有讲话,两人之间和平的面纱还是被撕破了。 沈知瑶直白问他:“谢公子,您会帮我吗?” 谢景和抬头看向了书房外,提醒道:“公主,时候不早了。” 沈知瑶早已知晓结果,此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她抱起放在琴台上的古琴,“多谢公子的教导。” “我以后不来了,琴我就拿回去了。” 谢景和仍未说话,沈知瑶心中气恼,沉着小脸抱着琴离开了。 沈知瑶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脸色阴沉沉的,她视线落在那把古琴上,久久不曾移动。 明玉撇了一眼那琴,迟疑道:“公主,以后不学了吗?” 沈知瑶沉重的点了点头,她不甘心就此离开。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要想想旁的法子了。 第13章 沈知瑶离开后,谢景和盯着地上的荷包,久久没有动作。 “顾老先生的事,有什么结果吗?”沈知瑶坐在春水阁的一间隐蔽的房内,看着站在面前的张掌柜。 “公主殿下,已经调查过了,各府都不曾多用煤油,不过着火的学堂,确实有使用过煤油的痕迹。” 沈知瑶手指轻扣桌沿。 张掌柜眼睛一转,大着胆子道:“不过,小的以为那谢府和崔府,应该不是他们所为。” “为何?” “小的有一堂妹,是崔府的丫鬟,去打探了那日在学堂周围的下人,他们是出去采买食材的,每日都路过那条街。” “至于那谢府,那几个小厮则是为谢家大小姐办事,他们常年在外,替谢小姐寻武器。” “武器?”沈知瑶重复道。 张掌柜点了点头,面色十分恭敬:“是的,武器,这谢府大小姐,善于用鞭,经常派人在外寻上好的武器。而那几日,传闻东巷尽头的玲珑坊,得了把顶好的鞭子。” 沈知瑶眼神一亮,快速问道:“可有拿到那鞭子?” “这个不曾得知。”张掌柜讪讪一笑,低下了头。 “公主,那谢府看管的十分严格,之前我也想安插人手,但都失败了。” “几年前倒是还有些,可自那谢景和管家后,府上所有的丫鬟小厮,均调查的清清楚楚。”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钦佩:“甚至连丫鬟家中养了几条狗,都备注在册。” 谢景和此人,做事太过谨慎,也太难拉拢。 一直站在阴暗处的云舒开口,认同了张掌柜的话:“公主殿下,我们的人,也进不去谢府。” 想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谢景和这人,我们都不知他是否会武功,但谢府,确实有很多武艺高强之人,甚至不输于我们。” “谢老夫人自小看管谢公子,在他身边安排了许多武艺极高的人,几年前,我们打探到,越靠近谢公子的庭院,保护的人越多。” 沈知瑶反问:“那是不是说明谢景和不会武功?” 云舒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此事不能确定,每年刺杀他的人数不胜数,可那些人甚至没见到过谢景和。” 沈知瑶回想起和谢景和这几月的接触,一时也不能肯定。 “那王府和周府呢?可有打探到什么?” 云舒面露鄙夷之色,“这周府,目前管事的是周大人,他目前只有一子,就是周子庭。” 沈知瑶点头:“这事我知道。” “那周大人外表看着人模人样,实际府中被他抢来的女子众多,他那儿子周子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两人共同玩弄女子。” 说到这,想到沈知瑶还是个少女,快速掠过这个话题,“这周大人,官至礼部尚书,时常贪污,经常举荐一些毫无才能的纨绔入仕,春闱时,也故意使一些寒门学生落榜。” 沈知瑶点头,此事她与父皇也讨论过,可这周大人,与王家关系甚是密切,这朝堂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罢免他,几乎不可能。 “这样一来,岂不是做实了此事正是周府所为吗?”张掌柜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反问。 沈知瑶摇头否认:“这王起明王大人,官至吏部尚书,算起来,他家的两位公子,也到了入朝为官的年纪。” 第15章 想到这,沈知瑶又看向云舒,吩咐道:“云舒,你派些人保护李清远等人,我担心会有人对他们下手。” 云舒恭敬拱手,领命离开了。 张掌柜泡好了茶,将手中的杯子递了上去,“小姐,这是春水阁前些日子刚到的新茶。” 沈知瑶伸手接过,抿了一口,略皱眉头,这茶太苦,她一时有些喝不惯。 张掌柜为人处事十分灵活,当即想要命人换一批茶水,却被沈知瑶打断了。 “你看好春水阁,若还有收到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 张掌柜连连点头,“是,小姐。” 出了春水阁,明玉试探问道:“小姐,现下可是要回宫?” 沈知瑶摇头:“去东巷的玲珑坊看看。” 明玉探出身子吩咐了车夫,车夫调转马头,向东行去。 “公主,您可是想打探谢府的下人?” 话还未出口,只见马车猛的停下,沈知瑶控制不住向前载去,明玉会些拳脚功夫,连忙伸手拉住沈知瑶。 沈知瑶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胸口跳个不停。 明玉有些气恼,掀开了门帘,埋怨道:“怎么回事?” 那车夫脸色也有些难看,拉着手中的马绳道:“突然窜出来一个孩童,差点就踩到他了。” 明玉顺着那视线看向倒在马车旁的孩童,面色蜡黄,看着十分矮小,骨头突出,此时正一脸呆滞的躺在地上,面上挂了一分遗憾。 明玉气消了一半,脸上浮现出几抹同情,她走下车,来到那孩童面前。 这时,不知从哪里跑出另一个衣着褴褛的孩童,他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拉住那躺在地上的孩子,脸上的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去。 他倔强的想要背起那地上的孩子,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明玉这才注意到,那地上看着年仅六岁的孩子,面带病气,脸色十分苍白,看着没几天活头了。 一满脸皱纹的妇人,语气满是悲痛:“造孽啊,莫不是……”说到这,这妇人闭上了嘴。 明玉听到这声音,有些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这妇人解释道:“前些日子啊,有一孩子,在这街上被王府的公子给当街撞死了,那家的下人直接丢了些银子便走了,可怜那孩子的母亲如娘,只是想让孩子上街带点吃食,谁知竟没了命。” “如娘啊,常年卧病在床,连收尸都是邻里帮着办的,没了孩子,受不了打击,没几日,也跟着去了。” 那妇人说到这,有些惧怕的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明玉,不肯继续说下去了。 此时,那年长些的孩子,背起了地上的人,目光倔强的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沈知瑶拉开了门帘,明玉凑上前,沈知瑶小声交代道:“你跟上去,偷偷塞点银子,记住,万不可叫人瞧见。” 说罢,沈知瑶又坐回了马车中,白福将马车停在了偏僻的巷口。 不多时,明玉匆匆赶了回来,眼角还带着几抹未擦干的泪痕。 沈知瑶叹了口气,询问道:“如何了?” “一开始那孩子不愿意收,只是我说让他拿去给弟弟看病,他才收下。”明玉说完,又抹了几滴泪。 那倒在马车前的孩子,明显是存了死志,又听闻几日前被撞死的人有钱拿,才想要效仿。 白福驾着马车,自然听到了明玉说的话,马车上,一时一片寂静。 下了马车,沈知瑶又带了斗笠,门前的小厮,细细打量了马车,这才殷勤的跑上前,满脸堆笑:“小姐,是想看些什么?” 沈知瑶轻声说道:“可有什么好看的首饰?” “有的有的,前几日啊,我家掌柜的刚拿到一批上好的首饰,保证小姐您之前从未见过这样式的。” 沈知瑶并未回话,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首饰上,但仍跟着小厮上了楼。 那小厮十分热情,领着沈知瑶和明玉两人,喋喋不休,介绍个不停。 沈知瑶只觉耳边像有苍蝇,聒噪个不停,明玉连忙让那小厮退下。 沈知瑶随意看了几眼,便迈步往楼上放兵器的那一层走去。 这玲珑坊,二楼为首饰,三楼又出售女子的服饰,四楼则收集着各种兵器,每楼层间,均有喝茶休息之处。 沈知瑶甫一进入四楼,就感知这与其余楼层有很大不同。 烛火稀少,房间阴暗,所有窗户都关着,衬得房内一股阴冷感。 沈知瑶并未在意,她上前看起了摆放在柜中的武器,只是她从未习过武,自然看不出什么。 走了一圈后,她突然发现一个精致的簪子摆放在柜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站在不远处侍奉的小厮连忙上前解释道:“小姐,这不是普通的首饰,这首饰上淬了毒,能让人瞬间毙命。” 沈知瑶点了点头,有些心动,她没什么防身的武器,这武器可以拿来防身,且又不显眼。 明玉命小厮包好了武器,沈知瑶正要开口询问前些日子有关鞭子的传闻,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哟,我们公主殿下居然会来玲珑坊?我以为宫里的首饰够你挑的了。” 沈知瑶心中一喜,还有什么比当事人更清楚鞭子的事呢? 她转头面带笑意看向谢琬宜,主动打招呼,“真巧啊,谢小姐。” 谢琬宜狐疑的盯着沈知瑶,毫不客气说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沈知瑶被谢琬宜点破,尴尬一笑。 谢琬宜身后依旧跟着崔静姝,崔静姝仍是之前那副有些高傲的贵族小姐模样,眼神散漫的看了眼沈知瑶,随即移开了视线。 谢琬宜眼尖看见了小厮手中的首饰,扬了扬下巴询问道:“这是什么?” 那小厮自然认识谢琬宜,满脸谄媚:“谢小姐,这是玲珑坊新得的武器,这武器上淬了毒,很适合不会武功的小姐使用。” 谢琬宜挑衅的看了沈知瑶一眼,说道:“这个我要了。” 说完,又看向崔静姝,说道:“你不会武功,这个首饰你拿着最好。” 那小厮面露为难之色,看了看谢琬宜,又看了看沈知瑶。 这谢家小姐,他们玲珑坊可得罪不起,他一时十分为难。 第14章 沈知瑶今日有求于谢琬宜,她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给她吧。” 谢琬宜嘴角僵住了,崔静姝上前拉住了谢琬宜,两人看着十分亲密,她透出了几分高兴的神色:“阿琬,我很高兴。” 谢琬宜一手被拉住,目光却盯着沈知瑶。 沈知瑶一反常态,走到谢琬宜身前,说道:“听闻你喜欢鞭子,今日可有什么看中的?” 谢琬宜后退一步,目露怀疑,她不擅长什么弯弯绕绕,直截了当问道:“怎么?想求我做什么事?” 沈知瑶不跟她含糊,看了一眼崔静姝,谢琬宜轻哼一声,挣脱了崔静姝拉着她的手,率先向角落走去。 崔静姝表情淡了下来,并没有追上去,只是轻声唤道:“阿琬?” 沈知瑶跟着谢琬宜,两人站在了一处无人的角落,沈知瑶知道谢琬宜最讨厌弯弯绕绕,于是直接了当说道:“前些日子,听闻玲珑坊有一批上好的武器,你有见过吗?” 她并未直接问她是否买了鞭子,而是略显含糊的问是否有一批上好的武器。 谢琬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向来对武器不感兴趣吗?” 沈知瑶眼眸垂下,略显可怜:“你知晓我没有武器,现在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我想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武器拿来防身。” “好好说话,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吃这套。”谢琬宜双手抱胸。 沈知瑶仍是睁着水润的眼眸盯着谢琬宜,谢琬宜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 她突然笑了起来,语气带着些愉悦:“真想知道?” 沈知瑶用力点头。 “可以啊,不过今日我心情不好,身边少了个帮我添茶倒水的丫鬟,不知道我们公主殿下可愿意帮我?” 沈知瑶脸色一僵,收起了那副可怜的模样。 “怎么?不愿意啊?那算了。” 沈知瑶深吸一口气,转身就想走,既然谢琬宜这处寻不到答案,她也可以问问旁人。 谢琬宜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喂,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沈知瑶有些茫然,“我该记得什么?” 谢琬宜静静打量着她,似乎在观察她有没有说谎。 沈知瑶抽回了手腕,皱起了眉:“你和你哥哥,怎么都问我这个问题?我应该记得什么?” 她仔细回想了片刻,确认自己并未丢失什么记忆,那他们两人到底在问什么? “算了,不记得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今天公主殿下陪我用晚膳,我就好心告诉你。” 沈知瑶听完,并没有放下心来,而是疑惑的看着谢琬宜。 谢琬宜被她盯的烦了,她伸手拉住沈知瑶的手腕,大步朝着崔静姝走去。 第16章 崔静姝看着两人牵手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不悦,她看着谢琬宜,却不说话。 谢琬宜上前,挽着崔静姝的胳膊,哄道:“好了,姝姐姐,不要不高兴了。” 崔静姝眼神轻飘飘落在了沈知瑶的脸上,态度更加冷淡。 沈知瑶的玩伴不多,除了父皇,还不曾和年龄相仿的小姐一同用膳,一时感觉有些新奇。 此时,三人一同坐在马车上,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崔静姝头扭向一边,独自生着闷气,谢琬宜在旁边好声好气的哄着。 沈知瑶还不知谢琬宜竟还有这样的一面,于是时不时看她们一眼。 谢琬宜扭头瞪了她两眼。 沈知瑶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坐在一旁看着窗外愣神。 马车停了下来,谢琬宜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她转身伸手扶过崔静姝,明玉眼疾手快将沈知瑶带下了马车。 沈知瑶站在一座装饰典雅的茶楼前,仔细打量了几眼,此处应该还在东巷,外面的街道很是热闹,不少街边小摊叫卖着。 沈知瑶面露新奇,她自小在宫中,很少出宫,更别说街上卖的些小玩意儿了,更是见都没见过。 近来有了云舒在身边保护,她才敢出宫办事。 谢琬宜看着沈知瑶张望的神色,并未多言,走至沈知瑶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角,提醒道:“走吧。” 沈知瑶和谢琬宜两人,难得没有继续吵闹,崔静姝却皱了眉,有些不赞同的说道:“阿琬,怎么来了此处?” 谢琬宜目光躲闪,“这怎么了,顶多就是有些唱曲的小馆罢了。” 说完,也不等崔静姝再说什么,连忙拉着两人走进了茶楼。 前来迎客的小厮,看着三名衣着华贵的少女带着丫鬟走进茶楼,面露讨好,“几位小姐,一件上好雅房吗?” 谢琬宜故作熟练的点了点头,小厮连忙给她们三人带路,又小声说道:“可是要叫几名小馆?” 谢琬宜清了清喉咙,在沈知瑶与崔静姝不赞同的眼神下,被迫说道:“只需要寻几位弹唱的小馆便可。” 小厮重重点头,“好嘞。” 雅房内,三人各做一角,沈知瑶坐在窗边,抬手拿起精致的茶杯,品了口茶。 嗯,没有她们春水阁的茶水香,沈知瑶在心中念叨着。 不多时,几名小馆进了房,他们面上铺了香粉,身姿柔弱,长相十分清秀,进门后,皆低着头。 谢琬宜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几人,崔静姝则靠在打开的窗边,有些无趣的盯着窗外热闹的街景。 谢琬宜命几人在一旁弹曲,三人又沉默了下来。 沈知瑶心中只有谢琬宜是否拿到上好的兵器一事,见气氛缓和,她开口问道:“先前的问题,你还未曾回答我。” 谢琬宜努了努嘴,“你说那事啊,假的。” 沈知瑶追问道:“怎么说?” “那天之前,我身边的小厮收到了消息,说玲珑坊新的了一个顶好的鞭子,结果去了玲珑坊,才知道根本就是假的。” 谢琬宜义愤填膺,伸手将腰间的鞭子腾啪的一声放到了桌面上,“我手上这把,还是许多年前哥哥送我的。” 沈知瑶向后一倾,远离了那把鞭子,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果然,和猜测的一样,不是谢家,是有人放出了消息,想搅浑这趟浑水。 但是对方也没料到,谢琬宜居然直接将此事告知了她,这背后之人,应是想躲在谢家身后。 毕竟谢家和沈家的关系,水火不容,而她只要不能确定是否为谢家所为,就永远不能确定放火的真凶是谁。 这计划看起来十分简陋,却很有成效,只是算漏了沈知瑶与谢琬宜的关系。她与谢琬宜,明面上关系十分不合,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谢琬宜偶尔对她透露出的情谊,却并非不合两字就能诠释。 她实在想不通谢琬宜为何有时会对她展露好意,莫非两人幼时那段经历,让谢琬宜把她当成了朋友?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敲响,其中一小馆以为是其他服侍之人,连忙上前拉开了房门。 坐在沈知瑶侧前方,且始终未曾讲话的崔静姝暮地站起了身,向来温婉的小脸上难得露出了些惊慌:“哥,哥哥……” 正认真听着小馆唱曲的谢琬宜听到崔静姝的声音,也转头向房外看去。 只见门外站着个男子,那被崔静姝唤作哥哥的男人,脸色阴沉,看向崔静姝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严肃。 他率先走入雅房,此人正是崔静姝的哥哥,崔修。 崔修年龄与谢景和一般,二十有二,与谢景和关系甚好,他是京城第二世族崔家的嫡长子,若无旁的意外,这位崔公子,日后便是崔府的家主。 传闻此人性格古板,对家中弟妹管束的十分严格,几年前,崔府出了个流连花楼的子弟,被崔修亲自捉了几次,现在还关在家中,轻易不许出门。 崔修身影一侧,露出身后之人,竟然是谢景和,此刻,谢琬宜也苍白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沈知瑶有一段时间没遇见谢景和了。 谢琬宜低头拉了拉沈知瑶的衣角,沈知瑶疑惑侧头:怎么了? 谢琬宜张了张嘴:你说几句话啊。 沈知瑶读懂了谢琬宜的意思,站起身,向几人打招呼,“好,好巧……” 若不是谢琬宜此次帮她,她才不会帮她们解围。 谢景和目光平静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说话。 贺璋跟着他们两人一同进了房内,看见沈知瑶三人,有些错愕:“你们三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崔静姝怯弱的想要开口解释,却在崔修的目光下,有些难堪的低下了头。 崔修环视一圈,目光在两个瑟瑟发抖的小馆身上停留片刻,他抬手示意:“出去。” 那几个小馆深深埋着头,抱着琴快步出了房门。 谢琬宜看崔静姝脸色不对,也顾不得对谢景和的害怕,开口解释道:“你莫要怪罪姝姐姐,是我要拉着她来这的。” 沈知瑶也适当点了下头,开口帮两人脱罪:“今日我有些事想要问谢小姐,况且我们也没做什么。” 沈知瑶的声音,在谢景和的注视下越变越小,她伸手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些害怕谢景和,明明谢景和现下已经不再教她弹琴,许是之前谢景和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沈知瑶清了清嗓子,略显心虚的又瞄了一眼谢景和。 谢琬宜感激的目光投来,连崔静姝也看了沈知瑶一眼。 第15章 贺璋哈哈一笑,打着圆场:“好了,瞧你们两个把两位妹妹吓得,只是来此处喝喝茶,不碍事,不碍事。” 说完,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桌旁,吩咐小厮多添了几碗饭筷。 谢琬宜见气氛缓和下来,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崔静姝脸还苍白着,不敢动筷。 谢琬宜瞧了一眼对面的崔修,开口埋怨道:“看你给姝姐姐吓得,此事都是我的错,是我硬拉着姝姐姐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崔修略显严肃的眉眼放松了下来,眼睛似有冰雪融化。 贺璋抢先一步回答:“诶,我们崔兄哪里舍得罚你。” 谢琬宜怒瞪贺璋一眼,“不许乱说。” “你是不知道,方才我们几人在楼下,看见窗边的姝儿妹妹,可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居然会来这种地方,原来是你撺掇的。”贺璋有些夸张的一拍桌子,痛心疾首说道。 “这姝儿妹妹啊,迟早有天被你带坏,到时候我看崔兄饶不了你。” 沈知瑶向着大开的窗户瞄了一眼,刚好与崔静姝的目光对上,两人皆是面无表情的移向另一侧。 谢景和喝着手中的茶水,神色有些不耐,屏住了呼吸,这空气中的味道实在过于香甜。 谢琬宜讪讪一笑,沈知瑶倒是有些好笑的在谢琬宜和崔修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谢琬宜性格张扬,做事风风火火,她倒是很少见谢琬宜这般神态。 而崔修在谢琬宜面前,没那么刻板无趣,整个人都显得温柔了许多,这难道就是话本中所说的男女之情? 她又看向了谢景和,只见谢景和端坐在椅上,沉静中又带着几分疏冷感,茶杯在他修长的指间显得小巧可爱,他正摸索着茶杯边缘,看着谢琬宜和贺璋几人胡闹。 突然,他注意到了沈知瑶的视线,抬眼向沈知瑶看来。 沈知瑶一下便撞入那裹着一丝凉意的目光,似沉寂许久的深潭,她略显慌乱的收回打量的视线,谢景和这样的人,她实在想不出他喜欢女子会是什么模样。 如此看来,谢景和果真对她毫无半分感情,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连弹错一个琴弦,都会被揪着处罚。 沈知瑶暗自摇了摇头,小厮呈上来的果酒,十分香甜,酒味也不浓厚,她不知不觉中喝了好几口,这房内的熏香熏的她头疼。 第17章 沈知瑶站起身,想去外间透透气,刚一站起,几人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贺璋虽面上不动声色,可对这扶摇公主可是好奇的很,之前匆匆在谢府门口一见,谁知今日竟看见她与谢琬宜和崔静姝两人一同用膳。 只是他并未轻易和沈知瑶搭讪,而崔修此人,对沈知瑶的态度十分模糊,房中若说和沈知瑶最熟悉的,竟是谢景和与谢琬宜。 沈知瑶冲着几人点了点头,她姿态懒散,因方才浅尝了几口酒,此时面色微红,今日她身着桃色罗裙,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妆容十分素净,唇上的口脂早已蹭掉,身姿纤细,仿若无骨。 “我出去走走。”说罢,不顾众人反应,向着房外走去,甫一出门,明玉连忙跟在沈知瑶身后。 “公主殿下,您喝酒了吗?” 沈知瑶摆了摆手,“只浅浅喝了一口,不碍事。” 明玉跟在沈知瑶身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公主,您猜的果然没错,我去问了玲珑坊的下人,都说不曾听闻此事。” 沈知瑶用力点了点头,房外十分热闹,沈知瑶伏在二楼栏杆上,瞧着下面戏台上吟唱的戏子,她双眼半眯,感觉头脑发热。 这清水阁的酒,品着像果酒,只是后劲十足,沈知瑶之前从未来过此处,自然不知晓。 她腰上吊着的香囊被栏杆上的玉石刮蹭,掉在了地上,咕噜转动几下,从缝隙中掉下了一楼。 沈知瑶语气含糊道:“明玉,帮我捡回来。” 明玉有些担忧,“公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沈知瑶摆了摆手,站起身说道:“我现在就回去,你快下去帮我拿回香囊。 明玉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向一楼走去。 沈知瑶慢慢悠悠的向回走去,突然一只手拦住了她。 沈知瑶抬头去看,只见一肥胖的男子,衣着华贵,正笑眯眯的看着沈知瑶,他努力放缓声音道:“请问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他目光在沈知瑶胸脯上停了片刻,又落在那细细的腰肢上,沈知瑶感觉一抹恶心的视线在身上游移,她想要发火,可脚软的让她有些站不住,连同大脑都一同僵住了。 那男人伸手想要搂住沈知瑶,却见那女子被另一个男子搂在了怀中。 谢景和一出房门就看见沈知瑶站在不远处,他原想将沈知瑶带走,谁料沈知瑶竟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他身体顿时一僵,怀中女子正软软依在他身前,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只是那力气甚小,他伸手提起面前女子的衣领,两人的距离却更近了。 沈知瑶的呼吸缓缓喷洒在他的颈前,他喉结缓缓一动。 那肥胖的男子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面上带了一抹可惜,不甘的走开了。 沈知瑶懒懒的靠在谢景和怀中,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的睡了过去。 谢景和站在原处,目光落在怀中少女那挺巧的鼻子以及嫣红的唇瓣上,他听到身后房门打开的声音,反射性的将旁边的房门打开,搂着沈知瑶躲了进去。 身后,谢琬宜疑惑的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方才谢景和突然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这才片刻,连沈知瑶也不见了踪影,她返回雅房,疑惑问道:“哥哥和公主怎么不见了?” 崔静姝的神色一变,想要起身,被崔修拉住了手腕。 “我出去看看,你们在房内等我。” 她们三人第一次来清水阁,自然不知女子来此处十分危险,方才沈知瑶出了房门,他刚想提醒,谢景和就站起身也跟着出去,他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心中早已有了猜想。 谢景和带着沈知瑶甫一进门,便有些后悔。 沈知瑶搂的越发紧,谢景和语气带着几分温柔:“放手。” 沈知瑶摇了摇脑袋,谢景和脸色泛起了些红,沈知瑶的嘴唇紧紧的压在他的脖子上,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抹柔软。 沈知瑶仍不知足,仿佛小狗般在他脖颈儿处嗅来嗅去,一边又喃喃道:“明玉,你身上抹了什么香脂,好香啊。” 谢景和被她嗅的浑身发热,他一时有些难堪。 他缓了口气,弯腰将怀中女子抱起放在了美人椅上,沈知瑶侧过脸,睡的十分香甜。 谢景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清,片刻后,他迈步向门外走去。 明玉回到二楼,不见沈知瑶的身影,一时吓得脸都白了,眼神红红的,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一间房门打开,谢景和说道:“公主喝醉了,在里面休息。” 明玉这才松了口气,刚想要进屋,谢景和冷漠的声音传来:“你就是这样看顾公主的?” 明玉嘴唇翕动了几下,不敢反驳,谢景和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崔修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方才谢景和的话,被他听到了。 他语气中少有的带上了几分劝阻:“谢兄,你与公主?” 谢景和回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崔修又开口提醒道:“你莫要动了真情。” 谢景和并未回话,点头应承了。 沈知瑶再次醒来是在宫中,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帷帐,脑子还有些糊涂。 季嬷嬷正坐在她床边,看她醒来,立即拉下了脸:“公主殿下,您是喝了多少酒,都睡了一个时辰了。” 沈知瑶从床上做起,接过季嬷嬷递来的醒酒汤,解释道:“我只喝了几口,谁料那酒这么烈。” 她一口喝下了醒酒汤,继续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明玉带你回来的。”季嬷嬷叹了口气。 “公主,您千万要当心身子啊,饮酒伤身,您又不是不知道。” 沈知瑶讪讪一笑,问道:“父皇如何了?” “陛下还是之前那样,只不过精神好了许多,公主您莫要再担心。” 沈知瑶放心不下,收拾妥当后,又赶去了谨身殿。 沈钦面色不再那么苍白,只是精神看着仍不好,沈知瑶不敢多打扰,陪着沈钦说了会话,准备告辞离开。 沈钦却拉住了沈知瑶的手,沈知瑶又坐回床边:“父皇,还有何事?” 沈钦看着沈知瑶,却不说话,半响,才犹豫道:“阿瑶,当真想要坐上这皇位?” 沈知瑶眼帘垂下,重重点了点头:“父皇,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到时候没了公主的身份,他们更是毫无顾忌。” 沈钦长长的叹了口气:“父皇拗不过你,既然如此,明日你就跟着父皇一同早朝吧。” 沈知瑶猛的抬起了脑袋,却并无半分喜悦,她仔细看了看沈钦的神色,有些担忧道:“父皇,您的身子?” “修养了这么久,若再不出门,别人都要以为父皇不行了。”沈钦嘴角略带嘲讽。 沈知瑶点了点头,她又想起一事:“父皇,谢景和如何得知您打算将我送离京城?” 第16章 沈钦深深看了沈知瑶一眼,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这天下之事,大多逃不过他的眼睛。” 说罢,又继续感叹道:“他顶了谢昭的职位,官至太尉,手握一半重兵,而谢家本家手下又有无数商铺良田,多半都掌握在谢景和手中,若不是各世家与我们维持表面的平衡,这皇帝的位置,该是由他来坐。” 沈知瑶先前调查过谢景和,了解的大多只是皮毛,而沈钦今日这番话,让她彻底知道这谢景和手中把握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她心中像压了块石头,有些喘不过气。 沈钦略带调笑说道:“若那谢景和能为你所用,何愁坐不稳这皇位啊。” 看沈知瑶不再像方才那般凝重,沈钦才继续说道:“只是阿瑶,万不可信男子的话,他们对你的好,大多都只是一时的。” 沈知瑶反问道:“那父皇您呢?您对母亲?” 沈钦眼神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语气也带着几分怀念:“您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沈钦絮絮叨叨说着姜清婉的事,沈知瑶听的很是认真,最后又陪沈钦用了夜宵,才出了谨身殿。 翌日,沈知瑶身着华丽的红色宫廷长裙,衬得小脸愈发明艳,以往沈知瑶喜穿素色衣物,今日这一身,平添了几分贵气。 她随着沈钦一同进入了未央宫,殿内的大臣看见沈知瑶,无不侧目。 沈知瑶坐在了沈钦侧后方,李公公又拉来了黄纱帘隔开众人的视线。 沈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首位的谢景和,今日他身穿暗红色官服,气质如玉,似乎料到沈知瑶会出现在此,言语间并未有异常。 他说话期间,众人皆埋下脑袋,十分恭敬,无一人敢插嘴。 而谢景和汇报的事,是大梁边境盐城,有不少百姓暴动。 沈钦仍带着病气,听完谢景和的话,他缓缓开口道:“谢卿以为,此事应派朝中哪位大臣前去处理?”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殿内众人,众人神色各异,各个露出惶恐之色。 第18章 这些靠着家族庇护,举荐为官的世族子弟,自小享受着荣华富贵,哪里见识过兵刃,只听闻有战事,多数人都吓破了胆,这样的人,如何能重用? 沈知瑶在帘后摇了摇头,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样的朝堂,哪怕是她登上了皇位,也会和沈钦一般,如同傀儡,受制于世族。 眼看无用武之人,沈知瑶刚想要开口应承,便听到谢景和说道:“陛下,臣愿前去边境,镇压暴乱。” 一时间,殿中寂静无声,沈知瑶沉了脸色,谢景和不能去!! 他已手握一半兵权,在京中,沈家还有一半兵权能与他掣肘,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可他若是离了京,如同猛虎归山,沈知瑶能想明白的道理,沈钦自然也懂。 他坐在龙椅上,陷入了沉思。 “望陛下恩准!” “望陛下恩准!!”朝中大臣齐声道。 沈知瑶顿时如坠冰窟,抓紧了膝上的罗裙,猛的站起身:“父皇,儿臣请命同去。” 沈钦咳嗽起来,沈知瑶站起身,跪在了沈钦面前,坚定开口说道:“父皇,儿臣请求同去。” 她神色坚定,跪在地上腰挺得笔直,眼神带着恳求,看着沈钦,再次说道:“父皇,请您允我同去。” 沈钦目露悲戚,好半响才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你就与谢卿同去吧。” 他转头看向殿下的谢景和,目光十分复杂,“谢卿,望你照顾好我的女儿。” 这场早朝如同闹剧一般结束了,沈知瑶跟在沈钦身后,一路上都不敢说话。 沈钦进了谨身殿,早朝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他略显疲惫道:“阿瑶,你先回去吧!” 沈知瑶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沈钦却继续开口说道:“父皇累了。” 沈知瑶只能带着明玉几人回了凤阳宫,季嬷嬷听闻沈知瑶前往边境,大惊失色,又听闻是跟随谢景和一同前去,差点晕了过去。 “公主,这一来一回都要一月有余,陛下当今的身子。”说完,季嬷嬷伸手抹起了眼泪。 “那谢公子是何人,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危险,他若是在路上动手,你让陛下怎么放得下心?” 沈知瑶呆愣坐在椅上,她如何不知此事有多大的风险,可朝中无用之人,谢景和绝不可一人前往边境,若他兵变,沈知瑶不敢继续想下去。 可若是在路中,父皇便撑不下去,又该如何是好。 季嬷嬷看着沈知瑶,深深叹了口气,走出殿外,拉上了房门。 沈知瑶枯坐了一整天,中间季嬷嬷与明玉唤了几次,沈知瑶都不曾理睬,她甚至想,要不就听父皇的,到时候一个人躲起来。 可她脑子又一遍遍回想起街上那些穷苦的百姓,被世族欺压凌辱的女子。 由于盐城的事情闹得大,三日后便要与谢景和一同离京,这几日,沈知瑶又去谨身殿请安,却始终没有见到沈钦。 三日后,沈知瑶带着明玉,出了城门,她回头看去,并未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沈知瑶有些失落的转过头,登上了马车,她身后跟着长长的车队,里面都是整装好的粮食。 走在最前头的是谢景和的马车,而沈知瑶的马车跟在中间。 行至城外一处偏僻的长亭外,马车停下,开始修整。 马车被敲响,沈知瑶拉开窗帘看到了那熟悉的脸,她眼中蹦出喜色:“李公公?” 李公公小声道:“公主,请随我来。” 沈知瑶四处张望下,见无人注意,小心从马车跳下,跟着李公公向偏僻的一处长亭走去。 果然,厅中坐着沈钦,沈知瑶快步上前,临近时,却有些迟疑。 沈钦笑着看她,“怎么了?现在知晓担心父皇生气了?” 沈知瑶松了口气,眼睛顿时湿了,片刻,滴滴泪水划过,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道:“父皇,您还病着,怎么还来送我?” 沈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阿瑶,你务必万分小心,若不是父皇手下无能用之人,你也不必冒险。” 沈钦十分内疚,他充满怜爱的看着面前已长成的少女,目光中带着怀念:“若你还是那个小姑娘就好了,就可以永远留在父皇身边。” 沈知瑶伸手抱住了沈钦,沈钦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快去吧,父皇会等你回来。” 沈知瑶郑重点头,又待了好一会,这才不舍离去。 顺着小路往回走,刚一靠近马车,沈知瑶身子就僵住了。 谢景和正站在她马车前,显然看到了她,待沈知瑶走进,谢景和才开口道:“公主,您不该跟来。” 沈知瑶神色有些僵硬,谢景和见状,又说道:“陛下身子不好,您该留在京城才是。” 沈知瑶不语,微风吹过谢景和的衣袖,他今日仍穿着白衣,一尘不染,如玉郎君的模样,似乎这世间没什么能玷污的了他。 他与眼睛红肿的沈知瑶截然不同,沈知瑶突然有些恨他,她冷脸转过了身:“不劳谢公子挂念。” 说罢,提起罗裙上了马车。 走了不到十里路,忽听身后有人驾马而来,谢景和的马车停下,沈知瑶挑起窗帘向外看去,只见那策马之人竟是谢琬宜。 谢琬宜下了马,正抬头和谢景和说些什么。 谢景和脸色很是难看,只听低低的训斥声传来。 沈知瑶放下窗帘,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书,只是翻了几页,又丢了开去。 片刻后,沈知瑶的车帘被一人忽的拉开,白福见状,脸色一变,想要动手。 谢琬宜已是迅速进了马车。 白福在外唤道:“公主!” “无事。” 谢琬宜一上马车,就毫无形象的躺在了椅上,亏的沈知瑶的马车够大。 沈知瑶拧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谢琬宜咕噜一下,从椅上爬起,恶声恶气道:“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说罢,凑近了乘凉的冰块,“快给我点水,渴死我了,刚刚我哥的眼神快把我吓死了。” 沈知瑶递了一杯茶水,谢琬宜仰头喝完。 她喝完后,嘿嘿一笑:“我躲这,应该就不怕我哥来找我了。” 沈知瑶敏感的察觉到谢琬宜话里另有其意,追问道:“什么意思?” 谢琬宜语气有些含糊道:“你没发现吗?我哥好像在躲着你?” “躲着我?”沈知瑶念叨着这三个字。 谢琬宜挥了挥手,“哎呀,别问了,我为了赶来和你们一起去,今早都没睡好觉呢。” 沈知瑶不再说话,片刻后,谢琬宜沉沉的睡了过去。 越往边境走,路上的流民越多,沈知瑶心中不忍,却担心引起暴乱,不曾轻易放粮。 土地皲裂,日头晒得人连呼吸都是烫的,谢琬宜一路看着饥寒交迫的流民,话也越来越少,这严峻的局面,让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谢家小姐都严肃了起来。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盐城,位于大梁的边境,由于离京城十分遥远,百姓又吃不饱饭,饿死了许多人,前些日子才起了暴乱。 一晃半月有余,而谢琬宜为了躲着谢景和,时不时跑到她的马车上休息。 行至一处客栈,谢景和命人停下休息,沈知瑶自那日后,一直不曾与谢景和再说过话。 她时刻记住自己的目的,便是将粮食亲自运往盐城,再监督谢景和,小心他挑唆边境百姓暴乱。 此时,谢景和正低头不知与谢琬宜说些什么,谢景和侧头向沈知瑶看来。 他走至沈知瑶面前,说道:“明日便可到达盐城,公主,您今夜务必小心。” 她狐疑的看向谢景和,谢景和开口解释道:“这一路上,公主您也看到了,百姓流离失所,势必对沈家有了芥蒂。” 沈知瑶冷哼一声:“哪里是我沈家的错,若不是户部上下贪污无数,百姓何以落得此等地步。” 谢景和难得没有出口反驳,他眼眸微动,冲沈知瑶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沈知瑶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谢景和朝她扑来,沈知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谢景和扑倒在地。 第17章 一瞬间,尖叫声响起,从角落处窜出无数脸遮黑布的黑衣人,他们皆冲着他们两人扑来,沈知瑶不会武功,只得又被谢景和拉住一同躲在了马车后。 沈知瑶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惊慌失措道:“他们武功高强,哪里是流民,我看是冲你来的吧?” 说完,想要丢开谢景和先逃,却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液体,沈知瑶心中一惊,连忙看去,只见谢景和手臂处有鲜血染湿了素白的衣袖。 外面乱做一团,一群黑衣人拼命向他们两人冲来,云舒不知从哪里跳出,抽出手中的剑加入了战斗。 谢景和拉着沈知瑶向身后山中一条漆黑的小路跑去,身后脚步声紧追不舍。 沈知瑶吓得脸色惨白,紧紧跟着谢景和,两人紧握的手,不断有鲜血低落。 第19章 雷声突响,照亮了在林中穿梭的两人,沈知瑶脚步一滑,控制不住向一边摔去。 谢景和被她带的一趔趄,两人一同摔了下去,不知滚了多少圈,沈知瑶才被一条手臂紧紧拉住了腰肢。 她被摔得七荤八色,半响说不出话,身边的谢景和也没了动静。 缓了片刻,沈知瑶刚想开口询问谢景和的状况,便被身后之人捂住了嘴巴。 沈知瑶眼眸睁大,听到了前方不远处传来的沉沉的脚步声,她被抱在怀中,沉重的呼吸声喷洒在耳边。 雨水噼里啪啦掉了下来,砸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沈知瑶放缓了呼吸,小心注视着前方,等脚步声远去,身后手暮地一松,连同腰间的手臂也一并滑落。 沈知瑶心中一沉,小声开口唤道:“谢景和?谢景和?” 身后并无回应。 她艰难的从谢景和怀中爬出,伸手探了鼻息,这才松了口气,没死。 沈知瑶担心那群人找不到人,要回来搜查附近,她艰难的站起身,目光十分犹豫。 若是谢景和今夜死在这? 想到这,沈知瑶转身大步离开,只留下谢景和一人躺在草丛中,不知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闪电霹落,照亮了躺在地上的男子,沈知瑶湿着衣服,头发乱成一团,一瘸一拐的又走了回来,她伸手抬起谢景和的胳膊,想要将他背起。 可谢景和身量极高,哪里是沈知瑶能拖的起来的,她尝试了几次后,终于累瘫在地。 “不是我不救你,我实在拉不动你,你若是去了阎王处,可千万不要告状。”沈知瑶喃喃自语。 这时,她的手被抓住,沈知瑶浑身汗毛竖起,只听一道虚弱的声音说传来:“是我。” 沈知瑶目露惊喜,“你醒了?” 方才谢景和为了拉她,撞到了石头,昏了过去,只是沈知瑶方才拉他的动静太大,他才又醒了过来。 他低低应了一声,“扶我起来。” 沈知瑶试了几次,才将谢景和扶起,他沉重的身子压在沈知瑶身上,沈知瑶咬紧了牙,询问道:“我们往哪走?” 谢景和环视一圈,指了指前方,“继续往前走,快点。” 沈知瑶点了点头,她带着谢景和,走的十分缓慢,沈知瑶被压的两腿忍不住打颤,又行几步,她明显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轻了不少。 雨水砸在脸上,沈知瑶问道:“你伤的重吗?” 谢景和摇了摇头,沈知瑶有些害怕,迫切想要和眼前之人说些什么,她又开口道:“你怎么知道要往这个方向走?” 谢景和沉默片刻,就在沈知瑶以为他不会回应时,才听到谢景和说道:“猜的。” 猜?猜??算了,反正往哪走都一样。 她看着前方漆黑的山林,结结巴巴开口道:“你说,会不会有狼?” 谢景和终于开口:“闭嘴。” 滴落的血水很快被雨水冲散,两人行走的痕迹也被掩盖,沈知瑶喘着粗气,太沉了,她支撑不了多久。 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慢,正当沈知瑶以为今天死定了的时候,谢景和突然伸手指向一处角落:“去那里,好像是个山洞。” 沈知瑶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根本就看不见什么山洞。 她迈步想往前走,谢景和却拉住了她:“小心,这里有斜坡。” 看着不远的山洞,两人走了许久,她扶着谢景和走到了山洞处,瘫倒在地。 此时她的头发已被雨水全部打湿,身上也沾满了泥土,谢景和同她一般,以往那不沾尘土的衣物早已脏的不成样子。 他靠坐在洞口,低着头不说话,抬手拉起了衣袖。 沈知瑶这才记起,谢景和手臂的伤,似乎是在马车前帮她挡的一箭,她心里一阵古怪,他为什么要救她,明明对他来说,她死在路上,才最好不是吗? 而她折返回来带他一起走,也有私心,若是谢景和死了,世族定会大乱,不知又会推出哪个“谢景和”。 她缩在角落里,看向谢景和的方向,试探问道:“你怎么样了?” 昏暗的环境中,沈知瑶看不清谢景和的动作,她想凑上前,但仍有几分戒备。 这时,她听到谢景和虚弱的声音响到:“我若想害你,就不会救你。” 沈知瑶被看穿了心思,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上前走到谢景和身边,嘴硬道:“我可没这么想。” 谢景和并未理会,他伸手解开了衣领。 沈知瑶目光一滞,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做什么?” 谢景和动作不停,他轻笑出声,空气中僵持的气氛缓和下来。 他动作不停,伸手扯下了衣物,粘黏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沈知瑶敏感的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这才反应过来,谢景和应该别处也受了伤。 她磨磨蹭蹭走了过去,迟疑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谢景和有些无力的说道:“伤口太大了,止不住血。” 昏暗的月光洒在谢景和裸露的皮肤上,泛着柔和的光,他身姿修长,腰背肌肉紧实,此时腹部一处长长的伤口,正不断向外流血。 他伸手撕下了身上仅有的干净布料,递给了沈知瑶,“帮我包扎一下伤口。” 他脸色苍白的不像话,以往那副清冷模样,沾染上了几分脆弱。 她低头俯视着谢景和,心中升起一抹微妙的满足感,现在不管对谢景和做什么,他都反抗不了吧。 沈知瑶连连摇头,甩走了那不合时宜的念头,弯腰跪坐在谢景和身侧。 他看着似乎没什么力气,只能配合她抬手。 沈知瑶靠近谢景和,将手中的布料压在了伤口处,手中的肌肉猛的一缩,似乎疼的厉害。 她抬头看了眼谢景和,却见谢景和闭着眼睛,并未痛喊出声。 她鼓起脸颊,轻轻吹了口气,小声问道:“痛不痛?我轻点。” 想起小时候自己受伤,父皇也是帮她吹吹,会好很多,她下意识学着父皇的模样。 谢景和腰腹处肌肉猛的一颤,若不是知晓这位公主殿下对男女之事十分懵懂,他又要以为她在引诱他了。 谢景和清了清嗓子,嗓音半哑道:“快些。” “哦。” 将布料绕至腰后,沈知瑶不得不靠的更近,搂上了谢景和的腰,她轻柔的呼吸喷洒在胸口处,谢景和暮地睁开眼睛,看见一颗圆圆的脑袋正凑在自己怀中。 他夜视力要比沈知瑶好不少,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她颤抖的睫毛,挺巧的鼻梁以及嫣红的嘴唇。 他又闭上了眼,想往后退去,却无处可退。 若是其他女子,定会脸颊羞红,可沈知瑶自小没什么玩伴,也无母亲教导男女之事,每日念叨的都是如何登上皇位,造福天下百姓,甚至之前的勾引,也是学的话本上的。 她完全不知晓自己已经快要贴了上去,正专心的缠绕手中的布料。 一圈又一圈,靠近又远离,谢景和已经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别的地方更痛了。 他心中有些唾弃自己,尽管平时对此事并无多大兴致,可每日晨起,都会有些反应,而他每每都枯坐许久,等身下反应消失。 他自小看多了谢昭流连在不同女色之间,心中对这种事情很是厌弃。 沈知瑶突然被谢景和抬手推开,他声音压的很低,带着几分排斥:“我自己来吧。” 沈知瑶收回了手,不知哪里惹到了他,屈腿坐在了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她看着谢景和伸手将伤口处的布料打结,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这才感觉脚腕处一阵疼痛,她伸手摸了摸,并未发现红肿,外面的雨仍在下着,她闭上眼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再睁眼,沈知瑶被冻得抱紧了自己,天色已有些亮了,只是雨还下个不停,她扭头看向谢景和,只见谢景和靠在石壁上,眼眸紧闭,脸颊有些泛红。 该不会是发热了吧。 沈知瑶连忙上前,甫一站起,便感觉一阵头晕,她摸了摸脸颊,入手十分滚烫。 “谢景和,谢景和?” 谢景和仍靠在石壁上,没有什么动静,昨晚太黑看不清楚,现下两人的模样都十分狼狈。 而谢景和下巴也长了细细的胡茬,沈知瑶又唤了两声,见他还没动静,她蹲下身,伸手向他鼻子探去。 突然,沈知瑶手腕被紧紧握住,谢景和眼睛睁开,被他眼中的杀意吓了一跳。 随即,她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你没死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死了。” 谢景和夜里担心有野兽出现,守了半夜,才睡下不到片刻。 他视线落在沈知瑶红红的眼睛上,开口解释道:“我没事。” 沈知瑶抬手抹了把眼泪,吓死她了,还以为和尸体睡了一整晚。 第18章 她犹豫的问道:“你发热了吗?” 第20章 谢景和摇头否认,他腰腹处伤口伤的很重,只是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若是小意他们及时赶到,就不会有大碍。 相反,谢景和看着沈知瑶,语气带着肯定:“是你发热了。” 沈知瑶面颊烧红,嘴唇干裂,一副病态。 沈知瑶并未否认,“我自小便是这样,风一吹就病了。” 八月末的天,已十分炎热,可她穿着湿衣,又吹了一夜的风,自然又病了。 谢景和听了她的话,陷入了沉思,山洞内又恢复了安静。 沈知瑶迷糊间,突然听到谢景和开口问道:“为什么救我?” 沈知瑶一激灵,原本迟钝的思绪重归敏捷,她斟酌着开口道:“你我虽是仇家,但你救我才受的伤,我不能丢下你。” 她抬眼小心看了眼谢景和,不知他信了没。 他应该不知道一开始她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走掉的,不过不论如何,最终她还是回来了,她救了他一命是事实。 “那你呢?你为什么替我挡了一箭?” “那箭冲我来的,与你无关。”他指尖微动,语气平淡无波。 沈知瑶喃喃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迟迟听不到回应,她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瑶再次醒来,入目是陌生的帷帘,她想要坐起,才发现浑身疼的厉害。 屋内静悄悄的,房屋内的用具都十分精致,打扫的十分干净,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座山洞,伸手捏了捏抽痛的额角。 这时,只听门被打开,从外进来一人。 沈知瑶抬头向外看去,只见谢琬宜手中提着一摞草药,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看见沈知瑶醒了,她震惊中又带着几分惊喜,快步走上前,坐到了床边,伸手探向了她的额头。 沈知瑶被她这略显亲密的动作,弄的十分不自在。 “你醒了!饿不饿!”谢琬宜连忙追问着,她声音响亮,可见那场刺杀中,她并没有受伤。 沈知瑶下意思搜寻那常年陪伴在身边的几个丫鬟。 谢琬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哎呀,别看了,明玉去给你煲粥了,还没回来,她啊,担心你突然醒来,吃不上热乎的,一天要往小厨房跑好几次呢。” 沈知瑶这才松了口气,迟疑道:“我睡了很久吗?” 谢琬宜用力点头,“你不知道,你快把明玉他们几个吓死了,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居然这么久吗? “我们现在在哪里?我怎么回来的?” 谢琬宜罕见的耐心回答她的问题,喋喋不休道:“我们已经进了盐城,现在住在县令府上,你好好休息吧,不用担心。” 沈知瑶突然想起谢景和的伤,她追问道:“你哥哥呢?他没事吧。” 谢琬宜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哥哥他比你好多了,他没事。” “你不知道,那天快把我们吓死了,我和小意他们,连夜上山找你们的下落,清晨才在山洞发现你们,哥哥只是失血过多,你都烧晕过去了。” “呐。”谢琬宜提起手中的药包,给沈知瑶看。 “我去寻的上好的灵芝,给你补补。” 沈知瑶看着在她面前说个不停的谢琬宜,她脸上时不时露出几抹关切的神色。 她心中十分复杂,一面想起小时候两人打架的场景,一面又是谢琬宜最近几次对她的好意。 她突然抬手拉住了谢琬宜:“你为什么要关心我?” 谢琬宜猛的站起,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大声道:“谁关心你了?如果不是你救了我哥哥,我才不会看你。” 说罢,她向门外走去,一把推开了门。 沈知瑶仍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朦胧间,她看到了谢琬宜,只是是幼时的谢琬宜,她难得不见顽劣,脸上挂满了泪水,正冲着自己说着什么。 沈知瑶努力想要靠近,可怎么也听不到谢琬宜究竟在说什么。 再次睡醒,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次,明玉守在她床边。 看见沈知瑶醒来,连忙吩咐丫鬟,给她准备些吃食。 她也不说话,只是抹着眼泪,向来稳重,办事妥帖不出差错的明玉,哭的眼睛红肿。 沈知瑶刚想说话,只听肚中传来声响,明玉连忙将她搀扶起床,喝了小半碗煮熟的肉粥,沈知瑶才小声开口问道:“这几日情况如何?” 明玉回道:“无事,谢公子也受伤了,最近几日正在养伤,他命人放了些粮,一些流民被安抚,并未闹出什么事。” 她刚睡醒,不能吃些刺激肠胃的东西,明玉给她备的吃食很是清淡,沈知瑶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她放下心来,“云舒呢?” 话音一落,便见一身影从窗边跳入。 云舒半跪在一边,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公主殿下,臣护驾不利,请您责罚。” 沈知瑶打量了他几眼:“可有人受伤?” 云舒低头回复:“有两名暗卫受伤,但并无大碍。” 沈知瑶当时是看着云舒为了救她,挡在她身前,因此心中并无气愤,只是她仍有疑惑:“这群人,是冲着谁来的?” 云舒摇了摇头,“公主,当时事情紧急,我们抓到的活口全都服毒自杀了,因此并未审讯出是何人所为。” “不过,谢公子可能会知晓。” 谢景和,沈知瑶心中默念,她又想起谢景和躺在那脆弱的模样,若谢景和只是普通世家的公子,他那副皮囊,去做个小馆定会火遍整个京城吧。 沈知瑶收回思绪,脸色有些古怪,她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她轻咳一声,“云舒,盐城的情况如何?” “公主殿下,盐城这一带今年大旱,百姓一整年颗粒无收,吃不上饭,而县令把此事禀报朝廷后,分发的救灾粮十分稀少,根本安抚不了那批百姓,这才引起暴乱。” 沈知瑶目光有些凝重,云舒继续道:“这群流民中,有一人唤做岳鹏,曾有人说他之前是做山贼的,后来实在没了吃的,才下了山,组织起暴乱的流民,沿路伏击经过盐城的商队,抢夺粮食。” “目前这伙人就在离盐城不远处的山头,公主,可是要派些人围剿?” 沈知瑶摇了摇头:“说到底,这些人只不过是没了活路。” 前些日子,盐城的事传回京城,沈钦立即开放国库,分了不少粮食救灾,可现在看来,一层又一层的贪污,这些百姓能拿到的粮食根本不能维系生活,事情才越闹越大。 只是不知这盐城的县令在此扮演着什么角色。 “收拾下,我要去见一面县令。”沈知瑶掀开轻薄的羽被,起身下了床。 “公主,此事不急,那县令派人请了公主参加明晚的宴席,明日再见也不迟,您身子刚好,哪敢这么折腾。” 沈知瑶还有些犹疑,事情耽误不得,而她又昏睡了几日。 明玉又劝道:“您身子要是没养好,后面若又出什么事,您岂不是更插不了手?” 沈知瑶这才又坐回床上,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外面的百姓饭都吃不上,这县令还有心思设宴。” 目光一转,她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云舒,她缓和了语气:“你下去吧。” 云舒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此时,竟有些迟疑,他眼中划过一丝感激,神情中多了几分敬重:“多谢公主宽容。” 云舒又像往常一般瞬间不见了踪影。 她受伤一事,云舒虽没有护好她,可这事也不能全怪罪到他身上。 更何况,沈知瑶是存了私心的,她知晓云舒等人对她并无几分主仆情谊,沈家军历年均握在下一任皇帝手中,他们各个都有着重振皇族的信念。 可却被沈钦派来保护她,甚至日后还可能要护送她离京,跟着她一起躲藏于世,他们这群人里,自然有人不甘心。 她知晓这点小恩小惠对于云舒来说并不算什么,可以后时间还长着呢,她有把握让沈家军忠心于她。 翌日,天色渐晚,灯火初上,宴席上热闹非凡,众人皆坐在筵席前,与身边之人说着话。 盐城离京城甚远,这里日光强烈,大多数人皮肤呈黄褐色,鼻梁高耸,眼窝深陷,生的高大健壮,与京城中人很是不同。 台上轻舞的女子衣着暴露,大多数身着抹胸纱布罗裙,腰部一抹丝带紧紧勒着纤细的腰肢,舞动间,香风袭来,端的是一副气派繁荣的模样。 沈知瑶今日身着青色圆领短衫,配的同色罗裙,乌黑的长发垂落至腰间,眼睛生的极黑极亮,唇瓣饱满,皮肤白皙,她缓缓走至席间。 场内静了片刻,皆看着走近的女子,呆愣在原地。 一中年男子,生的十分老实端正,留着两缕胡子,面带笑容,率先反应过来。 他从筵席的侧方站起,远远向着沈知瑶一拱手:“公主殿下。” 第21章 众人目光各异,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沈知瑶,只是那目光中不少带着轻视与傲慢。 沈知瑶并未在意,她看向坐在主席上方的谢景和,谢景和今日身着黑色轻装,长发如瀑,眉眼狭长,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漠然,好似与这世间繁华无关。 他正屈腿坐在筵席后,手中把玩着玉石,随着众人的目光一同看向沈知瑶。 第19章 自那日受伤后,沈知瑶这还是第一次见谢景和,按理说她算是救了谢景和一命。 可谢景和看她的目光仍然淡淡的,并未有丝毫亲近之意。 沈知瑶收回看向他的目光,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怪不着京中皆传谢景和此人极冷,从不肯主动亲近他人,如此看来,果真不假。 沈知瑶顶着这些视线,被丫鬟带着向谢景和下位一处筵席走去,按理说,沈知瑶做的位置,应在谢景和之上,可现在她却坐在谢景和右手边。 行动间,那些目光中夹杂着一些恶心的打量,像蛇一样流连在沈知瑶的腰间,沈知瑶皱了皱眉,落座后,县令一声令下,席间又恢复了热闹。 宴席上的女子翩翩起舞,片刻后,有不少衣着暴露的女子走到筵席上的男子身边,那些男子也毫不避讳,伸手一把搂住了女子的腰,往女子脸上亲去,那女子娇笑着躲开。 沈知瑶看的胃中似乎吃了苍蝇般,恶心的难受。 她眼神看向谢景和,只见谢景和身后也坐着一女子,此时正跪着前行至谢景和身边。 谢景和不为所动,他只坐在上位静静的打量着下方男子的丑态,那女子想要依在他怀中,却被他浑身冰冷的气质震慑,不敢上前。 那县令姓李名禹,家世普通,却靠供奉大量钱财坐上了这盐城县令的位置,他见谢景和身后女子不敢上前,于是抬手示意女子退下,他满脸谄媚道:“谢公子,可是不喜欢?” 谢景和撇了他一眼,明明这一眼并不含什么情绪,可李禹却感觉浓重的压迫力袭来,压的他后半句话怎么也吐不出口。 他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嘴角有些僵硬道:“谢公子,若您有旁的事,尽管吩咐。” 说完,他又坐了回去,不时小心抬眼看向谢景和。 这谢家公子,果然气质不凡,他在心中暗叹道。 这时,席间一长相阴邪,目光浑浊的男子,站起身,向着李禹道:“李大人,您这十分不妥啊,怎么我们都有美人相伴。” “公主殿下,只有一人?怎么不寻些小馆,好好伺候伺候公主啊!”他目光落在沈知瑶身上,带着几分贪婪。 还不等沈知瑶出声,那男子身后便挥来一鞭子,怒叫声传来:“伺候你大爷,你要不要找人来伺候伺候我啊?” 那鞭子挥的苍劲有力,落在那男子身上,发出一声脆响。 惨叫声响起,那男子回头,看见谢琬宜,目露惊艳,还不等他再看,谢琬宜第二道鞭子又甩了下来。 那男人想要闪躲,却躲避不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鞭。 顿时,身后血渍浸出,她又挥手。 李禹定睛一瞧,大惊失色,那可是王家的公子,他顾不得其他,连忙想上前命人拉开那打人的女子。 此时,沈知瑶大声唤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谢小姐的名声,今日谢公子饶不了你。” 说完,她偷偷瞧了一眼谢景和,见谢景和眼神中罕见的流露出几分笑意,并未出声阻止。 而李禹听到那一声谢小姐,又看了眼谢景和面不改色的样子,顿时歇了心思,只得瑟缩在一旁的看着谢琬宜打人。 这与沈知瑶一开始见到他时,他那副老实的样子截然不同。 沈知瑶心中对此人大致性情已是有了判断,趋炎附势,欺软怕硬,这城中百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与他脱不了干系,她心中已是又了杀意。 那被打的男子,原本就喝醉了酒,行动缓慢,吃了好几鞭子。 谢琬宜看着躺在地上爱好不断的人,冷哼一声,收回了鞭子,丢下一句话:“再敢冒犯,剥了你的皮。” 那凶狠的模样,令在场众人皆哑了声,脸色顿变。 这谢小姐说的冒犯,是指她,还是指公主? 若是指公主?那这谢家,何时与公主站在一处了? 他们虽然远在盐城,但百年来,谢家与皇族一向不合,已不是秘密,那今日之事是何用意? 他们抬头打量着谢景和的神色,妄图从这位世族掌权人脸上看出些什么。 李禹神色僵硬,再也不似沈知瑶方才见的那般神气,他向着小厮挥了挥手,小厮眼疾手快,将那男子带了下去。 他脸皮抽动着,向谢琬宜奉承道:“谢小姐打得好。” 他又命人在谢景和身边添了处席台,谢琬宜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谢景和身边,她冲着谢景和心虚一笑,自顾自小心吃起了摆放在面前的食物。 沈知瑶看着这场闹剧,微微勾起了唇角,有时候她不得不感谢谢琬宜,现在这些人估计都猜不透谢家对沈家的态度了。 要不了多久,这些人便会将书信传回京城,到时候,谢家与沈家关系缓和之事,定会传遍京城。 沈知瑶低头思索着,突然,谢景和身后一添茶水的丫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猛的刺向谢景和。 谢景和身体微微一侧,躲过了那一剑,这女子见刺杀不成,立即咬了舌头,软软瘫倒在地。 李禹吓得从椅上坐起,刚要说话,便听见利刃划破空气的声响,他反应极快的向桌下滚去。 从阴影处跑出不少黑衣人,拿着武器向主座袭来。 沈知瑶敏感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是冲着谢景和的,于是她连忙站起,拉着明玉向角落中跑去。 云舒迅速出现在面前,此刻他不像上次一般,上前迎战,而是站在沈知瑶身侧观察情况,将她护在了身后。 刺杀的黑衣人,数量非常多,皆不要命的冲着谢景和跑来。 谢景和安稳坐在椅上,屋檐处冒出一把把箭弩,谢景和身前也迅速出现一排护卫,将他护在了身后。 他嘴角上扬,脸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讥讽,眼睛却含着肃冷的杀意。 他站在前方,冷冷开口道:“都杀了,留几个活口,查查谁做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谢琬宜跟着谢景和,面上没有丝毫惊慌,两人从沈知瑶身前走过。 谢琬宜伸手拉着沈知瑶,勾起唇角说道:“还愣着干嘛?走啊。” 沈知瑶目光带着几分打量,落在了谢景和身上,他这态度,似乎早已知晓今日会发生此事。 宴席上,来参宴的众人,各个面色苍白的躲在桌下,听着头顶不适传来刀剑划过皮肉的声音。 而云舒,见事情已处理后,便又迅速离开了。 微凉的夜风吹过,吹散了宴席上那刺鼻的香脂味,谢琬宜甩着手中的香囊,走在他们两人身后。 沈知瑶低着头,思索着今晚发生的事。 那谢景和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她是来打探这位县主的为人,那谢景和呢?莫非,他是来抓刺杀他的凶手? “唔。”沈知瑶鼻子猛的撞向一物,她伸手捂住了发酸的鼻子,眼眶中迅速充满了泪水。 一直走在她身前的谢景和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沈知瑶毫无防备撞了上去。 他回过头看她,身上还带着那股肃杀的意味,沈知瑶心虚的转过了视线。 谢琬宜在身后,显然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她哈哈大笑,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公主,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占我哥哥便宜?” 沈知瑶脸色突的变红,扭头骂道:“你胡说什么呢?” 谢琬宜嘿嘿一笑:“害,不用害羞,京城中喜欢我哥哥的小姐多了去了,你被他皮囊所惑,爱上他很正常,很正常。” 沈知瑶气急:“别胡说,我才不喜欢你哥哥。” “阿琬。”清冷冷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几分不悦。 谢琬宜立刻闭上了唇,心虚的躲在沈知瑶身后。 方才还轻松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谢景和声线冰冷,像要冻伤人的春雪般,“我们到了,公主,您也请回吧。” 这语气比之前都要冷,也不知谁突然又惹他生气。 沈知瑶伸手又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哦。” 说罢,她带着明玉,向着另一边走去。 谢景和眉眼间带着难以忽视的冷意,看了谢琬宜一眼,谢琬宜顿时老实起来,站在谢景和面前不敢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沈知瑶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 “你跟我来。” 谢琬宜一脸恐惧的跟了上去,心中将近日发生的事重新回想了一遍,一路上十分不安。 行至一间简朴的书房,谢景和掀袍,坐在了椅上。 谢琬宜心虚的站在他面前,不敢随意坐下。 第22章 寂静的书房中,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谢琬宜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主动开口道:“哥哥,是我错了。” “错在哪里?” 谢景和反问道。 谢琬宜想了片刻,试探性问道:“我不该和公主走那么近?” 谢景和沉默了,他又开始摩挲手中的玉石,“你很喜欢公主?” 谢琬宜神色有些古怪,小声说道:“我与公主自小就是玩伴。” 谢景和轻呵一声,“你将她当作玩伴,可知她从未将你当作朋友,她对你,只有利用。” 月光下,谢景和的身影隐在暗处,他的神色模糊的让人看不清。 谢琬宜神色未变,“那又怎样,我喜欢她,我有让她利用的地方,她就不得不陪我玩。” 说到这,谢琬宜抬眼,看向谢景和:“哥哥,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谢景和手指微顿,“你要知道,你是谢家的女儿。” “我知道啊,只是那又如何呢?因为我是谢家的女儿,我才有价值,若是公主不陪我玩了,我就把她关起来,让她一直陪我玩。”谢琬宜略带固执的说道。 她似乎不知晓自己这些话有多么大逆不道,她的眼神中,只有对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抢到的执念。 第20章 谢景和走进了卧房,他并未点燃烛火,室内一片漆黑。 他伸手解开了外衣,嘴中低喃着:“因为是谢家的女儿,才有价值,才可以让她一直陪我玩。” 他轻笑出声,去了浴室,片刻后,湿着头发上了床,他掀起被子,躺了上去。 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山洞,沈知瑶正依在他怀中,给他包扎伤口。 他低头看见不停抖动的睫毛,嫣红的嘴唇,她靠的越来越近,这次他没有拒绝,轻轻吻了上去。 那向来极黑极亮的眼睛中盛满了他的身影,带着些欢喜,伸出白嫩的胳膊,亲密的搂着他,一遍一遍笑着啄吻,全然信赖的模样,他的手慢慢搂上了那细细的腰肢,紧紧压在怀中。 …… 谢景和猛的睁开了眼,身下疼痛,他身子一僵,缓缓掀开了轻薄的丝被,眼中满是惊愕。 他起身又去了浴室,换了衣裳,天色未明,他坐在椅中,再也睡不着了。 李禹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渍,脸上仍带着惊恐,快步回了卧房。 砰的一声合上了房门,拿起桌上剩下的茶水,咕噜一口喝了个干净。 他软倒在椅上,喘着粗气,半响才缓了下来。 想起方才宴席上那躺倒一地的尸体,以及大片大片的血液,他忍不住又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突然站起,开始收拾卧房中的东西。 这小小的卧房装饰的十分奢华,到处摆放着精致小巧,却又价值不菲的珠宝,他将房中的东西一扫而空。 鼓鼓囊囊的包袱十分显眼,他心痛的看向床边半人高的花瓶,咬了咬牙,抬头向外走去。 外面漆黑一片,皎洁的月光照在庭院,他摸黑儿向着侧门走去,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看到一个下人。 李禹四下张望脚步停住,他敏感的发现了不对,以往府中不会这么安静,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侧门,心中十分迟疑。 最终,侧门吱嘎一声打开,李禹回头看向院内发现并无异常,这才侧身出了门,小声关上了府门。 刚要离开,便觉脖子一痛,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血。 他还来不及恐惧,眼前就黑了。 李禹的身体软倒在地,被两人迅速拖走,地上的血液也被处理干净。 此时,府中的下人,还不知他们的县令早已死去。 沈知瑶沐浴后,衣衫单薄,她坐在美人榻上,明玉帮她绞着头发。 转过身时,就见云舒站在角落中,拱手禀报:“公主,李禹已经处理完了。” 沈知瑶衣衫单薄,云舒垂下眼帘,低头收回了目光。 沈知瑶来了精神:“他真跑了?” “是,我们守在府门,他怀中还抱着一堆金银首饰。” 沈知瑶点了点头,“那些东西保管好,别被人发现。” “是,公主。” 沈知瑶原本是不打算杀李禹的,可今日宴席,她吩咐云舒去了他的卧房。 里面珠宝无数,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这么些年都能收下如此多的藏品,更何况,今日这李禹,明显是站在世族那边的。 而她想要在盐城做些什么,必会被李禹阻拦,而这人贪污无数,死不足惜。 若是他不出府,说不定还能多活几日,没想到他自己做贼心虚,今夜就卷了钱财跑路。 沈知瑶晾干了头发后,满足的躺回了床上,一夜好梦。 翌日,沈知瑶被院中的动静惊醒,明玉听见内室的动静,推门进了卧房。 “他们发现李禹不见了?”沈知瑶坐起,乌黑的长发滑落,她睡眼朦胧直接问道。 明玉点了点头,撩开了帷帘,伺候沈知瑶起身。 “公主,他们今日一早就发现了,现下外面都在找李大人。” 沈知瑶慢悠悠起了床,换了身衣裳,“昨日那些官员都回去了吗?” “还不曾回去,他们昨日被吓破了胆,大多都在县令府住下了。” “现下啊,都聚在厅堂里呢。” “谢景和呢?” “谢公子一早就出了门,放心吧,公主,我们的人都跟着呢。”明玉温声说道。 厅堂内,不少昨日宴席上的官员聚在一起,各个面带惊慌。 这些人大多都是京城世族的一些旁支,身份地位并不是十分显赫。 沈知瑶笑盈盈的走了进去,这些人抬头向她看来。 “公主,您怎么来了?”其中一人拱手行礼道。 沈知瑶神色镇定,她略显悲痛道:“听闻李大人失踪了,而城中不少百姓仍忍饥挨饿,我今早派人去看了粮仓,里面还有不少粮食,所以想要问诸位大人,是否允我开粮救济百姓?” 那男人脸皮抽动了一下,勉强牵起嘴角,“公主,这李大人还未找到。” 沈知瑶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了,李大人已经失踪了。” 清冷冷的视线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唇角又勾起了笑容,丝毫不见方才的悲痛。 那男人脸色僵住了,半响,才回过味来:公主殿下这意思,似乎早就知道今日李大人会失踪,那么是否可以说明,这李大人…… 他再看向沈知瑶,只觉沈知瑶面上的笑容十分冰冷古怪,他恍过神,皇室沈家再不济,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而谢家昨天也表明了态度,并不公开与皇族站在对立面,如此说来,这谢家也默许了此事。 他连忙低头附和:“是,公主殿下,李大人已经失踪了,这府中的存粮,自是由您来分配。” 沈知瑶并不说话,仍盯着他看,他脸色僵硬,脸皮肌肉抽动,有些不舍道:“我府上也有些存粮,我愿拿出一部分配合公主殿下救济灾民。” 沈知瑶这才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余人也回过味来,纷纷附和。 不久,厅堂内又恢复了安静。 县令院中的下人们听闻此事,都不敢有异议,被明玉命人在府门前搭起了院蓬。 从粮仓中不断抬出一袋袋装满粮食的米袋,附近不少百姓被吸引,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府前聚了一堆衣着破烂,身型异常消瘦的流民。 他们眼巴巴盯着那煮着粥水,冒着香气的大锅,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府中的官兵都站在门口抽出兵器,震慑越来越躁动的流民。 明兰上前安抚道:“大家不要挤,公主殿下说了,大家都会有吃的。” 她声音响亮,在街道回响。 一看着七八岁的瘦小孩童奶声奶气说道:“都会有吃的吗?” 明兰重重点头,“都会有的,公主殿下特意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给你们送吃的。” 不少人听到了明兰的话,都向着沈知瑶的方向跪去。 沈知瑶站在不远处,遥遥看着眼前这一幕。 谢琬宜抱胸走来,她看了一眼沈知瑶,懒懒说道:“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 沈知瑶冲着她一笑,“自然不是。” 沈知瑶与谢琬宜这段时间接触后,她算是看明白了,谢琬宜就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甚至脾性中有些顽劣,酷爱捉弄人。 只是她有时候不得不感谢谢琬宜,因为她,她做的一些事才能顺利不少。 她从不敢小瞧谢琬宜,谢琬宜不放在心上并不意味着她傻,相反,沈知瑶十分怀疑,谢琬宜其实什么都知道。 只是她为什么要帮她,她还想不明白。 “那你是来监视我哥哥的?”谢琬宜眼眸一转,直接问道。 沈知瑶被她问的一噎,没想到她直接点破了此事:“我不该盯着他吗?” 第23章 沈知瑶反问道,将问题抛了回去。 谢琬宜看着她哈哈一笑:“算了算了,不讨论他了,我们来盐城几天,还没去街上转转呢,要一起去吗?” 沈知瑶又看了眼外面的百姓:“城中百姓都吃不饱,街上的店铺哪里会开张。” “这可说不准,今晚我去接你,你记着等我。”谢琬宜边说边往外走,她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骑马向外走去。 沈知瑶看着她的背影,明玉问道,“公主,可是要派人盯着她?” “算了。” 她又看了眼外面的百姓,转身回了庭院。 到了申时,谢景和才从外赶回,小意站在房中汇报道:“公子,今日公主开了县令府上的粮仓,发放了些粮食。” 谢景和问道:“那李禹死了?” “是,昨夜公主的人提前动了手。” 小意又说道:“公子,公主派来的人,最近几日一直跟着您,是否要把他们甩去?” “不必。”谢景和的声音传来。 “这几日留些人看好县令府。”他继续说着,想必今日放粮一事,已经传遍盐城,不知那崖山上的一伙人,是否会选在最近动手。 谢景和将外衣脱去,换了身衣裳,向着县令府偏远处行去。 小意紧跟在身后,他们越走越偏,来到一处荒园,门口守着几名护卫,见谢景和连忙低头行礼:“公子!” 谢景和脚步未停,迈腿进了院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来。 他进到阴暗的牢房中,房中吊着五人,口中皆放有木枷,浑身沾满血液,有几人浑身散发浓浓的尿臭味。 此时正双眼紧闭,奄奄一息。 第21章 谢景和突然出声,空荡的牢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被吊着的人抖的更厉害:“如何了?” 小意神色阴沉,恭敬道:“嘴巴都很严实,问不出什么。” 那俊美的脸隐藏在暗处,让人看不清神色,他站在那群人面前,不近不远的距离。 “那就查查他们的家人,查到后都杀了。”冷漠的声音传来,不夹杂丝毫感情,仿佛是生是死仅在他一念之间。 吊着的人牙关紧闭,目光仍如同死水般,不为所动。 谢景和转过身向外走去,突然他顿住脚步,“对了,从谢运那里开始查,他手下的暗卫,想必总能查到他们家人的线索吧。” 身后锁链猛的响起,嘶哑的声音吼道:“我说,我说,放过我的家人,放过他们。” 谢景和沿着来时的路,向休息的庭院走去。 他眉头紧皱,步履急促,失了往日的严谨,外放的气质压的人喘不过气。 胸口处的伤口,时不时抽痛,让他愈加烦闷。 行至院前,远远便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 沈知瑶正站在他庭院前,听到动静,向他看来,眼中迸发出一抹连她都不曾注意到的光彩,转瞬即逝。 他脚步未停,率先进了书房。 县令府提供的住处都不算大,胜在书房,卧房与浴室都有,只是并未做出明显划分。 沈知瑶看出谢景和神色不对,也未寒暄,跟着谢景和进了书房。 “何事?”谢景和长腿微曲,坐在了案牍后的檀香椅上。 沈知瑶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多余的椅子,只好站在他不远处,沉声说道:“你要派人围剿那些藏在山中的流民吗?” 谢景和点头,他静静的看着沈知瑶,目光幽暗。 沈知瑶敏感察觉到眼前之人情绪似乎有些古怪。 她拧紧了眉心,“那些流民,大多是由于吃不饱饭,这才上了山。” “公主。”谢景和出言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语气极冷,带着股不用拒绝的意味。 “仁慈,对于你来说,不是件好事。若他们愿意下山,自然可以放他们一次,可他们若是不愿,那就需要赶尽杀绝,以儆效尤。” 沈知瑶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愣住了。 他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看着沈知瑶,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沈知瑶知晓不该有太多仁慈,那些人烧杀掠夺,抢夺城中原本就饱受饥饿的百姓剩下的粮食,甚至丧心病狂到吃起了人肉。 她叹了口气,认同了谢景和的说法。 “准备何时动手?”沈知瑶继续问道。 “公主带来的粮草,可以派人去不同地方分发,这场灾祸不是一时的,公主还需牢记此事。”谢景和提醒道。 这是提醒她莫要将带来的粮食全部分发出去。 “还有一事。”沈知瑶轻咬嘴唇。 嫣红的唇上被轻咬出牙印,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迟疑, “派人围剿一事,可否带上我?”沈知瑶想跟过去,她还是不能信任谢景和。 书房内陷入古怪的沉寂,不知谢景和是否听出了这份不信任。 他轻笑出声,站起身,向沈知瑶走来。 她站在堆放古籍的书架边,看着谢景和朝她走来,有些紧张的后退两步。 以往沈知瑶总是觉得谢景和是冷淡的,是从容不迫的,因为他很少会展露出攻击性的一面。 可是现在她知道她错了,他站在她面前,就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谢琬宜总是表现的很怕谢景和。 她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后背靠贴在了书架上,结结巴巴道:“怎么了?” 谢景和看着眼前这个还在装傻充愣的人,勾了勾唇角说道:“我以为上次一事,公主应当知晓我对你并无敌意。” 他指的是上次山洞的事,两人算得上是同生共死。 沈知瑶低下头,有些心虚,她不想承认她对他的防备,但是又不敢轻易得罪谢景和,只得小声解释道:“我从小到大很少出宫,也从未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我想跟着你去看看,我保证,绝不会给你填麻烦。” 沈知瑶抬起头,神色十分真诚,只是那话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两人心中都清楚。 “小骗子。”谢景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清冷冷的落在沈知瑶的耳朵里。 她耳尖莫名有些红了。 谢景和后退一步,与沈知瑶拉开了距离。 他语气莫名道:“公主,既然你想去,那三日后子时,我会派人来接你。” 沈知瑶语气带上了几分喜悦:“多谢。” 她又看了几眼谢景和,原本不打算多问的,只是现下,她又有些迟疑。 沈知瑶轻咳一声:“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谢景和的语气也不像之前那般冰冷。 两人因为上次山洞一事,关系缓和了不少。 “凶手查出来了吗?”沈知瑶追问道。 他冷哼一声:“都是些陈年往事,就算不用查,我也知晓是谁做的。”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提起陈年往事时,充满了讥讽。 沈知瑶没有再问,看来这陈年旧事,对于谢景和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庭院,沈知瑶坐在汤池内,默默想着谢景和最后那句话:“公主殿下,您知晓的,这世间的东西,皆是有代价的。” 难道说,谢景和从一开始对她表露出的好意,都是有目的的。 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黝黑的眼眸中盛满了疑惑,沈知瑶想不明白,谢景和到底想要什么。 她手中最有用的,就是父皇那一半兵权,难道,谢景和想要将那一半兵权也一并拿走? 沈知瑶浑身打了个冷战,温暖的汤池也暖不了她身上的冷意。 她回想起她与谢景和接触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帮助那些学生,再到又教授她弹琴,再到此次他们一同前往盐城。 谢景和从未对她表露出敌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沈知瑶头埋进水中,半响才钻出,从汤池中出来,擦干了身上低落的水珠。 她捏了捏胸前的肉,又长大了不少,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往年的衣衫,可能又要换了。 刚套上外衫,谢琬宜风风火火推开了房门:“公主,快!” 谢琬宜穿着男子的服装,怀中拿了一个包袱,头发高高束起,只是精致的眉眼,仍能看出是位女子。 沈知瑶一愣,她都忘了此事。 谢琬宜看她还湿着头发,撇了撇嘴,“不是说了今夜出去玩吗?” 她将手中的包袱丢给了沈知瑶,沈知瑶动作不如谢琬宜那般灵敏,艰难的一把抓住丟向她的包袱。 沈知瑶皱了皱眉,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以往这个时候,她绞了头发就能睡下。 “近日盐城附近很乱,还是不要这么晚出去吧。”沈知瑶拒绝了谢琬宜的提议。 谢琬宜却很兴奋,她脸上流露出几分向往:“快走吧,那香满楼听说有很多美人儿。” 沈知瑶对美人不感兴趣,她又一次拒绝道:“谢大小姐,万一我们被抓了,谁来救我们?” 第24章 谢琬宜收回了手,抱胸看着沈知瑶不说话。 沈知瑶被她看的有些心虚,最终还是说道:“好吧!” 她换上了谢琬宜为她准备的轻便的男子衣衫,和谢琬宜比,沈知瑶的脸更加秀美温和。 她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 谢琬宜拉着沈知瑶向外走去,明兰原本也想跟去,却被谢琬宜以人多眼杂的理由拒绝了。 夜晚的盐城显得十分荒凉,与京城的繁华截然不同。 今日县令府前施粥一事,已经传遍了盐城,此时黑暗的街道中,还时不时窜出几个瘦弱的孩童,还有些人睡在离县令府不远处的街道上,以便第二天一早便可以抢到食物。 沈知瑶心中一阵生寒,她没有武功,若是碰到什么人,跑也跑不过,实在是太危险了,谢琬宜一点也不紧张。 看见沈知瑶紧绷的小脸,安慰道:“放心吧,我会武功,况且哥哥带来的人,会定时巡视的。” 沈知瑶不说话,任由谢琬宜拉着她的手腕,穿梭在僻静的小巷中。 不多时,两人走到一处挂满彩色灯笼的楼前,这与城中其他破败的房屋有很大差距。 门口守着身强力壮的护卫,不时从里面传出女子的娇笑声,以及男子的吼声。 沈知瑶拉住想要上前的谢琬宜说道:“城中大多数百姓都吃不起饭,这香满楼,怎么这么热闹?” 谢琬宜眼神流露出几分不屑:“哼,我的公主啊,这百姓与他们有什么关联,这些世族子弟,就算是旁支,也各个都十分傲慢不顾别人死活。” 沈知瑶听到她这话,面露惊异,她以往不知谢琬宜对其他世族的态度,如此看来,她对有些世族,也是十分厌恶的。 她顿时觉得陪这位谢大小姐玩耍,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谢琬宜拉着沈知瑶上前一步,果不其然,被门口两人拦了下来。 他们仔细打量着谢琬宜与沈知瑶,疑惑道:“你是谁家的?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谢琬宜从怀中掏出了玉佩,玉佩散发着淡淡的光,上面的谢字鹤然展现在他们面前。 两人皆是一惊,低头恭敬道:“原来是谢公子,请进。” 第22章 谢琬宜神态自然的走进了花满楼,沈知瑶跟在她身后仔细观察着。 一楼有不少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她们身着纱裙,只在胸前与腿部有少量布料遮挡。 而角落中,有不少男子怀中搂着女子,上下其手,沈知瑶哪里看过这场面,顿时愣住了。 谢琬宜也面色通红,不知是否要继续往前走。 一脸上涂着薄粉,却异常美丽的年轻女子走至沈知瑶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们两人一眼,娇笑着说道:“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是出来见见世面的吗?” 沈知瑶讪讪一笑,瞪向谢琬宜。 谢琬宜清了清嗓子,不愿在外人面前露了怯,强做镇静道:“有没有上好的雅房?” 那女子轻点圆扇,唇角微微勾起:“自然是有的,小姐,可是要找两个小馆伺候?” 谢琬宜又瞄了一眼其他人,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必,把你家最好的菜和酒拿上来。” “是。” 沈知瑶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间的喧闹,她罕见的冲谢琬宜发了脾气:“怎么又来这种地方?” 谢琬宜自知理亏,她略显心虚道:“我就是听闻这里的菜好,酒好,想来尝尝,哪里知道此处竟是花楼。” 沈知瑶狐疑的看着谢琬宜,只是来都来了,也不好现在就急着离开。 这间房与京城中常见的茶楼很不一样,很是宽敞,外间摆放着用膳的桌椅,而不远处,应是小馆或花娘表演才艺的地方。 侧面多了一处门,沈知瑶好奇上前打开,只见里间竟然还有一拔步床,沈知瑶一把将房门合拢,面色铁青。 正要说话时,房门被敲响,丫鬟们摆上了许多菜肴,确实在京中从未见过。 那些下人行动十分规矩,动作迅速,片刻后,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沈知瑶毫无胃口,她现下只想快些回去。 这时,只听一阵吱嘎声传来,夹杂着女子的尖叫,沈知瑶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看着谢琬宜。 沈知瑶不懂,可见识广泛的谢琬宜立即就懂了。 这饭也吃不下去了,她拉着沈知瑶想要离开。 这时,只听另一边谈话声传来。 “寨主,您可听闻那公主和谢家的公子,近日都来了盐城?”一道粗旷的男声传来。 沈知瑶手一顿,拉着谢琬宜停下了出去的脚步。 谢琬宜不明所以,正想要询问,沈知瑶左手轻放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寨主?莫不是那岳鹏?会这么巧吗? 沈知瑶侧耳走至墙边,仔细听起来。 “自然听说了。”另一道声音传来。 “寨主,要不我们跑吧,那谢公子怕是不日就要派人来围剿!” “跑?跑什么?我们跑了,其他人怎么办?” “你不要忘了,我们已经应承了,跟着我们定会有口饭吃,若是跑了,和那狗县令有何区别?” 粗旷的男声半响没有说话。 那寨主叹了口气,恼怒道:“我们盐城今年饿死了多少人!而那皇帝老儿可有想过边境的百姓!!” 谢琬宜听到此处,小心翼翼瞄了沈知瑶一眼。 “若是百姓吃的饱饱的,哪里用跟着我们上山做土匪。” “我若是见了那公主,拼死也要割下她的头,为我死去的家人报仇!” 沈知瑶与谢琬宜对视了一眼,都不曾开口说话,默契的站起身,小心向着房门走去。 这时,沈知瑶不小心撞到了门口的椅子,吱嘎一声,回荡在空荡的房内,隔壁的谈话声顿时停住。 谢琬宜看了眼沈知瑶,来不及多想,放弃从大门逃走,转身打开窗门,直接拉着沈知瑶跳了下去。 沈知瑶死死咬住了唇,这才没有尖叫出声,她不会武,一时被吓得不轻。 谢琬宜听到身后有一扇窗被打开,她不敢耽误,拉着沈知瑶向着漆黑的小巷跑去。 谢琬宜自小习武,跑的飞快,可沈知瑶自年长后,一直体弱多病,哪里跟得上。 谢琬宜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蹲下身,一把将沈知瑶背起,向着县令府狂奔而去。 沈知瑶趴在她背上,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些凉意。 身后几人似乎不敢在城中久留,见追不上,片刻后便没了踪影。 谢琬宜放下沈知瑶,小声道:“甩掉了。” 沈知瑶看着眼前喘着粗气的谢琬宜,突然笑出了声。 谢琬宜挑了挑眉,也跟着笑了,两人在夜色中悄悄靠近了县令府。 “怎么进去?”沈知瑶小声问道。 谢琬宜扬了扬下巴:“呐,翻进去。” 沈知瑶看着比她高了许多的院墙,摇头苦笑:“我不行。” 谢琬宜一拍她肩膀,“方才我都想说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弱,跑也跑不快,连墙都不会翻了?” “你忘记小时候我们悄悄翻进花园了吗?” 谢琬宜念叨着她们幼时一起做过的混账事。 沈知瑶转过了头,没有多说,她盯着身前的院墙发愁。 谢琬宜拍了拍肩膀说道:“你先上去,踩着我。” 漆黑的小巷中,县令府院墙的一角处,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沈知瑶摇摇晃晃,她的手攀在墙上,有些使不上力。 她顾不得什么公主仪态,害怕的嗓音都变了调:“你,你可千万站稳,别摔着我了。” 她脚下,谢琬宜笑着说,“放心好了,你爬上去坐稳了,等我过去了,再抱你下来。” 沈知瑶艰难的坐在了两米多高的院墙上,她怕的小腿都在发抖。 谢琬宜后退几步,起跳从她身边轻松越过,沈知瑶缓了口气,听到她落地,连忙说道:“快把我抱下去。” 还不等谢琬宜回答,沈知瑶便看见烛火照亮了她们两人所处的位置。 沈知瑶有些僵硬的转过头,便看到谢琬宜正低着头,站在谢景和身边。 沈知瑶脸色瞬间涨红,她心中砰砰砰跳个不停,不知晓自己为何会感觉羞涩与难堪,只是不断埋怨谢琬宜,让她丢了公主的脸面。 谢景和身后跟着不少下人,他们手中提着灯笼,均低着头,没有出声。 方才沈知瑶还看不清楚,此时灯火通明,她趴在两米多高的墙上,腿都软了。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公主的仪态,哀声唤道:“谢琬宜,快抱我下去。” 谢琬宜想要上前,却在谢景和冰冷的目光中,胆怯的缩回了脚。 谢景和冷漠的声音传来:“回谢府后罚三日禁闭,公然带坏公主,扣三月的银钱。” 谢琬宜敢怒不敢言,又看了眼还在墙上的沈知瑶,眼中充满了愧疚,她扭过头,迅速跑了。 第25章 跑了?沈知瑶看着谢琬宜的背影,心中怒骂,原本还对她升起的那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身后下人退去,只剩谢景和一人提着灯笼,站在墙下。 沈知瑶开口求助:“谢公子,快拉我下去。” 谢景和没有应承,反问道:“去哪了?” “啊?” “去哪了?”谢景和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莫名。 沈知瑶此时已经快要坚持不住,连续两次请求都没有得到回应,她怒道:“不关你事,哪里用你来管教我。” 谢景和站在原地没有出声,他抬头看向沈知瑶,那淡漠的眼神,让沈知瑶顿时后悔方才所说的话。 她还想再开口,却见谢景和背过了身,手中提着灯笼想要离开。 “别走,是我方才说错话了。”沈知瑶语气急切,夹杂着几分讨好,她压着难堪向谢景和求助。 谢景和仍没有回应,她终于坚持不住,惊呼一声,手一松掉了下去,她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意料外,她掉进了一个怀抱,是那股熟悉的禅香,她的腰被一双手紧紧搂着。 她低头埋进男子怀中,待脚落在地上,她猛的一把推开了谢景和。 “不要你管我!” “你不是要走吗?走好了!才不要你管我。” 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抬手擦了擦眼泪,被擦伤的手心染红了她的脸颊。 她小时候是不怕高的,只是突然有一天,她就很怕高,也总会梦到她在一片黑暗的环境中,一直向下坠去,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掉落在地的灯笼噗的一声熄灭了,沈知瑶背过身。 她只听见身后脚步声传来,谢景和拉过了她的衣袖,说道:“冒犯了。” 沈知瑶愣愣的被他带着向前走,她在黑暗中看不清方向,只得跟在谢景和身后。 湖边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声,沈知瑶冷着一张脸。 谢景和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行动间并无异常,她这段时间或许是长高了不少,之前只是到他胸前,现在堪堪长到了他下巴处。 他身姿卓越,腰细腿长,头发乌黑柔亮,竟比许多女子的头发还要好上不少。 谢景和的皮囊,可以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了。 若是他只是普通的男子,说不准她会将他带回府上,养在身边。 想着谢景和讨好自己的模样,她忍不住低笑出声,心中的火气也散了不少。 沈知瑶跟着谢景和,回到了那处熟悉的院落。 他走进外室,点燃了桌上的烛火,从怀中掏出药瓶。 沈知瑶被他安置在椅上,抬头看着他的动作。 谢景和轻轻拉过她的手,她柔嫩的掌心处,被划破了几个口子,正有鲜血不断渗出。 沈知瑶看到这伤,才感觉到痛,她下意思想要收回手,却被那只大手紧紧握住了手腕。 谢景和看着沈知瑶那略显湿润的眼眸,他指尖轻捻,又回想起沈知瑶从墙上掉下时,那依赖他的模样。 以及,她被逼无奈,只能向他求助时,他竟然微妙的升起了一股满足感。 第23章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升起的那抹不合时宜的念头,轻声说道:“受伤了。” 沈知瑶还在恼怒谢景和不及时解救她,她干脆转过了身子,不去看他。 谢景和站起身,衣料摩擦声传来,沈知瑶感觉手心被柔软冰凉的丝帕擦过,她手指轻动,再也不顾上疼痛,转头看向了手心。 只见谢景和低着头,正仔细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伤口中镶嵌的小石子。 她的手腕被谢景和的手抓的很紧,似乎怕她挣脱。 她正看的入神,忽然与谢景和抬起的眼眸撞在了一起,她略显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谢景和放下手帕,语气仍带着几分审讯的味道:“今晚去哪了?” 他又问了一遍,沈知瑶莫名感觉空气有些冷,她不明白谢景和为何会执着于这个问题。 她耳尖有些红,极轻极缓道:“去了花满楼。” 谢景和手指一顿,片刻后,他将先前拿出的药瓶打开,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处,瞬间,血就停住了。 “花满楼?”这三个字在他口中,被念出了别样的味道。 她连忙解释道:“我们没做什么,原本只是想尝尝盐城这边的菜和京城有什么不同,谁知还没吃上,就碰到了岳鹏。” 她说的很快,似乎害怕谢景和误会什么。 谢景和反问道:“碰到了岳鹏?” 沈知瑶轻轻点头,她想起岳鹏说的话:“他说,百姓也是没了吃食,没了办法。” 她忽略了岳鹏咒骂皇族一事,这些普通百姓,哪里会懂皇族也被世族牵制着,而现下朝廷已被世族把握。 谢景和轻轻点了下她的手背,沈知瑶看着掌心中用手帕包裹着的漂亮的蝴蝶结,轻轻勾起了唇角。 “公主,您最近几日,也已经派人去了各处施粥,那些暴乱的流民,若愿降者,可既往不咎,可那岳鹏,免不了死罪。” 沈知瑶略显讶异的看了一眼谢景和,这一眼没有恼怒,也没有以往的戒备,她好像重新认识了谢景和一般。 谢景和仿佛没看到那一眼,低沉的嗓音继续响起,带着几分劝戒:“公主,上位者,断不可过于仁慈,若您被他人轻易抓到了软肋,那这皇位,您就算坐了,也会与当今陛下一般。” 沈知瑶听后,轻轻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暗淡,她不只是在问谢景和,也是在问自己:“那父皇的软肋是什么?我吗?” 谢景和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不止,陛下的软肋,还有这些百姓,所以他做事处处被掣肘。” 沈知瑶第一次听谢景和谈起有关皇族的事,她想了想,还是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世族皆不把百姓放在眼里,那你呢?” 沈知瑶直直看向谢景和,想要问出个答案,她隐约察觉到了谢景和似乎对世族的态度有些许不同,只是不敢确定。 谢景和却不再出声,沈知瑶心中似乎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一把拉住了谢景和的手,急切问道:“你是不是也看不惯如今一些世族的所作所为?” 沈知瑶的眼神中迸发出一抹希冀,她迫切的想要从谢景和这里得到些答案。 谢景和看着那紧紧握着他的手,那手帕上又渗出了血迹,他轻笑一声道:“公主您忘了吗?我是谢家的人。” 沈知瑶仿佛感觉有一盆冷水浇在了身上,对啊,他是谢家的人,是京城第一世族谢家的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沈知瑶眼中的期许被浇灭,她收回了手,默默问道:“那谢公子,你想要坐上这皇位吗?” 沈知瑶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知道此刻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也知晓谢景和定然不会给她什么答复,但最近几次接触,让她感觉谢景和或许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冷酷无情。 “不会。”幽暗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肯定。 沈知瑶眼睛亮了起来,立刻应承道:“我若能登上皇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反正你不想坐那皇位不是吗?若父皇病逝,你们还要另寻他人,还不如选我。” 沈知瑶声音带上了几分蛊惑,试图做猎物引诱那比她更强大的对手。 她低头展现出示弱的姿态,“我更好控制不是吗?” 这一次,谢景和并没有开口拒绝,而是盯着沈知瑶看,那灼人的视线仿佛要将她洞穿,可沈知瑶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终于,谢景和缓缓开口道:“公主,我会考虑的,时候不早了,您快些回去吧。” 沈知瑶心中泛出一股喜悦,她嘴边压抑不住的喜色,眼神亮亮的看着谢景和,起身告退离开了。 小意守在门口,将沈知瑶送回了她的院子里。 梦中,沈知瑶又梦到了她急急向下坠去,只是这次有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眼前雾蒙蒙的让她看不清楚,只见那手骨节分明,是男子的手。 她喘着气醒来,明兰在外间守着,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看到沈知瑶满头大汗:“公主,又做噩梦了吗?” 沈知瑶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外面已经大亮,昨夜她睡的太迟,又操劳了一天,今日身子乏的很。 她赖在床榻上,又翻起了之前看的话本,她看的脸颊泛红,忽的又合上了话本。 惹得在一旁整理衣裙的明兰朝她看来:“公主,怎么了?” 她忙丢开了话本,转移话题道:“今日外面情况如何?” 明玉在她身边,向来负责向外打探消息,此时听沈知瑶询问,连忙说道:“城中许多百姓都十分感激公主不远万里送来粮食。” 沈知瑶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谢景和呢?” 明玉迟疑道:“谢公子也派人施粥,且派了许多护卫每日在城中巡逻,以防有人闹事。” 沈知瑶喃喃道:“如此看来,要不了几日,我们便可回京。” 第26章 也不知父皇身体如何,只是这次离京收获颇丰,至少她与谢景和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昨夜谢景和也并不像之前那次一般,直接拒绝了她。 沈知瑶又起了心思,登上皇位是第一步,谢景和此人,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要不然,她就会沦落到和她父皇一样的下场。 所以,她仍需拉拢谢景和,只是用什么办法,她却有些为难。 之前沈知瑶误以为谢景和对她有意,可现下她才知道,谢景和永远都是淡淡的,她根本想象不到以后他娶妻生子的模样。 况且,沈知瑶抬手捂住了脑袋,她不懂情爱,还是要趁早打消让谢景和对她生出男女之情的念头。 三日后的夜晚,沈知瑶换上了男子轻便的衣装,悄然坐上了谢景和的马车,去了城外不远处的山林。 这些侍卫脚步轻快,落地无声,隐藏在黑暗中,让人轻易不能察觉。 他们各个训练有素,围在马车周围,小心沿着山路走着。 沈知瑶放下了掀起的窗帘,心中升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凉意,谢景和手中的侍卫,竟这般强悍。 谢琬宜看沈知瑶坐在一旁很是沉默,以为上次她先跑了这事,惹得沈知瑶还在生气,她有些愧疚的拽过了沈知瑶的衣服。 沈知瑶一时不妨,被她拽的一趔趄,她收回思绪,疑惑道:“怎么了?” 谢琬宜松了口气道:“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沈知瑶一时有些好笑,她故意绷紧了脸说道:“你说了要抱我下来,结果自己跑了,害得我摔了下来。” “什么?”谢琬宜惊呼,她狭长的眼睛控诉般看向谢景和,却被谢景和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看的不敢再说什么。 她小声嘀咕道:“哥哥还是那样狠心,你不知道,之前京城中王家的小姐,当着他的面落下了水,他都不伸手拉一把,啧啧啧。” 沈知瑶心虚的看了眼谢景和,他喝着杯中的茶,默不作声。 马车停下,谢琬宜拉开车帘,只见马车停在了山脚下。 小意看向了马车,谢景和冷淡说道:“去吧。” 那围着马车的数百人,向山顶飞去,动作轻巧,迅速隐藏在了这片山林中,没有惊动一丝声音。 沈知瑶疑惑道:“我们不去吗?” 谢琬宜看了看沈知瑶那纤细的身子,撇了撇嘴道:“你跟上去干嘛?” 这时,从上了马车就不曾开口的谢景和解释道:“这几日只有少数山上的流民下山,山中还有数百人,他们这段时日杀了不少人,就算下了山,也要被送去牢中,我们在此等候,围剿趁乱逃出的漏网之鱼。” 沈知瑶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一个时辰后,果然见有人从林中仓皇跑出,浑身是血,他们面上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然而下一秒,就被射出的羽箭刺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沈知瑶不忍再看。 谢琬宜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道:“公主不必可怜他们,这几日我在府上,听闻他们不少人围剿过路的马队,连路过的百姓也不放过,甚至吃了人肉。” 沈知瑶听完,并没有被安慰到,看见不远处躺着的尸体,升起一阵恶心。 她跳下马车,走至角落处,干呕出声。 谢琬宜不放心她,连忙也下了马车,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第24章 从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人,动作迅速,在众人还不曾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沈知瑶拉了过去。 泛着寒光的锋利匕首横在了沈知瑶的脖颈处。 明玉明兰惊叫:“公主!” 那匕首再一次压紧了,丝丝鲜血流出,谢琬宜脸色沉了下来。 那人压着沈知瑶从角落中走出,沙哑着声音说道:“放我走,我就放了她。” 这熟悉的声音,令沈知瑶与谢琬宜相互对视一眼,皆认出了挟持沈知瑶之人,正是岳鹏。 沈知瑶心中暗骂一声,上次逃过了,谁知这次还是载到了他手里。 她吞了口唾沫,尽可能放轻语气:“可以放你走,你放了我。” 岳鹏手上还沾染着不少鲜血,他听到明玉几人喊了公主二字,手微微一顿。 沈知瑶发现了他这轻微的动作,想起这岳鹏对皇族的不满,心中不由得一沉。 岳鹏并未像上次他在花满楼说的那样,直接对沈知瑶痛下杀手,他推着沈知瑶向前走。 谢景和看着沈知瑶脖颈儿处的鲜血,眼眸微动。 岳鹏抬头示意道:“给我一匹马,放我走,我就放了她。” 他看着谢景和,显然是认出了他是谢家的公子谢景和,他眼神透露出几分惊恐,并不像众人看到的那般镇静。 谢景和目光深沉,他撩起衣袍,下了马车站在车旁,勾唇一笑,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林中:“你知晓我谢家与公主向来不合,你拿她来威胁我放你走?” 岳鹏身子一僵,回过味来,他目露绝望之色,脸上浮起一抹凶狠,突然大笑出声,看着沈知瑶说道:“看来你我今晚要一起死了,你们皇族,不顾天下苍生性命,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让这皇帝老儿只留下你这一条血脉,而今天你也……” 还未说完,他胸前一痛,低头看见一把匕首插在心口,他手一软,却强撑着想要将手中的匕首插向沈知瑶,却被一脚踹飞了出去,沈知瑶被云舒抱在了怀中。 关键时刻,云舒趁岳鹏注意力都在沈知瑶身上,成功偷袭,从背后杀了岳鹏,岳鹏的尸体软软的倒向了草丛,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带着满心的不甘与痛苦。 “公主,您没事吧?” 云舒将沈知瑶交给了明玉,明玉脸色一片苍白,护住了沈知瑶。 沈知瑶看着岳鹏的尸体,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人到死都以为是皇族的不作为,才导致的这场灾祸,她暗叹一口气,岳鹏自然知晓朝廷会派人围剿,可仍没有丢下那群誓死跟随他的人。 谢琬宜上前一步,却被明兰挡在身后,明兰警惕的看了眼谢景和,朝着谢琬宜说道:“谢小姐,公主就不劳您费心了。” 明玉拿出手帕,压住沈知瑶不断流出鲜血的脖颈儿,颤抖着手从云舒手中接过止血的药。 沈知瑶看了眼谢琬宜,冲明兰低低说道:“明兰,不可无礼。” 谢琬宜也不和她计较,她一把拍开了明兰的手,搀着沈知瑶上了马车。 经过谢景和身旁时,沈知瑶不曾留下一个眼神。 谢景和指尖轻颤,也跟着上了马车。 出了这变故,哪还有心情继续待在这山脚下,见事情完成的差不多了,谢琬宜立刻唤车夫回府,她坐到了沈知瑶身边,“怎么样,严重吗?” 纤细的脖子微微垂着,上面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与白嫩形成鲜明的对比,衬得伤口更加可怖。 明玉顾不上其他,小心翼翼的打开药瓶,正仔细给沈知瑶上药。 一骨节分明的手掌放着药瓶,递给了沈知瑶。 沈知瑶顺着手向上看去,看见谢景和正看着她,“用这个吧,这个药更好。” 他那少有情绪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关切,看的沈知瑶微微一愣。 她扭过了头,并没有伸手接过药,闷闷说道:“不用了,我与谢家关系向来不合,若这是毒药,岂不是正合你意。”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意,明显是把谢景和方才说的话放在了心里。 谢景和手一僵,他将药瓶放在了沈知瑶面前,放轻了声音道:“你知晓我那样说是让岳鹏转移注意力。” 沈知瑶低垂着眉眼,并未理会他。 她知晓谢景和的用意,只是谢景和的话也提醒了她,不论如何,她与谢家都是敌人。 她胸口有些闷,看向了窗外。 马车内的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谢景和不像以往那般冷淡,时不时看一眼沈知瑶,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琬宜看了眼谢景和,勾起了唇角,她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那瓶药就那样孤零零的放在了沈知瑶面前的茶几上,到了县令府,沈知瑶下了马车也不曾拿走那瓶药。 谢景和盯着药瓶,目光沉沉。 谢琬宜笑着说道:“哥哥,你不会对公主起了什么心思吧。” 她双手抱胸,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谢景和的目光移到了谢琬宜身上,谢琬宜打了个寒颤,“你瞪我也没用,我看这次公主殿下生了你的气,小心她回京就找了旁的男子做面首。” 说完,她迅速跳下了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半响,那瓶药被谢景和拿起,装进了袖中,他面不改色下了马车,只是行动间多了几分焦躁。 他默默念了那句词:“面首?” 他轻笑出声,神色多了几分茫然。 他感觉有些事情向着他不能把控的地方发展着,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失控,譬如当他看到岳鹏劫持了沈知瑶的那一瞬,他失去了往日的镇静,想要直接杀了岳鹏。 第27章 再譬如沈知瑶不理会他,他心中疼痛难耐,让他想要牢牢把握沈知瑶的情绪,让她再也不敢忽视他。 他又想起小时候曾经养过的一只鸟,这只鸟,一开始警惕他,对他不亲近,可他花费了时间饲喂它,给它好处,终于这只鸟对他展露出亲近。 可后来,他只是被关了几天禁闭,不能饲养它,再见到它时,它已经忘了他,和喂了它两日的人更亲近。 于是他将这只鸟关在笼子里,日日夜夜只见他一人,所有的吃食都不经他人之手,终于这只鸟开始全心全意的只亲近他一个人。 可是人和动物应该是不一样的吧,谢景和手指轻捻,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几日,沈知瑶忙着分发粮食,时常忙到夜里,谢琬宜时不时来找她出去玩,只是都被她拒了。 而谢琬宜以为沈知瑶那日受了惊吓,倒也没有勉强,只是一赖就赖在她屋子里半天不肯离去。 她心中惦记着远在京城的父皇,盼望着早日处理完盐城的事情,就可早日回京。 而谢景和常常待在院中,沈知瑶也撤了跟着他的人。 盐城的一些世族旁支,由于谢景和对扶摇公主的态度,也没有为难沈知瑶。 一晃三天过去了,沈知瑶安置好了盐城内的百姓,又亲自去见了那位新上位的县令,才收拾好东西,踏上了回京的路上。 这位新上位的县令,是之前处处遭受李禹打压的典史,他为官期间不肯与世族同流合污,深受百姓喜爱。 他对沈知瑶很是客气,沈知瑶发放粮食接济城中百姓后,更是主动帮沈知瑶处理了许多杂事。 沈知瑶与谢景和一伙人,是在傍晚悄然出了盐城,只是还是惊动了盐城内不少百姓。 他们默默跟着沈知瑶的马车,跟到了城外,不少妇人眼中含着不舍的泪水,在傍晚的余晖中目送沈知瑶等人的马车远去。 路上,沈知瑶心突突跳个不停,她时不时看向京城的方向。 时间已过两月,沈知瑶坐在马车中,休息调整时再也忍不住,上前去了谢景和的马车。 她站在马车外,小意瞥了她一眼后,拉开车帘通报:“公子,公主来了。” 车帘被掀开,谢景和那如玉般俊美的脸庞看向沈知瑶。 沈知瑶的语气带着几分焦急:“谢公子,可否加快脚程,我想快些回京。” 谢景和看着沈知瑶的面色,读懂了她的意思,他开口说道:“可是担心陛下?” 沈知瑶点头,她的目光下意识避开了谢景和看来的视线,自从那日赶回县令府后,沈知瑶再未主动找过谢景和。 谢景和看着沈知瑶回避的模样,半响后才问道:“公主,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沈知瑶袖中手指揪紧了衣裳,抬头笑道:“谢公子,我怎会生你的气。”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疏冷。 谢景和垂眸又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她眉眼带上了几分疲倦,连夜赶路让她消瘦了不少,小脸尖尖的,身型越发单薄。 谢景和看她不想提起之前的事,于是改口问道:“你可会骑马?” 沈知瑶摇了摇头,不过转瞬,她就说道:“我可以让云舒带我。” 两人通过这几次接触,谢景和自然知晓沈知瑶身边有人保护,也知晓沈知瑶嘴中提起的云舒是何人。 “云舒是男子,你是女子,怎可让他带你。”谢景和的声音响起,拒绝了沈知瑶的提议。 沈知瑶沉思片刻,“谢公子,若你不想急着赶路,那我就在此处与您告别。” 她转身回了马车,既然谢景和不愿,那她只能先行一步了,她吩咐明玉收拾好马车内的东西。 而云舒牵了一匹马,站在一旁默默等着。 “公主,你要先走?”谢琬宜从马背上跳下。 她挑剔的看了眼云舒,说道:“哥哥让我带你骑马,我们一起回京。” 沈知瑶诧异的看了眼谢景和的马车,方才不是还不愿吗? 第25章 谢琬宜冲她眨了眨眼,语气有些暧昧道:“他啊,不是不愿早点回京,只是你是女子,云舒是男子,他不想你与云舒共骑一马。” 沈知瑶忽略了谢琬宜语气中的暧昧,她现在一门心思全在京城中,哪有空考虑其他事情。 半月的路程缩短至一半,沈知瑶在七日后赶回了京城。 与谢琬宜等人在城门口告辞后,沈知瑶又赶回了宫中,不等回凤阳宫休息调整,直接去了谨身殿。 李公公在殿外见到沈知瑶,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行礼:“公主,您怎么这么快就赶回了?” 沈知瑶不曾解释,直接问道:“父皇身体如何了?” 李公公摇了摇头,眼睛瞬间湿润了,“陛下身子越来越差了,太医说可能过不了几月了。” 沈知瑶心中一沉,没再多问,进了内殿。 她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勾起了唇角,快步走到床边,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沈钦,果然如李公公所说,沈钦脸色已经是肉眼掩饰不住的灰白憔悴,他看到沈知瑶,轻咳一声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赶回了?瞧瞧你,瘦了那么多。” 沈知瑶勉强笑道:“父皇,我放心不下你。” 沈钦看着眼前瘦了一大圈的沈知瑶,询问道:“此行可还算顺利?” 沈知瑶点头,将在盐城发生的事,仔细与沈钦讲了一遍,只是她刻意隐瞒了她与谢景和在山林遇袭一事。 “那谢景和是否有为难你?” 沈知瑶一怔,“并无。” 犹豫片刻,沈知瑶还是问道:“父皇,你可知谢景和对世族的态度?” 沈钦回忆着说道:“怎么询问这个,这谢景和是谢家出身,这就意味着他从出生便站在世族那边。” 沈知瑶失望的低下了头,她还以为会有什么转机。 沈钦摸了摸沈知瑶的头发,又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这谢景和虽然是世族那边的,可他为人正派,从不与其他世族子弟一起玩乐,他对家中的弟妹管的很严,从不允许他们与其他品行败坏之人接触。” “至于他对朕,大多时候也很尊敬,所以阿瑶,我死后,你若是一人离开,按照他的性子,他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沈知瑶又想起谢景和那句:“谢家与公主向来不合” 她拉着沈钦的衣袖,唇瓣微抿:“父皇,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再多陪陪阿瑶吧。” 这次沈钦罕见的没有应允,或许已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沈知瑶强忍泪水和沈钦说了会话,便回了凤阳宫。 谢景和与谢琬宜两人回了谢府,谢景和进了静月轩,沐浴后又换了衣裳。 院中小厮进了书房通传:“公子,二老爷来了。” 谢景和手微微一顿,放下了握在手中的书籍,片刻后,一中年男子走进了书房,这男子面容温和,身形挺拔,眼角的皱纹增添了几分沉稳,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此时脸上却挂着些讨好的笑容。 谢景和并未主动开口唤人,这人也不恼,小心观察了眼前之人的神色,见并未有异常,这才放下心,镇静开口道:“景和,刚回来吗?” 谢景和轻点头,书房中又陷入了沉静。 “我这心可算是放下了,你祖母十分担心你,你若是有空,快去瞧瞧她吧。” 谢景和轻叱一声,他抬眼看向谢运:“二叔,我何时回来,你倒是很清楚。” 谢运脸色一僵,面皮抽动了一下,他心下惊慌,只是并未表现出来,强做镇静道:“二叔这是惦记你的安全。” “是吗?”谢景和抿了一口茶水,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晾着谢运,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谢景和慢悠悠说道:“我在去盐城途中,遭遇了几波刺客,险些没了性命,只是不巧我活了下来,并且又抓到几人,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这幕后之人。二叔,你说到时候,怎么处置这幕后之人呢?” 他视线凌厉的射向身前的男子,直接扎进谢运那惊慌不安的心,谢运掩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握起,他强做镇静大声说道:“竟还有此事?” “若是捉到了凶手,定要让他们好看。” 说完,他拱手说道:“既然你没事,二叔就不打扰你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不等谢景和再说什么,转身仓皇离开了。 一路上,谢运越走越快,那温和的脸庞此时青筋蹦起,待回了东院,有一女子上前,发现谢运脸色不好,连忙跟着他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这女子刚想开口问,便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她惊恐的捂住心口,躺在地上不断喘气,脸上一片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 谢运暴怒:“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这谢景和肯定猜到是我们做的了,那日派去的暗卫还被他捉了去,我怕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拿到证据。” 他双手撑着桌子,喘着粗气,面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惶恐,那女子闭上了眼,脸上快速露出一抹嘲讽,转瞬即逝。 第28章 她捂着心口,柔声说道:“老爷,现下谢景和没什么动静,说不准他捉了暗卫之事,是唬我们的,您还不清楚您培养的这一批暗卫吗?” 谢运这才松了口气,他知晓这批暗卫对他的衷心,他笑着连忙将女子拉进怀中,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柔儿,是我心急了,你莫要生我的气。” 方柔儿微微一笑,伸手给他揉肩,只是眼中却划过一抹凶狠:“我怎会生您的气呢?” 谢运沉思片刻,还是放不下心:“不行,还是要想想办法。” 方柔儿柔顺的趴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小意冷脸进了书房,看着谢景和恭敬说道:“公子,此事可是要告知老夫人?” 之前用刑几人都已经被处死,死前他们知道的谢运的秘密,都已经尽数吐了出来。 谢运想要争这家主之位,在谢家早已不是秘密,只是现在连刺杀之事都做的出来。 “不必告知祖母。”谢景和陷入了沉思,谢运此人留着还有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轻易放了他。 “谢承安呢?” “谢二公子自从上次关了禁闭后,安生了不少。”小意回道。 谢承安是谢运和外室生的第一个孩子,十分得谢运喜爱,而方柔儿嫁来后,才发现此事,她面上对谢承安好,可实际从不教导谢承安,让他渐渐长成了只知晓吃喝玩乐的废物。 “撤了跟在谢承安身边保护的人。”谢景和轻描淡写吩咐道。 不知这谢承安没了谢家的庇护,还能活多久,只祈祷这谢运派在谢承安身边的人,能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几日后,沈知瑶一早乘着马车去了城外的普宁寺,听闻这普宁寺许愿极灵,这才招了许多人前去祈求。 她此去的目的是想求一个护身符给父皇,一路颠簸,待下了马车后,沈知瑶望着山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台阶,感觉腿都软了。 十月中旬,秋风已夹杂了些凉意,沈知瑶带着明玉缓步向山顶走去,一路上遇见不少衣着朴素的百姓,他们脸上都带着虔诚,向着那个可能带给他们希望的地方前行。 终于赶在午时,沈知瑶到了这普宁寺。 普宁寺周围很是安静祥和,空气中弥漫着禅香,沈知瑶晃神,这香与谢景和衣衫上的味道很是相似,让她不由自主想起那几次接触。 她迈腿走进普宁寺,径直向着佛堂走去。 一小沙弥正虔诚站在蒲团前,目光平和的看着沈知瑶。 沈知瑶这几日的担忧在这安宁的环境中渐渐被抚平,她吐出一口气,接过沙弥手中的香虔诚跪拜。 明玉将沈知瑶扶起,她小声向身边的沙弥询问道:“我家小姐想求一平安符,不知主持今日可在寺中?” 沙弥向沈知瑶行礼道:“今日主持不在寺中,若施主能等到明日,自然能见到主持。” 沈知瑶略显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明玉投了香火钱,那小沙弥唤来另一人,领着沈知瑶向普宁寺深处走去。 进了女眷的院落,行至一简朴的房门前,沙弥向沈知瑶行礼告辞。 沈知瑶走入房内,只见屋内被打扫的很是整洁,这普宁寺经常有世族家的夫人前来供奉,因此有许多供人休息的客房。 沈知瑶走到桌旁轻轻坐下,她脚痛的厉害,明玉连忙将沈知瑶脚上的绣鞋脱掉,只见那脚已有些红肿。 沈知瑶吩咐道:“你派人回宫中传话,说今夜我宿在公主府。” 她不想让父皇担心,恐他又操劳累坏了身子。 明玉跪在地上替她按着脚,“是,公主。” 她又去外间打了一盆热水,沈知瑶这才舒服许多。 她从小被沈钦精心养着长大,自从幼时一场大病后,她身子也不算好,哪走过这么远的路。 明玉安慰道:“菩萨定能看到公主的孝心,保佑陛下平平安安的。” 外人或许不知沈知瑶心中的惊慌与害怕,可她们这些自小跟着沈知瑶长大的丫鬟们,又怎会不知,沈知瑶虽说嘴上不说,看着不动声色的模样,可她们都知道,沈知瑶有多害怕沈钦抛下她,只留她一人。 沈知瑶点点头,她迫切需要做些什么事。 她又开口说道:“明日出了普宁寺,先不回宫,去一趟春水阁,顾老先生的事,不知现在有什么结果。” 第26章 午后,沈知瑶去了法堂听僧人念经,尽管她之前从来不信这些,可也压着性子,在法堂听了一下午。 晚间用膳时,普宁寺的小沙弥又带了素食,沈知瑶食不知味的吃下后,打算抄写经书。 她坐在窗边的书案旁,低着头,手上拿着毛笔,正认真的抄写着。 夜晚的风从院中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她伸手将掉至脸颊的一缕黑发重新挽至耳后。 谢景和甫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女子,她侧脸十分白净,乌黑的长发带着几分湿意,散落在脑后,许是刚沐浴过后,衣着也十分单薄,腰肢纤细增添了几分女子的柔美。 他转过头,收回了视线。 沈知瑶听到动静,看向窗外,正看见谢景和身着黑衣与一妇人走进院中,他走在那妇人身后,却是不肯再进来,他与那妇人不知说了什么,转身告辞离开。 沈知瑶由于刚沐浴完,只穿了单薄的中衣,突然看见有外人进来,被唬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关上了窗户。 明玉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轻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沈知瑶不知谢景和方才是否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她脸颊泛红,纸页上整洁的字已是被墨水糊成一片,她强做镇静道:“无事,只是院中又来了人,我这模样,不好让外人看到。” 明玉点了点头,她走向房外,正好与那妇人对上,明玉点头行礼,关上了房门。 沈知瑶住的客房,是女眷常住的地方,只是今日一天都不曾见到旁人,谁料竟在此处看到了谢景和。 也不知方才谢景和有没有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 沈知瑶待脸颊没那么烫之后,才换了张纸提笔重新开始抄写经书。 翌日,沈知瑶在客房中用完了早膳,带着明玉出了院子。 刚一出门,就见谢景和站在院落门口的树前,他长身玉立,一身白衣袖口绣着金丝花纹,腰身挂着玉佩,低垂着眉眼。 听到声音,他侧头看了过来,日光照在他的侧脸,衬得瞳孔愈发深邃。 他看到沈知瑶,不显讶异,似乎早就在这等着:“公主殿下。” 沈知瑶也没料到会在此处看到谢景和,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冷着小脸回礼,也不和他攀谈。 她快步向主持的院落走去,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谢景和正盯着她的背影,脸色阴沉不定。 待走远了,沈知瑶才松了口气,那日谢景和说的话,让她心中很是烦闷,可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崔母走出院子,看见站在庭院的谢景和吃了一惊,她快步走上前,脸上挂着一抹喜色,“景和,来了怎么不和母亲通报一声呢?” 谢景和解释道:“我也是刚到。” 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只是崔母明显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快,她张口想要再问,却见谢景和说道:“母亲,我还有事,就先回府了。” 说完,他也不等崔母是什么反应,就迈步离开了。 崔母动了动嘴皮,想要挽留,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她转身吩咐道:“和姝儿说一声,让她不用来了,景和已经回府了。” 丫鬟低着脑袋,怯弱开口应承下来。 沈知瑶去了主持的院子亲自讨了护身符,又吩咐明玉多捐了些香火钱。 下山的路不如上山那般劳累,明玉提前吩咐下去备好了马车,便向着春水阁而去。 沈知瑶到春水阁已经是午时,待走进来过几次的客房后,沈知瑶开门见山问道:“如何?可有什么线索?” 沈知瑶语气淡淡的,明明只是寻常的问话,张掌柜却出了一脑门的汗,他对这个幕后的老板是十分敬佩的,毕竟小小年纪,便吩咐身边人一手撑起这个京城中最大的茶楼。 他抬袖擦汗,脸上挂了抹苦笑:“小姐,时间已经过了太久,目前只能确定是王家或者周家,我也派了阁中的丫鬟打探,可都不曾得到什么新的消息。” 沈知瑶难掩失望,年初的事情,现下已经是十月了,可顾老先生的死仍迟迟没有进展,她一时有些悲伤。 明玉上前递了杯茶,入口甘甜,沈知瑶收整好思绪,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只是这周家和王家,既然对顾老先生下了杀手,那日后必将还有作为。 又交代下去继续盯着之后,沈知瑶带上斗笠准备离开,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向春水阁后门走去。 出了后门,与春水阁前门热闹的街景不同,此处甚至寂静,青灰色的石板路旁,长着不少青苔,沈知瑶提起衣裙,小心迈步,却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29章 沈知瑶脚步顿住,跟了上去。 明玉疑惑追上沈知瑶,问道:“公主,怎么了?” 沈知瑶指了指前方,不太确定道:“方才好像是黄林生。” 明玉记得黄林生,是顾老先生的学生,之后被公主送去了永和书院,她疑惑道:“黄公子?他怎会在此?” 不怪明玉怀疑,春水阁离永和书院距离甚远,便是坐上马车,也要快半个时辰。 而今日又是上学的日子,永和书院午时只给学生两个时辰休息。 这一来一回时间十分紧促,黄林生来此处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沈知瑶想了想,抬腿向方才的巷子走去,不多时,便见尽头之人拐向了右侧。 沈知瑶跟了上去,来到了一户门前,四处张望,没发现黄林生。 明玉开口道:“应该就是这家了,公主可要进去?” 沈知瑶点头,她与黄林生接触不多,此人平时少言,但为人十分忠义,书院每次下学后,若是沈知瑶不刻意交代,他总会远远跟在她身后,待沈知瑶上了马车才离开。 明玉伸手敲响了门,门内不多时,传来一声沙哑的男声,“谁?” 说罢,门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颗头,见沈知瑶后,眼神流露出几抹诧异与惊喜。 黄林生连忙拉开门,小声道:“公主?怎么是您?” 沈知瑶解释道:“我来此处办事,刚好看到你,便想来看看。” 黄林生拉开了门,侧过身,神色有些局促道:“公主,此处简陋,您先进来坐着吧。” 沈知瑶点点头,走进了院中。 这院子十分破败,只是打理的很是整齐干净,黄林生带她走进了房中。 他上前一步,拿出帕子将椅子擦干净,这才笑着说道:“公主,请坐。” 沈知瑶没说什么,沉默的坐了上去,悄悄打量着。 这房子很小,旁边就放着吃饭用的简陋的桌子,沈知瑶从进门后,就闻到了一股药味。 她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内侧室传来声音:“林生,是谁来了?” 黄林生脸上带着一抹歉意,快步走进了内室,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又走出。 沈知瑶没发话,他也不敢随意坐下,他双手交握有些局促不安:“方才是我母亲。” 沈知瑶又向侧室看了一眼,询问道:“你母亲病了吗?” 黄林生点了点头,“是老毛病了,只是最近病的有些重,母亲不便下床煎药,我这才急忙返回。” 黄林生很聪明,他几句话就发现了沈知瑶的疑惑,于是不着痕迹解释着。 “有没有请过大夫?” 他脸上一僵,半响都不曾回答沈知瑶的问题。 沈知瑶看着屋内破旧的家具,陷入了沉默,而房中不时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声。 沈知瑶站起身说道:“待会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黄林生这才反应过来,连一杯茶水都没有招待,他略显歉意道:“是,公主。” 沈知瑶从院中走出,黄林生松了口气,脸上有几分难堪,他僵硬的抽了抽嘴角,向着厨房走去。 待熬好了药,黄林生伺候完黄母喝了药,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向门口走去。 经过一堆木柴时,黄林生敏锐的察觉到院中堆放柴火的地方有些不同,他上前看去,发现木柴下正压着一个钱袋。 他上前拾起了钱袋,脸上情绪有些古怪。 回宫的路上,明玉有些担忧说道:“公主,若是黄公子没发现怎么办?” 沈知瑶笑了笑,“不会的,他一定能发现。” 明玉或许不知,可她与黄林生接触了几次后,早就发现黄林生此人天生蛮力,洞察力十分惊人,若不是他才学过人,或许可以从军,以他这聪明的脑袋,混个将军不成问题。 明玉看着沈知瑶,试探问道:“公主,可是对这黄公子有意?” 沈知瑶被这话一噎,转过头看着明玉道:“我是怕他不愿接受我的好意。看到他母亲,我就想起了父皇。” 沈知瑶话题一转,有些无奈道:“为什么问我是否对他有意?” 明玉观察了一下沈知瑶的脸色,见她并未生气,这才说道:“公主,您再过一月就十七了,京中的女子到了您这个年纪,都会定下亲事,公主,您可有属意的公子?” 沈知瑶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谢景和的身影,她收回思绪目光有些暗淡,轻声否认道,“父皇如今病重,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她拉开车帘吩咐道:“去公主府吧,许久不曾去永和书院了。” “若是日后不去了,也需得和谢景和说一声才是。”沈知瑶默念着。 第27章 谢景和白天忙于公务,也不知他是否还在普宁寺,沈知瑶有些迟疑,只是她仍想等到下学时去永和书院碰碰运气。 这段日子,她不打算再出宫了。 沈知瑶带着面纱,待永和书院的学生都走空了,才从巷子中走出。 “公主!”一道略显急迫的声音传来。 沈知瑶顿下了脚步,向着那人看去,只见原本早就应该下学回家的黄林生站在永和书院不远处,看见沈知瑶看过来,立即快步走上前。 沈知瑶疑惑道:“你怎么还没走?” 黄林生那比常人黝黑的皮肤浮现出一层红,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半响都未吐出一字。 沈知瑶有些了然,应是上午那钱袋之事。 他有些局促不安,最终还是张口说道:“公主殿下,这钱我不能收。” 沈知瑶蹙紧了眉:“为何?你母亲不是病了吗?” “母亲是病了,可我还能卖些字画,虽说钱不多,但我不能收嗟来之食。”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钱袋,他的脸色显出一抹认真。 沈知瑶轻轻笑了一声,安抚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等你日后有钱了,再将钱还给我就好了。” 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鄙夷与嘲讽,有的只是身为朋友的关切。 沈知瑶再次开口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你就当作是交换吧,日后你做了官,我定会有许多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你只要将我给你的恩情记在心中就好了。” 暖暖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语气轻柔面色诚恳,并未带有一丝瞧不起人的神情。 黄林生拿着钱袋的手迟疑了,他知晓她是想让他不要太将此事放在心上才这样说的。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郑重看着面前的女子承诺道:“是,公主,日后我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重新将钱袋收起,小心放在怀中。 沈知瑶轻轻点头,“寻些医师看看你母亲吧。” 黄林生点头同意了,他低声询问道:“公主来书院可是有事情要办?” “对啊,我日后不打算来书院了。” 黄林生一惊,只是并未再询问,毕竟公主要做的事情,他们无权知晓。 沈知瑶却主动解释道:“父皇病重,可你们也知晓,父皇只有我一个女儿,这日后还不知是什么形势。” 沈知瑶的声音有些轻,带着几分落寞,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 黄林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公主,以往公主在他们面前,总是从容镇静的。 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若他身居高位,定会想方设法帮她,可他此时只是普通人,甚至给母亲看病都没有多余的银钱。 他叹口气认真承诺道:“公主,请您等我。” 沈知瑶随即又露出了笑容,伸手拍了拍黄林生的肩膀,笑着说道:“自然,我若是能坐上皇位,许多事情定少不了你的帮忙。” 黄林生那向来严肃的神情,也柔和下来,这时,他抬头看到了对面正站着一男子,那男子遥遥看着他们两人,一副世族子弟的矜贵模样。 他头戴玉冠,身姿卓越,面色异常冰冷。 沈知瑶看着眼前之人突然顿住,也跟着他向身后看去,看到谢景和时,她一愣。 谢景和收回目光,转身走进书院侧门处。 沈知瑶来不及和黄林生告辞,抬腿追了上去,她莫名感觉有些心虚。 经过侧门时,那两名小厮并未伸手拦截。 谢景和走的很快,沈知瑶不得不提起衣裙紧紧跟上,她张口想要说话,谢景和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步子迈得极快,似乎压抑着什么,也不曾回头看沈知瑶,他沿着那条略显荒凉的小路走回了静月轩。 沈知瑶呼出一口气,额头上出了一些汗,她开口喊道:“谢公子?” 谢景和并未看她,率先走进了卧房,沈知瑶咬咬牙又跟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房门在她面前关上,沈知瑶连忙后退,差一点就撞到了鼻子。 她站在卧房外有些迟疑,毕竟这是男子的卧房,而她与谢景和都不曾有婚约,她又开口唤道:“谢公子。” 里面仍没有回应,沈知瑶因着上次她遇刺之事,心中还生着闷气,此时见谢景和不搭理她,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恼意扭头就走。 第30章 鞋履声渐渐远去,快要走出静月轩时,沈知瑶又顿住了脚步,她轻呼出一口气,还是转过身走到他卧房前,轻叩房门,语气带着些小心:“谢……” 房门被打开,沈知瑶被猛的拽进了卧房,她的后背磕到了身后关着的房门,硌的她骨头一阵生疼,她被紧紧压在了门上。 面前的男子呼吸沉沉,他眼帘垂下,眉骨连结高挺的鼻子衬得五官愈发深邃,浑身冰冷的气质压的人喘不过气。 沈知瑶紧张的不敢呼气,她伸手想要推开谢景和,却被他圈在怀中,她的挣扎犹如展翅欲飞的雏鸟,却始终被人紧紧抓住了翅膀。 她甚至能感受到谢景和身上的温度,她抬眼有些惊慌的看向谢景和,眼眸中带着几分湿润,头上的簪子随着她的喘气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她撞进了他漆黑不含情绪的眼眸。 谢景和突然压了下来,他那向来薄薄的,衬得人更加清冷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呼吸可闻。 沈知瑶心中大骇,呆愣在原地,那唇刚开始没有章法,渐渐熟捻起来,沈知瑶只觉嘴唇被撬动,她猛的回过神,转过了头,惊骇道:“你做什么?” 谢景和垂眸看她,忽的勾起了唇角,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向内室走去。 沈知瑶伸手擦了擦唇,试图想要擦掉那濡湿的感觉,她紧紧盯着谢景和的背影,生怕他又突然发疯。 是的,发疯,沈知瑶不知道今日谢景和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做这种事。 她转过身,手放在了门栏上想要离开,却听内室传来声音:“公主。” 那声音充满压迫感,却带了几分闲散:“公主之前不是说,任何事都可以答应我吗?” 沈知瑶手指微顿,放在门栏上的手又落了下来。 “过来。” 沈知瑶揪紧了罗裙,心中十分犹豫,只是片刻,她又迈步走进了内室。 她看到谢景和正坐在椅上,眼眸中看不出情绪,此时正看着她走近。 沈知瑶有些戒备的站在他不远处开口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谢景和又勾了勾手,再次重复道:“过来!” 沈知瑶站在原地并未向前,她试探着问道:“那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她指的是让她坐上皇位,她目光坚定,一定要谢景和给个答案。 谢景和拍了拍他的腿,示意她过来。 沈知瑶要到了确定的答案,心中却泛起一抹苦涩。 她走至谢景和身前,被谢景和拉进腿间,谢景和拉过了她的手,细细揉捏,他似乎很是好奇,不断捏着她有些肉肉的手指。 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你今日和那黄林生说了什么?” 他目光轻飘飘落在沈知瑶脸上,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沈知瑶莫名感觉有些紧张,她强忍住想要抽回手的冲动,轻声说道:“他母亲病了,我只是问候了几句。” “需要站那么近吗?” 沈知瑶回想了下,有些呆愣的反驳道:“不近啊。” 紧绷的氛围缓和下来,谢景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前几日为何生我的气?” 沈知瑶摇了摇头,否认道:“我没生气,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开心。” 谢景和勾起了唇角,显然很满意沈知瑶的回答,他那俊逸的面容显得愈发柔和,他轻声哄道:“下次不会了。” 沈知瑶试探的再次问道:“真的同意我坐上皇位吗?” “自然,答应你的绝不食言。” 沈知瑶心中升起一抹喜悦,她小心翼翼开口道:“我出宫太久了,我想回宫。” 方才谢景和的反应确实吓到她了,她从未想过谢景和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又想起了那个吻,脸颊有些泛红。 谢景和牵着她的手,出了卧房,小意站在院中,看见两人紧握的手,身子一顿,低下了头,脸上却并未流出惊愕,似乎早已预料到此事。 谢景和牵着她向着永和书院走去,他步伐比来时放慢许多,沈知瑶不必追赶。 沈知瑶低着头仔细回想方才的事,谢景和不开口,她也不曾开口说话。 快到永和书院时,她远远瞧见明玉守在门口,她略显紧张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谢景和回头看她,沈知瑶解释道:“我现在还不想让明玉知晓此事。” 谢景和点点头,沈知瑶快步走向明玉,撩开车帘登上马车前,她回头看见谢景和正站在原地看向她,她冲他点了点头,钻进了马车中。 明玉看着沈知瑶脸色不对,疑惑道:“公主,发生了何事?” 沈知瑶掩饰性的摸了摸泛红的唇,轻声道:“无事。” 尽管她已经要到了她最想要得到的,可她心中却仍有些不安,她想起谢景和的那句“任何事都可以答应我。” 若是他日后更加过分怎么办,沈知瑶想到这,耳尖微红,她知道想要得到些什么,总要付出一些代价,那么谢景和想要的,是她吗? 第28章 自那日从永和书院回来后,沈知瑶再也没出过宫,她日日待在谨身殿,在宫中都不敢乱跑,生怕再次撞到谢景和。 而谢景和那边也没了动静,几次沈知瑶远远在宫中看到谢景和的身影,她都小心避开了。 今年大梁的属国琉南,上贡的使臣来的格外的早,听闻琉南的皇子也一同前来,沈钦拖着病体亲自接待了他。 这琉南依附于大梁已是数百年,琉南地广人稀,百姓常年在草原上生活,各个生的人高马壮,而大梁当年能取胜,则是靠着人多。 可近些年,这琉南在边境蠢蠢欲动,此时前来,也存着打探沈钦是否病重一事。 沈知瑶坐在黄纱帘后,隔着远远的距离打量着这位琉南来的皇子。 听闻这皇子日后便是琉南的君主,他杀伐果断,为人很是毒辣,原本琉南的君主生下的六个儿子,被他用各种手段毒害,如今只剩他一人,可那君主已然年迈,拿他没有办法。 且琉南崇尚武力,更是默许了这人的手段。 他此时正双手抱拳,行了琉南国的礼节,他生的十分高大健壮,单薄的衣衫下肌肉鼓起,眉毛又粗又黑,双眼如鹰般凶狠,鼻梁高挺。 他似乎察觉到了帘后有人在看他,那凶狠的目光看向了沈知瑶。 沈知瑶仗着纱帘遮挡,倒是没有避开视线。 琉阎一怔收回目光,哈哈大笑道:“帘后的可是公主?” 朝堂一时寂静无人回答,各个面面相觑似是觉得大梁朝堂上出现女人十分丢人,沈钦却不动声色说道:“是朕的公主。” 琉阎目光扫向朝堂众人,嘴角却微微勾起,这大梁上的朝臣,如此文弱,且居然还有女人。他眼神玩味,只是他刚来大梁,对大梁目前的局势看的不清楚,于是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 谢景和的目光扫向了沈钦身后,看到了那模糊的倩影,又收回了目光。 沈钦身子不好,强撑着来上早朝已是十分乏力,见完琉阎后便散朝回谨身殿了。 沈知瑶跟着沈钦一同离开,离开前,那琉阎深深看了她一眼。 一回到谨身殿,沈钦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李公公吓得连忙拿起痰盂去接,沈知瑶也慌了神。 沈钦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阿瑶。” 他呼出一口气,在众人的搀扶下躺回了榻上。 沈知瑶扭过头擦了擦眼泪,强做镇静道:“父皇,那琉阎今年怎么也跟着一同来大梁了?” 沈钦笑着说道:“这琉南啊,知晓大梁的局势,想过来看看我们皇族与世族谢家是否真的不合。” 他眼眶略显浑浊,比年初时看着苍老许多。 他并未说出口的是,这琉南真正想要打听的是他是否真的病重,他膝下只有一女,若是他没了,这大梁之后该是谁继承皇位。 沈知瑶沉默不语,她自然能猜到琉南前来的真正目的,只是两人都下意识避开了这个话题。 殿内陷入了寂静,李公公从外殿走来,他脸色凝重,小声说道:“陛下,谢公子来了。” 沈知瑶手一顿,拿着的茶盏险些掉落,她掩饰性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问道:“他来做什么?” 李公公摇了摇头却看向了沈钦。 沈钦注意到沈知瑶的动作,他倒是对谢景和现在前来拜访不曾有疑惑:“请他进来。” 沈知瑶起身回避,沈钦却拉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你不用回避。” 沈知瑶只好又坐回床边,低头把玩着手指,一副闲散的模样,只是偷偷支着耳朵听来人的动静。 谢景和走进内殿,向沈钦拱手行礼:“陛下。” 沈钦态度不冷不淡说道:“不必多礼,今日让你过来是想让你替朕拿个主意。” 沈知瑶疑惑的看向沈钦,原来谢景和此时过来,是沈钦的吩咐。 沈钦低低咳了两声才缓声说道:“谢卿,明年三月的殿试,我想在公主寿宴之后就办了,你觉得如何?” 第31章 他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少了帝王的威严,目光灼灼的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沈知瑶睁大了眼睛,眼泪瞬间掉落下来,她有些惊慌的转头避开了沈钦的视线,却是躲不开谢景和。 沈钦的意思很明显,他觉得自己撑不到明年三月了,希望早点把那几位学生提拔上来,好为沈知瑶铺路。 谢景和看了眼脸上挂满泪痕的沈知瑶,手指微顿,他低头沉声说道:“如此甚好,朝中还有几个空缺,应尽快找些有才能的官员补上才是。” 沈钦倒是有些惊讶谢景和直接答应了此事,他点了点头,一脸疲倦的看着沈知瑶说道:“既如此,阿瑶,去送送谢公子吧。” 沈知瑶仓皇点了点头,立即站起身,率先走出了谨身殿。 谢景和恭敬拱手,转身跟了上去。 留下沈钦目光幽深的看向离去的两人。 走出殿外时,沈知瑶正拿着手中的帕子擦着眼泪。 她眼睛红肿,黝黑的眼眸被泪水浸的更加通透,她怔怔的看向宫外的方向。 谢景和走上前,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带了几分亲昵。 沈知瑶看到有几个宫女正偷偷打量着他们二人,她有些别捏的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面颊红红,吸着鼻子道:“你快走吧,莫要让旁人看见。” 谢景和收回了手,盯着她看了两眼,沈知瑶低着头想要快步离开,却被谢景和拉住了手腕。 沈知瑶回头,撞见了刚走出门外的李公公,李公公手中拿着痰盂眼神惊愕不已,盯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腕。 沈知瑶面色通红,李公公瞧见了也就意味着父皇肯定要知晓此事,可她现在还不想让父皇知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谢景和却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带着她走出了谨身殿。 沈知瑶一时呆愣住,片刻后她小声问道:“你做什么?” 谢景和拉着她慢慢走着,也不回话,沈知瑶抽不出手,只得被他拉着向前。 沈知瑶看着默不作声的谢景和,心情莫名平复下来,她沉默的跟在谢景和身后,不时有泪水滴落,她哭的鼻尖泛红。 再回过神时,她已经到了凤阳宫,她吸了吸鼻子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知瑶呆愣住,她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若是难过,可以去找我。” 她鼻尖充斥着谢景和身上的味道,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抚。 她眨了眨眼睛,谢景和松开了她,轻声说道:“回去吧。” 待回了凤阳宫,明兰时不时看向沈知瑶,片刻后还是问道:“公主,您与谢公子?” 方才跟着沈知瑶从谨身殿走出,谁料那谢公子竟然直接拉起公主,她差点吓到惊叫出声,又不敢上前询问,只好偷偷跟在不远处,幸好回来的路上没有碰上旁人。 她心里跟猫抓一样想要弄个清楚,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沈知瑶神色有些困倦,她不想多解释什么,眼睛疲惫的好像随时能闭上。 明兰看着沈知瑶的样子,只好伺候她脱了外衫,沈知瑶躺在床榻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沈知瑶梦到父皇病去,她心痛不已,而谢景和让她登上了皇位,只是好景不长,谢景和竟拿走了她手中的兵权。 她垂泪看着那一脸冷漠的男人,只听谢景和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我姓谢,自然与世族是一伙的。” 沈知瑶猛的从梦中惊醒,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轻轻喘着气,脸上露出几分迷茫,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醉花楼中,谢承安脸颊烧红,手中拿着酒盏,时不时喝上一口,楼台上的女子正翩翩起舞,眼中似带了钩子,歌舞停顿间看向他,看的他身下起火。 他又将一口酒闷头喝下,这时,身旁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那人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道:“怎么样?没来过吧?这次我带你好好玩玩。” 谢承安冷笑一声,他目光带着几分怀疑,有些警惕道:“你找我来这,有什么目的?” 周子庭倒也不跟他含糊,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阴测测说道:“上次那个黄林生你还记得吗?” 谢承安眉梢一挑,笑出了声:“自然记得?怎么,你想报复他?” 他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 周子庭眼神流露出几分凶狠,他松开了谢承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害我被世人嘲笑,现在连去朝堂上混个官职都不成,你说,我该不该报复他?” 谢承安眼神一闪,试探性说道:“哪里是他害的你,怎么?你不敢报复我哥哥,转头想去为难他?” 谢承安不是个傻子,毕竟在谢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还要时时刻刻防着方柔儿那个贱女人。 周子庭被他戳中了心事,他脸上肌肉僵硬,微眯起眼睛道:“我若是没记错,当时你大哥还因为此事关了你几个月的禁闭吧,怎么,你不想报复回去吗?” 谢承安摆了摆手,想起了谢景和的手段,他轻叱一口道:“你若想报复我大哥,我劝你别来找我。” 周子庭嘿嘿笑道:“怎么会,我是想让那个贱人还有公主都不好过!”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笑出了声。 第29章 “谢小姐约我去游湖?”沈知瑶疑惑的问着正给她挽着头发的明兰。 明兰手中动作不停,点头回道:“是呀公主,是谢小姐去公主府递了帖子,这帖子啊,又送进宫了。” 沈知瑶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听季嬷嬷在一旁劝道:“公主,您日日待在谨身殿也不出门,奴婢上次还听陛下说,想吃东巷糕子铺的点心。” 沈知瑶一怔,过了半响才说道:“明玉,你去回了帖子,就说今晚酉时,我去寻她。” 明玉听完,唇上带了抹笑意,欢欢喜喜的领命出了门。 明兰待给她梳好了头,拿着近来新送来的几件衣裳,问道:“公主,您今夜想穿哪件?” 沈知瑶看也未看,随手一指,“就那件吧。” 明兰欲言又止,看沈知瑶没什么心思,咽下了口中的话。 马车中,沈知瑶有些心不在焉,父皇想要吃的点心,是母亲还在时常常吃的,最近几日他总是念叨着想要再尝尝。 车帘被拉开,一把手伸了进来吓了沈知瑶一跳,她收回思绪,只见谢琬宜几步上了马车,身后又上来一人。 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崔静姝。 崔静姝看见沈知瑶,倒也不惊讶,她冲着沈知瑶点了点头,沈知瑶到有些惊讶,这次崔静姝终于不再把她当空气。 谢琬宜拿起茶盏猛灌了口茶,她们带进了几分凉意,沈知瑶衣衫有些单薄,不自觉的拉紧了披肩。 谢琬宜放下茶盏,看到沈知瑶的小动作,不由得轻叹道:“这才十一月,你怎么就怕冷了?” 沈知瑶许久不见谢琬宜,倒是没理会她话中带刺,“你约我出来干嘛?” 谢琬宜轻“啧”出声,“不是说了游湖吗?天天待在宫里就不闷吗?” 她避开了沈钦病重的话题。 “嗨呀,你别管了,我和静姝已经安排好了,你就只管跟着我们就成了。”谢琬宜冲她眨了眨眼睛。 沈知瑶看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眉眼间透露出几抹担忧,领悟到谢琬宜应是担心她自己一个人被憋坏了,这才带她去游湖放松心情。 沈知瑶心中升起一抹感激。 几人坐着马车到了河边,踏上了摇摇晃晃的客船,沈知瑶第一次游湖,心中不免有许多好奇。 今夜有不少人皆在河边放了河灯,沈知瑶疑惑向谢琬宜看去,谢琬宜解释道:“前些日子盐城因干旱死了不少百姓,这些日子京城中不时有人会放河灯祈求来年风和雨顺。” 沈知瑶点点头,默不作声。 这时,一直不曾讲话的崔静姝开口问道:“你们去盐城的路上,可还算顺利,你们两人?” 她也有些日子没见过谢琬宜了,自然很是好奇去盐城的路上发生了什么,而她们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好的。 谢琬宜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还算是顺利,至于我与公主嘛。” 她瞄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沈知瑶。 沈知瑶勾起了唇,笑着说道:“我和她关系可不好。” 谢琬宜脸色一僵,瞪向了沈知瑶。 崔静姝看着面前两人一来一往,目光闪烁,她又向谢琬宜靠近几分。 谢琬宜收起了恼意,笑着冲崔静姝道:“好了,你可千万别吃味,我肯定与你关系最好。” 说完,她看了一眼沈知瑶。 沈知瑶正一口一个点心,吃的津津有味,丝毫没有注意方才谢琬宜说的话。 谢琬宜咬紧牙关,吃吃吃,就知道吃。 崔静姝笑出了声,她试探性问道:“你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第32章 谢琬宜看了眼沈知瑶,沈知瑶正装聋作哑呢。 崔静姝对谢景和有意,不止她看的出,谢琬宜更是知晓,只是如今她和谢景和关系不同寻常,也不知谢琬宜该如何说。 她偷偷看了眼谢琬宜,正与谢琬宜心虚的目光对上。 谢琬宜内心十分纠结,片刻后还是拉过了崔静姝的手,认真说道:“姝儿姐姐,你莫要把心思放到我哥哥身上来,他,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 沈知瑶虎躯一震,喜欢?谢景和会喜欢她?她对这个词抱有深深的疑惑,谢景和是亲了她抱了她没错,只是,应该谈不上喜欢吧。 沈知瑶手中的点心都吃不下了,用膳的动作慢了下来,支起耳朵仔细听她的话。 “他,他何时有的喜欢的女子?”崔静姝结结巴巴问道,她那向来温婉却透露几分矜持的脸上倒是没有难过,反而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 谢琬宜见她这反应,疑惑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抚道:“我的姝儿姐姐,莫不是被这个事情给吓傻了,怎么这个反应?” 沈知瑶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崔静姝。 崔静姝缓缓舒了口气,扬起了笑容道:“你才傻了呢,你莫不是没看出是你母亲属意我,才想让我嫁给你哥哥?” 她目光真诚,不似作假。 “之前我不好与你说,毕竟是你母亲的意思,况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也属意他,我自然也不敢反驳。” “我才不喜欢你哥哥,他向来冷冰冰的,我与他每次见面都不知说些什么。” 崔静姝絮絮叨叨说着,身子上的重担一下子卸了下来,带上了几分轻松。 谢琬宜嘴巴张大,震惊不已,随即她一脸赞同道:“是啊,哥哥天天冷冰冰的,对我们又十分严厉,也不知以后谁家女子这么倒霉。” 她一脸坏笑看向沈知瑶,沈知瑶假意没听到谢琬宜的话,低着头脑袋。 “以后要日日夜夜对着我哥哥。” 崔静姝敏锐的察觉到谢琬宜的目光,这次轮到她一脸震惊。谢公子竟与公主在一起了吗?难道他属意的是公主?她心中大骇,不敢多问。 听哥哥说,若是顺利的话,公主应该是下一任的皇帝,崔静姝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谢琬宜准备的糕点都十分香甜可口,沈知瑶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夜晚的风吹的有些让人发寒,谢琬宜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口唤船夫靠边。 只是还不等靠岸,沈知瑶便率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头一缩,又坐回了船舱,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他怎么会在这。 谢琬宜率先开口道:“哥哥。” 谢景和点点头,目光却是看向了船舱,谢琬宜嘿嘿一笑,拉着崔静姝下了船。 崔静姝看了他一眼,扭头跟着谢琬宜离开了。 沈知瑶没料到她们两人居然只留下她自己,一时坐在船舱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谢景和也不催促,他静静的站在岸边,等着沈知瑶下船。 沈知瑶呼出一口气,还是站起了身,她掀开帘子,就看到谢景和正直直看着她。 船摇摇晃晃个不停,沈知瑶迈腿,脚下却一滑,向谢景和扑了过去。 一抹熟悉的浅香扑面而来,谢景和接住了她纤细的身子,将她抱在了怀中,他空缺多日的心瞬间被填补,那多日的渴望终于被抚平。 沈知瑶连忙站起身,脸颊有些红。 “为何不给我写信?”谢景和清冷的声音传来。 “写信?”沈知瑶有些疑惑,为何要写信? 谢景和皱了皱眉,他仔细打量沈知瑶的神色,半响才说道:“你既然爱慕于我,多日未见,为何不来找我?” 沈知瑶神色微变,她何时说过爱慕于他?莫非谢景和一直以为她属意于他,可她对他亲近,只是因为她想坐上皇位。 谢景和眸色变冷,他神色带着几分冰冷,冻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知瑶嫣红的嘴唇张张合合几次,她敏锐的察觉到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既然谢景和以为她爱慕他,就让他那样以为好了,既然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最终,她也没说出违心的话。 “算了。”谢景和转过身,拉过了沈知瑶的手,轻声安抚道:“你近日担心你父皇,不想谈论此事就罢了。” 沈知瑶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她又听他开口道。 “只是”他脚步停顿,“日后你每七日,都需来静月轩一趟。” 沈知瑶跟着他,不曾反驳,只是想要每几日都要去一次静月轩,心中有些不安。 她又想起谢琬宜说谢景和喜欢她的话,她抬头看着身前牵着她的男子,禁不住想:莫不是谢景和真的喜欢她? 那若是他发现她其实并不喜欢他,沈知瑶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谢景和察觉到她的动作,伸手将披风脱下。 宽大的披风将沈知瑶整个裹了进去,他修长的手指拿起披风系带,仔细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沈知瑶低头看到这蝴蝶结,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她想起上次谢景和受伤时,也给自己系的漂亮的蝴蝶结。 月色明亮,照在黑暗的小巷中,泛着莹莹的白光。 沈知瑶抬头仔细打量正一脸专注的谢景和,一时被他的皮囊迷惑,愣在了原地。 今日谢景和照常穿着白衣,腰间挂着玉佩,一副世族子弟的矜贵模样,他皮相生的极好,近看时,那睫毛又密又长。 谢景和手指微顿,指尖嫩滑的触感让他恍惚,忍不住又仔细摩挲了两下,沈知瑶吃痛,想要避开,却被谢景和捏住了下巴。 他目光带着几分侵略,沈知瑶转头想躲却躲不开。 第30章 谢景和捏住沈知瑶下巴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她嘴角被迫分开,露出湿润的舌尖以及洁白的牙齿,他眼眸幽深,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味道,低头靠近。 那吻一开始十分轻柔,只是后来渐渐失控,带上了几分凶狠,沈知瑶仓皇的想要推开他,却始终无法避开。 再次品尝到那心心念念多日的滋味,他喉头微动,搭在她腰间的手不由得用力。 沈知瑶被迫贴的更紧。 她哪里懂得这个,连呼吸都带了几分仓促,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平日看着冷淡的人,在这种事上格外凶狠。 似是对她的反抗有几分不满,沈知瑶嘴唇吃痛,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沈知瑶迟钝的感觉到谢景和仍在生气,他嘴上说着理解她担忧父皇,所以最近几日不能来寻他,其实心中始终不满。 她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睛,不再挣扎。 一吻完毕,沈知瑶胸口起伏,小声喘着气,她脸颊染上了红,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谢景和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伸手替沈知瑶带上了纱帽,遮住了她略显红肿的唇。 他眉眼略显放松,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你不经常出宫,可有什么想逛的地方?” 沈知瑶哪敢和他继续待在一处,此时她只想快些回宫,只是她怕又惹了谢景和不高兴。 她抿了抿唇,有些心不在焉道:“我还不曾晚上逛过京城。” 谢景和那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时不时摩挲着,带着几分旖旎的味道。 沈知瑶之前就发现,谢景和经常喜欢把玩东西,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他手中玩的东西会是自己。 她又抬头看向谢景和,只觉得十分稀奇,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二人能这般平静的走到一起。 出了巷子,就来到了热闹的东巷,街边不时有孩童手中拿着吃食跑来跑去。 她忘记了原本的不情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视线。 沈知瑶走向摆满首饰的小摊贩,那人十分懂眼色,看到两人前来,连忙站起身殷勤的介绍着。 沈知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蝴蝶头饰步摇吸引,她拿起步摇仔细端详着,这种品质的步摇十分普通,只是沈知瑶以往不曾见过这花样的。 那摊贩嘴很甜,看见谢景和二话不说就给了银钱,嘴上连忙说着讨喜的话:“多谢公子,祝您与夫人百年好合嘞。” 沈知瑶连忙摆手想要否认,就听他们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呦,谢公子,您什么时候成亲了?” 沈知瑶身子一僵,她有些惊慌的缩回了手,向谢景和身后躲去。 谢景和转过身,看到来人,却是十分镇静,他面色如常道:“琉公子。” 他们在外都乔装打扮,自然是不想让旁人知晓身份的,谢景和也就没有戳破他的身份。 沈知瑶从背后探出脑袋:刘公子?哪家的刘公子? 谁知竟直直对上琉阎的视线,那眼神锋利的似乎能穿过纱帽,沈知瑶猛的缩回了头,拉低了头上的纱帽,将肩膀也遮的严严实实。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带着纱帽,旁人瞧见也就算了,可今日撞上这琉南的皇子,可不是一件好事,她还不想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 第33章 琉阎却是毫不忌讳,他绕到谢景和身后,也不管谢景和的反应,伸手想要抓沈知瑶,却被谢景和挡住了。 谢景和伸手握住了琉阎的胳膊,语气带上了几分警告,再次开口道:“琉公子。” 琉阎感受到胳膊传来的阻拦,玩味一笑,收回了手,“我也是想看看这谢公子属意的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谢景和冰冷的目光看向他,不带有一丝温度,“我的事,就用不着琉公子费心了。” 琉南也不介意被谢景和拂了面子,他又看了一眼缩在谢景和身后,只露出衣角的女子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约会了。” 出了这事,沈知瑶也没了闲逛的心思,她装作疲倦的样子,谢景和这才放人,将她送回了马车。 跟着出宫的明玉守在马车旁,看到自家公主被谢景和带回倒是没有惊讶,只是深深埋低了脑袋,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沈知瑶眼看着能回宫了,心中泛起一抹喜悦,连带着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却听谢景和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说道:“等你寿宴那日,来寻我。” 沈知瑶僵硬住了嘴角,只是很快,她迅速点头应了此事。 不管如何,她需好好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才行。 回宫的路上,明玉几次欲言又止,沈知瑶好心说道:“明玉,想问什么尽管问,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明玉得到允许,迅速说道:“公主,您什么时候喜欢上谢公子的?奴婢竟然没有察觉。” 沈知瑶暗叹一口气,有些迷茫道:“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答应只要他让我坐上皇位,我什么都可以给他。” “只是现在他以为我爱慕于他,这可如何是好?”沈知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若是谢景和知晓她根本对他无意,也不知道会不会找人打死她。 她略显苦恼,唉声叹气,如今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最好牢牢守着这个秘密,至少等到她坐上皇位之前,此事绝不可让谢景和察觉。 十二月初,到了沈知瑶的生辰,沈钦向来不喜奢侈,往年沈知瑶的生辰都是他们二人吃一碗长寿面就过了,只是今年,沈钦非得大办一场,沈知瑶也拿他没有办法。 到了冬日,沈钦咳得越发厉害,太医说可能撑不到年后,沈知瑶愈发沉默。 今日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到齐了,沈钦强撑着到了麟和殿,不少官员自然已经知晓沈钦活不了几日,交头接耳讨论着,时不时抬头看向沈钦。 沈知瑶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双手攥紧,不免有些悲哀,这殿上,也不知有几人能真心实意想要沈钦活着的。 沈钦轻咳几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今日宴席说是为公主庆生,可这殿中的气氛却是十分沉闷,就连那过生辰之人,也冷着一张脸。 沈钦嘶哑着声音开口道:“今日,朕请众爱卿来,还有一事。” 他看向了沈知瑶,沈知瑶坐直了身子,敏锐察觉到沈钦接下来说的和她有关。 他闭了闭眸,继续说道:“朕留下旨意,待朕归去,封公主为下一任帝王。” 说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方才所言,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那日在谨身殿,沈知瑶与谢景和的动作,他不是没有看到,现下只要谢景和不否认,那这下一任帝王,便可定下,但若是他否认,那他就会立即命人将沈知瑶送出宫。 沈知瑶一怔,她没料到沈钦居然在宴席上公开提及此事,她转过头看向了谢景和。 大殿内瞬间寂静,无人敢言,齐齐看向坐在首位的谢景和。 这时,那坐在一旁的琉阎笑出了声,他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这大梁竟让一女子称帝,真是笑话。” 他话中带刺,其余人敢怒不敢言,这些年琉南兵强马壮,让他们不敢轻易得罪这位琉南的下一任帝王。 琉阎一饮而尽杯中的烈酒,继续说道:“怎么?难道这谢公子也同意此事?” 谢家与沈家不合多年,琉阎既然要称帝,自然是知道大梁这边的形式的,他判定这谢景和断不会同意,毕竟别人称帝,哪有自己坐上那帝王之位痛快。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谢景和接下来会说的话。 此时,连同沈钦的目光,也一并看向了谢景和。 谢景和放下手中的茶盏,他目光沉沉,并未看向沈知瑶,沈知瑶心中一沉,莫不是他改了主意?她额角渗出冷汗。 只见谢景和掀起衣袍站起身,云舒隐在暗中的身子紧绷,一旦有什么不对,他就立即带着沈知瑶走,这是沈钦的命令,他不得不从。 “是,臣遵旨。”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却都以为听错了谢景和的话。 他们双眸睁大,面面相觑,琉阎身前的茶盏掉落,目光如炬,盯着谢景和,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一年过半百,胡子花白的官员率先起身行礼,大声说道:“臣遵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 宴会不到一半,沈钦便先离开了,沈知瑶也无心待在此处,紧跟着沈钦一同离去。 琉阎走近谢景和,目光带着几分古怪:“我没料到,你居然同意了此事。” 谢景和目不斜视,听到他这话才说道:“陛下为君,我为臣,即是陛下的旨意,我为何反对?” 琉阎停下脚步,他仔细打量谢景和的神情,似乎在辨别他的话是真是假,忽的他笑出了声,这谢家与沈家百年都是仇人,他居然会去猜测谢景和的话是真是假。 他收起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敬佩道:“我猜你是想拿走另一半兵权,好把沈家一网打尽,让他们再也翻不了身?” 谢景和脚步微停,他终于看向了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 琉阎以为猜中了他的心事,哈哈一笑,想要伸手去拍谢景和,谢景和却不着痕迹的躲了去。 琉阎收回手,看着谢景和走远,他脸上的笑意消散,神色阴沉不定,他低喃道:“迟早有一天,让你们好看。” 第31章 “跪下!”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昏暗的环境中只将将点了几根蜡烛,长长的木桌上摆了许多牌位,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谢景和身后站着不少年迈的老者,他们目光皆带着几分怒意。 谢景和站在蒲团前,一撩衣袍跪了上去。 谢老夫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此时脸色带着愠怒,那向来和善的面孔阴沉下来。 崔母站在谢景和身后,一脸担忧的看向他,而她身旁则站着常年不曾回家的谢昭,他也罕见的收起那向来懒散的模样。 谢运眼神闪烁,他环视一圈,叹息道:“景和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糊涂事呢?” 他这话犹如火上浇油,祠堂内众人脸色更加难看,只是碍于谢景和现今掌管谢家,不好说些什么。 谢老夫人拿起手中的拐杖,恨铁不成钢说道:“你让那公主坐上皇位,为何不与我们商量,难道这谢家是你的一言堂了不成?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自己拿了主意?” 谢景和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他脊背挺得笔直,并未开口辩解。 崔母连忙上前催促道:“景和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 公主寿宴时,朝堂上有不少谢家的人,只是碍于不好当面拂了谢景和的意思,这才没有在寿宴中闹起来。 宴会结束,这消息传出宫后,谢老夫人得知此事,顿时心都凉了一半。 她都年过半百的人了,也不是对那皇位有什么想法,只是这么大的事情,谢家竟无人知晓,而谢景和一人就同意了。 这让她如何给谢家众人一个交代,更何况,这其余世族门都要把谢府的大门给踏破了,谢家虽说是世族之首,可靠的也是这么多年谢家众人上下一心,各个衙署都有谢家的人,一同把持权政。 可这不意味着其余世族不敢与谢家叫嚣,若他们连起伙来,谢老夫人叹了口气。 谢运眼咕噜一转,试探性说道:“母亲,景和还是太年轻,应该多磨练一番,这家主之位是否……” 谢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重重锤向地面,谢运顿时停了嘴。 她撇了谢运一眼,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家主之位,就算景和不坐,也轮不到你来。” 这可以说是当着家中老人的面,当众打他的脸了,他额头青筋暴起,脸涨的通红,片刻,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笑,又退了回去。 谢昭阴阳怪气道:“我就说你急着把我们都叫来做什么,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谢运脸色铁青,站到了角落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谢家二房谢运,不是谢老夫人的亲子,这么多年他汲汲营营,而谢昭不是个能顶事的,他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谁料又冒出谢景和这小子,他内心不甘啊,心都在呕血。 第34章 就因为不是嫡子,才没资格坐上这家主之位,是以每每他看到谢承安,心中便想起原先的自己,对谢承安多了几分爱怜。 迟迟等不来谢景和开口,谢老夫人闭了闭眼,道:“既然你没什么辩解的,那就按家法处置,二十鞭子,你可有意见?” 谢景和语气十分恭敬:“孙儿没有意见。” 崔母听罢,上前几步道:“不可不可,这二十鞭子下去,若是打坏了人可怎么办?” 谢家那鞭子可不是寻常的鞭子,上面带了细小的刮勾,一鞭子下去,连人带肉都能刮下一层皮来。 一直站在角落当缩头乌龟的谢琬宜也开口道:“是啊祖母,既然总要有个皇帝,那公主为何不可?” “你闭嘴!”谢老夫人一声令喝,谢琬宜又缩回了脑袋,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哥哥居然这么大胆,直接自己做了决定。 她努努嘴,低下头,到时候需得和打人的小厮交代几句,万一给人打废了可就不好了。 谢老夫人身后的丫鬟上前一步,将她搀扶起身,她叹了口气道:“外面的事,你自己处理吧,若是处理不好,我可护不了你。” 谢景和静静的看着面前摆放的牌位,点头同意了。 这就是饶了谢景和这次自作主张公主之事,让他对外可说是谢家的意思。 这谢老夫人都开了口,其余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脸色十分难看,甩袖离开了。 待谢老夫人走后,崔母连忙上前搀扶起谢景和,谢昭凑上前说道:“景和啊,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啧啧啧。” 他的语气并不曾有多少责怪,有的只是惊叹。 “不错不错,有我的风范。” 崔母冷冷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嘿嘿一笑,率先走出了祠堂。 崔母看着谢昭远去的背影,语气带着几分厌恶:“若是像他那样,谢家早就没落了!” 谢景和收回手,“母亲,前厅还有事要处理,我就不陪母亲了。” 说罢,他转身向着前厅走去。 崔母惦记着那二十鞭子的事,急急忙忙问管家派了哪几个小厮动手,她好交代几句。 谢景和步子迈得极稳,在众位官员的目光中走进了前厅,他环视一周,见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齐了。 “崔大人。”谢景和点头行礼。 崔良神色略显严肃,崔修站在身后,一同看向了谢景和。 崔良是崔家大房的儿子,现在掌管着崔家,他官制兵部尚书,膝下养有一子一女,即崔修和崔静姝。而崔母是崔家二房所生,两家关系向来十分亲密。 崔良为人很是刻板,家教甚严,连带着崔修也是个不苟言笑之人。 此时,他目光如炬,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嘴唇微动:“公主之事,是你们谢家的意思?还是你自作主张?” 谢景和不动声色道:“是谢家的意思。” 崔良身居高位多年,识人之术甚是了得,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他当即甩袖,毫不客气道:“我看不是谢家的意思。” 其余官员皆看着两人,有人不满开口道:“谢公子,我们世族向来是一起做事的,怎么都不曾与我们商量此事。” 谢景和没有回应那人的话,只是淡定地看向崔良,道:“崔大人,既然总要扶持一位帝王,那是公主又有何不可?” 崔良冷笑出声:“笑话,我们大梁怎可让女子称帝?从古至今都不曾有这种事!” “是啊是啊,这不妥啊。”礼部尚书周行山附和道。 “那敢问各位大人,陛下无子,短时间又从何处寻得另一位皇子?况且。”说到此处,他顿住。 轻轻勾起了唇角,眼神带着几分凉薄:“况且女子不是更好掌握不是吗?” 周行山等人面面相觑,脸色恢复了些,没有方才那么难看,只是崔良仍说道:“可这女子称帝,实在不妥,遭人耻笑。” “没什么不妥的,既然史无前例,那就从公主这一例开始。”谢景和打断了他的话,眼神落在众人身上,带着几分压迫感。 众人看到他强硬的态度,这才想起这谢景和手中还握着一半兵权,他的意见哪里容得了他们这群人置喙。 事情已成定局,众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告辞离开。 谢景和坐在椅上,看着人走楼空的前厅,静默了许久。 不多时,几个小厮上前恭敬道:“公子,老夫人说这二十鞭子在偏院执行。” 这是给谢景和留了几分面子,最终谢老夫人也没舍得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他。 他站起身,率先向偏院行去,那几个行刑的小厮哪敢真的下重手,战战兢兢的抽了几鞭子,就放了人。 谢景和孤身一人回到了静月轩,他看不到身后的伤,只得让小意帮忙。 小意是男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只匆匆撒了药,包扎了布料。 不消片刻,只听见院中来了人,谢景和眉头皱起:“谁?” 院中小厮在门前通报道:“公子,是老夫人派人请来了医师。” 谢景和静默片刻,开口道:“请他进来。” 那头发花白的医师连忙背着药箱进了里屋,看见那甚是简陋的包扎,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哎呀公子,您这哪行啊,您可要小心注意身体啊。” 谢景和不甚在意,他手指微动,算着时日,约莫明日,就到了七日之期。 他心中浮起一抹喜悦,连唇角都不自觉勾起。 凤阳宫内。 “他真这么说?”沈知瑶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脸色苍白。 云舒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沈知瑶,低垂眉眼,又重复了一遍:“是,公主,属下这里传来了消息,确实是谢公子亲口说的没错。” 沈知瑶愣愣的,不知说些什么回应云舒。 她收起脸上思绪,小声说道:“我知道了,继续盯着他,有什么消息及时告知我。” 明玉小声说道:“公主,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他都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话,难道还能有假吗?” 沈知瑶攥紧了手中的披风,指尖用力到发白,心好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般,疼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低喃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骗我的!” 第32章 七日之期已到,沈知瑶深吸一口气,她又想起上次谢景和在此处压着她亲,有些别捏的转过了头。 小意将她带到门外,伸手示意她进去。 沈知瑶推开了禁闭的房门,谢景和房内没有生炭火,她打了个寒战,鼻尖轻嗅,敏锐的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响,脚步顿住,有些迟疑的看向了内室,屏风后,影影绰绰透出一道身影,沈知瑶仍在犹疑,房中人却是开口道:“进来。” 沈知瑶放下心来,绕过屏风,触目便是一道精瘦的身影,他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正裸露着上身,木桌上摆放着不少药瓶。 沈知瑶顿时收回视线,连带着昨日的恼怒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结结巴巴开口道:“你怎么,你怎么不穿衣裳?” 谢景和听出她的羞恼慌乱,轻笑出声,那声音直直传进她的耳朵,引得她耳尖连带着脖颈儿都红了一片。 上次在山洞中,尽管谢景和也脱了衣裳,但当时黑漆漆的一片,她压根瞧不清楚,更何况,那时他们两人还不熟,现在光天白日的,他明明知晓她要过来,竟然不穿衣裳。 他略显戏谑的眼神落在她红透的耳尖,止住了笑,“过来帮我涂药。” 沈知瑶一进屋就看见谢景和裸着上身,十分慌乱,压根没看到他还受了伤,听到这话,才重新看向谢景和,果然见他腰背处有不少伤痕。 沈知瑶强压下羞涩,上前几步走至谢景和身侧,问道:“怎么受伤的?” 谢景和却是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木桌上的一瓶药膏捡起,递给了沈知瑶,沈知瑶愣愣伸手接过。 见沈知瑶发愣,谢景和也不催促,就那样坐着,沈知瑶目光看向他的伤处。 只见那腰背伤口泛着红,不少伤痕处渗出了血液,她又看向谢景和腰腹前的一处旧伤,那是之前他们一同遭遇刺杀时,所受的伤。 那伤痕已经长的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横在那玉白的肌肤上,显得有些丑陋,他腹部肌肉紧实,腰背是成年男子应有的宽厚,与朝堂中大多数文弱书生截然不同。 她垂下了眼眸,伸手扭开了瓶子,将药粉洒了上去,似是有些疼痛,那腰腹处的肌肉猛缩。 沈知瑶瑟缩的收回了手,她皱眉问道:“很痛吗?” 说完,她放下药瓶,低头想要去吹,突然,她头僵住,察觉出这动作十分暧昧,那日在山洞时,光线十分昏暗,她看不清楚也就没有察觉,只是现下,她那向来不懂情爱的脑瓜也察觉出了不妥。 她轻咳一声,装作无事,又重新开始撒药,只是那有些抖动的手,暴露出她此时内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沉静。 第35章 谢景和支着身子,好像没有察觉出沈知瑶的异样,他任由沈知瑶的手覆在那略显可怖的伤口处。 沈知瑶抿了抿唇,拿起了布带,试探性开口问道:“那日在宴席上,你开口应允我父皇的话,其他世族有没有找你麻烦?” 谢景和沉沉开口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此事,你不必担忧。” 沈知瑶继续追问道:“你怎么处理的?” 她低垂下的眼睫轻颤,语气平稳,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她手上动作不停,其实早就竖起了耳朵。 谢景和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动,他自然听出沈知瑶打探的意思,他并未生气,耐心道:“自然是给他们想要的。” 那些世族无非是想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只要坐上皇位之人能被他们牢牢掌握,那么是谁坐上皇位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而他们来谢家闹的那一出,无非是想知晓谢景和是否生了异心。 沈知瑶手一顿,用力了几分,指下鲜血溢出,她连忙道:“是我没注意,要不还是唤小意他们来吧。” 谢景和转过身,拉过了沈知瑶的手腕,沈知瑶被迫站起。 他坐在榻上,眼神有着平日少见的柔和,他手指轻轻捏了捏沈知瑶纤细的手指,动作间带着几分亲昵。 沈知瑶看着他的模样,想起一开始见到谢景和时,他那冷漠的样子,以及现在他看向她时,总是带着些温和,尽管不易察觉。 她瞬间有种冲动,想要询问他是否真的让她坐上皇位,还是只是想欺骗她,拿走她手上另一半兵权。 她眸中露出的迟疑被谢景和捕捉到了,“怎么了?” 沈知瑶压下心中的情绪,扯起嘴角:“无事。” 谢景和目光锐利,他仔细打量着沈知瑶的神情,半响,突然开口道:“你知晓了?” 沈知瑶强做镇静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她努力牵起嘴角,并未露出破绽。 谢景和却忽的一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压抑的气质散出。 沈知瑶心中腾的升起一股怒意,“是你亲口说的只是想要拿走兵权。” 她目光坚定,直直看着谢景和,势必要问出个答案。 谢景和收回拉着沈知瑶的手,他起身披上了外衣,不答反问道:“你不信任我?” 沈知瑶被这话问的几乎想要吐血,什么叫她不信任他,他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话,要她如何信任? 她终于按捺不住脾气,紧紧跟在谢景和身后追问道:“我怎么相信你?” “是你亲口说的!”沈知瑶又重复了一遍,她声音有几分哽咽,有些难堪的闭上了嘴。 谢景和气急反笑道:“我对你的心思,难道你还看不出吗?” 声音回响在室内,沈知瑶愣在了原地,睁大眼眸看着谢景和,满眼不可置信,他这话什么意思? 谢景和叹了口气,先一步认了输,“公主,臣对您的心思,您难道看不出吗?” 沈知瑶僵硬的被他拉进了怀中,屁股刚一坐上他的腿,就好像火烧一般,想要站起。 谢景和态度十分强硬,他不容拒绝的将她重新按了回去,“原本我以为不用和公主解释的,是我疏忽了,你既然倾慕于我,听到那话,定会难受。” 沈知瑶低垂着眼,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他现下以为自己爱慕他,所以愿意将她扶上皇位,此刻也愿意和她解释。 可若是她知晓自己对他只是利用呢?她埋低脑袋,缩在他怀中,掩去了面上心虚的表情。 气氛恢复了平静,再也不似方才的剑拔弩张。 毛茸茸的头发蹭在他喉间,那温软的身体依在他怀中,鼻尖均是她身上涂抹的香脂味。 她衣衫领口被蹭开,露出里面穿着的小衣与一截温软起伏,他不经意看见这一幕,喉结微动。 手中搂紧那巴掌大的腰肢,他对着那唇压了上去。 沈知瑶骤然被擒住了唇,双手放在他肩头,想要推拒却碍于心虚不敢动弹。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不满的又将她按紧了几分,像是野兽终于狩到了猎物,牢牢抓住不肯放手。 他动作凶狠,越吻越深,沈知瑶下意识开始挣扎,却被他锁住了手,压在身后。 她被欺负的眼角含了泪,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被松开,沈知瑶埋在他怀中轻喘,她闭了闭眼,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惹了谢景和不高兴,他总是要想法子讨回来的。 他亲昵的又亲了亲她的额发,却听窗外一阵悉悉梭梭的声响传来,沈知瑶猛的缩回了脑袋,小声道:“你院子里还有旁人?” 谢景和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笑意:“院子里除了你,还有一个你。” 沈知瑶被她这话弄糊涂了,她从谢景和腿上跳下,这次没有遭到阻拦,她好奇的探出窗,只见窗外草丛中,正蹲着一只大耳朵兔子。 她有些羞恼,瞪了一眼谢景和。 谢景和走到屏纱后,套了件外衣,沈知瑶看着他那长至腰间的柔顺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 她只觉那头发似乎在她心上也挠动了几下,沈知瑶丢下不自在,抬脚向外走去,谢景和迈着沉稳的步伐跟在她身后。 院落中没有其余人,沈知瑶放心的朝着那窗口走去,她步伐略带了几分急促。 看着蹲在地上的兔子,沈知瑶蹲下身,好奇的摸了摸,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十分欢喜。 她抬头冲着谢景和笑道:“你怎么会养兔子?” 不怪沈知瑶这么问,像谢景和这样的性子,家中养一只兔子着实会让人产生疑问。 日光照在沈知瑶那柔软的脸上,目光下移,落在她略显红肿的唇上,以及她唇角的笑容,谢景和声音有些滞涩:“送给你的,可以带回宫。” 沈知瑶抱着兔子的手一顿,有些低落道:“我养不好,还是留在你这里吧。” 她自小就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狸猫,养了没多久就不知所踪,再也找不到了。 谢景和没有勉强,他看着她抱着手中的兔子,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宫中,她撞到他时看过来的目光,就让他觉得像家中养着的兔子。 他开口提醒道:“这几日小心周子庭。” 沈知瑶一愣,歪头看他:“我知晓的。” 半年前李清远等人与周子庭在永和书院发生争执,周子庭被赶出永和书院,他们不敢对谢景和动手,可对他们这群学生,却不会轻易放过。 更何况,最近几日会试也快到了。 第33章 周行山下朝后,照例赶回礼部办公,他身躯圆润,眼下青黑,脚步飘浮,行至案牍前,将手中的折子朝候在一旁的男人脚下一扔,整个人摔进了软榻上。 那男人头发花白,已过半百,正是前些日子在朝中率先应和谢景和所说话之人,他官至礼部侍郎,多年来一直在周行山手下办事。 年纪看着比周行山大了不少,却出身寒门,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那尚书之位。 他眉心微皱,似是习惯了周行山的行事作风,弯腰拾起了地上被扔的散乱的折子,看了两眼。 周行山笑着说道:“后日会试,此事的规程就交给你去做。” 李福谦逊地低着脑袋,拿着折子出了门,他细细翻阅了一遍折子上提名的几名学生,叹了口气。 下职后,李福按照寻常一般,走出官衙,他步子走的沉稳,目不斜视,向着城东走去。 经过一处偏僻的小巷子时,一马车停在巷内,李福错开想要让路,却见马车外一婢女走上前,李福略显防备的后退一步,左右观察了一番。 那婢女却说道:“李大人,公主请您上前问话。” 李福嘴角的胡子微动,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与公主不曾见过几次,公主怎会来寻他? 他疑惑的目光落在看着有些眼熟的婢女身上,有些迟钝的记起这婢女似乎确实见过几次。 明玉再次开口催促:“李大人。” 她态度不卑不亢,带着几分强硬。 李福迈步靠近那辆装饰普通的马车,他微微鞠躬恭敬道:“公主。” 里面传来声响,李福侧耳倾听。 “周行山吩咐你做什么?”沈知瑶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按照周子庭的性格,定会在殿试前的会试上做些手脚,他父亲周行山管至礼部尚书,掌管科举会考,想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李福低着脑袋,嘴唇蠕动,面上浮现出几抹挣扎之色。 清冷的声音从车窗处继续传来,带着几分深意:“李大人,您之前与顾太傅关系十分不错吧,若是没有他的提携,您这礼部侍郎的位置,怕是早就被其他世族给占了去吧。” “况且,难道您不想坐上尚书之位吗?”那声音带了几分蛊惑。 李福听到顾太傅时,眉梢微动,他出身寒门能爬上侍郎之位,自然少不了那位顾太傅的提携,可他多年来能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靠的可不止这些。 第36章 他叹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他上前一步轻声说:“公主,周大人命我安置会试的流程,他有什么计谋臣确实不知,只是……” 他吞了口唾沫,低声道:“会试时,换了几名学生的考卷,却十分容易。” 沈知瑶早有预料,她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这就要劳烦李大人你了。” 李福衣衫下的手轻颤,半响才后退一步,恭敬行礼道:“是。” 目送马车远去,李福目光微动,这世族和皇室之间的争斗,最终还是把他牵扯进来了,只是他总得选一个,回想起谢景和在朝堂上的话,一撩衣袍,缓步出了巷子,他只希望这次没有选错人。 会试如期举行,由于殿试安排在会试两日后,放榜日安排在第二日。 李清远衣衫单薄,穿着去年的旧袄,动作十分拘谨,却掩饰不住的紧张,他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步伐匆匆的挤进人群中,抬着头一行行扫过上榜的名单。 终于,他露出了一个痴狂的笑,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喜悦难耐,他一把搂住跟在自己身后的黄林生,难掩疯狂道:“我,我……” 他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 身边不少人陆陆续续发出惊喜的叫喊与落榜的哭声,场面乱作一团。 黄林生十分专注,他仰着头一遍又一遍看着,却始终寻不到自己的名字,他嗓音有些干涩,李清远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神情猛的一僵,放开黄林生,两人来来回回看了许久,都没寻到黄林生的名字。 李清远不敢置信的后退两步道:“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你的名字?” 黄林生策论一向不错,更何况他读书十分刻苦认真,此次会试怎会落榜。 李清远收起原本的笑意,有些担忧道:“黄兄,这……” 黄林生转过头,他拍了拍李清远的肩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半天没吐露出一个字。 突然,街道处行来一辆飞驰的马车,众人连忙躲避,却仍有人避闪不及,被跟随而来的侍卫一把推开,狠狠摔在地上。 李清远连忙拉着愣神的黄林生,那马车停在他们两人面前,车帘被掀开,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正是周子庭。 他眼神浑浊,此时却满脸得意,倨傲的抬起了下巴,嘲讽道:“怎么?落榜了?” 李清远手指微动,攥紧了衣袖,他看向难掩失落的黄林生,回过味来。 “是你?”他诧异开口问道。 周子庭笑着说道:“是我又如何,他害我被赶出书院,我不过轻轻动了动手指,就能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他态度十分猖狂,丝毫不顾及这话会被其他人听到。 在场的许多人皆是寒门出身,听到周子庭的话,下意识瑟缩着脑袋,不敢惹恼他,心中却十分气愤,不敢争辩。 黄林生攥紧了拳头,他手指握的发白,目光罕见的透露出几分凶狠,想要撕碎这个人的冲动在脑中游荡,最终他松开紧握的拳头。 周子庭看到他这模样,轻哧一声,继续开口道:“哦,我忘了说了,只要有我们周家在的一天,你黄林生,就休想入朝为官。” 这话恶毒至极,在场众人面露不忿,张了张嘴,却都不敢说些什么。 周子庭话音未落,又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李清远,向他勾起了一抹笑:“对了,还有你,你以为侥幸过了会试,以后就有好日子过吗?太天真了哈哈哈。” 他大笑着,十分满意他们两人的神色,手中车帘放下,侍卫迅速护着离去了。 “你给我说清楚,怎么会出了纰漏?”周行山脸色阴晴不定,恼怒道。 茶盏碎了一地,李福站在一旁并未回话,事情已经败露,这会试的规程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出了事,周行山自然会找到他的头上,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行山冷笑出声,他上前几步走近,打量了几眼他花白的头发与眼角的皱纹,道:“若不是我亲自换了那黄林生的考卷,我竟不知你居然有了别的心思。” 他事先交代过,顾太傅有两个学生,必须换了他们的考卷,而这黄林生,先前他害的子庭被逐出书院,因此他亲自动了手,可放榜的名单中仍有李清远的名字。 事情已成定局,他就是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 他目光凶狠的盯着李福,拿起手中的折子砸了上去,李福被砸的向后一退,却也不敢说什么,他没有家族庇护,哪敢与周行山对峙。 待下职后,李福便称病不再去官衙。 黄林生不像往日那般急忙赶回家中,他在家门前来回踱步,也不敢进家门。 母亲将他一手带大,幼时他性子顽劣,不喜读书,却对那冷冰冰的兵器。 后来父亲病去,只剩下母亲,看母亲辛苦这才立志读书,母亲盼了等了这么多年,最终他却落榜,他实在无颜面对母亲。 徘徊许久,黄林生才推开破旧的院门,黄母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这几日身子才好些。 黄林生一进院落就看见黄母手中正拿着衣物缝补,见黄林生回来,当即丢下手中的活计,有些焦急问道:“如何了?” 今日放榜,她心里总是突突跳个不听,问了话才发现黄林生脸色不对,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勾起一抹笑,强做镇静道:“没中也很没事,林生啊,你年纪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急于一时,啊。” 知子莫若母,她哪里看不出黄林生脸上的表情不对。 她擦了擦手,笑着说道:“你快去休息吧,娘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她快速转过头,向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脚步略显踉跄。 黄林生站在院中看着,行动呆滞,半响才向里屋走去。 夜里,黄林生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他起身披上了外衫,侧耳听到黄母房中有节奏的呼吸声,这才推门,趁着月色走出了院落。 他心不在焉的向着月色深处走去,等回过神时,却来到了一处府邸,黄林生抬头看去,只见那牌匾上写着公主府三字。 他有些愣神,站在角落处呆呆的看着那三个字。 许久,他转身离去,半路下起了大雨,黄林生步履匆匆向着东巷赶去。 回到家门前,他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推开了院门,他眉心微皱,敏锐的嗅到一股血腥味。 顿时,他身上肌肉紧绷,小声的关上了院门。 破旧的院门吱嘎声回荡,被雨水打落的声音浇灭不少,在雨夜里仅发出一声细弱的声响。 第34章 他小心迈步,朝着血腥味最浓的地方走去,只是越走近,他脸色越白,脚步有些踉跄,顾不得许多,最后直接冲进了房门。 那血腥味最浓的地方是黄母的房间,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却见床榻上不断有鲜血低落,破旧的棉被下躺着一人。 黄林生略显颤抖走上前,他看见那白日还给他做吃食的人,眼眸睁大,满脸恐惧带着痛苦,不甘的盯着纱帐。 黄林生后退一步,就在这时,镜中一抹寒光突显,黄林生猛的向前一扭,躲过了身后的一刀。 那背后之人毫不迟疑又是一刀,黄林生身姿矫捷,来不及悲痛,身子一低,从窗边跳了出去,身后之人紧随其后。 黑衣人径直往胸口与脖颈处砍去,刀刀凶险要置人于死地。 雨水打落在脸上,遮住了人的视线,黄林生喜武,下学后也经常练武,虽说比不得习武之人,但身姿异常灵敏,一时竟与那人打的有来有回。 他身上肌肉暴起下手极重,带着一股不要命的气势,眼中的凶狠不必那人少,似是要与黑衣人同归于尽。 他声音沙哑,脸上爬满了痛苦,艰难问出:“你是谁,为何要杀我们?” 黑衣人嗓音低哑,冷静开口道:“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不该得罪的人?黄林生脑中迅速闪过一抹身影,他体力不支,仍强硬支撑着问道:“是周子庭?” 黑衣人不再回答,那刺入他胸膛的刀极快,他却无力阻拦,噗呲一声,血花飞溅,他眼眸睁大,不甘的向后倒去。 黑衣人乘胜追击,拔出沾上血液的刀,向他脖颈儿刺去。 就在这时,屋顶跳下一人,手中持剑挑开了黑衣人的刀。 力道之大振的他后退几步,黑衣人敏锐察觉到他不是此人对手,立即转身想要离开,却是被一刀割喉,他不敢置信的倒在了院中,没了气息。 站着的人一把拎起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黄林生,消失在了夜色中。 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黄林生愣愣的看着头顶装饰繁复的纱帘,眼睛一动不动。 沈知瑶听到传报,推门而入,她神色有些复杂,她在宫中已知晓黄林生落榜一事,尽管她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人,但还是出了事。 她夜里收到黄林生受伤,黄母身亡的消息,十分错愕,询问后才得知,昨晚黄林生夜半去了公主府,而跟着他的人一路跟到了公主府。 第37章 再回家时,黄母已经没了气,而暗卫则将昏迷的黄林生带回了公主府。 她上前进了内室,两人间隔着纱帘,沈知瑶几次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黄林生眼眸转动,看向纱帘后的女子,他吞了口唾沫,声音沙哑道:“公主。” 他语气又低了下去,方才他想明白了许多事,例如昨夜如果他不曾离开家,他母亲可能不会死,又例如,就算昨日他们侥幸活了下来,周家也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闭了闭眼,道:“我母亲……” 沈知瑶叹了口气,“你母亲我已经派人安置好了。你好好养伤,之后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黄林生从榻上艰难坐起,却牵动了胸口的伤,丝丝血水从纱布中透出,可他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他强撑着身体,道:“公主,我想将母亲带回南渝。” “可你的伤……”沈知瑶略显迟疑,南渝路程遥远,他又受了伤。 黄林生对此事却异常固执,沈知瑶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心中十分憋闷,黄林生的事又给她了一个提醒,坐上皇位只是最简单的一步,接下来要面临的,却是这些势力强大的世族。 她昨日派人悄悄递了帖子给谢琬宜,眼下到了约定的时辰,沈知瑶连忙催促白福去了春水阁。 下了马车,张掌柜装作不认识明玉等人,派人将她们带进了一间安静的雅室。 沈知瑶方落座,房门就被推开,谢琬宜腰间缠着一把鞭子,衣衫十分轻便,她进了房门,猛的关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怎么想着约我出来?” 沈知瑶原本是想打探那日谢景和受伤之事,只是昨日黄林生出了事,她也没了心思,面色恹恹的喝着手中温热的茶。 谢琬宜瞧她这样子,倒也不觉扫兴,她自顾自落了座,小声问道:“怎么这么冷清,也没请人来唱唱曲。” 沈知瑶撇她一眼,显然是想起上次谢琬宜丢下她一事,谢琬宜也想起了这事,她掩下心虚,道:“你叫我来,该不会是看你摆着臭脸吧。” 沈知瑶幽幽道:“你可知晓昨夜黄林生遭遇了什么?” 谢琬宜正襟危坐,从脑中抽出有关黄林生的记忆,她反问道:“可是放榜一事?” 沈知瑶摇了摇头,谢琬宜身为谢家大小姐,自然是知晓了昨日黄林生落榜一事。 见她否认,谢琬宜又追问道:“那是何事?” “他昨夜家中遭遇了刺杀,险些死了。”沈知瑶放下茶盏,看着谢琬宜一字一句说道。“他母亲没能躲过,被人杀了,黄林生捡回了一条命。” 谢琬宜罕见的陷入了沉静,似乎想起了什么,反问道:“是周子庭派人杀的” 谢琬宜自小生活在谢家,见多了院中的争斗,脑子也转得快,立即猜出了凶手。 沈知瑶点点头,两人一同陷入了沉思。 她拉住了谢琬宜放在圆桌上的手,试探性问道:“琬宜,你说我会不会也落到这个地步?” 谢琬宜抽出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她话中有话:“现在这世上,谁能动得了你?” 沈知瑶凑近她,难得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态度比往常亲昵许多,她抬头问道:“怎么不会,等我坐上了皇位,我希望世间女子也可以进入学院读书,也可以进入朝堂为官,可这样,定会有许多人反对。” 她小声和谢琬宜说着,透露出了些日后的想法,这话她连谢景和都不曾告知。 谢琬宜听着沈知瑶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微眯着眼,定定打量沈知瑶。 沈知瑶又继续道:“你说,若是有许多人反对,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知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琬宜,她此次来的目的是想知晓谢琬宜的态度,毕竟,谢琬宜与崔修有婚约,若是谢琬宜站在她这边,那么崔家日后对她的态度,必定会有所改观。 谢琬宜突然勾起了唇角,沈知瑶一时有些猜不出她的心思,胸口跳个不停。 却听谢琬宜镇静说道:“那些反对的人,把他们杀了就好了。” 她抿了口茶,似乎在说路边的野花野草那般简单,若是挡路了,将它们全都除去就好了。 她声音冷淡,不带有一丝温度,和往日对她的好脾气不同,似乎这才是她内心最真实最残忍的一面。 沈知瑶勾起了唇角,她低声念叨:“杀了?” 谢琬宜这话,真是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有些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之人,死了也就死了,不必心软。”谢琬宜的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响,轰的沈知瑶说不出话。 “只是我有个条件。”谢琬宜的目光看向坐在她身旁的沈知瑶。 沈知瑶沉浸在谢琬宜的话中,半响才直起身,问道:“什么条件?” 谢琬宜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俏皮,“若是女子真能入朝为官,我要做第一个,你需得给我一个官位。” 沈知瑶笑出声,她倒是没想到谢琬宜会提出这个要求。 她站起身,又坐回了原处,“自然。” 谢琬宜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突然,她开口道:“对了,我与崔修的婚约定在来年三月。”她说着耳尖有些泛红。 沈知瑶有些错愕,“这么快?” 谢琬宜冷哼一声,“我也不想,可母亲催的急,我也没有办法。” 她眼睛一转,笑着问道:“你与我哥哥呢?” 沈知瑶低头,掩饰性的喝了口茶,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我与你哥哥自然不会成亲。” 且不说谢家对她的态度如何,他身为谢家公子,难道最后还要入宫做皇后不成? 沈知瑶想了想,忙抛下了心中的念头,有些忍俊不禁。 谢琬宜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谨慎开口问道:“莫不是你根本不喜欢我哥哥?” 沈知瑶没想到,谢琬宜一句话就猜中了,她动作有些僵硬,眼睛瞥向一侧,轻声道,“怎么会?” 谢琬宜静静看着沈知瑶,半响才提醒道:“我劝你一句,你莫要戏弄他,他现下对你动了心,若是知道你欺骗了他。” 沈知瑶打了个冷战,“别胡说了。” 谢琬宜突然笑了几声,语气夹杂着几分暧昧:“可怜啊,若我坐上了皇位,后宫估摸着都要被我塞满了。” 沈知瑶冷哼一声:“这话你可敢当着崔修的面说?” 谢琬宜收回了脸上的笑,有些恼羞成怒:“你莫要说我,我看你在我哥哥面前,也和那缩头乌龟差不多。” “你!”沈知瑶怒目瞪她,两人表情都不太好。 第35章 “今日学生的策论就由朕亲自查看吧!”沈钦桌前,放了不少学生殿试的考卷。 周行山上前一步,弓腰行礼道:“陛下,此等小事,还是由我们礼部来办吧!” 沈钦忽的笑出了声,周行山小心抬头看了眼沈钦,只见沈钦面容憔悴,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不必了,朕还没死,你就等不及想插手朕的事了?” 周行山错愕于今日沈钦的态度,连忙退下,他眉头皱起,往日沈钦态度不会如此强硬,看来今日他是想亲自操劳,为公主铺路。 碍于沈钦身子不好,殿试结果由第二日公布,夜里,沈知瑶去了谨身殿,她手中拿着今日学生的考卷,一字一句念着。 沈钦不放心将此事交给任何一位大臣,只得亲自审核,可他身子压根撑不住,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上等!”沈钦坐在床头说道,沈知瑶连忙在考卷上添了名次。 李清远不愧是顾老先生手下最疼爱的学生,对防治河道水患的看法十分犀利,甚至增添了不少为官之道。 连沈知瑶看了都连连点头,只是她想起黄林生,眼眸不禁一暗,他的才学和黄林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可惜千防万防还是有了疏漏。 到了丑时,沈钦实在熬不住,李公公进门催了几次,沈钦才睡下。 沈知瑶去了书房,挑灯看着学生的考卷,等天色有了红晕,才拟了名次,交给李公公去安排之后放榜一事,回凤阳宫睡下。 李清远的才学自不必说,由他们两人亲点出了状元,一甲共三名,沈知瑶尽数点了顾老先生的学生,均安排在翰林院任职,以便后续晋升成为朝中重臣。 此次殿试学生均为寒门出身,是第一任通过科考进入朝堂的官员。 中榜的学生自不必说,皆喜形于色,向着家中奔去告知好消息,可唯有一人驾着破旧的马车,逆着人流,向城外的方向走去。 沈知瑶得知黄林生就要出发回南渝,去往谢府的马车转了个弯,赶去了城外。 谢景和从崔府门前走出,正要上马车,却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从崔府门前极速而过,谢景和看向了小意,小意连忙起身,跟上了那辆马车,几息后,他站在马车外回道:“公子,正是公主的马车。” 马车内传来声音,“跟上去看看。” 第38章 他压低了眼眸,今日又到了七日之期。 沈知瑶出了城才追上黄林生,他驾着一匹瘦弱的马,拉着一栋棺材。 “你伤还未好,为何如此着急?”沈知瑶掀开车帘,轻声问道。 黄林生下了马车,恭敬行礼,几日不见,他脸色憔悴,眼下青黑一片:“公主,虽已到了冬日,可尸身不能保存太久,需要尽快启程才是。” 他抿了抿唇,解释道:“公主,我已在府中留了告别的书信。” 他抬眼看向坐在马车中身着厚实毛裘,却仍显纤弱的女子,她眼中流露出的担忧,让他冷了几日的心仿佛活了过来。 沈知瑶知道多说无益,她几步走下马车,站在黄林生面前,伸手递给了他一个秀气的荷包。 黄林生后退一步,迟疑道:“公主,此事不妥,你我还未成亲,怎可私下收授荷包。” 沈知瑶被他这反应搞的一愣,她连忙开口解释道:“你不记得了吗?之前在永和书院你给了我一个荷包,这个是我给你的回礼,此去路程遥远,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黄林生手一顿,他迟疑半响,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荷包,他低下头,避开了沈知瑶的视线:“公主,此去我不知何时才会再回京城。” 他眼神流露出一抹恨意:“公主,我母亲的仇,不能不报,可我若是入朝为官,不知多少年才能报仇,公主府的管家告诉我,朝堂被世族把控,连……” 说到这,他缓了口气,一腿弯起,跪了下来,沈知瑶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黑沉沉的。 “连陛下都要被牵制,破此局的办法只有一招可解。” 沈知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定定的看着这个半跪在她身前,面容憔悴的男子。 “那就是,杀了他们。”他目光灼灼,紧紧的盯着沈知瑶,口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却丝毫没有心虚。 沈知瑶忽的一笑,“你有何想法?” “我恳请公主允我投兵报国。” “你可想好了?” “是,我愿为公主效劳,杀奸臣。”坚定的声音回荡在沈知瑶耳边。 她不由得又记起几日前谢琬宜说的话,“都杀了。” 沈知瑶取下腰间玉佩,递给黄林生道:“待你回京,拿着这个玉佩,可直接去军营。” 黄林生双手接过玉佩,珍重的放在怀中的衣衫中,郑重点头,他翻身上了马车,高高扬起马鞭,大声说道:“公主,保重!” 沈知瑶目送着他远去,她呼出一口冷气,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那被他系在腰间的荷包散开,露出一袋银钱,黄林生一怔,小心将那荷包收好。 沈知瑶在静月轩逗弄了好一阵子兔子,自从那个吻之后,谢景和和她待在一处时,她总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 况且谢景和与她亲热时,总是压制着她,时常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落进狼坑的兔子一般。 此时,她时不时偷瞄一眼坐在窗边露了半个身子的谢景和,迟迟不肯进屋。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沈知瑶拖着被冻得有些发冷的身子,走进了卧房,瞬间感觉暖和起来,她不由得看向那放在房中的炭盆,若是没记错的话,上次来时,他房中还不曾生碳。 谢景和手中正拿着文书,见沈知瑶进来,随手敲了两下案牍,示意她过来。 他穿着白色袖边绣金长袍,许是觉得有些热,衣衫十分单薄。 沈知瑶将厚重的披风解开,随手放在了椅上,乌龟一样挪了过去。 他不似往常一般将她拉进怀中,只是放下了文书,抬眼打量沈知瑶。 她乌黑的长发十分柔顺的披散在身后,眉心微蹙,眼眸黝黑,鼻尖被冻得有些泛红,唇上涂着淡色的胭脂,怯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心中的怒气消散几分。 沈知瑶低着头,并未发现谢景和眉眼间那一抹怒意。 谢景和捏住了她冰凉的指尖,沈知瑶像往常一般,顺势坐在了他怀中,谢景和手一顿,推拒的手又收了回来。 “今日去哪了?”谢景和轻声问道。 沈知瑶身子一僵,她念头急转,状似无意道:“去送了我一个朋友。” “朋友?” 沈知瑶点点头,她抱住谢景和的腰身,将头紧紧埋在他怀中,岔开了话题:“你身上好暖。” 她小声嘟囔着,带了几分娇意。 谢景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搂住了她。 沈知瑶悄悄勾起了嘴角,原来他吃软不吃硬。 她正窃喜时,突然被捏着下巴,沈知瑶被迫对上了谢景和的视线,眼中的窃喜还未来得及收回。 谢景和看见她脸上的笑意,突然沉下了脸色:“公主。”他语气沉了下来,带上了几分压迫感。 沈知瑶笑容一僵,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应付!! 她收起了笑,老老实实道:“黄林生要回南渝,我只是送送他,真的。” 她面容真挚,一字一句看着谢景和认真说道,生怕谢景和继续追问下去,黄林生打算进军营一事,她还不打算告知旁人。 谢景和唇轻轻落在她黝黑的眼睛上,引得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她仰头承受着,也不敢躲闪。 他略显粗重的呼吸落下,修长的手指按在她腰间微动,“公主,你们说了什么?” 沈知瑶闭上了嘴,不肯多言,两人视线相碰,双双对峙,均不肯让步。 谢景和忽的松开了捏着她下巴手,站起身,抖了抖压皱的衣角:“既如此,公主,请回吧。” 沈知瑶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眸看着他,她心中恼意骤起,问道:“你什么意思?” 谢景和收回腿,却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又重新拿起了放在案牍上的文书,作势送客。 沈知瑶气的胸口起伏,她小脸阴沉沉的,攥紧了手指,转身大步离开了。 谢景和手中的文书突的又重新丢了回去,他捏了捏额角,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小骗子。” 沈知瑶脸色十分难看,院中的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多瞧,她快步从小路出了永和书院,明玉看着怒气冲冲的沈知瑶,疑惑道:“公主,发生了何事?” 沈知瑶方才走的急,连披风也忘了拿,此时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她打了个寒战,明玉连忙拿出了备用的披风,将沈知瑶紧紧裹了进去。 沈知瑶怒火难消,她恶狠狠道:“我是公主还是他是公主?连我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管,不告诉他他还要生气!” 明玉闭着嘴巴,与明兰对视一眼,两人都识趣的没说话。 “走,以后不来了!”沈知瑶大声说道。 明玉看了沈知瑶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声道:“公主,去公主府喝碗姜汤再回吧,若是又病了……” 沈知瑶没有反驳,白福坐在马车前,驾着马车向公主府的方向赶去。 第36章 果不其然,还未到公主府,沈知瑶就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下了马车后,只感觉浑身乏的厉害。 她神色恹恹,被明玉搀着回了卧房,等再醒来时,天色已黑,沈知瑶盯着头顶陌生的绣金纱帐,半响才回过神来。 她转过头,朦胧间,只见床边似乎坐着一人,沈知瑶被唬了一跳,她张嘴欲要唤人,却突然被捂住了嘴巴。 沈知瑶喘着气,气息喷洒在那人虎口处,她黝黑的眼眸睁的极大,想要起身却被钳制住动弹不得。 她额角冷汗溢出,单薄的里衣蹭的有些凌乱,露出了些许风光。 她似被箍住的小兽,不断挣扎,张开嘴恶狠狠的想要咬下去。 这时,她听到耳边响起一抹熟悉的声音:“别乱动。” 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些沙哑。 沈知瑶认出了那声音,心中怒气不减反增,她恶狠狠的对着那虎口咬了上去。 却只见黑暗中的那道身影暮得一僵,却是没有动弹,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以示安抚。 直到嘴中出现一股血腥味,才松开口,她转过身,胸口起伏的厉害,丢给谢景和一个后背。 她被吓得不轻,连带着白日被赶出谢府一事,心中又委屈又恼怒。 身后悉悉梭梭声音传来,半响,谢景和声音才传来:“今日之事,是我不好。” 他看着那瘦弱的背影,终于妥协,不过是十几岁的姑娘,今日他被气昏了头,才将人赶出,只是看到她不曾带走的披风时,不免有些懊悔。 沈知瑶抽了抽鼻子,仍不肯转过身看他。 沈知瑶怀中的汤婆子早就凉透了,原本打算唤明玉再拿一个过来,谁料谢景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跑进了她房中。 沈知瑶脚尖冰冷,愈发觉得房中冷气逼人。 谢景和没听到沈知瑶的动静,他伸手摸向她的额头,却被她躲了去,那指尖划过额头,蹭上了她的耳尖,触手一片冰冷。 谢景和蹙眉,伸手摸向了她的被褥,沈知瑶十分恼怒,但又怕外面守着的丫鬟听到里屋的动静,只得小声咕哝道:“你要做什么?” 第39章 她脸颊涨红,心中有些难堪,鼻尖微酸。 谢景和抽出的手摸到了她脸颊上掉落的泪珠,他的手微微一顿,叹了口气,强硬将沈知瑶的身子转了回来,又将她抱起,掉落的被褥又被他紧紧裹了上去。 “莫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他声音柔和,似乎不知怎么哄人,那嗓音中还带着些生疏。 沈知瑶被迫与他对上了视线,她恼恨白日谢景和将她赶出,只撇开眼,丢了句狠话:“你这样对我,我不要喜欢你了。” 谢景和沉默了许久,沈知瑶看不清他的表情,内心也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正在她有些局促不安时,她鼻尖被轻轻刮蹭了一下,“收回这句话,我就当没听到。” 他动作暧昧,只是语气却有些冷。 沈知瑶抱着被子也不开口,谢景和终于妥协道:“以后不会问那么多了。” 沈知瑶眼睛一转,大着胆子小声嘟囔道:“那你给我暖床。” 谢景和脸上表情古怪,沈知瑶却盯着他,态度十分坚定,暖床可不是什么好话,直接将谢景和贬低到往朝公主的面首地位。 沈知瑶料定以谢景和那高傲的性子定会拒绝。 谢景和却不生气,他莫名笑了声,拉开沈知瑶的被褥,沈知瑶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后悔,若是他上了榻,要做些什么,她根本反抗不了。 想到这,她耳尖都开始发烫,双手紧紧压住被褥,着急道:“是我胡说的,是我胡说的。” 谢景和却真的脱了靴子,他神色自若,眉眼平和,上了榻,仿佛和她睡一觉这事十分普遍寻常。 她这么惊慌,倒衬的谢景和更加平静,沈知瑶心中不满,她念头一转,大着胆子爬到他身上,腿一跨坐在他腰间。 她身上的温度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贴在他腰间,无端起了几分暧昧。 谢景和在黑暗中看着这胆大包天的女子,无声勾起了唇角。 沈知瑶见他仍没有太大反应,她又将有些冰冷的小手伸进他胸口的衣襟,脸色潮红道:“谢公子,既然今日你是我的暖床丫鬟,那也给我暖暖手吧。” 那句谢公子,叫的十分缠绵,谢景和伸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腰。 沈知瑶不依不饶,势必要看到谢景和没了以往那清冷仙君的模样,她俯下身想要抱住他,胸口处的柔软却贴上了那坚实的胸膛。 沈知瑶暮地僵住,想要起身,却被谢景和压在了怀中,羞红的耳尖蹭上了他的唇角,他压低声音轻笑出声,胸膛的震动让她更绝窘迫。 “好了,别闹了。”说完谢景和将她按进了怀中,翻身侧躺。 他略微难堪的挪动了身子,不想让她察觉到身下的变化,她年纪尚小,这种事还早,更何况此时她还在病重,自然不想吓到她。 沈知瑶待在他怀中不敢动弹,他身子比她热,像一处暖源,引的她不住的贴近,她浑身乏力,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谢景和单薄的唇压在她额间,突然,他醒过神,有些不适的远离了那一直吸引着他不断靠近的人,他闭了闭眸,意识到最近他的注意力已经不知不觉被她占据了大半。 门口传来动静,明玉小声唤道:“公主,您醒了吗?” 脚步声步步传来,谢景和不见慌乱,他轻声道:“何事?” 明玉手中的汤婆子险些落了地,意识到什么,迅速转身,还未踏出卧房,又小声说道:“谢公子,汤婆子我放在桌上了。” 她几步出了卧房,大气不敢喘,谢公子怎的就出现在公主房中了? 她抬眼看见那片竹林,这才意识到谢公子怕是早就知晓他那静月轩挨着公主府。 翌日,明玉小心站在房门前低声问道:“公主,您醒了吗?” 问了几次,都没有回话,明玉这才推开房门,她加重脚步声,绕过屏风,沈知瑶正躺在榻上熟睡着。 明玉松了口气,退出房门。 沈知瑶再睁眼时,天色大亮,她只觉浑身舒坦,明玉听到动静进门端来了汤药。 她走到沈知瑶榻前,道:“公主,喝了药发发汗,好的更快些。” 沈知瑶嫌弃的盯了一眼苦涩的汤药,起身洗漱后,皱眉喝了苦涩的汤药。 张掌柜候在前厅,他正襟危坐已等候多时,却不见有丝毫不耐。 听到门前传来动静,他恭敬地站起身,朝沈知瑶迎了上去,“公主。” 沈知瑶点点头,询问道:“何事?” 张掌柜拱手行礼,他眉眼间带着些喜悦:“公主,顾老先生的死有消息了。” 沈知瑶手一顿,连忙询问道:“什么消息?” 张掌柜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汇报道:“昨日那殿试出了名次,王旭白在春水阁用膳时,喝醉了酒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说,原本翰林院今年只有四个名额,结果皇室……” 张掌柜停顿住,有些不敢说出口,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那王家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继续。” “说,说皇室让三名学生进了翰林院,留给他们只有一个名额,早知道把那些学生和顾太傅一起杀了。”他喘了口气,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之后呢?”沈知瑶面色如常,她黝黑的眼眸中不见怒意,态度十分淡然。 “之后,那王公子就不肯再多说什么了,阁中的姑娘再打听,他还发了脾气。” 沈知瑶点点头,随口说道:“赏给那姑娘点银钱。” “这是自然的,就是公主您不说,我们也会安排的。” 张掌柜走后,沈知瑶陷入了沉思,之前她怀疑杀害顾老先生的必定是王家或者周家,而周子庭,现下已不能入朝为官。 是以王家的嫌疑最大,而那王旭白的话,又证实了她的猜测没错。 只是该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为顾老先生报仇呢,沈知瑶一时有些头疼。 她揉了揉额角,轻声唤道:“云舒。” 云舒一身黑衣,从房顶上轻声落下,沈知瑶好奇的打量了眼房顶,诧异问道:“你一直在上面蹲着?” 云舒神色自若道:“公主,何事?” 他岔开了话题。 沈知瑶见他不愿回答,倒也没有勉强,道:“你手下是否知晓王家两位公子之事?” 云舒一拱手,恭敬道:“公主,此事还需问云清。” “云清?” 云舒走到前厅的窗边,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嘴边轻声一吹,在沈知瑶诧异的目光中,又重新退回到她身前。 几息间,一道略显瘦弱的身影从窗边翻了进来,沈知瑶看向了关闭着的大门,轻微咳嗽一声道:“你们在公主府可以从正门进来,不必躲藏。” “公主。”那瘦弱的身影,嗓音异常阴冷,他走上前行礼。 明明是男子,长相却有几分阴柔,他脸色十分苍白,五官却异常精致,如同木偶。 云舒介绍道:“公主,这是沈家军暗中搜集情报的人,各世族之间的事,此人都知晓。” 云清低着脑袋,没有反驳。 沈知瑶又将方才的话重新复数了一遍。 云清一板一眼回道:“公主,王家大公子王承烨表面上并无喜好,私下喜欢剥活人皮收藏,至于王旭白,此人喜欢畜养娈童。” 沈知瑶皱紧了眉,只觉胃里一阵翻腾。 第37章 沈知瑶压下心中的厌恶,只听云清继续说道:“那王旭白经常从楚馆挑选一些年纪尚小的孩童,而他玩腻了之后,就丢给了王承烨。” 至于丢给王承烨干嘛,沈知瑶想都不用想。 沈知瑶闭了闭眼,那王承烨此人很是谨慎,从他下手成功的概率极其渺茫,可那王旭白就不同了,他性子火爆,遇事时沉不住气,两人相比,明显王旭白更好拿捏。 待两人走后,沈知瑶吩咐道:“你去楚馆打听一番,王旭白最近是否去过。” 明兰点头,转身离开了。 还未等到明兰,沈知瑶就接到了宫中李公公派人传来的消息,她心中咯噔一声,快步上了马车跟着太监赶回了宫中。 一到谨身殿门前,沈知瑶就看到李公公正站在殿门前焦急的四处张望着,看到沈知瑶,立马迎上前。 沈知瑶心突突跳个不停,不等李公公开口,率先问道:“父皇可还安好?” 李公公连忙跟上沈知瑶,语气有几分无措,“今早起来还好,陛下还喝了一整碗粥,下午又呕了许多血,太医说是,说是可能撑不过今天了。” 李公公声音几度哽咽,他头发花白,在沈钦幼时就被派去贴身照顾,几十载,没想到陛下竟比他先走。 沈知瑶脚步凌乱,短短几步路被她走的飞快,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内殿。 走至榻前,她停下脚步,只见沈钦脸色已泛青,床前围着不少太医,却都不曾有什么动作,沈知瑶焦急吼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救救我父皇啊。” 她语气哽咽,双手颤抖着摸向了沈钦落在床边的手,沈钦手指微动,回握住沈知瑶冰冷的指尖。 第40章 他声音十分虚弱,冲着沈知瑶摇了摇头,对着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太医道:“都下去吧。” 太医领了命,均提着药箱退出殿内。 沈知瑶脸上泪水啪嗒啪嗒低落,她含糊道:“父皇。” 沈钦抬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却没有力气,他艰难喘出一口气,小声道:“阿瑶,父皇不能陪着你了。”那声音有几分苦涩。 泪水沾湿了两人紧握着的手,她泣不成声。 沈钦目光略显呆滞,喃喃自语道:“我看出那谢景和对你不一般,只是阿瑶,父皇不愿你日后待在宫中,和父皇一般处处受人掣肘,若那谢景和日后有了异心,你要答应我,定要跟着云舒他们离开京城。” 他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沈知瑶眼泪不断掉落,她小声道:“父皇,你再陪我段时间吧,阿瑶不能没有你。” 沈钦半响没有回答,他手指微动,落在了沈知瑶红肿的眼睛上,眼眸中闪出一抹愧疚:“我这辈子,不曾对不起你母亲,也不曾对不起天下百姓,唯独对不起你,留下你一个人。” 他低喃着,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听不到,沈知瑶身子一僵,她将脸颊紧紧埋在沈钦手中,不敢抬头去看。 床榻上盖着被褥的人,停了呼吸。 李公公大惊失色,连忙退了出去,无声抹起了眼泪,不消片刻,谨身殿外,哭做一团。 沈知瑶仿佛与世隔绝,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能感受到她紧握在手心的手掌渐渐失去了温度。连内殿进了人,都不曾发觉。 略显温软的手掌轻轻抚在她额头,沈知瑶下意识抬头想要去看,眼前一黑,被捂住了视线。 她一愣,被一人揽进了怀中,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别怕,还有我在。” 她抽噎着,将头埋了进去,不一会,胸前衣襟被沾湿,谢景和抚了抚她的长发,将她抱进了偏殿的床榻。 “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沈知瑶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双眼无神。 谢景和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抚道:“我一会过来。” 他走出偏殿,对着李公公道:“传令下去,陛下已逝。” 李公公摸了把眼泪,恭敬道:“是。” 他眼睛一转,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偏殿,迟疑道:“公主……” 谢景和冷漠回道:“你不必担心。” 李公公又看向了偏殿,还是不放心走上前敲了敲房门,道:“公主,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奴,老奴就侯在殿外。” 说罢,他冲着谢景和点了点头,出了谨身殿。 沈知瑶眼睛红肿,看见谢景和手中拿着烛火走近,他今日一身墨色长袍,腰挂玉佩,身披黑色披风,头发像往常一样梳得一丝不苟。 他透过烛火看来,眼眸中有一抹担忧。 沈知瑶强打起精神,沙哑着声音问道:“外面如何了?” 谢景和将烛火放置在床榻旁的圆桌上,伸手解下了披风,“公主,您不必担心,后面的事我会帮你处理。” 他语气淡然,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味道。 沈知瑶藏在袖中的手指有些紧张的握起,她不动声色问道:“他们会让我坐上皇位吗?” 陛下逝去,身为下一任帝王的她却躲在偏殿,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心,她也不能及时察觉。 谢景和听出沈知瑶话中的意思,他翕动了下嘴唇,最终还是说道:“公主,我说了下一任帝君是你,就必定是你,谁都无法改变此事。” 沈知瑶闷闷点头,不敢看他,她对他始终不信任,只是谢景和居然这么好脾气,一次次都不与她计较。 她还沉浸在悲痛中,不一会又开始掉眼泪,谢景和任由她哭着,不知何时,沈知瑶睡了过去。 谢景和伸手将她脚上的靴子脱下,给她盖上了棉被,他脱去了外袍,躺在了她身旁。 沈知瑶夜里惊醒过几次,身侧却始终有一处热源,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肩背,无声安抚着。 翌日,皇帝驾崩一事传遍京城,沈知瑶跪在棺前,身后跟着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李公公起身,手中拿着遗诏,声音回荡在众人耳中:“先皇遗令,册封扶摇公主为帝,承继大统,以安社稷,布告天下……” 谢景和率先跪地,行三叩首,身后大臣皆紧随其后,在先帝棺前礼成。 沈知瑶眼睛紧紧盯着摆放在面前的棺椁,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李公公强撑着身体,在谢景和安排下将事情安排妥当。 李公公几次想上前询问一二,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开口。 她沈知瑶呆愣着,不敢相信沈钦竟然真的已经离世,她一天都不曾进食,明玉劝了几次,都没能劝动。 谢景和趁着夜色赶回宫时,看到的就是沈知瑶仍待在沈钦棺前,他皱眉向明玉看去,明玉此时也顾不得对谢景和的敌意,连忙小声开口道:“公主食不下。” 她焦急的额上沁出了汗水,看到谢景和似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谢景和抬腿走进殿内,他走到沈知瑶身边,并未多话,直接弯腰将沈知瑶抱起,沈知瑶眼睛盯着棺椁,眼看着再也看不到时,她终于回过神,看向了抱着她的人。 谢景和下颌处已长出胡茬,他向来衣衫整洁,收拾的十分妥帖,此时也不免带上几分狼狈,见沈知瑶看来,他轻声解释道:“吃点东西吧。” 沈知瑶轻轻摇头,她哪里吃得下,原本空洞的眼睛,又开始流泪。 谢景和强硬喂了半碗御膳房端来的熬的浓稠的米粥,他淡淡道:“你若是病了,日后还如何整治那些官员。” 沈知瑶眼睛有了神采,她目光游移到谢景和脸上,谢景和又递了一勺米粥,沈知瑶也不张嘴。 谢景和没了办法,只得继续说道:“你不是想和你父皇不一样吗?你要是好好吃饭,我日后也会帮你的。” 沈知瑶没什么胃口,听到谢景和的话,心中一动,将剩余的米粥一口喝下,她眼睛紧紧盯着谢景和。 之前他们二人不是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只是当时谢景和以他是世族出身,自然不会对世族下手之类的话,给反驳了去。 谢景和将手中空了的碗端了出去,李公公低着头,接过了碗,他抬头小心看了眼谢景和,见谢景和面色不算好,他问道:“公主情况如何了?” 谢景和丢下一句“无事。”又转身回了内殿。 留李公公站在原地,他深深叹了口气,自从先皇逝去,这谢公子忙前忙后,在宫中也出入自由,若不是前些时日他和先皇已看出他们两人之间有猫腻,他这一来,可要吓坏宫中不少人。 只是,也不知晓,那谢家是否知道谢公子对公主的心思。 之后几日,沈钦的棺椁在宫中停留数日,沈知瑶时不时去看望几次,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到了算定的吉日,棺椁移至黄陵下葬。 由于历朝不曾出过女帝,沈知瑶也没什么心思,这几日早朝也免了。 琉阎等人在行宫住了数日后,也告辞离开,沈知瑶作为新帝,自是设宴送别。 这也是沈知瑶时隔一月,第一次作为女帝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彷徨和无措。 由于先皇逝去不久,这宴席安排的十分简陋。 第38章 琉阎坐在台下,遥遥一举手中的酒杯,向着端坐在众人面前的沈知瑶说道:“陛下。” 他这声陛下,语气中带着戏谑,让人不由得想起他之前讥讽大梁让女子称帝的话。 不少坐在台下的大臣,皆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短短陛下二字,仿佛一巴掌扇在他们脸上。 琉阎目光扫过众人,看出了不少人对台上这位帝王的不满,他掩唇低笑,看来这大梁确实君不君,臣不臣,这臣子可是半点都不服新上任的陛下。 沈知瑶端坐在台上,她端起放在桌上的酒杯,隔空向着琉阎回酒。 她乌发挽起,眉如远黛,眼眸明亮,明明是一副娇柔的长相,偏偏唇上涂了大红的胭脂,压下了那抹娇俏。 她身着黑金色宫袍,衣衫处绣着五爪龙纹,明明是刚过十七的姑娘,浑身却透着惊人的气势。 崔良看着高台上的女皇,有些不安的皱紧了眉头,也不知谢景和让公主上位,究竟是好是坏。 琉南目光紧紧盯着沈知瑶,目露惊艳之色,他率先喝下了手中的酒,又继续道:“陛下,臣明日启程回琉南。”他又勾起唇角:“本王第一次来大梁,竟被大梁国给迷了眼,住的久了些,还望陛下莫要取笑。” 沈知瑶被那灼人的视线盯的有些不适,她点头回应:“自然不会。” 她视线落到离她不远处,一身白衣的谢景和身上,恰逢谢景和也向她看来,沈知瑶移开了视线。 宴席散去后,沈知瑶回了凤阳宫,她取下沉重的头饰,放在一旁,明玉上前想要帮忙,沈知瑶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第41章 明玉没再坚持,脚步声远去。 她静静的盯着窗外,却听身后又有脚步声走近,她秀眉微皱,有些不耐:“出去吧,不用你伺候。” 身后脚步并未停止,她手中步摇啪的一下拍在了镜台前,正要呵斥出声,却在镜中看到谢景和的身影。 她正要转头,却被按住了,那手上力道不大,却牢牢将她禁锢住,不能动弹:“脾气怎么变这么大?” 他语气有几分揶揄,呼吸声洒在耳边,热热的钻进她耳道。 沈知瑶侧身想要避开,她有些不满:“你来做什么?” 身后诡异的陷入了沉静,沈知瑶从镜中看不到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父皇去世后,谢景和经常在宫中陪她,对外说是处理公务,这才没人怀疑,可已过去一月,他再随意进入宫中,定会引人猜疑。 更何况,这一月谢景和对她的好,她也不是傻子,以往看见谢景和,心中还是恐惧与害怕居多,可现下,乍一看到他,心中竟有些欢喜,她敏锐察觉到这不是一件好事。 她抿了抿唇,见谢景和一直不回话,解释道:“我是怕惹人怀疑。” 谢景和放开了她,敲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有几分亲昵:“我还以为陛下登上皇位,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语气说的轻松,可仔细琢磨,却暗含几分威胁。 沈知瑶尴尬一笑,安抚道:“怎么会?” 眼看着气氛僵住了,沈知瑶连忙问道:“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谢景和坐在了沈知瑶身侧,原本不大的长椅,坐上两人更显狭窄。 他伸手支着脑袋,淡淡道:“陛下,可是要杀了琉阎?” 沈知瑶一惊,看向谢景和。 谢景和另一只手拉住她细弱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怀中,沈知瑶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下身子。 他眼微眯,神态懒散,一手放在她腰间,无声揉捏着,沈知瑶身子顿时有些僵硬,她悄然看了一眼谢景和。 这一月,谢景和时不时会宿在凤阳宫,可却并未对她动手,如今这是忍不住了吗? 谢景和眉头一挑,发现沈知瑶又愣神,于是轻轻捏了下掌中柔软的肌肤以示提醒。 沈知瑶回过神,连忙问道:“为何要杀了琉阎?” 谢景和倒是没有直接回答,“陛下,自己想。” 沈知瑶顿时脸红,谢景和轻笑出声:“公主既然坐上了皇位,许多事情需要自己多看多想,总不能事事来问我。” 他语气中的揶揄让沈知瑶听的清清楚楚。 她小声含糊道:“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男宠,为我分忧是你的荣幸。” 她原本说的十分小声,可奈何谢景和听力异于常人。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用力,沈知瑶顿时痛呼出声。 还不等沈知瑶先发制人,就听谢景和在她耳边道:“男宠?公主可真是……” 沈知瑶顿时耳朵都红了,浑身血液翻涌,想要从谢景和怀中挣脱,却被他紧紧钳制住不能动弹。 原以为谢景和多多少少会对她说的话生气,谁料他竟然开始解释道:“那琉南原本就对大梁虎视眈眈,此次前来大梁,存着打探的意味。” “今日,他自然能看出朝中无用武之人,且各个对皇室十分不敬。”说着,他提醒道:“陛下,先皇已经逝去,切莫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忘了去揣度其他不轨之人的心思。” 沈知瑶听他的话,这才意识到这般浅显的道理,自己竟未看出。 她脸色严肃,继续与谢景和商议:“回琉南路途遥远,可他不能在大梁境内出事,需得等他出了大梁。” 谢景和看着怀中的女子,心中不免升起怜惜。 “就按陛下说的去做吧。”谢景和温声道。 商量完了正事,谢景和仍搂着沈知瑶,不知何时两人亲做一团,他唇齿不容拒绝的探入,呼吸渐渐粗重,殿内只点了几根蜡烛,昏昏沉沉的让人看不清楚。 沈知瑶眼睛迷离,身子被压的靠向了身后的镜台,朦胧间只见谢景和向来清冷的脸上,沁出几滴汗水,他眉头微蹙,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的吻渐渐向下,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衣衫领口被撤下,冷风吹在身上,沈知瑶一个激灵回过神。 谢景和眼眸深沉,将她抱起,向着殿内床榻走去。 沈知瑶在他胸前细细喘着气,意识到什么,连忙抓紧了谢景和略显凌乱的衣裳,她焦急道:“不要,我不要。” 谢景和脚步未停,将她放在榻上,沈知瑶连忙向床内滚去,顾不得什么,卷起被褥紧紧裹在身前。 谢景和低头解下腰带,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沈知瑶,仿佛野兽进食前,看着猎物不断挣扎,也不肯轻易放手,沈知瑶愈发紧张。 他又脱去中衣,跟着上了榻。 宽大的床榻上,沈知瑶只露出一颗脑袋,紧紧盯着谢景和。 谢景和轻笑出声,他伸手按住沈知瑶,又吻了上去,沈知瑶想要挣扎,此时才发现方才被褥裹的太紧,竟是作茧自缚,亲自送上了门。 濡湿缠绵声从床榻传来,沈知瑶被捉住舌头,唇被亲了个遍,她一时太过紧张,连呼吸都忘了,直到被捏了捏了下巴,提醒道:“呼吸。” 沈知瑶喘过气,她又拒绝:“我,我不想。” 谢景和声音微顿,在黑暗中看着怀中的女子,道:“为何?” 沈知瑶抿了抿唇,语气十分坚定,“父皇刚过世。” 她话未说完,谢景和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昏暗逼仄的环境中,沈知瑶只觉心跳声越来越大,就当她想要妥协时,谢景和起身,披了件衣裳,去了浴房。 沈知瑶呼出一口气,浴房隐约传来水声。 沈知瑶昏沉间,也不知水声何时停了下来。 带着些水汽与冷意的身躯贴近,沈知瑶被冻得瑟缩起来,她反射性的向榻内跑去,却被紧紧握着腰肢:“跑什么?” 沙哑声在耳边响起,沈知瑶骤然清醒,她身子僵硬,窝在他怀中不敢动弹。 方才还冰冷贴在她身后的身躯很快热了起来,沈知瑶又忍不住贴近了几分。 谢景和额间青筋跳起,终于按耐不住,拉过沈知瑶的手,在她耳边喘息。 沈知瑶疑惑间,只觉手碰到一物,她意识到什么,脸唰的红透,连指尖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许久后,床榻上的女子脸颊潮红,汗湿的头发粘在额间,唇角红肿,脖颈儿处隐约可见斑斑点点,她眉心紧蹙已然熟睡。 谢景和起身拿起濡湿的毛巾,细细擦着她白嫩的手指。 楚馆中,王旭白躺在一瘦弱的男子怀中,时不时拎起酒盏,灌上几口,他眯眼看着那端着菜肴,年龄尚小的男童,开口问道:“那人唤什么名字?” 那抱着王旭白,约莫十五岁的男子,闻言抬头看去,撇了撇嘴道:“他啊,唤做小岚,只是他年龄尚小,不接客。” 那小岚察觉到坐在一旁的贵人似乎正在讨论他,他一惊,他连忙起身谢罪:“公子,我……” 他年龄约莫只有六七岁,唇红齿白,身子有些发抖,紧紧埋着脑袋。 王旭白嗤笑一声,“抖什么?过来。” 那男童被他一把拉过,战战兢兢坐在了王旭白身边。 楚瑞手一松,笑着道:“王公子,小岚年龄还小,您放过他吧,您想要什么人啊,这院里都随您挑。” 他笑容有些僵硬,这王公子他们可得罪不起,若是非要将小岚要了去,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是这王公子手段残忍,也不知小岚能不能活着回来,他怜悯的目光落在小岚身上。 王旭白听到这话,起身坐起,脸色十分阴沉,楚瑞连忙跪在一旁,却被王旭白一脚踹飞,他捂着胸口,眼角流露出一抹凶狠的光,只是再抬起头时,又恢复了那副惶恐的模样。 “王公子,王公子,是小人的错。” 王旭白冷哼一声,摇摇晃晃站起身,讥讽道:“我想要什么人,还容不得你置喙。” 第39章 “陛下,公主府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孩童,约莫七八岁吧,最近时常在公主府门前转悠,府里的下人去问,那孩子只拿了个钱袋,说是求您救命。” 明兰抬手将那钱袋呈递给沈知瑶。 沈知瑶还不曾开口,明玉却是惊呼一声道:“确实是陛下的钱袋,这钱袋,还是我亲手送出去的呢。” 沈知瑶一脸迷茫,明玉解释道:“陛下,您忘了吗?之前去玲珑坊的路上,有一孩童惊扰到咱们的马车。” 说到这,沈知瑶恍然大悟,她眉头皱起,轻声问道:“救命?” 明兰抿了抿唇,不知是否该说,沈知瑶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明兰低下头,一字一句道:“听那孩子说,他那身子弱的弟弟,病愈没几天被抓去了楚馆,他们无父无母的,自然寻不到人帮忙,后来又打听出是之前是陛下的人给了他们钱治病,这才找到公主府来。” 第42章 “楚馆?”沈知瑶默念,差不多已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去调查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沈知瑶吩咐道。 明兰领命,脚步有些轻快的出了门。 沈知瑶手中摩挲着众位大臣呈上来的折子,心火骤起,她强忍住想要摔折子的冲动。 明玉又添了茶水,轻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沈知瑶揉了揉额头,“这些大臣,把人当傻子不成,你看看,这银两缺空的如此厉害,却连明面上的功夫都不愿遮掩,就直接呈上来,这是断定我拿他们没有法子。” 明玉拾起折子,仔细看着,她自小也是跟着公主读书识字,自然还是懂些算账的,她伸手将折子重新放好,不怪公主如此生气,这户部明显是想给新上任的陛下一个下马威。 她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一时竟有些难办,只因那礼部侍郎是谢家的人,她若是想动谢家人,自然是要与谢景和商量此事。 翌日早朝上,气氛十分压抑,沈知瑶身着明黄色五爪龙袍,看着下方低头的众大臣,她轻笑一声道:“户部侍郎何在?” 谢运脚步一顿,从侧后方走出,低头恭敬道:“臣在。” 崔良胡子轻瞥,转身向谢运看去,又看了眼站在前方的谢景和,冷哼一声,他是最不满沈知瑶称帝之人,向来都是男子称帝,女子入朝为官已是笑柄,更何况这大梁竟让公主称帝。 果然啊,这公主一上位,首先打压的,可不就是谢家人吗? 其余人皆起防备之心,低头互相对视一眼。 沈知瑶坐在高处,哪里看不到众人之间的小动作,她继续开口,语气却十分柔和:“谢爱卿,昨日你呈上来的折子,朕看着似乎出了些纰漏。” “只是不碍事,或许是户部缺少人才,正好,前段日子刚提拔了不少有才能的学生,就把那状元拨给户部做事吧。” 谢运听到这话,意识到皇帝这是想向户部安插人手啊,他低头示意站在他前方的户部尚书黄大人,黄大人擦擦汗道:“许是户部送上去的折子出了纰漏,只是户部现下不缺官员……” 沈知瑶打断他说的话,语气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硬:“这送上来的折子,可不仅仅用一句纰漏就能解释的通的,黄大人,莫不是你们户部欺君不成?” 谢运见状,目光又投向了站在首位的谢景和,却见谢景和身姿卓越,笔直如松,不曾向他们二人看来。 谢运只得说道:“臣遵旨,只是这户部确实不缺官员,不知这状元郎到了户部担任何职?”谢运试探性问着话。 沈知瑶点点头,随意说着:“李状元刚入翰林院不久,就正六品户部主事吧。” 崔良手一顿,迈步上前道:“陛下,李清远才去翰林院一月有余,就晋升为正六品官员,可是有些不妥啊?” 他声音洪亮如钟,目光十分坚定。 这户部主事一职,虽说只是个六品小官,可是却负责账务审核等事务,若是他坐了主事,这日后户部大大小小的财务支出,都需要经过李清远之手。 沈知瑶高坐在台前,笑道:“众位大臣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你们有所不知,这李清远,才学十分了得,若是一直在翰林院做些小事,那才是亏了他的才能。” 崔良又看向了站在前方的谢景和,不再争辩,退了回去。 这谢家的事,他还是不掺和为好,既然谢景和都没意见,他跟着凑什么热闹,想明白了这事,崔良脸色又恢复了几分。 谢运压下心中的不快,“臣遵旨。” 下朝后,谢运先一步走出了议事殿,他站在殿外,脸色十分难看,众朝臣从他身侧路过,好不容易等到了那神色如常之人。 他上前一步道:“陛下向礼部塞了人,你也没意见,我看你现下不是谢家的,而是那沈家的人了吧!”他脸色铁青,竟是控制不住,当着众人的面发了脾气。 其余人见状,皆闭目装作未看到两人。 谢景和身着红色官袍,听到这斥责声,也并未恼怒,只是冷漠道:“陛下为何能借此机会向户部塞人,你自己知晓。” 谢运一噎,面色讪讪,却仍嘴硬道:“侄儿,我们谢家才是一家人,望你能知晓,莫要犯了大错。” 他疾步离去,脚步匆匆。 归家后,他面色阴沉,向着谢府一处偏僻的院落行去。 门口的丫鬟看见谢运,伸手拦下道:“二老爷,容奴婢和老夫人通报一声。” 那丫鬟低眉顺眼,快步向着房中走去。 谢老夫人正用着晚膳,就见谢运疾步走来,她任由丫鬟接过手中的玉碗,拿起手帕擦了擦嘴,道:“出了什么事,我这个老太婆用个晚膳都不得安宁?” 谢运悻悻一笑,他一撩衣袍坐在老夫人身侧,亲自又勺了碗粥,放在谢老夫人面前:“母亲,孩儿此次过来,是想知晓景和现下是如何想的?” 谢老夫人凌厉的目光向谢运看去,谢运正经了几分,继续道:“母亲,非是我去挑拨您与景和的关系,只是近来景和未免与当今陛下走的太近了些。” 谢老夫人一顿,挥了挥手,屋里的丫鬟尽数退去,“此事从何说起啊?” 谢运连忙道:“母亲,景和未与我们商议,直接在殿中允了那公主为帝就不必说了,您也知晓,可先皇逝去,景和可是有几次夜里都留宿在宫中。” 他边说边打量谢老夫人的神色,见谢老夫人眉宇间也凝重起来。 又继续道:“今日,陛下塞人去了户部,连崔大人都不赞成,可景和仍是未发一言,这户部官员从来都是我们谢家之人,怎可安插进陛下的人手?” “你说的可是真的?”谢老夫人皱眉,站起身。 谢运低头,“自然是真的,望母亲定要问问景和,到底是何意?” 此时沈知瑶在宫中,也收到了昨日打探的消息。 明兰小心给沈知瑶卸了妆发,站在身后道:“陛下,那孩子的事已经有了点眉目。” 明兰轻轻给她捏着肩,继续道:“之前那兄弟二人,老大唤做顾元,老二唤做顾岚,一直住在东巷,得了陛下给的钱财,抓了药那病着的老二才养好,只是好景不长,顾岚模样长得标志,一时不察竟被楚馆里的人给抓了去。” “那他们如何得知那日给他们钱财的是我们?”沈知瑶最担心的就是这点,西巷与东巷相隔甚远,更何况他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孩童,又是如何知晓此事。 “说是拿着钱袋那日,那顾元就一路追着您的马车,看到您进了公主府。”沈知瑶陷入了沉思。 她闭上了眼,开口道:“算了,他们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去把那孩子救出来吧。” 明兰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陛下,那顾元说若是能救出他弟弟,他们什么都愿意为陛下做。” “况且,奴婢今日还打听到一事,那王二公子前几日去了楚馆,还因那顾岚起了争执,闹了一通。” 沈知瑶心中一动,她放下手中把玩的玉饰:“那孩子没事吧?” “无事,幸好他瘦的可怜,年龄看起来更小,这才侥幸逃脱。” 沈知瑶沉思片刻,她开口唤道:“云舒。” 云舒从角落中跳出,恭敬行礼。 “派人盯着那王旭白,另外问问顾岚,愿不愿意做诱饵,事成之后定会将他安然无恙救出。” 云舒领命,又不见了身影。 之前她还发愁如何才能抓住王家的把柄,现下机会来了。 谢景和方才归家,换了身衣裳,就见谢老夫人的丫鬟前来通报。 谢景和面色无常,向着二房的方向看了眼,问道:“今日谢运去见祖母了?” 他语气淡然,带着几分笃定。 小意无声点了点头,他提着灯笼,两人向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还未进院,就见谢老夫人的院子灯火通明,丫鬟们均低着脑袋,气氛十分压抑。 他伸手接过小意手中的灯笼,走至门前,轻声道:“祖母。” 第40章 “进来。”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谢景和一撩衣袍,抬腿迈进了里屋,只见谢老夫人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一手扶着额头。 “祖母,您唤孙儿来所为何事?”谢景和声音无波无澜,神色十分尊敬。 谢老夫人又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她抬眼仔细打量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孙儿,并未发现异常。 她摆摆手,示意谢景和走上前来。 昏暗的灯光映照在谢景和那如玉般俊美的脸上,谢老夫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半响,她开口道:“听说,你最近和宫里那位走的很近?” 她语气不声不响,却满是试探。 谢景和上前一步,走到谢老夫人身侧的矮榻旁坐下,他语气平淡:“祖母从何处听说来的?”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自然是你那二叔说的。” 她对谢运的话也并非全信,只是那其中的端倪,确实让她心中升起了一抹怀疑。 第43章 “祖母,孙儿愚钝,可还不至于与陛下有牵扯。”谢景和低头,态度十分恭敬,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只是听你二叔说,今日陛下提拔了一位官员,去户部做事,可是真的。”谢老夫人并未轻易相信谢景和的话。 她这个孙儿,在这家中,比谁都精明。 “自然是真的。”谢景和语气带了几分随意,不等谢老夫人开口,他又继续道:“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哪里值得二叔告到您这里来。” “只是这桩桩件件,不得不让人多想。”见谢景和不以为意,谢老夫人又劝道:“景和啊,这天下的女子多了去了,你莫要栽了跟头。” “祖母放心,孙儿自有把握。” 谢老夫人沉思片刻,突然道:“你看不上姝儿,可是有其他中意的女子?” 谢景和端起放在桌上泡好的新茶,轻轻抿了一口,算是回绝了谢老夫人的问题。 谢老夫人态度却十分坚决,“你也莫要推辞,既然你说和宫中那位并无牵扯,隔日我这个老太婆替你挑选几位世族女子的画像,你挑选哪个都成。” 谢景和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微皱,“祖母,此事还不急。” 谢老夫人站起身,向里屋走去,只丢下一句不容人拒绝的话:“你已经二十有二了,是时候娶妻了,莫要再推辞!” 她态度十分强硬,谢景和垂眸,站起身告辞。 接连几日,沈知瑶在朝堂上吃了好几个软钉子,今日又不例外。 沈知瑶摔出了手中的奏折,朝下的官员虽说跪了一地,面上却都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王大人,你说,这今年翰林院只有四位名额,且之前殿试一甲已经定了三位,按理说,剩下的空位只有一个,你的两个儿子,又怎能都进了翰林院?” 沈知瑶的脸色异常阴沉,这群官员,各个阳奉阴违,朝堂上都装的一个比一个好,暗地里的手段却接连不断。 王起明从一群官员中走出,他面色镇静,恭敬道:“陛下,前几日翰林院的掌院说,自从李大人调去户部后,做事人手不够,这才举荐了臣的两个孩子。” “臣家的两位公子,之前在永和书院读书,人品,才能都十分不错,众位大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他说着,向身侧的其余官员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那翰林院的掌院,谁不知是王家的旁枝。 而有些官员家中的孩子也希望能进入翰林院,自然不会反驳王起明的话。 沈知瑶冷哼一声,这是拿之前李清远调去户部一事,来拿捏她。 她突然笑了声,“是吗,看来王大人对自家公子的才能很有自信?” 王起明笑容一僵,并未直接回答沈知瑶的问题,他哪敢托大,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开刀的就是那最聪明的人。 下朝后,沈知瑶气的脑袋疼,他们这些官员,是把她当成个空架子,就像对待父皇那样。 空有皇位,实际上却不能把控朝中之事。 她沉思许久,终于开口唤了云清,随即出现两道身影,沈知瑶倒是没有意外云舒的出现。 她视线移向那精致如木偶般的男子,思索道:“云清,你手下可是有许多人潜伏在京城世族各府上。” 云清点点头,眼睛始终看向地面。 云舒解释道:“陛下,确实如此,只是他们都潜藏在许多仆从之间,不易被察觉,因此得到的消息有限。” 沈知瑶手指轻敲桌沿,发出嘟嘟嘟的声音,两人站在一旁并未催促,仿佛是空气般,存在感低的吓人,将进来添茶的明兰唬了一跳。 许久,沈知瑶开口道:“吩咐下去,莫要让他们继续潜伏,让他们想办法混到众位官员面前,监听百官,搜集更多信息。” 云舒皱眉,他开口问道:“陛下,可如此一来,定会有许多人被察觉,我们的人也会折损许多。” 沈知瑶下定决心,她并未因云舒的劝导而改变心意:“让他们小心行事,至于折损……” “你们若是仍甘愿居于现下这等局面,自然还可以按以往行事,只是我现在需要掌握百官的动向,以及时做出应对之策,做出改变。” 沈知瑶并不强求,因为她知晓,云舒等人定会同意改变目前的局势。 她并未透露出黄林生已经暗中进入军营,因为此事干系重大,她需得万分谨慎。 云清琉璃般的眼珠终于抬起,定定看向沈知瑶,他率先做出了反应,“陛下,属下会告知其余人。” 这是同意了? 沈知瑶倒是有些意外云清的干脆利落,她按耐住心中涌起的喜悦。 又询问道:“楚馆的事处理的如何?” 云舒有些心不在焉:“已告知他们二人。” 沈知瑶摆了摆手,两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楚馆内,王旭白喝着杯中的酒,眼神迷离,楚瑞仍在跟前伺候,他看着有些醉的王旭白,小声问道:“王公子,馆里最近来了批上好的烈酒,您可要尝尝?” 王旭白那装饰华美的衣裳被压出些褶皱,他腰间挂了三枚品质上等的玉佩,五官平平,却像花孔雀般。 此时他眼睛微眯,一把搂住了楚瑞,想要亲上去,却被楚瑞一个侧头躲开了,他娇笑着:“王公子,您就尝尝这酒吧。”他再次开口劝道。 王旭白轻笑一声,记起上次将他踹了一脚之事,少见的生了些怜悯,“那就依你的,来上一壶。” 楚瑞连忙站起,心满意足笑道:“哎,多谢王公子赏赐。” 他快步走出门外,向着站在门口的下人使了个脸色,不一会,他就端着一杯酒又进了门。 跟着他一同进来的,还有那唤做小岚的孩子。 他身子瘦弱,手腕纤细仿佛一折就断,五官异常秀气,眼睛湿漉漉的看人时,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凌虐感。 自小岚走进雅房,王旭白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楚瑞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厌恶,却不动声色的靠近,给王旭白斟了杯酒。 王旭白收回视线,落在那洁白如玉的酒杯,以及杯中澄澈透明的烈酒,谨慎的没有一口灌下。 楚瑞轻笑一声,又斟了杯酒,率先喝下,王旭白这才一饮而下。 入口辛辣却回味无穷,他不由得看了眼楚瑞道:“确实是好酒!” 楚瑞笑着又给他添酒,眼神一扫,看的王旭白心中起火,只是楚瑞年纪大了,他倒对楚瑞不是很感兴趣。 这也是为何每次王旭白过来,却始终没将楚瑞带回府的原因。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王旭白丢下杯盏,看向了坐在一旁低垂着眉眼的小岚。 “怎么?之前不是说年龄尚小吗?”他目光停留在小岚的脸上。 楚瑞笑出了声:“王公子,上次是奴家的错,您想要这馆中何人,自是任您挑选。” 王旭白口舌麻木,有些含糊:“算你识相。” 他不知不觉喝了不少酒,一时天旋地转。 楚瑞又添了杯酒,继续劝道:“王公子,再喝杯吧。” 如愿看着王旭白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楚瑞看着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王旭白,静静没有说话。 小岚也坐在一侧,目光有些呆愣,看着地面出神,过了许久,楚瑞小声道:“王公子?王公子?” 接连几声,王旭白都没有回应。 楚瑞勾起了唇角,又拿起酒杯灌了一口,这酒确实没有下毒,只是后劲十足,他们这些在楚馆做事的人,酒量自不必说,千杯不醉,可这王公子就不一定了。 他朝着小岚轻声一笑,“接下来,到你了。” 说完,他苦笑一声:“以后,说不定喝不到这样的好酒了。” 他转身出了雅房。 天色未明,李清远身着六品青色官袍,关上了房门,向着官道走去。 他身为户部官员,理应轻易能捞到许多油水,可他却连租赁马车的银钱都攒不下来,只得早起徒步上朝。 行至宫门前,已有不少官员的马车停着,等待宫门开启后上朝。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挂着王府的标志,停在许多马车中央,奇怪的是,马车上的马夫却头低着似乎陷入了沉睡。 第41章 王起明身着正一品红色官袍,脸色十分阴沉,昨夜王旭白一整夜都不曾回府,派人去问话才得知又吃醉了酒去了楚馆。 怕被别人知晓,只得熬到今早去寻人,幸好他还知道要上早朝,这个逆子。 王起明大步向王旭白的马车走来,已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周行山的马车就停在王旭白的马车旁,看见王起明脸色铁青,不由得问道:“王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王起明摆了摆手,无心与周行山多说,只是走近后,发现向来沉稳的车夫低着头沉沉睡去。 他谨慎的停下了脚步,开口唤身后跟着的小厮:“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小厮快步走上前,正要拉开车帘,却见王旭白的马车中传来几声呜咽,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 第44章 马车上滚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他的衣领被扯开,满脸惊恐,嘴中大声着:“王公子,您饶了我吧,青天白日,不可在车上行此事啊!” 他语气颤抖,带着几分怯懦,口中念念有词,从马车中爬出。 一抬头,就对上众人的视线,他吓得栽倒在地,连忙伸手遮挡脖子上的红痕,他惊恐地瑟缩着躲在一边。 朝中不少人大多也都尝过新鲜,看那红痕就知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皆露出玩味的笑。 只是没料到那王二公子竟如此大胆,青天白日下,就拉着人在马车中行此事,真是伤风败俗啊。 不少人眼中带着鄙夷,周行山眉头一挑,笑着说道:“你家公子竟然如此急不可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周行山在京中的名声可不算好,有点家底的都知晓他背地里行事很是胡闹,可这王家二公子看来,也不遑多让。 京中谁家没点龌龊事,可闹到众人面前,这以后的仕途,怕是止步于此了。 王起明脸上青筋暴起,他快步走到王旭白马车面前,一把掀开了车帘,只见王旭白眼神浑浊,不甚清醒的模样。 他心中怒火骤起,瞬间明白这是有人做了局,要陷害王旭白,只是此事已闹到众人面前,他放下车帘,脸颊肌肉有些僵硬。 “小儿喝醉了酒,惊到了各位大人,望各位大人莫要见怪,至于这孩子……” 他看向一直躲在一旁的孩童,嘴角抽搐了下,继续道:“喝醉了酒,哪里知晓做了什么事。” 他语气带了分威压,看向众人的视线也有几分警告之意,这是威胁莫要将今日之事传出。 只是哪里堵得上这么多人的嘴巴,这王二公子的仕途怕是废了。 周行山笑眯眯的点点头,语气有几分调侃:“那可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让大人看了笑话的孩子。” 这孩子,他也不说清到底指的是王二公子,还是那从马车中爬出来的不足十岁的稚童。 总之,王起明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抽动了下嘴角,勉强笑道:“周大人说的是,是该好好教训。” 最后几个字语气极重,这周行山,哪来的脸教训他们王家的人,他和他那儿子更不是个好东西。 他朝后给家仆使了个眼色,几人迅速扶起地上的幼童,拉到了一旁。 “将公子带回去,看管好。”他沉声吩咐。 此时,宫门缓缓打开,王起明一甩袖子,率先进了宫门。 下朝后,王起明并未去府衙,而是先回了家中。 王旭白被灌了醒酒药,早就清醒过来,他脑中只有昨夜最后被灌了酒的片段,之后便不省人事,直到被家仆灌了醒酒汤,才知晓今早发生了何事。 此时,他坐在前厅,脸色颓废,身上的衣物也沾了不少灰尘,眉眼间尽是慌乱无措。 王起明一回府,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压抑了一早上的脾气终于按耐不住,一巴掌甩了上去:“混账!” 王旭白扑腾一下跪倒在地,他脸上的泪水滚落下来,不敢有一丝反抗。 王起明怒极,又补了两脚,把人踹倒在地,他喘着粗气,看着地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只觉十分碍眼。 “你不如你大哥就算了,还跑去楚馆玩,又被人做了局,妄我还将你送去翰林院,你竟如此蠢笨,自毁前程。” 他越说越气,上前又是一脚,直踹的地上的人抱头缩着身子。 “父亲!”门外传来声音,王承烨从房门前走入,他行了一礼,安抚道:“父亲,切莫气坏了身子。” 方才他从翰林院没见到王旭白,又见不少人神色古怪,时不时看上他两眼,问了家仆,才知晓今早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也无心在翰林院整理文案,告了假就回了家,一回来就看到这般场景。 王起明喝了杯家仆递来的温水,强压住怒气,目光看向王承烨,这个他向来重视的儿子。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说说,这日后可如何是好,翰林院是不能去了。”说着,他又升起一丝怒火。 “父亲,莫要着急,二弟这是被做了局。”他眼神平静的看向躺在地上的王旭白。 王旭白瑟缩着,向王承烨哭诉道:“是啊是啊,是有人陷害我,我昨日被灌了酒,什么都不知晓啊,父亲,大哥!” 他此刻满脸狼狈,没有丝毫贵族公子的模样。 王起明冷哼一声,“那也是你蠢笨,若是你大哥,又岂会落入别人的陷阱!” 王起明此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这个二儿子日后入不了仕途,算是废了,他现在能指望的,也就剩大儿子了。 王旭白一噎,却也无法反驳,此事确实是他中了他人的陷阱。 王承烨走近,将王旭白扶起,“你细细讲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旭白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王起明脸色更加阴沉,那楚馆怕是出了大问题,竟然敢坑害他们王府。 不等王起明开口,王承烨就吩咐道:“把今早那小子带上来!” 王起明这才记起还有一人不曾处理,害了他儿子,他定要这小子付出代价。 几柱香后,院里跑来几个小厮,他们脸色十分难看,一进房门,就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老爷,公子,那小子不见了!” “什么?”王起明站起身,怒喝出声,吓得小厮更是抖的不成样子。 “你们这群人吃白饭的吗?一个几岁的孩子都看不住,留你们何用?” 王承烨脸色也不好看,只是他立即反应过来,冲着王起明说道:“父亲,快派人去楚馆查看,说不定昨夜那灌酒之人,也被人救走了!” 王起明立即反应过来,派了几人赶去了楚馆。 沈知瑶听着云舒的消息,内心十分满意,她定了定神道:“这还只是第一步,之后整个王府,都要给顾老先生赔罪。” “顾岚他们呢?是否救出来了?” 云舒点头,“已安然救出,只是陛下,他们兄弟二人之后该如何安排?” “先将他们安置在公主府,若是他们肯留在公主府做事,就留着吧,若是不行,就把他们送离京城,越远越好。” 那王家,怕是记恨上了他们两人,此时将他们两人送出,只怕是狼入虎口,需得避过这段时间才行。 还不等沈知瑶再开口,云舒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沈知瑶正疑惑,便听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沈知瑶呼出一口气,这几日她一直在等谢景和来寻她,他终于还是来了。 沈知瑶有些心虚,前几日她将李清远安排进户部,不曾与谢景和商量,因此这几日她一直在等谢景和找她兴师问罪。 时间拖得越久,她越是心虚。 她此时刚下朝,换上轻便的衣物,房中的银炭将殿内烤的十分暖和。 不等谢景和靠近,沈知瑶扭过头,率先笑着道:“你来了!” 她语气带着几分欢愉与娇俏,黑发柔顺的洒在胸前,眉眼弯弯,似乎是早已盼着心爱的郎君归来的娘子。 谢景和这几日压抑的思念顿时缓解了许多,他嘴角带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笑意。 沈知瑶见他并未流露出不悦的神情,顿时踏实了许多。 她此时也说不清楚对谢景和的感情,她已经登上了皇位,按理说,应与谢景和逐渐拉开距离。 只是她下意识并未这样做,更何况之前在朝堂,她发现若是谢景和站在她这边,她在朝中行事会方便许多。 沈知瑶有些不齿于自己的想法,她难得主动伸手环住了谢景和的腰,将头埋在他腰间,以逃避现实。 谢景和知晓沈知瑶惯会用此伎俩来诱哄他心软,却仍按耐不住越来越躁动的心。 只是幸好,沈知瑶也爱慕于他,要不然,他不知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谢景和眼眸漆黑一片,盯着埋在他胸前的女子。 至于这期间,沈知瑶利用他谋的一些好处,他也不会计较此事。 他手中把玩着怀中女子的发丝,淡淡道:“陛下,您还记得几日不曾召见臣吗?” 沈知瑶一直等他质问李清远一事,谁料他竟开口问起了此事。 她大致算了下,有些不确定道:“已有五日了吧?” 谢景和搂住她细弱腰肢的手收紧,沈知瑶皱紧了眉,小声道:“这不是还不到七日吗?” 第42章 谢景和眼眸晦暗,“陛下,臣之前不曾和女子亲近过,只是也听说,若是女子中意男子,恨不得日日能相见。” “可我见陛下,似乎与旁的女子不同。” 他不在意沈知瑶是否利用他,可他却常常感觉,或许沈知瑶对他的喜爱,并没有那么深,这让他无法忍受。 他语气平淡,可听在沈知瑶耳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又埋低了脑袋,声音带上了些委屈:“我都愿意为你做那种事了,你还不愿信我吗?” 第45章 谢景和伸手捏住了她的耳垂,似警告又似安抚道:“陛下,莫要骗我,否则……” 之后的话谢景和并未说出口,只是唬的沈知瑶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由得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最后又是否真的能脱身。 只是事已至此,沈知瑶小声应和:“不会骗你的。” 只是这话里的心虚,也只有沈知瑶一人才知晓。 知道需得给他点糖吃,沈知瑶又开口道:“七日之期太久了,我等不了那么久便想与你相见,日后你每五日就来看我一次,好吗?” 谢景和在沈知瑶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他手抚上了她的发尾,带着几分怜惜。 “陛下,琉阎失踪一事,你可已经知晓?”他轻声问着,语气有几分随意。 沈知瑶抬头看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我还不曾收到消息。” 看来谢景和手中的势力要比她强许多,收到消息的速度也比她快。 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她多想,她追问道:“怎么会失踪?” 谢景和轻笑出声,只是眼睛里不曾沾染上温度:“出了大梁的地界,就不见了踪影,看来他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我们要对他出手。” 他说话时,时不时捏捏她的耳尖,又上手揉了揉她细嫩的脸颊,显然十分满意沈知瑶对他的亲昵毫不设防。 “可惜了,没能抓住他,让他跑了。”他心不在焉的说着琉阎一事,心思全然在手中那滑腻的触感上,这触感让他流连忘返。 手中用了些力,沈知瑶颈前被他粗糙的手掌揉的泛起了红痕。 沈知瑶红着脸,挡开那越来越向下移的手,眼神有些飘移:“那就任由他回琉南?” 谢景和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无奈道:“陛下的心思,可真是……” “我手下能用之人,不及你的多,你可否帮我?” 沈知瑶仰着头,语气有几分任性,断定谢景和不会拒绝她。 他来这么久,也不曾问过李清远一事,证明他对她的利用确实不放在心上,只要她倾慕于他,一切都好说。 果然如沈知瑶所料,谢景和并未否决,沈知瑶便知道,这便是成了。 “陛下,王家的事,定要做干净点,切莫露出把柄。”谢景和不紧不慢提醒道。 这京中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知瑶也不意外谢景和知晓此事,她突然想起,既然谢景和在京中的势力不输于她,那么他是否知晓顾老先生之死?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问道:“那顾太傅之死,你可知晓是王家动的手脚?” 谢景和的目光重新落在沈知瑶有些纠结的脸上,倒也没有隐瞒,直言道:“之前有所猜测,但不敢肯定。” 沈知瑶沉默,谢景和说道:“王承烨呢,你也要对他动手吗?” 沈知瑶并未否认,就算她在王旭白这事上做的再干净,王家也大抵能猜到是她所为,只是没有证据,只能吃了哑巴亏。 可那王起明是何人,又怎会轻易忍下,这王家她定要下手,以绝后患,为顾老先生报仇。 只是王府在朝中根基稳固,若是不成,她只得靠黄林生血洗朝堂,重新打乱时局。 也不知晓黄林生,是否拿了她的玉佩去了军营。 楚馆外,几名挂着王府腰牌的小厮,一把踹开了楼门,却只见楼门内并无一人。 他们意识到不对劲,刷的一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街上的行人见状,都退避三舍,瞬间没了踪影。 其中一人小心推开楼门,大声吼道:“馆中是否还有旁人,都给我滚出来。” 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有些可怖的馆内,其余几人吞了口唾沫,小心走上前,一开始还十分小心谨慎,可随着推开的房门越来越多,他们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搜查也快了许多。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搜查的几人皆灰头土脸的退出了楼门,整个楚馆,居然空无一人,所有人仿佛凭空消失般。 他们对视一眼,快速赶回了王府。 “什么?没有一个人?”王起明脸色阴郁的十分难看。 连带着王旭白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异常愤怒:“他们就是陷害我的,父亲,您一定要找到他们,千刀万剐,这么多人,一夜之间,怎么可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承烨沉思片刻,追问道:“楚馆内可有什么不妥?地上有无血迹?” 领头模样的小厮恭敬回到:“大公子,并无,整个楚馆,异常干净,灶火处,还有新鲜的鱼肉瓜果。” 他事无巨细描述着,言语间也透露出疑惑。 “去城门口查查,今日城门口是否有可疑之处,楚馆将近二百余人,一夜之间,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谁这么有能耐,要对付我们王家?”王起明沉声吩咐道。 他思索着近日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可思来想去都不曾得知,他身为正一品吏部尚书,掌管着朝中各位大臣的选拔与任用,旁人巴结他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得罪他。 若说这朝中谁最想将他拉下马,那必然是那周行山,此人面上一套背地一套,这么多年,最记恨的莫过于他有两个成器的儿子。 至少比那期男霸女的周子庭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更何况,那周子庭之前被赶出永和书院,可是被京城中人嘲笑许久,自然是更加嫉恨他。 他和王承烨对视一眼,明显两人想到一处,王承烨转过头,盯着王旭白道:“你最近可是与周子庭有过接触?” 王旭白脸色巨变,他顿时领悟到王承烨的意思,心中已认定周子庭是陷害他不能入仕的凶手:“我最近并未与周子庭接触过啊。”他恼恨道。 王起明又继续道:“不止周家,说不定,是宫里那位。”他这一句,惊的两人一齐哑了声。 王旭白脸色骤变,想起之前与沈知瑶在永和书院的冲突,但事情已过去许久,他现下并不曾和沈知瑶有过接触。 王承烨也想起此事,他不赞成王起明的意见:“父亲,我们二人与她并无仇恨。” 王起明呵斥退了站在前厅的小厮,前厅只留下他们三人。 “别忘了那顾太傅与陛下的关系。”他语气带着些阴狠。 王承烨两人皆闭上了嘴。 见他们两人都心神不宁,王起明伸手拍了拍王承烨的肩膀,安抚道:“好了,便是那位又如何?我王家怕了她不成?” “更何况,此事还说不准是谁做的。”只是,敢打到他的头上,他定要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京城外,一座偏远的城内,不少人驻扎在此处,黄林生拿着手中的玉佩,递给了一位年过三十,眼神正直的将领。 那人收下了玉佩,仔细打量了一番,又看了几眼瘦骨嶙峋,脸色消瘦,眉毛却异常粗壮的黄林生。 “是陛下让你来的?”他粗粝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了几分恭敬。 黄林生沉默的点点头,孙晋伸手一把拍在黄林生肩头,毫不收敛手上的力道。 却见黄林生站在原地,脚步不曾后退半分,孙晋脸上流露出一抹兴味:“好小子,之前可否练过武?” “不曾,只是时常在家中做些活计。”说到这,他眼神有些暗淡,似乎想起了什么。 沈知瑶之前就已经写了信,告知不日后,会有一人拿着她的玉佩前来军营复命,里面详细描写了黄林生遭遇的事情。 孙晋眼中带上了抹同情,拍了拍黄林生的肩膀,安抚道:“日后啊,这营中就是你的家,你且安心住下。” 黄林生眉心微动,顿时明白到孙晋怕是知道许多,但他与陛下的计划,陛下应该并未告知他。 他放下心来,跟着孙晋一同入了帐,孙晋丢给他一套衣物,“日后,你就在此住下,快放好衣物,我带你去和大家伙认识认识。” 孙晋语气豪迈,丝毫不介意黄林生的身份,说话时,也并无瞧不起人的意思:“对了,陛下看重你的能耐,只是我们这营中,不看那个,只看谁拳头大拳头硬,你若是想当个小将军,需得打过我们营中的将士,你可知晓?” 黄林生并无意见,他迅速换好了衣物,跟着孙晋出了营帐。 只是他心中始终有疑惑,虽说他与孙晋刚刚熟识,可看此人应该十分忠诚,那为何陛下手中握着的兵权要略逊世族一筹? 直到他跟着孙晋来到了训练场,才知晓原因。 他此时眉头皱起,看向了训练场中的众人。 第43章 那一群男人生的孔武有力,腰背上的肌肉撑的衣衫隆起,生的比旁人都健硕许多。 看到孙晋带了黄林生过来,各个从旁边聚拢过来,睁着眼打量起黄林生,他们目光中并无恶意,却也没有对孙晋这个将领的尊敬。 他们行动间带着几分随意,黄林生皱紧了眉,孙晋小声解释道:“他们大多数都是家中没了存粮,被父母送来军营混口饭吃的人,心思很是单纯,在这营中,大家都是兄弟,没那么多规矩。” 第46章 黄林生罕见的说了句逾越的话:“大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陛下拨来的粮食,是希望能养出可以为陛下上战场厮杀的儿郎。” 孙晋那黑瘦的脸上罕见的浮出一抹苦笑,却不曾因黄林生说的话恼怒,他沉思片刻,向黄林生一拱手,“陛下既然派你来此处,定是有寻常人没有的本事,你若是有什么好主意,定要告知我。” 黄林生在永和书院读了一年书,期间也遭受过不少人的白眼,此时他看着孙晋的神色,并未发现有任何轻视的看法,他松了口气,应道:“是。” 谢景和下了早朝,一回到静月轩,就见谢老夫人的丫鬟抱着一堆画册静等在门前,看到他后,连忙上前行礼:“大公子。” 谢景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画卷上,丫鬟笑道:“公子,这是老夫人精心挑选的,都是京城中素来有名的官家小姐,老夫人说让您好好挑选。” 谢景和不动声色,示意跟在身后的小意接过:“拿去书房。” 丫鬟迟疑片刻,在谢景和的目光中,说道:“老夫人交代,您一定要好好挑选。” 说着,她将手中的画卷给了小意。 其实老夫人还说,要盯着公子看完画卷,只是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哪敢说出口。 待人走后,小意直接将画卷抱进了小厨房,别人不懂,难道他还不懂吗,公子压根就不会看这画像上的人一眼。 拿去书房还占位置,不如直接当柴火烧了。 整理好画卷,小意跟着进了书房,他站在门口道,“公子,那王家怀疑到陛下身上,是否要出手,混淆视线?” 谢景和正看着从各府收来的情报,他点点头,“去吧,把水搅浑一点。” 小意后退几步,领命正要离开,却又听谢景和道:“派些人手在陛下身边保护,另外,撤回之前在凤阳宫打探消息的人。” “是。” 谢景和坐在房中,片刻后,他起身走到书架前,伸手拿出一本书册,却见里面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扣,他指尖弹入拨动。 只见案牍后的一处普通的墙壁旋转,露出后面黑漆漆的空道。 谢景和转身,点燃一根蜡烛,端着烛台向暗室走去。 那空荡的暗室十分深邃寂静,谢景和沿着漆黑的台阶一步步向下,潮湿的味道充斥鼻尖,谢景和皱了皱眉。 他伸手点燃四周墙壁上的烛火,暗室内忽的明亮起来。 只见一处十分宽敞的房间,四周的货架上整齐有序的摆放着不少物品,谢景和走近伸手转动一个泛着莹莹白光的巨大夜明珠,对面的墙壁又向后退去,又是一个暗室。 他提着烛台,又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空荡的暗室中响起。 他伸手掀开放在古木案牍上的一个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黑金色,雕刻细致龙纹的玉石,确认虎符安然无恙后,谢景和又重新放置好。 他转过身看向另一侧,赫然立着一个人影,他手中滢滢的烛火,照的他掩在黑暗中的俊美面容如同鬼魅般阴森。 他靠近,提起烛火,仔细观察着衣架上的正红色嫁衣,从衣领到长袖,用金线绣成的凤凰,叠加着圆润的珍珠,衣裙上的暗纹若隐若现,十分精美华丽。 他目光带着痴迷,伸手细细摩挲着嫁衣,似乎看到了沈知瑶穿在身上的模样,冷硬的脸孔也变得柔和起来。 过了许久,他又盯着那空荡荡的暗室陷入了沉思。 凤阳宫内,谢琬宜跟着明玉,不时打量着四周,她脚步散漫,十分悠闲,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 明玉将她带领至水榭处,沈知瑶正站在栏杆前,不时往里面撒点鱼食,引得池中的鱼儿皆围在栏下。 谢琬宜走近,伸手拿了一把鱼食,丢进了池水中,她这动作,惊醒了正在愣神的沈知瑶。 谢琬宜斜眼看向沈知瑶,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揶揄道:“我还以为你当了新皇,忘了我这个玩伴。” 沈知瑶瞪她一眼,“这不是一有空,就立马将你唤来?” 谢琬宜摇了摇头,叹口气:“哎呀,日后你可要一直待在这宫中,多无聊。” 沈知瑶眼神有些黯然,将手中不多的鱼食一把丢了进去,转身坐在石桌前。 谢琬宜眼睛一转,笑着问道:“陛下,你可知晓我祖母已经下了命令。” “什么命令?”沈知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一直知晓谢家这位老夫人,京城中有关这位老夫人的言论并不多,但都一致认同在谢老太爷去世后,是谢老夫人一手撑起了谢家。 不然按照谢昭那性子,谢家怕是坐不稳这第一世族的名号了。 “今日还送去了世族适婚女子的画像,要求我哥哥必须尽快定下这未来的夫人。”她乐不可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沈知瑶一怔,看谢琬宜的样子不似作假,她抿了抿唇,端起茶杯掩饰性问道:“你哥哥怎么说?” “听闻是收下了画像,至于选了哪家的女子,这我就不知晓了。”谢琬宜摆了摆手,一撩衣袍,坐在了沈知瑶身侧。 沈知瑶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们两人的身份,注定不能名正言顺的嫁娶,想到这,沈知瑶只觉口中的茶水也苦涩起来。 谢琬宜看她脸色不好,伸手又给她添了杯茶,“我的陛下,还真伤心了不成,你就放心吧,我哥哥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不愿做的事,谁都逼迫不了他。” “谁知道呢,这世间男子能从一而终的又有几人?” 谢琬宜看着沈知瑶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长了些肉的脸颊,“这有何难,若我是你,今日他出去找了旁的女子,晚上我就阉了他。” 沈知瑶目瞪口呆,她伸手打开谢琬宜揉捏她脸颊的手指,嘟囔道:“崔修可知晓你的想法?” 谢琬宜笑出声,她神色淡然,透着股劲:“我管他知不知道,我谢琬宜可容不下旁人,你也别太听我哥哥的话,让他以为你非他不可。” 沈知瑶定定看向谢琬宜,“若有天我被你哥哥欺负了,你是帮我还是帮你哥哥?” 谢琬宜拿起桌上的芙蓉糕,叼进嘴里,口齿不清道:“自然是帮你,你我都为女子,在这世间本就处于弱势。” 沈知瑶一时有些感动,她伸手攥住谢琬宜放在桌上的手,谢琬宜看她这神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猛的抽回手道:“我可不是断袖,你莫要爱上我。” 她这一闹,让沈知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胡说什么呢你。” 她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你与崔修的婚事?” 按照大梁律法,国丧后官员三月不能成亲,如今已是二月,原本他们定在三月的婚事,可能要推迟。 谢琬宜不甚在意,“那就推迟些,再挑个吉日,此事不急,另外,你之前答应我的,给我个官职,还做不做数?” 沈知瑶神色瞬间低落,此处也无旁人,沈知瑶也不需时刻注意她帝王的形象。 她起身蹭到谢琬宜身前,原本就不大的石椅,沈知瑶挤过来后,两人只得紧挨着。 她哭诉道:“你以为帝王是那么好做的?琬宜,我日日被那群大臣气的想骂人,各个阳奉阴违,嘴上一套,背地一套,正经事一个都不做。” 说到这,沈知瑶又想起朝堂上各个装的人模狗样的朝臣,气的牙痒痒。 她继续道:“哪里是我不肯推行女子入朝为官,实在是没有办法。” “管他们那么多作甚?”谢琬宜不以为意。 “谁装模作样,暗地里杀了便是,你想要杀谁,告诉我,我来帮你。” 看着谢琬宜正经的神色,沈知瑶打了个冷战,这谢家大小姐,可真是残暴啊,若她坐了帝王,怕是朝中大臣的脑袋都要掉一地。 只是她也有些心动,顾老先生的事,现在只将王旭白逼的不能入仕,可那王承烨还活的好好的。 沈知瑶迟疑道:“朝堂之事,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简单,世族之间……” 说到这,沈知瑶顿住,不知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毕竟,谢琬宜也是世族出身,她目光落在谢琬宜身上。 谢琬宜冷笑一声,“我虽然是世族出身,可有些世族的作风,我也是知晓的,你何必吞吞吐吐?” 谢琬宜脸色不太好,提起有些世族时,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厌恶。 “陛下,你我即为好友,为何不信我?” 沈知瑶松了口气,“世族之间关系密切,杀一个人是容易,可他们若是和起手来,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陛下,你也说了,杀一人是很容易的,既然如此,先把最想杀的给杀掉,你既然不信我,告诉我你最想杀谁,我来帮你。”谢琬宜语气带了几分蛊惑。 沈知瑶坐正了身体,紧紧盯着神色认真的谢琬宜。 第44章 谢府,小意恭敬汇报最近得来的消息,说到最后,他迟疑了下,犹豫问道:“公子,老夫人邀请后日各家小姐到府上赏花一事,您可知晓?” 第47章 谢景和手一顿,抬头问道:“何时的事?怎么不曾有人与我说?” 小意道:“今日谢老夫人派出去的请帖已经发到各府手中,怕是上次您并未看画卷一事,已经让老夫人知晓了。” 谢景和放下手中的毛笔,身子向后一靠,无奈道:“祖母这是定要我选出个女子出来定亲。” 他身为谢家掌权人,竟不知晓此事,看来祖母这是真的着急了,也是真的害怕他与陛下有牵扯。 这帖子已经送出,自然不可能收回,谢景和闭了闭眼,后日,是约定好去宫中的日子,只是这次,恐怕脱不开身,谢景和有些遗憾。 虽说每日早朝时,都能与沈知瑶相见,可那见面,如同挠痒痒般,刺的他更加按耐不住,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能与沈知瑶呆在一处。 谢景和有些不适的睁开眼,沈知瑶在他心中的地位,愈来愈重要,这不是个好事,他害怕事情远超他的掌控。 由于先皇逝去不久,这赏花宴一事,办的相当简陋,谢府门前,不时停下各府的马车,紧随马车的丫鬟们,各个从马车上扶下年岁不大的少女。 不一会儿,谢府的前厅,聚集了不少面容姣好的女子,她们各个身姿纤细,弱柳扶风,说话轻声细语,言语间不时透露出贵族女子的倨傲。 谢琬宜刚一回府,就被这厅中众多女子吓了一跳,崔静姝也在其中。 见谢琬宜回来,连忙拉过谢琬宜,不少女子认出了这位谢府大小姐,皆走上前谈话。 谢琬宜被众多声音包裹,不由得有些头疼,那些女子衣着华丽,身上扑了香粉,味道缠在一起,谢琬宜皱眉,拉着崔静姝出了前厅。 “怎么回事?”谢琬宜问道。 “还不是为了你哥哥。” “不会吧?”谢琬宜猜出了点眉目。 崔静姝无奈道:“你祖母派各府递了帖子,说是邀众人来赏花,只是大家都猜测是为你哥哥选亲一事。” 谢琬宜虎躯一震,想起之前和沈知瑶说的壮言,不由得有些心虚,此事若是传到了宫里,沈知瑶应该不会阉了她哥哥吧。 想到这,谢琬宜笑出声,只是又想起沈知瑶在谢景和面前的鹌鹑样,遗憾的摇了摇头。 “公子,老夫人又派人来催了。”小意硬着头皮催促道,这不足一个时辰,老夫人已经派人到静月轩催了三次。 可他有什么办法,公子就是不去,两边都施压,他作为传话的,还要忍着公子越来越黑的脸色,可太难了。 谢景和坐在窗前的矮榻上,手中摩挲着玉石做成的温润的棋子,他一手执白子,另一手执黑子,听到小意的话,终于落了最后一子。 他起身向外走去,抬头看了眼空中飘下的雪花,十分无奈,冬日还落着雪,就请了各府的小姐来赏花,任谁都知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积雪落了一地,谢景和向着前厅走去,吱嘎吱嘎声从脚下传来,忽的,他看到院中开的一支梅花,谢景和顿住脚步,抬手将这开的正艳的梅花折下。 他将梅花递给小意,小意难的一愣,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几分迷茫和震惊。 谢景和皱眉,呵斥道:“想什么呢,送去宫,给陛下。” 小意这才反应过来领悟错公子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他伸手接过,转身出了谢府。 谢景和进了前厅,厅中顿时鸦雀无声,他伸手抖落掉落在衣间的雪,向屏风后的谢老夫人走去。 谢老夫人见到人,才笑道:“你好大的官威,要人三请四请,我这丫鬟要是再请不来你,我这个老太婆可就要亲自去接你了。” 她声音硬朗,回荡在前厅,众人听了个遍,有些女子意识到屏风后站着谢景和,均红透了脸。 谢景和在京城中素来美名,人不仅长得如那天上的谪仙,更是谢府现下的掌门人,不少女子都盼着和他来个话本上描述的清冷仙君爱上我的戏码。 她们状似无意的看着眼前的花束,其实注意力都在那屏风后的身影上。 “祖母,孙儿事情繁忙,实在不得空,您莫要生气。”他声音清冷,似那山间流淌的湖水,传到众人耳中。 “好了,你快坐下吧。”谢老夫人冷哼一声。 谢景和只得坐在屏风后,他端起茶杯,目不斜视,好似没有看到面前那些漂亮的小姐。 谢老夫人小声道:“你快看看,可有喜欢的姑娘?” 谢景和皱眉,他极为不喜这样的宴席,仿佛把人当成任人挑选的货物,只是老夫人是长辈,他不好反驳。 他加重语气道:“祖母,孙儿的婚事,想自己做主,您……” 不等谢景和说完,谢老夫人打断了他的话,她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做主?那我何时才能抱上重孙?” 谢老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缓和了语气,道:“孙儿,可是没有喜欢的?” 谢景和见说不通,便闭上了口,不与她争辩,谢老夫人见状,又劝解道:“前些日子,你母亲看好的静姝,贤良淑德,在京城中素有美名,这样的女子你也看不上,我不知晓你到底还要不要成亲?” 一场宴会下来,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不管谢老夫人如何说,谢景和始终不应声,只喝着手中的茶水,半分不往屏风后的女子身上看一眼。 宴席结束后,按规矩,谢老夫人派了府上的奴仆送各位小姐归家。 她枯坐在椅上,没了法子,手中的拐杖重重置地,疲惫道:“罢了,你年纪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祖母管不了你了。” 谢老夫人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起身向前门走去,临近门前,她顿住了脚步,“你与哪家小姐成亲都行,可唯独宫里那位不行,你好好想想吧。” 谢老夫人走后很久,谢景和一直坐在椅上,待小意回府来寻他,他才回过神。 “陛下可有交代什么话?”谢景和声音低沉问道。 “并无。”小意回道,只是他想起陛下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女子收到花,不应该都开心吗?他有些不解,于是并未将此事告知谢景和。 凤阳宫内,沈知瑶盯着那插在琉璃瓶中的一束开的正艳的梅花,脸色有些阴沉。 明玉几次想要开口问,这谢公子派来送花不是件好事吗,陛下为何不高兴? 明兰倒是胆子大许多,她站在沈知瑶面前,道:“陛下,外间传谢公子要挑选婚事一说,是真是假啊?” 谢公子前几日还来了宫里,怎么转头就挑选上婚事来了。 沈知瑶摆弄着梅花,只觉心中怒火越烧越烈,她冷哼一声:“各家小姐的马车都要把谢府踏平了,你说,到底是真是假?” 明兰自然不敢断言,她朝着明玉苦笑一声,就知道不该多嘴,现在惹了陛下不痛快。 明玉瞪了她一眼。 沈知瑶继续道:“先是在府里看各家小姐的画像,现在直接将人请到府上挑选,连和我约定好的日子都不来了,我竟不知谢景和如此急切,几天都等不了,想娶妻想疯了吧。” 沈知瑶气的脸颊泛红,啪的一声拍在圆木桌上,转身回了殿内。 “交代下去,要是他再来凤阳宫,不许他进来。” 殿中宫女齐齐行礼。 翌日,下朝后,就见云舒未经召唤露了面,只身一人侯在殿外,沈知瑶走到无人处,云舒迅速跟上。 她轻声问道:“何事?” “陛下,那王家的大公子,王承烨,死了。” 这话惊的沈知瑶瞬间出了冷汗,她脑中闪过谢琬宜那日的话,面露震惊:“不会吧。” 云舒低着头,道:“王府里有我们的人手,今早出的事。” 沈知瑶着急追问道:“怎么死的?” 云舒一板一眼道:“是王旭白之前玩腻了的一个娈童,丢给了王承烨,谁料那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藏了一把发钗,王承烨一时不察,直接被捅了脖子,当场毙命。” 沈知瑶倒吸一口冷气,这里面的事情,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设计,旁人不知,她与谢琬宜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日谢琬宜问她最想杀掉谁,本是随口一说,谁料到谢琬宜真动了手。 王承烨就那么干脆利落的死掉了吗,沈知瑶有些不敢置信。 只是下一瞬,沈知瑶开始担心起来,谢景和是否会迁怒到谢琬宜身上,毕竟她这边收到消息的话,谢景和一定也会收到消息。 此刻,王府内大乱,王承烨的尸体被蒙上白布,放置在院中,王起明面容复杂,震惊中掺杂着痛苦。 他甫一下朝,就听此噩耗,赶回家中,看到王承烨的尸身,这才惊觉一切都不是梦。 他后退两步,从护卫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其余仆役均战战兢兢向后躲去,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第45章 “究竟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我儿怎会被杀?”他目眦欲裂,一脸凶色。 第48章 管家率先跪倒在地,其余奴仆见状,都纷纷跪了一地。 管家道:“是今早,在大公子的暗房内……”说道这,管家顿住,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王起明。 这大公子在暗房中做什么,家里的仆役,只有他这个管家才知晓。 他继续道:“院中的仆人听到大公子一声惨叫,就立马冲了进去,可惜暗室在里面被锁上了,我们耗费了许久才进去。” “就见,就见大公子躺在地上没了声息,旁边还有一个孩童,也撞柱身亡了。” “你是说,那孩子是凶手?” 明明是寒冬腊月,管家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却缓缓从脸颊低落,“是,医官来过了,说是那簪子直接插进了喉咙处,大公子,大公子瞬间毙命。” 王起明双手气的发抖,他闭了闭眼,指着那一具小小的尸体道:“丢去乱葬岗,喂狗。” 管家松了口气,连忙唤了府上的小厮,拖着那具尸体出门,他们各个面色惊恐,方才他们也见到大公子屋里的人皮,没想到大公子平日看着十分和善,背地里竟然有这种喜好。 甚至比二公子还要残忍,一想起那暗室内玲琅满目挂着各种人皮,他们就打了个寒战。 “人是二公子的,要不要问问二公子此人是从哪里买来的?”管家小心翼翼问着,生怕此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王起明脸皮抽动了一下,他阴沉道:“我亲自去问他,这个不上进的东西,自己遭了别人的算计,把承烨也给害死了。” 管家叹了口气,这可糟了,大公子是老爷培养的下一任掌门,现下竟不生不息的没了。 连官都不能报,他那暗室里的东西,可见不了人,否则,这王家的名声就臭了。 凤阳宫内,沈知瑶伸手接过黄林生从军营中寄来的信封。 季嬷嬷看沈知瑶脸色好了许多,笑问道:“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前些日子,季嬷嬷家中出了事,最近几日才回宫中,她怜惜沈知瑶先后没了父母,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 这几日,沈知瑶脸颊已渐渐丰腴,不似之前那般瘦弱,人也看着有精神了不少。 沈知瑶倒是没有隐瞒:“是黄林生从军营中传来的消息,之前那些将士,现在都很听他的话,看来他在军营中过的还算不错。” 季嬷嬷问道:“可是之前那个落榜的书生?” 沈知瑶点点头,“是他,虽说落了榜,可我看他在军营里,比入朝为官更开心,也不必面对那些仇人。” 季嬷嬷给她绞好了头发,“银碳都快灭了,明玉那死丫头跑哪去了,怎么还不来。”她絮絮叨叨的,闲不住脚。 “陛下,老奴去给您再添些银碳,若是冻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说着,季嬷嬷向殿外走去。 沈知瑶在心里算着日子,已过去了七日,也不知谢景和被什么绊住了脚,还是说这么快他就腻了,不愿意再来了。 想到这,沈知瑶只觉十分憋闷,盯着镜台前琉璃盏中放着的梅花,摘下数日,花瓣已有些枯萎。 正愣神时,沈知瑶被人从身后抱住,她被吓了一跳,惊慌间,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她身子一顿,语气冷淡道:“你来做什么?” 谢景和衣衫上的凉意,浸透入她单薄的衣裳,她想要躲开,却动弹不得。 谢景和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身,薄薄的唇落在她脸颊上,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他最近几日被谢老夫人绊住了手脚,只得在早朝中多看她两眼,两人私下都没来的及说话,今日一得空就立马赶来,他敏锐察觉到沈知瑶神色有几分愠怒。 “怎么了?” 沈知瑶冷哼一声:“你既然已经要娶妻,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谢景和一愣,他松开手,坐在沈知瑶身侧的摇椅上,姿态慵懒又惬意。 沈知瑶见他不答,又道:“你既然能定亲,我也可以充盈后宫,日后你莫要再管我的事。” “后宫?”谢景和变了脸色。 他靠近沈知瑶,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她嘴唇两边鼓起,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正怒目而视眼前之人。 沈知瑶的下巴处传来一阵疼痛,她没有了退路,只得和谢景和对上视线,她定了定神。 “对,后宫!”沈知瑶口齿不清道。 察觉自己现在没有一丝帝王的体面,她伸手去抓谢景和捏着她的手,却动弹不得。 眼前的男子眼中浸染了一抹浓稠的黑意,他向来冷漠疏离的面孔上,带上几分怒气。 他冷笑一声,突然道:“陛下,看来让你坐上皇位不是明智之举啊。” 说完,他手指一松,看着眼前的沈知瑶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安,顿时心中有些后悔。 罢了,她那样说,只是因为被他婚事一事给逼的口不择言,他何须与她计较。 而沈知瑶此刻,只觉这段时间的悸动顿时被浇灭,也对,谢景和本就手拿着一半的兵权,只要此事不能解决,那么他们永远不可能全身心信任彼此。 谢景和站起身,沈知瑶向后躲去,这时,谢景和的视线落在了沈知瑶镜台前放着的一件信封。 他收回视线,却仍看到了几行字,黄林生,又是他? 谢景和站在阴影处,一半面容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神色:“黄林生的信吗?他说了什么?” 若是旁人的信,他自然不会多打探,可他却记起之前沈知瑶落在静月轩的荷包,那是黄林生的。 以及之前沈知瑶说去城外送朋友,他只多问了两句,沈知瑶却和他争吵,后来派人调查才知晓又是黄林生。 他又想起今日沈知瑶说的后宫一事,或许沈知瑶并不是因为外界传他娶妻一事才口不择言,而是她真的有想要带到宫中的人。 谢景和轻笑一声,又问道:“陛下,你们之间经常书信往来吗?”他语气淡然,却掩饰不住暗藏在其中的怒意。 沈知瑶定定看着站在眼前的人,道:“并未,这是第一封书信。” “陛下,我可以看吗?” 沈知瑶摇了摇头,拒绝了,她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又有些委屈道:“你之前答应我的,不过问我太多的事情。” 谢景和高大的身影停了半响,转身离开了。 沈知瑶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也不曾挽留,她们之间的感情,太过脆弱,就像纸一样,一戳就破。 她心口抽痛起来,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为何还是很难过呢。 脸颊一滴冰凉的泪水划过,沈知瑶顾不得什么,伸手抹了一把。 明玉看方才进殿的谢公子,这么快就出来了,并且一脸阴沉,她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去了内殿。 果然,见沈知瑶怔愣着看向房门,她快步走上前,问道:“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知瑶喃喃道:“无事。” “我看谢公子好像生气了。”她犹豫着说道。 “日后,他怕是不会再来了。”沈知瑶说出声,这才发现嗓音异常沙哑。 季嬷嬷走进殿内,添置了些银碳,她自然看到谢景和,也从明玉她们口中了解到谢公子与陛下之事,只是她始终不赞同他们二人,如今看来,她还不曾开口劝解沈知瑶,两人倒先有了隔阂。 也不知多大的事,两人闹成这样,季嬷嬷心中对谢景和有了些不满,那谢公子比陛下要年长几岁,怎么好意思,她摇了摇头,十分无奈。 翌日,早朝,沈知瑶神色恹恹,有些心不在焉。 王起明由于王承烨一事,已经告了假,这几日不再上早朝,沈知瑶暗中吩咐云清定要盯紧王起明,以防止他查到些东西,她在宫中倒不怕,但谢琬宜就不一定了。 兵部侍郎上前道:“陛下,琉南国出兵了。” 此话一出,沈知瑶顿时向开口之人看去。 “怎么回事?”沈知瑶开口问道。 “陛下,臣昨夜收到西夏来报,说是琉南三日前已出兵,幸好我们大梁向来防着琉南,在西夏安插了不少将士,可……” 说到这,他结结巴巴,殿上众人急切道:“可是什么啊,现在西夏情况如何?” 不怪他们如此惊慌,大梁与琉南,相安无事已数百年,怎会突然袭击? 这些年,朝中重视文官,哪来的武将能去打仗? 兵部侍郎连忙道:“可也撑不住多久。” 沈知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从台上一步步走下,路过谢景和时,脚步放缓,余光中,见谢景和已不似那日那般冷漠,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沈知瑶径直走到兵部侍郎面前,她眼眸睁大,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西夏五万将士,撑不了几天?” “你们这群废物!”沈知瑶气的顾不得陛下的体面,“你们这群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整个琉南能派出的将士不过数万人,而我大梁好吃好喝养了数百年的将士,竟抵不过几日?” 第49章 沈知瑶冰冷一笑,殿内寂静无声,无形的压力传来,压的朝中百官轻易不敢接话。 兵部侍郎被骂得面如土色,他蠕动着嘴唇想要开口辩解,却生怕沈知瑶派他去西夏打头阵,这战场可真是会死人的。 第46章 之前她和谢景和谈过此事,想到这,沈知瑶下意识看向站在上首的谢景和,却见谢景和也正望着她,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沈知瑶问道:“兵部可有好的人选?” 兵部侍郎面色讪讪:“陛下,这……”他目光下意识向谢景和看去,另一半兵权在谢景和手中,他说是兵部侍郎,可数百年大梁都不曾发生战事,他这职位和闲差也差不了多少。 沈知瑶自然知晓,她这一问只是想知道谢景和是何想法,她转身又走回了高台,在龙椅上坐定。 “谢爱卿,你有和想法?”沈知瑶面色无常,目光直视台下站着的谢景和。 谢景和沉沉道:“陛下,臣愿领兵,平复西夏战事。” 沈知瑶却迟疑了,她看着站在下首的谢景和,心中却突然有了其他念头。 他们两人遥遥相望,沈知瑶却突然看不透谢景和的情绪,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沈知瑶沉默了许久,她目光闪烁,避开了谢景和的视线。 翌日,沈知瑶的诏令下发到军营中,京城中不少消息灵通之人均收到了消息,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唯独谢景和盯着院中的梅花,沉思了许久,直到衣肩处落满了雪花。 小意跟在谢景和身后,难得担忧唤道:“公子。” 谢景和转过身,身后的梅花落了一地,他撑伞向静月轩的方向走去,黑靴踩到雪地上,传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小意在谢景和回头那一瞬,莫名起了一身冷汗,往日谢景和随说是冷漠的,可都不像今日那般瘆人。 他埋着脑袋,跟在谢景和身后,压抑的气氛让他不敢多说一个字。 陛下明明知晓他家公子极为不喜黄林生,却还要重用此人,他叹了口气。 午时,沈知瑶亲自登了城门,去送各位将士。 他们各个生的人高马大,对沈知瑶很是尊敬,此刻,几万人站在城门前,黑压压的很是震慑人心。 孙晋携带着黄林生,走到沈知瑶面前,跪地行礼。 他们完全无视了沈知瑶身后的百官,眼中只有沈知瑶这一个主子。 沈知瑶心中很是感慨,之前她派云舒挑选些想要去军营的沈家军,既是教他们那群贫苦百姓出身的男子练武,也是宣扬沈知瑶的名声。 今日看来,之前做的事情确实没有白费。 沈知瑶满意的搀扶起孙晋,她头上朱红的步摇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笑着道:“去吧,我等你大胜归来。” 她目光落在孙晋身后的黄林生身上,问道:“纸上谈兵终觉浅,你跟着孙晋一同前去,多加学习,互相有个照应。” 她目光柔和,与一年前的模样差别很大,多了分帝王的威严,少了些女子的柔软。 黄林生有些晃神,他恭敬道:“是。” 身后百官脸色不是很好,不知何时,陛下竟然成长起来,他们一直知晓陛下手中还有一半兵权,可他们印象中,那些士卒异常瘦弱,不成气候。 可今日一看,这些士卒不光看着强武有力,似乎对沈知瑶也十分爱护。 沈知瑶目送众多士卒远去,下城门时,沈知瑶远远看到谢景和似乎向这边看去,那目光看的她心中有些不安。 抿了抿唇,沈知瑶还是向他走了过去,其余人不时向这边看来。 谢景和站在马车前,静静地盯着沈知瑶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谢景和颌首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似乎回到了沈知瑶第一次见他那般,冷漠中带着疏离。 沈知瑶脚步一顿,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前走,她停在谢景和几米距离外。 她开口想要解释些什么,想要像往常那样说几句好话,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半响吐不出一个字。 她后退一步,算了,就这样吧,沈知瑶眼角有些酸涩。 却见原本站在马车前的谢景和,被她后退半步的动作激怒,快步走上前,拉住了沈知瑶细弱的手腕,沈知瑶被拽的一趔趄。 他宽大的袖袍落在她手腕,身上的狐绒披风被风吹的扬起。 沈知瑶脚上的绣鞋被雪水浸湿,他将她拉进无人的小巷,沈知瑶刚想开口说话。 就被捏着下巴狠狠吻了上去,那吻十分凶狠,沈知瑶呜咽出声,唇齿沦陷,口中迅速被一温软之物闯进,紧紧汲取着她齿间的濡湿。 沈知瑶睁开眼,却见谢景和眼眸中的一抹凶意,仿佛要将她吃干抹净。 许久后,谢景和终于将她放开,她唇角被咬破了一个口子,正丝丝冒着鲜血,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谢景和轻笑一声,那笑容却十分古怪,“陛下,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不信我,利用我,但你不能招惹我后,又三心二意,否则,我不知晓会做出什么。” 那声音如同鬼魅,直听的人像是被恶鬼盯上,浑身冰冷。 沈知瑶第一次生出一种想逃的冲动,她压下心虚,轻轻点了点头。 他抬手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沈知瑶身上,“原谅你了。” 他将沈知瑶一把抱起,沈知瑶挣扎道:“会被旁人看到。” “那有如何,你不是醋我要娶妻吗?今日之后,他们都会知晓我与你之事,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说到这,他停顿住,捏了捏怀中的人,“自然,你也只能有我一人。” 明玉和小意两人看着远处,谢景和抱着沈知瑶一步步走来,心中均是一惊,随即低头不敢多看。 沈知瑶将头埋进谢景和怀中,任由他将自己抱进他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没有旁人,沈知瑶一骨碌想要从他身旁溜走,却被谢景和牢牢抓进了怀中,那语气带着些不满,一手打在她臀上:“跑什么?” 沈知瑶察觉臀间传来的触感,脸瞬间通红,她闭上眼,装死般趴在谢景和怀中,再也不敢动弹。 他手没有立即拿开,不再有之前对沈知瑶的怜惜。 车厢内被银碳熏染的十分暖和,狭窄软塌上的女子,被男子紧紧锁在怀中,压着亲了个透,两人衣衫交缠在一处,墨色的衣袍覆盖在玉色罗裙上,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衣角,好似男子心中不容其余人觊觎的占有欲,一不小心显露出来。 她眼神迷离望着注视着她的男子,被他眼中沟壑难填的欲望惊醒了几分。 温热的手指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他内心的阴暗,几息间,又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次,不管沈知瑶怎么推拒,谢景和都不容拒绝的将她吻了个遍,直到沈知瑶眼中的泪水再也憋不住,谢景和才收回了伸向她腰间玉带的手指。 沈知瑶喘着气,难堪道:“你,你怎能当街做出这种事?” 谢景和沉默着帮她整理衣衫,并不答话,沈知瑶好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他将白毛狐绒围在她颈间,遮住了那点点红痕,掀开车帘,率先下了马车,他转身拉开车帘,向沈知瑶伸出了手。 沈知瑶有些别扭的将手交给谢景和,弯腰下马车时,却被谢景和一把抱起。 明玉站在马车前低垂着脑袋,谢景和吩咐道:“给陛下找双干净的绣鞋。” 明玉视线落在沈知瑶那被雪水浸湿的绣鞋上,立马道:“是。” 沈知瑶挣扎道:“不用你抱我,我自己可以走。” 谢景和却充耳不闻,只抱着她向凤阳宫走去,一路上,不少宫女太监先是一惊,之后迅速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沈知瑶叹口气,不出明天,京城中大半都要传出她和谢公子有染一事。 夜里,谢景和回了静月轩,却见静月轩里灯火通明,他径直走向书房,脚步不曾停顿。 书房内,谢老夫人坐在椅上,她似乎等了许久,那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松了口气,退出了书房。 谢老夫人掀起眼皮,在灯光中大量着这个她自小带大的孙儿,半响,她开口道:“你与陛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语气中掺杂着疲惫与不解。 “你怎么就和陛下好上了?什么时候的事?” “祖母,是孙儿的错。”谢景和不愿辩解,今日他既然敢当众和陛下亲近,自然也早就料到会被家中人知晓。 他丝毫不为自己辩解,谢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你这是要弃我们谢家于不顾啊,我谢家几百年的家业,竟要被你拱手让人,你还是我谢家几代人里,最聪明的那一个,现下看来,竟和你母亲一样,只把情爱放在心上,其余的都不管不顾。” 她说着,撑起拐杖,想要离开:“你既然没什么好说的,我就当是看错了人。” “祖母,您知晓这些年世族相互勾结,为祸百姓一事吗?”谢老夫人身子顿住,转身看向谢景和,幽幽目光看不出情绪来。 第50章 “世族坑害百姓久矣,如今只差一把挑起争端的火星,世族就会瞬间灰飞烟灭,更何况,陛下手中握着的一半将士,对她异常衷心,只因那些士卒皆是贫困百姓家快要饿死的孩子,若我仍像往代掌权人那般行事,只需几年,谢家将不复存在。” 谢老夫人身子渐渐发抖,她僵硬的勾起唇角:“孙儿,你在说什么胡话?” 第47章 谢景和面容沉静,哪有一丝疯魔的样子,“祖母,您从小教导我,自然也知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孙儿并非是想将谢家百年的基业拱手让人。” “况且,您也知晓,若是没有陛下,说不定,孙儿早就在十多年前就没了性命。” “我们谢家,虽说是这大梁第一世族,可向来家规森严,若是真有那火星,也不会是冲我们来的!”谢老夫人回道。 谢景和轻笑一声:“祖母,我们是不曾做过,可其他世族呢?” 谢老夫人眼神闪烁,脸色十分难看,她嘴唇蠕动几次,却没有吐露出半句话。 “至于家主一事,孙儿不会让别人代管的。”他语气波澜不惊,俊美的面容在悠悠烛火下,增添了几分威压。 “好好好,你长大了,祖母当真是管不了你了。”谢老夫人快步走出门外,脚步有些踉跄,她脸上的不安与惊恐,吓坏了平日里跟着伺候的丫鬟。 翌日,就传来谢老夫人染了风寒之事,谢景和去看了几次,都被挡在门外。 早朝时,不少官员自然知晓昨天谢景和与当今陛下一事,目光中都带着几分怒意。 昨日那数万将士对沈知瑶的尊敬,百官自然看的一清二楚,连今日的早朝,都见那几个惯会耍赖的官员,也老实许多,沈知瑶只在心中冷笑。 朝中,就数那兵部侍郎脸色最为难看,昨日出兵镇压琉南的士卒,若他们打了胜仗,那就是打他们兵部的脸,可他们也不敢祈求打败仗。 现在处在朝堂上,也和那站在茅坑不拉屎的人没什么区别,估计要不了多久,兵部府衙里的官员要换上一批人了。 下朝后,崔良等人等不及,在宫门外等谢景和出了宫门,他们面色不善,均带着几分怒意,“谢公子,你与陛下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日后真要给陛下办事?” 谢景和微微皱眉,答非所问道:“崔大人,我们身为臣子,自然是要为陛下办事,你何出此言?” 崔良猛的一甩袖子,恼怒道:“你明知我说的不是此事,我们世族与皇族沈家,向来不对付,你难道忘了吗?” 谢景和抬目打量崔良,开口道:“诸位大人,谢某劝你们,早点没了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指的是世族想要越过皇族一事。 周行山冷笑一声道:“谢公子,你这是公开与世族为敌吗?可问过你家府上老夫人的意见?” 谢景和垂下眉眼,他转身上了谢府的马车,掀开车帘时,他转过身,定定看着身后各位官员:“我是谢家的家主,谢府的事,自然由我做主,我的意见,就是谢府全府上下的意见。” 他冲着脸色各异的官员点头行礼,拉拢了车帘,车夫迅速驾着马车离开了。 剩下不少人,皆围着崔良,不知所措,周行山脸色阴沉,他看着崔良道:“崔大人,您对此事怎么看?” “若我没记错,这谢家的大小姐,不日就要与你家公子成亲?” 崔良想起此事,脸色更加难看,他一甩袖子,没有回答周行山的话,也跟着上了自家马车。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谢琬宜躲了谢景和几天,可祖母病重一事,她不得不去探望,于是在院门外,和被拒绝探病的谢景和撞了个正着。 她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鸡,看见谢景和身影后,缩回脖子,想要从一旁溜走,却被小意毫不客气抓着衣领带到了谢景和面前。 谢琬宜脸色讪讪,却挣脱不得,她虽然武功高强,却也不是小意的对手。 她面上带着几分讨好,跟着谢景和回到了静月轩,谢景和脸色比平日更加冰冷,也不知到底是为了哪件事情而烦恼。 他坐在椅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目光锐利的扫向站在面前十分拘谨的谢琬宜:“说说吧,王承烨之事。” 谢琬宜倒也不含糊:“那王承烨该死,他与王起明联合起来杀了顾老先生。”说到这,谢琬宜看了眼谢景和的神色。 “陛下是我的朋友,她的老师自然也是我的老师,我就为她杀了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有何不可?”她越说越理直气壮,没有丝毫愧疚。 “那你为何不和我说?你既然问心无愧,最近几日又为何躲着我?” 谢琬宜顿时卡壳。 谢景和轻叹口气,无奈道:“你不知晓此事有多危险,若是留下了什么把柄,那王家肯定要闹到朝堂上,到时候我谢家滥杀世族一事,便要传遍京城。” “可是哥哥,你不是已经不和世族站在一处了吗?你与陛下一事,也传遍京城了。”谢琬宜下意识回嘴。 “我还没说你这样行事,会毁了我的婚事。”谢琬宜面上带了抹惆怅。 谢景和难得噎住,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他掩饰性的端起茶盏,“此事你不必难过,我自会去找崔兄说明,他父亲性子耿直,可他还是知晓变通的。” 谢琬宜点点头,并未在意,今早她知道昨夜哥哥和陛下一事后,就知晓她和崔修的婚事,怕是要受阻拦。 她已经想好了,先去睡了崔修,就不怕他不娶她,谢琬宜觉得这主意甚好,巴不得现在就找机会。 谢琬宜难得没受到惩罚就从静月轩逃了出来,她总算松了口气,接下来,她要好好计划计划。 几日后,到了除夕夜宴,沈知瑶本不想张罗,可今年是她上任第一年,自然是躲不过去的。 有不少聪明的官员携带着家中的小姐或公子,一起参宴,安的是什么心,自不必说,那日沈知瑶送将士一事,让他们意识到,这当今陛下手中握着的将士,与之前不同。 家中的小姐参宴,若是能和陛下亲近几分,或遇到其他瞧对眼的男子,算是得了好处,而这公子嘛,自然是些适龄的男子,万一陛下看中,带进后宫,也算是一桩美事。 谢景和与谢琬宜自然也在其中,谢琬宜戏谑般看向那些打扮的很是华丽的小姐和公子,冲着端坐在一旁的谢景和眨了眨眼睛,“这么多俊秀的郎君,你说陛下会不会看中哪个,带进宫里?” 谢景和凌厉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谢琬宜缩紧了脖子,小心道:“我胡说的,我胡说的,哥哥的长相,不说在整个大梁,最起码在整个京城都是独一份的,谁能比得过你呀。” 他们两人倒是说说笑笑的,可苦了崔修和崔静姝,被崔良训斥的头都不敢抬,崔修倒还好,崔静姝却被念叨了几日莫再和谢琬宜继续玩乐。 他们两人遥遥相望,崔静姝冲着谢琬宜露出一抹苦笑来,谢琬宜视线落在了坐在一旁始终默不作声,低头不语的崔修身上。 她暗中点点头,今日说不准是个好时机。 其余世族对谢家的态度也有些微妙,以往众人都是围着谢家人转的,可今日却都略显尴尬。 沈知瑶端坐在最上首,自然瞧的一清二楚,她目光轻轻落在谢景和身上,看着那向来不动声色的人,仍坐在一旁喝着酒,仿佛不受外界影响。 谢景和注意到来自上首的视线,抬头看去,与沈知瑶的目光接触,他唇角勾起,眼神流露出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站起身,宴席中不少人都在暗中观察谢景和,见他起身向陛下走去,皆屏住呼吸。 他向着沈知瑶走去,步伐稳重。 沈知瑶目光轻颤,看着来人当着众人的面一步步靠近,他脚步停顿在她面前,道:“陛下,我想与你坐一处。” 虽是问句,却毫不客气地坐在她身旁,宴席间鸦雀无声。 沈知瑶轻咳一声,小声道:“你过来做什么?” 谢景和目光一寸寸流连在她精致柔和的面孔上,仿佛当众用目光亲吻她,每个眼神都带着黏稠的爱意。 沈知瑶不由自主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心中却升起一抹雀跃,她掩在台下的手指,轻轻探进他宽大的衣袍。 略带冰凉的尾指轻勾他掌心,仿佛在他心中狠狠划上一笔。 “陛下,你我又许久不见了。”他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软意。 勾的沈知瑶眼神都亮了起来,她自然不知晓她这模样有多动人。 她低头浅笑,手指向上,缓缓划过他的手腕,她突然发现,向来冷漠之人,示起弱来,当真勾人的紧,让她想将谢景和绑起来,狠狠压在榻上。 至于压在榻上做什么,沈知瑶也不太懂,看来是时候看些画本好好学习一番。 她轻咳一声,正经起神色,压下心中那抹大胆的念头,悄然牵住了他的手。 台下众人自然看得到他们二人气氛十分暧昧,崔修更是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连谢景和眼中那份痴迷都看出来了。 第51章 他收回视线,之前就发现谢景和与陛下两人之间不对,他还劝解了两句,谢景和当时还否认,谁知,他竟然陷的这么深,只是不知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此事。 他正思索着,不期然与谢琬宜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略显狼狈的收回视线。 谢景和与陛下一事一出,他和阿婉还不知如何是好。 谢琬宜却看着他,露出一抹笑,今夜,正是个好机会! 第48章 崔修拧眉看着递到一旁的酒,视线看向酒的主人,谢琬宜正笑着坐在对面看着他,眉眼弯弯,他心中一软,回以微笑。 那拿着酒水的丫鬟,低着脑袋催促道:“崔公子,我家小姐尝了这酒水,发现甚是美味,特邀崔公子品尝。” 崔修视线又落回茶盏中澄澈的酒水,他伸手接过,有些疑惑,向来宴席上女子与男子的酒水并无差别,难道是陛下照顾女子不宜饮酒,这才换了温和的果酒? 他将酒水凑到唇边,看到对面的谢琬宜目光灼灼盯着他的视线,喉结一滚,咽下了那盏酒。 带着果香的酒水划过喉咙,入口甘甜,口中只留下果香,确实是好酒。 丫鬟唇角勾起一抹笑,低头收回酒盏,略显兴奋的站起身,她眉眼带上了几分放松,转身时,长袖扫过放在一旁的酒水。 哗啦一声,崔修只觉腰腹处一凉,酒杯从桌上滚落,撒了他一身的酒水,那丫鬟脸色僵硬,连忙想要跪下行礼,却被制止。 “无事,你去忙吧。”他一挥手,阻止了丫鬟想要跪下的动作。 他们这处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崔修皱眉,站起身,崔良转过头,严肃的眉眼轻扫两人,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父亲,不碍事,只是酒水沾湿了衣裳,我去偏殿换身衣裳。” 崔良点点头,收回视线。 那丫鬟小声道:“公子,我带您去偏殿吧,之前小姐进宫找陛下,对此处较熟悉。” 崔修听懂了,这是谢琬宜想要见他,正好,他也有些话想要问问她。 他点点头,同意了,丫鬟冲着谢琬宜眨了眨眼睛,谢琬宜立刻站起身,崔母拉着谢琬宜的胳膊,担忧问道:“你去哪里?” 谢琬宜心不在焉道:“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说完,她抽回手,向着另一个方向快速走去。 那酒水中她加了点东西,能让他手脚无力,口不能言,她有些兴奋,脚步十分欢快。 独自一人抹黑走到一处偏远的偏殿后,谢琬宜悄悄推开了殿门,正遇见她的贴身丫鬟从殿内走出,她小声问道:“如何了?” 丫鬟道:“药效已经发作。” 谢琬宜更加兴奋,简直一刻都等不下去,丫鬟尽职的拉上了房门,走到殿外不远处守着。 崔修只觉浑身燥热,四肢软的使不上力,他有些难堪的躺倒在榻上,心中不明白谢琬宜这是要做什么。 原本他此次前来,也是想问清楚谢琬宜对他们两人的婚事作何感想,他自是不愿退亲,若谢琬宜与他想法一致,那他定会想办法让这场婚事继续。 可他现在躺在榻上,实在想不出谢琬宜是个什么想法了。 脚步声渐渐传来,崔修吃力的转过头,看向来人,只见谢琬宜定定站在不远处,打量着他,他有些难堪,蜷缩起身子。 她喂的药,掺杂了些动情的药物,他此刻面颊潮红,额间有细汗沁出,不住的喘着气,好缓解身体的变化,他艰难的张口想要询问谢琬宜,却发现发不出声,只得看着谢琬宜慢慢靠近。 谢琬宜此时激动的只觉得鼻子泛起了一抹热意,以往她只见过崔修正经严肃,克己守礼的君子模样,哪见过他这样脆弱的躺在榻上任人采摘的模样。 崔修长得极好,不似谢景和那般如玉般的俊美,却也是轮廓分明,五官深邃,此刻他那向来严肃的目光染上了水,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直看的谢琬宜有些心虚,她迅速走上前,笑着解释道:“你我婚约一事,怕是不成了。” 崔修心里一咯噔,感觉心脏似被密密麻麻的针给扎了一遍似的,钻心的疼,他心中有些暗淡。 他与谢琬宜,是自小就定下的婚事,他从小便知有一个比他小上几岁,已经定下婚约的娘子,他看着她长大,只等来年便可取回家中。 他知道谢琬宜性子活泼,可这给他无趣的日子增添了不少乐趣。 谢琬宜并未注意到崔修的情绪,她的目光只盯着崔修敞开的衣襟,崔修的衣衫向来穿的很是整洁,她早就想扒开他的衣领瞧瞧里面的风景,今日可算是有机会。 她迫不及待爬上床,直接坐在崔修腰腹处,崔修一个激灵,从往事中回过神,面露不解的看向一脸兴奋的谢琬宜。 谢琬宜随意解释道:“今日我直接睡了你,闹到外面去,你就不得不娶我了。” 崔修脸色骤变,才知晓谢琬宜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他伸手推拒,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他现下只有心疼,谢琬宜竟是想了这个法子,实在是,实在是不妥,此法见效是快,可明日她的名声就没法要了,他倒是不怕被人耻笑,可谢琬宜是女子,遭受的要比他多太多了,张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一时更加着急,竟有了些力气,伸手将谢琬宜向后推,谢琬宜一时不察,被他推了个正着,两人顿时都僵硬在原处,崔修更是一动不敢动,脸彻底红了。 谢琬宜只觉臀下坐到一物事,在两人的对视中,变化越来越明显。 谢琬宜轻咳一声,也有些羞涩,她强撑着道:“你别着急。” 崔修连耳尖都红了,被谢琬宜这强词夺理的话刺激的浑身血液流动,她明明知晓他不是这个意思。 谢琬宜伸手慢慢解开崔修衣领,如愿在月光下看到她想看到已久的风景,她凑上前,痴迷的将唇贴了过去,仿佛小狗般。 半响,榻上传来一声惊呼,“粉色的?” 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捂上了嘴巴,只得发出呜呜声。 殿外嘈杂声传来,那丫鬟拦着一群人,脸色焦急道:“崔大人,此处是我家小姐休息的地方,你莫要胡来。” 沈知瑶跟在众人身后,疑惑的被谢景和拉着手腕。 方才吃酒时,只见崔良暴怒,请安后,便脚步匆匆的出了宴席,众人心中好奇,都跟了上来,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崔良哪管的了那么多,只听闻他家公子被人下了药,这可是他们崔家下任家主,怎能被人陷害。 至于那药,他现下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药,只是到了偏殿,那丫鬟突然提高了音量,他脸皮抽动,意识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他心中已是有了猜想,怕是有人故意说崔修被人下毒,故意引得他着急,让众人都看到谢家小姐和崔修待在一处,不得不继续婚事。 崔良转过身,瞪了谢景和一眼,谢景和看了眼那丫鬟,问道:“怎么回事?” 那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沈知瑶却是手一缩,想起谢琬宜之前说的话,不会吧,谢琬宜不会真的睡了那崔修吧。 谢景和紧紧握住沈知瑶想要缩回去的手,强势的不容她拒绝,他眉眼低垂,看向一脸心虚的沈知瑶,他低头问道:“你知晓发生了何事?” 沈知瑶连忙摇了摇头,“我哪里知晓?” 只是那咕噜噜转动的眼睛骗不过谢景和,沈知瑶眼神中带着几分祈求,小心翼翼陪着笑,心里却气的想要打一顿那个在殿中快活的谢琬宜。 众人自然不愿离去,都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崔良脸色带上了几分威压,冲着众人道:“是崔某搞错了,众位请回吧。” 这时,殿门被拉扯开,崔修脚步踉跄的从殿内走出,看到众人,身子一僵,转身想回到殿内,却有一人紧跟着从殿内走出。 她看到众人,神色惊讶,却带上了几分羞涩:“怎么这么多人,都怪你,让别人瞧见你我两人约会。” 谢琬宜视线看到谢景和时,脸上神情有些僵硬,随即,她一脸娇羞躲在了崔修身后。 众人视线落在崔修身上,却见以往正经古板的崔家大公子,脸上似乎沾了些口脂,他略显尴尬的向众人行了一礼道:“抱歉,琬宜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今日是我之过,唐突了她。” 众人脸上带了些笑意,贺璋是崔修的好友,此刻也出来解围道:“人家已经定下了婚事,大家莫要再看热闹了啊。” 又有一人调侃道:“崔兄,我懂我懂。” 大家打着哈哈,笑着又向御花园走去,只有崔良脸色黑的难看,盯着崔修几眼,又看了眼谢琬宜,冲着崔修恼怒道:“你跟我过来。” 崔修向谢琬宜笑了笑,安抚道:“莫要担心。” 谢琬宜看着崔修离去,躲在了沈知瑶身后,搂紧了沈知瑶的腰,小声道:“阿瑶快救我,我哥哥要打死我了。” 沈知瑶笑着看了眼正盯着谢琬宜,脸色十分难看的谢景和,道:“走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回凤阳宫去。” 第52章 凤阳宫内,各处挂上了新的灯笼,映照的连廊处灯火通明,三人脚步声响起,宫里的仆人见到沈知瑶,皆低下了脑袋。 沈知瑶进了被碳火烘烤的很是温暖的内殿,伸手脱下披风,被谢景和顺手接过,那熟悉的模样,看的谢琬宜连连点头。 第49章 谢景和跟着沈知瑶一同坐下,谢琬宜也不客气,抬眼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仗着沈知瑶给她撑腰,紧挨着沈知瑶坐下。 谢景和温润的目光从沈知瑶身上移开,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他看向谢琬宜紧紧抱着沈知瑶的胳膊,微皱起了眉毛。 谢琬宜只觉落在她手上的视线,如被火灼烧般,烫的她顿时收回手。 她怒了怒嘴,在心里笑出了声,这占有欲也太强了,她们两人都是女子,也不许她亲近沈知瑶。 谢景和视线收回,沉重的压迫感落在谢琬宜身上,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这时,沈知瑶才发现谢琬宜脖颈儿处竟有斑斑红痕,她眼眸睁大,想要张口询问,却碍着谢景和在场,只得眼神示意道:你真把他睡了? 谢琬宜顶着谢景和的视线,冲着沈知瑶遗憾的摇了摇头。 她倒是想做到最后,可后面崔修有了些力气,强行拒绝了,想到那人躺在床上的模样,谢琬宜只暗暗感叹实在是遗憾。 “说说吧,怎么回事?”谢景和放在案牍上的手指轻轻叩击,那叩击声仿佛敲在谢琬宜的心上,她敛起神色,正经道:“哥哥,你与陛下一事,定会牵扯到我与崔修的婚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干脆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感情甚笃,崔家自然不敢再退亲。” 谢景和沉默的盯着一脸坦然的谢琬宜,沉声道:“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会处理好此事,你如此行事,让外人如何看你?” 谢琬宜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外人如何看我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此事是最简单的法子。” 沈知瑶坐在一旁听他们两人争执,越和谢琬宜接触,沈知瑶越发现她行事作风很是大胆,性子也极为洒脱。 沈知瑶对谢琬宜的喜爱已经压制不住,直看的谢琬宜连忙起身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沈知瑶见她这般模样,一时起了坏心,她紧跟着也站起身,拉着谢琬宜的胳膊道:“琬宜,你若是男子,我定要嫁给你的。” 谢琬宜被骇的嘴角抽搐,她视线看向谢景和,果然见方才还缓和了些脸色的谢景和,此时眉眼都低垂下来,透出浓浓的不悦。 他开口唤道:“阿瑶。”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悦。 沈知瑶抽回手,笑着看向谢景和说道:“莫要生气。” 她眉眼弯弯,眼中透露出几月来不曾有的欢乐,脸颊绯红,起身向谢景和走来。 刚一靠近,就伸手搂住了谢景和的脖子,顺势坐在他腿上,动作间透露着亲昵,谢景和明显被她这一套动作愉悦到了。 他伸手搂过沈知瑶的腰肢,将她按在怀中。 谢琬宜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瞧着两人的动作,酸溜溜道:“崔修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 谢景和掀起眼皮,道:“你和崔修?”之后的话,他并未问出口,他身为谢琬宜的哥哥,自然不好打探妹妹的闺中密事,只是需得知晓这崔修到底有没有占她的便宜。 谢琬宜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曾有,你放心好了,崔修那个木头,不到成亲,他是不会动我的。” 话已至此,谢景和也不能真的罚谢琬宜,毕竟此事因他而起,他又交代一句:“莫要再胡乱行事。” 尽管都知按照谢琬宜的性子,她也不会真的听话,只是总要交代一声。 谢琬宜视线落在两人身上,笑着道:“那我出宫了,不打扰你们两人。” 沈知瑶转过头,认真道:“你今夜先留在凤阳宫,以免崔良找你麻烦。” “那我可要寻个离你们远一点的房间,要不然夜间扰的我睡不安稳。” 沈知瑶脸颊泛红,回骂道:“说什么胡话呢?” 谢琬宜走出内殿,被明玉带着去了稍远处的偏殿,洗漱完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两人几日未见,沈知瑶心中欢喜,坐在谢景和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脖颈处嗅来嗅去,闻到那抹熟悉的味道,问道:“你喜欢禅香?” 谢景和被她嗅的身子有些发热,“家中常熏着禅香,能让人平心静气。” 他不曾说出口的是,近来熏香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用以慰藉那沟壑难填的慾望。 案牍上的文书落地,却不曾惊醒吻在一处的两人。 谢景和唇角微启,探入那湿润的让他着迷的地方,舌尖越探越深,唇角津液来不及咽下,从唇边滑落,沈知瑶后腰抵着案牍,退无可退。 察觉到怀中之人想要躲开,谢景和伸手紧紧压在她脑后,口中舌尖攻势加重,极为不满她躲避的动作。 沈知瑶被迫仰头承受,只觉呼吸都艰难起来,室内温度升高,热的她额间沁出汗珠。 她一时不妨,唇角溢出声音,眼珠蒙上一抹水意,软软的看向拦住她拥吻的男人。 谢景和被那声刺激的额间青筋一跳,他伸手将她抱起,坐在案牍上,向前一步,站至她腿间。 沈知瑶眼眸失神,浑身紧绷,向后仰去,只分开稍许,便被谢景和抓着腰,又重重吻了上去。 他越吻越深,沈知瑶惊叫一声,眼角绯红,眼神带了抹水意,她艰难摇头,对上谢景和那迷醉的眼神。 沈知瑶从未见过谢景和有这般神情,压制的渴望将以往的清冷冲刷了个干净,似被那凡间女子利用情爱拽下神界的仙君,沾染上人世间的污秽。 他察觉到视线,睁开那双眼,亲昵的将唇落在她眼角,汹涌的爱意涌来,沈知瑶不自觉沉醉其中。 略显粗糙的手掌落下,沈知瑶浑身一震,想要推拒,却又被缠绵的吻勾的迷失了神智。 沈知瑶眼角泪水滑落,迷蒙间,不知什么时候被抱上了榻。 她脑袋埋进软枕,小声道:“你答应我的。” 身后动作未停,只抚了抚她落在腰间乌黑的长发,声音沙哑安抚道:“不会做到最后的。” 说是这样说,可等她被抓着腿,沈知瑶才欲哭无泪,心中念着,以后再也不轻易惹他不高兴了,要不然吃苦的还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瑶被抱着去了汤池,她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抱着她的手臂极稳,意识到她已经困极,沉声道:“睡吧。” 沈知瑶这才沉沉睡去。 翌日,大年初一,外面过往的宫人脸上带着笑意,小心在院中扫着昨夜飘落的积雪。 谢琬宜一早就出了宫门,避开崔府找上门的人,悄然回了谢府。 谢景和睁开了眼睛,看见怀中正沉沉睡去的沈知瑶,伸手将她搂的更紧。 他站起身,轻声出了内殿,外面明玉小声在外候着,听到开门的动静,只见谢景和穿着单薄的外衣,见明玉看来,冲着明玉点点头,“陛下还在睡着,莫要惊扰到她。” “去温着些吃食来。”明玉担忧的向殿内望了一眼,昨夜闹的动静,她们也听到了,此时面对谢景和,也有些难堪。 听到谢景和的吩咐,连忙向小厨房走去。 谢景和又躺回了榻上,静静看着熟睡中的沈知瑶。 沈知瑶一睡醒,就对上那狭长的眼眸,半天不曾回过神,谢景和揉了揉她的额角,轻笑出声,“睡傻了?” 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些宠溺。 沈知瑶不自觉靠近他,床褥下的身子贴近,手臂揽住了那纤细却不显瘦弱的腰肢,她好奇的伸手在他腰间移动,昨夜恍惚间好像摸到了他腰间的肌理,很是分明,与她腰间的软肉十分不同。 谢景和被那双手摸的呼吸变沉了几分,连带着看人的眼神也带了压迫感,他伸手按住在他衣衫里乱动的手指,嗓音沙哑道:“不要乱摸。” 语气带了几分警告,沈知瑶这才意识到她这举动无疑于撩拨。 她脸颊潮红,想要抽回手,却被按在怀中。 清早的日头洒进房中,衬的谢景和目光温润柔和,沈知瑶贪恋这片刻的安宁,又靠近几分,紧紧贴了上去,两人一时无言。 许久,沈知瑶才问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会原谅我,一直对我好吗?” 她声音飘荡在寂静的房中,眼眸中带着些许不安,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眼睛流露出的不安,让谢景和心中一软。 谢景和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点点头,应承道:“陛下,只要你的心思永远放在我身上,只要你永远看着我一个人,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那声音带着诱哄,“永远”二字念的很重,又似乎有着若有若无的威胁。 如果我对你府上的人动手呢?沈知瑶下意识想要问出口,想要知晓谢景和的态度,可随即她将头埋在谢景和怀中,掩去了神色。 第53章 第50章 过了年关,边境时不时传来消息,三月初,边境终于传来捷报,大获全胜。 只是边关的将士,却损伤惨重,而大梁也丢失了三座城池,孙晋传来的信件,大力夸赞了一番黄林生在边境中,指挥得当,领着将士打了几次胜仗。 沈知瑶坐在龙椅上,喜忧参半,兵部侍郎倒是十分高兴,“陛下,没想到那琉南也不足为惧,只短短两月,便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 沈知瑶冷眼看他一眼,“边关的将士损伤惨重,你倒是在京城中坐享其成。”沈知瑶的话毫不客气,没有给他留下丝毫脸面,这是当众斥责他无用。 兵部侍郎脸色一僵,收敛笑意,退回了众大臣身边,现下远在边关的将士只听令于沈知瑶,他们自然不敢像往常那般放肆。 待回到凤阳宫,沈知瑶拆开明玉递来的信封,这封信是黄林生单独寄来的,事关他们的计划。 “陛下,见字如面,臣有一事想与您商议……” 沈知瑶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回了信,成败在此一举,只有赌一把才能赢回最终对朝堂把控的权利。 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向谢府,车帘掀开,沈知瑶头戴帷帽,身着青色短袄,配淡色长裙,从马车中跳下,她抬头看向那熟悉的书院,仿若隔世。 压了压落雪的帷帽,小厮手中提着灯笼,沈知瑶被带着从书院走进谢府,朝着静月轩的方向而去,之前荒凉的小路被打理的十分整齐,两边也被种上不知名的花草,被积雪压的垂了下来,沈知瑶脚步未停。 待进了院子,沈知瑶脱下帷帽,明玉快步收下沾湿了雪花的帷帽,静月轩只有书房里的灯还在亮着。 谢景和衣衫单薄,坐在案牍前,手中正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册,桌边的烛火映照在他俊美的侧脸,冷冽的空气在屋内回荡。 房门被推开,谢景和抬眸去看,正看见沈知瑶发尾半湿,鼻尖有些发红,此时正湿润着眸子看来。 谢景和动作一顿,眉梢快速掠上一抹诧异,他随即站起身:“陛下,你怎么来了?” 沈知瑶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笑道:“现下宫中无事,我就来寻你了。” 宫中近来确实无事,但她这次前来,不止是由于情爱一事,她与黄林生的计划十分简单,却也十分冒险。 只是这最重要的一环却在谢景和身上,谢景和手握一半兵权,她需得在最关键时刻,让谢景和不能出手。 想到这,沈知瑶有些心虚,她又看向谢景和,彷若粘人的动物一般,一把搂住谢景和的腰,将头埋进他怀中,小声道:“你没烧碳火吗?好冷。” 她声音软糯,夹杂着不自觉的信任。 谢景和勾起唇角,显然对沈知瑶话中的信任愉悦到了,他小声道:“我让小意将碳点上。”语罢,他起身向房外走去。 沈知瑶无聊走上前,拿起他方才放下的书册,仔细看了眼,又起身向书架走去,这时,沈知瑶发现一本书册放置的位置十分干净,与其余书籍不同,似乎经常被人拿出。 她走上前,那书册磨损的要比其他书册严重许多,沈知瑶伸手想要拿出,却听到谢景和走近的声音,她脚步一顿,快步回了案牍前。 谢景和看着坐在书案前的沈知瑶,她脸上带着些惊慌,尽管掩饰的很好,却仍显露出几分慌乱。 谢景和目光扫向书架,发现并未有何异常,他抬步靠近,状似不经意问道:“怎么这么慌乱?” 沈知瑶嘴唇上的软肉被咬的留下一道红痕,“方才看到一本书,本想拿出来看看,但是这是你的书房,我担心你误会。” 谢景和看了她一眼,道:“你随意翻看便是,阿瑶不必如此拘束。” 沈知瑶却坐在椅上并未再乱动,她湿润的视线看向谢景和,如乖巧的幼鸟,谢景和走上前,扶上她的脑袋,“怎么了?” 她今日很是古怪。 沈知瑶脸颊泛红,只软软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无声的暧昧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沈知瑶突然开口道:“你可愿与我有个孩子?” 谢景和放在她脸颊上的手指顿住,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惊讶,呼吸乱了节拍:“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声音暗沉低哑,让沈知瑶回想起之前两人情到浓时,他的声音也如这般,在她耳边轻喘。 沈知瑶回过神,看到谢景和正一脸揶揄的盯着她,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沈知瑶强作镇静,眼神软绵绵的,带着浓重的情意,谢景和确信,沈知瑶现下是在勾他。 他修长的手指重重压在她耳上摩挲,带了几分旖旎的味道,沈知瑶被这指尖的暗示染的脖颈处也带上了暗红。 她小声嘟囔着:“我想和你有个孩子。”她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盯着谢景和。 “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谢景和捏住了她的脸,轻声问道。 沈知瑶点点头,谢景和将她抱起,向着卧房走去。 沈知瑶将脸埋进他浸染着禅香气息的脖颈,小声提醒道:“让你的侍卫都离远点,我不想让他们听到。” 冬日烈风吹在脸上,谢景和将她搂的更紧,黑色披风将沈知瑶紧紧包裹,连脚尖都不曾露出,小意侯在门前,听到动静,转身看来,瞬间低头道:“公子。” 谢景和沉声吩咐道:“退出静月轩,夜间不要进来。” 小意迟疑道:“公子,若是出了什么事?”他闭上口,在谢景和的目光中后退出静月轩。 谢景和的脚步比往日多了分匆忙,沈知瑶被他抱上了榻,她今夜格外黏人,搂着谢景和的脖颈,两人一同栽进了床榻,她雾蒙蒙的眼睛紧紧盯着谢景和,抬起唇,轻轻啄吻,谢景和被她这小动物般的亲法勾的翘起了唇角。 他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渐渐向下,落在她的唇角,呼吸愈显粗重,谢景和舌尖探入,勾缠在一处,随着时间拉长,渐渐失了温柔,如同动物进食般凶狠,只咬的沈知瑶皱起了眉。 她声音颤巍巍道:“轻点。”那声音是被亲狠了无意识发出的轻喃。 却并未唤醒身上之人的良知,那人反倒被激的动作更加凶狠,沈知瑶舌尖被吮的生疼,她不断推拒,下意识想逃,却被困在怀中不能动弹。 沈知瑶有些后悔,这还没开始就这么凶,若是真做起来,还不把她往死里做? 谢景和吻渐渐向下,落在她脖颈处,落下一个又一个红痕,沈知瑶呆愣着,等再回过神时,身上只剩了嫩绿色的小衣,他唇齿微张,盯着沈知瑶的眼睛,张口噙住落在一旁的细带。 沈知瑶脸色涨红,被那目光盯的头皮发麻。 只见谢景和那清冷的目光中掺杂着慾念,他额角长发凌乱,眼眸微垂,眼角泛红,口中咬着女子的小衣衣带,直看的沈知瑶心口发软。 两人视线相撞,谢景和在沈知瑶的注视下,手指向下探去,沈知瑶身子一顿,眼中噙出泪水,软了身子,她抬手抗拒,却推拒不得。 摸到一手湿润,谢景和轻笑出声,沈知瑶被笑的有些羞恼,她奋力挣扎,终于逃出,向床尾躲去,纤细的脚腕抵在男人胸前,饱满圆润的脚趾微缩,衣裙向后退去,露出洁白光滑的小腿。 谢景和那五指分明的手落在她脚腕,向后一扯,将人又拖回身下。 看出怀中女子的紧张,谢景和安抚道:“莫怕,我会轻些。” 可捏住她脚腕的力量,却压制的她动弹不得。 沈知瑶只觉有一物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痛的她皱眉想要出声,却被捏住下巴,封住了她的哭喊,身下力道不减,沈知瑶瞬间痛的屏住呼吸,想要向后退去,却被捏着腰肢,后退不得。 谢景和眼眸失神,从不知与女子亲近是这般滋味,额间细汗溢出,偏偏身下之人想要向后躲去,他犹如被掠夺食物的肉食动物,不由得显露出那抹凶意,握着女子的腰重重贴近。 沈知瑶呜咽着痛呼出声,谢景和方才知晓那句承诺究竟有多难遵守,他以吻封住痛呼声,在她耳边轻声道:“抱歉。” 不知过了多久,帷帐被拉开,浑身湿透的女子从床内探出,随后却被一双手抓回榻上,她无力反抗,只得承受,嘴中狠狠骂道:“你骗我。” 随即又被捂上了唇,只能发出呜呜声。 许久,榻上停了动静,男子怀中抱着未着衣物的女子,去了汤池。 沈知瑶正闭着眼眸沉沉睡着,她眼角被泪水沾湿,显得异常可怜,谢景和心中升起一抹歉意,细细擦洗着她身上留下的污秽。 帷帐被拉下,谢景和起身想要唤小意,却被沈知瑶拉住了衣角,“你要去哪里?” 谢景和轻声道:“榻上有些污秽,我唤人来重新换一床被褥。” 沈知瑶手指攥紧,耷拉着眼皮道:“不要。” 谢景和看着又陷入沉睡,却始终不放开牵着他衣物的手指,叹了口气,凑近她耳边,“我不唤人进来,你松手,我自己去换。” 第54章 沈知瑶这才放心,重新睡了过去。 第51章 夜半,小意退让在离静月轩不远的地方,嘴中咬着不知从何处摘来的野草,百无聊赖的抱胸站在黑暗中。 突然,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映透半边天,他皱起眉,一个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走到街口,却见往日喧闹的街角此刻寂静无声,正疑惑间,小意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退到角落,小心观察着周围。 见一身黑衣的男子,率先骑马奔来,身后跟着一群高大的男子,一身护甲,脸上皆蒙着黑布,让人看不清楚长相。 小意眉梢一挑,莫名觉得为首的男子十分眼熟,那双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群人并未在此处久留,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只是空气中留下浓厚的血腥味,让人心中十分不安。 小意转过头,吹了声口哨,不消片刻,身后出现一群暗卫。 小意面色严肃,问道:“可有异常?” 那暗卫摇了摇头,“并未收到什么消息。” 小意冲着那着火的地方看了眼,身后的暗卫解释道·道:“是粮仓突然着了火,现下还未调查出为何会起火。” 小意收起散漫,面色有些凝重,他快速返回静月轩,远远看着紧闭的房门,脚步有些踌躇,在院前停了半响,还是迈步向静月轩走去。 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小意在夜色中看去,是陛下身后跟着的丫鬟,他皱眉,率先开口道:“让开,我有事告知公子。” 明玉面色沉静,独自面对谢景和身边这个武功高强的男子,却丝毫不惧,她态度异常坚定,挡在了小意面前:“我家陛下已经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相信你家公子也交代过,任何事都不得打扰吧。” 小意面色一僵,想起谢景和之前的吩咐。 明玉继续道:“你想告知你家公子的是着火一事吗?” 小意并未开口回答,仍是盯着她看。 明玉被他的视线看的心中有些心虚,只是想起陛下交代的事情,仍然十分坚定,寸步不让。 “此事不必禀报,与我家陛下有关,出了事情,我家陛下会承担,与你无关。”明玉直截了当道。 小意戒备的目光收回,转身离开。 周行山夜半突然惊醒,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梦到一个鲜血淋漓的妇人,向他扑来,口中一直呼喊着好痛。 他气喘吁吁的从榻上坐起,房内银碳烧的人直冒汗,他暗骂一声,喊道:“来人,怎么回事,屋里碳烧的这么热!” 屋外一片寂静,无人回应,他一把掀开帷帐,光脚走向屋外,口中骂声不止。 他打开房门,见守在屋外的小厮,正背对着他,坐在台阶前,低着脑袋,陷入了熟睡中。 他走上前,用力一踹:“让你来守门的,不是让你来睡觉的。” 那小厮并不像往常一般跪地求饶,而是顺着那力度,倒在了洁白的积雪中。 积雪融化,汩汩鲜血从倒下之人的脖颈流出,印出红色的花朵,留在洁白的雪中,十分显眼。 周行山身子一僵,脸色骤变,他意识到了不对劲,转身向屋内跑去,大声唤道:“来人啊!” 声音夹杂着恐怖,仿佛意识到夺命的仇人已经来到了身旁,他脚步踉跄,奋力向屋内跑去。 待跑进屋内双手一抬,紧紧关上了房门,冲向床榻,从枕下抽出一把软剑,抱在怀中战战兢兢地看向门外。 外面一片漆黑,听不到丝毫动静,可他不敢松懈,仍紧绷着身子。 积雪从屋檐上低落,啪嗒一声,掉落在房外石阶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声响,周行山紧绷的神经被拨动,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死亡的压力让他忍不住浑身冷汗直流。 过了许久,始终没有动静,他艰难从桌下爬出,却见身边停下一双黑色的靴子,他颤抖起来,意识到了什么,跪地求饶:“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 他边说,眼中溢出泪水,染透了那张惊恐的脸。 他顺着那双黑靴向上看去,只见来人异常高大,浑身透露着冰冷的杀意,那眉毛十分粗壮,眼眸漆黑,正盯着他,犹如那从战场上返回的杀神,浑身的气势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敏锐察觉到,今日这人绝不会放过他。 他目露凶光,拼死拿着手中的长剑,向黑衣人刺去,却被轻巧躲过,啪嗒一声,周行山只觉手臂一麻,剑从手中脱落,掉在不远处。 他脸色灰败,十分不甘,跪在地上抬头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来杀我?” 那黑衣人轻笑出声,笑声带着疯魔般的痛苦,“我是谁?你连我是谁也不记得,实在是该杀。” 他手中刀扬起,寒光在月光照耀下,刺痛了跪在地上求饶的人,他胳膊传来剧痛,立即惨叫出声,捂着胳膊躺倒在地。 暗褐色的鲜血流了满地,地上掉落下一块肉混合着破烂的布料,衬的那人更像是来阳间索命的厉鬼。 “千刀万剐,你就好好受着吧,什么时候想起来我是谁,什么时候再给你一个痛快。” 周行山艰难倒在地上,吸着凉气,胳膊上传来的剧痛,时刻提醒他今夜便是他丧命之日,他哆哆嗦嗦开口道:“我是朝廷命官,你就不怕……” “呵,明日你会在奈何桥遇见许多往日与你一同上朝的伙伴。”他轻轻勾起唇角,继续道:“对了,你的儿子,也会和你一同上路。” 周行山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在另一刀落下时,失去了神智。 黑衣人摘下黑布,露出那抹熟悉的脸,正是黄林生。 黄林生起身,看了晕在地上的人良久,才一把将周行山抱起,向外走去,一男子从偏院走出,到他身边小声汇报道:“将军,周子庭已经带下去了。” 黄林生点点头,眉眼却仍紧紧皱着,明明大仇得报,他却丝毫未感觉痛快,有的只是空虚。 “其余人都杀干净了吗?”黄林生沉声问道。 “已和陛下手下的人汇合,朝中多数重要职位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那人说话间,还透露出一抹嗜杀的兴奋来。 “记着处理干净,别让人怀疑到陛下身上。”说到陛下,他语气终于不似之前那般阴冷,带上了些温度。 那人一个转身,离开了周府。 天色已染上一抹白,小意飞快向着静月轩的方向而去,明玉再一次挡在他身前,却被小意冰冷的目光冻得僵在了原地。 小意再也不似昨晚那般客气,他来不及多说什么,越过明玉,急匆匆的向卧房行去。 谢景和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看了眼睡在怀中的女子,眼中泛起无限柔情,轻声掀开帷帐,披了件外衣,打开了房门。 小意方要开口,却被谢景和制止,他面色如常,带着小意走进了书房,小意连忙说到:“公子,出大事了。” 不等谢景和开口,小意率先道:“暗卫传来消息,昨夜朝中百官死伤无数。” 冰冷的压迫感从他身上传来,小意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道:“昨夜粮仓起了大火,一开始我想要进静月轩汇报给您,可……”说到这,他顿住,看了眼谢景和的神情,在他冰冷的目光中继续道。 “可陛下的侍女拦下了我,昨夜您也吩咐过,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 迟钝如小意,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事情太过于巧合,仿佛是陛下安排的一样。 “朝堂中百官死伤无数,每具尸体旁都留下了字条,说是世族压迫皇族,欺压百姓,死不足惜。”他吞了口吐沫,在越来越浓重的压迫下继续说着。 谢景和闭了闭眼,嗓音干哑道:“谢府呢?可有伤亡?” “老夫人无事,大房都无事,只是二房,谢运和谢承安也死在房中。” “崔府呢?” “崔家除了嫡系无事以外,在朝中的官员也都出事了。”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许久都不曾有人发出声响。 小意在谢景和身边伺候多年,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谢景和,他不敢多想,昨夜陛下前来,究竟是真的喜爱他家公子,还是以身入局,以方便行事。 “先去调查昨夜究竟死了多少人。” “是。”小意快步退出了书房,只留下谢景和一人枯坐在椅上,半响都没有动静。 日光从支起的窗口透入,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许久,他唇角勾起,低声道:“阿瑶……” 沈知瑶从梦中惊醒,陌生的帷帐让她许久没有回过神,等明白身处何地,她连忙看向身侧,却并未发现谢景和。 伸手摸向被褥,却是一片冰冷,她连忙坐起身,被褥滑落,只见连肩膀处都是片片红痕,她顾不得害羞,抓向掉落在一旁的衣物。 拉开帷帐,她开口唤道:“明玉!” 房内寂静一片,始终听不到回应,沈知瑶有些慌乱,莫非昨日计划失败?昨夜她睡的太沉,完全不知晓谢景和是否出了房门,知晓了一切。 第55章 她与黄林生的计划,就是她来困住谢景和,让谢景和无法出手,这样,他就算手中拿着一半兵权,也威胁不了她。 她要直接血洗朝堂,既然世族把控着朝堂,那就让他们让出位置,给其他有才能的官员,而她也可借此机会直接把控朝堂,这是最省力的办法。 而她没有选择和谢景和商量的原因则是,她要杀掉的人,有谢家的二房。 尽管她现在与谢景和心意相通,也知晓谢景和厌恶世族,可他终究是世族出身,为防止计划出现变动,她只能瞒着他。 第52章 她拉开帷帐,胸前长发滑落,顾不得穿上鞋子,她开口唤道:“谢景和?” 屋内视线昏暗,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正静静坐着一人,沈知瑶暮的看见那人影,被吓得惊叫出声。 她小心翼翼问道:“谢景和?” 角落之人并未回话,只是沉默的盯着她看,屋内又陷入了沉寂,只剩俩人遥遥相望。 逶迤的裙拖至脚边,沈知瑶心虚的垂下眼睫,她轻声问道:“你知晓了?” 鞋履踩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踢踏声,每一声脚步声,都仿佛踩在她心上,压的她说不出话,低垂的眉眼看到停留在眼前的那双长腿,她眼睫一颤,顺着那双腿向上看去,掠过腰间的玉带,停留在脖颈处,视线停留,不敢继续看下去。 谢景和站在她面前,却不说话,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眸,看不清楚情绪,紧紧注视着她,压的她喘不过气。 浓厚的气势压来,如被最凶猛的野兽盯上,沈知瑶知晓,谢景和这次真的生气了。 “阿瑶,为什么要这样做?”口中明明念着最亲密的名字,语气却异常冷漠,冻得人心中升起寒意。 他以为,两人已经是这世间最亲密之人,却没料到,她昨夜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他只觉心痛,仿佛被烤在火上灼烧,痛的他想要做些什么。 可究竟是要做什么呢?该做什么,才能让她眼中只看他一人,让她心中每日念着的都是他,让她后悔今日再一次欺骗了他。 高大的男子站在床边,盯着坐在榻上的女子,他唇角勾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眉眼间露出一股病态的疯魔感。 沈知瑶被这视线盯的有些心惊,她胆怯地将露在衣裙外的脚尖缩回,低头道:“你终究是世族之人,我们沈家与谢家,是几百年的仇人,我……” 话未说完,便听到眼前之人低低的笑声传来。 “呵,你说我谢家和你沈家是永远的仇人?”他又笑出了声。 “很好,很好。”他默念着,向后退去,脚步有些不稳。 “你走吧。”谢景和语气异常沙哑。 “谢景和,我……” “走吧。别逼我。”向来冷静的男子失了往日的清冷,背对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沈知瑶突然有些后悔,她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无力辩驳,谢景和说的对,她从来不曾真正的信任他,因为他出身世族,因为他是谢家的人,因为他和沈家是几百年的仇人,她不敢赌,因为这是她夺回朝堂政权的唯一办法。 沈知瑶在静月轩并未遭到阻拦,尽管小意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却无一人敢对她动手。 昨夜京城世族居住的西巷,血洒了满地,整个西巷,朝中的大官,一夜之间死伤无数。 早朝时,只有寥寥几位官员,看着空荡荡的议事殿,变了脸色,以往周边熟悉的官员都不见了身影,而死亡的大刀,悬在他们脖颈处,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 沈知瑶并未出现,李公公看着台下的官员,严肃道:“今日陛下接到消息,不少官员在家中遇刺身亡,各位大人,赶快回自己府上吧,小心刺客。” 崔良变了脸色,今早早朝他出来的急,并未收到什么消息,听到李公公的话,连忙向家中赶去。 一下马车,就见崔修站在家门前,正焦急的看向他,崔良顿时心里一沉,他背过手,大步迈进前厅,崔修紧紧跟在身后,不发一言,待家中的小厮离开后,崔修才道:“父亲,出大事了。” 不等崔良开口询问,崔修自顾自说道:“家中传来消息,昨夜西巷官员死伤无数。” 崔良心里一惊,想起今早不见了一半的官员,急声问道:“谁做的?” “那些已死官员身旁都留下了纸条。”说着,他将手中拿到的纸张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崔良。 崔良伸手接过,展开染血的纸张,上面干枯的血液写着血淋淋的大字:世族残暴,为祸一方百姓,又把持朝政,致民不聊生,去年盐城饿死百姓无数,今年琉南侵害大梁,世族无用,只知享乐,死不足惜!! 他暮的缩回手,握紧手中的纸张,还带着湿意的纸张染的那双手沾上了血液,崔良沉声道:“叮嘱护卫,保护好府上的小姐和夫人。” 崔修道:“父亲,不做些什么吗?” 崔良单手撑在圆桌上,以往笔挺的背脊,此时也佝偻起来,他叹口气道:“你以为在夜间能悄无声息杀了上百人的幕后之人,能准许我们做些什么?此刻应该小心行事才是,更何况……” 他的目光看向崔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手中握着一半兵权,可谢景和手中也有,此事,说不准是两人一同做的。” 崔修脸色骤变,后退两步,半响才苍白着脸道:“是。” 一夜之间,大梁朝堂时局已变,未受到牵连之人,均紧闭门户,观察着朝廷中的变动。 虽说不少人并未查出什么证据,可众人都心知肚明,京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可陛下和谢家都无人出声。 不少官员每日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家人 半月后,京城中又出了一件大事,陛下不见了! 一时间,之前有异心的官员,又起了心思,可还不曾做什么,就被谢景和下令当众处死,朝廷又回到了谢家人手中。 谢家二房谢运死亡一事,并未引起谢老夫人的注意,只是谢家旁支之前借着本家的威风,作恶之人也死了一些,她私下派人去询问谢景和究竟出了何事,却被谢景和轻描淡写几句打发走。 谢老夫人没了法子,只好锁起门,当作不知晓外界发生了何事。 谢琬宜听闻沈知瑶不见一事,当即撂下手中的鞭子,向着静月轩跑去。 静月轩内,一片沉寂,往日的仆从更是沉默,行动间异常小心,生怕惹了谢家公子的霉头,谢琬宜一进静月轩,就被这沉默的气氛搞得有些心惊。 她几步走上前,也没敲门,直接闯进了谢景和的书房。 谢景和放下手中的文书,抬起头看着这个大着胆子闯进来的人,他眼眸深沉,五官深邃,更显立体,此时脸上带着几分不曾见过的病态,沉沉的盯着谢琬宜。 谢琬宜被他看的头皮发麻,身上寒毛竖起,她僵硬着身子,急声询问道:“阿瑶失踪了!你知道吗?” 谢景和并不似她料想中的那般慌乱,他素白的长袍落在脚边,衣衫整洁,只是沉默的点点头,又看向手中拿着的文书。 谢琬宜不敢争夺他的东西,只能又继续道:“莫不是最近几日朝中官员死伤大半,有人盯上了阿瑶?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若是阿瑶出了什么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见谢景和仍不为所动,谢琬宜焦急催促道:“哥哥,你与陛下情投意合,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安危?” 听到情投意合这四个字时,谢景和才有了反应,他狭长的眼眸垂下,浓密的眼睫落下,形成阴影,让人看不清楚情绪。 “陛下与我,怎会是情投意合呢?”他默念出声。 “她对我,有的只是利用。”浓厚的压迫感自书房内散开,谢琬宜后退几步,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她开口问道:“哥哥,你和阿瑶?” “回去吧,我与陛下早在几日前就断了联系,她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他语气冷漠,继续翻看起手中的文书。 谢琬宜怔住,不知晓他们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哥哥说出这种话,她转过身,向外走去。 谢景和坐在昏暗的案牍前,半响,手中的文书都未曾翻动。 夜间,天色已沉,静月轩内,只有书房还点着灯,小意敲了敲门,惊醒了书房内的人,“进来。” 小意将手中的食盒递出,未曾多问,谢景和伸手接过,房门又被关上。 谢景和站起身,拎起食盒,向书架走去,身后的暗室被打开,他手中拿着烛台,向暗室走去。 墙壁上挂着灯笼,将漆黑的台阶照亮,谢景和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片刻,来到暗室,他脚步未停,伸手扭动桌沿旁的夜明珠,向着打开的最里间暗室走去。 那暗室不似外间那般漆黑,被烛火映得十分明亮,与之前的空荡不同,多了许多装饰,之前空余的位置,多了一张装饰精美的床榻,榻上帷帐被拉下,隐约可见被褥下的起伏,里面正躺着一人。 第56章 脚步声并未惊醒睡着的人,谢景和平静的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木质圆桌上,他走上前,掀开帷帐。 满头青丝铺洒开来,几缕落在少女柔嫩的脸颊,她正闭眼沉睡着,眉心舒展,鼻尖微翘,那双眼睛也闭着,谢景和伸手将她脸颊的头发拨开,指尖落在那双紧闭着的眼眸,心中突然起了恨意。 要不就让这双眼永远不要睁开好了,这样就不会看到那双总是欺骗他的眼睛,她的嘴里也再也吐露不出欺骗他的话。 他手中动作失了方寸,重重的在她脸颊留下红痕,他手指微颤,向着她脖颈处掐去。 看着眼前的少女脸颊涨红,谢景和突然收回了手,他指尖颤抖的厉害,不行,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她骗了他无数次,他要让她付出代价。 第53章 沈知瑶昏昏沉沉醒来,只觉额角处胀痛,浑身乏力,手脚酸软无力。 头顶绣着金丝细线的床帐映入眼帘,很是陌生,她用力想要坐起身,试了两次,却只能软倒在床榻上。 她有些疑惑的伸手揉了揉额角,回想起之前的记忆停留在夜间喝了碗补身子的药膳,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莫不是那碗药膳有问题,可那是季嬷嬷亲自端来的,沈知瑶想不明白,只是她确信,季嬷嬷绝对没有问题。 她脑中开始回忆起近日得罪的人,可凤阳宫之前上上下下都排查了个遍,绝无漏洞。 她又动了下被褥里的手脚,并未感觉到有其他异常,眼睛转向一侧,昏黄的烛火影影绰绰,映得室内的东西十分模糊,似乎是一间密室。 沈知瑶心中一沉,迅速将四周打量了个遍,果真是一间密室,连窗子也没有。 这时,沈知瑶听到侧方房门被打开,她连忙闭上眼睛,装作仍在沉睡的模样。 现下不知晓幕后之人将她带走,究竟是何居心,她不敢让那人知晓她已经醒来。 脚步声渐渐靠近,那脚步声十分从容,半分不心虚大梁的女皇此刻正躺在家中的密室。 沈知瑶尽量放缓呼吸,耳朵却悄悄支起。 橘红色的烛火,透过紧闭的双眼射进眼睛,她轻轻转动了下眼帘,只是瞬间,不敢再动,她敏锐察觉到那劫持她的人,正站在床边,静静注视着她。 如藏在森林中的猎物,正拱起脊背,想要猎捕眼前毫无察觉的猎物般。 沈知瑶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那紧盯着她的视线消失,沈知瑶正松了口气,却听到那脚步声靠近床榻,沈知瑶浑身汗毛竖起,差点忍不住睁开双眼。 帷帐被拉开,那人坐在榻边,衣袖滑动传出瑟瑟声,她手背细腻的肌肤被摩挲,引得她喉间一阵恶心,他想做什么? 沈知瑶再也忍不住,鼻尖却嗅到一抹禅香,她一时没忍住,错愕的睁开了眼睛,正对上那抹阴沉却看不出情绪的眼眸。 他脸颊有些消瘦,眼窝凹陷,五官更显立体,眉眼间却带着股病气,两人视线交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紧绷的氛围流淌在两人之间,沈知瑶近来时常梦到那日谢景和看过来的目光,错愕中带着失望,以及被心爱之人伤到的难过,尽管谢景和掩饰的很好,却仍被她看的清清楚楚。 她心中有后悔,她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谢景和率先移开了目光,他平静的拎起手中的食盒,并未发出一言,也并未向沈知瑶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知瑶张口想要询问,却惊讶的发现她发不出声音,她用眼神质问谢景和,却得不到回应。 谢景和端起手中的吃食,一言不发将沈知瑶扶起,他动作没了往日的亲昵,有些粗鲁。 沈知瑶软软倚靠在软垫上,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她张了张口。 谢景和低头勺了一汤匙,喂在沈知瑶唇边,沈知瑶却闭上了嘴。 他却十分坚持,视线却始终没有对上沈知瑶。 沈知瑶伸手,握住了谢景和的手腕,两人无声坚持,都不肯让步。 谢景和低垂的眼帘在昏暗的烛光照射下,投出了一片阴影,他将手中熬的软烂的肉粥放下,咯噔一声,仿佛敲在了沈知瑶心上。 沈知瑶现在不敢招惹他,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谢景和此时的状态很不对。 谢景和启动唇角,冷声道:“你若是不吃,能让你昏睡的药物还有许多。” 沈知瑶一愣,却听谢景和继续道:“这样,你日后就再也不敢骗我了,对吗?” 他似乎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语气都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期待。 沈知瑶被谢景和的话震惊到,她没想到谢景和那日平静叫她离去后,居然会暗中将她绑来,她并不想做那永远都醒不过来,躺在床榻上面,让人照顾的“活死人”。 她眼中流露出哀求,谢景和过了许久,见沈知瑶眼神中带上了恐惧,他捏住玉碗边缘的手指微颤,重新端起肉粥,喂至她唇边,只是那不经意露出的神色,似乎带上了几分遗憾。 一碗肉粥很快见了底,谢景和伸手抽出软垫,重新将她放回,带着些冷意的衣袖不经意划过她的手指,沈知瑶伸手拉住。 药物影响,让她使不上力,只是那轻微的扯动,依旧引起了他的注意。 谢景和手腕一顿,却仍将衣袖抽回,沈知瑶见他不为所动,铁了心不理她,她连忙指了指嘴巴,又张了张唇,示意她有话要说。 谢景和拎起放在地上的食盒,道:“既然你嘴里总是讲不出好听的话,总是骗我,那做个哑巴也是一件好事。” 沈知瑶顿时急了,她是大梁的女皇,若是日后变成了哑巴,可怎么继续做皇帝? 谢景和读懂了她的意思,嗤笑一声,“陛下,您觉得您还能出去吗?” “既然你选择了骗我,既然我又不肯放手,那你就永远待在这间暗室,一直陪着我,直到我玩腻了。” 他语气认真,带着股死也不肯放手的执拗。 沈知瑶怔住了,视线看向站在阴影中的谢景和,突然心中发酸,眼角泪水滑落。 看着以往那不沾染凡尘的矜贵公子,如今落入凡尘,她说不清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很是愧疚。 若他们两人只是普通世族的小姐公子,是不是可以不用如此艰难。 谢景和看着那滴晶莹的泪珠,手指轻颤,他拎起食盒,迅速转身,脚步不似以往那般平静,有些踉跄,快步走出暗室。 暗室内又恢复了平静,沈知瑶没多久,就又沉沉睡去。 谢景和伸手拉开了书房的门,小意在房门前守着,伸手接过了谢景和手中的食盒,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谢景和,小声提醒道:“公子,沈家军四处都在查找,朝廷中有些世族见陛下不见了踪迹,有些蠢蠢欲动。” 原本黄林生将一些势力强大的世族杀了个干净,其余一些家族见状,吓破了胆子,安生了一段时间。 只是这关键时期,陛下失踪,那些世族又开始蠢蠢欲动。 谢景和眉眼间流露出一抹不耐,他迈步走出了书房,道:“哪个府上动了心思,就将他们杀了,挂在城墙上。” 他语气冰冷,几句话就定了几人的生死,话中的冷意,连跟着他十几年的小意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低头,迅速道:“是。” 大梁的陛下失踪的一个月里,又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京城中有名望的世族掌门人,在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城墙门口又挂满了世族的尸体,一些没落的世族,在这一月间迅速离京,走了个干干净净。 再也无人敢打探失踪的陛下究竟去了何处,也无人敢对皇位有其他心思。 以往站在皇族身后的谢家,此刻却真正把控着朝政,只是那谢家管事的公子,却对世族没什么好脸色,竟是一点都不领情。 而之前一直处于第二世族的崔家,也迫于谢景和的威压,没敢提出退亲。 谢琬宜几日搜寻无果,再次找到谢景和身上,她不信沈知瑶失踪,谢景和当真能做到无动于衷。 谢琬宜跟着谢景和了一下午,都没见谢景和有何异常,她有些不耐的支起身子,探头看着谢景和坐在一旁处理文书。 “哥哥,你当真不知晓阿瑶去了何处?” 谢景和落在文书上的笔尖未停,淡淡道:“我与陛下早就在当日她欺骗我时,就断了联系。” 谢琬宜狐疑地看着谢景和,试探性问道:“你当真舍得?” 谢景和冷笑一声,视线直直看向坐在一旁的谢琬宜,他的笑容有几分古怪,直看的谢琬宜心中发颤。 他又低下眉眼,道:“若是你,遭人背叛,被人欺骗,又得知从头到尾她口中说的爱你的话,都是有目的的,都是欺骗你的。” 他越说越快,似乎承受不住那份痛苦。 “你是什么反应?” 谢琬宜正经起了神色,认真考虑起谢景和说的这种情形,她半响才道:“那我会惩罚他。” 第57章 “哦?” 谢琬宜陷入了沉思,突然她意识到什么,对啊,他们是兄妹,如果是她遭遇此事,她绝对不会像谢景和这般平静,她紧张了多日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她仍开口劝阻道:“哥哥,我觉得阿瑶并不是对你毫无情意。” 谢景和手中笔尖停顿,又若无其事继续书写起来,回道:“究竟有无情意,我已经不在乎此事了。”他的声音淡淡的。 谢琬宜吐了下舌头,鬼才信你不在乎,其实心里在意的要命吧。 她站起身,笑着道:“哥哥,既然你这里寻不到人,我就继续去旁处找人了,也不知晓那黄林生是否得了什么消息。” 谢景和丢下手中豪笔,看向谢琬宜,沉声问道:“你见过黄林生了?” 那语气终于不似之前那般平静。 谢琬宜平静的点了点头。 “他在何处?”谢景和追问道。 “只是昨夜收到了封信,问我是否知晓陛下的下落,他们那群人也一直在寻找阿瑶。” 谢景和不再开口,谢琬宜得到了沈知瑶的下落,在静月轩也无其他事,快步走了。 谢景和的声音在书房响起,“小意,一旦发现黄林生的下落,将他带到我面前,我有话要问。” 第54章 小意连忙点头应承,近日不止黄林生在找消失多日的陛下,他们一群人也每天忙着寻找黄林生的下落,旁人不知晓,可他们跟在公子身边多日的人,都知道公子现下对黄林生有多厌恶。 公子舍不得对陛下如何,可对那让他与陛下生了嫌隙的黄林生绝不会手下留情。 夜里,沈知瑶半梦半醒,透过不慎明亮的烛火的看见坐在她床边,紧紧盯着她看的男人,沈知瑶吓了一跳,身子用力想要坐起,却只是徒劳的转了转眼珠。 谢景和盯着她的视线,掺杂着痛苦与不解,在沈知瑶看过来的瞬间,恢复了清明,只是仍被沈知瑶敏锐捕捉到了。 沈知瑶轻呼口气,藏在被褥下的手伸出,略显犹豫的向着谢景和那放在床榻边缘的手探去,越靠越近,就在沈知瑶以为能够触碰到时,谢景和收回了手指。 她手指一顿,抬眸看向谢景和。 谢景和僵硬的勾了下唇角,略带嘲讽道:“陛下,又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 他眼神中满是猜疑与防备。 沈知瑶有些失落的想要收回手指。 谢景和轻呵一声,他忽的站起身,冰冷的目光直视沈知瑶,掩在袖中的手指轻颤:“你果然又是这样。” 他心中恨极,从一开始,沈知瑶就是这样,只要他退一步,沈知瑶从来不会来寻他,连那几日之约,也是他要求来的,可见沈知瑶自始至终从来都不曾爱过他。 他只觉心脏被捏住狠狠抓了下,痛的他迫切想要做些什么,来缓解他即将快要崩溃的神智。 她不知谢景和究竟怎么回事,为何突然生气,她只是担心再惹他不快,所以才顺从他的心意,既然他不想让她再碰他,那她就顺从好了。 床榻边缘微微下陷,沈知瑶看着谢景和手中拿着一块丝绸布条,迅速盖在她睁大的眼睛上,她有些不安,想要开口唤人。 无声的嘴唇甫一张开就被狠狠噙住,那舌尖探入,带着不同于以往的粗鲁,直搅得她舌根发麻,仿佛想要将她填满。 被欺负的惨了,眼角溢出泪水,将薄薄的丝绸浸湿。 她只能张大嘴巴,无力承受着,她放在被褥中的胳膊探出,软绵绵的手指放在紧压在她身上的男子肩膀,无声推拒着,只是那力气太小,欲拒还迎,勾的人动作更加粗鲁。 沈知瑶联想到那晚,尽管谢景和已然尽力控制,可仍弄的她吃不消 ,她不敢想,今夜谢景和会不会将她按死在榻上。 她浑身打了个哆嗦,丝绸下的眼睛流泪流的更凶了,谢景和吻在她眼角处的唇被沾染上了泪珠。 他浑身一僵,沈知瑶连忙伸手捂住了唇,她看不到谢景和的神情,更猜不透谢景和心中所想,只得在一片黑暗中,无声等待着谢景和对她的惩罚。 身上那人不愿轻易饶了她,片刻的沉静只换来那人更凶猛的动作。 衣衫渐渐掉落,她清楚的知晓,帷帐外还有几炷灯火,沈知瑶从未在外人面前裸露出身子,润白的皮肤泛起了粉。 那人又停下了动作,目光如有实质般从她身上处处滑落,尽管他的手并未触碰到她,可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欺辱,沈知瑶轻轻发着抖,引得谢景和看了许久。 那晚,两人都关了烛火,他并不曾细细打量过她,他喉结微微滚动。 眼里的痴迷退散,他有些恼火自己对她的心软,沈知瑶一声闷哼,更觉耻辱,她紧抿着唇,无声对抗着,引得谢景和心中怒火更盛。 沈知瑶哭的抽噎起来,谢景和在她耳边轻声道:“既然阿瑶不喜欢待你温柔的,那我便改改。”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瑶终于支撑不住,呜咽出声,晕了过去,谢景和见状,紧紧将人搂在了怀中。 身体上的欢愉,满足不了他空洞的心,他伸手接下了被沾湿的丝绸布条,眉心紧紧皱着,仿佛在承受着更大的痛苦,他觉得不满足,他需要她的眼睛盛满爱意的看着他。 需要她的口中日日夜夜说着爱他的情话。 需要与她亲密无间的接触才能证明爱他的心。 需要寸步不离才能平复他被背叛,被抛弃的绝望。 他闭上了眼睛,沉沉搂着她睡了过去。 沈知瑶再次睁开眼,只觉浑身又酸又痛,她痛呼一声,惊讶发现已经能发出声音,她迅速起身,想要下床,仍觉浑身乏的厉害。 这时,她只觉身下一股暖意流出,她浑身一僵,小心掀开被褥,脸色顿时僵硬。 谢景和这是什么意思! 顾不得其他,她艰难站起身,却无力的软倒在地,眼看着就要一头撞上床榻边缘的木桌上,她闭上眼,心中哀叹,若是谢景和见到,估计会更加生气,以为她是不满被软禁,而趁机求死,那就更糟了。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发生,沈知瑶被一个有力的胳膊揽进了怀中,她睁开眼,松了口气。 胳膊搭在来人宽厚的肩膀上,沈知瑶这才发现来人胸口起伏的厉害。 她暗骂一声糟糕,正想要开口解释,就听那夹杂着怒气的声音道:“你竟是一刻都不愿待在此处,随时都想逃离我身边吗?” 那怒吼声,震的沈知瑶耳膜发麻,她抬头去看,想要解释,却见谢景和神色痛苦,那向来清冷的面容此刻已满是疯魔,眼神中流露出癫狂,吓得沈知瑶后退一步,却又被抓了回来。 眼见着谢景和误会了此事,沈知瑶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 “不必解释!”谢景和强硬的将她按在床榻上,她又想要张口,却被谢景和伸手紧紧捂住了唇。 熟悉的禅香扑鼻而来,却更加浓郁。 他眼神躲闪,口中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让你不说话最好,这样就不会说出我不想听的,是我一时心软……” 他说着,从食盒中端来一碗浓稠的泛着药味的汤药,强硬的敲开沈知瑶的下巴,将那药水向里灌去。 沈知瑶猛的摇头,却被他更加用力钳住下巴,药水顺着脖颈流下,沾湿了两人的衣裳,他疯魔般的盯着那碗药水,固执的想要将它灌下。 沈知瑶疯狂摇头,那碗在两人动作中,咕噜一声掉落在地,清脆的声响惊醒了谢景和,他后退半步,盯着撒了一地的药水。 沈知瑶被他的样子吓到,身子向后蜷缩,睁着圆润的双眼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不知所措。 谢景和墨色的眼眸垂下,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碗,“你不喝药也无事,只要你生了孩子。” 他固执的似乎听不懂眼前之人说的话,只看向沈知瑶的肚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狂热。 沈知瑶再也坚持不住,她呜咽出声,艰难从床榻上坐起,扑进蹲在地上的男子怀里,眼神满是悔意:“谢景和,你别这样,我害怕。” 感受到怀里的温度,他反射性伸手想要抚上她瘦弱的背脊,手掌却落在几寸范围外,半响没有落下。 她又在骗他!!又在哄他!!! 她所做的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该心软!!! 可那双手始终没有将人推开,只是僵硬在半空,任由女子抱着他。 沈知瑶带着温柔的吻落在他眼睛上,谢景和眼睫落下,乖巧的被她亲着,沈知瑶小声道:“是我错了,你愿意怎么惩罚我,我都认了,不要折磨你自己,是我的错。” 温柔的话传进他耳中,带着安抚人的意味,沈知瑶见他没有抗拒,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谢景和贪恋那股温软,却仍坚定的推开了怀中的女子,他将沈知瑶抱上了榻,脸色却没有方才那般难看。 只是神色依旧冰冷,将沈知瑶放在榻上后,仍说道:“休想让我放了你,除非你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 第58章 沈知瑶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她现下年纪才十七,听宫里的太医讲,她身子弱,不易太早有孕,只是看了眼谢景和的神情,她又不敢说,担心谢景和又误会什么。 现下谢景和变成这样,和她脱不了关系,她只能顺着谢景和。 谢景和将带来的吃食打开,小口小口喂着躺在榻上的女子。 沈知瑶神情异常乖巧,谢景和收起食盒,却低声警告道:“收起你那讨好的神情,我不吃这套。” 沈知瑶一怔,原本有些沉重的心,被他这句话搞得有些好笑。 谢景和收敛起神色,拎起食盒,又出了密室。 将暗室门关好后,他伸手拿起小意寻来的东西。 冰凉的链条落在他手上,他紧紧盯着手中的脚环,那脚环上面连着链子,半响,他将脚环重新放进盒中,盯着密室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第55章 暗室中,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响起,伴着有节奏的韵律,不知过了多久,铃铛声终于停歇。 只是片刻,又响起,男子怀中抱着女子,正从暗室走出,他行动间多了些懒散,铃铛声正是从女子脚上戴着的锁链传来,两人行动间,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响起。 男子在昏昏欲睡的女子耳边重重喘息,他额间细汗溢出,唇角不住埋进怀中女子颈间,落下一片又一片红痕。 那怀中的女子只是不时皱紧眉头,推拒着,却又被抓回来,动作更加粗鲁,沈知瑶承受不住,终于晕了过去。 在她没意识的那一刻,男子抽身离去,面色恢复了平静,他将沈知瑶抱进了汤池,面无表情仔细帮她擦洗着身子,动作与方才不同,异常温柔,似乎怀中的女子是世间仅此一件的珍宝。 她手腕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红痕,谢景和眼神流露出怜惜,将她软弱无力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舔拭,只是转瞬,脸上又恢复了冷静,他冷漠抬头,将手抽离。 沈知瑶再次睁开眼,看见身旁无人,终于缓了口气,想起谢景和没日没夜的精力,以及一直拒绝与她交流,只一个劲拉着她行胡闹的事,沈知瑶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 已连续多日不曾见过日光,沈知瑶脸色惨白,近日来的乖巧,让谢景和放松了警惕,对她用的药物减少了许多,她也能下床走走,她站起身,腿一软,差点摔倒,感受到腿下一阵热流涌出,沈知瑶脸色不太好。 谢景和这是铁了心让她生下他们的孩子。 她摸了摸肚子,心中十分不安。 脚下的脚链绑在床榻上,她走不了太远,她不甘心的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她已经许久不曾出去,许久不曾见过日光了。 这时,沈知瑶听到暗室外的脚步声愈靠愈近,她软着腿,想要赶在来人进来前回到榻上,只是软弱无力的腿却支撑不了她短时间内返回,她扑通一声摔倒,腿微微打着颤,惊恐的目光朝着打开的房门看去。 谢景和面无表情看着摔倒在地的沈知瑶。 沈知瑶僵硬了下唇角,语气有些瑟缩,脚趾缩回裙摆,怯怯的看向谢景和,她实在被谢景和这几日不知满足的索取给搞怕了。 谢景和仍然没有动作,只是在看到沈知瑶略显怯懦的神情时,眼神轻颤。 沈知瑶这几日早就摸索出谢景和不经意时露出的表情究竟是何意思,此时她见状,连忙向谢景和伸出手,作势让谢景和抱。 谢景和紧皱的眉心舒展,向沈知瑶走来,那衣物上染着的浓重禅香,让沈知瑶心中有些纳闷,多日的索取仍不能安抚他吗? 还不待沈知瑶想清楚,谢景和已走进,冷着脸伸手将沈知瑶轻轻抱起,尽管他的神色冰冷,可动作间的轻柔是骗不了人的,沈知瑶稍微放下心来。 待将沈知瑶放在床榻上,谢景和伸手解开了腰间的玉带,沈知瑶连忙道:“我有话要讲。” 谢景和动作未停,脱去了衣衫,并未理会她,只是一味的将她压在身下。 沈知瑶脸色涨红,知道此时推拒不得,否则只会迎来更猛烈的动作。 她软了身子,只得配合。 过了许久,谢景和起身穿上衣衫,对榻上的女子丝毫不留恋,沈知瑶强撑着力气,小声道:“外面形式如何了?” 她相信谢景和定会将其余人治理的服服帖帖,因此她对朝廷之事并不关心,她想知晓的,仅仅是现在是否还有人在寻她。 谢景和听闻,回头看她,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后,又收回视线,手中整理外衫的动作未停,却不曾理会她。 沈知瑶着急了,语气带上了些哽咽,“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在这里,整日也无人与我说话。” 谢景和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满足你这些要求?” 他一甩衣袖,冷脸离开,似乎只是将沈知瑶当成青楼里的女子,来去只是为了解决身下事,可沈知瑶却知晓,他情浓时,流露出的爱意并不是假的。 她心中有些着急,谢景和似乎软硬不吃,并且一日比一日更加阴沉,她试了各种法子,都没什么用。 她深深叹了口气,盯着头顶的帷帐发愣,她日日躺在这里,担心用不了几日,谢景和没疯,她要先疯了。 估摸着时辰,又到了谢景和给她送吃食的时辰。 果然,房门被拉开,谢景和拎着食盒出现在她面前。 不同的是,他手中还拿着些话本,沈知瑶眼神微亮,笑意盈盈的望向谢景和。 他口中说着狠话,实际上仍帮她寻了话本,沈知瑶知晓,这意味着谢景和并不像他口中说着的那般无动于衷。 谢景和随意将话本丢在桌上,沈知瑶的视线随即落了上去,连谢景和递过来的碗筷也没立即接过,果不其然,谢景和的神色冷了几分。 沈知瑶连忙收回视线,讨好道:“多谢你帮我寻来话本,我很喜欢。” 她十分乖巧地咽下谢景和喂到唇边的吃食,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谢景和的动作,谢景和淡漠的收拾好碗筷。 沈知瑶试探性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谢景和手中一沉,他看向一脸讨好之色的沈知瑶,心中并未感到高兴,相反,他只觉那讨好之色十分碍眼,让他想要撕碎这从来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示弱。 沈知瑶敏锐察觉到谢景和周身的气温暮的降得更低,她有些不明所以,讪讪收回了讨好之色,却见谢景和脸色更加难看。 沈知瑶左右为难,讨好不行,不讨好也不行,她以前从不知,谢景和居然是这么难搞之人。 不,她应该知晓的,之前谢景和屡次拒绝她的示好,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有些气馁,却仍缠了上去,谢景和眉弓微沉,眼神中流露出嘲讽的意味,盯着沈知瑶抱上来的手,讥讽道:“怎么?陛下可是又贪恋床榻之欢?” 沈知瑶暗斥一声,他还好意思说,这贪恋床榻之欢的人也不知究竟是谁,但她并未退缩,手指向下,谢景和身子一僵,眼眸黝黑,紧紧盯着握住她的女子,似乎在思索这人在打什么主意。 沈知瑶强忍住羞涩,眼神软软的看着站在她身前之人,她低下头,耳尖红透,她知道,若想让男人心软,需要给些好处。 谢景和被她带上了榻,许久后,终于得以喘息的沈知瑶无力开口道:“明日我想在院中晒晒日光。” 她已然累极,尽管做足了准备,却仍吃不消,她趴在男人怀里,有声无力说道。 正在她燃起希望时,却听谢景和在她耳边轻声道:“休想。” 沈知瑶一瞬间,只觉怒火攻心,一时被气晕了过去。 谢景和安静地抱着怀中的女子,眼神有些麻木空洞,呆呆的看向床顶的帷帐。 静月轩中的下人都被赶出了院子,不少仆从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也不敢打探,生怕惹了谢公子的眉头,近日谢公子的脾气十分让人捉摸不透。 院中躺椅上,正静静躺着一个面色如画的美人,她肌肤白嫩如雪,似乎常年不见光,眉如远黛,眼眸正紧紧闭着,琼鼻朱唇,身上盖着厚重的披风,正安静的躺着院中。 她身前的男人,站在一旁,视线寸步不离椅上的女子,眼睛中不时流露出痴迷与迷茫,他似乎站了许久,却始终不愿离开。 沈知瑶只觉眼睛被耀眼的白光刺的生疼,她不由自主抬手挡住那刺眼的白光,眼角流出眼泪,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明明她睡前,还处在昏暗的暗室内。 过了许久,她颤抖着放下手,向四周看去,入目是一片熟悉的院子,脚边裙摆被扯动,沈知瑶顺着那动静看去,一只被养的很是肥硕的兔子正在啃食着她落在地上的衣裳。 沈知瑶脸上流露出惊喜,她下意识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只见谢景和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昨日她晕之前,提了她想要在院中晒太阳,谢景和口中没应承,却仍是带她来了院子。 她坐起身,伸手抱起那只兔子,笑着向谢景和道:“这是之前那只兔子吗?” 第59章 她眉眼弯弯,眼眸明亮,一扫多日苦闷。 谢景和看着她多日不曾出现的笑意,心情也有了一丝好转,可转念又想起之前两人相处的细节,他又压下了心中的欣喜。 沈知瑶也不气馁,自从那日后,谢景和话少了许多,她也不强求谢景和处处回她的话,毕竟他现在说的话,大多都是不好听能噎死人的话。 沈知瑶独自逗着手中的兔子,玩的很是开心。 院门传来动静,沈知瑶和谢景和向房门看去,小意面无表情的打开了房门,轻声走到谢景和面前,他的视线不曾看向躺在椅上的沈知瑶一眼,也似乎半点不疑惑沈知瑶会出现在此处。 小意低声在谢景和面前说着什么,谢景和看了沈知瑶一眼,两人向着远处走去,却并未走多远。 沈知瑶知道这是要避开她,她也懒得理会,又重新逗弄起手中的兔子。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动静,沈知瑶寻声向屋顶看去,只见一群人从屋顶跳下,直奔沈知瑶而来。 第56章 沈知瑶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抱起,从椅子上腾空而起,她的视线随即看向谢景和,却见谢景和脸上那平淡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惊恐、担忧、与悔恨。 向来镇静的谢景和失了往日的平静,向她冲来,脚步踉跄,一切动作仿佛都被放慢。 她从不知谢景和脸上还能同时出现这么多神情,她迟钝地抬头看向抱着她的男子,那男子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沉沉道:“陛下,别怕,是属下救驾来迟。” 是黄林生,沈知瑶认出了来人。 静月轩四周瞬间被包围,谢景和身边向来不缺乏武力之人,也不知晓黄林生等人用了什么手段,才进了静月轩。 黄林生抱着浑身软弱无力的沈知瑶,站在众人当中,却丝毫不惧,他冲着谢景和厉声道:“你劫持陛下,究竟是何居心?” 听到那熟悉的嗓音,谢景和眉梢松动,再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他看了眼那人怀中的沈知瑶,只轻轻说了句:“放开她。” 黄林生抱的更紧,谢景和眉宇间带上了股戾气,谢景和身边之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两边都僵持着,没有谢景和的命令,暗卫都不敢轻易动手。 黄林生身后跟着云清,云清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沈知瑶,见沈知瑶并未受什么伤,这才松了口气。 沈知瑶看着僵持在原地的两拨人,她又看向了谢景和,谢景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他压下心中的戾气,看着沈知瑶轻声问道:“你要与他们回去吗?” 院中陷入了寂静,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沈知瑶的回答,沈知瑶知晓,若是她今日强硬要求黄林生他们将她救出,她相信,黄林生和云清等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她安全带出。 谢景和面上不为所动,可袖中的手指已然攥紧,他见沈知瑶迟迟没有动静,颤抖着手转过身,张口想要吩咐侍卫,却半响都没有发出声,他就知晓,他每次都是被沈知瑶丢弃与欺骗的那一个,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以前的每一次。 他已经不再对她抱有期许,只是为何心会这么痛,痛的他快要控制不住,想要杀光所有人。 脸上黑气萦绕,他眼眸黝黑,满脸执拗,似乎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正待挥手一声令下,却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带着救赎恶鬼的甘露,瞬间将他包裹。 “放我下来。” 不止谢景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知瑶身上,皆带着不可置信,黄林生不解问道:“陛下,您这是何意?” 沈知瑶笑着道:“我知晓你的好意,只是留在他身边是我自愿的。”她说着,冲着黄林生眨了眨眼睛。 黄林生连忙道:“陛下,您放心,就算是拼死,我们也会将你救出,您不用违心说这种话。” 沈知瑶一哽,他这一番话说出,不是拉仇恨吗? 果不其然,原本态度有些松动的谢景和,对黄林生,又多了几分厌恶。 谢景和对黄林生有多厌恶,别人不知晓,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并且她和谢景和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应该让他掺杂进来。 她有些愧疚,谢景和现下这样痛恨黄林生,是她的原因,她若是又连累黄林生去死,更是让她心中难安。 眼看着气氛又重新紧张起来,沈知瑶苦笑一声解释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她态度十分坚定,云清倒是头脑清醒,既然陛下在谢公子这里,这么多日都没出什么差错,他们日后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能将陛下救出。 他们此行人手不足,怕是全部人加起来,也不能安然无恙将陛下带出,想到这,云清行礼道:“是,陛下。” 黄林生无可奈何。 沈知瑶看着谢景和道:“你答应我,放他们安然无恙离开,我就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一直陪你。” 云清与黄林生听到此话,目光复杂的盯着谢景和,谢景和缓缓走进,他眼中只盯着沈知瑶,快步将沈知瑶抱紧怀中,说是抱,那动作却和抢差不了多少,生怕一个犹豫,眼前之人就消失不见。 黄林生等人趁此机会,一个转身,就冲向了缺口处,小意迅速追赶上去,沈知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怕惹恼了谢景和。 谢景和眼神复杂,手下力度很重,掐的她生疼,她小口小口喘着气,将头埋进他怀中。 冰冷的液体低落,沈知瑶意识到什么,有些诧异地想要抬头去看,却被掐着脑袋动弹不得。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顾不得什么,语气有些颤抖,恨恨道:“想让他们都活着离开,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他们想要从我身边带走你……” 他不断念叨着:“我要杀了他们。” “我要杀了他们。” 他口中喃喃自语,身子颤抖的厉害。 沈知瑶抚上他的腰背,触碰的瞬间,谢景和猛的抬起头,他眼圈泛红,眼神却充满着怀疑,他冰冷的目光看的沈知瑶忍不住松开手后退一步。 谢景和突的一笑,那笑容带着些癫狂,他问道:“你今日说的想要出来,是不是早与他们算计好了?” 沈知瑶眼眸微颤,她闭了闭眼,安抚道:“你忘了吗?方才我并未选择与他们离开,你信我,我心甘情愿一直留在你身边。” 谢景和的神色并未因为这番话而有所缓和,他偏执的上前,一把将沈知瑶抱起,周围的侍从皆深埋着头,不敢乱看。 沿着漆黑的阶梯,沈知瑶才知晓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何处,她抬头看着谢景和,映入眼帘的是他略长长的坚硬胡茬,以及他眼下掩饰不住的乌青。 谢景和将她放至床榻,他迫切的吻落了下来,沈知瑶眼角微涩,她并不似之前那般抗拒,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贴了上去,果然,那人动作不由自主轻了许多,只是那神色仍冷的吓人。 他感受到沈知瑶态度的不同,一时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贴在她唇角,停留了许久,沈知瑶起身将他压在身下,谢景和不像以往那般强硬,顺从的躺在她身下,紧紧盯着她看,似乎想要知晓沈知瑶究竟想做什么。 沈知瑶低头,泪水混合着吻落在他的眼睛上,谢景和眼皮轻颤,闭上了眼睛,任由沈知瑶的吻渐渐落下,沈知瑶将头紧紧埋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 她小声道:“谢景和,你信我,我愿意永生永世陪在你身边。”她郑重落下承诺。 她的声音不大,却仍清清楚楚的传入谢景和耳中,谢景和落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抓紧,他的目光从温和变为怀疑,不断挣扎,他的表情痛苦扭曲,他想要听从内心,相信沈知瑶,可脑中却一直说着,不要相信这个欺骗过你多次的人。 他挣扎起身,沈知瑶一时不察他的动作,向后跌去,她眼眸睁大,有些不可置信。 剧烈的声响从身前传来,谢景和紧闭上的双眼猛的睁开,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 他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昏了过去。 看着那双向来灵动的眼睛,紧紧闭着。 看着那向来欺骗他的嘴唇,终于不再说话。 他应该觉得痛快才对,这个从始至终一直欺骗他的人,终于不再有动静,可另一个抱着她满脸慌忙的人,是谁? 是谁,在抱着她痛哭? 又是谁,满脸悔恨? 原来是他自己,他看着怀中的沈知瑶,头上的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面,沾湿了他的手掌。 赶来的太医急急忙忙帮她处理者伤口,他想要上前去询问,却又不敢,喧嚣的声音充斥耳边,他看到谢琬宜冲进沈知瑶床边,又一脸焦急的盯着他说些什么。 谢琬宜发完火,才重新守在沈知瑶塌前,她之前从没料到,她哥哥竟然会伤害沈知瑶。 沈知瑶醒来时,谢琬宜正趴在她床边,睡的正香,她抬头看向窗外,明亮的月光照进房内,将屋内的一切映上一层白光。 第60章 沈知瑶看着周围的一切,有些回不过神。 侯在门外伺候的明玉听到动静,进屋查看,正好对上沈知瑶略显迷惑的眼,瞬间,她眼睛湿润起来,向沈知瑶快步走来。 “陛下!”她声音哽咽,带着些哭腔。 谢琬宜被惊醒,也悠悠转醒,向沈知瑶看来,问道:“怎么样了,头还痛吗?” 沈知瑶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头上包扎的纱布,她向四周看去,犹豫的问道:“谢景和呢?” 谢琬宜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早上就不见了踪影,估计他是没脸来见你了。” 明玉站在床榻边,眼睛一寸都不舍得从沈知瑶身上挪开,只是她看了眼谢琬宜,有些迟疑道:“陛下,我们回宫吧。” 她语气中的不满,谢琬宜自然听出来了,只是看着沈知瑶消瘦的脸颊和头上包着的纱布,她也不好说什么,又在心中暗骂了几声谢景和,她问道:“你是回宫?还是继续在这里住着?” 第57章 沈知瑶眉心微皱,又看了眼四周,始终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谢琬宜和明玉。 许久不见人,她见到谢琬宜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谢景和真的愿意放她走吗? 她眼帘垂下,当时的一切发生的很快,她只记得她与谢景和交了心之后,谢景和却将她推倒在地,她手心抓紧了榻上的丝被,心中一时不知什么滋味。 明玉站在床榻边,认真看着躺在榻上的沈知瑶,她脸上长了些肉,身子也比之前圆润许多,虽说谢景和将陛下给带走了,但是陛下似乎没受什么伤害,除了她头上的伤。 她盯着沈知瑶,等着沈知瑶的回答。 沈知瑶揉了揉额角,一时也有些不知晓该如何是好。 谢琬宜看出了沈知瑶的为难,她轻笑出声,抓紧了沈知瑶的手,凑近了沈知瑶的耳边,悄声说着话。 沈知瑶眼眸一亮,点了点头。 沈知瑶顺利出了谢府,期间没有人阻拦,而她也始终没有见到谢景和。 她身上穿了稍微单薄的春装,头上挽着华丽的发饰,被谢琬宜带着一步一步出了谢府,小意紧跟其后,几次想要上前说话,却吞吞吐吐,始终不敢上前,只好看着沈知瑶越走越远,心里更加焦急。 他轻叹了口气,公子明明舍不得陛下走,自己却不出面,想到公子一人待在房中的样子,他最终还是迈步,走近明玉。 明玉警惕的看了眼抱胸站在身前的小意,面上挂满了警惕与不信任,小意轻咳出声,道:“陛下当真要回宫?” 明玉横了他一眼,将沈知瑶护在身后,“废话,我们陛下住在宫里,不回宫还能去哪里?” 她说话毫不留情,小意却不觉难堪,没办法,公子一天不和陛下和好,他们这些属下,一天没有安生日子可以过。 他仍开了口,声音大了许多,他虽站在明玉身前说话,目光却是看向沈知瑶的:“我家公子也很担心陛下。” 沈知瑶脚步微顿,只是片刻,仍然向府外走去,似乎不曾听到小意方才的话。 小意轻叹出声:没办法,已经尽力了,陛下仍然不愿意留下。 府外几辆马车静静等着,明玉步伐愈来愈轻快,似乎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她巴不得现在立刻回到宫里,离谢府越远越好。 李公公亲自来了谢府,一见到沈知瑶,脸上的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他左看右看,目光在沈知瑶脸上长出了肉上,多看了几眼,松了口气,笑着说:“老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他说着抹了把泪,连忙使唤下人放了登马车用的脚蹬。 沈知瑶提起裙摆,忽然感觉身后有道视线紧紧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了。 她向后看去,只见谢府门前站着的下人里,并未有熟悉之人。 明玉看到她停下脚步,心里咯噔一声,她顺着沈知瑶的视线向后看去,见一群谢府的下人站在门廊处,皆埋着脑袋,并未有什么异常,她小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沈知瑶摇了摇头,小意又在身后唤了声:“陛下!” 沈知瑶停在脚蹬上的身影,始终不曾向前再走,明玉有些焦急,她也唤了声:“陛下!”只是她的声音与小意完全不同,小意是挽留,而明玉则是催促。 沈知瑶轻呼出一口凉气,四月的风仍带着些凉意,吹在身上,让她额角的伤更痛了,她又想起谢琬宜在她耳边说的话:“不必理会他,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就算你回宫了,哥哥他也会去寻你的,你不是想要自由吗?这是个机会,利用他的愧疚,换取自由,这是好事。” 她知道,谢琬宜将她当做了真正的好朋友,所以处处为她着想,想让她过的舒心,但是,她咬了咬唇,转过头,从脚蹬上急急走了下来,明玉立即唤道:“陛下,不可啊。” 沈知瑶置若罔闻,向着那台石柱后走去,她脚步飞快,衣群向后扬起,如同盛开的海棠花,她带着决然,将众人的劝阻声抛在耳后。 她的视线只有那顶石柱,走到石柱后,她轻喘几口气,见到了这几日不曾出现在她眼前的人。 谢景和的眼眸一片虚无,如同死寂许久的湖泊,在看到眼前之人时,如同被投进了一粒石子,荡起波波水纹,他的身子被一把抱住。 他眼珠移动,看着怀中的女子,张开干涸的嘴唇,他问道:“你不是要走了吗?”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些茫然,可夹杂着的一丝丝期盼,被沈知瑶听的清清楚楚,他犹如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浮萍,带着些不可置信,又带着些欣喜,他迫切想要知道是否是真的。 沈知瑶小声道:“你去哪里了?真的愿意放我走吗?” 她眼眸极黑极亮,似乎并未因为受伤一事而生气,似乎与他从未有过隔阂。 谢景和眼中流露出挣扎,他几次伸手,想要将人揽进怀中,可他闭眼就是沈知瑶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他担心又伤了她,所以心甘情愿放她走。 可是真的是心甘情愿吗? 那为什么总有人在耳边说道:她又想跑了,抓住她,把她抓回来,让她永远都不能离开。 他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做出真正伤害沈知瑶的事,所以他开始犹豫了。 沈知瑶看着面前病态模样的谢景和,叹口气,将脸紧紧埋在他怀中,听着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她小声嘟囔着:“别不要我啊,谢景和。” 谢景和目光复杂,半空中的手终于落在实处,轻轻将她的身子抱在怀中,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明玉在两人身后看着,叹了口气,谢琬宜则是摇了摇头,原本还想让谢景和难受几天呢,谁让他把人给伤了,可惜了。 李公公则站在不远处,没什么动静。 这些日子,谢景和暗中杀了不少心怀不轨之人,倒是帮沈知瑶处理了不少麻烦,朝堂上现下安稳了许多,现下陛下也受了伤,她若是想继续留在谢府也不是不可,只要别让他们这些人见不到陛下就成。 他年纪大了,对这些小女儿家的情情爱爱看的很开。 看那谢景和的样子,虽说陛下是被他关起来了,可他瞧着比陛下还要憔悴不少,这谁占据上方,可谓是一目了然。 见明玉又焦急又担心,李公公安抚道:“急什么急,你看陛下像是吃了苦头的样子吗?” 明玉的视线看向沈知瑶包着的额角,心下有些犹疑,李公公转过身,开解道:“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你就别掺和了。” 他带着让人信服的嗓音,明玉咬了咬唇,只好退下了。 浩浩荡荡来谢府接人的众人又赶回了宫中,却没有接回宫中的主子。 谢景和不同往日态度那般强硬,反倒是被沈知瑶拉着回了静月轩,他略显失神的跟着沈知瑶,亦步亦趋,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 沈知瑶将众人遣退,拉着谢景和坐在了窗边的矮榻上。 清晨的日光从窗户射入,暖洋洋的洒在两人身上,让沈知瑶久违的感受到日光的温暖。 她眯起眼睛,唇角勾出笑,捏了捏谢景和宽大的手掌,抬头看着身前能轻易将她笼罩在怀中的人,“到底怎么了?” 谢景和喉结微动,轻声问道:“你不埋怨我吗?” “自然是埋怨的。”沈知瑶立即回道。 想到之前待在暗室中,没日没夜承受他的欲望,她脸颊有些泛红。 她知晓谢景和在经历之前那场欺骗后,心中与她有了隔阂,可她还是不赞同谢景和的做法。 尽管早有预料,但谢景和听到这句话,仍感觉心口微痛,她自然是埋怨的,毕竟他关了她那么久,他手掌微动,却被沈知瑶拉紧,不容许他退缩,他诧异的看着沈知瑶。 沈知瑶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你把我关了那么久,还害我受伤,我怎么可能不怨你,不过,我这人向来宽厚,就罚你日后事事听我安排,不许再凶我。” 第61章 谢景和听后,愣了许久,轻轻回握住沈知瑶的手,应承了下来。 沈知瑶将他拉至身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带着诱哄道:“你若是听我的,我发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百年后,若我先走一步,也在奈何桥边等你,我们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你可愿意?” 谢景和眼珠转动,眼中浓稠的黑暗终于被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丝清明,他口中默念:永远。 沈知瑶见他的态度终于软化,轻呼出口气,她也不在意谢景和现下没有应承,因为她知晓,谢景和为她压住了整个世族,也从未真正追究那晚执掌着权利的世族被她杀了个干净一事,他会那样生气,仅仅是因为她又骗了他。 而谢景和,或许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站在了她这边,她手指微动,轻轻勾了下谢景和的手掌,谢景和被她的动作吸引,看了过来,那目光带上了许久不曾有的一丝温柔:“怎么了?” “我一直想问,我之前有见过你和琬宜吗?” 谢景和怔怔看着她,有些出神,他的思绪瞬间被拉远,仿佛回到了过去。 第58章 他怔忪了许久,才淡淡道:“陛下是忘了吧?”他的语气肯定,似乎早就有所猜想。 沈知瑶不明所以,谢景和继续说道:“不是什么好事,陛下您忘了也在情理之中。” 沈知瑶仔细搜刮着脑海中所剩无几的记忆,仍然一无所获。 谢景和轻叹口气,他似乎不愿多说,伸手将沈知瑶抱进了怀中,他下颌线条分明,显得十分疲惫。 沈知瑶没有继续追问,此事日后问谢琬宜也可,既然谢景和不愿多说,她也不想逼迫。 谢景和带着沈知瑶进了屋子,沈知瑶眼角余光扫过书房,想起那个暗室,仍有些心有余悸,快步走上前,抓着谢景和,她暗中祈祷,希望谢景和莫要再突然犯病。 日光西斜,院中的仆人见静月轩许久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轻声询问道:“公子,可要布置晚膳。” 许久,房中才传来动静,仆人小心将温热的晚膳呈上,低眉顺眼的退下了。 沈知瑶窝在被褥中,困顿的睁开了眼睛,正对上谢景和的目光,他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沈知瑶,沈知瑶闻到饭菜的香味,饥饿的肚子不由发出声响。 谢景和见状,不发一言,只是率先起身,穿上外袍,沈知瑶正要唤丫鬟前来,却被谢景和制止,他脸上仍没有什么笑意,只是动作却轻柔了许多,冷脸给她套上了外衫。 修长的指尖滑过脖颈,留下一阵颤栗,沈知瑶敏感的缩了缩脖子,小心抬眼观察谢景和,见他并未有什么反应,视线又落在他正在系着绳带的手指上,想起这手曾落在她身上,沈知瑶耳尖悄悄泛红。 谢景和整理好了外裙,沈知瑶圆润饱满的脚趾从被褥下钻出,谢景和取来长袜,沈知瑶眼尖看到他的动作,立即想要缩回脚,却被谢景和食指分明的大掌牢牢握住了脚踝。 沈知瑶错愕的抬头看去,就见谢景和皱着眉头,对她躲避的动作十分不满,他手指用力,不允许她后退半步,眼见谢景和神色又不好,沈知瑶连忙出声安抚道:“我没有躲你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有些……” 她脸颊泛红,躲闪着谢景和看过来的视线。 沈知瑶现下哪敢和谢景和对着干,今日在榻上,沈知瑶就发现,他对她躲闪的动作尤为敏感,只要发现她有躲避的念头,他就又开始加重动作。 听完沈知瑶的解释,谢景和手中的动作放轻,仔细打量沈知瑶,发现她并未有撒谎的迹象。 他动作不紧不慢的替她穿着鞋袜,略过那细嫩的脚趾时,轻轻揉捏了下,将脚趾捏的泛红,她被迫抬高腿,裙摆顺着大腿滑落,露出光洁白嫩的肌肤。 由于沈知瑶怕冷,静月轩现下还烧着碳,照的房内十分暖和,沈知瑶贪图方便,连衣裤都未穿。想到谢景和说不准看到她裙下,沈知瑶羞耻的蜷缩起了脚趾。 她咬了咬唇,脸颊泛红,双眼被这羞耻映得有些湿润,她又不敢挣扎,生怕又惹恼了谢景和。 谢景和面色如常,喉结微动,却放下了沈知瑶的腿,沈知瑶连忙屐上鞋子,向着摆满餐食的玉桌跑去,留下谢景和收回手,看着沈知瑶的背影,轻轻的摩挲了下手指。 还不待谢景和走近,沈知瑶却是一个箭步,冲向了房外,谢景和面色一僵,正欲上前,就听到一声干呕,沈知瑶方才的羞涩早已消失不见,留在脸上的只有难受。 沈知瑶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干呕了许久,却什么都未吐出。 谢景和脸上带上了一丝焦急,小意跟了谢景和良久,自然是知晓谢景和的意思,不等他吩咐,他就一个箭步朝着府上郎中的方向而去。 沈知瑶眼珠转动,在看见那盘鱼肉时,再次涌上一股厌恶,她又吐了出来。 谢景和待她缓了口气,一把将她抱回了榻,他失了往日的镇静,焦急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知瑶联想到之前谢景和与她在床上的荒唐,脸色顿时煞白,她惊恐地捂上了肚子,一猜想到有这个可能,心中只觉更加慌乱,她一把抓住谢景和的手腕,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道:“我不会有了孩子吧?” 谢景和目光复杂的看着沈知瑶一脸惊恐的模样,恢复了沉静,他轻轻摇了摇头。 沈知瑶压根没做好做母亲的准备,她额角细汗溢出,一时被吓个不轻。 谢景和见她这模样,一时失手反手捏痛了她的手腕,他艰难道:“每次行房事时,我都服了药。” 沈知瑶惊恐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有些不懂谢景和的意思。 此时她脑中只有一片疑惑??? 谢景和继续道:“你放心,不会有孩子的。” 想起自己之前担惊受怕了那么久的日子,沈知瑶一时真有股掐死面前之人的冲动,只是她哪敢,只好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埋怨,僵硬着问道:“那你之前说的只有生下了你的孩子,才能出暗室?” 谢景和闭上了唇,却没有一点心虚,他脸上一片阴郁,反而开口问道:“你就这么不想怀上我的孩子?” 沈知瑶被他这话问的一噎,强颜欢笑道:“太医说了,我年岁还小,从小身子就不好,不宜太早有孕。” 谢景和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这时,只见太医急急忙忙赶来,他气喘吁吁,明显是被小意一路催赶着来了静月轩,他缓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隔着帘帐诊脉。 几息后,太医笑着道:“陛下没什么大碍,可能是陛下许久不食鱼肉,一时犯了恶心,下官给陛下开两幅药。” 谢景和站在太医身后,突然出声问道:“陛下可怀有身孕?” 太医撇了谢景和一眼,倒是有些傲气道:“你之前不是在我这拿了避孕的方子吗,陛下又怎会有孕?” 谢景和被这太医刺了一句,倒是没有生气,他考虑片刻,还是开口道:“陛下的身子如何?” 太医眼睛咕噜一转,他斟酌了下开口道:“陛下年纪尚小,若怀有身孕,必定十分辛苦。” 这便是暗中说,陛下现下不宜有孕了。 谢景和点点头,不再多言,待开好了方子,仆人上前收走了之前的餐食,换上了清淡的肉粥。 沈知瑶卧在榻上,想要伸手接过谢景和手中的碗筷,却被谢景和挡了去,沈知瑶暗暗咋舌,只好顺着谢景和的意,一口口吞下。 六月,沈知瑶躺在凤阳宫的院子中,懒洋洋的晒着日光,身边明玉摇着蒲扇,她窝在美人椅上,翠绿色的衣裙落在脚边,她难得静静享受这片安宁。 前些日子,她已然回了宫,谢景和虽说没有之前那般疯魔,却依然黏她的厉害,将她看的紧紧的,每每黄林生前来汇报军中的事宜,谢景和都面色不善,紧盯着黄林生。 沈知瑶提心掉胆,生怕谢景和一时控制不住,将黄林生杀了。 而他将朝中大事,全都丢给了沈知瑶,堵上了所有指责他想要谋权篡位的嘴巴,谢景和倒是清闲了,每日像是那宫中善妒的嫔妃般,紧紧看守着沈知瑶。 而她就惨了,每日除了要应付朝中大臣,推举科举制外,还要应付谢景和时不时的吃味。 脚步声步步靠近,沈知瑶一个激灵,头疼不已,这才分开片刻,谢景和又追了上来,她拿下掩面的蒲扇,看向来人。 来人不是谢景和,却是每日参加早朝的谢琬宜。 谢琬宜嗑着手中的瓜子,样子十分悠闲,看的沈知瑶眼红不已,她收回目光,任由谢琬宜坐至她身边。 沈知瑶没好气道:“不回家和你相公崔修待在一处,来我这里做甚?” 谢琬宜冷哼一声,“只弄了他几回,就叫我克制克制,真是个老古板,我才不想回去呢。” 沈知瑶手一顿,无意听到密友房中一事,谢琬宜不害臊,她还害臊呢。 第62章 她恼怒道:“你与他房中的事,怎么还要拿出来说?” 谢琬宜眼睛咕噜噜一转,扫了眼四周,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悄声问道:“怎么了?肯放你休息几日了?” 尽管谢琬宜说的很委婉,但沈知瑶仍从她那挤眉弄眼的神色瞧出了几分别意,她脸色涨红,“你胡说什么呢?” 谢琬宜唉声叹气道:“你也好生无趣,不过,快与我说说,你们一夜几……” 谢琬宜还未说完,便被沈知瑶伸手捂住了嘴巴,谢琬宜见沈知瑶真要恼了,只得摇了摇头,满脸没吃到八卦的遗憾。 两人正说着,只见明兰上前小声道:“陛下,黄将军到了。” 沈知瑶点点头,谢琬宜闭上了嘴,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不多时,黄林生进了凤阳宫,谢琬宜看着站在身前的黄林生,暗暗咋舌,这黄林生当真对陛下无意,怎会这么久都不见身边有人伺候? 她摇了摇头,眼睛越过黄林生,向后看去。 果不其然,黄林生才进来不到半刻,只见谢景和也出现在了凤阳宫。 他一身黑衣,腰间挂着绣工普通的香囊,秀眉俊目,鼻梁高挺,身姿挺拔,目光不善的看向了黄林生。 第59章 沈知瑶见怪不怪,从椅上坐起,冲着谢景和招了招手,谢景和疾步上前,眼珠却自始至终都盯着黄林生。 黄林生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僵硬的抽动了下嘴角,一板一眼讲着军中的大小事宜。 话至最后,黄林生忽然开口道:“陛下,以往先皇宫中多多少少都会有妃子侍寝,您若有意向,可派臣去各府上参看。” 他这话说的突兀,黄林生向来不会过问她的私事。 沈知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谢景和听到此话,眼中的不耐再也掩饰不住,明明日光甚好,沈知瑶却感觉浑身冰凉,身后的视线仿佛要将她戳出个洞,她快声拒绝道:“不必了,你管好军中一事便可。” 黄林生倒没有觉得意外,他知晓陛下心思都在谢景和身上,他只是看不惯谢景和每次都像看管犯人一样管着陛下。 他再次看了眼着急哄人的陛下一眼,心中有些发酸,他郑重点头,转身告退了。 谢景和冷哼出声,一甩袖子,率先进了卧房。 沈知瑶无奈,只得连忙站起身,换上了副讨好的笑容,紧跟着谢景和的步伐,心中暗骂出声,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谢琬宜在身后看得笑出了声,也不知她哥哥是真的生气,还是借此让沈知瑶哄,沈知瑶不懂,她可是谢景和的亲妹,她能看不出谢景和心中到底怎么想吗? 想到这,谢琬宜想起家里的崔修,一时心里有些痒痒,告辞后迅速归了家。 又是一年冬,沈知瑶哈欠连天,窝在房中不愿上早朝,谢景和将睡的迷糊的沈知瑶从被褥中捞出,仔细给她穿上昨夜他亲自挑选的衣裳,他唇角挑着温和的笑容,动作无比轻柔。 沈知瑶早已习惯,没有任何反应,又睡了过去。 谢景和熟练拿起桌上的篦子,拢起沈知瑶垂在耳后的长发,小心梳到了发尾。 明媚的日光静静洒在两人身上,那女子被落在眼皮上的日光惊醒,睁开了眼,男子温热的吻轻轻落在她眼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