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落难垂耳兔养成病娇了》 第1章 [gl百合] 《把落难垂耳兔养成病娇了gl》作者:枣骨【完结】 本书简介: 【h/c文,主救赎,身心彼此唯一,不沾男,主角团全女,he】 莉娜是一只血统非常纯正的垂耳兔,天性胆小温顺,需要被温柔照顾。 但她的父亲,是一名狂热的圣教徒,他坚信,献祭自己的血亲就能获得永生。 化为人形的莉娜即将在成年之日被送上祭台。 为了达到最好的献祭效果,她的禽兽父亲请了不少圣教的教引师上门,只为了让她这个祭品更加合格。 莉娜在她们手里吃尽苦头,尾巴和耳朵也由于应激收不回去了。 …… 无意中刷到这本小说的黛尔:一群混球。 下一秒,她就穿进了文中,还莫名其妙成了莉娜的新教引师。 小兔子伤痕累累地跪在她脚边,身后一团毛茸茸的尾巴正不停轻颤。 “请您狠狠教训我吧。” 黛尔:? 那绝对不行!!! * 黛尔迅速开启了垂耳兔拯救计划。 莉娜在她的照顾下,逐渐克服了恐惧,甚至会主动将尾巴拱到她手里。 “老师,请玩。” 黛尔:这、这不好吧……(rua) 她以为莉娜已经康复,岂料只是离开两天,再回来时便被毛绒长耳捆束住双手。 一向乖巧柔软的小兔子此刻眼神阴郁且充满占有欲,她亮出自己弄的伤口—— “老师,我还没有痊愈,您别离开我。” “老师,求您疼我。” 黛尔:!!!??? #求助!把落难的小兔子养成了病娇,该怎么办? * 【我不会教你取悦别人,我会尽我所能,教你取悦自己,成为自己。】 【除必要的生理及心理反应外,不详细描述受害者的受害过程】 【段评已开】 【补充】 1、h/c,hurt/comfort的缩写,指主角受到巨大创伤后慢慢被治愈的过程【全文架空,无任何现实指向】; 2、封面是两个小宝的动物塑; 3、【所有角色,从始至终都是成年人】 4、v前随榜,v后日更,有事会挂请假条; 5、感谢观阅,欢迎指正,但不接受任何造谣以及恶意排雷; 6、文案2025.4.7已截图留存.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西幻 萌宠 救赎 主角视角黛尔互动莉娜配角华光元柚迪丽斯赫尔金海娅奥茉其他 一句话简介:老师会永远陪着我吗? 立意:坚持不懈,自立自强 第1章 穿书 “纯洁的圣袍将我包裹成祭品,是她帮我脱下了束缚,从此,我的心中只有一位神祇,我崇拜她,依赖她,也……” “渴望她。” / 窗外夜色沉沉。 黛尔正在书城里淘文,日榜第一的热度已经破了二十万,出于好奇,她随手点进了这本书—— 《即将被献祭的垂耳兔》 这是一本以驯化女主为中心的西幻文,女主拥有纯正的垂耳兔血统,身为富商之女,却被当做献祭给圣教的祭品。 祭品就是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为了让女主变得驯顺服从,她的父亲不惜高价,聘请了许多圣教的教引师上门。 女主在她们手里吃尽苦头,被洗脑、催眠,甚至是殴打等下作的手段折磨到应激,垂耳兔天性胆小,化为人形的她,在极度恐惧中,尾巴和耳朵已经收不回去了。 原书作者将女主的痛苦与无助描述得凄美动人,她的眼泪,无人共情,她的求救,无人理会。 被美化过的犯罪行为充斥着暴力,评论区却都在一个劲儿地叫好。 他们喜欢欣赏弱者被凌.虐还无力反抗的模样,垂耳兔的每一次求饶都是这些看客的兴奋剂。 作为女主控,黛尔看得火冒三丈。 “一群混球。” 她话音刚落,一只手就从屏幕里伸了出来,将她直接拽进了文章里—— 「第十八章 ,新来的教引师」 “黛尔女士,小姐已经沐浴完毕,在里面等您了。” 女仆推开课业室的门,恭恭敬敬地弯下腰。 穿书对于书虫而言并不稀奇,身魂双穿的黛尔迅速从眩晕感中抽离,不动声色地压住了心下的惊涛骇浪。 穿书第一要义,别露出马脚。 原书中,与黛尔同名的教引师出身贵族,因为从小备受虐待而变得内心扭曲,加入圣教以后,更是借着宗教的外衣,掩盖其龌龊的内心。 她发明了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法子,准备把对现状的不满全都发泄在女主身上。 这是原书作者在上一章的剧透,可糟糕的是,这本书正在连载,黛尔穿进了最新章节,往后会发生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好在,原书的世界观跟她本来的世界基本一致,这片土地上阶级森严,纯血人族和混血人族统治着精灵族。 像女主这样,拥有垂耳兔血统,又能化出人形的,统称为混血人族。 黛尔也是混血人族,她有一半极其纯正的白狼血统,化成人形时,是浓颜系御姐,身量欣长,五官秾丽。 按理来说,很受欢迎,可她天生冷脸,搭配一双隐隐散发着攻击性的墨绿色眸子,总是会吓走所有想靠近的人。 女仆见她一脸冷意,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默然将腰压得更低。 黛尔端起贵族的架子,淡淡“嗯”了一声,状若自然地走进课业室,等身后的大门关上,才悄悄松了口气。 课业室,只有名字是正常的。 绕过一块巨大的竹制屏风,过道两侧全是书架,而上面摆放的不是历史政治,经济文学,而是—— 《圣教教义——救赎之道》 《献祭血亲以命换命》 《如何成为圣教最喜爱的祭品》 …… 圣教是德州大陆上影响力最大的教派,它的教义就只有两个字——永生。 其他的教派多用传统经文感化教徒,强调爱与救赎、慈悲与智慧,圣教却推崇血与暴力的洗礼,它的教徒坚信六个字:越极端,越虔诚。 书架上陈列的东西,有纯文字版,也有插画版,黛尔光是扫了一眼,就联想到书里的描写。 尚未成年的女主天天被逼着看这些诡异的宗教图书,还美其名曰少女启蒙。 简直有病。 黛尔眉心轻蹙,眸子里泛起毫不掩饰的厌恶。 穿过书架,视线豁然开阔,过道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下沉平台。 平台边缘有阶梯状的观众位,东西两侧加高挂着各种动物的头骨。 角落的水缸里放着藤条,有几根甚至还残留着血迹。 这完全就是个充满了腥湿气味的祭祀现场…… 太糟糕了。 跪在平台中央的少女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抖得愈发厉害。 她低着头,两只金黄色的耳朵耷拉在脑后,正拼命地朝白色背心里藏,裸.露在外的胳膊瘦到拇指与食指一弯便能圈住,手腕处更是只剩一层皮,凸起的腕骨上还有刺目的血痕。 金灿灿的绒毛更衬得人肌肤胜雪,只是此刻,遍体鳞伤,叫人无暇细看,也不忍细看。 莉娜虽然化作了人形,但还保留着垂耳兔的习性,两只手无意识地并在一起,整个人缩成了小小一团。 黛尔久久顿在原地,她望着处于应激边缘的小兔球,垂落在身侧的手,难以自控地发冷。 太残忍了。 书里的描写,她没有细看,依旧觉得无比恶心,当受害者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几乎被视觉上的冲击给打懵了。 把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磋磨成没有灵魂的祭品,这根本不是信仰,这就是没有底线的虐待。 黛尔心中五味杂陈,心疼交织着愤怒,她放轻了脚步,朝瑟瑟发抖的垂耳兔靠近。 她刚想蹲下安抚莉娜,余光中就有一抹黑影闪过。 那影子的速度极快,形如鬼魅,若不是白狼天生五官敏锐,换做常人,未必能觉察。 ! 这房间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黛尔动作一僵,忽然遍体生寒,只一瞬就从刚刚的情绪中找回理智,她现在在书里,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初来乍到,她不能轻举妄动。 如果这里有第三双眼睛,她做出任何违背原身的举动,都会引人怀疑。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要救小兔子,不能急在一时。 于是,黛尔竭力扮演起一位心理扭曲的教引师,道:“抬头。” 少女驯顺至极,完全没有抵抗,顺着她的声音抬起了头。 即便是不被创造者偏爱的女主也生得极美,她面容青涩,尚未完全长开,已然能窥见眉眼间潜藏的绝色。 一双泪盈盈的眸子如同水洗过的蓝宝石,惊惧交织着脆弱,泛红的眼角一片湿润。 第2章 绝望都要溢出来了,莉娜也没忘记讨好,她微微颔首,弱声道:“老师好~” 如此柔软的声音直抵灵魂深处,像小猫踩奶一样,软乎乎地踩中了黛尔的心尖。 小兔子不需要做什么,光是喊她一声,就能让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响,黛尔方寸大乱。 她可以演出原身的轻佻,却做不出真正扭曲的事。 接下来说什么呢? 她对圣教一知半解。 做什么呢? 她更加不想欺负莉娜。 …… 正当黛尔苦思下一步时,莉娜突然匍匐在地,重重磕了个头,颤声说:“老师,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请您明示……” 她说罢,抬起脑袋,手足无措地望向黛尔,残留着指印的脸颊上泛起一层酡红,莹润的唇瓣几度翕动,都没能再说出完整的话。 她太害怕了。 这个新来的教引师脸色冷如冰块,眉心紧蹙,显然是对她很不满了。 她不能让教引师生气,那是对圣教的不敬,会被关进小黑屋、被扔进装满面包虫的铁桶…… 好疼。 好可怕。 往昔的惩罚早就将恐惧烙印在了她的骨血里,每一次想起,那种极端的无助都会将她慢慢侵蚀。 几滴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 莉娜连忙调整好跪姿,哽咽着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求您惩罚我。” 在黛尔看不见的地方,莉娜眸光里盈满了惊惧,还有一点点不甘。 就在昨天,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纯洁的圣袍包裹,在成年之日被送上祭台,在一把大火中痛苦死去。 今早醒来,她眼前又出现了许多弹幕,这些弹幕时而有,时而又消失。 此时此刻,就正刷得欢。 【这个就是新来的教引师吧!冰块脸看着就不好惹!】 【作者都说了,她心理扭曲,期待她狠狠地虐小兔子。】 【小兔子刚刚哭得让我好想欺负。】 【可是,她明明在害怕诶,搞小圈都讲究你情我愿的。】 【楼上不愿意看就滚!】 莉娜看着他们讨论的内容,联想起过去的种种经历,回忆如同梦魇般将她紧紧裹住,由于太过恐惧,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尾巴在一瞬间显出了真形,毛茸茸的一团将白色短裤给顶了起来。 !!! 莉娜试图将尾巴收回去,可在应激的情况下,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哇哇哇!快把她尾巴上的毛拔下来!】 【兔子受惊还可能假孕呢……嘿嘿嘿!】 【我误入犯罪现场了吧,简直有毛病。】 【今天怎么那么多黑子?】 莉娜怕得要命,无边的恐惧让她无法冷静地思考,她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要像梦里那样被当成祭品! 可是该怎么求救呢? 她早就孤立无援了,母亲早逝,父亲禽兽,家中再无能依靠的血亲长辈,她也没有话语权,胆子大的仆人都敢踩在她的头上指手画脚。 莉娜余光瞄见黛尔的皮靴,在极其混乱的思绪中,竟然生出了杀人的想法。 杀了这个新来的教引师,然后逃出去…… 垂耳兔天生敏感,性情也温顺,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得浑身发冷。 到底是从小就被规训要娇弱顺从,反抗的想法稍纵即逝,莉娜还是习惯求饶。 “老师,对不起。”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主动请罚总要好过一点。 肉蛋奶被圣教视为不洁,作为祭品,为了保持纯洁,莉娜极少能吃到,整个人清瘦得很,常年被紧束的腰更是盈盈一握。 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她。 黛尔终于找回了心跳的节奏,她强压住自己的心疼,在莉娜面前蹲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温柔询问:“你的耳朵和尾巴,是真的收不回去了吗?我可以找医师帮你。” 莉娜眸光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些教引师都是纯血人族,最讨厌毛茸茸的东西了,不是应该直接扇自己耳光吗? 上一次自己的耳朵冒出来,就被打上了死结,差点没解开…… 这样温和的问询是什么意思? 弹幕再次出现。 【我懂了,新来的教引师是故意给她点希望,等小兔子放松警惕,把她当做救世主的时候,再狠狠伤害她,看她挣扎绝望!】 【楼上的分析好爽!】 【我同意!】 …… 莉娜看着他们的讨论,双眸微张。 她也认为教引师没好人,过去的折磨历历在目,她早就学乖了,于是—— 莉娜颤颤巍巍地捧起耳朵,说:“我不该长耳朵,我知道您讨厌绒毛,请您打我吧,不要割掉它们……” 黛尔:? 天杀的,到底是谁把小兔子教成这样的? 见黛尔没有动作,莉娜直接转过身,指着那团金色的毛绒尾巴,说:“我会显形的只有耳朵和尾巴,没有其他了,求求您放过我……” 第2章 暴露 【不要放过她。】 【就是!狠狠欺负啊。】 【小兔子在受罪,你们在狂欢?我不能理解。】 【欺负弱小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果然书红是非多,不乐意看就别看。】 “今天舟车劳顿,我只想休息。”黛尔抓住莉娜的手臂,不轻不重地将人拽起来,“这里的一切,既没有贵族的格调,也不符合圣教的要求,我没兴趣继续呆着了,你要跟我走吗?” 她嫌弃地环视了一圈,白狼的视力很好,她瞬间就捕捉到了躲藏在书架背后的影子。 果然有眼睛。 莉娜根本不敢拒绝,乖顺道:“老师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黛尔只是天生冷脸,但那一层冰霜之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她从来不会欺负食草动物,反而会主动保护她们。 看到弱小的同族,她都能帮则帮,更别说身边这只毛茸茸的小兔球。 黛尔心里那头小白狼早就被莉娜萌晕了,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一颗雪白的尖牙旋即露出一角。 那是她的犬齿,象征着顶级捕食者的地位,化成人形以后,虽然缩短了,但依旧尖锐。 莉娜比她矮一头,从仰视的角度看去,瞬间幻视一只张嘴的恶狼。 !!! 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的恐惧是基因里自带的。 垂耳兔又天生敏感,受不了刺激,莉娜双腿一软,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救命! 有狼! 黛尔在她倒地之前,将人拦腰抱住,单手捞进了怀里。 怎么突然晕了? 垂眸瞧着窝在怀里的小兔子,黛尔默然下定决心。 她要拯救她! 女仆们守在课业室外,见黛尔推门出来,无不惊诧—— 不到半小时,她就把小姐打晕了! 果真看面相就是狠人! 可怜的小姐啊…… 女仆们纷纷“默哀”,黛尔将莉娜交给她们,端着一张漠不关心的冷脸,道:“把她治好,我明天早上会继续给她上课。” “是。” 女仆们目送她走远,面面相觑,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新来的教引师疑似冷面恶狼,手段毒辣,可怜的垂耳兔小姐要被吃掉喽。 【这人搞什么?!】 【这个新来的不如上一个狠啊……】 【楼上不要急嘛,现在不装,怎么能骗到小兔子的信任呢?】 【同意,天天打来打去也没意思,看一个人精神彻底崩溃,不是更带劲吗?】 *** 黛尔前脚离开课业室,后脚就被请进了一间阁楼。 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白色的蜡油溢出烛台,滴在了摆满供果的石桌上,圣教的旗帜高悬于天花板中央。 “永生”两个字被一刀一刀篆刻在地板上,密密麻麻,远看像一堆虬结的蜈蚣。 一个穿着米白色亚麻衬衫的中年男人循声回头。 他就是女主的禽兽父亲,准备献祭亲生女儿以换长生的狂热圣教徒,赫尔特。 “哦!”赫尔特放下手里的神像,“终于将您盼来了。” “恕我直言,你女儿刚刚的表现,非常糟糕,她完全做不了祭品。”黛尔站定不动,故意展露出嫌弃之色,言语也直接而刻薄。 原身就是这样一个傲慢的贵族。 赫尔特脸上有一瞬的迟疑,“可是,我从前找的都是圣教里的教引师,或许是因为,莉娜才学了几个月,还不太像样。” “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哦!不,我的意思是,千万不要嫌弃她,您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只要把她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祭品就行,手段不重要。” 第3章 黛尔眼神冰冷,如果说刚刚的反应有一半是表演,此刻的烦躁就是真情实感。 她根本不想接话。 赫尔特早就听说过她的无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黛尔的表现完全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赫尔特更近一步,眼神殷切,“我知道您身份贵重,在教内地位也高,所以才请您来,您要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 他非常有钱,但是人到中年,越来越力不从心。 对食不果腹的穷人来说,长生也许是一种诅咒,但赫尔特衣食无忧,享有数百英亩的庄园,长生值得他用自己的血亲去交换。 黛尔见他确实虔诚,忽悠道:“你从前找的那些人都是半吊子,我有把握可以让你的女儿成为合格的祭品,但是我有个条件。” 赫尔特双手合十,不置可否,他闭上眼睛,呢喃道:“愿主神保佑我永生。” 黛尔冷眸微敛,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主神从来不会保佑人,想永生,就要以命换命。” 她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盯着赫尔特,“还有,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试探我。” 赫尔特猝不及防,他“砰”一声跪在地上,来不及嘶声痛呼,就因为小心思被点破而出现片刻的尴尬。 膝盖上的剧痛让他瞬间兴奋,额头上青筋暴起,因为越残忍,越虔诚,痛苦是他向主神臣服的证据。 他完全没有计较黛尔的冒犯,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反向试探了。 黛尔终于完全确定,赫尔特就是个狂热教徒。 她牢牢把握着这场谈判的节奏,虽然面色镇定,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穿书之前,她只匆匆看过简介与正文,与圣教有关的一切,她都一知半解,随时有暴露的可能。 “事成之后,给我二十万英镑。” 原身就是为了钱,才会答应这场交易。 赫尔特撑着石桌站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才道:“那接下来,就有劳淑女了。” 他虚伪地行了个绅士礼。 黛尔没给他面子,提步就走,“我会好好教她的。” 赫尔特目送她离开,然后推开彩色的玻璃窗,伸出右手,片刻,一只通体乌黑的喜鹊就从屋檐上飞下来,降落在他的掌心。 “她刚刚有好好教引莉娜吗?” 喜鹊眨巴着血红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赫尔特皮笑肉不笑,对喜鹊道:“好孩子,去吧,继续去盯着她们吧。” 喜鹊展翅消失在夜色里,赫尔特眺望着矗立在北方的教堂,眼神里燃烧着向往。 为了永生,一切都可以牺牲。 *** 天光微亮,城堡顶楼就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 守夜的女仆猝然惊醒,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六点半。 她本来还想眯一觉,余光却瞥见了一双牛皮靴。 狼来了! 女仆吓得从地上弹起来,一边整理头上的蝴蝶结,一边说:“您好!狼女士……哦!不!黛尔女士!” 黛尔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甩了甩无形的尾巴。 她明明是好狼,怎么大家都跟见了鬼一样? “莉娜醒了吗?” “还没有。”女仆毕恭毕敬地回话,“小姐喜欢赖床。” “我进去瞧瞧。” “是。”女仆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里亮着一盏小夜灯。 莉娜蜷缩在床上,用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这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她睡得不安稳,鹅绒被滑落在地,整个人都被冷空气包裹。 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就颤动一下。 很单薄。 很惹人怜惜。 是赖床?还是夜里睡不安稳,睡眠质量糟糕,才醒不来呢? 黛尔侧眸看了眼身后,女仆早就退了出去,她这才放心上前,轻手轻脚地扯过被子,重新帮莉娜盖好。 小兔子似有所感,长耳直接缠住了她的手腕。 温热柔软的耳朵绕上腕骨,黛尔面上了无波澜,脑袋顶上“噗”一声冒出了两只白色短耳。 ! 【这个教引师是狗吗?】 【这明明是狼耳!】 【别管她是狼是狗了,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把小兔子扇醒吗?】 【就是!一个祭品还睡上觉了!】 【可我感觉小兔子蛮可爱的。】 【越可爱越要欺负!就喜欢她那种泪眼涟涟的破碎感。】 “啊——” 一声尖叫响彻庄园,去而复返的女仆惊道:“淑女!您、您怎么有耳朵!难道您真的是狼!” 黛尔呼吸一滞,耳朵迅速消失,她悠然转身,故作镇定地反问:“什么?” 女仆揉揉眼睛,那双白色的耳朵又没了踪影,她疑惑嘟囔:“难道是我眼花了?” 黛尔深知自己已经到了暴露的边缘,她正要有所行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嘤咛。 莉娜不知何时用耳朵捂住了脸,哽咽道:“女仆大人,别打我,我起夜不会麻烦您的,也不需要您帮我盖被子,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赖床了,我会自己穿衣服的,对不起……” 黛尔很快反应过来,莉娜在家里没有地位,仆人们惯会拜高踩低,常常不将她放在眼里,想必这个女仆就是其中之一。 她转头看着女仆,墨绿色的眸子平淡无波。 猎杀动物之前,白狼就会这样平静地凝视它们。 女仆一瞬脸色煞白。 她深知黛尔不是庄园的主人,不能名正言顺地将她赶走,劳工局不会同意的。 但怠慢主人,就是不可饶恕了,莉娜的一番话足以坐实她的罪名。 果然,黛尔站起身,一边向她走近,一边冷漠道:“我会通知劳工局的人来带你走。” 女仆心如死灰,不停求饶。 黛尔反手将房间门关上,她环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第三双眼睛后,蹲下身同女仆对视,墨绿色的眼眸里泛起一圈银光,片刻又如涟漪般荡漾开。 这是白狼一族的幻术。 四目相对,女仆一呼一吸间就进入了黛尔编织的幻境。 时间倒退至六点半…… 黛尔篡改了女仆的记忆,抹掉了她看到耳朵的那一段,然后将赶她走的人换成了女主她爹。 一门之隔。 房间里早已经安静下来,而莉娜还在发抖,她虚开一只眼睛,看向弹幕。 【你们不觉得这小兔子很有心眼吗?既给那教引师递了个发落人的借口,又不脏自己的手。】 【话说,那教引师也很怪诶,作者不是说,教引师是纯血人族嘛,她怎么有耳朵?】 【可能是改了设定呗,那都不重要!】 …… 莉娜闭上眼睛,不再看下去。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女仆那声惊叫吓醒了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地感受到了黛尔对女仆的敌意。 这是敏感的人特有的天赋。 既然如此,为何不借刀杀人? 这个女仆惯会看人下菜,平日里没少给她脸色受。 某次被殴打之后,她没有力气走路,想要上床睡觉,这个女仆也不肯扶一下,任由她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一夜。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莉娜一直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但不代表她心里不恨…… 如今,第一次做出反抗,她浑身都在战栗。 “莉娜。”黛尔推门进来时,见床上的人抖得厉害,便没有靠近,轻声道:“你还好吗?” 对教引师这个身份的恐惧远远超过几个不懂事的仆人,莉娜听到黛尔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下床,即便摔倒了也没有喊痛,连滚带爬地跪到房间中央。 “对不起老师,我昨天不应该晕倒的……我错了。” “我没有怪你。”黛尔蹲下来,温声安抚,“别怕,我不会打你的。” 莉娜机械地点头,两只耳朵拼命地往背后藏。 显然,她并不信。 教引师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坏。 一样的恶劣。 一样的不择手段。 黛尔不敢碰她,主动朝后退了两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你有权利不靠近我。” 莉娜抬头看了她一眼,旋即垂下脑袋,颤声说:“老师,我没有权利。” 上一个教引师也这样试探过她,她没有表现出乖顺,换来的是什么呢? 断裂的骨头总会在阴雨天泛酸发胀。 尽管黛尔从见面那一刻到现在,都没有殴打过她,言行举止都是出乎意料的温柔,但她仍然不敢接受。 她怕眼前的温馨不过是一场表演,她怕期盼已久的拯救是更绝望的深渊。 她真的怕了,还是继续跪在地上,更有安全感。 她不再奢求被拯救,却因为刚刚的反抗生出了一丝丝自救的想法。 既然别人靠不住,那就靠自己…… 第4章 这样的想法看似转瞬即逝,却悄悄留在了莉娜心里,在她自己未曾察觉的角落里,慢慢生根发芽。 “我会听您的话,很乖、很乖的。” 黛尔心里在滴血。 到底要怎样痛苦的磋磨才能折断一个人的脊梁? “你别这样……” 黛尔话还没说完,突然顿住。 无形的狼耳颤了颤,她捕捉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门外有人! 第3章 规矩 到嘴边的安抚被迫咽下,黛尔刚敛去眸光里的温柔,赫尔特就直接推开了房门。 他头戴一顶褐色礼帽,手提两个羊皮箱,一瞧便是出远门的装束。 赫尔特进自己女儿的房间也不敲门。 毫无边界感。 “淑女,早安。” 黛尔瞥了他一眼,点头不语。 赫尔特的眼神随后落在了莉娜身上。 那不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打量。 他是在看自己的祭品,看自己的长生之路。 那双充血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对女儿的心疼,只有疯狂与凉薄。 莉娜对他来说,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可以被随时牺牲的物品。 黛尔提步挡在了莉娜面前,将那一道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凝视给截住了。 她身量高,冷冰冰的视线搭配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已经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以后在给莉娜做特训的时候,希望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我。” 包括你。 黛尔皮笑肉不笑,唇角稍弯,挑了一道礼貌的微笑,又迅速冷下去。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赫尔特听出她言下之意,轻轻蹙眉,又很快掩去眼底的不满,谄媚笑道:“好,我会告诉庄园里所有人,一切安排都听您的。” 他信仰的是圣教,不是黛尔,即便原身在教内地位不凡,他也没放在眼里。 即将长生不老的人,只想跟上帝平起平坐。 浸淫商场多年,赫尔特自然懂得隐忍与伪装,他还是给足了黛尔面子,先礼后兵,道:“只是,我也很关心她的训练成果啊。” 黛尔心里咯噔一下,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稍有不慎,都会增加自己与莉娜之间的误会。 她顿了几瞬,面不改色道:“两个月以后,圣教修道院开放日,我会亲眼让你看到,主神对她的认可。” 莉娜闻言,尾巴轻轻颤了颤,将头埋得更低了。 黛尔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微不可察地咬了咬牙,继续道:“如果失败,我收拾包袱走人,不要一分钱。” 赫尔特深知她急需钱财*,能做出如此承诺,想来一定非常有把握,便八成放下心来,说:“正好,我要外出两个月,这段时间,就拜托淑女替我照顾她了。” 他顿了顿,“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莉娜缩得更紧了。 黛尔眼帘微垂,没有接话。 小兔子,她当然会好好照顾的。 赫尔特离开时非常贴心地关上了门,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黛尔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听了须臾,确定脚步声走远后,才稍稍松懈。 她转身瞧着莉娜,眉眼间再次晕开淡淡的温柔笑意。 一直跪在地毯上的人终于抬起头,红着眼道:“两个月以后……我、我就要被献祭了吗?” 她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被大火灼烧,然后变成一具焦尸,惨死在所谓的信仰里……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天堂,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正在地狱里,求生不得。 弹幕再度滚动起来。 【她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算被绑上祭台,也只能呜咽求饶吧。】 【我一想到她脆弱无助的模样就爽得要死!】 【我真的有一点生理不适了……】 【楼上真敢说,我一直都这种感觉,怕被骂,没提……】 【不喜欢别看啊,我就想看弱者被凌.虐又无力反抗的样子!】 【6,楼上演都不演了呗。】 …… 莉娜不愿再看那些污言秽语,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被献祭,可她反抗不了父亲。 逃跑呢? 她是不被允许离开庄园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庄园之外的世界。 每一个仆人都会死死盯着她,只要她踏出大门半步,就会被立刻抓住,常年缺乏锻炼,缺乏肉类等的摄入,她不擅长跑步,就连站得时间太长,都会觉得头晕眼花。 她能往哪儿跑呢? 即便侥幸逃出去,除了那些画满诡异符号的圣教经书,她再没有读过其他,上不知天文,下不懂地理,且不论政治经济,就是最简单的德州历史,她都弄不懂时间线。 一个没有读过正经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该如何生存呢? 无力感像两块吸满水的海绵,莉娜感觉自己正被夹在其中。 窒息、绝望、痛苦。 “莉娜。”黛尔蹲下身,将居高临下的姿态甩掉,试图与她平视。 莉娜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般做好被欺负的准备,瞬间就睁开了眸子,以至于眼底的痛苦暴露无遗。 泛着水光的瞳仁下,是刺目的绝望。 黛尔脸上的坚冰也在一寸寸开裂,素来没有太多表情的人,第一次展露出明晃晃的担忧。 莉娜看懵了。 为什么等她的不是劈头盖脸的责骂,而是一双灼热的眼眸? 如果只是演戏,那新来的教引师也太有天赋了。 黛尔自然不清楚眼前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她脑子都快转冒烟了。 怎么把莉娜给救走呢? 直接带她跑吗? 不行,莉娜的名帖还在她父亲手上,没有名帖,她就是黑户,但凡赫尔特上报,那就是全德州通缉,即便没被抓住,也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苟延残喘。 直接利用贵族的特权逼赫尔特放人? 也不行,原身备受家族嫌弃,虽然贵族的秘辛不被下层人所知,但她真的只是空有名头,完全得不到任何家族庇佑…… 真糟糕。 黛尔在心里又“问候”了原作者一遍。 前十七章,她没有认真看,但她记得这个世界里有一个位高权重、意欲篡位的公主,虽然按照原作者的风格,多半不会让女人掌权,但她自己都能穿书,一切皆有可能。 现在更明智的办法,就是赌这位公主的青睐。 事成,能得王室庇佑,踩死一个商人,轻而易举,事不成,她再行下下策,带着莉娜逃跑。 哪怕流浪天涯,也绝不能让这只小兔子被人活活烧死! “莉娜,如果你不想成为祭品,就要听我的话,两个月以后,是三年一度的修道院开放日,华光公主会代表王室前来挑选修女进宫,你必须得到她的青睐。” “华光公主?公主?”莉娜盈满水雾的眸子里泛起疑惑,“不应该是王子,或者某个贵族男人吗?” 黛尔没有马上回答她。 莉娜隐约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习惯性地垂下脑袋道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从小到大,她都被逼着读圣教教义,里面反复强调了女人的无能,以及男人的伟大,女人生下来就该围着男人转,不应该忤逆,应该完全顺从。 “抬头。”黛尔严肃道:“看着我。” 服从指令,已经烙印在了莉娜的骨子里,黛尔那张严厉的脸一瞬间就唤起了她基因里对狼的恐惧,两条垂软的耳朵直接立了起来。 像在举手投降。 莉娜:! 黛尔:? “对不起!我马上让它们软下去!”但莉娜的耳朵并不听使唤。 见她耳尖充血,黛尔担心长时间立着会疼,刚伸出手想帮忙,莉娜就猛地缩成了一团。 “我错了!” 黛尔僵在原地,自己长得有那么恐怖吗? 她摩挲着自己的下颌,这是人脸啊…… 黛尔心里那头小白狼的嘴已经撅到天上去了。 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未到,莉娜悄悄露出一只眼睛观察黛尔的脸色。 除了疑惑和担忧,她什么都没有瞧见。 难道狼老师不讨厌毛茸茸的耳朵? 不讨厌应该就不会割掉了吧…… 莉娜用脑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黛尔的小腿,“老师,请不要生我的气。” 如此卑微的讨好让黛尔心里一紧,她下意识捏住小兔子的后脖颈,将人拽起来,“你是狗吗?” 受惊的人又举起耳朵投降,嗫嚅道:“……我不是狗,我是兔子。” 黛尔松开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真是道阻且长。 这只兔球短时间是改变不了对她这个身份的刻板印象了。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当好她的老师,利用这个身份先将她的一些错误想法纠正过来…… 第5章 黛尔思虑片刻,真端起了老师的架子,说:“记住我的规矩。” 莉娜做好了心里准备,无外乎就是随时随地跪下以表虔诚乖顺、不许吃肉、要随时保持干净、离开房间要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脸,不能露出一点肌肤…… “第一,不许随便下跪。” 莉娜愣住了。 黛尔没有理会她的怔愣,继续说:“第二,你的一日三餐也将由我来安排,肉蛋奶,蔬菜水果,通通都要吃。” 她走到衣柜旁边,将柜门拉开。 里面分门别类,依次叠放着象征纯洁的白色头巾、袖口宽大,彰显禁欲主义的黑色长袍,以及暗示“紧束欲望”的腰带。 没有鲜艳的色彩,没有时兴的款式,只有对人性的压抑。 莉娜这个年纪的少女,有的喜欢精致的裙装,有的喜欢干练的裤装,可小兔子连喜欢的资格都被完全剥夺了。 “我会让人来给你做新的衣服,也会教你,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 莉娜怔怔地站在原地,两只耳朵搅在了一起。 她很疑惑。 这个教引师太不一样了。 黛尔转到了书柜旁,她取下一本《永生的奥秘》从中间撕开,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上面的书,我也会叫人换掉,信仰是自由的,等你以后长大了,想信仰什么再自己决定吧。” 莉娜神情几变,从前也来过一个和黛尔一样的教引师。 一开始也说过这些话,可后来等她放松了警惕,却将她骗上了床。 好在赫尔特恰好路过,这才保全了她。 当然,赫尔特也不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保护,仅仅只是因为祭品要保持完整与纯洁。 伊甸园里的禁果,男人吃了会得到恭喜,女人吃了会得到凌迟。 莉娜被伤害惯了,微微发烫的心口刚燃起一小撮火苗,就被回忆这盆冷水彻底浇灭。 如果从来没有感受过温暖,彻骨的寒意也不是那么难捱。 她的眸光逐渐黯淡下去。 还是不要抱希望的好…… 莉娜屈膝重新跪在了地上,她颤抖着指尖,缓缓磕下头,“老师,您不必试探我了……我真的会很乖,很乖的……” 第4章 应激 黛尔一转头就被眼前的光景震住了。 莉娜跪匐在冰凉的地板上,两条耳朵垂落在身侧,脊背单薄,一对凸起的肩胛骨像极了被残忍折断的蝶翼。 她被纯白色的睡衣包裹着,太纤瘦,太脆弱,和那些被丢进济贫法医院苟延残喘的病人一样,了无生气。 无助的小兔子正在发抖,她无意识地抠紧了地板,指甲盖下已经泛出了病态的灰白。 不是剧烈的战栗,也没有沉重的呼吸声,她被恐惧包裹着轻轻发颤,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寸一寸地碎掉了。 “莉娜……” 黛尔话已出口,才觉察到自己的颤抖。 她的心也一寸一寸地碎掉了。 莉娜闻声抬头,一如既往的驯顺乖巧。 她苍白的肌肤一半沐浴在晨光里,一半隐在暗处,象征着希望的朝阳和少女眸底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朦朦胧胧间,美得很残忍。 “你别怕,先起来吧……”黛尔突然哽住,她喉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碎掉的心被残忍的现实碾成了齑粉,一切安慰的话语都在这个瞬间显得无比苍白。 她转过身,企图掩藏自己的失态。 莉娜没有站起来,而是跪定不动。 她知道,只要自己展露出一丁点儿的反心,就完蛋了。 早就背过身的黛尔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过速的心跳调动了全身的血液,几乎一瞬间就冲到了头顶,微微发麻的指尖不停地提醒她,她的情绪正在失控。 黛尔单手撑在墙上,石砖的冰冷浸入掌心,刺进血脉,裹挟着心底泛起的酸楚一起在胸腔里翻涌。 垂耳兔天生胆子小,被欺负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呢…… 这个问题,黛尔根本不敢细想。 她死死盯着砖石间的裂缝,试图克制上涌的泪意。 但视线依旧被水光抹花了。 她好像来得太迟了。 太迟了。 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莉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她不敢动,也不敢求饶,疼到受不了了,也只是在颤抖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仅此而已。 须臾,黛尔平复下来,她将目光放到了眼前的玻璃柜上。 上三层堆满了与圣教有关的书籍,下三层全是玻璃罐,而罐子里全是白骨。 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 黛尔蹙眉,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赫尔特的祖宗,她打开玻璃柜,“这里的东西,你……” 她话音未落,莉娜脸上的血色就飞速褪尽,变成惨白一片。 “不、不要。”她双手抱头,一瞬间就进入应激状态,“不要割掉我的耳朵!不要、不要……”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没有人天生就愿意做祭品,莉娜也一样,当初,她不愿意屈服,不肯听话,教引师就威胁要割掉她的耳朵。 惊惧撕扯着莉娜的理智,她两耳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黛尔的呼唤,只一味地发抖,哭着将求饶的话翻来覆去地讲。 大约过了两分钟,哭声骤然停止。 莉娜像中邪一般抓起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颤声道:“我……我、我错了,我不该拒绝的,我再也不敢犯错了……我应该为圣教付出一切……” 几次三番的洗脑,还是起了效果。 黛尔手足无措地僵在一旁。 显然,语言安抚对于处在应激状态的小兔子而言,是没有作用的。 她退开几步,安静地靠墙而站,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莉娜跪不住了,她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助地呢喃:“我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两只兔耳朵收缩起来,像是在逃避那些诱人堕落的催眠。 莉娜头顶上多了两团战栗的毛球,尽管黛尔已经远离,但她还是感觉很痛,四肢百骸,每一处肌肤都在痛。 赫尔特手里有精灵族的秘药,再深的伤疤,都能被修复好,所以欺负她的人,动辄打骂,毫无顾忌。 莉娜逃不掉,只能被迫忍受。 哪怕垂耳兔天生敏感,对痛觉的感知是其他生物的几十倍,她也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祭品是不配得到怜惜的,祭品应该保持端庄,惨叫只会换来更恶劣、更没有下限的磋磨。 ……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墙角的时钟在滴答转响。 临近中午,莉娜才缓过来。 她下意识去检查自己的身体,这一次触及的,不再是狰狞的伤口。 相反,是一条毛毯,一条足够将她完全包裹的毯子。 温暖而柔软。 莉娜露出一只眼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站在窗边的那道身影。 黛尔不仅没有打她,还一直在照顾她。 窗外,是粉蓝色的天空,阳光穿透雪白的云层,落在了窗棂上。 一切都是美好的。 没有阴冷的注视,没有诡异的符文,也没有残酷的惩罚。 一切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这个新来的教引师,好像真的是好人……? 莉娜从地上爬起来,跪好才开口,“老师,对不起。” 她习惯了这样卑微的姿势,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黛尔循声回头,仍然面无表情,冷眸深邃。 她走到莉娜跟前蹲下,说:“张嘴。” 莉娜心中警铃大作。 在圣教修道院里,说错话的修女会被灌下整壶开水。 难道黛尔也要这样对她? 莉娜眸光破碎,却没有反抗,湿红着眼照做了。 黛尔将一颗剥好的水果糖喂给她,又用手帕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薄汗。 “别怕,吃颗糖会好一点吧。” 黛尔的余光落在莉娜的手上。 方才,她一个不留神,这人就自己把自己给抓得满手血痕。 她当然不能再让这只可怜的兔子自己剥糖了。 垂耳兔弄伤自己,坏。 白狼非常贴心,好。 甜味与果香在唇齿间弥散开,紧绷的情绪很快得到缓解,莉娜含着糖果,难以置信地问:“我也配吃糖吗?” 糖果会让人发胖,而且甜食也象征着放纵,她从小都不被允许吃。 “当然,你配吃糖果,也配得到比糖果更珍贵的东西。”黛尔直视她的眼睛,“比如权力。” “权力?”莉娜懵懂地重复,她还不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黛尔也不解释,反而说:“莉娜,我不会伤害你,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重复我刚刚说的话。” 第6章 莉娜怯怯地望着她,小声说:“您不会伤害我。” 黛尔摇头,“大点声。” 莉娜喉间滚动,片刻提高了音量,只是这次有点结巴。 “您、您不会伤、伤害我。” 黛尔继续说:“再重复。” “您不会伤害我。” 语言是有力量的,莉娜在三次重复之后,对眼前人的恐惧短暂地消散了几分,人也彻底平静下来。 黛尔唇角微勾,“做得很好。但是——” “你似乎忘记了我的规矩。” 莉娜眼睛微张,她终于想起来了,第一条就是不许随便下跪。 “我错了。” “对,你做错了。”黛尔直截了当。 她将鼓励与批评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转换自如。 【靠!影后啊这是!刚刚心痛的表现,也演得太真了!】 【你们不觉得那教引师很会诱哄吗?】 【看起来温柔正直,其实内里不知道多龌龊……】 【然后被她诱哄的人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关爱。】 【好坏。】 莉娜瞄了一眼弹幕,她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上面的话,但也不完全信任黛尔。 她不安地咬唇,“请您惩罚我。” 黛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迟迟不说惩罚是什么。 莉娜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我没有权力惩罚你,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你的老师,不是教引师。” 莉娜紧绷着身体。 “但是——”黛尔又说:“作为老师,我有权力训诫你,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莉娜不明白惩罚和训诫有什么区别,她默然闭上眼睛,暗自祈祷别太疼。 黛尔冷声说:“把左手伸出来。” 莉娜听话地抬起左手。 “说,你错在哪里?”黛尔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或许是场面太正式,或许是眼前人收敛过的气场依旧太足,莉娜被这六个字的问责砸得晕晕乎乎。 好诡异。 她忐忑、不安,唯独没有恐惧。 莉娜几度张口,才小声道:“我不该随意下跪。” “为什么不能随意下跪?”黛尔握住她,没有任何动作,继续问。 悬而未决的时刻更让人长记性。 莉娜斟酌半晌,道:“因为您不喜欢。” 黛尔听到这个答案,心里那头小狼嘎嘣一下就裂开了,她克制住心底密密麻麻的酸涩,故作严肃,摇头道:“再想。” 莉娜心里其实有答案,但她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讲。 黛尔也不着急,就那样直直地凝视她。 莉娜的尾巴颤了颤,像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说:“因为下跪不好。” 黛尔脸色稍霁,“对,下跪不好,我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不向任何人下跪。” 莉娜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脑袋,乖巧道:“我记住了。” 黛尔“嗯”了一声,随后用自己的手打了一下她的掌心,“你犯错是我没有教好。” 莉娜愣住了。 她没想到是这样。 和以往被恶意欺负的感觉不同,不是火辣辣的,像要把皮肤给撕裂的痛。 掌心微微发麻,疼的感觉稍纵即逝。 莉娜将手收回去,“老师,我记住了,我会改掉的!” 她偷偷瞄了眼黛尔的手。 比她的长,葱白的指尖泛着粉晕。 刚刚挨的那一下,并不可怕。 甚至有那么一点让人……安心。 ? 安心? 莉娜咀嚼着这个感觉,反复确认,然后向自己坦诚了。 就是安心。 怎么会这样? 此刻的黛尔完全没有意识到,莉娜对她的恐惧虽然正在减少,但另一种复杂的情愫也在缓慢地滋生。 / “那是学生对老师的孺慕之情吗?或许有吧,但我不止一次地想要占有她,任何意义上的,完全霸占。” “我讨厌有人靠近她,讨厌她对别人笑,讨厌她……不搭理我,就算是责骂也好,老师的责骂,我也甘之如饴。” “我不会将她拉下泥潭,我会拼命从泥潭里爬出来,然后堂堂正正地站到她身边,可是,她却总是躲我,甚至还离开了我。” “我真的要疯了……黛尔,你别跑了……不、不!老师,求您回来,我会一直听话的。” 第5章 迷恋 黛尔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说:“你坐下,不要那么紧张。” 莉娜听话照做,由于太瘦,坐在光秃秃的木凳子上也是一种磋磨,她屁股被硌得生疼。 但黛尔让她坐,她又不敢不坐,于是下意识地将膝盖上收,环抱住小腿,蜷缩成一团。 终于好受点。 黛尔回眸看了她一眼。 莉娜瞬间想起了从前那些教引师的话: “女人,坐要有坐相。” “只有举止端庄的祭品才会得到主神的青睐。” …… 莉娜浑身一僵,本能地想要滑到地上跪着,可掌心挨的那一下又提醒她不要坏了规矩。 老师会不会生气? 不能随便下跪,是站起来认错吗? 如果不及时认错,会不会又被关进小黑屋里? 莉娜心里千回百转,黛尔却道:“冷吗?” 冷吗? 是关心。 不是想象中的苛责。 莉娜难掩眸底的惊讶,说:“不冷的。” 黛尔的目光停在她的睡衣上。 这穿在身上能舒服吗? 廉价的亚麻睡裙长及脚踝,浅灰色显得十分压抑,高领将整个脖颈都包裹住,袖口非常紧,是为了防止夜间袖管卷起,露出肌肤。 腰间和裙摆处都有系带,莉娜睡觉的时候,要把系带牢牢拴紧,整个人像木乃伊一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圣教要求信徒摈弃低级的欲望,而且在睡觉的时候,也要保持虔诚。 作为祭品,莉娜更是不能穿带有一点点花纹的衣服,不能随意露出肌肤。 莉娜顺着黛尔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心口。 为什么凝视自己? 什么意思?! 难道刚刚的一切真的都是伪装,她也心怀鬼胎? 一段阴影挥之不去。 那是莉娜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可她信任的人却险些将她掐晕,欲行不轨…… 是赫尔特救了她。 不是父亲对女儿的拯救,他只是不想自己的祭品被人提前破坏。 莉娜攥紧了拳。 真恶心。 黛尔移开了视线,温声说:“我会叫人来给你做几身宽松柔软的睡衣,喜欢什么图案和花纹,你自己跟师傅说,钱这方面,我来想办法。” 莉娜:? 她太难以置信了,好半晌才乖乖道:“谢谢老师。” 黛尔无波无澜地“嗯”了一声,无形的耳朵得意地颤了颤。 垂耳兔,你就等着我狠狠的照顾吧。 她走到玻璃柜子前,将之前想问的重新提起,“里面的书,你都看过吗?” 莉娜摇头,视线回避,声若蚊蝇,“他们逼我,我没有办法……但是,我都没有用心看……” 黛尔道:“不是你的错,看就看了吧,就当是长见识了。这里的东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会叫人上门处理,把它们都扔出去。” 莉娜眸光一亮,“真的吗?” 她讨厌这些书,日日面对它们,就像在面对一个无法改变的恶心事实—— 她生来就是做祭品的命。 凭什么? “真的。”黛尔补充道:“这屋子里,你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扔出去。” “可是……父亲不会允许的。” 想到赫尔特,莉娜霎时蔫了。 “我允许,他就不能反对。”黛尔直截了当。 她很平静地开口,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贵气仿佛与生俱来,这一刻,她像极了一个真正的贵族。 莉娜被她的气势震住,忘了问为什么,只是乖顺地点头。 房间门被轻轻拍响,旋即传来女仆的声音,她道:“黛尔女士,莉娜小姐,我来送午餐了。” 黛尔没有让她进来,只道:“放门口。” 如果让女仆看见莉娜坐着,多少会引人怀疑。 在将莉娜养好之前,她要杜绝一切暴露的可能。 等到门外的人走远后,黛尔才拉开房门,迅速将餐盘拿了进来。 上面是两份午餐。 一份是西梅汁配小番茄,另一份是香煎虾饼配牛肋条,外加两片黄油面包和一杯苹果汁。 莉娜主动将那杯西梅汁端走,她知道,那份冰冷的,寡淡的午餐,才是自己的。 她已经习惯了。 只是12点吃午餐,12点半就饿了,13点就会开始胃疼。 算了。 真的都习惯了。 “等等。” 第7章 黛尔见她毫不犹豫就要喝,急忙阻止,“你还在长身体,这些东西没有营养,你吃我这份,面包只吃一片,一次性吃多了,你消化不了,以后再慢慢增加。” 莉娜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西梅汁就已经被黛尔抢走并“吨吨”两口灌下了肚。 ! “老师……”莉娜瞧着黛尔发绿的脸色,担忧道:“您还好吗?” 黛尔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听起来快死了。 “没事……” 啊!!! 好酸!!! “好吧。”莉娜没有再看她,注意力完全被餐盘吸引。 她其实很想吃一顿正常的午餐。 夹着溏心蛋的全麦面包、用虾仁提鲜的蔬菜粥以及盖满芝士片的巨无霸汉堡…… 她都很想吃。 庄园里的仆人们都能吃到热腾腾的肉松面包,而她却只能喝冷冰冰的西梅汁,吃低热量的蔬菜。 这样才能保持身材的纤细,才能扼制身高的发育。 娇小柔弱,纤瘦圣洁,甚至说,不食人间烟火,才更像一个合格的祭品。 可是,凭什么她生下来就要成为别人信仰的牺牲品? 凭什么? 好在,她的梦想今天实现了。 因为这个新来的教引师,她终于能吃上一顿正常的午餐。 莉娜轻轻咬了一口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全麦面包,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幸福地舒张开。 太好吃了。 她又尝了尝虾饼,葱油醇香,甜虾脆爽,一口咬下去,齿根都被香得发颤。 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她却期盼了十几年。 这份迟到的满足让莉娜心里像打翻了一整瓶汽水,每一个角落都充盈着又甜又香的气泡。 她偷偷瞄了眼黛尔。 耳高于眉,山根顶线,颌角锐利。 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 眉弓上挑,眼角微收,鼻梁高挺。 又添了几分克制且高级的清冷感。 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亚麻衬衫,头两颗扣子没系,纤长的肩颈线衬得本就平直的锁骨更具张力。 原始的,诱人的张力。 黑色的长发末端有很明显的自然卷,一半垂落在身前,挡住了丝绒马甲上的小钻石,一半藏在身后,随风轻轻摇动。 她身量高,有三分之二都是腿,长筒皮靴紧紧包裹着精瘦的小腿,一尘不染的鞋面能倒映出黑色长裤的贴边金线。 矜贵、冷淡、疏离。 莉娜只能想到这些形容词。 她第二次偷瞄黛尔,被抓了个正着。 其实,她第一次也没有逃过。 垂耳兔的探究怎么能躲过天生就敏锐的白狼? 黛尔只是没有第一时间点破。 “在看什么?”黛尔眼帘微垂,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敛去了眸光里的冷意。 短短两天,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她尽可能表现得温和,生怕吓到眼前人。 可莉娜还是在对视的那一刻吓得抖了抖,这不能怪她,几千年的基因就是会带来预警,提醒食物链底端的生物,别色令智昏。 哪怕她不知道黛尔是狼,也能感觉到危险。 刹那间,莉娜的两只耳朵就藏到了背后。 不要吃兔子啊! 莉娜支支吾吾,“没、没看什么……” 黛尔面无表情,“哦。” 心里的小狼却泄了气。 好像又吓到她了…… 黛尔等到莉娜吃完午餐,才继续说:“你需要学的还有很多,从历史政治,到军事经济,你都要懂。” 莉娜从前偷偷翻阅过世界史,风云变幻的时代历程五彩斑斓,那是她第一次窥见,只可惜,赫尔特不允许她再读下去。 他说,女人学会伺候男人就行了,学习历史政治没有用。 他还说,女人要听话,祭品更需要听话。 见过更广阔世界的人会更加“不听话”,只有剥夺受教育的权力,才能更好的掌控一个人。 莉娜读书虽然少,但心思却敏捷,她已经猜到了黛尔的用意。 为了彰显王室对宗教的尊重与支持,每三年,都会有一批优秀的修女被选进宫,资质一般的进入礼拜堂,协助王室成员进行宗教活动。 资质好的,甚至能留在公主、王子,甚至是国王的身边。 那才叫一步登天。 莉娜没有得到过权力,但她隐隐能感受到,只要实权在手,就不会随便受人压迫,不会天天挨打挨饿了。 身在世俗,真正能拯救一个人的,只有权力。 世俗的成功才能让人不受钳制。 黛尔一直在观察莉娜的神情,她心里很清楚,一只被规训多年的小兔子是不可能朝夕之间变成老虎的。 她也不想把兔子变成老虎,她要让莉娜有权力做自己,有朝一日,即便兔耳朵显露在外,也没有人敢用充满恶念的眼睛凝视。 黛尔从包里翻出一本书—— 《风雨五十年——吉拉女王自传》 “你睡前的读物从今天开始换成这本书。”她将放在床头的圣教教义收起来,“好好读,我会提问的。” 莉娜捧着书,封面上的女王手持权杖,头戴王冠,站在高墙之上,睥睨众生,整块德州大陆上的一草一木都向她臣服,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冒犯。 女王的眼神击中了她的灵魂,莉娜许多年以后才明白,那种悸动叫向往。 对权力的向往。 黛尔见莉娜并不抗拒,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小兔子还没有被荼毒。 【不是,我刚刚是上了一堂道法课吗?】 【这作者吃错药了吧?搞什么温馨向。】 【你们急什么?清醒的绝望不是更有意思?】 【对呀,等她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然后发现自己摆脱不了命运,不是更痛苦?】 莉娜没有看到这些弹幕,她沉浸在女王的眼神里,直到—— “咕咕咕——” 一声不算大,但足以让两个人都听清的肠鸣突然响起。 黛尔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这西梅汁的功效,还真是名不虚传! 她感觉,一切都要失控了……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这房间里不要的东西,我叫人来搬——” 黛尔一边说,一边故作镇定地大步朝外走,刚出门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跑了起来。 莉娜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虽然藏住了高高扬起的唇角,但弯弯的笑眼却暴露了她的坏心思。 庄园里种的西梅,功效是市面上的十几倍。 从黛尔灌下那杯西梅汁开始,她就在倒数,果然拉肚子了。 【坏兔子!】 【我就说这小兔子坏吧!】 【我怎么感觉这教引师还没有这兔球坏……】 【楼上,+1】 莉娜看到了弹幕,她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是黛尔自己要喝的,不能怪她,再说了,顶着教引师这个身份,她真是喜欢不起来。 不过,老师这个身份,倒是不错。 …… 莉娜没有去过学校,她其实不太明白老师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告诉过她要尊师重教。 所以,冒犯师长的时候,她天然就少了几分罪恶感。 以下犯上? 不,她只是想靠近自己的救世主,有什么错呢? 深夜里的流泪祈祷,终于被善良的神祗听见,黛尔来救她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莉娜难以自控地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被黛尔抓住左手时,她是怕的,因为她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不安让她害怕。 但她不恐惧,潜意识里,她好像已经接受了黛尔不会伤害她这个事实。 恐惧,是对教引师的。 但怕,是对老师的。 莉娜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早就已经不*疼了。 好像挨了那样轻飘飘的一下,所有的错误就被一笔勾销了。 好像被黛尔教训过,就真成了她的学生,能受到她的关心与爱护。 掌心被搓得发烫,莉娜眼前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黛尔那只手。 白皙修长,指节上,细小的血管微微凸起,交缠着隐入细腻的皮肤,血液在指尖短暂地汇聚,指尖那一抹粉红,引着莉娜凝神聚气,目不转睛。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愣在原地很久。 年纪尚小的人,琢磨不清自己的心思,只能强迫自己抽离,她捧着女王的自传坐到床边,还没翻开,脑海中又回荡起黛尔的一颦一笑。 她又走神了。 对17岁的莉娜来说,从前的生活是那样的水深火热。 疯狂的父亲、扭曲的教引师、拜高踩低的家仆、永远填不饱的肚子、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有无望的人生…… 唯一伸手拉她的,是黛尔。 第8章 她怎么会不迷恋? 如果爱是混在玻璃渣子里的糖果,不缺爱的人,顶多看一眼,缺爱的人,明知有被割伤的风险,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将糖果捡起来。 太难得了,所以受伤也无妨。 莉娜想靠近黛尔,即便黛尔是可能会伤害她的教引师,她也想靠近。 近一点。 再近一点。 莉娜阅历尚浅,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想起黛尔的手。 等她终于醒悟过来时,早就偏离正轨的心思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只渴求老师关爱怜惜的垂耳兔,会变成什么样? 乖巧听话? 还是不择手段? …… 莉娜好半天才把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救出来,她求知若渴地翻开了第一页。 一想到日后要接近的是华光公主,是女人,心里的不安就散去了大半,对同类的亲近,对女性的信任,都让她没那么恶心了。 她似乎有了不被烧死的可能。 她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新的选择。 而另一边,庄园里某个不起眼的卫生间里。 黛尔脑袋顶上,一双白色狼耳可怜地耷拉着。 她正在无声地“问候”西梅汁全家。 第6章 失控 “牡蛎!牡蛎!新鲜的牡蛎!” 天不亮,集市上就已经热闹起来。 煤烟与蒸汽将德州大陆的辉煌带向了太阳能照到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这片土地上的底层人正在温饱线的边缘苦苦挣扎。 空气里浮动着烤栗子的焦香,穿着蕾丝裙的淑女用手帕捂住口鼻,快步绕开了摆放着奶酪轮以及腌制鲱鱼的小摊,衣衫褴褛的童工则是蹲在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热腾腾的肉饼。 纵横交错的小道上堆满了海鱼内脏以及马粪,脏水顺着长满青苔的斜坡一直流淌到城墙边,缓缓洇湿了流浪汉的草席。 他睡得并不安稳,臭汗混杂着血腥气,吸引了一大堆苍蝇,路过他的绅士轻轻蹙眉,加快了脚步,就连跟在身后的仆役也是一脸嫌弃。 黛尔在集市里转了三圈,才终于找到传说中的黑当铺。 她仰头看了眼悬挂在门梁上的新鲜羊头,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羊头还冒着热气,微微张开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诡异至极。 黛尔深吸一口气,踩着一地黏滑的组织液,提心吊胆地走了进去。 昏黄的煤油灯映亮了堆叠如山的账簿,发霉的屋子里充斥着廉价的香水味。 当铺老板坐在高人一头的柜台上,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直到黛尔将一枚金灿灿的徽章拍到桌上。 那是原身的家族徽章,浓缩着一个家族的辉煌史诗,每一处细节都需要经过纹章院和认证处的审核。 非贵族不可有。 纯金打磨的徽章在昏暗的空间里散发着刺目的光芒,外圈嵌满了顶级翠榴石,浓郁的祖母绿色调尽显奢华,火彩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极其明显。 空气凝滞了几秒,然后当铺老板抬起了她的头,抓着一旁的放大镜对黛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柔顺妥帖的长发、裁剪得体的衣裳、刚上过油的皮靴,以及由内而外散发的贵气。 和混迹在底层小偷小摸的人完全不一样。 “好吧,我想这枚徽章的确是您的。”老板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试探道:“但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卖呢?” 即便家族没落,时过境迁,也鲜少有贵族会当掉象征着荣耀的徽章。 黛尔明白,眼前人依旧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可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这种东西很好吗?” 黛尔没有给任何理由,语气像极了一个小纨绔,说话间又从兜里掏出了两枚。 至此,她兜里只剩下最后一枚徽章。 黛尔不明白,原身有这个拿徽章的功夫,为什么不直接拿金条珠宝? 但她来不及细究,莉娜那边还急着用钱。 当铺老板眼睛都看直了,急忙从柜台上走下来,最终以七袋金币的价格换走了三枚徽章。 黛尔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子,心中愁绪不减。 她在原世界是一位马术教练,除了能教莉娜骑马,帮她调养身体,还远远达不到能教她军事政治的地步。 德州大陆上,教育是奢侈品,用徽章换到的钱,恐怕只能请到一位家庭教师。 黛尔忧心忡忡地走到街上,正发愁时,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女人突然发狂,飞速朝她冲过来,眨眼就将她撞翻在地。 天旋地转间,黛尔感觉有人将一本书塞进了她怀里。 等她回过神,刚刚那个女人已不见踪影,只在石板路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血色脚印。 那是谁? 她看了眼手里的书。 这又是什么意思? *** 庄园里吵吵嚷嚷的。 “莉娜小姐,这些东西恐怕不能扔吧。” 女仆们叉腰站成一圈,将负责搬运的工人和莉娜围在中间。 两兜子祭祀用品和几箱宗教图书都敞开在众人眼前。 “赫尔特先生不会允许的,您还是拿回去吧,不要为难我们。” 莉娜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捏着衣摆,瘦削的肩背在充满恶意的目光中轻轻发颤。 庄园里的人没有真的把她当做小姐。 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一个祭品。 森严的阶级需要权力来稳固,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庭,莉娜没有权力,是小姐又如何?只要赫尔特不替她出头,她就什么都不是。 祭品连奴仆都比不上。 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莉娜脸色发白,虽然之前耍小聪明借着黛尔的手处理了一个人,但直面这么多张反对的嘴,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我……” 她的话被人直接打断。 “我说莉娜小姐,有完没完啊?到时候赫尔特先生回来,问起这件事情,我们真的不好交差。” “可是……”莉娜还想说什么,那女仆又开了口。 “听说被当成祭品的人,在被烧死之前,还有很多步骤要完成呢,既然要献祭自己,我劝您还是好好学,省得到时候出错,自讨苦吃是小,卑贱之躯惹来天罚才是罪不可恕!” 这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莫大的羞辱将莉娜抽得晕头转向,她浑身发抖,再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恨不得立刻钻到地底下去。 委屈又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无助地站在原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 “没规矩!” 一道凛冽的女声从人群背后传来。 看戏的众人先是一静,而后自动让开一条道。 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了规律的“哒哒”声,每一下都像是一种无言的审判。 黛尔在方才开口羞辱莉娜的女仆面前停下。 “淑女……”女仆知晓她身份贵重,见她面色不豫,气焰瞬间消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错了……”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黛尔眉心轻蹙,面上的冷霜能直接冻死人。 是非不分,助纣为虐。 “我……” “收拾东西,然后滚回劳工局好好学学规矩。” 女仆脸色灰败,看热闹的人也噤若寒蝉,生怕引火烧身。 黛尔三言两语就发落了一个人,杀鸡儆猴,是必须要做的。 她提步走到莉娜身边,漠然扫视了一圈,冷声道:“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冒犯莉娜小姐——” “她是我的学生。” 冒犯她,就是冒犯我。 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在场众人纷纷低下头,再没有一个人敢直视莉娜。 “赶紧把那些不合规矩的东西给我丢出去,从前的教引师真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半吊子……” 黛尔面露鄙夷,将傲慢与挑剔表演得淋漓尽致,也为清理圣教的东西寻了个正当借口。 小兔球本人血色褪尽的脸上只有震惊。 有人替她出头了!? 是老师。 又是老师。 莉娜仰头看向黛尔,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根,小心翼翼地确认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捕捉到身边人的目光,黛尔偏过头,面上虽然还绷着一层寒霜,但目光已经柔和下来。 “跟我进来,该上晚课了。” 她说罢就走,没有注意到莉娜眼睛里的光亮突然消失了。 因为弹幕上滚动着—— 【这也太巧了吧,女主一被冒犯,她就出现。】 【我感觉这也是教引师设计的,为的就是进一步捕获小兔子的心。】 【同意,我看那兔球眼神都变了。】 【今天是月圆之夜,兔子会忘记今夜发生的一切,你们信不信,那教引师一定露出真面目。】 *** 第9章 走廊上很安静,莉娜低着头,跟在黛尔背后,亦步亦趋,她沉浸在刚刚的弹幕里,完全没注意到身前人顿住了脚。 “唔……” 莉娜一头撞到了黛尔背上,她嗅到了老师身上那股浅淡的,前调略带冷意,后调又很温柔的香气,但她还没有仔细回味,就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我错了!” 下跪、道歉、请罚,一气呵成。 黛尔想关心她的话全都卡在了嘴边,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莉娜方才受辱的画面一直在她眼前回放,少女湿红的眼角、无措的神情,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熟悉到她光是朦朦胧胧地回忆着就觉得无比烦躁。 她今天迟来了一步,莉娜就被人欺负了,如果她再迟一点呢?再迟一点,小兔球还要遭遇什么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 如今,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她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焦躁。 没有时间了。 两个月,必须要让她脱胎换骨,否则…… 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在灵魂深处叫嚣,黛尔仿佛被一根鱼线吊在万米高空之上,稍有不慎,她和莉娜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不安? 这已超过了一个穿书人对角色的关心。 黛尔偏过头,不想也不忍再看到莉娜如此应激的反应,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才趋于平静。 “地上凉,赶快起来。” 说话间,她就要去搀扶莉娜,可腕骨突然被一双小手抓住了。 “老师,我不应该随便下跪的,我做错了。” 莉娜握住她的右手,湿漉漉的眼眸里尽是讨好,“您打我吧。” “莉娜,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打你,你明白吗?我打你,我也会痛的,我不是受.虐狂,也没有暴力倾向。”黛尔顺着她的力道蹲下来,“我对你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我只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有能力自保……” 莉娜没有接话,愣愣地盯着她。 “……从前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他们教你的东西都不对,你要一样一样地改过来,哪怕一时半刻扭转不了肌肉记忆,也没关系……我、我是心疼你啊……” 黛尔还有很多肺腑之言想要叮嘱莉娜,可四目相接时,莉娜夺眶而出的眼泪让她喉头一紧,心口立刻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意。 她再也无法说教。 她只想抱抱她。 “我可以抱抱你吗?”黛尔张开双臂,“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拒绝我。” 莉娜犹豫了几瞬,主动膝行两步朝她靠近,“我会听话的,不会拒绝您的……” 黛尔听到她的回答,差点一口气哽死,她沉默着将莉娜抱进怀里,暗暗劝说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莉娜落进怀里的第一刻,她就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以后要是还有人欺负你,要告诉我。” 细弱的“嗯”声从心口处传来,小兔子窝在她怀里乖得要命。 黛尔紧紧地抱着她,握成拳的双手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都说拥抱可以消解语言无法抚平的痛苦,她想试一试。 不论有没有用,她都得试一试。 莉娜还在长身体,如今的身高堪堪超过黛尔的肩膀,她又瘦得很,绝对的体型差让她被拥抱时有一种被包裹的感觉。 很温暖。 黛尔的怀抱就像一个不得不跳入的陷阱,即便她再怎样赤诚,莉娜也做不到立刻相信她。 莉娜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黛尔高兴,愿意对她好,她能好过些,倘若黛尔不高兴了,不愿意对她好,那她又要吃苦受罪。 她的一切如今都系于黛尔一人,她怎么敢闹? 她只能讨好。 【我喜欢体型差!完全压制就是最爽的!】 【其实,我觉得温馨向也很不错啊。】 【不!!!!!】 【我也不喜欢!】 莉娜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充满污言秽语的弹幕。 她一直在等黛尔的动作。 乖乖地等着被欺负。 但时间证明了黛尔的清白,她什么都没有做。 莉娜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贴紧了黛尔。 她第二次闻到了老师身上的香气。 没有课业室里的腥湿,没有小黑屋里的霉味,没有赫尔特身上的烟臭。 也没有任何一款香水能调制出这种味道。 白狼一族最早生活在北岛冰川上,前调里的冷意让人幻视极光之夜,白狼领袖站在岛山之上,目睹一场即将掀起的寒冽风暴,岿然不动。 而后调里的绵长温柔,又像冒着风霜跋涉而归的人,面对爱妻,抖落一身白雪,从兜里摸出了早春第一支玫瑰。 冷香萦绕在侧,莉娜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 那就是老师的味道。 好香。 黛尔好香啊。 与此同时,窗外一轮银月慢慢隐去了寒光,变成了莹润的金黄色。 像琥珀,更像蜂蜜。 月圆之夜,秩序崩坏,夜色里到处都是被欲念裹挟的疯子。 有的杀人,有的放火。 有的左拥右抱,有的疯狂忏悔。 有的在及时行乐,有的已经站上天台。 莉娜也变得昏昏沉沉,她抓紧了黛尔的衬衫,呢喃道—— 老师,求您,多疼疼我啊…… 【啊啊啊啊!】 【终于!我终于要等到好东西了!?】 【我是vip,我要加更!】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教引师的真面目!】 第7章 忏悔 “你!?” 黛尔连忙将人拉进房间,她没有认真看过前面的剧情,不知道月圆之夜,小说世界的秩序会崩坏。 她以为莉娜又在讨好她,一时气急,语调都重了几分。 “莉娜!你清醒一点!” 莉娜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发疯一般甩开了她的手。 “别过来。”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别过来!别靠近我!” 她太瘦了,怒吼让整个胸腔都跟着颤动。 黛尔怔住,又惊又诧,“你怎么了?” “月亮马上就要圆了……”莉娜已经退到了窗边,整个人在蓝调天空下显得格外阴郁。 月圆之夜,所有人都会被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操控。 莉娜又想起了三个月前,被活活打断的胳膊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这一刻仿佛撕掉了那张乖巧的面皮,血红的眸子里流露出极其滚烫的恨意,“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欺负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发软的双腿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莉娜毫无征兆地摔倒,骨头磕在冰凉的地砖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回荡在房间里,她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不痛不痒,仿佛真的成了毫无生气的祭品。 黛尔动作再快也没能拉住她,只能急道:“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关节!” 莉娜没有动,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神情。 “你到底怎么了?”黛尔抓住她的肩膀,“你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莉娜终于抬起头,她眸光里的阴翳与愤怒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的小心翼翼。 刚刚发疯的人,好像不是她。 “老师……”莉娜泫然欲泣,呼吸急促,“求求您,一会儿不要打我好不好?” 她顿了顿,又说:“骨头断掉真的好疼啊。” 在莉娜眼里,黛尔是以教引师的身份来到她身边的,而所有信仰圣教的人,在她眼里都是疯子。 虽然黛尔还没有在清醒的时候伤害过她,但她不敢赌。 秩序一旦崩坏,黛尔还能控制自己吗? “我怎么会打你呢?你忘记我给你的承诺了吗?” 莉娜浑身发烫,她已经要被自己的欲望操控了。 她的欲望是什么? 活下去? 不是。 是被关爱、被珍惜、被保护…… 身体上的伤口可以被药力修复,但灵魂上的伤口,一直在溃烂。 泪水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莉娜的精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脆弱,那些被压抑的痛苦全部倾泻而出。 一直被欺负,好委屈。 也好无助。 手臂被黛尔抓住,她很想顺势钻进那个充满冷香的怀抱。 可是她不敢。 她更加怕自己会失控,望进黛尔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她开始疯狂打颤。 如果她一会儿说胡话,会不会被厌弃呢…… 莉娜一想到黛尔会讨厌她,就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心如刀绞的感觉就是抵抗欲望的代价。 她不敢再张口,只能将所有的痛苦都吞进肚子里。 第10章 她不想让黛尔觉得她又疯又贪心。 黛尔急得快炸毛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根本没有感受到秩序崩坏带来的影响,她以为莉娜是应激了,急道:“我去给你找医师!” “没用……”莉娜哭着摇头,“没有用的……” 理智短暂地回笼,她霍然咬紧了自己的唇瓣,力大到鲜血瞬间溢出。 她不能说胡话惹老师生气。 老师会不喜欢她的。 一定要忍住…… 黛尔见她咬出了血,顿时大失方寸,“别!” 她捏住莉娜的脸颊,强迫她张嘴,却在对视间意外触发了幻术。 眨眼间,两个人就进入了幻境。 或许是心绪不稳,幻境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绝大部分都脱离了黛尔的掌控。 她更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人。 这里是修道院。 守夜的修女蹲在长满霉斑的墙角,铁门的铰链在夜色里缓慢地摇晃。 受难者的雕像被摇晃的烛光割裂成斑驳的色块,殉道者满脸是血,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忏悔室,里面传来了滴水声。 滴答滴答—— 黛尔靠近了那间忏悔室,手刚摸到门把,就觉察到背后有黑影一闪而过,她霍然转身,却正好撞进莉娜怀里。 ! 小兔子,已经不再是少女模样。 她成熟了,褪去了身上的畏缩与胆怯,完全长开的五官比少时更加惊艳,一片绝色之中更添几分强势,她穿着修女的长袍,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 可修长的手指却捏着半根正在燃烧的雪茄。 “老师,好久不见啊。” 暗红的烟头在昏暗的长廊里忽明忽灭,莉娜吸得极慢,眼神里的侵略让黛尔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往后退,脚跟却被忏悔室的门板截住。 逃无可逃。 “你怎么学会抽烟……咳!” 她话音未落,就有一缕灰白的烟雾被渡了她面前。 罪魁祸首微微敛眸,“一见到我,就要往后躲吗?” 雪茄微苦,焦糖裹挟着皮革的气味蛮横地侵入鼻腔,像无声的惩罚。 黛尔被呛到了,喉咙一紧,咳得半身颤动,蜷长的羽睫被生理泪水沾湿,她惊惶地抬起头,“你学坏了。” 烟雾呛进气管的瞬间,黛尔轻轻蹙眉,她有点生气。 抽烟伤身体,小兔子怎么能这样? 她已经忘了,这是在幻境里。 因为关心已经成为本能。 莉娜似笑非笑,一双蓝眼睛眨了眨,坏意顿时浮现,“老师不在我的身边,没有人教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啊。” 她单手撑在门板上,一直将黛尔牢牢困在面前。 如今两人身量相当,再也没有谁仰视谁。 忏悔室里滴水的声音越来越大。 黛尔一时语塞。 莉娜突然变脸,将手里的雪茄猛然抬起,直冲黛尔的脸去。 黛尔下意识的反应是闭上眼睛,而不是反抗。 雪茄擦过她的耳朵,被摁熄在橡木门板上。 莉娜咬牙道:“老师,您怕什么?难道您觉得我会伤害您吗?” 嗤—— 烟头被碾灭的声音近在咫尺,听得黛尔头皮发麻。 橡木的树脂被高温灼热,焦臭味缠绕着烟丝苦涩的余韵,将黛尔牢牢束缚在中间。 “没,我没有害怕你。”黛尔一边摇头一边说。 莉娜唇角微勾,眼神却想吃人,“好吧,我相信您,我记得您说过,我学坏了,是您没有教好,那么,您也得受罚啊。” 黛尔已经完全贴在了忏悔室的门板上,脚心传来湿润的感觉,她低头一看,从门板缝隙间流淌出来的,根本不是水。 而是血! 她来不及反应,场景就一瞬间转到了课业室里。 “老师。” 原本将她困在门板上的莉娜出现在书架的对面,从书页的缝隙间盯着她。 下一秒,兔子的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 “老师,我在这里啊。” 乖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黛尔却浑身冒冷汗。 刚刚的血没有吓到她,但是无处不在的莉娜却真的吓到她了。 明明是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此刻却比巨蟒的竖瞳还恐怖。 她有一种被死死盯上的感觉。 “老师,看看我啊。” 黛尔僵硬地转过身,莉娜又变回了少女模样。 “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兔球乖得很,眼神关切,不见半分侵略性。 黛尔松了口气,“没事、没事。” “老师,陪我玩捉迷藏吧。”莉娜说罢就朝课业室深处跑去。 黛尔没有动。 更成熟的女声响起,“老师,听话,好吗?” 那根雪茄好像摁在了黛尔的心上,她狠狠颤了一下,终于挪动了脚步。 课业室里灯光昏暗,莉娜的身影在书架间穿梭,黛尔分明是擅长捕食的白狼,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垂耳兔。 突然,一件雪白的头巾出现在她脚下。 黛尔抬起头,莉娜就站在她的对面,盘在头顶的长发垂落下来,如瀑布般散开。 “莉娜……” 黛尔情不自禁地迈步追上去。 这次是自愿的。 可莉娜没有等她,不停地跑。 黛尔一直在追她,过道上,又出现了一条腰带。 …… 最后,是一件圣袍。 黛尔凝视着地上的衣物,骤然顿住脚。 她在追什么? 疯了吧! 黛尔呼吸急促,过速的心跳逼得她耳尖通红。 下一秒,她眼前的画面就开始天旋地转。 数不清的经书从天而降,打在她的身上,像上帝对一个混蛋的惩罚。 莉娜的声音随即响起—— “老师,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您一手教出来的结果。” “老师,如果您不顺着我,我根本就制服不了您,我胆大包天,全都是您惯出来的。” “老师,您还不知道吧,从前,我都是故意犯错的,这样,您就会花时间教训我了。” 黛尔仓皇地捂住耳朵,可脸又被经书砸得生疼,她捂住脸,莉娜的声音又无处不在。 救命—— 空气突然安静了。 滴水的声音再次响起。 黛尔虚开一只眼睛,发现自己被悬空吊在忏悔室里。 而莉娜就躺在地板上,纯洁的圣袍被雪茄烫了个洞,衣衫褶皱地朝她挤出个坏笑。 “老师,您真该好好忏悔一下。” …… 黛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叫一声从幻境中抽离。 疯了! 都疯了! 幻境就如同一面镜子,“啪”一声碎了。 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墙上的时钟已经走了三圈。 黛尔整张脸惨白如纸。 幻术本身就非常耗费精力,更别提那些接二连三的惊吓。 【???】 【这就完了!?】 【我是sssvip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看?气死我了!】 【求求作者了,给我吃一口吧,就吃最后一口,我再也不沾这玩意儿了……】 【你们别期待了,咱们几个连上晋江的网了。】 【什么!我要断开!把我从口口文学城放出去!】 …… 莉娜还没有醒过来,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瞧着那张青涩的小脸,黛尔实在无法将她和幻境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莉娜啊…… 你可千万别犯浑啊。 黛尔将莉娜放到床上,独自钻进了浴室。 她浑身都是汗,心跳也一直降不下来。 黛尔前脚走进浴室,后脚,莉娜就醒了。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脚。 还好,没有断。 莉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黛尔没有打她,说明黛尔真的不是个暴力狂,也没有心理扭曲。 那她的欲望是什么呢? 钱?权力? 莉娜想来想去,也没有得到答案。 浴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莉娜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 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刚要偷听,门就打开了。 热浪冲出来,带着沐浴液的香气。 莉娜吓了一跳,失去重心的身体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幻境里的记忆,莉娜不记得,黛尔却记得清清楚楚。 此刻,刚犯过罪的兔球一脸天真,毛茸茸的尾巴还在肆无忌惮地摇晃。 黛尔忽然很想掐她的脸。 坏兔子。 黛尔面上冷霜融尽,绯红一片,就连声音都是软的,“在干嘛?” 莉娜心虚得要命,被抓包的瞬间就炸毛了,两只耳朵又竖起来投降。 第11章 她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我、我就是恰好走过来。” 尽管幻境里,莉娜的行为多有冒犯,但黛尔眉眼间没有流露出丝毫责怪之意。 她就是很惯着这只兔子。 黛尔将莉娜扶正,说:“那走路小心点,摔破皮了很疼。” 莉娜乖乖点头,站直后往脚下瞥了一眼,一脸纯真道:“老师,好多水啊地上。” 【?】 【我有点想看以下犯上了。】 【以下犯上+1】 【我要看互攻!!】 【如果是在晋江,老师、师尊、继母、继姐可都是高危身份。】 浴室的门一眨眼就关上了,只留下莉娜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 她刚刚好像看到老师逃跑了? 嗯? 第8章 演戏 黛尔再次从浴室出来,夜已深。 莉娜乖乖坐在床上,手边是已经翻完一遍的传记。 “老师,今天还上晚课吗?” 黛尔换了件白色的睡裙,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上。” 莉娜抓紧了被子边缘,弱声问:“该学什么呢?” 她还是有点怕。 怕黛尔强迫她学一些奇怪的东西。 黛尔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温声说:“我永远不会强迫你的。我给你的那本书里,好像有一章专门讲述了一个合格的权臣,需要具备哪些特质。” 莉娜记忆力很好,阅读速度也很快,短短半天,就已经将吉拉女王的事迹全部记住。 当然,她也记得黛尔所说的那个章节。 智慧、勇气、力量…… 和从前那些教引师灌输的内容截然不同。 “权臣……”莉娜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见黛尔没有解释,她也不追问,只是默然点头。 “今天晚上,教你第一课,万事谨慎。” 黛尔悄无声息地将窗帘拉开一角,然后朝莉娜招了招手。 莉娜很聪明,光是观察黛尔的动作,就知道自己应该轻手轻脚地靠近。 她贴着窗户,朝下看了一眼。 ! 一楼的草丛里趴了个人。 莉娜倒吸一口凉气,在发出声音前捂住了自己的嘴。 监视! 有人在监视她们! 莉娜慌张抬头,撞进了黛尔沉静的目光里。 她做了个口型,无声道:“怎么办?” 黛尔抬手帮她拂开额前的碎发,小声说:“演戏。” “演什么戏?” “演我打你。” “啊?”莉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整个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果然都是演的……和弹幕说得一样,就是诱哄……我再也不要相信她……等等? 黛尔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坨新鲜猪肉。 莉娜:? “我不打你,我打它。”黛尔将莉娜牵到床边,轻声道:“总要做戏给外人看的,否则,引人怀疑就不好了,既然赫尔特派人来监视,正好将计就计。” 莉娜点点头,“我都听老师的。” “我接下来说的话,都是故意给楼下那位听的。”黛尔眼神关切,“你不要往心里去,好吗?” “好。” 黛尔将玻璃窗推开一条小缝,把猪肉摆在窗边的木桌上,然后抽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马鞭。 这种鞭子是改良过的,最早流行于精英阶层,他们的马十分娇贵,带刺的马鞭会留下瘢痕,影响观感,所以贵族将马鞭前端的倒刺去掉,换成了三层牛皮,又用金属铆钉做固定,抽打到肌肤上,声音响亮,痛而不破皮。 黛尔与赫尔特打过两次交道,便知这人多疑又阴狠,所以她去集市里找当铺时,顺手买了一块猪肉。 她本想演戏给守夜的女仆听,再等她们传话给赫尔特。 既然有人监视,那就一起看这场戏吧。 啪—— 清脆的鞭笞声中夹杂着黛尔的训斥。 “我还要教你几遍!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我对你真的太失望了!滚到地上去跪着!今晚别想睡在床上!” “你要是敢发出一点点声音,我就打断你的腿!” 黛尔有意冲着窗户缝隙发怒,可怜的猪肉被翻来覆去地抽打,听得躲在楼下的人脊背发凉,冷汗簌簌直落。 她看不见画面,但光是听声音,也感觉小姐要被打死了。 守夜的两个女仆听到动静,更是吓得抱在一起。 救命! 而莉娜虽然没有挨打,状态也并不好。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尾,两只耳朵都*卷成一团,不想听到任何抽打声。 在黛尔来之前,赫尔特一共给她请过五个教引师。 其中有一个人,什么都不懂,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 为了躲过赫尔特的监视,顺利蒙骗钱财,不惜对她进行毫无章法的殴打。 即便有精灵族的秘药,可人类的关节,终究受不了反反复复的磋磨,所以现在一到阴雨天,她的胳膊和膝盖就酸疼不已。 莉娜将脸埋进臂弯里,她知道黛尔这样做,是在帮她隐瞒父亲,可是那些糟糕的回忆还是轻而易举地将她本就敏感的精神给击溃了。 “好、好痛……” 马鞭抽在身上,好痛。 不能吃饱饭,好痛。 生下来就被当做祭品,好痛。 莉娜又想哭了,她讨厌这样的自己,除了落泪,毫无用处。 应激反应接踵而至。 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心跳加速…… 好难受啊…… 莉娜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她习惯了这样忍耐,反正也不会有人拯救她。 可是今晚,她不停下坠,正在往深渊滑落的灵魂被人接住了。 黛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 “刚刚的响声吓到你了?” 不久前才得到过拥抱许可,黛尔大胆地从背后抱住莉娜,温柔安抚,“别怕,那都是假的,我不会打你的,以后也不会有人打你……” 她圈着莉娜,轻声呢喃。 这样的碎碎念似乎真的有作用,莉娜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柔软,发抖的四肢也开始回温,不再一片冰凉。 莉娜沉默地窝在黛尔的怀抱里,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在坠落深渊的前一刻,被她最厌恶的教引师给接住了。 她厌恶这个身份。 但好像……并不厌恶黛尔。 熟悉的冷香清清浅浅地包裹着她,毫无攻击性,又格外让人着迷,莉娜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够。 她还需要更多。 她需要被黛尔牢牢抱着,只有这样……才不会痛。 莉娜主动翻了个身,“老师,我陪您演吧。” 这场戏演好了,可以奖励我一个更紧的拥抱吗? 怀里的人很乖,黛尔呼吸一沉,说:“我知道你害怕,不用勉强自己的……刚刚已经足够以假乱真了。” “不够的。”莉娜的余光瞥见了那根马鞭,那根曾经伤害过她的马鞭。 她很害怕,很不想回忆过去的种种难堪,但她想在老师面前做得更好。 乖孩子,会得到更多的奖励吧…… 莉娜想着,酝酿了片刻,开始念经。 黛尔:!? “上一个教引师说,经文不能忘,从前上晚课,总是要练习的,这样更让人相信……” 莉娜还没完全从应激的状态里走出来,她还在轻轻地抖,黛尔根本听不进任何经文,她的注意力全都被莉娜发颤的尾音吸引。 幻境里发生的一切,黛尔还没有完全消化,此刻她更是心乱如麻。 有点糟糕…… 黛尔指尖轻颤,呼吸被凌乱的心跳影响,也渐渐失去了节奏。 倘若莉娜是幻境里那副模样,犯浑她也认了。 偏偏,她是这样的单纯。 黛尔感觉自己要犯罪。 “好、好了……”她实在受不住,直接手动闭麦,“别念了。” “唔——”莉娜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老师,我还记得很多,可以继续。” “我不可以继续了。” …… 一楼的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很快就撤了。 黛尔第二次从浴室出来,莉娜还醒着。 “怎么还没睡?”她随口问道。 “您在我这里洗澡,是准备留下来睡吧,我刚刚在帮您暖床。” 莉娜趴在被窝里,金黄色的耳朵翘了翘,蓝宝石一样的瞳仁里闪烁着笑意。 如果没有那么小心翼翼,就更好了。 黛尔心里软乎乎的,她知道莉娜一时半刻不能接受她的身份,拒绝道:“我还是出去睡吧。” 她说罢就要走,却听身后人小声道:“老师……” 别走。 黛尔听懂了她的欲言又止,开门见山,“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吗?” “嗯。” 第12章 莉娜乖乖点头,主动将被子掀开一角。 很单纯的邀请。 黛尔心下狂喜,这无异于一种接纳。 “好吧,我陪你。” 莉娜眼前的弹幕又开始疯狂刷。 【小兔子,你上当了啊。】 【这是引狼入室啊。】 【等你睡熟了,她整你,你都不知道。】 【其实,我感觉那教引师真的没有恶意……】 【演戏谁不会?真正的疯子都喜欢给人希望再摧毁。】 莉娜别开眼睛,不再看上面的讨论,而是小声问:“老师,我刚刚表现得好吗?” 她很单纯地想要得到老师的表扬。 仅此而已。 “很好啊。”黛尔刻意忽略了那些旖旎的心思,说:“你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阴影,帮我一把,我应该谢谢你。” 她委婉地开口,而莉娜只想要被她抱紧。 “那……老师可以奖励我吗?” 第9章 跳楼 “什么奖励?” 莉娜怯弱地望着她,“可以抱抱我吗?” 拥抱可以减少人对压力的反应,降低血压,有助于建立信任感和安全感,也能让人迅速感受到放松与幸福。[1] 黛尔迟疑了两秒,恍然大悟,“你刚刚做那些是为了让我抱你?” “嗯……如果能让老师高兴,我愿意。” 哪怕是回忆起曾经的阴影。 “不不不……”黛尔一边说,一边将她抱进怀里,“拥抱从来不是什么奖励,如果你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 莉娜听见了,但也是左耳朵上车,右耳朵下车。 她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如此纯粹的关心。 她喜欢这个怀抱。 只有这个怀抱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她愿意为此而付出代价…… 睡意来临前,基因给出了预警,莉娜昏昏沉沉间感觉自己被一只狼给圈住了。 食草动物的基因再次拉响了警铃。 垂耳兔害怕自己被吃掉,无意识地抖了抖,然后彻底平静下来。 就这样吧…… 被当做祭品?还是被狼吃掉? 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在这片刻的温柔里。 怀里传来了规律的呼吸声,黛尔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在这泼墨般的夜色里,再一次担忧起莉娜的未来。 华光公主脾性如何,她还不清楚,倘若修道院开放日,莉娜不能得到她的垂怜,那么,她当天就得带着莉娜逃跑。 该走乡间小道,躲进雪山无人区?还是混上专门走私罐头的货轮,赌运气离开德州大陆? 该怎样躲避搜捕呢?旅馆是住不了了,只能睡在荒山野岭,她能受得了,小兔子身体弱,能受得住吗? …… 黛尔根本睡不着,浓浓的不安再次超过了一个穿书人对角色的关心。 她觉得很奇怪。 她与小兔子相识到今天,不满一周,为何会如此担心她? 万千心思都在孤独的长夜里被无限放大,摸不准、抓不住的愁绪像棉花一样堵在黛尔的喉头,又涩又紧,吞不下,也吐不出。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本能地箍紧了怀里已经睡熟的兔球。 两个人的心跳在这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夜色里逐渐同频。 她只有她。 她也只有她。 垂耳兔很香。 食肉动物能感受到这股香味,篆刻在基因里的喜好,其实很难被改变。 白狼,是不可能拒绝一只垂耳兔的。 食欲可以忍耐,但人的意志力,终究是有限度的。 黛尔从始至终都没有冒犯莉娜,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咬紧了自己的犬齿。 不能吃兔子。 …… 莉娜后半夜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自己被啃了一口。 有老师在身边,她睡了很长的一觉,头一次没有做噩梦惊醒。 她睁眼时,窗外早已天光大亮,没有人来催促她做早课,也没有人拿着经书一脸阴冷地站在床边。 好像,一切真的都在变好…… 莉娜掀开被子,仔仔细细地检查自己的睡衣,她特意在领口做了个标记。 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人趁她睡着整她。 老师不是弹幕里讨论的那样…… 莉娜松了口气,也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她环视一圈,没有看见黛尔的身影,想着出门去寻,岂料刚将头伸出去一半,就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 “兔子嘛,打都打够了。” 说这话的人正是黛尔。 她的背影,莉娜绝不会认错。 “那你打算怎样?” “反正她这么信任我,我往她的饭菜里加一些扰乱激素水平的药物,把她搞到假孕,再诬陷她乱搞,她爹知道了,恐怕要把她给折腾死……” 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 莉娜两眼发黑,颓然向后躲,脚下的地板软似棉花,仅仅退了半步就重重摔倒。 好恶心。 她想呕又呕不出来,全身都在颤抖,刚刚重建的心墙轰然坍塌,不曾被稀释的恐惧再度缠绕而上,拖拽着她往深渊里滑。 莉娜仿佛掉进了冰水里,遍体生寒,又疼又窒息,她失控地拍打自己的耳朵,试图驱赶嗡鸣声。 都是假的。 所有的温声细语,关怀备至,都是假的。 *** “诶?黛尔女士,您什么时候来厨房的?”女仆端着一盆新鲜的草莓,面露疑惑。 黛尔切菜的动作一顿,说:“我天不亮就过来了,怎么了?” 女仆将草莓放下,“我刚刚还看到您在课业室外面呢,我还说,您脚程这么快,一眨眼就到厨房了。” 蹲在炉灶边打下手的人抬起头,说:“你早上是不是菌子吃多了?淑女一直看着这炖汤没离开过。” “啊!?”女仆头上全是问号,“我早上没吃菌子啊……我真的看到淑女在外面欸……难道真是眼花了?” 见鬼。 *** 莉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就虚弱的身体逐渐支撑不住,开始脱力。 她昏昏沉沉地倒向地毯,沾满眼泪的耳朵毫无生气地耷拉在瘦削的脊背上。 为什么都要欺负她? 痛到极致的人只想解脱,莉娜泪眼朦胧地望向窗棂外,又一次生出了跳下去的冲动。 死了,就不会痛了。 死了,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 德州大陆上阶级分明,强调主仆隔离,厨房是仆人的领域,主人通常不会踏足。 但黛尔管不了那么多,莉娜的吃食,交给别人,她不放心。 黛尔在厨房忙活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煮好了自己家乡的一道养胃名菜——鲦鱼蔬菜浓汤。 鲦鱼对水质要求高,肉质鲜甜细嫩,唯一的缺点,就是刺多。 黛尔担心莉娜卡住,亲手将十几条小鱼身上的刺给一根一根地挑干净了,又盯着火候,寸步不离,保证每一种蔬菜都煮到足够软烂。 只要能养好莉娜的身体,她都愿意做。 黛尔端着砂锅,笑盈盈地推开门,还没开口,唇角的笑意就冻住了。 “莉娜!” 她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瑟瑟发抖的小兔子,瞬间吓得心跳过速。 “你怎么了!” 黛尔将浓汤放下,急忙把莉娜从地上扶起来,“发生什么了?” 小兔子眼神空洞,脸色灰败,眼球缓慢地转动,唇角溢出的血液猩红刺目。 “莉娜!”黛尔提高了音量,“你别吓我……” 莉娜看了她一眼,顿了片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挣扎着向后退去。 “别碰我……别碰我!” 黛尔瞧着她惊恐脆弱的模样,心脏像被利刃残忍豁开,她无助地僵在原地,不敢靠近。 莉娜动作突然停住,片刻又主动爬回黛尔身边,匍匐在地上,抖着声音说:“我会听话的……放过我吧……” “你先起来。”黛尔试探着向她伸手,“我只是离开了几个小时,怎么就……”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不起来……我不敢再任性了……”莉娜余光瞥见那盆浓汤,又回忆起听到的话。 那里面应该就掺了让人假孕的激素吧…… 与其被按头灌下去,还不如自己主动喝…… 莉娜三两步爬到餐桌边,抓起汤匙,舀了满满一瓢,直接往嘴里倒。 装在砂锅里的汤炖了足足四个小时,此刻正冒着白烟,这一口下去,食道指定全部烫坏。 “不要!” 黛尔冲过去,在莉娜即将喝到的前一刻侧身抢过了汤匙。 “嘶——” 滚烫的浓汤在争抢间全都浇到了黛尔的腿上,她没忍住疼,闷哼出声。 莉娜怔在原地,混乱的思绪全都汇聚成三个字—— 第13章 死定了。 她望着黛尔因为疼痛而青筋暴起的手臂,已经想象到巴掌甩到脸上那火辣辣的痛感。 她伤到了教引师。 她不乖。 不乖的祭品是要被烧死的。 不要…… 她不要被这样对待…… 莉娜捂着脸,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然后直奔窗台而去。 “莉娜!” 第10章 撕咬 莉娜半条腿已经跨出了窗台,整个人无比决绝,仿佛对世界再没有半分留恋。 “你回来!” 黛尔冲上去,将人扯了回来,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失了手里的力道,禁锢莉娜的双手越发用力,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怀里。 莉娜浑身战栗,纤细的脖颈上冷汗一珠接一珠地滚落。 完了。 没死成,彻底完了。 莉娜惊恐万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整个人几乎全靠黛尔拖着才没有像水一样滑到地上。 “莉娜……” 黛尔魂都吓飞了,短短几瞬,小兔子又是自.残,又是跳楼,她真怕怀里人再做出什么极端的傻事来,“莉娜……”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无助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莉娜的名字。 黛尔腿上洇开一片鲜红,烫伤水泡已经破了,没有皮肤保护的创面无比脆弱,与裤子来回摩擦,痛得她两眼发黑。 莉娜眼前的弹幕再一次狂刷起来。 【天哪!看得我火大,这教引师也太能装了……】 【就是,背地里心眼忒坏了!现在又装上好人了?】 【我感觉这种人设好讨厌啊,还不如坦坦荡荡地欺负呢……】 【这作者写得什么东西?!】 【有一说一,兔子的腹部如果遭到持续的刺激,也可能出现假孕症状,根本不需要灌药。】 【楼上,垂耳兔假孕,如果处理方式不对,会有生命危险的。】 莉娜看清了最后两条弹幕,她僵硬了几秒,声音哆嗦着,道:“老、老师,您想让我假孕的话,可以直接打我的肚子……” 假孕处理不当,会有生命危险,还有机会可以死…… 莉娜不想再被欺负,求死心切,说:“您打我吧!” 黛尔:? “假孕?”黛尔将她翻过来,面对面问:“我什么时候要让你假孕了?” 莉娜望着她,根本挤不出笑容,眸底的绝望溢出来变作两行滚烫的眼泪,淌得满脸都是。 “我都听见了。” 她顿了顿,哑声说:“我全部都听到了。” 也许是求死之心愈发坚定,肉身的恐惧在这一刻已经不能束缚莉娜的灵魂,她抬手擦掉了脸上滚烫的泪珠,破罐子破摔,“别装了!我都把你弄伤了,报复我啊。” 不再是“您”,而是“你”。 她嗤笑两声,质问道:“好玩吗?看我把你当成救命稻草,又把我抛弃的游戏好玩吗?!想下药让我假孕,再诬陷我乱搞,破坏了祭品的纯洁,不是你吗!来啊,反正我也不能更烂了……” “我没有说过这些话啊。” 宕机的大脑里灵光一现,黛尔恍然想起了厨房里的对话。 女仆曾说,在课业室外面见过她,可是她今天早上,只去了厨房。 短短几瞬,黛尔就明白,问题一定出在今早,她急道:“你听我解释,我一直在厨房……唔!” 莉娜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腕。 这似乎是一场单方面的,饱含报复意味的撕咬。 可是莉娜早已泪流满面。 她恨黛尔的欺骗,更恨自己这条烂命,明明已经要好起来了啊…… 滚烫的泪珠砸在手背上,腕部的疼痛比心口泛起的酸意要来得迟,在感受到自己的伤口之前,黛尔已经开始心疼莉娜了。 直到有血滴落,她才发出第一声细弱的闷哼。 推开一只兔子对于白狼来说,太容易。 但黛尔没有动,她甚至没有挣扎,任由那两只兔耳朵将自己的手臂缠紧,任由莉娜继续这场报复。 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惯着这只兔子…… 惯着莉娜……即便惯得她为所欲为。 “杀了我啊!”莉娜听到了黛尔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她知道,她很痛。 怎么会不痛呢? 她已经闻到了血腥气,被她抵在门板上的人已经开始疼得发抖了。 黛尔还是没有躲,她包容了莉娜所有过分的小举动,即便脖颈被捏住,生命被威胁,她也只是无奈地弯了弯笑眼。 永远覆着一层冰霜的脸,面对小兔子时,总要多几分温柔。 那就是下意识的偏爱。 “我真的没有……” 莉娜死死掐住黛尔的脖颈,她眼前的人脸几度变换,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光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双墨绿色的眸子上。 担忧之余,只有宠溺。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高兴就好。 莉娜仿佛被烫到了,她霍然松开手,差点窒息的黛尔顺着门板滑下去,捂着心口不停地大喘气。 “可是、可是我真的听到了……” 发泄过后,理智才逐渐回笼,莉娜猛地跪在黛尔面前,将她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黛尔拼命摇头,双眼因为充血而微微发红。 “我真的一早上都待在厨房,那里帮厨的人都能作证,而且……如果我要骗你,我又为什么要把真心话给说出来呢?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她一边说,一边将莉娜往上拉,“不要跪。” 莉娜没有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而是乖乖跪在原地,“老师,对不起。” 她现在嘴里都是血的味道,刚刚的举动非常冒犯了。 “没事。”黛尔眉心轻蹙,手上的劲儿大了几分,直接将人拉进了怀里,一边哄,一边冷静解释,“不要跪着……相信我,好吗?我真的没想伤害你,蔬菜汤里我也没放任何药物,那是给你补身体的。我们可以一起喝,我要真是坏人,总不能害自己吧?” 莉娜趴在她的怀里,毛茸茸的尾巴正轻轻地颤抖,如同她凌乱的心跳。 她的脑子来不及思考黛尔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身体就先溺死在这个温暖的,充满香气的怀抱里。 她动摇了。 黛尔没有助手,能跟谁对话呢?倘若她真的心怀鬼胎,又为什么要宣之于口?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啊…… 莉娜抱紧了身下的人,潜意识里,她知道,黛尔不会阻止她。 事实上,黛尔也的确没有,她一如既往地纵容,将小兔子惯得越来越放肆。 “也许,是闹鬼了?也许,是有人冒充我,也许……”黛尔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手掌轻轻地拍打着莉娜的后背,哄小孩似地安抚她,“……以后别这样伤害自己了,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告诉我。” “知道了。”莉娜又变得非常乖,像挂件一样任由黛尔搓圆揉扁。 她余光瞄见了黛尔还在流血的手腕,想起了自己胡作非为的耳朵,不禁颤了一下。 她怎么敢如此大胆的…… “我去给您拿药。”莉娜刚想动,就被黛尔一把按回去。 “再抱一下。” 坏兔子。 抱一下就原谅你所有过分的举动。 *** 庄园里的人都休息了。 黛尔坐在顶楼的阳台上,在深夜片刻的安静里梳理自己的思绪。 白天的事情太诡异,她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想来想去,也没有找到新的出口。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跟唱戏似的,还有真假黛尔不成? 腿上的烫伤隐隐作痛,黛尔缓缓地向后靠,调整姿势,试图缓解疼痛。 她把穿书到此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放慢了,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回忆,试图把所有的细节都摊开了仔细看。 终于,她发现了端倪。 那只把她拉进书里的手,其实血迹斑斑。 同样鲜血淋漓的,还有集市上那个把她撞翻在地的疯女人。 穿书真的是偶然吗? 黛尔打开手提包,第三次从里面取出女人塞给她的那本书。 油皮封面上沾满了污渍,书页的边缘翻卷发毛,像是被人反反复复摩擦过无数次。 书的首页被人撕掉了,残卷上只剩下两个鲜红的大字—— 去找。 找什么? 要找的内容被撕得干干净净。 书的第二页是一串人名,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华光大公主。 黛尔的眸光停在这个名字上,片刻后,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因为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张非常清晰的脸。 而在这之前,她从未见过华光,原书作者也没有对这个人物进行过外貌描写。 华光…… …… 第14章 拱门之内是一间富丽堂皇的议事厅,彩色的玻璃镶嵌在奶油色的砂岩上,四方石柱都被夸张的图腾浮雕缠绕,丝绒地毯两侧摆满了黄金装饰品。 “哦!殿下!这简直太荒谬了!您的骑士居然敢殴打我们的儿子!” “殿下!难道您要纵容这种事情发生吗?” “我想您的骑士应该受到惩罚!” 几个大臣暴跳如雷,华光站在台阶之上,冷眸扫了他们一眼,不置一言,反而转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她戴着半张银制面具,将上半张脸遮住了,此刻低着头,神色难辨,身上穿着同样色调的银甲,甲片薄而韧,在满殿金光里独独显出一抹肃杀之气。 白色的束臂长袖遮住了胳膊上的薄肌,黑色的长发被束成了马尾,让她整个人显得精瘦利落。 她浑身上下的主基调,只有银白黑,冷淡得很,唯独长剑的剑柄是粉红色的。 “他们说的,属实吗?”华光淡声问。 “属实。” “为什么动手?” 女人将一本小册子摸出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 华光拿到手中,随意翻了两页,一双美眸微眯,不见嗔怒,只有阴狠算计一闪而过,待她再掀起眼皮,又矜贵疏离起来。 几个大臣更加起劲了,嘴里跟塞了炮仗似的,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殿下!她都已经承认了!” “殿下不可包庇——” 啪! 清脆的巴掌声把所有人都怔住了。 骑士被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又自己乖乖转回来,把另一条腿放下,从单膝变成双膝,跪在公主脚边,俨然驯顺至极。 她低着头,众人依旧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有地毯上的金丝见证了她缓缓勾起的唇角。 华光指尖微颤,投落到台阶之下的目光越发冰冷。 “我的人,我自然会惩罚,但是——” 华光顿了顿,将手中的小册子扔到台下,“你们也好好想想,该如何跟陛下解释。” 几个大臣将小册子捡起来,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吓得脸色煞白。 上面写满了谋反叛逆之言。 华光刚向台阶迈了一步,刚刚还跪在地上的人就连忙爬起来,搀住了她的手。 “谋反,可是要悬尸百日的,骑士最重要的就是忠于王室,她打你们那有反心的儿子,难道错了?”华光在几个大臣面前顿住脚,说:“我打她,纯粹是她无礼僭越。” 华光指桑骂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众人在原地徘徊。 “这可怎么办啊……逆子!都是逆子!” …… 王宫城堡太大,多的是无人窥见的暗处。 “元柚!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未必可以百分百保全你!万一他们联名上书,要杀你,你让我怎么办!他们敢传播这些叛逆东西,你交给我就行,为什么要动手!” 素来在人前冷静自持的大公主,此刻方寸大乱,她捏住元柚的脸,“我真想让你长长记性。” “他们还侮辱您。”元柚比华光高了两个头,但此刻跪在地上,闪烁着寒冽冷光的银色面具之下,是一双亮晶晶的小狗眼,“没有人可以冒犯您,殿下。” 她在华光面前只是收起了尖牙。 主子是不可以被任何人冒犯的,“我不忠于王室,我只忠于您。” “你……”华光松开手,取下元柚脸上的面具,心疼地摸上她颊边泛红的指印,“疼吗?” 元柚眨巴着眼睛,在确认华光没有生气后,才大着胆子蹭了蹭她的手,“毕竟是我动手在先,我明白殿下是想保全我。不疼的,就算把我的脸打烂,也不疼。” “你不疼,我疼,谁稀罕打你?”华光作势要收手,却被元柚一把捏住。 “昨晚,公主不是这样说的。” 第11章 卑劣 元柚攥紧了华光的手。 拉扯间,公主的袖口翻起一截粉红,那布料和缠绕在骑士剑柄上的属于同一匹。 “大胆。”华光笑着训她,“以下犯上,信不信我抽你?” 元柚望着她,眼神炽热,“求之不得。” “谁教你的?”华光假嗔。 “远在天边。”元柚真笑。 “坏东西。”华光顺着她的力道俯身,微微侧头,作势要吻上去。 小狗满心欢喜,阖上眸子乖巧等待,羽睫轻轻颤抖着,准备迎接主子的奖励。 可华光没有成全她,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停住了。 元柚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在读懂华光美眸中的坏意后,弱声求道:“……殿下。” 她渴望。 但是她不敢逾矩,不敢主动冒犯。 王室里身手最好的骑士,杀人剑不出鞘,血不沾衣,此刻面对自己的殿下,想要极了,也只是乖声索求。 华光早已退开,一边欣赏她的求而不得,一边说:“忍着。” 元柚一下子就泄气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看人被逗弄成这样依旧乖顺,华光心情大好,扯住她的衣领,将人拉近几寸,说:“好吧——” “今晚,给你留门。” 元柚膝行两步,贴近了华光,骑士的银甲在石砖上划出几道暧昧的响声。 “我会好好表现的!” 华光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 “黛尔。” “黛尔……” 黛尔站在一片浓雾之中,她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却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我在。”她试图回应,藏在浓雾里的脚步声突然停止。 啪—— 下一秒,一只手掌从背后拍住了她的肩膀。 黛尔转过头,一张被烧毁的脸近在咫尺,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 “黛尔!你要死了!” “你要死了!” “快去找!” 找什么? 到底要找什么!? 黛尔猛然倒抽一口凉气,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初秋刚至,暑气残留,天分明是热的,但她背上全是冷汗。 她刚刚看见的,好像就是集市上那个疯女人。 那张被烧毁的脸太恐怖了,没有一块好肉,黑黢黢的、空洞的眼神光是对上一眼,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黛尔有些烦躁地搓了搓脸。 这一切到底是某种暗示,还是她自己精神压力过大了? …… 大腿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黛尔倏然低下头。 小兔子从她两腿间冒出来,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在夜色里眨了眨,紧随其后的,便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老师……” 黛尔沉浸在方才的梦里,思考得太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莉娜,也短暂地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莉娜本就敏感,她一瞬间就捕捉到黛尔的烦躁,心里咯噔一下,愈发忐忑。 她将藏在身后的烫伤药膏拿出来,说:“对不起,可以别讨厌我嘛……” 黛尔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所有的情绪都到了临界点,那些潜藏在冰面之下的危险,她尚且不明白,但她很清楚,留给她和莉娜的时间,也许真的不多了。 黛尔深吸两口气,难得在莉娜面前表现得严肃。 “你又忘了。” 莉娜更加紧张了。 第一条规矩,不许随便下跪。 她又做错了。 “对不起……” 黛尔打断了她的话,俯下身语重心长地说:“莉娜,对不起没有用的,如果我就是坏人,我就是不想放过你,你说一万句对不起都没有用,下跪也一样,如果别人不想放过你,你就算跪得再快,跪得再标准,也没有用。” 见莉娜依旧有些瑟缩,黛尔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大道理,她别开脸,任由夜里的凉风吹打在脸上。 不能凶兔子……她也不是故意的,要给她时间…… 给她时间…… 黛尔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而莉娜望着她,陷入了片刻的恍惚。 好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也有人这样语重心长地开导过她,照顾过她…… 莉娜试图去回想,记忆却是空白的。 她没有深究,而是拧开了药膏,“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等我给您上完药,您再惩罚……额、不、不是惩罚……再教训我吧。” 黛尔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莉娜已经将药膏挤到了手上,“请让我来吧。” 黛尔见她坚持,心下一转就懂了她的小心思。 这小兔子还是怕她生气。 罢了…… “那辛苦你了。” 话已出口,黛尔才想起一件事—— 早上的浓汤,有一半都洒在了她大腿上。 “等等。” 黛尔心道不好。 她想阻止莉娜,可指尖颤了颤,又怕自己一伸手,会吓到本就胆小的人。 第15章 也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让她丢到了唯一能叫停的机会。 莉娜已经掀开了盖在她腿上的凉毯。 巴掌大的烫伤又红又肿,破皮的水泡边缘皱皱巴巴的,被大腿内侧其他细嫩的肌肤衬得更加可怖。 “抱歉……”莉娜闷声道:“真的对不起。” 从前的低头认错只为保全自己,此时此刻的愧疚才是真心实意,经常被蜡油烫伤的人最能感同身受。 “没关系……唔?!”黛尔话未说尽,忽然浑身紧绷。 她垂眸一看,莉娜的长耳缠住了她的膝盖。 “我得固定住您的腿,这个药的副作用有点大。”莉娜控制着耳朵,将黛尔的腿钳住,“乱动的话,创口裂开会流很多血的。” “你……”黛尔唇角颤了颤,欲言又止。 “老师。”莉娜眼神单纯,“腿再分开一点,好吗?” 黛尔瞧着她的脸,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听话。 精灵族*的药膏,涂上即起效,次日就能见伤口愈合,最多三天,就能使创口恢复如初。 但药力有多强,痛感也就有多强。 “老师,疼的话,就告诉我,我会先慢一点的。” 轻柔的气息近在咫尺,黛尔大脑宕机,道:“不疼啊。” 莉娜愣了几瞬,一本正经道:“因为我还没有涂呢。” “……” 莉娜挤出黄豆粒大小的药膏,熟练地在掌心搓热,然后再覆上黛尔的创口。 !!! 刺啦—— 一阵白烟伴随着铁板煎肉的滋滋响声袅娜升起。 黛尔差点昏过去,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出声。 莉娜沉默地进行着动作。 掌心之下的伤口,皆因她而起,被伤害惯了的人本性纯良,心中的愧疚是翻倍的。 正因为被伤害过,所以知道有多难受,所以不愿意伤害别人。 太痛了。 每一个寂静的深夜,她躲在床底下给自己上药的时候,都只能用耳朵紧紧捂住嘴。 她不敢喊痛,惨叫是不端庄的象征。 祭品只能忍耐。 她习惯了忍耐,也顿时察觉了黛尔的痛苦。 “老师,很疼吗?”莉娜停下动作,“要不我给您吹一吹?” “不用,我没事,你继续吧。” 黛尔试图表现得云淡风轻,她不想展露出太多痛苦,因为不想敏感的兔子内疚。 但汗水已经顺着她的脊背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她感觉自己现在变成了铁板烧的食材,被炙烤的肌肤已经要像五花肉一样两头蜷翘,滋滋冒油了…… 救命…… “肌肉一直这样绷着,会抽筋的,那我帮老师松一松吧。”莉娜迫切地想要弥补她。 垂耳兔柔软的手,在一刻像上帝钓鱼执法的诱饵,幻境里的每一幕都在刺激着黛尔的精神。 她为什么要主动追逐莉娜? 究竟是幻境在蛊惑她,还是她内心深处潜藏的想法在作祟? 无论是哪一种,黛尔都不敢细想。 她绝不能对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有什么逾矩的行为。 黛尔心里有鬼,根本不敢让莉娜多触碰自己。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黛尔定了定神,说:“还是涂药吧。” “好吧。” 莉娜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挤出了更多的药膏。 黛尔微微扬起脖颈,面上是在忍耐上药的疼痛,可急促的呼吸间,藏着那点想要将人衔于齿间的旖旎心思。 她知道这不对。 可—— 兔子真的又香又软。 没有食肉动物可以抵挡这种诱惑。 莉娜啊…… 黛尔在这一刻卑劣地想,如果小兔子是幻境里那副模样,她就能…… 至少问心无愧。 莉娜还在涂药,机械地重复着。 黛尔直接闭上眼睛,不敢再将注意力放在腿上。 精灵族的药膏即刻起效,烫伤边缘泛红的肌肤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创面更加严重的部分也在慢慢愈合。 莉娜停下来观察伤口,余光瞄见了黛尔隐忍的表情。 她又想起了早上那场撕咬。 黛尔也是这样轻蹙眉心,沉默地忍耐。 莉娜凝视她,一双蓝眼睛在夜色里微微眯起来。 黛尔此刻仰着头,痛到承受不起的神情、脖颈上的冷汗,以及微微发颤的指尖…… 桩桩件件,每一处细节,都让莉娜充满了探索欲。 她在忍耐什么?只是痛吗? 那为什么脸红了? 都已经那么痛了,为什么还要惯着自己呢? 如果将她据为己有,她会痛苦吗? 如果……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莉娜浑身一激灵,那些以下犯上的坏心思全都躲回了暗处。 “好了吗?”黛尔问。 莉娜躲开了她的视线,心虚道:“还、还没。” “……那你继续吧。” “嗯。” / “并非老师离开以后,我才产生了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想法,很早以前,在某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我就听到了她过速的心跳。” 第12章 新衣 “老师,我涂好了。” 莉娜放下药膏,思索片刻,重新跪了回去,“我真的错了。” 黛尔感觉自己都要应激了。 一看到莉娜下跪,她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像劣质塑料制成的泡沫板,不堪一击。 她知道要给莉娜时间,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在大喊—— 没有时间了! 焦虑正在她心底疯狂滋生,这份情绪又被许多悬而未决的事情给无限放大。 那个疯女人到底是谁? 到底要去找什么东西? 走廊上的假黛尔又是怎么回事? …… 烫伤已经不痛了,创面凉津津的,但黛尔心里却又焦又躁。 她严肃道:“偏要跪?” 莉娜更多的道歉全都被堵了回去。 她望着黛尔,望向那双因为疼痛而湿润的眼眸。 再度想起了今早的一切。 莉娜的视线停在了黛尔的手腕上。 她居然把老师弄伤了…… “莉娜,回答我。” 黛尔此刻像极了一个老师,莉娜却突然不想做听话的好学生。 她对这个世界还存在那么一点点的侥幸,如果可以被爱,可以被珍惜,可以堂堂正正地像个人那样活下去,她愿意等到明年的春天,再过一个四季。 她需要的已经不是救命稻草了,她需要的是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莉娜犯倔了。 她就是想知道,黛尔对她的好,究竟是不是意外?如果她再一次得寸进尺,黛尔会不会像今早一样纵容她。 “那您打我吧。”莉娜举起左手,说:“请您教训我。” 黛尔盯着她,没有接话,无奈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莉娜两只耳朵又藏到了背后,刚犯起的倔,很快就在这一道目光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硬气了整整三秒,然后—— 怂了。 黛尔打眼一瞧,就知道眼前人怕了。 她想知道这小兔子在犟什么,佯装生气道:“好,找打是吧,我成全你。” 黛尔抓住莉娜的左手,在被她腕骨硌到的刹那,就已经心软得一塌糊涂,嘴硬道:“你说,打几下?” 极端的敏感是诅咒,也是天赋,手腕上的力道有轻微的改变,一松一紧间,莉娜就捕捉到了黛尔的情绪。 她明白眼前人心软了。 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黛尔会心疼她。 人都是贪心的,莉娜也不例外,她想从黛尔身上得到更多。 关心,或者责骂。 老师给的,什么都可以。 “随便。”莉娜浑身都在发抖,她第一次这样说话,还不太熟练,颤着声音给自己拱火,“反正……反正我生下来就是要被欺负的……” 啪—— 黛尔抽了她掌心一下,声音很脆,但是不疼。 只是麻。 麻得莉娜那股倔劲儿又消了。 “让你看的书都白看了?”黛尔抓紧她的手,把人往自己身前拽,“书里就是这样让你自轻自贱的?我是真的要收拾你了。” “我……”莉娜猝不及防,半身一歪,直接栽进了黛尔怀里。 好香。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发昏,所有的叛逆都被这个怀抱给融化了。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莉娜收起了尖刺,耷拉着脑袋说:“我有好好看书的,下次不会这样了。” 毛茸茸的尾巴讨好似地摇了摇,黛尔拿她没办法,直接将人拽起来,拍了拍自己没受伤的那条腿,“坐。” 莉娜没有侧坐,而是直接跨了上来。 黛尔后背一僵。 太近了。 第16章 这小坏兔子…… …… “总之,今天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真的没有怪你,也不会生气,你不要担心。”黛尔没有碰她,两只手抓着凳子边缘,像是在防止自己犯罪,说:“但是不许再说那种混蛋话。” “嗯。”莉娜乖乖点头。 黛尔耐着性子,“也是我太心急了,没有给你足够多的时间,我跟你道歉。” 莉娜突然红了眼眶,她摇了摇头,“没关系,您愿意关心我,我就很高兴了。我会改掉那些不好的习惯……” 她下意识咬紧唇瓣,想要克制涌上喉头的酸意。 “别咬。” 黛尔眼神心疼,伸手将她的唇瓣从贝齿下拯救出来。 再清醒,再克制,还是会在兔子自我伤害的那一刻失去理智。 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就已经迟了。 这个动作,说暧昧,算不上,但师生之间,有点过界了。 黛尔来不及懊悔,怀里就拱入了一颗微微发沉的脑袋。 莉娜不管不顾,放肆地抱紧了黛尔。 她将脸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挡住了已经潮湿的眼眸。 也许这一刻真的只是做梦。 像她这样命不好的人,也许早上就已经摔死了。 绵密的潮意从心口传来,被眼泪浸湿的衣料黏在肌肤上,黛尔感受到了莉娜在哭。 她轻轻地抚摸怀中人的脑袋。 哭吧。 哭过就好了。 半晌,莉娜抖着声音说:“老师,您摸到我的耳朵了……” 是故意的吗? 黛尔:! “抱歉。”黛尔举起手作投降状,“我没注意。” 小兔子的耳朵和大老虎的屁股一样。 莉娜一怔,随后笑起来,她举起耳朵,模仿黛尔,“没关系的……” 就算是故意的,她也愿意。 *** “滚下去……” 华光上挑的眼角兜不住眼泪。 可公主怎么能求饶呢? 她一脚踹向元柚,软绵绵的,不像攻击,像自投罗网。 敏捷的骑士一把钳制住她的脚踝,气定神闲,“殿下,有话好说。” “元柚!”华光气急败坏。 “属下在。” 元柚早就把银色的骑士甲给脱了,她将衬衫袖管撸起来,露出了半截精瘦的小臂。 “你报复我!”华光颤得可怜,只有眼神还在逞强,“我要罚你一百军棍!然后把你吊在城楼上三天三夜!让所有人都拿烂菜叶子砸你!” 元柚取掉面具后,是一张极其清冷的脸,她微微敛眸,再不见小狗的炽热,反而添了几分坏意。 “行,殿下舍得就行,我怎样都行……” “坏东西!”华光实在没招了,羞赧地将脸埋进枕头里装死。 元柚掰过她的脸,放肆道:“只会骂这一句吗?” “你等着!” 元柚忽然笑了,贴在她耳边,柔声表白—— “殿下,我等着,我会永远陪着您。” “永远。” 华光呼吸微滞,扯住她的领口,说:“快点……” “遵命。” *** 赫尔特走后,偌大的庄园,全归黛尔管,莉娜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窗外天光大亮,庭院里响起了女仆们舂捣果酱的声音。 莉娜半梦半醒间朝身旁探了探胳膊。 床单冰凉。 没有人。 她猛地睁开眼睛。 黛尔不见了。 莉娜缓了片刻,将头探出帷幔。 确定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后,她狗狗祟祟地将脑袋埋进了黛尔的枕头里。 香味很淡。 莉娜深深吸了一口。 不够。 就像吸烟一样,试过劲儿大的,再抽劲儿小的,就没滋味了。 莉娜抓紧了黛尔的枕头,就像抓住了她这个人。 夜里的言行太过分,天一亮,她就开始后怕。 带刺的试探是确认真心的下下策,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关心的人,是不敢任性下去的。 莉娜只敢对着黛尔的枕头得寸进尺,然后沉醉其中。 老师是第一个救她的人。 她没有办法不产生依赖。 莉娜趴在枕头里,挤压感带来了轻微的窒息与眩晕,短短几分钟,困意便袭来。 等莉娜再度苏醒,已经是正午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床边站着个人。 潜意识里的恐惧让她顿时绷紧了身体,从前睡过了头,那些教引师就会拿着各种各样的惩戒工具站在床边。 迟了几秒,就要罚几下。 …… “是我。” 黛尔温声开口,她穿了一件水蓝色的亚麻衬衫,外面披着奶白色的金丝马甲,同色系的马术裤包裹着她修长的腿,脚上是一双棕色的半筒皮靴。 衬衫的领口做了当下贵族最喜欢的蔷薇花式,扣上像一朵半开的花,显得人矜贵优雅。 黛尔最顶端的两颗没有扣,她刚刚从后院上来,敞开的花瓣领口下是两条平直的锁骨,她微微出了点汗,莹润的肌肤背着光,依旧擢目。 莉娜看直了眼。 她刚睡醒,头顶的呆毛已经翘到了天上去,两条耳朵更是完全炸了毛。 黛尔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领口上。 懵懵懂懂的小兔球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没有多想,也没有注意到莉娜一瞬间的心虚和发红的耳尖。 “醒了正好,新衣服送来了,试试吧。” 黛尔将挂在门口的新裙子取下来。 “我知道你皮肤敏感,所以特意交代了师傅,让她用进口的丝绸给你做主裙,裙撑和胸衣的外轮廓都用的是水滴骨,很轻,也不勒人,另外,罩纱边缘的丝绒也换成了当下最流行的织花蕾丝……” 莉娜已经完全懵了。 她没想到,黛尔说的给她做衣服,是做这么漂亮的衣服…… 如此精致的裙子,她只在来庄园议事的贵妇人身上瞧见过。 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一条裙子,比从前那些人穿的都要华丽。 裙身在日光照耀下,泛着非常自然的真丝光泽,所有的绑带都用银线压边,胸衣正面镶嵌着一排玫瑰金色的纽扣,每颗纽扣中间还有一枚心形的小粉钻。 用料华贵,真心更是无价。 莉娜看了眼衣橱里那些黑色的长袍,又看了眼黛尔手里拎着的那条。 天壤之别。 赫尔特很有钱,能拥有自己庄园的商人,不会缺买裙子的钱。 可是被要求保持纯洁,摒弃欲望的祭品,是不能穿鲜艳衣裳的,浑身上下都不能有饰品。 衣橱里的长袍,没有任何精细的剪裁,黑色的布袍十分宽大,将她所有的肌肤都牢牢包裹。 被束缚着的,是她的身体,也是她的灵魂。 沉闷的色彩,不合理的设计,都让她本就敏感的少女时期充满阴雨。 赫尔特曾经说过,祭品是不需要穿好衣服的,所以她从来没有穿过漂亮裙子。 哪怕她非常喜欢,也从未得到过。 但是今天,她梦想成真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裙摆,莉娜是胆怯的,她不敢伸出手。 真的可以吗? “做裙子的师傅刚好有时间,就先做了,衬衫和长裤都还在排队。”黛尔假装没有看到她的瑟缩,直接将裙子放进她怀里,“时兴的配饰,我改天带你去店里挑。” 莉娜摩挲着裙面上的双层交线暗纹。 好精致。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认真地对待。 莉娜抬起头,在看向黛尔的那个瞬间,欲语泪先流。 黛尔心里发酸,她轻轻摸了摸莉娜的头,掌心之下的人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用手揩掉滑落的眼泪。 “谢谢……” 黛尔揽过她的肩膀,她懂她的委屈,但没有宣之于口,反而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别赖床了,这太阳都晒屁股了。今天有黄油蝴蝶虾,还有三丝春卷,你上次跟我说想吃松饼,我下午给你做,早上刚做了果酱,到时候再加一点蜂蜜,你肯定喜欢……” 她就这样碎碎念,润物细无声地告诉莉娜,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不会再被欺负了。 莉娜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把脸埋进黛尔的脖颈间,闷声说:“抱抱我。” “好。”黛尔喜上眉梢。 敢提要求了。 也没使用敬词。 都是好兆头。 …… 两个人折腾到日头西斜,才把午餐吃完。 “老师,您什么时候教我骑马?”莉娜揉了揉肚子,“我愿意学。” “不急,你手臂力量太小了,贸然上马很危险。” 黛尔从包里掏出一根弹力带,又指了指天花板,“明天我会让人在这里加装一根杆子。” 第17章 莉娜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视线,最终定格在那根弹力带上。 好熟悉啊。 是绳子吗? 圣教里检验一个人是否虔诚,除了滚钉床等血腥的手段,还有把人捆起来,扔到太阳底下暴晒,据说,如果信徒足够虔诚,主神就会召唤乌云,将阳光遮挡。 莉娜眼神担忧。 黛尔应该不会对她做这种事情吧,那拿绳子做什么? 第13章 露馅 绳子,莉娜很熟悉。 和拳脚棍棒带来的痛苦不同,精神上的磋磨,更令人毛骨悚然。 当粗粝的麻绳缠绕上四肢,人的尊严就即刻丢失了。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 被束缚就意味着被掌控,被掌控就意味着身不由己。 莉娜再一次看向那条弹力带。 她不知道这是辅助引体向上,锻炼手臂力量的训练工具。 她难以自控地想岔了,呼吸微微凝滞,过往的阴影像鬼一样纠缠着她,让她脚底发寒,脊背一寸接一寸地渗出冷汗。 黛尔正在仔细地调整弹力带的宽度,没有注意到莉娜变幻的神情。 交叠、拉长、收紧…… 弹力带每变化一次,莉娜心口的窒息感就重上一分。 皮肤被绳结磨破,鲜血缓慢地将绳丝洇透,虔诚的信徒就应该向主神献祭一切,祭品的血肉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供血不足的四肢从发麻到发冷,再到无法感知,变成残废的错觉让人恐慌,被压迫的神经在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里逐渐坏死…… 莉娜猛然闭上眼睛,她好想下跪。 真的好想。 从前,她并没有反抗的能力,这是她唯一能争取到宽恕的方式,是相对安全的姿势。 她好想跪在地上,像从前那样抱紧自己的脑袋,然后蜷缩起来。 可是“第一条规矩”仿佛伴随着黛尔那个不痛不痒的警告,永远烙印在了她的左手上。 她刚想跪,左手掌心就微微发烫。 不能跪。 不能自轻自贱。 莉娜深吸一口气,努力去克服恐惧的感觉。 她望着黛尔的背影,试图让自己脆弱的精神得到缓解。 老师……应该不会欺负自己的…… 老师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莉娜脸色微微发白,她捏紧了双手,抱着最后一丝期待走到黛尔面前。 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想被掌控。 太可怕了。 但黛尔专注着手上,依旧没看她。 对于马术教练而言,严谨是非常重要的,她不能在调试训练装备的过程中分心,产生任何一点失误,都是对学员的极度不负责。 更何况,她面对的还是小兔子。 黛尔格外认真。 莉娜眸光里带着几分祈求,她不敢打扰黛尔,犹豫几瞬,到底没有张口,自己默默垂下了眼帘。 她偷偷地咬住唇瓣,像在说服自己—— 莉娜,不要任性。 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关心自己的人,别惹她生气…… 疼就疼吧。 …… 莉娜抓紧了自己的裤子,藏在背后的尾巴抖了抖,终于下定了决心。 要听话。 “你先等等我啊,手套落在楼下了,我去拿。”黛尔一边说一边走。 莉娜低低地“嗯”了一声,等黛尔离开后,她拿起了摆在凳子上的弹力带,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绑了起来。 去而复返的黛尔:??? 黛尔前脚踏进门,后脚就愣住了。 她离开的这几分钟,发生了什么? 弹力带成精了? “老师,我准备好了。”莉娜隐忍道:“我会听话的。” “你这是……”黛尔捕捉到莉娜泛白的唇色,恍然大悟,“这是弹力带,帮助你做引体向上,锻炼上肢力量的。” “……哦!”莉娜一愣,脸上的表情光速变化,明明眼前人早就承诺过她,永远不会伤害她,不会强迫她,可她还是在乱想。 莉娜局促道:“抱歉,我理解错了。” “怪我!我没给你讲清楚。”黛尔歉疚不已。 以她对小兔球的了解程度,心下一转,就知道这人应该已经把自己给吓得半死了。 她完全没有计较莉娜的不信任。 要求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因为几天的温暖就完全放下戒备,才是天方夜谭。 “我没事。”莉娜扬起一个乖乖的笑,“不疼的。” “快,我帮你解开。”黛尔急步绕到她背后,突然就傻眼了。 她看着十几个绳结,无从下手。 从哪儿开始解? 身后人迟迟没有动作,莉娜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黛尔,是不会吗? 在圣教里,殉道者献祭自身之前,为了让肉身在烈火之中仍能保持原状,通常会用浸泡过明矾并涂抹着黏土浆的麻绳将身体禁锢。 同时,在忏悔、礼拜等场合里,都要求教徒束缚自身,以表现虔诚之心,摒弃俗世欲望。 所以,圣教信徒,大都会简单的自缚,像黛尔原身那样有一定教内地位的教引师要辅助殉道者完成仪式,会的更多。 莉娜将注意力放到了背后,那并不是非常难的缠绕体系,稍微有点经验的,打眼一瞧就能解开,黛尔在磨蹭什么? 如果她不会,那么,她也是滥竽充数的? 或者,她根本不是圣教信徒,根本不是教引师?! 莉娜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没有吱声。 黛尔心中警铃大作。 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她最近恶补了许多与圣教相关的东西,但圣教教义体系庞大,原身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她自己却还没入门。 黛尔明白,自己已经在暴露的边缘了。 救命…… 黛尔硬着头皮,非常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绳结以及走向,像拆弹专家一样前后绕了一圈。 最终,略过保险绳,错过绕接口,成功地选择了—— 最错误的方向! 黛尔自信一拉,先听见的,是弹力带的摩擦声,再是绳结锁紧的声音,最后是莉娜的轻哼。 “唔——” 做错事的感觉让黛尔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在莉娜没看见的角落里,一条白色的尾巴正像风扇一样,三百六十度高速甩动。 完啦! 八成露馅了! “老师……”莉娜脸色微微泛红,提醒道:“是、是旁边。” 旁边是哪边啊?! 黛尔头顶上的耳朵冒出来又被她自己给拍回去。 “好……好,我知道的。” 知道个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黛尔进门时太惊讶,忘了关门,前来送水果的女仆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 ?! 莉娜率先发现了她,在一瞬的惊慌后,她没有提醒黛尔,反而挑了挑眉。 充满挑衅意味。 女仆先是一怔,随后仓皇低下头,端着水果匆匆跑了。 黛尔在莉娜背后,完全没注意到刚刚的暗流汹涌。 她一紧张,手上力道没把住,又刚好掐到被拉至极限的那一截,一声脆响后,弹力带崩断了。 还没派上用场,就已经光荣牺牲。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额……” “额……”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你先说。”这个瞬间,黛尔有点不敢直视她。 真的露馅了。 “我、我……”莉娜一开口,就是习惯性的道歉,可想到黛尔不喜欢,已经到嘴边的话临时改了,“我没事,刚刚那一下……不疼的。” 话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莉娜说完就闭上眼睛。 死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疼? 那是什么感觉? 难道是爽吗? 黛尔被噎了一下,怀疑这是小坏兔子的揶揄。 她没计较,定了定神,故作镇定,“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带你去橡树林集市买新的。” “好!” …… 深夜。 沿着中心广场一路北上,绕过矗立在中轴线上的白鸦教堂,再步过一条清澈的小溪,就能来到城镇的边缘,这里有一大片橡树林,繁茂的枝叶间闪烁着幽幽绿光,那就是游商们给出的安全信号—— 今晚可交易。 森林里的小道上长满了红色的蘑菇,元柚蹲在地上观察了片刻,拔起一个就要往嘴里塞。 华光背对着她,似有所感,道:“不许乱吃东西。” “哦。”元柚顿住,乖乖将蘑菇扔到一旁,眨眼就蹭回了公主身边。 被她扔到草丛里的蘑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原本的红伞白杆直接气成了黑伞白杆,它小发雷霆,骂了一句蘑菇语,又自己蹦回了土坑里。 第18章 “元柚,这个喜欢吗?”华光拿起了一个给小狗用的止咬嘴套,粉红色的皮套搭配银色的金属圈。 一旦扣上了,再也别想咬人。 元柚看了一眼,旋即委屈地垂下眼睛,蜷长的羽睫投落一片阴影,整个人快碎掉了,也没提出异议。 “殿下喜欢,我都可以……” 华光将东西放下,捧起破碎小狗的脸,情真意切道:“逗你呢。” 元柚一哄就好,顶着泛红的眼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嗯。” 清冷的脸和湿红的眼,才是绝配。 华光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里藏着恶劣,“我真是爱死你了。” 元柚听到她的表白,没有听出背后的坏意,这方面,她纯情得很,闻言便小脸通红,弱声回道:“殿下,我也爱您。” 她说完就羞涩地别过头,红透的耳朵,马上就要滴血了。 …… “哇!这个南瓜会发光诶!” 这是莉娜生平第一次踏出庄园,外面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无比新奇。 仿佛空气,都是另外一个味道。 “老师!”莉娜指着货摊上摇摇晃晃的玩具,问道:“这个是什么?” 黛尔跟在她身后,不厌其烦地回答每一个问题,“那是不倒翁。” “那这个是什么?”莉娜指着悬浮在眼前的瓶子,“好神奇,它会飞。” “哦!美丽的姑娘,这是魔法记忆瓶,可以复制人的声音,想听的时候,永远都能听。”游商激情介绍,“真的宝贝,真的妙,用过您才会知道,这是最后一个了,您要吗?” 莉娜望着飘浮到自己手里的瓶子,她很喜欢,可是她没有钱。 问黛尔要吗? 她不敢,也觉得不好意思。 莉娜咬了咬唇,将瓶子递还给游商,“算了,我不……” 黛尔先她一步将金币递给了游商,“喜欢就买,我有钱。” “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第14章 利诱 莉娜先是一惊,下意识想拒绝。 “不……” 可黛尔似乎早已预判了她的话,直接道:“别说不要,得到就是最快祛魅的方式,至少以后再有人拿这瓶子给你,你不会觉得稀奇,不会被骗了……” 黛尔意识到自己又在说教,她不禁有些恍惚。 怎么越来越爱教育人了? 这老师当上瘾了? 黛尔顿了顿,“……反正,只要你能开心,这钱就花得值,我有的是钱,你不用担心。” 【不管了,接。】 【如果能被富姐看上,就算让我开豪车,住别墅,我也愿意。】 【楼上,好处说完了,坏处呢?】 【不是,几天不见,你们就都倒戈了?你们都相信这教引师的嘴脸了?】 【对呀,你们别忘了她之前在走廊上说的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根本不是一个人。】 【你们不觉得这个世界观很混乱吗?蒸汽时代哪儿来的沐浴露?】 【同意楼上,首款接近现代沐浴露的产品是在20世纪中叶才出现的。】[1] 【咱们看的又不是论文,别管那么多啦。】 莉娜没有注意到弹幕的讨论,她望着黛尔,有片刻的出神。 老师的长篇大论,她不觉得厌烦,内心深处甚至涌起了一些微妙的冲动。 被老师教育,还挺幸福的…… 有点喜欢。 “我知道了。”莉娜乖乖点头,顺势提出要求:“老师,我还想要两条贝壳手链,我们一人一条,好不好?” 她指着小摊上堆叠的饰品,一双蓝眼睛里闪烁着单纯的渴望。 黛尔自然不会拒绝,非常爽快地买了单。 “谢谢老师。”莉娜试探着攀上黛尔的胳膊,见她没有拒绝,才大着胆子紧紧挽住。 主动贴上来的人身上带着非常清新的香味,夜里相拥而眠时,黛尔不止一次地偷偷细嗅过。 她对这味道没有抵抗力。 食欲本身就很难控制。 小兔球太香了。 如果能让白狼咬一口…… “老师!” 黛尔差点变成色中饿鬼,好在莉娜将她的魂给唤了回来。 “怎么了?” “喜欢您。”莉娜眼眸里盈满笑意,“谢谢您带我出来玩。” 黛尔心里那头小狼傲娇地甩了甩尾巴。 她面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面对莉娜的“示爱”,她有些手足无措,刻意回避了前半句,温声道:“不用谢,玩得高兴就好。” “嗯!”莉娜挽紧了手中的胳膊,脸上一派天真,可—— 她暗里正仔细感受着衣料之下,属于老师的体温…… 两人一路往里走,彩色的星光在四周游动,如梦似幻。 恰在拐角处,黛尔同华光擦肩而过。 ! 她心里骤然一紧。 与此同时,华光也似有所感,顿住脚步。 两人同时转头。 四目相接,她们望着彼此,在几个瞬间默契地陷入沉默。 没错,就是这张脸。 黛尔终于确定,这张脸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可是,在哪里呢? 华光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心中虽然了无波澜,但还是停住了几秒,因为她感受到了黛尔的探究与疑惑。 王室争斗激烈,诡谲云涌,她从小便擅长察言观色,黛尔的异样,她几乎一瞬就捕捉到了。 这个人是谁? 莉娜跟着黛尔停下脚步,但注意力却被地上的蘑菇吸引。 遍地红蘑菇中有一朵很突兀,是黑红色的,她蹲下端详,片刻直接将它拔了出来。 元柚恰在此时开口,“这个不能吃。” 陌生人的声音让莉娜惊了一下,她一个没拿稳,蘑菇就头朝下,摔在地上。 第二次被人从坑位里拔出来的蘑菇:? “嗯。”莉娜小心翼翼地瞄了元柚一眼。 “你的耳朵很漂亮。”元柚不吝夸奖。 莉娜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怯怯地说:“谢谢。” 无声的对视很快就结束了。 黛尔微微一笑,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华光也回了个假笑,留下三分薄面后,拉着元柚就走了。 “老师,您在看什么?” 黛尔收回目光,说:“没什么,走吧。” …… “喜欢耳朵?”华光停下脚步,突然冷脸,“是吗?” 元柚懵懂地眨了眨眼,“喜欢。” 她从小就跟在华光身边,两个人走路还摇摇晃晃的时候就认识了。 公主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她都了如指掌。 此时此刻,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公主又醋了。 元柚不解释,还故意拱火:“她的耳朵很漂亮*,我真的很喜欢。” 华光哼笑两声,尾调冷得能冻死人。 “元柚……”她摸上元柚的脸颊,起初还很温柔,长指一路向下,拂过喉骨时突然用力,使劲掐住了眼前纤长的脖颈,“好样的。” “唔——” 元柚像是完全没料到一般,眼神无辜,“殿下?!” 她皮肤白,很快眼圈就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也同样心生恶意。 越破碎,越是惹人欺负。 华光最受不了这个表情,“你这双眼睛不老实,我想把它们剜出来。” 窒息的感觉让元柚双腿发软,喉头涩滞,说不出话。 骑士想要反抗,不过翻手之间。 但她没有,公主给的一切,她只会乖乖承受。 元柚艰难地点了点头,就像在说—— 公主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别说一双眼睛,就算是命,也可以。 华光将人拽到身前,咬牙说:“我回去就让人给你弄一副狗耳朵,你这么喜欢,最好日日夜夜都戴着。” 元柚被扯得一踉跄,不知死活地接了一句:“好啊。” “你给我等着。”华光将人推开。 元柚一脸委屈地杵在原地,过速的心跳却暴露了她的“恶劣”。 其实,早就等着了。 华光还想训她,余光却瞥见了地摊上的几枚徽章。 镶嵌在黄金上的翠榴石正散发着晃眼的火彩,刀插玫瑰的花样,显然是某个家族的图腾。 她随手拿起一枚观察,纹章院和认证处的标记清晰可见。 “这可是正版货,就这么三枚。”坐在一旁的游商搓了搓手。 华光没有接话,她心中已然生疑。 怎么会有人卖家族徽章? 她敏锐地想到了许多可能—— 家族内斗? 权力相杀? 还是痴人私奔? 什么原因会促使一个贵族卖掉象征着荣誉的徽章? 华光当即买下全部,快步回到马车上,她将其中一枚递给元柚,“回去以后,查查这是哪个家族,以及,有谁脱离了,或是,有谁失踪了。” 第19章 “明白。”元柚接徽章时故意摩擦了一下华光的指尖,“我会去查的。” 十指连心,华光轻轻咬牙,忍耐到了极限。 元柚啊…… 刚刚还是听见一句表白就脸红的纯情小狗,怎么现在又变成坏东西了? 华光环抱双臂,说:“我看你是皮痒了。” “属下没有。” 华光美眸里的笑意逐渐敛去,她看了眼自己的脚边,一言不发。 元柚呼吸一滞,当即跪了过去,“殿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华光俯下身,“对你太好了,你不习惯是吧?” 她掐住元柚的脸,“回宫——” “看我怎么收拾你。” *** 庄园非常大,一入夜,低矮的仓库就完全被暗色吞没。 女仆拎着油灯,穿梭在货架间清点食材。 寒气从门缝里爬进来,缓慢地尾随着她,摇曳的火光照亮了玻璃罐里的咸菜,女仆一罐一罐地数。 突然—— 货架上空了一块,本该摆放着玻璃罐的地方,被一颗人头取代。 “啊!” 女仆短促地惊叫一声,油灯摔在地上,微弱的光亮里,莉娜缓慢地勾起唇角。 “你昨天,都看到了什么?”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冷,蓝色的眼睛里没有温度。 像鬼。 女仆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莉娜从货架对面绕过来,“你也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吧。” “小姐!”女仆当即跪下去,“小姐,我不会说出去的!您和淑女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不想回到劳工局!” 在庄园里,包吃包住,单人单间,上一休一,还能拿薪水。 回了劳工局,吃住必须靠义务劳动换,每天也就两片黑面包,运气好才能吃到动物内脏,累死累活一天,还要和几十个人一起挤在大通铺里,更没有薪水可以领。 女仆显然误会了莉娜和黛尔,两个人的“奸情”对她来说就像烫手的山芋。 现在庄园里,黛尔有赶人的权力,她不是不敢得罪莉娜,是不敢得罪她背后的黛尔。 莉娜明白她的心思,书里讲的借势,她也学会了,自身力量不够强大的时候,“狐假虎威”也能事半功倍。 “怎么会呢?”莉娜唇角勾起一抹笑,几步上前,亲昵地将人扶起来,“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女仆惶恐道:“您、您说。” “帮我盯着女仆长,如果她有任何异动,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如果你做得好,她的位置,就是你的。” 女仆长,就是那个在窗下监视的人,赫尔特的眼线。 女仆长是女仆之首,薪水是普通女仆的五倍,还不需要干重活。 油灯倏然灭了,夜色抹掉了莉娜眸光里的算计与淡漠,也藏住了女仆的惊喜,她急忙表忠心道:“从今往后——” “我就是您的人了。” 第15章 积木 窗外夜色正美,房间里充盈着清甜的熏香。 原本陈列着圣教用品的玻璃柜被彻底清空了,崭新的衣裙将橱柜塞得满满当当,羊绒地毯上堆叠着还未拆封的玩具。 小到机械青蛙,大到五米长的风筝,不倒翁、立体拼图、胡桃夹子等等…… 应有尽有。 奶白色的帷幔削淡了烛光,莉娜正盘腿坐在床上玩积木。 她十分认真地搭建着自己的“积木大厦”,蓝色的眼眸里尽是孩童般的烂漫与天真。 黛尔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抓着积木,心思却不在玩具本身。 自打那夜从橡树林集市回来,她就搜罗了许多玩具回家。 因为她发现小兔子一样都没玩过。 莉娜的童年,充斥着暴力,一个尚未迎接初潮的女孩本应该和同龄人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圣教的内容,成年人都未必可以接受,她却要日夜面对。 这样黑暗的童年里,天性敏感的垂耳兔甚至找不到一个布娃娃聊以慰藉。 黛尔无法想象,那么多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独自蜷缩在被窝里的莉娜,是如何度过的…… 小兔子分明那么胆小,她该有多害怕呢? 黛尔的目光,第三次不受控制地落在莉娜身上,她瞧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眼前回闪的都是刺目的绝望。 她来得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 如果她能早一点穿进书里,也许莉娜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不会因为得到一个积木玩具而兴奋半天…… 黛尔看着莉娜,眼底挂上几分心疼。 一切外露的情绪,都是无法压抑的部分。 她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方块,试图压抑心下翻涌的酸涩气泡,几个来回间不小心碰倒了自己堆的积木。 “哈哈。”莉娜用两条耳朵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乖声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黛尔被她的情绪感染,眸光里的悲伤还未褪尽,唇角就先一步勾起弧弯。 她顺着莉娜的话,宠溺道:“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请求莉娜小姐,画一只小小乌龟吗?一会儿我的脸上该画不下了。” 黛尔的“积木大厦”此前已经坍塌了三次,按照游戏规则,输的人要被对方画乌龟。 而且要画在脸上。 莉娜挪开一条耳朵,视线刚对上黛尔的脸,就忍俊不禁。 三只小乌龟整整齐齐地趴在原本冷厉的面庞上。 纵然黛尔的五官锐利,气质疏离,也在这一瞬显得十分滑稽。 莉娜看向她那双眼睛时,黛尔正好收回了所有负面的情绪,留给她的只剩下纯粹的温柔笑意。 忧愁、痛苦、迷惘…… 这一切,小狼打算独自一人承担。 如果可以,她希望垂耳兔能一直高兴。 “当然。”莉娜画第一只乌龟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毕竟这样的行为,左右像是一种冒犯。 可冒犯的次数多了,她胆子也就大了。 毕竟,黛尔一直在纵容她。 一直。 莉娜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做得再过分一点,老师也不会生气…… 是吗? 如果她再过分一点…… 莉娜愣在原地,抓着画笔的手颤了颤。 黛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开口,“怎么了?” “啊!” 莉娜满脸都写着两个字—— 心虚。 她回过神来,顶着一张大红脸靠近,炸毛的尾巴比平常大上一圈,金色的绒毛,看起来就很好揉。 “没、没什么!那我要开始画了。” “嗯。”黛尔稍稍将脸侧开,主动将空白的部分递上。 冰冷的笔尖落在脸颊上,黛尔无暇感受那缓慢的移动,因为她又一次嗅到了独属于垂耳兔的香气。 食欲再度被勾起,黛尔只想去忏悔室上吊。 怎么就那么馋? 黛尔阖上眼睛,在思绪越轨的前一刻,默默咬紧了自己的犬齿。 笔尖之下是正在用力的咬肌,莉娜动作微顿,抬起眼眸,这才发觉黛尔已经闭上了双眼。 咬牙做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是忍耐。 因为上药那一次,黛尔也是这样的表现—— 她轻轻蹙着眉,面上是承受不起的神情。 那次是伤口痛,这次也许是笔尖太凉。 可眼睑下一汪淡淡的红晕又作何解释? 莉娜心生探究,主动凑上去,她想近一点,这样才能看得清楚。 温热的呼吸骤然靠近,黛尔猛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莉娜下意识地瑟缩,片刻又重新凑上去。 过度压抑自己一定会遭报应。 黛尔感觉自己被上帝报复了,她本来就脆弱的自制力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 从来都是她俯视莉娜,如今变成了仰视。 她好不习惯。 蜡烛快烧没了,晃动的火光越来越暗,夜色涌进了床帏里,香气模糊了视线,黛尔眸光下移,瞳孔却已经失焦。 她盯住了莉娜的唇。 像盯紧了猎物。 鼻息相闻间,凌乱的心跳代替了苍白的语言。 “老师……” 莉娜率先开口,又顿住不言。 老师是想亲自己吗? 莉娜尾巴颤了颤,鼓起勇气,小声道:“我愿意。” 黛尔那根紧绷的弦在断裂的边缘震颤,她呼吸渐沉,酝酿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莉娜攥紧了衣角。 她从来没有做过,第一次,总是有点紧张。 但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被黛尔的余光捕捉到。 ! 理智瞬间回笼,黛尔往后仰,将危险又暧昧的距离彻底拉开。 直到再无可能。 “我不是那个意思。”黛尔嗓音涩哑,七个字出口,反而欲盖弥彰。 第20章 她以为莉娜在害怕,以为莉娜的迎合是讨好,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小兔子拿她当老师,她却想…… 她才是天下第一大混球! 莉娜没有接话,两条耳朵在头顶上弯出了两个问号。 不是接吻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她能感觉到黛尔这个瞬间的回避。 老师……是厌恶自己靠近吗? 莉娜心尖抽痛,仿佛被人用刀削去了半截。 她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戳了戳黛尔的胳膊,弱声道:“对不起老师……您不喜欢我靠近,我以后再也不……” 她话音未落就被黛尔抓进怀里,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再胡思乱想,我就要狠狠打了。” 莉娜没感觉疼,一张小脸烧得通红,方才还空落落的心,眨眼又被填补完好,她耷拉着脑袋,说:“知道了,我改嘛。” 颇有些撒娇的味道。 黛尔拿她完全没办法。 近了也不行,远了更不行,只能这样不远不近地哄着。 不清不楚地抱着。 蜡烛燃尽的前一秒,帷幔里的两道影子,相拥着躺倒。 然后抱得更紧。 窗棂外,一只通体乌黑的喜鹊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血红色的眸子正诡异地转动着。 *** 翌日清晨,莉娜半梦半醒间,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 即便一直待在安全的环境里,那些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还是会在她精神脆弱的时刻喷涌而出。 莉娜猛然清醒,她蜷缩在被窝里,怯怯地掀起眼帘。 好在,床边站着的人是黛尔。 “老师……”莉娜主动坐起来,她还想说什么,脖颈却被一把捏住。 “呃!” “还在睡呢?”黛尔眼神阴狠,“我在课业室里等你好久了,我给你准备了特别多的好玩意儿,别让我失望啊。” 莉娜眼神惊恐。 黛尔的目光变得和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莉娜试图从眼前人身上找到破绽。 或许只是长得一样…… 或许…… 不,就连声音都是一样的。 “老师……我做错什么了吗……”莉娜呼吸不畅,被掐得流出眼泪,她小心翼翼地握住黛尔的手腕,祈求道:“别、别讨厌我……我都可以改的……” “没有。”黛尔冷笑两声,将她一把扔到地上,“我就想打你,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不想再陪你玩什么救赎游戏了,听明白了吗?” 手臂磕在冷硬的地板上,莉娜疼得浑身哆嗦,她望着眼前狰狞可怖的黛尔,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老师的承诺。 “莉娜,我绝不会伤害你的。” “莉娜,我是心疼你啊……” “莉娜,不要跪。” 莉娜呼吸急促,她在这一声声的叮嘱之中勉强平复下来。 不对,眼前这个人,更像是走廊上那个冒牌货。 莉娜看向她的手腕。 没有手链! 黛尔分明答应过她,在橡树林集市里买的那条贝壳手链,会永远戴着的! “你……”莉娜一边向后挪,一边说:“你不是老师!” “你不是我的老师!” “被你发现了。”冒牌货抬起脚,准备踹她,“对啊,我不是,你让你的老师来救你啊……” “救命!” 第16章 闹鬼 “莉娜?” 黛尔从浅眠中惊醒,她眼睛还没有睁开,手就已经摸上了莉娜的脑袋。 掌心迅速被冷汗沾湿,她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凑近,“莉娜!醒醒!” “不、不要……求求……” 莉娜喉间疯狂地逸出呜咽,她眉心紧蹙,唇无血色,仿佛在经历极其痛苦的事情。 黛尔喊不醒她,只能上手轻推。 莉娜细微地抽搐了几下,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黛尔那张脸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 刚刚还在殴打她的人,此刻眼含担忧,眉目间满是心疼。 太割裂了。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一个令人毛骨悚然,一个却诱人靠近。 莉娜眼前出现重影,两个黛尔同时出现。 阴狠交织着温柔,她感觉自己被掳进了撒旦的巢穴,已经无法分辨痛苦与欢愉,在疯狂的堕落中,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呕——” 莉娜一把推开黛尔,撑在床边干呕。 她吐不出东西,反而先咯了一口血。 血气在口腔中弥漫开,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救命…… 少女清瘦纤弱的轮廓在细微的抽泣声中不停地打颤。 被推远的黛尔不敢挪动,不敢张口,甚至不敢呼吸。 她好怕自己就是莉娜恐惧的源头。 怕到恨不得立刻躲起来。 黛尔蜷缩在角落里,试图降低存在感。 几个眨眼的功夫,莉娜突然转过了头。 短短几瞬,她气场大变,充血的眼眸里戾气翻涌。 她苍白着脸,像女鬼一样,一边朝黛尔爬近,一边质问:“你有没有意想过我?” 完全是要追魂索命的节奏。 “没、没有!”黛尔立刻否认,试图用摇头来掩饰自己飘忽不定的眼神。 她心里发虚,不敢看莉娜的眼睛。 “是吗?” 莉娜跪直身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黛尔。 黛尔将脸转向冰凉的墙壁,撒谎道:“真的没有。” 莉娜唇角挂着血,膝行向前,道:“我还没有说意想什么呢,你就开始否认了?” 这就是不打自招。 莉娜进一步,“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敢看我?” 黛尔往后挪一步,紧闭双眼,“你别这样。” “老师,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越是逃避,越是引人深究,莉娜加快了膝行的速度。 她逃她追。 很快,莉娜就将黛尔堵在了角落。 “老师,看看我啊。” “问心无愧,就应该睁开眼睛。” “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啊!” …… 莉娜抓住了黛尔的两个膝盖,试图将蜷缩的人掰正。 “莉娜,你又跟我犯浑是吧。”黛尔终于睁开眼睛,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是舍不得吼她,“松手。” 莉娜脸上毫无惧色,两条耳朵在脑袋顶上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犯浑? 美人嗔怒,近在咫尺。 素日里满面冷霜,矜贵自持的老师,此刻手足无措,强装镇定,慌得眼角都泛红了。 谁又能忍住不犯浑? 莉娜得寸进尺,“那我错了,收拾我吧。” 黛尔又一次闭上眼睛,她只恨自己不会诵念清心咒,东方的仙子仙君已经不能拯救她了,如果神的旨意能够挽救一个对落难少女动心的灵魂,她愿意将圣经烧成灰烬,日日冲泡服用。 可惜,教堂里的祷告,神都听不见,更何况,是帷幔里的。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莉娜不依不饶,“究竟在回避什么?” 黛尔呼吸渐沉,她不敢推搡莉娜,在一声声质问中,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忏悔室。 “别闹了……算我求你……我真的不想犯罪……” “你脸好红啊。”莉娜油盐不进。 “……” 黛尔嘴硬道:“我这是气的!” 莉娜没有回应,而是摸上了自己的睡衣扣子,一字一句充满诱惑,“老师,我会让你彻底坦诚!” “不!” 黛尔用手捂住眼睛。 几秒钟后—— 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一切都没有失控。 黛尔茫然地睁开眼睛,莉娜根本没有靠近,她依旧趴在床边。 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短暂的梦。 可所有的触感,都是那样的真实,就连垂耳兔的香气,都依旧萦绕在鼻尖。 怎么回事? 闹鬼了? 【你们刚刚……看到了吗?】 【那教引师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小兔子却没有反应……】 【那兔球好像听不见后面的动静。】 【你们看那个落地钟,兔子咯血正好是半夜三点整,现在分针才走了一圈。】 【绝对不止一分钟,那教引师起码说了五分钟的话!】 【救命——】 【我不敢看了,在搞什么?】 莉娜无暇顾及弹幕,她好半晌才从咯血的感觉里缓过神。 “老师……” 莉娜转过头,淌着冷汗,泪眼涟涟地瞧着黛尔,弱声开口,“老师,您是我的老师吗?” 黛尔不答反问,“你是莉娜吗?” 莉娜一愣,乖乖点头,“我是啊……” 她举起自己的左手,亮出了在橡树林集市购买的手链。 第21章 黛尔看到她的动作,立刻点头,“我、我也有的!” 她也亮出了自己的那条贝壳手链。 两个人凝望着彼此,从对方惊惧的眼神里回过味来。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莉娜主动靠近黛尔,还没有开口求拥抱,就被直接捞进了怀里。 黛尔今晚的拥抱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慌。 她几乎是勒着小兔子。 莉娜面朝她,将脸埋在她的心口。 被勒住的感觉让她找回了些许安全感,“再紧一点……” 黛尔闻言照做。 两个人沉默地紧紧相拥。 后半夜,更阑人静,窗外枯枝招展,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形如鬼魅,张牙舞爪。 此刻的房间,像一座被世人遗忘的荒岛。 “还好……”黛尔嗓音涩哑,“还好有你……别怕,都会过去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她其实没有办法。 甚至没有一点头绪。 但她必须站出来。 接二连三的荒唐事让黛尔面上浮现出疲色,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哄着莉娜。 “都会好起来的……” 莉娜神色恹恹,她听见了黛尔胸腔里凌乱的心跳,明白老师也在怕。 莉娜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刻,她枕着黛尔,将梦里发生的一切缓缓讲了出来。 黛尔只听了几句,就打断了她,“别说了……也别再去回想,你梦里那个我,一定是冒牌货。” “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您,老师不会伤害我的,我都记得。” 黛尔揉了揉她的脑袋。 莉娜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温,思绪也变得清明,她问道:“那您也遇到麻烦了吗?” 黛尔想说什么,唇瓣翕动片刻又紧紧闭上。 她该怎么说? 说莉娜引诱她? 还是说自己没有定力? 怎么说都不合适。 “我瞧见了另一个你,好凶啊,冲上来就要揍我。”黛尔撒了个谎,“我差点被你打成猪头。” 莉娜抬起脑袋,难以置信,“我……怎么会?”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也不会伤害老师的。” 黛尔“嗯”了一声。 她不允许自己出格,幻境里那一次追逐,还可以说是身不由己,如今,是没有任何借口了。 她绝不会对一个落难的少女下手。 “莉娜啊……” 我该拿你怎么办? 黛尔低声呢喃。 道德不允许她过界。 好痛苦。 真假黛尔、真假莉娜、赫尔特的监视、华光的态度…… 桩桩件件都在磋磨黛尔的精神。 她低下头,想用指尖轻抚莉娜的脸颊,寻求片刻慰藉,又在即将碰上时顿住。 算了。 有一便有二。 她不敢再放纵了,可懵懂的莉娜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指。 “老师,您的手好凉啊。”莉娜用耳朵裹住她的手,用最柔软的绒毛温暖她,“我帮您捂一捂。” 黛尔先是一怔,随后在心中自嘲。 完了。 莉娜对于她来说好像真的是一种无法抵抗的诱惑。 她又想去浴室了。 两个人拥抱了很久,直到彼此都放松下来才分开。 月亮变得很薄,夜色逐渐退去,远天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 精神一松懈,莉娜才感受到手臂上的刺痛。 她掀开床幔,借着窗外的微光打量—— 是一条新鲜的血痕! 黛尔一把抓过她的手臂,“不是梦吗!怎么受伤了?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莉娜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没有,就这一条。” “什么叫就这一条啊……” 黛尔整个人都炸毛了。 到底是谁在伤害她的小兔球! “没事的……不是很疼。”莉娜感觉眼前人比自己还紧张,她突然生出了几分扭曲的快意。 原来,受伤会让老师这么在意啊…… 那如果一直受伤,老师是不是就会一直在意自己呢…… 莉娜尾巴颤了颤,咽下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宽慰道:“老师,我真的没事,反正有精灵族的药膏,擦一擦马上就好了,也许,真的只是闹鬼了。” 黛尔无比心疼,却又无可奈何,“这太恐怖了……” 按下葫芦浮起瓢。 女仆突然来报—— “黛尔女士,莉娜小姐,赫尔金女士已经到庄园了,她说,是替哥哥赫尔特先生来检验一下这段时间的教引成果。” 莉娜:! 黛尔:! 监工已到! 要露馅了! / “我真的太爱她了,我想把她据为己有,可那太自私了,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剥夺她的自由,我更加不能伤害她,我下不了手,我能怎么办呢?” “黛尔她真的要把我给逼死了。” “她什么时候才会把目光全部放在我身上?没错,就是我受伤的时候,我不想利用她的善良,这太下作了!可是看到她因为我的伤口而紧张抓狂,我就好爽啊……” “老师,至少这一刻,您的注意力全部属于我了。” 第17章 姑姑 一辆四轮大马车停在庄园门口,镀金的辐条在晨曦里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马夫躬身敲响车门,小心翼翼地开口:“淑女,已经到了。” 半晌,车厢里才传出动静,女仆将门推开一条小缝,道:“可以摆凳了。” 马夫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仿佛车厢里坐着的,是凶神恶煞的魔鬼。 “是。” 他跳下马车,将一块用黄铜包边的木质台阶安放好,随后连退几步站到了马车后面,生怕碍着贵人的眼。 女仆穿着裤装制服,先一步走下马车,她伸出右手,上面戴着白手套。 即便是贴身伺候的人,也不可以直接接触主人。 片刻,一截白皙的手腕从车厢里探了出来。 赫尔金戴着一双蕾丝手套,身穿一件亮紫色的长裙,脚踩鳄鱼皮制成的高跟靴,一头火红的长发格外显眼。 那是一种超越时代的张扬,却又实在明艳,令人过目不忘。 她搭上女仆的手,缓步走下台阶,全程一言不发。 所有伺候她的人,连呼吸都是收敛的。 莉娜也跟着紧张起来,她从来都不知道,赫尔特还有个亲妹妹。 “别怕。”黛尔站在她身边,低声安慰。 “嗯。”莉娜挺直了肩背,自从三餐调整以后,她面上逐渐有了血色。 在黛尔的不停鼓励之下,她也学会了正眼看人,怯懦感退去的同时,苦相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一身裁剪得体、用料华贵的长裙,衬得她愈发明媚。 管家瞧着赫尔金走近,谄媚上前,“不知您要来,真是怠慢了。” 女仆侧身抬手,挡住管家,道:“淑女不喜欢跟男人靠得太近,滚远点。” 手下人的无礼,赫尔金视若无睹,她举起折扇,指了指管家,随后甩开扇叶,遮住了自己的鼻子,一开口就带着轻飘飘的刻薄,“臭。” 人,臭。 见人下菜碟的攀附心思,也臭。 管家脸涨得通红,尴尬地退到一旁,庄园里其他想拍马屁的人也纷纷低下脑袋,生怕祸临己身。 赫尔金环视一圈,轻蔑又冷漠的眼神最终停在了莉娜身上。 她缓步走近,站定以后才意味深长地开口:“养你的人,还真是用心啊。” 莉娜心跳加速,一紧张,藏在背后的两条耳朵就搅在了一起。 她不接赫尔金的话,只是乖巧喊道:“姑姑……” 姑姑? 赫尔金疏冷的眼神因为这一声柔软的呼唤而出现了片刻的空洞。 黛尔捕捉到了她的反应,默不作声。 “嗯。”赫尔金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又转向黛尔,“这位想必就是教引师小姐吧。” “是。”黛尔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赫尔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开门见山,“您不是教引师吧,瞧着不像是信教之人啊。” 一语如惊雷。 仆役们相互递着眼色,莉娜攥紧了裙边。 黛尔呼吸微滞,又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反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教了她这么长时间,赫尔特突然派个人来污蔑我,想赖账吗?” 赫尔金也是混血人族,她有一半是红狐狸,此刻美眸微转,唇角挂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开个玩笑嘛。” 言多必失,黛尔不接话。 赫尔金话锋一转,“我既然来了,就要完成他交代的任务,教引师小姐准备怎么展示自己的成果呢?” 莉娜后背浸出了冷汗。 “莉娜昨晚学得太迟了,还没有好好休息。”黛尔出言婉拒,“只怕今天不便展示。” “没关系。”赫尔金立刻接话,连敬词都不用了,道:“我对圣教也蛮感兴趣,不如这样,你也亲手教教我,有几斤几两,自然清清楚楚。” 第22章 黛尔:? 莉娜:? 赫尔金脱下自己的蕾丝手套,露出一双素白纤细的手,她将手套扔给女仆,用扇子点住黛尔的肩膀,一字一句道—— “不敢吗?” “不行!”莉娜脱口而出。 赫尔金看向她,棕色的竖瞳略显狡黠,“我的小侄女不愿意啊,为什么呢?她又不是你的女朋友,跟我玩玩,怎么了?” 莉娜一想到她们俩人会单独接触,心里就堵得慌。 老师只能是她的! 占有欲疯狂作祟,莉娜的语气都变得尖锐,“圣教极端,我是怕姑姑受伤啊。” “哦?”赫尔金不为所动,甚至说:“没关系,我求之不得。” 莉娜呼吸一沉,还想说什么,黛尔却微微一笑,抓住了抵在肩膀上的扇子。 “想好了?” 赫尔金直视她的眼睛,“当然。” 莉娜心里慌得不行,除了那点可怜的占有欲,更多的,是对黛尔的担心。 连绳结都弄不开的老师,八成是个小白,一动真格,不就露馅了…… “那就去课业室等着我吧。”黛尔无比冷静。 赫尔金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人群很快散开,莉娜将黛尔拉到无人可以窥见的角落里,焦急道:“老师!您真的会吗?” 黛尔神色如常,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你放心,我有办法。” “您为什么答应她?”莉娜醋意大发,“她凭什么提这种要求?” 您只能是我的! 这句话,莉娜没有说出口。 但黛尔已经在脑海中补全了。 年下的心思,太好猜。 黛尔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第一次触摸到莉娜的小心思。 为什么会吃醋? 为什么会有占有欲? 背后的答案不言而喻。 黛尔向后退了半步,面对赫尔金的那份冷静荡然无存。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不是一直以老师的身份陪伴在莉娜身侧吗? “我、我不是在质问您。”莉娜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一些过激,黛尔的后退就像是要抛弃她的信号。 莉娜顿时慌了,“对不起!我、我说错话了,抱歉……” “不!”黛尔方才退了半步,一见小兔球满目委屈,又不管不顾地靠近,近得两个人零距离,“莉娜……” 她低下头,对怀里人温柔耳语,“你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计较的,我会接受你的一切,不要患得患失,好吗?我不会丢下你的。” 莉娜瞳孔震颤,一直在下坠的身体又一次被人稳稳地托住。 她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她一直依恋的不是这个温暖的怀抱,而是黛尔。 是黛尔这个人。 “老师……”莉娜声音发抖,“谢谢您。”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依恋,想来想去,像习惯了道歉那般,用一声苍白的道谢替代了万千或甜蜜或酸涩的小心思。 黛尔一边唾弃想越雷池的自己,一边又非常诚实地接纳了小兔子的靠近。 她没有卑劣到美化自己的冲动,也没有高尚到直接推开莉娜。 她们拥抱着彼此,在挣扎里越凑越近,一个清醒地放纵,一个懵懂地索求。 人都贪心不足,欲壑难填。 如今,简单的拥抱就可以消解痛苦*,嗅着对方的香味就能安抚躁动的内心。 可这是饮鸩止渴。 来日,疾风骤雨都未必能使人满足。 此刻种下的因,一旦结成了伊甸园里的禁果,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 爱本来就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回头。 欲海无边,及时行乐。 …… 赫尔金独自走进课业室,在书架旁停下,随手拿了本书。 她刚翻阅几页,眼神就变得不耐烦。 赫尔金又随机取下三、五本,发现里面都是圣教内容后,提起裙摆,一脚就踹在书架上。 “嘶——” 实木书架被牢牢焊在地板上,不是人力可以撼动的。 “我的掌中宝!啊!” 赫尔金的脚掌心被震得生疼,她抱着自己的腿,在原地单脚跳,红白相间的尾巴也因为疼痛炸了毛。 “赫尔特!老娘要剐了你!” …… 课业室里烛光昏暗,甜腻的熏香日夜不熄,也掩盖不住腥湿的气味,每一个阳光晒不透的角落里都堆放着夸张的圣教道具。 黛尔牵着莉娜,在踏进课业室前,紧了紧自己的手。 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有我在。 莉娜回应了这个力道,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黛尔的手背。 白色的狼耳“噗”一下就弹了出来。 莉娜似有所感,转过脑袋,却又没发觉异常。 黛尔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已然汗流浃背。 差点就暴露了…… 她揉了揉发烫的人耳,状若自然地牵着莉娜往里走。 “等你们好久了。”赫尔金趴在茶案上,单手支着脑袋,“快点吧。” 黛尔并不理会,反倒认真地将两块厚实的软垫垒在一起,对莉娜道:“坐吧,我会一直在你能看见的范围里,要是不舒服,立刻喊我。” 她顿了顿,“不许硬撑。” 课业室给莉娜留下了太多阴影,她从走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浑身发冷,她不想拖黛尔后腿,一直在默默忍耐。 可黛尔又一次看穿了她的伪装,不厌其烦地将她从深渊里拽出来。 “有老师在,我不怕。”莉娜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乖声说:“我就坐在这里等您。” 黛尔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以后,眉眼间那份独属于莉娜的偏爱就迅速消散。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赫尔金对面,坐稳了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这里没有第四双眼睛了,有话不妨直说。” 赫尔金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倒是不蠢。” 黛尔直视她的眼睛,“那些仆役里面的确有赫尔特的眼线,你怕说话不方便,我也忌讳,但是现在可以开门见山了。” 白狼的目光极具穿透性,冰冷又锐利,“你今天上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红狐狸野性难驯,都是在荒野丛林里讨生活的人,她们一族的字典里,还没有“怕”这个字。 “莉娜,我要带走。”赫尔金直截了当。 “不行!” “不行!” 莉娜和黛尔同时开口。 赫尔金一点就炸,她指着坐在看台边缘的小兔子,急道:“我是你姑姑,你不跟我走,你要跟着她?!她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你还想挨……” 她及时刹住了嘴,没有将“挨打”两个字说出口。 “别吼她!”黛尔也提高了音量,说:“你又算什么好人?能坐得起四轮马车,出行有人跟着伺候,想必过得不错,你要是真心想带她走,早干嘛去了?” “我一周之前才知道我有这么个侄女!我恨不得立刻把她弄到身边!”赫尔金把手指头对准了黛尔的脸,“我比你清楚赫尔特是什么货色!他就是个贱人!”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油皮袋子,把装在里面的喜鹊尸体给倒了出来。 “瞧瞧吧,如果不是我拦住了它,赫尔特说不定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第18章 徽章 喜鹊的尸体凉透了。 血红的眼球掉出眼眶,原本锃亮的黑色羽毛蓬乱翻卷,露出了底下青灰相间的死皮。 它张着喙,因为临死前一秒还在鸣叫嘶吼。 莉娜猛地站起来,冷汗迅速洇湿了长裙的里衬,“它开了灵智!能听懂人话……” 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赫尔特走了,但他的眼睛一直在。 那晚在楼下监视的人,或许只是个幌子,她的存在,或说她的暴露,是为了掩护这只喜鹊。 庄园是上个世纪建成的,内部的建筑历经风雨洗礼,都生出了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所以莉娜没有关窗的习惯,夜里也一样。 她和老师相拥而眠,一起玩积木,一起看书……岂不都被这只喜鹊尽收眼底!? 莉娜脸色一白,那种被凝视,被监控的恶心感瞬间涌上喉头。 她又想吐了。 比干呕来得更快的,是黛尔和赫尔金。 “又不舒服了?”黛尔搀住了她的左手,“快坐下。” “你跟我走。”赫尔金抓住了她的右手,“我给你找最好的医师。” “唔——我要……”莉娜艰难开口。 黛尔问:“要什么?” 一如既往的温柔耐心。 赫尔金直说:“你要什么我都有。” 一如既往的直爽强势。 莉娜用两条耳朵分别挠了挠拽住她的两个人,求饶似的,乖声说:“老师,姑姑,我要裂开了。” 黛尔:…… 赫尔金:…… 第23章 “姑姑,老师是好人。”莉娜主动牵住了赫尔金的手,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真挚的笑意,“她一直在保护我,这件裙子也是她给我做的。” 赫尔金阴阳怪气,“我知道啊,那喜鹊让我扇了两个大嘴巴子就全招了,她确实把你养得挺好,都养到床上去了。” 她话音未落,黛尔就从头红到了脚,就算生气也不会暴怒的人,第一次急得面红耳赤,“你!什么叫养到床上去了!我什么都没有……” 幻境里的失控追逐,夜色里的克制细嗅,桩桩件件都是铁证,黛尔话到一半,突然没了底气,嘴硬道:“你别胡说八道。” “你看、你看!”赫尔金指着黛尔,“急了。” “你!” 秀才遇到兵,只有吃瘪的份,黛尔气得想用尾巴抽死眼前人。 她不想在莉娜面前留下一个心怀鬼胎的轻佻形象,而且,这样也会吓到小兔球…… “是我要跟老师睡的。”莉娜突然开口,将混乱的场面推向了高.潮。 黛尔:? 赫尔金:!!! “好啊!你个混蛋!我侄女才多大!”赫尔金的指甲暴长三寸,“我挠死你!” 莉娜一把抱住她,脱口而出,“我们没有做过!” 极度的直接会让所有习惯了含蓄的大人原地僵硬。 空气安静了几秒,赫尔金沉默地坐下,黛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也坐下了。 “你这些年都过得什么日子啊。”赫尔金在良久的安静后,直接哽咽了,“我要是早点知道你的存在,我一定立刻把你带走……” 黛尔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也没办法带她走。” “不就是名帖在那贱人手上嘛。”赫尔金眼神里泛起厌恶,“我找人把他捆到郊外,要么剁手,要么把名帖交出来。” 黛尔一听到“剁手”两个字,就“啧”了一声。 赫尔金也后知后觉,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两个人对视一眼,罕见地在保护小兔子心理健康这方面有了默契。 莉娜小声问:“姑姑,您是黑.帮吗?” “怎么会?”赫尔金眼神闪烁,“开、开个玩笑。” “名帖本身不重要,关键是莉娜的信息已经登记在了赫尔特名下,她作为女儿,赫尔特要找她,直接上报官方都是合法的。” 除非,赫尔特死。 这六个字,黛尔没有说出口。 常年混迹在社会上的人,又怎会听不懂言下之意,赫尔金委婉道:“我也可以做到。” 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名不正言不顺。”黛尔平静道:“赫尔特不清不楚地消失,不论死活,莉娜作为财产继承人,一定会被鉴资局的狗官盯上,她如果死了,这座庄园,还有赫尔特的产业就能被他们私吞,别说自由,她可能还会被安上一个谋杀亲爹的罪名。” 黛尔握紧了莉娜的手。 赫尔金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不少,“私底下没少琢磨吧,我就不明白了,没亲没故的,你干嘛对我侄女这么好?” “我没有任何目的。我帮她,仅仅因为她值得更好的。” 黛尔想松开莉娜的手,却被狠狠捏住,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 “那你有什么计划?”赫尔金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黛尔将接近华光的想法复述了一遍,“只要公主开口,处决赫尔特就是名正言顺,莉娜继承财产也合法,到时候就是自由身了。” “华光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她的两个哥哥,都是被她做局弄死的,贸然接近,她未必肯接纳。”赫尔金顿了顿,说:“我在王室里有眼线,我先打听一下华光喜欢什么,既然要靠近,总得投其所好。” 黛尔点头,“要是不成,我就带她跑。” “要是不成,我有一条走私火腿肠的海线,可以把你们送得远远的,至少一年内不会有追兵追上。”赫尔金也拉住了莉娜的手,“再不行,姑姑给你找个替死鬼,不要害怕。” 莉娜第一次感受到亲情,她笨拙地回握住赫尔金的手,“谢谢姑姑。” “别哭鼻子啊。”赫尔金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又对黛尔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替那贱人回来监督你们是我找的借口,莉娜我暂时交给你了,我要回去才能联络到眼线。” “好。” *** 公主寝殿里落针可闻。 躺椅式沙发的两侧站满了女侍官。 华光躺在中间,眉心轻蹙。 “抱歉殿下,我们还没有找到根治您头痛症的方法。” 华光无声地挥了挥手,伺候她的女仆当即给每个女侍官都递上一袋沉甸甸的金币。 “不急。” 华光掀起眼帘,淡然开口,“我给你们时间。” 她眼睛里没有温度,浑身都散发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即便她此刻躺着,脸色惨白如纸,但主子就是主子。 虽是宽宥,也听得几个女侍官惶恐不已,手里的钱袋子是奖赏,还是敲打,都不重要,她们光是捧着,就觉得烫手。 “殿下。” 元柚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门口,打破了满室的压抑,“我回来了。” 华光给了贴身女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颔首,对女侍官们说:“各位大人,请跟我走。” 很快,寝殿里再无外人,元柚依旧乖乖站在门口。 “过来。” 虽然公主的寝殿,她来过太多次,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 虽然华光的沙发、大床、窗台,她都胡来过…… 但,她也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之所以能成为小狗,底色就是乖的,日日想着以下犯上的,那叫坏狗。 元柚上身套着冷薄的银甲,长筒靴包裹着白色的马术裤,一手握剑,一手缠着亚麻布,星星点点的血迹渗透了手背。 清冷坚韧,战损又给她添了几分破碎感。 华光的眼神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分毫,“又想挨打了?” “我错了。”元柚取下了脸上的面具,她只会在华光跟前露出整张脸。 “哪儿错了?”华光恹恹地撑起身,从背后的收藏柜里摸出一盒上好的药膏,“把手伸过来。” 元柚单膝跪下,那是骑士受赏的标准姿势。 她解开缠绕着手腕的布条,刀伤赫然出现,“我不知道哪儿错了,但您要打我,我就该受着。” 华光唇角笑意渐浓,她被取悦到了,长指剜出一坨乳白色的药膏,抹到了元柚的伤口上。 “唔——” 元柚没想到会这么疼,猝不及防,闷哼出声。 “徽章的事情,查得如何了?”华光仿佛没有感受到手中人的颤抖,上药的动作没有停。 元柚疼得浑身哆嗦,颈间渗出薄薄一层汗,就算痛得快跪不稳,她也记得立刻回话的规矩。 “没、没查到那个家族,刀插玫瑰这个图案,纹章院没有记、记录。” “所以是假货?”华光大发慈悲,暂时停了动作。 元柚声音里染上淡淡的哭腔,“是真货,我找自己人验过了。” 华光听明白了,又再次动起来,“所以徽章是真的,但是纹章院没有记载,那他们失职了啊,认证处也没有记载吗?” 元柚摇头。 华光突然按住她的伤口,“我让你说话。” 元柚疼得抽了一下,单膝下跪也迅速变成了双膝,黏腻潮湿的感觉乍现,她耳尖烧得通红,跪得愈发局促,“都没有记载。” “不对劲,一个地方没记载可以是疏漏,但两个地方同时没有记载,就不是巧合了。” 华光松开她的手,掏出丝巾仔仔细细地擦拭手指。 元柚双膝发软,单手撑在地上,没敢动。 “明天,你去橡树林集市,把那个卖徽章的游商弄进来。” “是。” 华光交代完正事,俯下身说:“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元柚湿红着眼,瑟缩间摇了摇头,“不知道。” “手伤了不好好包扎,你准备截肢吗?”华光勾住她的银甲,“我上一次就跟你说过,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我知错了。”元柚手腕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精灵族的药膏就是如此强效,她膝行半步上前,“我太想见到您,才忘了。” “元柚……”华光摸上她的脸,“我头痛病又犯了,想发疯啊。” 元柚驯顺地垂下眼,“请殿下发泄。” “他们都怕我发病,你不怕吗?”华光明知故问。 “不怕。” 第19章 坠崖 煤烟裹挟着鱼腥味,像块腐坏的缠尸布,牢牢糊在码头上空。 探照灯的盲区里,几个身穿胶皮雨衣的纹身男正在打捞浮尸——那是他们的弟兄,也是昨天帮派之间交火的牺牲品。 灯塔之下蹲着一个女孩,金色的卷发被分成两股,扎成了麻花辫,锃亮的粉红色皮鞋搭配雪白的蓬蓬裙,衬得她像富贵人家的千金。 第24章 如果忽略掉她裙摆上的血,以及藏在花篮里的镊子和匕首,就更像了。 本该下班的挑夫趁着夜色的掩护返回码头,在装满鳕鱼的柳条箱里翻翻找找,想偷两条鱼回家填饱肚子,却被商贩逮住。 “去死!” 三叉戟穿膛而过,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立刻引来一群熬夜的海鸥。 感谢人类的馈赠。 感谢上帝。 感谢夜宵。 赫尔金站在灯塔之上,无动于衷地看着这场杀戮,她眼神麻木,了无波澜。 烧杀抢掠,偷骗嫖赌就是两不管片区的底色。 王室早已放弃,下九流聚集的城镇,不值得投入心力财力,教会的经文同样拯救不了惯于暴力搏命,游走在人性边缘的“混蛋”。 只要能拿出筹码,这里可以交易一切,人命,还不如两片黑面包值钱。 “打听到了吗?”赫尔金脱下蕾丝手套,从女仆手里接过一杯威士忌,“华光喜欢什么?” 站在她对面的人微微颔首,道:“公主没有任何喜好。” “是人都有欲望。”赫尔金小酌一口。 “她不想让人窥见,就连每日用餐,每道菜都吃得平均,让人看不出偏爱,吃穿用度、金银珠宝,她都不缺的。” 威士忌滑过口腔,焦糖与香草的味道缓缓弥散开,赫尔金沉默了几瞬,说:“人呢?”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自古不变。 “那更没有了,公主每日只有一个贴身骑士和两个侍女相伴左右,不过,她前几日叫了好些女侍官去她的寝殿,据说是头痛病又发作了。” “又发作了?”赫尔金捕捉到关键句,“她经常头痛?” “老毛病了,年年都在调理,就是不见好。” 赫尔金这些年走南闯北,到底是老江湖,心下一转就知道该如何解决华光的痛点,她道:“你可以走了,报酬我已经放在了老地方。” “合作愉快。” 一艘幽灵船在暗夜里悄然靠岸,端着酒的女仆看了眼怀表,说:“淑女,是咱们的货。” 赫尔金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一对红白相间的毛绒耳朵缓缓显出真形。 红狐狸的皮毛非常有光泽,在暗色里依旧柔亮如绸缎,让人有想摸一把的冲动,她酒量不好,半杯下肚,就红霞上脸。 “兰特斯雪山上有一个精通巫术的女人,她是治疗头痛病的行家。”赫尔金说到此处,突然顿住,醉意朦胧的眼底似乎有万千种情绪在翻涌。 半晌,她从自己的耳朵上拔下一撮红白相间的毛,“你差几个靠得住的人,拿我的毛去找她换药,来回半个月,务必办成。” 或许是酒意催得人柔软,或许是拔毛太痛,赫尔金一向淡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绵长的悲伤。 女仆看见她背过身时,已经湿润了眼眶。 赫尔金倒在床上,变回了狐狸形态,她蜷缩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大尾巴,两只耳朵在咸湿的海风里轻颤,显得十分脆弱。 *** 距离圣教修道院开放日,还有半个月。 莉娜已经可以独自控制马匹小跑了。 她攥紧缰绳的手臂终于不再细瘦如竹竿,薄薄的肌肤上隐约有了线条感,被纯粹爱意滋养的血肉正在疯狂生长。 曾经习惯驼着的背,重新直了起来,习惯低下的脑袋,也有了抬起来的底气。 莉娜操控着身下的马,从最开始不敢上,到现在已经能基本驾驭,她的胆量和魄力也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增加。 一张小脸从最开始的惨白如纸,到两颊略微丰润,再到如今有了均匀的血色,那种病态的羸弱感被彻底剔除。 凛冬终于被薄阳撕开一条口子,春和景明,指日可待。 “放轻松,脚跟下沉。”黛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游刃有余地坐在马背上,像沉默的保护神,永远在莉娜的视线里。 莉娜循声回头,看向黛尔的眼神里已经没有恐惧,“知道啦。” 朝夕相处,无数次的试探已经让她确信,老师是好人。 莉娜根据指示调整姿势,她看了眼远方,草场一望无垠,四处都是自由的味道。 她将注意力放到身下,感受着马匹的呼吸。 今天,要学习提速了。 人马合一的要诀,上马前黛尔就已经给她讲过。 莉娜深吸一口气,在出发前又回头看了黛尔一眼。 “我就在你背后。”黛尔挥挥手,“去吧。” “好!” 莉娜不再犹豫,轻轻夹了夹马腹。 磨合了一个多月的马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 风里带着青草的味道,被囚.禁在鸟笼中的金丝雀,终于飞回了蓝天。 莉娜在驰骋中再次感受到了自由,她也真切地明白了女王传记里那句话——只有把缰绳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心中恨意翻涌,命运要她做被牺牲的祭品,她偏不要,她要做自己,今日能掌控一匹马,明日她就能掌控自己的命。 心跳逐渐与马蹄声同频,莉娜眸光里戾气横生,她并没有控制马速,反而泄愤似地越跑越快。 凭什么这条命就这么烂!? 凭什么人人都可以踩一脚!? 凭什么? 凭什么! 等莉娜回过神来,马速已经超过她能控制的范围,她本能地夹紧双腿,想寻求平衡却让身下的马受惊嘶鸣。 马前蹄高高扬起,莉娜猝不及防,在剧烈的颠簸中猛地后仰,缰绳也从手中脱落。 风像刀子一样擦过脸颊,她大脑空白,只有一个想法——要摔下去了! 恐惧席卷全身,她在坠落的瞬间紧紧闭上眼睛,可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是一只有力的手环住了她的腰。 黛尔在她坠马前一刻,将她抓住,并塞到了自己身前。 “没事的。” 黛尔面色如常,但仔细听,就会发现她的声音在颤抖。 莉娜吓到了,缩在她怀里不敢动。 黛尔将缰绳缠在手上,单手箍住莉娜,甩开皮条勒住了另一只受惊的马。 她冷静地处理着这场危机,直到马平静下来,莉娜才缓过神。 她紧紧贴着黛尔的胸膛,感受到了里面凌乱的心跳。 “对不起……”莉娜回过头,语气里饱含歉意,“是我走神了。” 黛尔背着光,蜷长的羽睫投落下一弯温柔的暗影,她笑着摇摇头,“失控对新手来说很正常,你只是缺乏技巧和经验,我都会教你,很快你也能应付。” 阳光晃得莉娜眼花,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她在这样亲密的距离里,再一次嗅到了黛尔身上的冷香。 她听到黛尔在说话,可心思全都停在了眼前人的唇瓣上。 想…… 黛尔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渴望,直接偏开头,“我、我再带你骑一次吧。” 莉娜也回过神来,她心虚地转过脑袋,弱声说:“好。” 阳光晒透了垂耳兔的绒毛,风将她的香味全都灌进了黛尔的鼻腔里。 黛尔出了汗。 是热的,也是躁的。 她突然加快了速度。 莉娜惊叫一声,在这闪电般的疾行里,抓紧了黛尔的衣角。 “老师……好快啊……” 黛尔脖颈上渗出了汗,沾湿了她的衣领,也沾湿了她这个人。 她不是故意吓唬小兔子。 黛尔以为飞驰起来,就能将那些旖旎心思甩在身后,以为冷风能吹散她的躁动…… 自欺欺人罢了。 她怕莉娜摔倒,只能箍紧她,可凑得越近,越是难以自控。 小兔球什么都没有做,黛尔就要缴械投降了。 真正无力招架的,从始至终都是黛尔。 她在急促的呼吸中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莉娜的耳朵。 食欲爆发。 想吃。 莉娜已经习惯了颠簸,她知道身后人是谁,所以不怕。 “老师……再快点!” 黛尔深吸一口气,对她向来有求必应,独自将那股悸动忍了下去,哑声道:“好。”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至少不是现在。 余晖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直到弦月冒出西边的山头,两人才准备返回。 黛尔先翻身下马,可就在她双脚落地的瞬间,原本平坦的草地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地缝。 失重的瞬间,黛尔看见了莉娜惊恐的表情,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小兔子的关心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本能。 她应该尖叫才对,但她在这短短几瞬,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是:不要怕。 急速下坠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她看着天光越来越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第25章 她走了,莉娜怎么办? 人之将死,才会发现还有好多遗憾。 还没有给莉娜请到好的老师; 还没有给莉娜挣到一个好的前途; 还没有来得及等到她长大…… 莉娜亲眼目睹了这场变故的发生,她大惊失色,刹那间就苍白了脸,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到了地缝边。 “老……师……” 望着深不见底的裂缝,莉娜喉间又涩又紧,根本发不出声音,那些因为黛尔存在而被短暂压制的梦魇再度如潮水般袭来。 完了。 完了。 深不见底,掉下去肯定死了…… 关心她的老师死了…… 再也没有人会给她做漂亮裙子,再没有人会花三、四个小时帮她剃掉鱼刺,再没有人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要自尊自爱…… 不! 不! 莉娜如坠冰窖,唇瓣几度颤动,比声音先出来的是血。 刺目的鲜红浸透了她的新衣服,几滴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终于嘶吼出声—— 黛尔! …… “咳!” 黛尔短促地咳了一声,颤抖着醒过来,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没看清这是天堂,还是地狱,一双皮靴就出现在她面前。 “我们终于见面了。” 黛尔循声抬头,入目竟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是你……” 多日积攒的怒气变作上涌的气血一瞬冲到头顶,她双眸充血,里间恨意汹涌。 “你为什么要伤害莉娜!” “没有为什么,就像踩死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我就是喜欢看弱者被欺负,看她们无力反抗时那种惊恐,惨叫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混蛋!”黛尔刚想起身,才惊觉自己两条腿都动不了。 冒牌货踩住她的左手,将贝壳手链粗暴地取了下来。 “你的小兔子,是我的喽。” “不——” 第20章 共生 “站住!” 元柚追着一个疯女人,从熙熙攘攘的集市,一路跑到了荒郊野外。 山坡上灌木丛生,元柚穿着皮靴依旧被尖锐的石块硌得脚心生疼,而那女人赤着双脚,跑起来却健步如飞。 她的身影窜进密林,滚雪球似地朝坡下狂奔。 元柚紧随其后,刚追到山脚下,就发现鬼魅般的人影消失了。 她脚下是一块干涸的浅滩,四面八方无比空旷,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真是见鬼。” 这是元柚第二次遇见这个疯女人。 上一次,她就想袭击华光,好在皇宫门口戒备森严,才没让她得逞。 元柚生怕她会对公主不利,死命狂追,可到底一无所获。 她环视了四周一圈,正要走,余光却晃见远处的树荫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 元柚定睛一看—— 是个人! 她大步跑过去,急道:“你还好吗?!” “救、救莉……娜……”黛尔早已痛得意识昏沉,她是从坠崖的地方,靠着一双手爬过来的,粗粝的石子划破了她的裤腿,裸露在外的关节严重错位。 浅滩上留下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歪歪扭扭的血印。 元柚不知道她爬了多久,又爬了多远,经常受伤的骑士,在看到她血肉模糊的四肢时,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骨折了,我一个人没法抬你,再去叫人,一来一回恐怕就耽误治疗了,我把你的断腿固定一下,再把你背出去,可能会有点痛,你咬住一口气,千万不要晕。” 黛尔“嗯”了一声,趴在地上轻轻地哆嗦。 她只有一个念头—— 要活着回去。 莉娜还在等她…… 元柚一刻也不敢耽搁,熟练地包扎起伤腿。 就在她摸上黛尔胯骨时,掌心被硌了一下,她担心尖锐物品造成二次伤害,准备把这个危险排除。 黛尔已经痛得麻木,对元柚的动作并不敏感。 元柚摸索片刻就察觉到异样,她将黛尔裤兜里的东西一把掏出来,仅仅一眼,就瞳孔震颤。 正是那枚查来查去,也查不到隶属的家族徽章。 华光手里有三枚。 她怎么也有? 元柚这才仔细去端详黛尔的脸,橡树林集市的一面之缘,她记得。 难道这徽章是她的? 元柚不动声色地将徽章塞回去,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这个人绝对不能死! …… 黛尔被元柚秘密带回了王室,她强撑着精神,直到看见几个女侍官拎着药箱匆匆跑来,才彻底放下心。 意识涣散间,她的眼前开始走马灯,无数记忆来回闪现,最终停留在一个农场上。 天际间乌云密布,莉娜的惨叫在整个山谷中回荡。 “救我!” “黛尔!救我!” “放开我!放开我!” 黛尔竭力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只能看见自己被人摁在地上,血和泪糊了一脸。 “别抓她走……别……” “把她还给我……” “莉娜!” 黛尔看见自己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仿佛失去了心中挚爱,在瓢泼大雨落下的瞬间呕出一口血,然后僵死在地上,一动不动。 记忆卡断,黛尔也猛然惊醒。 “你身体倒是不错,这么快就醒了。” 华光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我有个女侍官师从精灵族的长老,她给你的断腿用了药,天一亮,你就能下地走路了。” 黛尔咬住口腔里的软肉,强迫自己从刚刚的噩梦中抽离,面对元柚和华光,她恭恭敬敬地垂下头,“多谢殿下和大人的救命之恩……” “行了。”华光打断了她的场面话,开门见山,“瞧你穿衣打扮,是贵族吧,哪个家族的?” 黛尔心里咯噔一下,直到此刻,她才想起自己兜里揣着的那枚家族徽章。 华光一定看见了,并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黛尔对上那双冷眸,短短几瞬,在心里打了四个问号。 堂堂公主,想去纹章院查一枚徽章,想来只需要动动嘴皮,原身是哪个家族,还需要亲自问吗? 到底是懒得去查,还是根本查不到呢? 前者倒无妨,如果是后者,那么原身的徽章是假的? 原身根本不是贵族? 黛尔一时不敢回答,她知道华光不是简单人物,也不敢展露出心虚,而是放空了自己的眼神。 华光晃了她一眼,轻轻敛眸,“不好回答吗?” “不敢欺瞒殿下,我在海上被人抢劫了,还让人打了一顿,这醒过来就失忆了。”她说着,装模作样地在两边兜里摸索,将徽章掏出来,双手递上,“我身上只剩下这个了,不知殿下可不可以帮帮我,找找我的家人。” 华光凝视着她的脸,企图找到破绽,她不置可否,硕大的宫殿里落针可闻。 黛尔感觉有一珠汗正在顺着她的脊背滚落。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半分钟,华光才轻飘飘地笑了两声,“可以,当然可以。” 元柚当即上前,拿走了第四枚徽章。 “多谢殿下。” “你现在住在哪里?”华光又问。 “在赫尔特先生的庄园。” “了解。”华光似乎兴趣缺缺,她没有多问,站起身理了理长裙,“你好好休息吧,天亮了我让人送你出去,等纹章院查到你的身份,我会派人来告诉你。” 黛尔再次低下头,“谢殿下。” 元柚追上华光的脚步,两人一路沉默,走到拱门之外,才默契地停下来。 “她当时在橡树林集市里就对我……非常好奇。”华光率先出声。 元柚接话道:“您觉得里头那位有问题?” “我也说不清楚,但她总给我一种熟人的感觉,可我又想不起来,我只能说,她的心思未必单纯,她刚刚那番话,也未必是*真话……左右没什么威胁,先放她走吧。” “是。” 华光凝视着远天高悬的明月,对王位的向往已经达到顶峰,她转眸看向元柚,轻轻摸上她的脸,“我要赌命了,你还要跟着我吗?” 元柚没说话,蹭了蹭她的手。 小狗不懂权衡,对主人,只有四个字—— 至死不渝。 华光笑了,翻涌的情绪里有狠辣,有疲倦,有纠结,有痛苦,还有一丝绵长的温柔。 她捏住元柚的脸颊,“欠打。” “那殿下赏我啊。” “想得美。” *** 风吹动了卧室里的帷幔,莉娜坐在冰冷的床上,环抱双膝,两眼无神。 她是走回家的,晕倒在庄园门口,被仆役弄上了床,然后又被噩梦惊醒。 梦里,黛尔再一次被深渊吞噬,当着她的面,碎成了齑粉。 第26章 莉娜望着那堆玩具,半晌,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咬住自己的手腕,直到破皮渗血,也无法将撕心裂肺的哭声都咽进肚子里。 睡衣被眼泪洇湿,上好的料子柔软亲肤,黛尔跑了十几条街才找到。 就为了让她穿得舒服。 窗外狂风大作,晴天娃娃直接被掀翻在地,那是她们一起做的,在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 一切都毁了。 莉娜哭得肝肠寸断,她不知道自己哪里痛,只能无助地抱紧自己,像黛尔安抚她一样,假装自己还被抱着。 可她没办法自欺欺人。 离开了那个充满冷香的温暖怀抱,她根本无法哄好自己。 好冷。 好痛。 莉娜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没有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咯吱声,也没有注意到缓步靠近的人,直到那人拉开帷幔,她才愣愣地抬起头。 “莉娜,我回来了。” 当黛尔那张脸出现在眼前时,莉娜连呼吸都忘了。 她唇瓣翕动,几瞬都发不出声音。 “是我啊,莉娜,你不认识我了?”黛尔眼神担忧,“我没事,山脚下是一片湖,我没摔死。” 莉娜难以置信地伸出手,“老师……” 黛尔亲昵地握住她,“是我,别哭了。” “老师!” 莉娜终于回过神,她扑进黛尔怀里,“我好想您……好想好想。” 黛尔抱住她,也顺势摸上了她的腰。 毫无分寸。 莉娜一僵,失而复得的喜悦荡然无存。 不对! 老师绝不会这样对她! 那双温热的大手,只会揉她的脑袋,只会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绝不会如此轻佻冒犯。 然而现在,那只手已经要钻进衣服里了,莉娜瞬间炸毛,一把将人推开,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 “你不是老师!” 黛尔被推得一踉跄,眸光里的恶意在转身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她举起自己的左手,满脸委屈,“莉娜,真的是我,你是吓坏了吧。” 莉娜看到那条手链,彻底心碎。 老师肯定遇害了! 凭什么! 她的命就这么贱吗?贱到刚刚好过一点,又要被踹回深渊? “她从来不会指责我!”莉娜几乎是吼出来的,“就算我把她推开,咬伤,她也不会怪我!你根本不是她!你是那个冒牌货!” 莉娜早已不需要依靠一条手链来辨别真假。 她是被黛尔亲手养活的花。 “我被人偏爱过,我知道爱是什么样的!你休想骗我!” 多年积攒的怨气,对命运不公的愤恨终于在这一刻让她生出了锋芒,莉娜一把抽出书架上的长剑,“你害了她是不是!?” 窗外闷雷炸响,暴雨轰然而下。 “哈哈……”冒牌货也撕掉了自己的伪装,“她已经摔死了,变成了一滩肉泥,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莉娜气得浑身发抖,“我杀了你!” 两人纠缠在一起,混乱中莉娜一剑划伤了冒牌货的侧腰。 与此同时,远在皇宫里的黛尔看着腰上凭空出现的伤口:??? 第21章 蜕变 “我真是小瞧你了!”冒牌货顶着黛尔那张脸,面目狰狞,“你跟她呆久了,性格都呆硬了!” 莉娜又气又怕,血珠从剑尖滚落,滴到了她的脚背上。 这滴血仿佛比沸腾的水还要烫,莉娜被惊得浑身哆嗦。 “你闭嘴!” 冒牌货看她连剑都拿不稳,恶意报复般,厉声说:“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对你多的是坏心思!” 莉娜眼神里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月圆之夜,秩序崩坏,你猜她的欲望是什么?你以为她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冒牌货步步紧逼。 “她为什么倾尽心力救你?你就没有仔细想过吗?你天天一口一个老师叫着,你把她当老师,她把你当玩物啊!” “别动!”莉娜握紧了手里的剑,咬牙道:“那又怎样!” 我不介意。 “哈?”剑刃锋利,凛冽的寒光逼退了妄想得寸进尺的人,冒牌货捂住正在渗血的伤口,嘲讽道:“你还真是缺爱,天底下哪儿有免费的午餐?你们非亲非故,她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莉娜没有接话。 “她就是想*你!她是个混蛋!你也是个贱.货!给你做两件衣服,买几件玩具,就哄得你五迷三道!哄得你恨不得自己贴上去求*!” 【啧!我真的听不下去了,我想撕烂她的嘴!】 【太恶毒了!】 【都是女人,说话至于这么难听吗?】 【这作者疯了吧?写的什么玩意儿?】 【小兔子要是能看见弹幕就好了,我教她骂!】 【她怎么可能看得见?】 莉娜也确实没有注意疯狂刷动的弹幕,她眼神几变,声音渐冷,“你骂老师什么?” 她的手不再颤抖,一个多月的上肢力量训练,早已让她蜕变,曾经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兔子已经有了一点点保护自己的力量。 冒牌货心下一怔,喉间滚动,短短几瞬没有开口。 窗外电闪雷鸣,莉娜背光而站,充血的肌肉让她抓紧了手里的剑,整个人锋芒毕露,一字一句道:“我让你再说一遍。” “我难道说错了吗?她如果心里没有鬼,为什么对你总是那么回避?你少穿两件,她都不敢看你!你以为她洗完澡还往浴室跑,是干什么去了?” 冒牌货气势稍弱,靠着一声嗤笑,企图给自己找回场子,“难道是喝水吗?当然是……” 最后两个字刚刚出口,就被一声响雷给炸得粉碎。 但莉娜还是看清楚了她的嘴型。 自给自足。 “她就是心怀鬼胎!我根本没有说错!” 莉娜静默在原地,轻轻蹙眉,片刻又喜上眉梢,最后直接笑出了声。 “你的意思是,她喜欢我?” 冒牌货原地愣住。 莉娜上前一步,双眼炯炯有神,追问道:“她对我有感觉!对不对!?” 冒牌货:??? 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你恶不恶心?”冒牌货一计不成又出一计,“你这么兴奋!难道你喜欢上她了?还是说你对她也有那些龌.蹉心思?” 莉娜:? “她尽心尽力帮你,你却想跟她发生关系?你恶心至极!” 【……哪儿来的清朝人?】 【清朝人风评被害。】 【什么时候才能把性等于龌.蹉的观念给剔除啊?】 【什么时候才能不对女人荡.妇.羞.辱?】 莉娜依旧没有看向弹幕,从小的教育,让她对这件事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甚至还产生了厌恶,她的生理渴望黛尔,心理又有点排斥这件事。 这一刻,她是真的慌了。 对啊。 对啊。 她怎么能对老师产生这种想法呢…… 她怎么能亵渎老师呢…… 莉娜对上冒牌货那双眼睛,耳边顿时响起了黛尔的声音。 “莉娜,我对你好失望啊。” “你怎么能对我生出如此糟糕的心思呢?” “你真是个坏孩子,我不要你了。” …… 莉娜呼吸急促,寒意兜头而下,她呢喃道:“我没有……我……我没有!” 冒牌货瞅准时机,想退后几步,去拿木桌上削水果的刀。 而莉娜看见的,却是黛尔要丢弃她。 “老师别走!” 莉娜冲上去,伸出手想抓黛尔,却扑了空。 等她回过神来,手中的长剑已经捅穿了冒牌货的身体。 “啊!” 她仓皇地将剑拔出来,鲜血喷得遍地都是。 另一边。 黛尔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肚子里拉大锯。 “唔?!” 她摸上自己的腹部和后背,并没有感觉到异常。 黛尔又想起自己腰上那道伤口,她分明清清楚楚看见了一条口子,可一眨眼,就愈合了,不痛,也没流血。 她掀开自己的衣服,腹部光洁如初。 真的是见鬼了。 一入夜,皇宫里就静得可怕。 公主寝殿里铺满了毛绒地毯,守夜的侍女全都脱了鞋,她们来来往往,也没有动静。 黛尔睡在长廊的最里面,也就是尾房。 即便是最偏的屋子,也堆满了上好的器具,玻璃展柜上,拳头大的夜明珠有好几十颗。 黛尔再次想起了那些关于华光的传言。 据说,她十三岁之前,是个柔顺娴静的公主,对上对下,宽仁有礼,可她生日当天莫名晕倒,再醒来,就性情大变。 十六岁的时候,她将大哥坑死在前线,几个侄儿也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十九岁的时候又逼疯了二哥,害他吊死在宫门口,两个小弟也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活生生吓死了。 第27章 王位之争,向来残酷,黛尔不想,也没有资格根据一些传言就评判华光的对错,可她总感觉这宫殿阴森森的。 她本来不信鬼神之说,可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在冲击她的认知。 如今,她左右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突然消失的草地、跟她一模一样的“假黛尔”,还有“假莉娜”,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现实—— 有鬼。 真的有鬼! 天空中闪电一晃,吓得黛尔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漏在了被子外面,动了动屁股,发现是尾巴! 她迅速把雪白的狼尾抓进了被子里。 江湖规矩,鬼不能攻击被子里的人。 黛尔将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顶着一对狼耳朵,警惕地看向四周。 片刻,她开始对着空气警告。 “谁在挠我痒痒?” “不许再挠了啊。” “很不礼貌。” 没有人回应她。 廊下守夜的侍女:??? …… 血腥味混和着雨水的潮湿氤氲在房间里。 倒在血泊里的人大张着眼,死不瞑目。 “啊——” 手里的剑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莉娜猛地将凶器扔出去,两条耳朵也因为极度惊吓而高高举起。 杀人了。 她杀人了! 黏腻的鲜血被窗外的狂风吹动,缓缓流淌到莉娜脚边。 她刚向后挪了半步,就双膝发软,猛地跌倒。 剧烈的疼痛从尾椎附近弥散开,莉娜却在这样极端的痛意中慢慢找回了理智。 比起爱和阳光,她更先适应的,就是阴暗与痛苦。 越极端,越无助,越暴力,越恐怖,越让她熟悉…… 她习惯了下跪,因为下跪是她唯一能争取到宽恕的方法,她习惯了疼痛,因为那才是她十几年来的命运底色。 痛,才等于稳定。 莉娜渐渐稳住了自己的呼吸,房间里很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暴雨拍打着窗棂,萧瑟的秋风灌进凶杀现场,将浓郁的血腥气卷走。 莉娜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漫长的安静后突然狂扇自己巴掌。 怎么能杀人呢? 怎么可以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呢? 即便对方心怀不轨,也不能痛下杀手啊,也不能…… 凭什么不能? 莉娜扇自己的动作猛然顿住,她齿间发抖,在满腔血气中再度被往日的梦魇罩住。 她捂住自己的脑袋,那些被殴打,被辱骂,被折磨的日日夜夜不停闪现。 够了! 莉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又开始痛了,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在被灼烧,被捶打。 好无助。 好恶心。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日复一日的折磨让她觉得无比疲倦,她不想再看见自己衣衫凌乱的狼狈模样,更不想再回忆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和难堪。 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 应激的身体开始失温,后背浸出了一层绵密的冷汗,莉娜抓紧了自己的耳朵,不停地呓语。 她已经不会再求饶了。 卑微至极,换来的也只有更过分的欺负。 既然如此,那就用死亡来结束这一切吧。 梦魇犹如一张坚实的密网,莉娜被困在里面,越挣扎,越是被束缚得紧。 她终于放弃了对抗。 如今,她犹如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自己被人欺负,也无动于衷。 疼吗? 习惯了。 有本事就杀了她啊。 莉娜漠然地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也漠然地看着施暴者。 谁死了都一样。 都去死吧。 莉娜已经厌烦透顶,她不停地诅咒赫尔特、诅咒从前的教引师,也诅咒她自己。 无所谓了。 反正这条命已经够烂了,是这个世界辜负她在先,她凭什么还要以德报怨?她要所有欺负她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包括曾经的自己。 莉娜猛地抬起头,窗外惊雷炸响,刺目的白光照亮了她惨白的脸,那双如同蓝宝石一样的美眸里戾气翻腾。 她再度看向地上那具尸体,脸上淌着冷汗,心里却生出了扭曲的快意。 死了好啊。 死了,就不会乱说话。 她对老师的那些心思,就不会有人捅出去了。 莉娜撑起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朝尸体走近,可一眨眼,假黛尔就不见了。 ? 尸体前脚凭空蒸发,后脚,摆放在门口的全身镜就开始剧烈抖动。 莉娜霍然回头,只见玻璃上出现了一排血字—— [你死定了!] 莉娜眼神冷漠,心中了无波澜。 烂命一条,谁愿意要,拿去呗。 四个鲜血淋漓的大字转眼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抹掉,取而代之的是—— [黛尔没死!她明早就会回到你身边!请耐心等待!一定不要放弃!] 莉娜眸光一亮,迅速提步上前。 她紧紧抓着全身镜,“你说什么!?” 没有人回应她。 镜面上的字迹又被抹花了,似乎有两个人正在争抢镜面的控制权。 莉娜松开手,她不想参与眼前的闹剧,也顾不上是不是闹鬼了,她只记住了: 黛尔没有死。 被仇恨蒙蔽的人刚刚还浑身炸毛,一听到老师要回来,屁股上那团尾巴直接从刺猬球变回了毛茸茸的模样。 窗外虽然是疾风骤雨,但此刻落到莉娜眼里,就已经变成了晴空万里。 她刚刚高兴了两分钟,余光就瞥见地上那滩脏血。 不行。 不能让老师看见这些脏东西。 更不能让老师知道,是她杀的人。 莉娜抓起毛巾,平静地蹲在尸体旁边。 她十分冷静,仿佛擦的只是水,不是人血。 咯吱—— 房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 莉娜循声转头,眼眸里盈着一汪刺目的猩红。 守夜的女仆被吓到了,手里的油灯砸落在地,火光瞬间摔成几瓣。 她哆哆嗦嗦地开口,“我、我听见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才、才进来的。” 莉娜淡漠地听着,眼前浮现出这个人曾经对她的欺辱。 “没有人教过你,进主人的房间,应该敲门吗?” 莉娜抓着浸满鲜血的毛巾站起身,一边朝她靠近,一边说:“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配啊?” 血腥气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浓郁。 女仆跌坐在地,不停地摇头,畏惧又惶恐地往后挪,“不、不是。” 莉娜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半晌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原来曾经欺负她的人,也不过如此,还以为骨头有多硬呢。 莉娜竖起一根沾满鲜血的手,做出噤声状,“嘘……好吗?” 女仆点头如捣蒜,她在刹那间的对视里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 仿佛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就会立刻变成房间里那滩浓稠的组织液。 莉娜从门口的书架上摸出一枚金币,递到了她面前。 黛尔教过她,书里也讲过,要恩威并施。 但她现在的状态很恐怖,蓝色的瞳仁镶嵌在充血的眼白里,空洞地倒映着尸体。 金币也染上了血,人对同类的血液总是更加敏感,那是来自基因里的预警。 女仆吓坏了,她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手,只觉得毛骨悚然。 哪里还敢要钱? 莉娜又抬了抬手,示意女仆拿着。 她此刻依旧笑着,可若挡住上扬的唇角,她眉目间完全是一片冰冷。 死一般的冰冷。 女仆连滚带爬地凑到她脚边表忠心,发誓不会将看到的说出去,又疯狂磕头。 咚咚咚—— 磕头的声音在幽静的走廊上回荡,莉娜终于撕掉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具,她轻佻地将金币扔到地上,“滚。” 房门被砰然关上,女仆还没有从刚刚的惊恐里缓过来。 那不是她熟悉的小姐。 小兔子只会泪眼涟涟地忍受,就算痛极了,也只是咬住自己的手,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 女仆仓皇地爬起来,连油灯都顾不上了,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跑,半晌又鬼鬼祟祟地折返,将地上的金币捡起来,火烧屁股似的远离了莉娜的房间。 闯鬼了!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厚重的雨幕将一切阴暗都掩藏在暗色之下。 光洁的地板上还残留着一滩没有蒸发干净的水晕。 血迹已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原本横着尸体的地方摆着一个巨大的香薰。 白色的烟雾袅娜而上,甜香将腥湿的气息牢牢掩住。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28章 香薰中央一小撮跳动的火焰映亮了莉娜惨白的唇瓣,以及身上那件染血的睡裙。 她太累了,从精神到身体都已经不堪一击。 处理完现场,她蜷缩在镜子面前,借着微光凝视对面那张脸。 今夜这场暴雨已经改变了太多。 她故意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泪珠盈满眼眶的几个瞬间,她还是惹人怜惜的小兔子,可要是仔细看,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又添了几分偏执、恨与漠然。 回不去了。 那个困在梦魇里的莉娜根本没有走出来,所有结痂的伤口都在黛尔离开的瞬间绽裂,她自己粗暴地用白布遮住,企图忘却伤口。 恨也是一种力量,她也的确因此而变得强大。 可伤口就是伤口,没有精心的养护,终究会在自欺欺人的白布之下化脓,然后越烂越深,直到再也无法被抚平,无法被治愈。 莉娜已经麻木了,没有觉得痛,两行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也只是木然揩掉,然后环抱住自己。 每一次她应激,黛尔都是这样抱着她,轻轻地安抚她。 “别怕。” “乖。” “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莉娜模仿着黛尔的语气,重复着那些早已听过无数遍的安慰,企图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宁静。 她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精神分裂一样,自己哄自己。 很快,她就变得意识昏沉。 她好像听到了山谷里的鸟鸣,听到了牛在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奶油香。 “莉娜?” “莉娜。” 温柔的呼唤一直萦绕在耳边,莉娜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全然陌生的小床上。 黛尔手里端着一盘金黄色的松饼,清亮的苹果酱是刚刚浇上去的,还能看见果肉颗粒。 “该起床了,今天的早餐是你最喜欢的松饼。” “老师……”莉娜还没有反应过来。 黛尔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们都在一起了,怎么还叫我老师啊?” 在一起了? 莉娜重复道:“在一起了?” 黛尔将衣领压低几寸,“小坏兔子,别想赖账。” 莉娜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游移。 ! 片刻,两条兔耳朵腾地一下就红了。 黛尔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一会儿还得把牛奶送到小镇里去,你一个人待在农场里,不要乱跑哦。” 莉娜根本就听不进她的话,左耳朵刚刚上车,右耳朵就立刻下车了。 她抓紧了被褥,“我们真的……” 莉娜难以置信。 黛尔眉眼依旧温柔,唯一的不同,就是爱意已经满得要溢出来。 “你喜欢我吗?” 她轻声问。 莉娜先点头,又猛地摇头。 不! 她没有对老师起那种心思! 绝对没有! “口是心非。”黛尔捧住了她的脸,笑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莉娜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喉头跳出来了。 砰、砰、砰! 她没有动,没有躲,也没有再否认。 “那就是承认了?”黛尔明知故问。 莉娜“嗯”了一声,见黛尔的视线落在自己唇瓣上,她顿时呼吸急促,片刻乖乖闭上了眼睛。 好吧。 好吧。 老师想做什么,都可以。 一秒。 十秒。 十五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度秒如年,莉娜终于等不住,睁开了眼睛,就在她掀起眼帘的瞬间,黛尔凑近了。 “要记住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 ! 莉娜颤了一下,忘记了呼吸。 黛尔的吻和她这个人一样。 克制。 温柔。 点到为止。 莉娜青涩得很,仅仅一秒就被撩得小脸通红。 “你既然叫我老师,那就让我瞧瞧……”黛尔温声诱哄,“你刚刚学得怎么样。” “老师”两个字就像某种开关,莉娜总是下意识地服从听话。 嗅到黛尔身上的冷香,她就开始发昏,整个人晕乎乎的。 此时此刻更是予取予求。 莉娜生涩又炽热,什么都没有开始,她就已经在头皮发麻间轻轻颤抖了。 空虚的感觉降临在她的身上,单纯的人终于开了窍。 她明白几乎要烧穿她理智的那股无名火,是从哪儿来的了。 她感觉自己要被烧死了。 莉娜迫切地需要水源。 黛尔近在咫尺,她带着莽撞的渴求,凑了上去。 就在即将碰到的刹那,美梦破碎。 莉娜猝然惊醒,窗外的雨还在下。 暴雨倾盆。 世界被淋透了,她也被淋得湿透了。 香薰里的火焰还在跳动,如同莉娜那颗被点燃的心。 她缓慢地撑起身子,然后爬到了衣柜边。 黛尔的衣服都挂在里面。 莉娜喉间滚动,鬼使神差地朝其中一件伸出了手。 她需要老师的味道。 非常需要。 【诶?我怎么看不见了?】 【拜托!怎么又这样!】 【她不会是要拿她老师的衣服口口吧?】 【楼上,你怎么被屏蔽了?】 【咱们几个不会是被做局了吧!】 【我看是又连到晋江的网了。】 莉娜从云端摔下来。 被欲望蛊惑的手停了动作,她不敢再动,任凭汗与水流淌。 房间里悬挂着十字架,她凝望着被钉死在上面的耶稣。 他的死可以替人类赎罪,那也可以替她赎罪吗? 莉娜在余韵里发抖,双手紧紧捏着黛尔的衣服,被一寸褶皱都是她的罪证。 耶稣好像低下了头。 莉娜感觉天花板上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她,她面色潮红,背上却都是冷汗。 她突然产生了非常浓烈的负罪感。 愧疚、羞耻、难堪…… 这些情绪同时涌上心头,她整个人迅速变得情绪低落。 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莉娜将黛尔的衣服死死抱在怀里,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是不需要羞耻的。 至于偷拿衣服嘛…… 的确需要被惩罚。 莉娜又想起了那个美梦,想起了黛尔的一颦一笑,所有的细节都是那样的真实。 肌肤的温度,呼吸的频率,心跳的节奏,她都记忆犹新。 莉娜感觉自己又要沉溺在那个梦里。 因为黛尔好温柔。 因为黛尔的目光里只有她。 因为她想着黛尔…… 爽了。 真是完蛋啊。 莉娜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再次销毁痕迹。 她将自己那件已经弄脏的睡裙和黛尔的衣服一起拿进了浴室。 没关系。 只要洗干净了。 谁又知道发生了什么? 莉娜站在盥洗池边上,使劲地揉搓衣料。 浴室里有一面镜子。 莉娜在接水冲洗的时候,突然抬起头。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慢慢扬起了两侧唇角,将眉眼间横生的戾气敛去,又变回了那只乖巧的小兔子。 她双手泡在血红的水里,面上却在练习单纯无害的微笑。 老师,我会一直乖巧的。 您会一直陪着我吗? ***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秘道出口。 黛尔在元柚的护送下,走出了皇宫。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人了。” 元柚戴着半张面具,眸光淡淡的,她笑道:“举手之劳。另外,你的身份,纹章院一旦查清楚,我就派人来告诉你,但是他们的效率,确实很慢。” 黛尔连声道谢,说:“我理解的,没关系。” 元柚拿出一大袋金币,“殿下特意交代了,你被抢劫,身上没有钱,出行不方便,早点安顿下来更好,借宿不是长久之计。” 什么是长久之计呢? 靠拢公主吗? 黛尔听懂了元柚话语间的试探,却假装懵懂,“不行、不行!我已经受了公主大恩,这钱是不能拿了。” 元柚笑了一下,绕过她直接将金币放进马车里,“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黛尔这一次接了她的橄榄枝,“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公主和大人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元柚微笑颔首,拍了拍马屁股,“一路顺风。” “再会。” 黛尔坐上马车,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里。 一个脏兮兮的女人趴在灌木丛里,目送黛尔的马车完全消失,才转身离开。 …… 公主寝殿里燃烧着助眠的熏香,元柚将佩剑放在门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第29章 “你终于回来了。”华光一把掀开帷幔,神色有点冷。 元柚快步上前,瞄了她一眼,忐忑道:“殿下,我刚把她送走。” “她什么反应?”华光淡声问。 元柚实话实说,“是个懂事的人,明白分寸。” “那就好,我未必用得上她,她也未必肯靠近我。”华光掀开被子,“但她身份存疑,暂时不要树敌为好。” 元柚主动蹲下,在华光左脚落地之前轻轻捧住了,“明白。” 华光踩着她的掌心,“陛下那边的动向才更加重要,你一定要帮我盯紧了。” “殿下放心,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元柚的视线落在华光的脚背上—— 薄薄的肌肤下,有两根交缠在一起的青灰色血管。 亲过的人将头埋得更低,拿袜子的时候,手一抖,还将其中一只掉在了地上。 欲盖弥彰。 华光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强装镇定的下位者,明白什么叫分寸,什么叫规矩。 她很满意。 可是越满意,越忍不住想要欺负。 “我不想穿袜子。”华光突然说,“不舒服。” 元柚一愣,抬起头问:“殿下不喜欢这个料子吗?我去换一双羊毛的?” 华光将脚从她手上挪开,“是你让我不舒服。” 元柚闻言,莞尔一笑。 又在闹脾气了。 她这次没有马上跪,而是直接抓住了华光的脚踝,“已经是秋天了,殿下不穿袜子,是绝对不可以的。” “你放肆!”华光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明明刚刚还是乖狗,怎么突然就呲牙了? “殿下。”元柚用了点巧劲儿,转眼就将袜子给华光套上,“我放肆得还少吗?” “你!” 华光刚想训她,元柚就松开手,退后半步跪在床边。 “属下僭越了,请殿下惩罚。” 华光突然就没招了。 赏是赏。 罚也是赏! 乖乖小狗学坏了! “别碰我!”华光推开了元柚帮忙穿鞋的手,噔噔噔走了。 元柚一看这个架势,连忙爬起来,屁颠颠地追上去。 完了。 又有的哄了。 *** 马车还没有停稳,黛尔就直接跳了下来。 庄园里一切如常,她越往城堡顶楼走,心跳就越快。 莉娜还好吗? 她急步走到房间门口,在推门的瞬间深吸一口气,暗自祈祷—— 莉娜千万别出事啊…… “唔——” 黛尔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被捆起来的小兔球,她满脸是泪,被丝巾勒住的嘴只能发出一些呜呜咽咽的音节。 惨极了。 “莉娜!” 黛尔冲上去,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丝巾,“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莉娜哭得梨花带雨,“老师、救救我……您不在,所有人都欺负我!” “我好痛啊……” 黛尔心都碎成了齑粉,她三两下割断绳子,将莉娜抱进怀里,“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嗯。”莉娜*抓紧了她的衣服。 “打你哪儿了?快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莉娜眼神闪烁,“先抱一会儿,求求您。” 第22章 癔症 “等会儿再抱。”黛尔眸光担忧,几个呼吸间,就已经红了眼眶,她哽咽道:“先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我马上去找医师……” 一连串的关心让莉娜变得越发局促。 她根本没有受伤。 丝巾也好,绳子也罢,都是她自己的“杰作”。 眼泪,只是她用来博取黛尔怜惜的工具。 一只被麻绳死死捆住的小兔子,无助地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眸中含泪,眼神悲戚,呜咽间,被绳丝勒红的肌肤、充血肿胀的四肢都恰到好处地暴露在人前。 都是坏兔子设计好的。 越惨越能惹人同情。 可第一次做坏事的莉娜显然经验不足,缺乏走一步看十步的战略眼光。 她身上没有伤口啊,这出戏该怎么唱下去呢? 这个谎,要圆不上了。 “我、我……”莉娜心里发虚,支支吾吾。 她还没想好怎么圆谎,结结巴巴的回答就已经被黛尔脑补成了无比血腥,无比残忍的画面。 “莉娜……”黛尔眉心紧蹙,她强忍着情绪,却还是被泪水打湿了脸庞。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次又没保护好莉娜? 为什么总是差一点点? 她抓紧了莉娜的双臂,啜泣着问:“那个冒牌货是不是回来找你了?她是不是对你……” 是不是骂你了? 是不是打你了? 是不是…… 黛尔有很多疑问,但她怕哪个字用得不对就会刺激到眼前人,心疼已经从眼眸里溢了出来,可声音还卡在喉头。 其实,只要她稍微冷静一点点,就能看穿莉娜拙劣的手段,能在华光面前不露怯的人,这一刻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当爱已经成为本能,理智只能靠边。 莉娜突然很愧疚。 非常愧疚。 第一次被人心疼的时候,她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第一次被拥抱,她全身僵硬,无所适从,第一次被摸头,她还在瑟缩,生怕温柔的背后藏着耳光。 可如今呢? 她在做什么?恃宠而骄。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笃定了黛尔会心疼她,笃定了她的伤口能换来黛尔的怜惜。 她很清楚,她正在被偏爱,所以她的伤口和眼泪才有用。 只有真正感受过爱的人,才有底气渴求更多,莉娜在这短短几瞬猛地意识到,她已经被黛尔惯得非常任性了。 她开始索求更多,开始有恃无恐。 这是黛尔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哪怕还没有看见她的伤口,就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莉娜脱口而出,又及时顿住。 她不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冷心冷情的商人,她确实想要用自己的痛苦去交换黛尔的同情,可她没想到,黛尔对她的爱会如此浓烈厚重。 是爱吗? 是爱吧。 莉娜知道自己做错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利用黛尔的真心,但她也没有勇气承认错误。 她不敢。 她不想犯错,犯错就会被人讨厌。 她不想被黛尔讨厌,只能继续装下去,“我、我心口痛。” 莉娜在自缚的时候留了个绳结在心口,被绳子勒过的肌肤此刻还火辣辣的痛。 黛尔仓促地抹掉脸上的眼泪,“让我看看。” 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伤口。 莉娜指尖颤抖,昨夜的失控让她无法坦然地面对黛尔。 食髓知味,当意想的载体近在咫尺,青涩的人根本控制不了身体的变化。 莉娜微微弓起背,怕光滑的衣料会暴露她的心思。 “怎么了?是在流血吗?衣服被黏住了?”黛尔不敢碰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还是太疼了?” 莉娜摇头,耳尖红得能滴血,她小声道:“没事。” 黛尔“嗯”了一声,眸光单纯,却又死死盯着领口。 她很关心小兔子的伤势。 莉娜的脚趾微微蜷起来,因为太羞耻,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老师注视着…… 救命…… 她哆嗦着手,解开了两颗扣子。 线形红肿格外刺目,这是她目前能拿出来的,唯一的伤口。 黛尔为了看得更清楚,又凑近了些。 莉娜感觉自己的坏心思马上就要暴露在老师眼里了。 不行! 她猛地将衣领掖严实,“没、没事了。” “别担心,再麻烦的伤口我都会帮你的。” “受伤不是小事。”黛尔握住她的手腕,一边哄,一边略带强势地掰,“听话,让我仔细看看。” 莉娜没有跟她对抗,因为被黛尔碰到的瞬间,她就已经投降了。 瞬间发软的身体,很诚实,也很不争气。 “这是被绳子勒出来的吧。”黛尔又问:“还有别的伤口吗?” 莉娜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紧,她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烧得满脸通红。 “我……” 黛尔掀起眼帘,讶然道:“脸怎么这么红?” 她抬手贴上莉娜的额头,还没有感受到温度的变化,就被薄汗弄湿了手掌。 也没发烧啊…… 黛尔的掌心很烫,偏偏身上的香味是冷的。 衣服上的残留远远不能满足一个贪心的小偷。 莉娜想要更多。 她在这一冷一热间,眼神微微失焦了。 黛尔看着那双涣散的蓝眼睛,本来就悬在万米高空的心脏彻底停止了跳动。 这是怎么了!? 第30章 怎么连眼睛都不能聚焦了!? 这一刻,她死了一千次。 而莉娜本人呢? 昨夜那场暴雨又在她心里倾倒而下。 本该消散在雨夜里的余韵再度泛起了涟漪,一圈接一圈,在她的心口荡漾开,夜色里的潮湿变得非常黏腻,正在欲望的撺掇下缓缓流淌。 闪电又一次劈开了夜色,照亮了犯罪分子的欲求不满。 ! 莉娜感受到了,猛然从那冷香中抽离出来。 “莉娜……”黛尔颤抖着声音,“你还好吗?你再给我看看……让我看看你哪里痛?” 求你了。 让我看一眼吧。 莉娜凝望着她的眼睛,心下五味杂陈。 黛尔的真心有多纯粹,她对自己的卑劣就有多厌恶。 千万不能让老师知道,她是个坏学生…… “别看了。”莉娜低下头,齿间溢出痛苦的声音,“别看了……” 别看我情动的反应。 也别看我阴暗的谋求。 莉娜现在只想回到过去,回到黛尔刚来的那段时光,能被摸摸头,就足够了。 “好、好……”黛尔揽过她的肩膀,安抚道:“不看了,我不看了。” 温暖的怀抱像火焰,莉娜恨自己不是块真金,她在这样亲密的距离里呜咽出声。 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的身体在渴求更多安慰,她的灵魂在期待老师的回应。 越来越贪心。 她完蛋了。 黏腻的感觉挥之不去,莉娜攥紧了睡裙,胸口剧烈起伏。 这具身体,怎么就这么令人作呕! 可是…… 可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伊甸园里的禁果就是砸在了她的头上,又有什么错?! 莉娜咬紧了牙关,在反反复复的拉扯中苍白了脸。 她颤抖着声音问:“您会讨厌我吗?” “当然不会。”黛尔抱紧了她,“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我……”莉娜执拗道:“如果我做错了事呢……不,如果我伤害了您呢?” 她需要一个答案。 “那我……”黛尔轻轻拍打着她的后心,哄小孩似的,温声说:“我就不给你做松饼了。” “没了?”莉娜语气认真。 “嗯——”黛尔想了想,补充道:“等我气消了,再给你做。” 莉娜又哭又笑,突然很想咬黛尔一口。 这个人好讨厌。 这样轻的惩罚,不是在纵容她得寸进尺吗? 像她这样的坏兔子,应该被打烂屁股才对。 莉娜将她抱得更紧,弱声道:“抱抱我,抱抱就不痛了……” 黛尔的心依旧悬着,她还在担心莉娜身上的伤。 但她不能撕扯莉娜的衣服,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只能抱紧小兔子,慢慢安慰。 *** “哪里痛?” 清冷的女声没有一丝起伏,海娅放下医疗包,一边问,一边将雪白的大褂套在衬衫外。 她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女性医师。 莉娜躺在床上,比千年僵尸还硬,“不、不知道。” 完了! 完了! 医师怎么来得这么快! 海娅推了一下银框眼镜,玻璃镜片下是一双深邃的黑眸。 她戴上听诊器,一言不发。 冰凉的听诊头落在肌肤上,莉娜狠狠地颤了颤,因为过度紧张而泛红的眼角突然就湿润了。 海娅看了她一眼,默然放轻了动作。 黛尔靠在墙上,生怕医师检查出什么毛病。 心脏舒张期的杂音和血管里的嗡嗡声尽数被海娅捕捉到,须臾,她扯出挂在马甲上的银制怀表,看了眼指针,随后将听诊器放下,戴上了手套。 “这里痛吗?” 她摁住了莉娜的小腹。 “痛。” “这里痛吗?” “痛。” 不论海娅摁哪里,莉娜都只有一个回答,就是痛! 可一问她是哪种痛,她又答不上来。 “这里……” “痛。” 海娅微微挑眉,“……我刚刚摁的是床垫。” 莉娜不敢看她的眼睛,默默用耳朵挡住了脸。 糟糕。 感觉露馅了。 海娅没有多说半个字,又非常严谨地揉捏了一下她的四肢关节,通过按压的方式,确定内脏没有明显的破损。 半刻钟之后,她才取下手套,给了黛尔一个眼神,径直朝门外走。 黛尔紧随其后。 “她平常喜欢撒谎吗?”海娅开门见山。 “不会的。”黛尔连忙摇头,“她非常乖的。” “那问题就有点严重了。”海娅取下眼镜,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外面是一件灰蓝色的马甲,同色系的长裤搭配一双黑色的尖头皮靴,整个人一丝不苟,十分严肃。 黛尔一惊,“怎么说?” “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极有可能是癔症。” “啊?!”黛尔知道那是一种心理疾病。 “我可以确定,她说痛的部位没有器质性病变,无法用生理疾病来解释,极有可能与她的心理创伤有关系,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过往的事情,对她的伤害太严重,所以传导到生理上,让她产生了疼痛的感觉,出现了躯体化。” 黛尔听得云里雾里,又问:“除了身上痛,还会有什么症状呢?” “可能会出现肢体瘫痪、失声等,也可能出现多重人格、暴怒应激等,这个还有待观察,我看她,也就是轻度的范畴。” “那该怎么治疗呢?”黛尔胸口怦怦直跳,满脸愁云。 “如果她出现失忆的症状,就带她来找我做催眠治疗,如果只是停留在目前这个阶段,多关心她,尽量帮她解决过往创伤,再服用一些药物即可。” 海娅掏出一张纸,下笔苍劲有力,“这些药在橡树林集市能买到。” “好。”黛尔接过来仔细瞧。 海娅临走前,终究没忍住,她说:“能不吃药,就不吃药,毕竟,小孩嘛,万一撒谎呢?” “不会!”黛尔笃定道:“她肯定不会的。” “好吧,服药半个月以后,带她来找我复诊。” “好。” 海娅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 莉娜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能变成十米长,好伸到门口去听听她们的对话。 她好怕医师小姐会戳穿她。 黛尔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两只兔耳朵直愣愣地指向门口。 ? 秉持着坦白从宽的想法,莉娜爬起来,直接说:“老师……对不起,我不该……” 黛尔打断了她,“生病多正常啊,癔症又不是不能治疗。” 莉娜:? 癔症?! “啊……好吧。” 原来,医师小姐没有看穿她…… 事已至此,莉娜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这个病。 *** 兰特斯雪山位于整个德州大陆的极北方,背靠北岛冰川,山脚下的雪也有一尺厚。 山腰处有一片松针林,从高空俯瞰,就像一枚六芒星,星形的正中央耸立着一幢三层小木屋。 屋外大雪漫天,屋里却四季如春。 壁炉里的柴火上架着一口铜制坩埚,里面有一滩紫红色的液体正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窗台上堆满了玻璃瓶,每一个里面都装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彩色的蘑菇,白色的独眼青蛙,以及……人类的脚皮。 书架上塞满了魔法书,每一本的边缘都微微发毛,显然被人翻阅过无数次。 几张羊皮卷上压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上面有三个人—— 赫尔金和海娅一左一右站着,坐在她们中间的女人此刻正在捣鼓水晶球。 她嘴里念念有词,晶莹剔透的球体内部凭空出现了一团淡紫色的烟雾,片刻,烟雾凝聚成了狼耳的形状,与此同时,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鹰隼头骨也开始缓缓转动,最终看向南方。 女人阖上双眼,脑海中景象迅速变换,最终停在莉娜的庄园门口。 ! 南方、庄园里、一只狼有危险…… 她还想感受一下,却被敲门声打断。 女人将木门拉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撮红白相间的绒毛。 她一把掀开了盖在头顶的魔法斗篷,“小金怎么了!” 与此同时,正在码头上吃火腿肠的赫尔金心跳漏了一拍,她摸了摸胸口,嘴里一直在嚼嚼嚼…… *** 更阑人静。 泼墨般的夜色里,一只垂耳兔狗狗祟祟地溜进了课业室。 在杂物间里有两箱正经书,她端着油灯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本《民间怪病大全》。 箱底还有一本画册,封面上画着两个女人。 第31章 莉娜鬼使神差地将它扯出来,还没有来得及翻看,灯油就燃尽了。 杂物间里一片漆黑,莉娜只能揣着这两本书到课业室里看。 她随便找了一排书架,席地而坐。 莉娜翻了好半天才找到“癔症”。 “病患通常会全身无力,无法自主行走,形如瘫痪,还会咬舌,形如癫痫,无法自理,甚至进入漫游状态……极个别还会有假性妊娠!?” 莉娜满头问号,嘟囔道:“还会假孕?” 其他都还能演,这个怎么演? 晚上多吃两碗饭,吃胀了假装怀孕? 怀了两片黄油面包、一杯苹果汁、一盘牛肋条、两个大肘子。 咕咕—— 莉娜都给自己想饿了,她揉了揉肚子,正要接着研究书里的内容,课业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从书架的缝隙间,她看到了黛尔的脸。 !!! 莉娜猛然站起来,想把手里的书塞进架子里,可忙中出错,她只把《民间怪病大全》给塞了进去。 而封面是两个女人的那本画册掉到了地上,并且摊开了。 【我嘞个天!我有点害羞了。】 【完了,五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你们看那画的名字!】 莉娜眼球都快掉出来了,因为画的名字叫—— 师生浴。 好巧不巧,这就是一本讲述女同性恋的画册…… 师生?! 是人鬼,都不能是师生! 莉娜想一脚把书给踹走,可黛尔已经赶到,目光也落在了那幅画上。 黛尔:? 第23章 压抑 能在北岛极夜里穿行自如的白狼,此时此刻,只觉得两眼发黑,视线模糊。 她看到了什么!? 泛黄的纸页上,雪白的浴缸里,黑色的长发交缠在一起,翻腾的雾气中,十指相扣,只剩一根教鞭在泛起浪花的水面上起起伏伏。 黛尔喉咙发紧,她干咽了一下,在过速的心跳中乱了呼吸。 比画面更具有冲击力的,是“师生”这两个字。 小兔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居然跑来课业室看女同!尺度之大,倘若放在口口文学城,是会被锁掉的! 是好奇吗? 为什么偏偏是师生主题? 短短几瞬,她又想起了莉娜醋意大发的那一天,想起了少女的质问。 黛尔揣着答案,也揣着侥幸。 或许,莉娜真的只是好奇。 或许,莉娜对她,不是喜欢,只是依赖。 或许…… 黛尔心乱如麻,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要直面这个问题了。 在无数种可能性里,她最希望的,最不希望的,都是同一个。 课业室里灯光昏暗,两双眼睛陡然对视,莉娜如芒在背。 绝不能让老师知道,她是个坏学生! 绝对不可以! “老师!”莉娜一脚将画册踢开,“我、我……” 我不是来看女同的,是来学习癔症,准备装病的。 这是实话,但她不能说。 明晃晃的欺骗,性质更恶劣。 “师生浴”三个字消失在黛尔眼前,但她却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不是!”莉娜急切地向前走了半步,“真的不是您看到的这样!”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 黛尔问:“那你在做什么?” 莉娜呼吸急促,她到底该怎么说? 真实的目的绝对不能坦诚,可是地上的画册怎么解释? 说是意外?没人会相信。 沉默已经是一种答案了,黛尔瞧着眼前局促不已的莉娜,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兔子低着头,满脸通红地杵在原地,两条耳朵又绞在了一块儿,越缠越紧,左看是心虚,右看是惊惶。 “快入冬了,夜深天凉,跟我回去吧。”黛尔不忍逼问,主动朝她伸出了手。 莉娜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在确定那双墨绿色眼眸里没有愤怒和失望后,她才大着胆子靠近,牵住了黛尔的食指。 她没敢握得太紧,虚虚抓着。 放在从前,黛尔会主动包裹住她整只手,将她牢牢抓在掌心里,可今天—— 黛尔没有! 一点点的晃动就足以毁掉两个人的链接。 莉娜眸光里泛出湿意,胆小的兔子,尾巴一直在颤抖。 老师生气了? 她拉了拉裤子,藏住了可怜的尾巴,也藏住了自己的情绪。 回房间的路上,黛尔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沉重。 莉娜不敢随便说话,沉默地牵着她。 小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寒气在走廊里浮动,黛尔推开房门,壁炉里的干柴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她站在门口,说:“你先睡吧,我去看看药膳煨好了没有。” 黛尔完全没有进门的意思。 莉娜指尖发抖,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浇得她浑身冰凉。 “您……” 您不跟我一起睡了吗? 不一起睡了!? 要分床!? 藏在裤子里的兔尾巴瞬间炸成了刺猬球,莉娜咬了咬牙,惊惶中多了一丝不爽。 想分床? 不可能! 莉娜眉心轻蹙,眼眸中立刻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看向黛尔,泫然欲泣的模样里夹杂着委屈和不安,但她不做挽留,也不再狡辩,只是乖声道:“老师,晚安。” 她太清楚,什么样的表情能勾起眼前人的怜惜。 房间里没有点灯,壁炉里微弱的火光勾勒出莉娜略显清瘦的背影,她这段时间长高了,也比从前更加结实,可身子毕竟亏虚过,一、两个月的进补是远远不够的。 黛尔望着莉娜的背影,又忍不住心疼,憋了半天,才道:“晚安。” ……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莉娜顿时表情大变,她冷然看向门口,在确定脚步声走远后,她赤脚来到窗边。 黛尔撑着伞,走进了雨幕里,她走得很快,似乎身后有鬼在追,每一步都凌乱又匆忙。 莉娜凝视着她的身影,蓝宝石一般的眼眸失去了清亮的色彩,瞳仁深处,是一种焦躁的阴翳。 黛尔越走越远,每一步都踩在莉娜最敏感的神经上,她再一次咬紧了牙关,面上的平静在胸口剧烈的起伏间,一寸一寸地撕裂了。 “跑什么……” 莉娜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抠弄着窗框—— 啪! 陈旧的木条突然断裂,细小的木刺戳进了莉娜的指尖,十指连心,尖锐的痛感一瞬直冲头皮。 莉娜的呼吸却诡异地慢下来,她又一次在疼痛中找到了病态的平静。 黛尔即将消失在院墙的拐角,莉娜摁住了指尖的木刺,皮肉被缓慢撕裂的声音仿佛萦绕在她耳边。 她在惩罚不乖的自己。 亵渎老师如果有罪,她愿意去教堂里忏悔,可是,已经喜欢上了,又有什么办法? 都已经想着老师自渎了啊。 爽都爽了,难道还能撤回吗? 真的没有办法了。 冰冷的雨丝飘到莉娜脸上,她抬手的间隙,黛尔就完全消失了。 “怎么办……” 莉娜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浸透了令人脊背发麻的占有欲。 她不明白,为什么黛尔对她的喜欢,会这么避之不及。 难道是嫌弃她的过去? 是碍于老师这个身份? 莉娜将木刺拔出来,血珠从指尖滴落,染红了窗沿上的青苔,潮湿的风能吹散淡淡的血腥气,却吹不散那些阴暗的心思。 一想到黛尔有可能像刚刚那样逃跑,然后永远消失,莉娜就焦躁不已。 不行! 不能让她跑! 怎么才能留下她呢? 庄园里有一间地下室,石英墙壁非常厚,足以隔绝所有的求救…… 黛尔隐忍的表情,再度浮现在莉娜眼前。 就算把老师弄疼了,她也会纵容自己的吧…… 莉娜摩挲着窗沿,受伤的指尖在木头细腻的纹路上来回游移,发烫的指腹下仿佛是老师的脸。 绯红一片。 食髓知味的人彻底开了窍,莉娜深吸一口气,那股无名火又烧了起来,烧得她想要不择手段。 把人关起来吧! 就关在那间地下室里,让她只能待在自己的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 不行。 不能恩将仇报啊。 剥夺老师的自由,伤害老师的身体,她做不到,这样太混蛋了。 雨水沿着彩色的玻璃淌下来,黛尔的背影彻底消失了,空荡的庄园里只剩下茫茫夜色。 莉娜瞳仁里的阴翳浓到几乎搅不动,她掐住了指尖的伤口,然后—— 使劲。 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再使劲。 第32章 苍白的指腹完全被猩红的血液覆盖。 她不想伤害黛尔,又想留住她,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老师,我又受伤了……”莉娜在疼痛间白了脸,她背着火光而立,整个人像一具死气沉沉的瓷娃娃,精致又空洞,破碎又邪恶。 “我又受伤了,您一定会心疼我的,对吗?” *** 黛尔刚放下伞,淅淅沥沥的雨就转大了。 她关上课业室的门,快步走到书架旁,将那本被莉娜踹开的画册捡起来。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黛尔微微泛白的侧脸,蜷长的羽睫投落下两汪阴影,也遮不住她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岁月的沉淀让画册封皮变得枯黄,但里面的内容却依旧鲜活精彩。 人类在某些方面的癖好,总是那么一致,能跨越种族,甚至跨越时代,引起共鸣。 黛尔一页一页地翻过,最终停在“师生”那一面。 她的心绪如同窗外失控的雨,越来越乱,越来越糟糕。 纸页上太生动的描绘此刻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得她晕头转向。 她攥紧了画册的边缘,指节咯咯作响,一对雪白的狼耳“噗”地冒了出来。 一只长着天使翅膀的小白狼出现在她眼前,浑身正气凛然。 另一只长着恶魔触角的小白狼也悄然趴上她的肩膀,眼波流转间,坏意丛生。 “多好啊,你喜欢的兔子,也喜欢你,这是双向奔赴。”恶魔狼率先开口,低语里充满了蛊惑,“别说你没有感受到她对你的亲近和喜欢。” 黛尔僵直着身体,恶魔的蛊惑还在继续: “承认吧,你就是渴望她,你对她不止一次地产生了冲动,不是吗?这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就算她是你的学生,又怎样?难道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扼杀已经存在的感情吗?太残忍了。” “荒谬!” 天使狼逼近一步,一字一句道:“她只是个落难的可怜女孩!陡然被人爱护,怎么可能不生出依赖?不生出亲近?就算那个人不是你!她也照样会靠近!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一个对自己性取向还不清楚的懵懂小孩,对能保护她、支持她的成熟女性产生强烈的情感投射,难道不是必然!?” “那根本就不是爱!” 黛尔表情痛苦。 是啊。 是啊。 她朝着空气呢喃出声,“莉娜,你还小,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 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站在茫茫人海中的我其实非常普通,是你的滤镜赋予了我特殊的光彩,你只是把我当作救命稻草,我的人生经验比你丰富太多,我如果用我的阅历来引诱你爱上我,就太失格了啊……我不能做这种事。 我不能…… 天使狼乘胜追击,说:“你身为老师,身为姐姐,不给她正确的引导,还想回应她的感情才是卑鄙无耻!你是在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和依赖,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期趁虚而入!你就是个混球!” 恶魔狼嗤笑一声,飞到天使狼面前,“趁虚而入也是入了!她给兔子的关心难道是假的?她做的桩桩件件,哪件不是为了兔子好?” 恶魔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晕,蛊惑人心的话语愈发具有穿透力,她游移到黛尔面前,说:“她就是爱上你了,否则她为什么要吃醋呢?她想占有你,她看向你的眼神并不清白啊!她已经勇敢地向你发出了信号,别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真正懦弱的人是你!” 闪电从天而降,黛尔在刺目的白光里摇晃了一下,天罚在上,她感觉自己就应该吊死在忏悔室里,而不是在这里纠结。 恶魔狼扒在她的脸上,“你现在的压抑和自欺欺人才是对她最残忍的耽误!你真的舍得把她重新推回那个绝望的深渊吗?你觉得你拒绝了她,她还会有勇气爱上别人吗?!你舍得看她从今往后形单影只吗?黛尔,还是说——” “你舍得那双兔耳朵去缠别人的手啊?你舍得吗?你告诉我!你舍不舍得!” 你舍不舍得! 黛尔瞪大了眸子,在一声声诘问下变得脸色惨白。 不能…… 她不能。 兔子的绒毛太温暖,她体验过一次,就不舍得再放手。 恶魔的话引诱着她去想象,想象莉娜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想象小兔球再也不亲近她…… 不行! 暴雨狂敲屋顶,黛尔紧蹙眉心,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强烈的钝痛。 “简直是疯了!” 天使狼的声音突然拔高,她将恶魔狼一把扯下来,怒骂道:“你不要蛊惑她!到头来承担代价的人是她,不是你!” 天使的翅膀从恶魔触角上掠过,雪白的羽翼当即被烧出一个洞。 恶魔狼瞧着她翅膀上的伤口,原本含笑的眼角顿时染上阴郁,吐息如蛇信,“人有所求,必有所苦,是我蛊惑吗?是她自作自受!还有,你告诉我,她要承担什么代价!” 受伤的翅膀逐渐变得黯淡,天使狼落到书架上,“师生恋!同性恋!这些感情一旦被捅到明面上,你要她们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流言蜚语可以杀人!兔子真的生来就是同性恋吗?如果她有机会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完一生,却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引导,而走上歪路,她将来成熟了,回望这段关系,会不会只剩下被诱导的怨恨!” 恶魔狼飞到她面前,揪住了她的衣领,“同性恋怎么就是歪路了!喜欢同性怎么就不是正常人了!” “是不是正常人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是这个社会怎么以为!你跟我喊有什么用!”彻底失去光芒的翅膀合拢在一起,天使取下头顶的光环,“你必须要承认,跟随大流,就是要过得更轻松!” 恶魔狼将她推倒,栖身而上,掐住她的脖颈,“我告诉你,谁有权力,谁就有话语权!只要兔子能取得世俗定义的成功,就没有人能置喙半句!就算有其他的声音,也得憋着!” 天使被她掐得只能发出气音,“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都是咎由自取! 恶魔狼表情狰狞,继续对黛尔蛊惑。 “我说得才是对的,来吧。” “黛尔,来吧。” “靠近我,才是靠近幸福。” 来啊—— 黛尔犹豫几瞬,终究朝恶魔迈开了脚步。 地板上霍然裂开一道罅隙,她一脚踩了进去,不停地下坠,然后一头撞在石壁上,头破血流。 与此同时,恶魔狼头顶的触角也猛然折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半边脸。 “啊——” 黛尔猛地惊醒,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跪到了地上,手里的画册也被撕成了两半,她捂着心口,大汗淋漓。 虚空中仿佛有两根羽毛从天而降,一根白色,一根黑色。 到底该作何选择? 她不畏惧世俗的眼光,却也深知人言如刀,她不想在莉娜自我认知的阶段横插一脚。 如果小兔子因为她而被社会排挤,被流言中伤,她又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 做人不能太自私*。 黛尔朝那根白色的羽毛伸出了手,可脑海中回荡的都是恶魔的话。 亲手斩断这份感情,她是真的舍不得。 她做不到。 已经伸出去的手僵悬在空中。 黛尔做不出选择,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莉娜。 像从前一样? 不清不楚地呆在一起,就是纵容兔子沦陷,无异于暗示她更近一步。 疏远莉娜? 黛尔瞬间否定了这个答案。 小兔子天性敏感,她这一疏远,只怕从前的努力都要打水漂。 本来就缺爱的人,是最受不了忽远忽近的。 黛尔整个身体蜷缩起来,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板,就好似被千钧重物压垮了脊梁。 她紧闭双眼,喉间发出饱含痛苦的呜咽,她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如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 穿书到今天,被压抑的情绪累叠到极点,她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决堤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落,一双狼耳无力地耷拉下来,白色的绒毛失去了光泽,呆呆地趴在头顶。 黛尔没有哭嚎,只是小声地哽咽,她在这间冰冷的课业室里撕掉了伪装,不再是可靠的“老师”,只是一只无助的小白狼。 *** 直到后半夜,黛尔才悄然返回房间。 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泛红的眼角隐匿在夜色里,她又将自己的脆弱藏得严严实实。 壁炉里的干柴快燃尽了,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床上拱起的小小轮廓。 莉娜蜷缩在床帏里,一动不动。 黛尔凝视着她的背影。 要分床吗? 须臾,她还是提步上前,像从前一样,钻进了被窝里。 算了,莉娜会胡思乱想的。 第33章 黛尔还没有伸手抱住莉娜,小兔子就自己滚了进来。 “还没睡啊?” 黛尔顺势抱住她,怀里人抖了抖,比声音先来的,是眼泪。 滚烫的泪水濡湿了衣料,黛尔被烫了一下,惊得撑起来。 “莉娜?!” “我以后不会再看那种书了,我错了,老师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真的不会再看了!我一个人好害怕……” 博得同情与怜惜,莉娜早已游刃有余。 “你没有做错!” 黛尔果然吓到了,一切的顾虑与纠结都被抛之脑后,她吓得抱紧了莉娜,撒谎道:“我刚刚真的是去看药膳了。” “我会很听话、很听话的。”莉娜委屈道:“求求您不要丢掉我,求求您……父亲不爱我,母亲也走得早,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您、只有您了……” 她木然挤出两滴眼泪,嘴里是讨饶的哭腔,抓着黛尔的手却分外用力。 别跑了。 老师,别跑了。 不要非逼着我来抓您,我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控制住自己,把我逼疯了,吃苦的还是您自己啊…… 我们谁也不要离开谁。 好吗? 第24章 邪路 “还疼不疼?” 黛尔放下药膏,轻轻握住莉娜的手指,“你是说,那冒牌货刚又回来了!?” 莉娜湿红着眼,可怜兮兮地点头。 “您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您不在,她就会来欺负我的……我好疼啊。” 莉娜余光里就是一剑捅死假黛尔的案发现场,那夜暴雨里发生的一切,她记得清清楚楚,鲜血喷溅到脸上的感觉,滚烫又黏腻。 但她此刻却能面不改色地撒谎。 就好像行凶的人不是她。 就好像她还是那只无助的,任人欺负的小兔子。 莉娜眸光颤动,无声地诉说着四个字: 求您疼我。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黛尔说这话的时候,避开了莉娜灼热的眼神,又补充道:“我是你的老师,会对你负责的。” 莉娜的笑容有一瞬卡顿。 老师? 仅仅只是老师对学生的负责吗? 莉娜凝视着她,眼神几变,又在黛尔看过来的瞬间变得无比乖巧,“那……老师还有别的学生吗?” “有啊。”黛尔想起了自己在原世界的工作,随口道:“我教过很多学生骑马。” 莉娜不接话,她唇角上扬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但那笑容很僵硬。 教过很多人骑马? 也把她们圈在怀里,手把手教吗? 一股强烈的酸涩突然在胸腔里炸开,莉娜尾音里夹杂着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飘忽,又轻又冷。 “是么……” 黛尔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异样,她看向莉娜,却没有找到丝毫吃醋的痕迹。 小兔子依旧笑盈盈的,眉眼温柔,眸光清澈。 “嗯……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黛尔背过身去灭油灯,莉娜马上变脸,乖巧与天真荡然无存,被她攥紧的床单已经褶皱得不像样。 火光熄灭,夜色抹掉了两个人的表情。 黛尔一本正经道:“我给你找了个好老师,她会教你政治,跟你讲军事,你好好学。” 她蜷缩在被子里,不动声色地跟莉娜拉开了半只小臂的距离。 “好。” 莉娜嘴上乖乖答应,却在话音落下时,直接从后面抱住黛尔。 动作蛮横又强硬。 黛尔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感受到更大力的桎梏。 黛尔:? 这兔球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您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黛尔轻轻瑟缩了一下,在完全的禁锢中,第一次觉得腰眼发麻,双腿发软。 “您对我的期望,我都会完成的。” 我将成为您最完美的学生,完美到让您想不起其他人。 莉娜隔着被子拥抱黛尔,语气虔诚,就像在对神祗许下诺言。 怀里的人对她而言,也确实是救苦救难的神,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说要拯救她…… 莉娜紧紧搂着她,又像搂着价值连城的宝贝,珍惜至极,不愿有一刻松手。 没关系,神明不会与凡人计较。 没关系,老师一定会纵容自己。 有恃无恐的人难免任性,莉娜也一样。 她突如其来的强势让黛尔惊异不已,好几瞬都没能作出反应。 须臾。 莉娜松开黛尔,仿佛刚才种种,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亲近。 “晚安,老师。” 黛尔喉间滚动,到底只憋出一个“嗯”。 …… 雨势渐小,朦胧的夜色放大了听觉。 黛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耳边却回荡着莉娜并不均匀的呼吸声。 莉娜也没有睡着。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各怀心思。 黛尔僵硬得像块木头,方才被箍住的感觉让她不敢再动。 没错,就是不敢。 她不敢再刻意拉开距离。 她感受到了从莉娜身上散发出来的警告。 基因给了她预警,如果逃跑,就会有危险! 黛尔心如擂鼓。 怎会如此? 她可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白狼,怎么会被小小垂耳兔给吓住? 但捕食者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黛尔仔细回想着刚刚的拥抱。 淡淡的血腥气飘进她鼻腔里,借着窗外的微光,黛尔循着气味,发现了残留在手臂上的血渍。 应该是莉娜抓住她臂膀时留下的。 黛尔指尖轻颤,她摸上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手臂上的肌肤微微发烫。 在丛林里,捕食者会将自己的血液涂抹在领地和猎物身上,以彰显主权。 这一刻,她也仿佛被打上了标记,成了垂耳兔的专属食物。 被吃掉是必然的。 如果她敢逃跑,或者敢反抗,那就会被狠狠地惩罚…… 黛尔浑身一颤,她轻轻转眼,用余光打量莉娜。 也没什么变化啊…… 或许是多虑了吧。 …… 直到听见身边人转向墙壁,莉娜才慢慢睁开眼。 片刻,她侧过脸,灼热的视线尽数落在黛尔身上。 白皙的后颈近在咫尺,朦朦胧胧地散发着某种诱惑。 莉娜齿根发颤。 她感觉自己又要败给这浅薄的欲望了。 无名无分的同床共枕才是一种折磨。 两个人近得盖一床被子,她能闻到老师身上清浅的香气,感受到被窝里属于老师的体温,却又不能肆意触碰。 只能忍。 莉娜攥紧了手。 黛尔似乎睡熟了,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被子从她肩头滑落,白色的睡裙隐约勾勒出肩胛骨的弧度。 好美。 想摸。 莉娜终于朝她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准备触摸一件珍贵又易碎的瓷器。 她碰到了睡衣,指腹已经感受到了肌肤的温度。 只差一厘,就能摸到…… 莉娜霍然顿住,转而将被子拉起来,帮黛尔盖好后,就收了手。 没有逾矩。 莉娜不想为了一己私欲弄醒已经睡熟的黛尔,更不想在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看到丝毫厌恶。 她能做的只有忍耐。 从未被喂饱的身体好空虚,得不到回答的精神好痛苦。 莉娜蜷缩在被子里,用目光贪婪地描摹黛尔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这是她唯一的放纵。 但也是饮鸩止渴,总有毒发的那一天。 最近,莉娜翻阅了不少书,尤其是那本女王传记。 她开始意识到,要解决当下的困境,要得到黛尔的喜欢,甚至是留住这个人,以她现在的能力和地位是做不到的。 博取同情与怜惜,也绝不是长久之计。 她需要更健康的身体,更深远的见识,强大自身是第一步,也是一切的基础。 要摆脱赫尔特的钳制,她还需要足够多的钱,在没有得到真正的权力之前,她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 莉娜想到了华光。 如果能得到公主的青睐,那就有机会进入真正的权力系统,只要得到了权力,踩死赫尔特只会和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赫尔特死了,他所有的产业都能变成自己的原始资本,雄厚的财力又能为她谋夺更大的权力。 要不了多久,她就不是两手空空,任人宰割的可怜兔子了。 莉娜平静地凝视着帷幔,面上了无波澜,心下已然翻涌起惊涛骇浪。 她要变强,变强,再变强! 她的身体在黛尔的照顾下日渐好转,可她的精神却没有。 她在暴雨夜杀掉了那个冒牌货,也杀掉了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可她精神上的伤口,那些过往的创伤,是不会被仇恨治愈的,只会越来越糟糕。 第34章 仇恨变成了锤炼内心的磨刀石,她开始汲取来自阴暗面的养分。 恨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莉娜的成长也异常迅速。 可是,被仇恨滋养出来的强者,是否还能保持住向善的心呢? 莉娜正在朝一条邪路上走。 恨意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她浸泡在其中,冰凉的潭水洗掉了她身上的恐惧,也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的善良。 她在这汪潭水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锋芒已经裹满了毁灭的气息。 现在的她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日后呢? 莉娜抽离了自己的思绪,重新看向黛尔。 她极其缓慢地靠近了那具温热的身体,每一寸挪动都带着十分的谨慎。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靠近就好了。 只要靠近,就能满足。 老师,不要离开我。 黛尔一直睁着眼,兔子的耳朵缠上脖颈时,她抖了一下,刚想掰开,又听身后传来呓语—— “别丢下我。” 黛尔眸光颤动,没有反抗,任由毛茸茸的长耳包裹住自己的命脉,在轻微的窒息中主动选择了堕落。 算了,再纵容她一次。 真的,最后一次……但不发誓。 *** 炉膛内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墙壁上的白瓷砖早已被烟雾熏得黄里透黑。 空气中弥漫着酱肉的浓香,新鲜出炉的面包色泽金黄,几框新鲜的菜叶被整齐码放在炉灶旁边。 厨房里挤满了女仆,她们动作懒散,互相递着眼色。 “你们看见那个新来的家庭教师了吗?”站在水槽边的年轻女孩率先开口,她正在淘洗胡萝卜。 “都来好几天了,你才看见啊。”给土豆削皮的女人动作一顿,“我去送水果的时候,还偷偷听过一耳朵呢。” “她都教小姐什么了?”年轻女孩的心思早就从胡萝卜上飞走了。 女人将削好的土豆扔进桶里,“我又没念过书,听不明白。” 厨房中央摆着一张圆桌,正在揉面的女仆轻笑一声,抓着面团的手臂青筋暴起,刀削般的肌肉线条干净利落,她用沾满面粉的手指了指削土豆的女人,“让你平时不学习,抓瞎了吧。” “我马上收拾你啊!” “错了、错了!” 女人放下削皮刀,一边回忆,一边说:“好像是哪里开战了……哎呀!反正不是圣教那一套东西。” “啊!?”年轻女孩眼睛瞪得溜圆,“淑女不是教引师吗?为什么要请别的老师给小姐上课?祭品也需要念很多书吗?” “反常的事情还少嘛?”女人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以前的教引师对小姐动辄打骂不说,还不给好饭吃,淑女就不一样啊,虽然她好像也打过小姐吧,但至少给她吃好肉好菜了,单这一点就很奇怪!” “圣教不是将肉蛋奶视为不洁吗?淑女给小姐吃肉,是在培养祭品吗?”年轻女孩忍不住问。 蹲在角落里杀鸡的女人满手是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吵死了,你们活很少吗?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啊,操心上主子了……” 众人瘪瘪嘴,年轻女孩小声嘟囔:“也是,反正别把我赶去劳工局就好……” …… 正午的阳光透过彩色的雕花玻璃,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温暖而明亮的光斑。 “……所以,虽然蓝方有一支极其精锐的骑兵,但红方盘踞在这一处高地,利用地形优势消解了骑兵的冲击……” 黛尔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外,她透过窗户观察着上课的情况,目光又一次不自觉地落在莉娜身上。 她今天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衬衫,袖扣上的水滴珍珠是黛尔从一个游商手里买来的,色泽透亮,莹润饱满,白色的长裤也是用进口面料裁剪的,亲肤柔软。 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黛尔很清楚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体面的衣装,是莉娜通向成人世界,尤其是名利场必须的。 一年四季,各种场合,黛尔都考虑到了,但过于精致,甚至是奢华的饰品里,藏着她的私心—— 莉娜值得最好的。 黛尔总是觉得自己来迟了一步,如果她能早点穿进来,也许小兔子就能少吃一点苦,她总是忍不住心疼她,想给她花钱,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以作弥补。 她总是忍不住要对她好。 这份心绪,无法控制。 “……刚刚的推演,就是吉拉女王统一北方时最经典的一场战役,也就是昨天讲过的……” 授课声平稳清晰,家庭教师手里抓着德州大陆的地形图,随身携带的皮革包里还有几本历史书。 莉娜端坐在书桌前,浓密的金发被高高盘在脑后,优越的肩颈线条浸泡在柔和的阳光里,脊背挺拔,不再是风一吹就会碎掉的孱弱模样。 两条兔耳朵已经可以收放自如了,她此刻将毛茸茸的特征都藏了起来,纤长的手指夹着笔,整个人脱胎换骨,即便坐着,优雅的轮廓中也隐隐透出一股令人难以忽略的气场。 她正在疯狂地蜕变。 书房外,花穗在微风中摇曳,几只白鸽停在水池边,傍晚的空气里,青草香夹杂着黄油面包的焦香,女仆的笑声和清脆的车铃声将庄园的烟火气推向高.潮。 岁月静好,黛尔靠在窗边,凝视着莉娜的背影出神。 如果,时间能停止在一刻,就好了。 她深知,前路崎岖,还不知道有多少阴谋与危险在等待莉娜。 她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如果没有爱的话,又怎么可能心疼至此? 一个有阅历的成年人非常清楚,摆在莉娜面前的那条求生之路,不会简单,主动踩进名利场,多的是身不由己,多的是明枪暗箭,可她还是愿意同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已经是她给莉娜的答案了。 她早就爱上了。 书房里的授课还在继续。 光有华丽的衣装,是远远不够的,莉娜还需要丰富的知识,需要稳定的内核,需要健康的体魄,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黛尔靠在后门,帮她寻找着更多的可能性。 她恨不得躺在泥泞的道路上,让莉娜踩着她平稳通过。 …… “谢谢您,明天,我会准时在这里等您上课的。” 莉娜言谈举止间,有黛尔的影子,一样的矜贵从容。 但她潜藏的那部分,又与黛尔的克制不同,从仇恨中生长出来的锋芒,注定是张扬凌厉的。 家庭教师微微一笑,浑身散发着书卷气,完全是邻家姐姐的模样,“我先回房间了,小姐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莉娜送她出门,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外的黛尔。 “今天累不累?” 黛尔张开手,往常小兔子下课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她怀里,索要拥抱。 而今天,莉娜没有。 “不累。”她甚至没有靠近,淡淡道:“一会儿就不跟老师一起吃饭了,我有些问题没弄明白,要再去问问。” 黛尔“啊”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莉娜就已经提步离开了。 ? 黛尔愣了一下,随即追上去,一把拉住她,“学习的事情不急,先吃饭吧,今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松饼。” 莉娜垂眸看了眼被抓住的胳膊,说:“老师,您弄疼我了。” 黛尔猝然松手,“我的意思是……” “我不吃了,您自己去吃吧。”莉娜打断她的话,说完就走。 黛尔一个人怔怔地杵在原地,好半晌才情绪低落地离开。 本该消失的莉娜从花架后露出半张脸。 她凝视着黛尔明显落寞的背影,眸光里得意交织着心疼。 您不是也放不下我吗? 到底在回避什么? 到底在克制什么? 她抓紧了手里的笔记本,用力到五指泛白,青筋暴起。 *** “淑女,这块鸡胸肉快被您戳成肉酱了,要不要我去换一块?” 黛尔食不知味,瓷盘都快被叉子给戳穿了。 “不用了。”她将餐具放下,“给莉娜小姐准备的晚餐呢?” “按照您的吩咐,肉蛋奶,还有水果,一样不少。”女仆将食盒打开展示。 黛尔瞧了一眼,说:“你去休息吧,我顺道拿过去。” “是。” …… 黛尔刚走到莉娜房间门口,就差点跟人面对面撞上。 莉娜手里抱着被子,看了她一眼,笑得依旧明媚,但语气却不如从前亲昵。 “您今晚一个人睡吧,我要跟姐姐聊到很晚,就不回来了。” 姐姐? 聊到很晚?? 不回来了??? “莉娜!”黛尔音量微高,道:“你还没有吃饭。” 莉娜顿住脚,转身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道:“谢谢老师,我带去和姐姐一起吃。” 第35章 ?! 黛尔手里一空,心也跟着空了一块儿。 / “老师,我不想再对你用敬词了,我只想冒犯你,我知道这样说很混蛋,求你收拾我。” “那天晚上被我耳朵缠住的时候,你根本没有睡着吧,为什么不躲?跑了那么多街区,就为了给我找一块柔软的布料,真的只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偏爱吗?你以为你每每在窗外偷看我,我不知道吗?老师,不是我痴心妄想,是你先招惹我的。” “老师,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你,你对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吧,我说要走的时候,你的眼睛分明在挽留我,如果不爱我,你在失望什么?承认吧,黛尔,你就是爱我。” “承认吧,求你了……求求你,爱我。” 第25章 换血 “去给先生报信的喜鹊一直都没有回来,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莉娜和那个女人简直要造反啊!” 女仆长和管家躲在仓库的角落里,正小声密谋着要向赫尔特通风报信。 “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今晚就去找先生!” “好。” 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 庄园位于郊区,一入夜,四周都黑黢黢的。 夜色里,一头小狼形迹可疑,狗狗祟祟地停在了一扇明亮的窗户下。 黛尔蹲在草丛里,竖起耳朵偷听。 莉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 “姐姐好厉害!之前我读到这里,总是不明白,原来是这样……” 家庭教师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像潺潺流水,“是你聪明,一点就透。” 书页翻动的声音里夹杂着许多亲昵的低语,黛尔都没有听清楚。 屋里的场景,她看不见,只能在一阵接一阵的欢声笑语里想象。 姐姐? 好亲密的称呼啊。 莉娜,你还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呢…… 屋子里的欢笑还在继续,黛尔想象的画面也越来越出格。 莉娜,明媚的笑容、温柔的陪伴、亮晶晶的眼眸,还有你温热柔软的耳朵……原本独属于我的一切,你都要给别人了吗? 不乖。 黛尔原本就薄弱的意志被轻而易举地击溃了。 一些阴暗的,甚至是偏执的情绪正在疯狂侵蚀她的理智。 莉娜,你会把耳朵给她摸吗? 莉娜,你今晚一定要跟她睡在一起吗? 莉娜,我在等你回来啊…… 黛尔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她扒在窗台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里面。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她眸光里闪烁的不甘。 两道影子挨得很近,黛尔脑袋嗡嗡作响。 她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想—— 把莉娜抓回自己身边!和别人待在一起,不安全,只有和自己待在一起,才是正确的。 莉娜,你还没有痊愈吧,怎么会不需要我了呢? 你必须听我的话!不许亲近别人! 不许不乖! 想惩罚你了! 黛尔两眼发黑,一向克制的人,脑海中冒出了许多疯狂的念头,她捂住自己的脑袋,在漫长的耳鸣里浑身发抖,呼吸急促。 等她缓过劲儿来,才惊觉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恐怖。 她怎么会对莉娜有如此强烈的掌控欲?甚至出现了暴力倾向! 是占有欲在作祟吗? 不至于吧。 黛尔不停地深呼吸,试图压制那些极端的念头。 屋里暖黄的灯光无比刺目,她独自站在冷清的夜色里,惊惶又孤单。 被兔球疏远的小狼完全碎掉了。 莉娜也是心不在焉,她的视线第八次挪到窗边。 也就在这时—— “谁!?” 这一声同时惊动了两个人。 一窗之隔。 莉娜那双蓝眼睛里的愉悦都快溢出来了。 老师,偷看我有什么意思?只要您一句话,我可以站在您的面前,您想看什么都可以,不止可以看,还可以命令我,可以……我会很听话的,快来吧…… 黛尔吓得直接炸毛,她藏起耳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面上故作深沉,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正砰砰直跳。 “淑女?” 巡夜的女仆举高油灯,看清了黛尔的脸,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原来是您啊,我还以为有贼。” 黛尔撒谎道:“嗯……我在夜观天象,感应主神的旨意……嘘——” 女仆不明觉厉,一边点头,一边后退,很快就走远了。 黛尔自知惊动了屋里的人,心下觉得变扭,很快也消失在庭院里。 …… 夜色渐浓,莉娜道:“我没有其他的问题了,谢谢您。” “你打算在这里睡吗?” 莉娜抱起被子,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怕冷,才带被子过来的,我马上就走了,不打扰您休息。” “夜里路黑,注意安全。” “好。” 莉娜脸上的笑容在关门的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走到庭院里,早已等候多时的女仆凑上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被子。 “小姐,我盯着女仆长好几天了,她果然要害您!她早上朝管家要了马车,今晚要出门报信啊。” 莉娜面无表情,道:“我让你做的事情?” “您放心,都准备妥了。”女仆将两袋钱递给莉娜,“这是您吩咐的,变卖瓷器的钱,您要的人,全部安置在最近的农庄,都是干活的好手,有的是力气。” 莉娜没有接钱,说:“你谈的报酬,你付给她们就是了。” 女仆眼珠一转,中间商赚差价,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莉娜看都没看她,就知她的心思,敲打道:“钱多钱少,我不在意,只一点,让她们踏踏实实给我办事。” 你也一样。 女仆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连忙回话,“是、是……” …… 凌晨时分,幽静的山道上突然驶来一辆马车。 微弱的火光堪堪照亮前方的道路,两侧的山坡上,参天古树枝桠虬结,多年来无人打理,树冠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遮天蔽地的深绿色穹顶。 马车驶进穹顶之下,就像驶入了原始洞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滴答滴答的响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是感受到活物气息而兴奋的山蚂蝗。 女仆长握紧缰绳,全速冲刺,在颠簸的山道上面目狰狞。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向赫尔特报信,告诉他,黛尔和莉娜要翻天了! 突然! 拉车的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猛然停住脚步。 巨大的惯性差点将女仆长直接甩飞。 “怎么回事!?” 她甩开鞭子,抽在马背上,“走啊!快走啊!” 马儿焦躁地在原地徘徊,眼睛死死盯着山道前方,仿佛暗色里潜藏着怪物。 它不敢再上前了! 寂静的山道上只有马踏碎石的响声,女仆长心如擂鼓,她松开缰绳,整个人都钻出了车厢。 她还来不及细看,两侧山道上就同时有数道黑影向她逼近,速度之快,形如鬼魅。 “谁!” 一刹那,她就被人摁在地上,无数双粗糙的手像铁钳一样将她的四肢,包括脑袋都死死掐住。 “啊——” 惊恐的叫声在山道中回荡,女仆长吓得脸色惨白,嘶声尖叫,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体面,“救命!” 她看见有人打开了麻袋,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省点力气吧,等去了劳工局,还有的是苦日子在等你呢。” “劳工局?!”女仆长浑身瘫软,瞳孔骤缩,“不!我不要去劳工局!我……” 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没杀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消停点!” 绝望的呜咽很快消失在山道上,一阵风过,周遭又安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庄园里所有该参与巡夜的女仆全都围在炉火边昏睡。 一道人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打开了管家的房门。 五分钟后,屋里的灯光全部熄灭。 随后,人影拖拽着麻袋出来,里面的人形活物正在剧烈扭动。 庄园后门,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静静停泊在阴影里。 麻袋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车厢,车门落锁的声音前脚响起,马车后脚就如离弦之箭,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下。 又是一阵风过,小道上除了浅浅的车辙印,再没留下其他。 …… 书房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了沙盘,等比例缩小的疆土模型做得精细而逼真,起伏的山脉、蜿蜒的海岸线以及城镇应有尽有,不同颜色的旗帜则对应着不同的阵营。 第36章 莉娜站在沙盘边缘,她身上穿着黛尔给她做的新睡衣,正面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背面还贴心地给尾巴掏了个小洞,纯棉的衣料宽松柔软,颜色也是时兴的水粉色。 但,明媚的粉色并不能抹去莉娜面上的阴郁,她此刻将耳朵和尾巴都收进去了,气质越发沉静。 她凝视着沙盘上的局势,默然复习着白天讲过的经典战役,军队的特征、海陆作战的区别、地形的利弊,此刻在她脑海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拆解重组,然后举一反三。 “如果右翼骑兵迂回包抄……” 她把玩着手里的小旗,并没有急着下手。 “拖到冬天,还不能突破封锁,以战养战的方式就行不通了……” 她的指尖悬停在一处城镇上空,修长的手指在日复一日的马术训练中多了几分力量感,下垂时,指节上还有细小的血管微微鼓起。 莉娜无声地分析着,面前的沙盘仿佛真的变成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场,天性里的敏感这一刻变成了极其强大的天赋,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书里的知识蕴藏着前人的智慧和血泪教训,她读得多了,也逐渐有了在无数种可能里冷静周旋、步步为营的意识。 在漫长的安静后,莉娜终于将一面小旗插进了沙土之中,动作果断,毫不犹豫。 她垂眸凝视着沙盘,蜷长的羽睫投下一汪阴影,即便烛光近在身侧,也照不透其中的阴翳。 莉娜审视着战局,心里只有胜率,完全没有意识到真实的战场上是血肉横飞的,所有扛着长枪冲锋在一线的将士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攫取权力与财富的工具。 从阴暗面汲取的力量让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也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冷漠,在越来越缜密的算计和权衡中,她逐渐丢掉了那份天真与单纯。 莉娜指尖轻点着沙盘边缘,心思从眼前的局势飞到了黛尔身上。 她能掌控眼前的战局,却无法掌控黛尔。 烦躁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快被折磨疯了。 她想要黛尔爱她更多,想和她更近一步,想在那些旖旎甚至糜烂的游戏里一起沉沦。 她渴望占有黛尔,也渴望被她占有。 可是,黛尔始终不给她一个准确的回应,她根本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因为太在意,所以才会很被动! 她完全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她想逼黛尔先主动,然后她就顺势答应,这样一切都水到渠成。 只是,还要等多久呢? 她真的快忍不住了,光是靠着沾染了黛尔气味的衣服自渎,已经不够了啊…… 她想要更多。 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烛火快燃尽了,愈发昏暗的光线里,莉娜攥紧了手掌,脊背绷得僵直。 心里的恨太多,当阴翳流露出来时,她就变得像怨灵。 但她不是那种叫人看一眼就会毛骨悚然的鬼,没有面容腐烂,目眦欲裂,相反,弯弯的笑眼,可爱的毛绒耳朵,还有单手就能握住的小尾巴,都会引诱着人靠近。 一定要走近了,被完全缠上了,才会感觉细思极恐。 她会一直盯着自己的猎物,无处不在。 她会顶着一张精致的脸,可怜兮兮地问:“不愿意疼我吗?” 也会撕掉温顺的面具,狠狠掐住想从她身边逃跑的人,说:“一定要被惩罚了,才愿意疼我吗?” 黛尔,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老师,疼疼我吧。 …… 落地钟在凌晨三点敲响,莉娜掐着时间,五分钟后,替她办事的人就敲响了门。 “进。” 女仆呼吸微促,很有分寸地站在门口。 “小姐,他们两个人已经关起来了,路上做得隐蔽,动手的人都蒙了脸。所有参与巡夜的人,我全部都迷晕了,药劲儿大,保准她们一觉睡到天亮,至于其他人,庄园里有规矩,不巡夜的仆役入夜不能离开房间,我们住的地方看不见管家房。” 她将莉娜交代的事情,清清楚楚地给出了反馈,逻辑清晰,不拖泥带水。 “明天早上,劳工局挂牌开门,你就去上报,说庄园里有两个仆役逃跑了,还偷了庄园里的瓷器。下午,你就安排人将他们送去劳工局,还能领一次悬赏金。” 擅自逃跑的仆役,将终身不能离开劳工局。 那些用来换钱的瓷器也有了消失的理由。 “是。”女仆答应得干脆,“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妥。” 她说罢就要走,莉娜喊住她。 “等等,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我叫迪丽斯。”女仆望着她,补充道:“是个孤儿,没有家。” 莉娜又说:“我当初许诺你,只要做掉女仆长,她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但我现在另有人选了。” 迪丽斯眼神失望,却看不出丝毫怨恨,“……好吧。” 莉娜笑盈盈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须臾又道:“你做管家好不好?” 大起大落就在这一刻,迪丽斯难以置信,唇瓣翕动了好几次,才重复道:“管家?我吗?” 在这片土地上,还极少有女人当管家的,这是个比女仆长更高的位置,主人不在的时候,她将拥有绝对的权力。 莉娜双手撑在沙盘上,微微倾身,笑问:“不愿意?” 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迪丽斯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发紧的喉间挤出两个字,“愿意。” 她似乎觉得这样表忠心不够,猛地跪在地上,膝行两步上前,“多谢小姐提携!” 迪丽斯这一次的驯服比起在仓库里,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真心。 莉娜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眸光复杂。 有算准人心以后的得意,也有对人性赤.裸的失望。 有对逐步掌控庄园的自信,也有对前路曲折的迷茫。 无论如何,在这个凄清的冷夜,她完成了庄园内的大换血,将最核心的权力收拢到了自己手里。 “来日方长。”莉娜将迪丽斯扶起来,“保重身体。” 迪丽斯眼神感激,人还没有从激动的心情里缓过来,除了“谢谢”,再说不出多的话。 这是她从未肖想过的位置,女仆长于她而言,其实已算高攀,更别提管家之位了。 她是个非常世俗的人,爱财如命,但在这一刻,她短暂地对莉娜生出了以死效忠的想法。 虽然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但她望向莉娜的眼神也比以往更加坚定尊重。 *** “那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家庭教师合上课本,“沙盘上的旗帜是你插的?” “是。”莉娜也合上了笔记本,她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了在窗外徘徊的黛尔,心下早就乱了节奏,只是面上装得云淡风轻,道:“有什么问题吗?” “非常好。”家庭教师走到她身边,微微一笑,重复道:“非常好。” 莉娜得到了夸奖,并没有多高兴,谦逊道:“还有很多需要向您学习。” “明天见。” 莉娜落后家庭教师半步,两个人一起从书房出来,黛尔手里端着鸡汤,好似局外人那般杵在旁边。 莉娜没有看她,直接走了。 像空气一样被忽略的黛尔:? “莉娜,你没有看见我吗?” 脱口而出的质问,语气尖锐,黛尔顿时有点愧疚,可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始终说不出口。 她就是不舒服了,不想道歉! “……” 莉娜转头瞧着她,“哦,我刚刚在想姐姐讲的话,没有注意到老师。” 黛尔抓碗的手过分用力。 瓷碗如果有生命,此刻一定会大喊:“斯到普!斯到普!” 黛尔呼吸一沉。 没注意到我? 没注意到我! 她面上的表情都僵硬了,“这样啊,来把汤喝了,天天学习,不能亏了身体,我特意给你熬的,还加了……” “知道了,我喝。”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再次被莉娜打断。 黛尔咬紧了牙关。 莉娜喝得很急,吨吨几口就将浓汤喝得干干净净,“好了,我去找姐姐了。” 她一边说,一边凝视黛尔的眼睛。 老师,忍不住了就动手吧。 老师,对我强硬一点,就算是把我弄疼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莉娜满心期待,黛尔却只是沉默地接过碗,说:“去吧。” 莉娜:? 什么!? 好!好!好! 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莉娜气得尾巴都弹出来了。 “晚上还回来睡吗?”黛尔小声问。 莉娜转身就走,假装没有听见,更没有回答。 黛尔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的魔鬼骑到了天使头上,肆无忌惮地蛊惑道: 你再不下手,小兔子可就要彻底离你而去了。 第37章 把她抓回来吧。 好好收拾她一顿,让她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 莉娜已经好几天晚上没有回顶楼睡觉了。 莫名其妙的分床让黛尔心里很不爽,她直接搬去了隔壁。 怀里少了个人,她始终觉得空落落的,一闭上眼睛就开始胡思乱想,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庄园是上个世纪建成的,内部的建筑历经风雨洗礼,隔音效果并不好。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黛尔正望着天花板发呆,突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隔壁就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 ! 莉娜回来了!? 黛尔猛地坐起来,竖起两只耳朵,凝神静听。 十五分钟后。 莉娜依旧没有离开,似乎是要留下来。 黛尔直接趴到了墙上。 三十分钟后。 屋里的动静彻底停止了。 黛尔的心跳却已然震耳欲聋。 莉娜回来睡了! 黛尔直接跳下床,白色的毛绒耳朵又恢复了光泽,喜气洋洋地支棱起来。 她想过去! 黛尔心里依旧有许多顾虑,但这一次,她还没有来得及纠结,身体就已经冲出了门。 看一眼。 就看一眼总行吧。 她又不是想爬莉娜的床。 黛尔顶着一双黑眼圈,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莉娜的房门。 她真的就过过眼瘾,绝不会吃兔子的! 绝对不会……但不发誓。 第26章 敲诈 松枝在壁炉里燃烧,淡淡的焦香氤氲在房间里,橘黄色的火焰映亮了蜷缩在床上的身影。 黛尔悄无声息地将门板合上,落锁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偷偷摸摸地溜进别人房间,和变态有什么区别? 黛尔扒在门上,心里想走,可双脚像被钉死在地板上,一步也挪不动。 算了…… 来都来了…… 看一眼再走,只是看一下而已,又不做什么…… 恶魔狼又冒了出来,她趴在黛尔头顶,蛊惑道:“好长时间没有温存过了,去吧,抱抱她,去啊……” 黛尔喉间滚动,片刻提步靠近,在床边坐了下来。 床幔挡住了她的视线,莉娜的身影近在咫尺又朦朦胧胧。 唯独一只右手漏在外面。 黛尔的目光全都被它吸引。 小兔子的手指非常漂亮,纤细修长,指尖微微泛着莹润的粉。 但黛尔此刻却无心欣赏。 她盯着莉娜中指上残留的墨渍,眼神心疼。 即便被多番疏远,她也没有对莉娜生出半分真切的埋怨,此刻心底只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涩。 她心疼小兔子读书辛苦,想到前路漫漫,无奈与迷茫一并涌上心头。 莉娜啊…… 她又一次对自己生出了埋怨。 如果她能早一点来,莉娜就不会被人欺负。 如果她能再厉害一点,莉娜现在就不会如此辛苦。 摔断双腿的时候,黛尔没有哭,但一想到莉娜过得不幸福,她又一次红了眼眶。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黛尔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她久久凝望着莉娜的背影,那些吃醋忐忑的瞬间、旖旎浅薄的欲望,都在厚重的爱意下变得不值一提。 往后的路,黛尔已经决心相陪,这是一个莽撞的选择,像已经上头的赌徒,完全不考虑输赢,只疯狂地砸下筹码,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对兔球,从来没有算计,从来没有权衡。 莉娜就是她唯一的选择。 唯一的。 两行清泪悄然滑落,黛尔仓皇地擦掉,想起身离开,突然听到帷幔里传来呓语。 “我好怕……” 黛尔没有听清楚,轻手轻脚地靠近。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爱我……” 听到梦话的内容,黛尔心里一紧,她悄悄将帷幔掀开,月光落在莉娜的脸上,照亮了泪痕。 “老师……” 黛尔瞧着她,眼眶通红。 “别走……别丢下我……我好怕啊……” 莉娜侧着头,眉心轻蹙,神色痛苦。 她一直在喊老师。 “老师……求求您……我真的只有您了……” 莉娜的睫毛被泪水完全沾湿了,毛茸茸的耳朵不安地交叠在头顶,整个人蜷缩成婴孩模样,正在轻轻地颤抖。 这一刻,黛尔彻底放下了所有的纠结。 她爬进被窝里,从背后抱住了莉娜,小声道:“我在、我在。” “别走。” “不走。” 莉娜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渐渐地停止了颤抖。 黛尔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莉娜这些天的疏远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已经想得够久了。 是进,还是退,身体早就给了她答案,怀里温热的兔球像有魔力,吸引着她越抱越紧。 “唔……”莉娜在发出一声嘤咛后,彻底安静下来。 黛尔紧紧抱着她,空落落的心终于得到安慰。 莉娜,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喜欢是否纯粹,也许这份情愫的产生是因为依赖,因为其他种种,但我不想再去探究了。在我心里,你值得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你当然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恋人,但这次,我想自私一点。 我没有办法放手让你去选择那个最优解,你就当我是趁虚而入吧。 请原谅我的卑劣,不要离开我。 莉娜没有回应她的心声。 几个夜晚没有安睡的黛尔渐渐失去了意识。 直到身后的气息变得平稳,莉娜才睁开眼睛,箍在腰间的手很用力,勒得她微微有点喘不上气。 可莉娜却在这样的轻微窒息里无声地勾起唇角。 被老师占有的感觉,好爽。 她恨不得黛尔能吃掉她。 只要是老师给的,她甘之如饴。 就算是痛,也很爽啊。 莉娜无声地叹了口气。 黛尔,不要推开我,就这样抱着我吧。 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 我真的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黛尔今夜的选择对莉娜来说已是安慰,她不奢求黛尔更勇敢,能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冲上来表达喜欢。 可莉娜忘记了,能在极夜里穿行的白狼,可以感知到百米外的风暴,又怎么会听不出她凌乱的呼吸。 装睡的兔子,根本逃不出顶级捕食者的眼睛啊。 黛尔知道她没睡着,从始至终,都一清二楚。 一起沉沦吧,我心甘情愿。 …… 翌日清晨,落地钟准时敲响。 黛尔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突然对上一双蓝眼睛。 莉娜笑盈盈地盯着她,不像刚刚苏醒。 “早安,老师。” 她没有问黛尔为什么在床上。 “早安。”黛尔也没有惊慌,“我昨天不放心你,所以才上床的。” 莉娜对她的诚实很满意,笑容里添了几分明媚,“没关系,老师想什么时候跟我睡都行。” 黛尔笑了一下,感受到莉娜明显不一样的态度,突然开了窍。 这小兔子,不会是在故意刺激自己吧? “那我要收拾一下,去上课了。”莉娜揉了揉炸毛的耳朵,坐起来说:“您先休息吧。” 黛尔一把抓住她的手,“今天不上课了。” 莉娜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片刻又故作疑惑,“啊?可是我有问题要问姐姐。” 黛尔心下留意着,一下就捕捉到了她的微表情。 果然! 这小坏兔子!居然长心眼了! 黛尔不给她丝毫吃醋的反应,淡淡道:“我带你去复诊,你的癔症,我还是很担心。” 莉娜一愣,低低地“哦”了一声。 居然只是去复诊!不是要独占我! 莉娜那团小尾巴即将炸毛之际,黛尔忽然说:“上课就上课,晚上回来睡,不要打搅人家。” 年上起了心要调.教,青涩的年下根本招架不住,立刻被钓得团团转,失去了主动权。 “我不。”莉娜这段时间,其实都睡在书房,但她还是出言试探。 “这不是跟你商量。”黛尔难得强硬,“我支付给她的薪水里可不包括照顾你的起居生活。”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莉娜心尖一颤。 有点爽。 好强势,好喜欢。 “是。”莉娜没有再犟,一边窃喜,一边暗爽。 黛尔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脸红什么? 喜欢被命令啊? 明明是兔子,怎么一股小狗味? …… 帷幔挡住了床底,在黛尔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摆放着两捆绳子。 *** 海娅的诊所在教堂附近,是一幢浅绿色的双层独栋小屋。 第38章 小屋的周围种满了松针,台阶两侧还有许多绣球花,诊所的大门上镶嵌着一块毛玻璃,门楣上刷着“诊所”两个字,砖墙上钉着一个小告示牌,一面是“营业中”,一面是“未营业”。 黛尔牵着莉娜的手,轻轻推开了木门。 石炭酸消毒水的气味充盈着整个候诊区。 “你们来了。”海娅从二楼走下来,停在摆满病历簿的书桌旁,“情况怎么样?还稳定吗?” 黛尔牵着莉娜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暂时没有出现你讲的情况,我还是不放心,请你再帮她瞧瞧。” 海娅点点头,转向莉娜道:“有按时吃药吗?” 那双黑眸一如既往的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 莉娜这段时间成长了很多,但依旧被海娅盯得不自然,她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弱声道:“吃了。” 海娅翻阅病历簿的动作一顿,看向莉娜的眼神里添了一丝玩味。 她低下头去拿笔,恰好瞥见了用空的墨水瓶,眼珠轻轻一转,随即对黛尔说:“我要带她上楼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莉娜心里一紧,她本来就没有病,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黛尔懵然不知,道:“可以。” 海娅又拿起墨水瓶,“我要仔细记录一下她的情况,也许还要开更多的药,可以麻烦你帮我买一瓶墨水吗?出门左转五分钟就能看见商铺。” 黛尔欣然答应,“没问题。” 她转而安抚莉娜,“你乖乖做检查,我很快就回来。” 莉娜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二楼是专门的诊疗室,莉娜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环境。 实木地板、房门缝隙里的毛毡条以及双层窗,都在传递同一个信号—— 屋子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莉娜顿住脚,天生的敏锐让她突然感觉脊背发凉。 危险的气息正在空气中浮动。 但她早已不是遇到危险只会下跪求饶的小兔子了。 莉娜余光扫见手边的小推车,上面有一把柳叶刀。 是防身的好工具! 海娅已经走到了诊疗床边,背对着门口,莉娜快速将刀藏进了手里。 殊不知,她的动作都被海娅从一面极小的镜子里看到了。 那镜子镶嵌在怀表内侧,翻开摆放时,并不惹人注意。 “你去过赌场吗?”海娅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莉娜谨慎地摇了摇头,“没。” 海娅将怀表拿起来,说:“做有风险的事情和赌钱一样,在上牌桌之前就应该想清楚,什么该提前准备?会不会有人出老千?到底有多少风险?赔了该怎么办?凡事真到了牌桌上,可就来不及了。” 莉娜抓紧了手里的柳叶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海娅笑了笑,将怀表转过来,“暴力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凡事都依靠暴力,往往没有好下场,做得越多,越容易留下痕迹。” 莉娜看到了上面的镜子,心下一转就明白海娅是看到了自己的动作,她也不装了,说:“是你让我觉得不安全,我想办法自卫而已。” “是你心虚吧。” 莉娜狡辩,“我为什么要心虚?”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病。”海娅也将话挑明了。 “……”莉娜哽住片刻,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道:“你有什么证据?” 她怕海娅在诈她。 “我给你开的药其实是一种糖丸。”海娅向她走近,“怎么?吃糖把病吃好了?还真是闻所未闻呢。” 莉娜意识到自己完全暴露了,她朝后退,直到脚跟抵住门板,“你到底想干嘛?” “放轻松,我要是想揭穿你,就不会等到今天了。”海娅从兜里掏出一卷长长的账单,“莉娜小姐,支付这笔钱,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原来是敲诈。 图穷匕见,莉娜反而松了口气,问:“这是什么账单?” 海娅避而不答,“何必知道呢?你给钱,我闭嘴,就是这么简单。” 莉娜将柳叶刀扔到推车上,“癔症没有具体的症状,只要我咬死了自己有病,你觉得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她知道海娅有求于自己,必定不会害命,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 海娅面上笑意渐浓,看不出丝毫坏意与威胁,反而还有点欣慰。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躺在床上,抖得好可怜啊,我当时还在想,一只胆小的兔子,应该很好拿捏,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莉娜没有接话。 海娅又说:“你的老师自然信你了,但我想,你不会希望自己的爱人对你有所怀疑吧,哪怕只是一颗怀疑的种子,也终究不完美。” 对黛尔的渴望被人陡然揭穿,莉娜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海娅摆摆手,安抚道:“我只想要钱,我只要钱。” “好!”莉娜瞥了眼账单上的数字,说:“我给你钱!你给我闭嘴!” 海娅瞧着她炸毛的模样,眸光里诡异地添了几分宠溺,提点道:“下次谨慎点,别再让人抓住破绽。” “人模狗样。”莉娜咬牙道:“不用你管!” …… 黛尔一脸担忧,连坐下的心情都没有,一直站着等,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她飞快走近,道:“怎么样?” 海娅又变成了那副冷淡的,一丝不苟的模样,“在转好了,但还是需要多多关心,也不用再吃药了,你的陪伴是最好的。” 她将诊断单和买墨水的钱一并交给黛尔,“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这样啊,那就谢谢了!” 黛尔喜上眉梢,把单子和钱塞进兜里,牵着莉娜就往外走。 莉娜临出门前转头看了一眼。 海娅挑了挑眉,无声道:“慢走,小兔子~” 莉娜被她彻底惹毛了,但也不能发作,只能毛茸茸地跟着黛尔离开。 坏女人! 海娅刚要上楼,一只血迹斑斑的手突然拍响了玻璃门。 “救我……” 虚弱的女声让海娅一刹那几乎心脏骤停。 好熟悉! 她冲出门,倒在台阶上的女人满身血腥,已经失去了意识。 …… 消毒水的酸味勉强掩盖住浓郁的血气。 赫尔金从昏睡中猝然惊醒,下意识摸向腰间,没摸到匕首,只摸到刚刚缝合好的伤口。 “嘶——” 尖锐的痛感瞬间逼红了她的眼眶,一对又大又蓬松的狐狸耳朵从头顶弹出来,随后无力地耷拉着。 真的好痛! 赫尔金撑着床板,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 器械柜和药品柜都是敞开的,蒙着油布的桌面上有好几把带血的柳叶刀,肠线一半挂在瓶口,一半浸泡在石炭酸溶液里。 显然手术刚刚才结束。 赫尔金看了眼侧腰,伤口缝合得很好。 她抬起头,想寻找救命的人,目光却扫见了挂在墙上的行医执照。 “海娅”两个字映入眼帘,她微微睁大了眸子,来不及细看,一道人影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醒得还挺快。” 海娅将黑色的长发挽在脑后,衬衫领口上有几滴飞溅的血液,她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白布,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缘故,她擦拭手指时,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疲色。 赫尔金望着她,干裂的唇瓣几度翕动,最终只挤出四个字。 “怎么是你?” 海娅面色发冷,抬眼盯着她,“那你希望是谁?” 赫尔金避而不答,说:“我要喝水。” 海娅倒水的时候,目光也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赫尔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说:“你怎么下山了?” “你又为什么下山?”海娅将水递给她,不答反问。 “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红狐狸的竖瞳里溢出不满。 “多少年了,还是这个臭脾气。”海娅拉过凳子,坐在床边。 赫尔金抓着杯子的手不停发抖,“你少管我。”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海娅上一秒还在心疼,下一秒又被眼前人疏离的态度给刺痛,陡然提高了音量。 “你跟我喊什么!”赫尔金将玻璃杯砰然放下,“你讨厌我就直说!” 海娅气得一把取下眼镜,“我就多余救你!我就应该把你丢出去!” “来丢啊!你最好把我丢得远远的!省得碍眼!” 赫尔金尾巴都炸毛了。 海娅脸色几变,“赫尔金,你长本事了,你忘记小时候,是谁天天打水给你洗澡了?是谁一口饭一口水把你喂大的!” 赫尔金顿时哑火了,嘴硬道:“我求你管我了?” 海娅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捏住她的大尾巴,“你再说一遍!” 红狐狸的尾巴异常敏感,赫尔金又疼又痒,本就通红的眼眸里泛起水光,“你!” 第39章 海娅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盯着她。 红色的绒毛在一片死寂里可怜地颤了颤,赫尔金怂了,小声道:“错了。” “嗯?”海娅收紧了手,“我没听清楚。” 赫尔金瑟缩起来,抖得更厉害了,“师姐,我错了。” “早这样乖,不就好了。” 海娅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赫尔金无声地骂了她两句,又豁然想起什么,双手摸索起来。 “在找什么?”海娅问。 “糟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治疗头痛病的药。” 赫尔金脸色变得很严肃。 海娅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看见。” “不好!”赫尔金撑着床头,作势要起身,“我必须要走了,我有急事!” “你身上还有伤!”海娅出手阻止。 “谢谢你,但是我真的要走了!”赫尔金已经站了起来。 海娅只好妥协,“我给你叫辆马车,总行吧。” “好。” 大约两刻钟后,赫尔金坐上了前往莉娜庄园的马车,而目送她离开的海娅转身进屋,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包治疗头痛病的药。 她将牛皮纸袋放在鼻尖细嗅,很快闻出了配方,也认出了配药的人。 “老师,您还真是关心她啊……” *** 啊—— 一声尖叫响彻庄园。 黛尔循声抬头,新上任的管家迪丽斯抱着莉娜冲到了她面前。 “淑女!小姐说,她怀了您的孩子!” 迪丽斯小麦色的皮肤下透着气血充盈的红,她声音清亮,一嗓子就喊得满院皆知。 正在舂果酱的女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花圃后同时探出了三颗脑袋,捡鸡蛋的人也抬起了插满羽毛的头,趴在屋顶上修理杂草的人更是竖起了耳朵。 工作暂停!开始吃瓜! 一辆马车在庭院门口急刹,车轮在石子路上都擦出了火花。 赫尔金一把揭开帘子,琥珀色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把我侄女肚子搞大了!? 当事人黛尔杵在水井边上,大脑直接宕机。 什么孩子? 哦对,我的孩子…… 什么!?我的孩子!? “我是女哒!”黛尔脱口而出,想解释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又突然想起癔症,道:“我……算了,把人给我。” 莉娜一直在傻笑,被迪丽斯塞进黛尔怀里后,更是笑得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莉娜?你还好吗?” 黛尔捏了捏她的脸,眉眼间的震惊全都被担忧取代。 这是发病了? 莉娜笑得幸福,模仿着书里对孕妇的描写,她也摸上了自己的小腹,说:“老师,您期不期待这个孩子降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诶。” 黛尔刚想纠正,迪丽斯像鬼影一样窜到她身后,“淑女,我养过兔子,您只怕要顺着她,兔子气性大,自己都能把自己气死。” 黛尔思索片刻,干笑两声,道:“……我期待。” 莉娜抓起她的手,“老师,宝宝在动呢,您摸摸。” 黛尔顺着她的力道没有抵抗,满脑子都是: 快叫医师!!! 莉娜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她肚子里是两盘虾仁蒸饺,一杯苹果汁和三个大松饼。 黛尔自然也感受不到新生命的存在。 她刚将莉娜放下来,顿时感觉后背一凉,然后就被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给扇进了花圃里。 “咻”的一声后,赫尔金犹如天神降临,一双狡黠的竖瞳里此刻装满了正义,整个人正气凛然。 “莉娜!姑姑来给你撑腰了!” 莉娜:??? 一头栽进花圃里的黛尔默然闭上眼睛。 这一定是幻觉…… / “……其实,我那晚返回房间,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再等了,藏在床下的绳子,是我为自己准备的道具,我想故技重施,这样她就会过来抱我了,我总不能把她捆起来吧。” “她说过,永远不会怪我的,所以……就算我把她关起来,她也会纵容我吧?” “黛尔,我好像变得有点不正常了,我还是会梦见从前的种种,我依旧很害怕,我真的可以摆脱被献祭的命运吗?我真的可以拥有自由吗?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好像是个非常贪心的人,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黛尔,我只有你了,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第27章 情炽 “看什么!看什么!”迪丽斯非常有眼色地站出来,“活都干完了?” 庄园里看戏的仆役很快被她从前院遣散到后院。 她又走到赫尔金身边,三言两句便将莉娜犯病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最后,迪丽斯将栽进花圃里的黛尔给拔了出来,抓起还在装病的莉娜跑到了远处的草地上,她感觉一场世界大战即将打响。 “嘿嘿。”得知“真相”的赫尔金笑得尴尬,“你……没事吧?” 黛尔甩了甩脑袋,草屑簌簌而下,头顶上还插着好几朵黄色的小花,她恨不得也给眼前人一尾巴,“你觉得呢?” “哎呀,误会一场喽。”赫尔金一边翻包,一边说:“我请你吃火腿肠,总行了吧。” “……”黛尔不语,只一味地从头顶摘花。 赫尔金将一截手臂粗的火腿肠掏出来,“我这可是好货。” 被苹果木烟熏过的肉肠散发着诱狼的香味。 黛尔心里那头小白狼瞬间做了个深呼吸,“纯肉的?” “行家啊。”赫尔金递给她,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给你。” 黛尔脸上是勉为其难,但动作却是: 一把拿过来! 赫尔金:? “好吧,原谅你。”黛尔已*经是肉令智昏。 混血人类和纯血人类最根本的区别就是,她们始终保留着动物的习性,有的怕光,有的喜冷,还有的就喜欢吃肉。 “拉钩。”赫尔金说。 黛尔:? 她拗不过赫尔金,看在火腿肠的面子上,两个人像小朋友一样拉钩和好了。 迪丽斯一直瞅着她们俩的情况,看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过去,就小声问:“小姐,还要继续装吗?” 莉娜想都没想,“当然要装下去了。” 迪丽斯乖乖点头,“都听您的。” 主仆俩在小声密谋,赫尔金却是愁容满面。 “华光有头痛病,我知道有人可以治,眼瞧着药拿回来了,我在路上让人捅了一刀,一转眼药就丢了!莉娜又得了这个癔症,真是祸不单行!” 黛尔沉吟片刻,说:“药丢了未必是坏事,你走以后,我跟华光见过一面,她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多疑,突然把药给她,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赫尔金心下一转,道:“你是怕她太多疑,会讨厌自己被揣测?” “很有可能,况且,谁都不希望自己身边有眼睛。”黛尔转向她,“你的伤严重吗?” 赫尔金还没有回答,门口就传来一阵非常急促的铃铛声。 她瞬间炸毛,两只耳朵不受控制地弹了出来。 莉娜等人也循声看去,只见一阵白雾消散后,凭空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似乎是个女人。 她裹着一件暗红色的斗篷,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雪白的下颌线。 空地上莫名起了一阵风,眨眼间,女人就到了赫尔金面前。 “有鬼!”迪丽斯拔腿就跑,跑出去两步又折返,扛起莉娜就躲到了大树后面,“别怕,小姐……别怕、我会保护好您的……别怕……” 莉娜:“……” 到底是谁在怕? 那分明是个有影子的人。 莉娜瞧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又想笑,又无语。 迪丽斯的胆子,还是只有芝麻大点,禁不住吓。 另一个瑟瑟发抖的,是赫尔金。 她仓皇地后退半步,差点双腿一软,跪在草地上。 那股嚣张的,藐视一切的张扬劲儿,散得干干净净,此刻完全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狐狸。 “小金,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女人将斗篷褪下,露出了一张极其年轻的脸,仿佛和在场大多数人的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光景。 但她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又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淡然和沉稳。 只有赫尔金知道,她已经年逾百岁了。 “我……我没事啊……”赫尔金强颜欢笑,她感觉自己的掩饰好拙劣,好苍白。 在这人面前,她就像光着的,从头到脚,毫无秘密。 女人面色微冷,更近一步,“我闻到血的味道了。” “老师……您听我解释……”赫尔金嘴上要解释,脚下却想溜。 可她还没蓄力就被女人揪住了耳朵。 “嗷——” “逃跑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 第40章 话说到这个份上,迪丽斯都不怕了,她探出头,开始仔细吃瓜。 逃跑? 她逃她追? 莉娜也看得仔细。 这是抓人来了? 下一步打算把人绑回去?然后关进地下室? 她想着想着,目光就飞到了黛尔身上。 擅自逃跑的人,就是不乖,就该被好好收拾。 老师,您可千万别跟姑姑学,就算您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您的…… “哎呦。”赫尔金捂住脸,“您给我留点面子吧。” 女人暂时放过她,转向眼神回避,很懂分寸,知道非礼勿视的黛尔。 “你好,我叫奥茉,是一名巫师。” 黛尔正要向她做自我介绍,奥茉的兽皮口袋突然开始剧烈颤动。 片刻,一颗水晶球飞了出来,晶莹剔透的球体内部凭空出现了一团淡紫色的烟雾。 更诡异的是,烟雾又一次凝聚成了狼耳的形状。 奥茉看向黛尔,什么都没说,只道:“我想帮小金治伤,可否在这间庄园借住几日?” “当然。” 奥茉很快揪着赫尔金离开,黛尔杵在原地,心神不宁。 水晶球里的狼耳是什么意思? 难道和自己有关系? 莉娜和迪丽斯因为角度原因并没有看见。 迪丽斯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莉娜则沉浸在某些旖旎的,充满强制的想象里,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把黛尔给吃干抹净一万遍了。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三个人心思各异,没有人注意到庄园外的一片密林里,还有一双眼睛。 海娅将庭院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赫尔金……”她唇角抽动,整个人似乎压抑到了极点,“老师真关心你啊……你也很享受吧……” *** 夜色已深。 熟睡的黛尔突然蜷缩起来。 莉娜原本在欣赏她的后颈,此刻也觉察到异样,她稍稍撑起脑袋,不曾想,竟见到了黛尔脆弱的一面。 她似乎很痛苦,眼泪正不停地流淌下来。 “放……放开她……” 莉娜凑得更近,她想听清黛尔的呓语,下一秒却被猛地拽进怀里。 莉娜:! 黛尔没醒,只是重复着三个字—— 放开她。 噩梦缠身的人下手不知轻重,用抱来形容,不够准确,应该是又掐又捏,力道之大,恨不得将人揉碎。 莉娜脆弱的肌肤瞬间就被捏红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痛得轻轻颤抖。 黛尔还在用力,莉娜被越收越紧的臂膀勒得呼吸困难。 换做旁人,可能会挣扎,会惊惶尖叫,可莉娜没有。 她反而在这份痛苦中享受起来。 莉娜开始幻想黛尔是清醒的。 清醒地将她抓进怀里,清醒地记住她的眉眼,清醒地占有她。 这个过程千万不要太温柔,太克制。 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必须要感受到对方浓烈的占有欲和渴望,才能安心。 被摁住手腕,被掐住脖颈……都可以,她需要激烈的爱。 越失控越好。 掐死我吧。 勒死我吧。 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当我们血肉交融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莉娜已经无暇去探究自己的心理是否扭曲,她只想让黛尔下手更狠。 彻底占有我吧,让我感受到你对我的渴望…… 已经完全被梦魇拖住的黛尔,听不见她的心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噩梦中的天空是老式纸钱的颜色,黄得让人心里发毛。 “放开她……” 黛尔浑身上下,只有嘴能勉强发出声音,肢体完全动不了,就连眼球也无法转动。 在她的正前方,是一个祭台! 整座祭台都是用湿柴火垒起来的,这些柴火浸泡过油,只要丁点火星,就能掀起一场冲天大火。 而被绑在祭台上的人,是莉娜! 黛尔瞠目欲裂,用尽力气想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完全无法动弹。 莉娜身上裹着洁白的圣袍,一张小脸近乎惨白,她哭得双眼通红,眼泪不停地流淌下来,每一滴都砸在黛尔心上。 “放开她……放开她……” 黛尔除了重复这三个字,什么都做不了,巨大的无力感压在心头,她几乎要咯出血来,而她周围的人呢? 圣教的教徒全都跪在祭台附近,他们嘴里念念有词,三句不离“永生”,却对眼前的生命视而不见,其他看戏的人,各个都表情木然。 没有人在意莉娜的死活! 没有人在意! 无边的恐惧一瞬间吞噬了黛尔,她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眼前这群杀人凶手,恨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一群疯子!一群麻木不仁的疯子! 黛尔眼睁睁看着祷告结束,领头的人举起了火把。 “不要!” 她话音未落,一个女人扒开了人群,发疯般冲向祭台。 “放开她!放开我的爱人!” 守卫立刻拦住她,女人直接撞开他们,扑进了仪式中央。 更多的守卫冲上来,他们手里拎着铁棍,沉闷的击打声掩盖不住女人的嘶吼。 鲜血从她的脑袋上淌下来,染红了她半张脸,可她却像感受不到痛,继续向祭台冲。 “莉娜!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 莉娜被丝巾勒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她看着一次一次站起来,又一次一次被打倒的女人,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哀鸣。 不—— 不要管我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黛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是谁? 她刚刚说莉娜是她的爱人? 爱人!? 黛尔试图看清女人的脸,却只看到拳头和棍棒像雨点般落下。 女人又一次被打倒后,已是气若游丝。 圣教信徒不等她再爬起来,直接将火把扔进了柴堆里,被油浸泡过的木头“轰”一下就全部燃起来。 “不!” “不!” 两声嘶吼同时响起。 黛尔还是动不了,她眼睁睁看着浓烟滚滚升起,莉娜被烟雾熏得表情痛苦,不停呛咳。 而趴在地上的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一次爬起来,径直冲进了火海里,她的背影是那样的决绝,揣着必死的信念扑到了莉娜身上。 烈焰率先烧燃了她的衣裙。 可女人没有放手,紧紧抱着莉娜,两个女人的身影彻底被浓烟和火焰吞噬。 黛尔泪流满面,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她只觉得无比恶心。 呕—— 她不停地反胃,干呕到两眼发黑,浑身抖如筛糠。 “黛尔。” “黛尔。” 黛尔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强忍着恶心抬起脸,就看到祭台上的女人慢慢转过头,在烈火中死死盯着她。 “啊啊啊!” 黛尔失声尖叫。 那张脸太恐怖了,被烧焦的脸皮当着她的面缓缓剥落下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看清了女人的脸!单看五官轮廓,竟和她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去找!快去找!” 又是这句话。 那个几次三番出现在她生活里的疯女人也经常念叨这句话。 到底要找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黛尔捂住脑袋,痛苦不已。 就在这时,有人拍上了她的肩膀。 黛尔转过头,真是想谁来谁,那个疯女人凭空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蓬头垢面,满身血腥。 黛尔看着她身上被血浸透的衣裙,像是想到什么,霍然转头—— 那个扑向莉娜的人,穿的裙子和这个疯女人一模一样! 所以…… 黛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瞧着疯女人那张被烧毁到无法辨认五官的脸,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眼前这个疯女人就是冲进火场里救莉娜的自己!? 黛尔第二次惊声尖叫,终于摆脱了梦魇,她猛地睁开眼睛,呼吸凌乱。 “老师?” 莉娜的声音好温柔,黛尔望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只觉失而复得。 她再也无法克制,直接将脸埋进莉娜的颈窝,“不要离开我。” 滚烫的眼泪淌进领口里,莉娜先是一怔,而后眼中有狂喜翻涌,“我永远也不会离开老师的,老师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黛尔紧紧抱着她,在垂耳兔的怀抱里心如擂鼓,她哽咽道:“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绝不会。” 兔球的心跳好凌乱,黛尔感受到了她的激动,却再也没惊慌。 爱我吧,莉娜,爱我,留在我身边,永远听我的话…… 好吗? 黛尔在这场梦魇,或说这场创伤之后,再次对莉娜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欲。 第41章 好像只有把莉娜抓在手里,禁锢在自己眼前,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莉娜被她的体温烫到了,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说:“老师,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事。”黛尔声音闷闷的,“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会听话的。”莉娜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实在不行,您给我打条链子吧。” 打条链子栓起来。 “嗯……”黛尔片刻反应过来,抬起头问:“嗯?什么链子?” 莉娜这段时间在书房里,正经书,不正经的书,都看了一箩筐。 “没什么。”莉娜非常自然地帮黛尔擦去脸上的泪水,指腹停到了唇瓣附近,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像安抚,也像调情。 黛尔虽然惊魂未定,但此刻却异常清醒。 她不是不理智,是不愿再理智。 莉娜的眼神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裹挟着原始的渴望,小兔子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黛尔眸光渐暗,也染上了欲色。 莉娜靠得更近,两人几乎鼻息相闻。 黛尔抖了一下,准备迎接她的亲吻。 可莉娜却主动拉开了距离,没有更近一步。 黛尔:? “您都出汗了,湿着不舒服,受凉了也不好,先去洗个澡吧。”莉娜抚过她鬓边的碎发,将坏意全都藏在驯顺乖巧的面具下,“我等您回来。” 她是想亲,都快想疯了。 但她不想现在就亲,她也要黛尔同样渴望她。 一定要等到大家都变成色中饿鬼,在欲浪里相互撕咬,才能变得更加亲密无间。 莉娜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吻,她要的是黛尔这个人,要她的心。 要她的全部! 就算暂时的忍耐非常痛苦,那也值得。 莉娜目送黛尔走进浴室,眸光愈发疯狂。 手臂上被黛尔掐出来的淤青正在隐隐作痛,她垂眸看了一眼,不仅没上药,还摁住了淤青。 使劲,再使劲。 莉娜死死盯着浴室的门。 好痛。 但是也好爽。 老师,你给的所有,我都很喜欢。 我们就该永远纠缠。 永远。 …… 庄园另一间屋子也没有熄灯。 一只红狐狸不停乱窜,最终被女人逼到了墙角,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自己揪住自己的毛绒耳朵,说:“我错了!我再也不干危险的事情了!我错了——” 奥茉凭空变出一根藤条。 “迟了。” 她撸起袖子,用藤条敲了敲床,说:“规矩你知道的,我数到三,你要是还没有趴好……” 奥茉话还没说完,某只狐狸已经趴好了。 赫尔金捂着屁股,“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好羞耻。 “嗷——” *** 劳工局在每个城市都有分局,除了招待区域是用砖瓦垒起的小楼,其余用铁丝网圈起来的地方,只有低矮的棚屋。 和集中营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的劳动时间更长。 棚屋是用建筑废料和茅草搭建的,四面透风,顶上漏雨,饶是如此,里面依旧弥漫着一股臭气,酸馊的汗味是前调,立起来的破洞袜子为中调潮湿的霉味增添了几分刺激,倘若深吸一口气,还能感受到后调的腥臊…… 这里没有公厕,吃喝拉撒都在一处。 狭窄的通道两侧是木板搭成的通铺,这些板材也是从废弃建筑里剥离的,上面坑洼不平,布满了油漆等污渍,被薄薄一层破布盖住,就成了“床”。 一间屋子里,通常要睡四、五十人。 被拼命压榨的人个个都眼眶深陷,肤色蜡黄,她们蜷缩在床上,数着时间等死。 “都早点睡!” 管教手里拎着铁棍,将本就破了个大洞的门板敲得邦邦响,狮吼一般的嗓门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棚屋里没有窗,好在板材之间有缝隙,但此刻屋外一片黑沉,夜色浓得像墨水,透不进一丝星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里夹着受不住疼的抽泣。 压抑得要命。 “明天谁要是起不来!看我怎么收拾!” 她说罢就要走,突然,角落里窜出一道身影! “放我出去!我是被人冤枉的!” “我要控告莉娜!” 第28章 危机 黛尔泡在浴缸里,混乱的思绪依旧不能从噩梦中抽离。 她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了一场献祭。 而疯女人的出现又让她觉得,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梦。 难道……自己是重生的? 黛尔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穿书之前的记忆没有出现空白,她在原世界就是一个马术教练,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重生? 疯女人嘴里的“去找”,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要找什么? 黛尔根本摸不着头脑,她烦躁地搅动着水面。 热水溅到玻璃上,抹掉了雾气。 黛尔侧过脸,看到了那片被莉娜摩挲过的肌肤。 她摸上去,镜子中的人突然变成了莉娜。 又是那张更加成熟的脸。 那张她有点招架不住的脸。 “在回味我吗?” 黛尔立刻缩进水里,耳朵红扑扑的,“你是谁?” “我是谁?”她轻笑两声,开口便带着轻佻的坏意,“您夜夜都抱着我,应该很清楚啊。” “你真的是莉娜?” “我是以后的她,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您最了解的人,每一个点,我都一清二楚……” 黛尔浑身一颤,被三言两语挑.逗得呼吸急促。 似乎有什么记忆正在被急速唤醒,她的身体比她先一步“认主”。 颤栗的抖动来得莫名其妙,她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调。 “这……这太荒谬了……” 清水挡不住已经蓬勃的欲望,镜中人欣赏着她的反应,“老师,如果我对您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您会原谅我吗?” “什么事情?”黛尔环抱住自己,这其实是欲盖弥彰,她整个人都已经熟了。 “算了,只要您别离开我,就不会疼的。” 疼? 黛尔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许多片段。 沸腾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泪流满面的两个人…… 她扬起脖颈,仿佛回到了记忆里,水面上突然泛起一层涟漪,像绵长又温柔的安抚。 “老师,对不起。”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莉娜突然瞥见了地上的阴影。 背后有人! 她霍然转头,只见被自己捅死的冒牌货又出现在房间里。 她的容貌身量,依旧和黛尔一模一样。 “又见面了。” 莉娜难以置信,她还记得鲜血的味道,记得那滚烫黏腻的触感。 “你不是被我杀了吗?” “我说过,我死不了。”冒牌货步步逼近,“不信的话,你再试试。” 莉娜退到窗边,再次将剑拔出来,“你别以为我不敢。” 冒牌货冷然一笑,直接撞到了长剑上。 莉娜呼吸一滞,“你……” “你的老师知道你手上有血债吗?她知道你是一只杀人不眨眼的坏兔子吗?你说,她要是看到你的真面目,还会不会爱你啊?” 莉娜仓皇地看了眼浴室,猛然将剑拔出来,小声道:“你闭嘴!” 冒牌货捂着伤口,笑得五官扭曲,“忘了告诉你,我跟你的老师共生,我受伤,她也会受伤,你想杀我,除非杀了她!哈哈哈——” “疼……” 黛尔从记忆中抽离,被莉娜反复索取的那种疼变成了被人生生剖开的疼。 她眼角浸出泪来,“好疼……” 镜中人惊叫出声—— 血! 黛尔垂下眼帘,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破了。 鲜血正一汩一汩地涌出来。 怎么回事? 她捂住小腹。 上一次,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瞬间愈合,这一次,怎么开始流血了? 好痛。 她痛得坐不住,整个人滑进了浴缸里,被血水淹没了脑袋。 无法呼吸了。 好晕。 好晕…… “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莉娜咬牙切齿。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会把你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谁也别想好过!我……” 冒牌货话音未落,就再次莫名其妙地消失。 与此同时,黛尔猛地从水里抬起头。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她大口喘着气,来不及抹掉脸上的水,就去检查身上的伤口。 可小腹光洁如初,根本没有伤口。 浴缸里的水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液。 黛尔又摸上那块玻璃,镜中人已然消失。 第42章 又闯鬼了? 可身体的悸动还在,莉娜的顶撞…… 黛尔光是想到,就觉得腰眼发麻。 她不想再泡在水里,已经够湿了。 黛尔取下浴巾擦拭身体,毛巾紧贴在皮肤上,意外放大了残留的余韵,“唔——” 她的腰彻底软了。 黛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里还有半分雪域霸主的模样。 她感觉自己更像兔子。 如果镜中人说的是真话,那以后的垂耳兔,未免也太难招架了。 …… 莉娜猝然惊醒,房间里根本没有人,长剑也稳稳当当地摆放在窗台旁边。 怎么回事? 是梦吗?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刚想去看时间,黛尔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莉娜唇角抽搐,立刻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 她杀过人,这件事绝不能让老师知道! 两个人都沉浸在刚刚的意外中,直到真切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才缓过劲儿来。 莉娜乖乖跪坐在床上,像两人初见时那般,两只手并在一块儿,很可爱,和镜子里的坏女人截然不同。 黛尔瞧着她,忽然心生坏意,说:“还不睡?” 她假装忘了还要接.吻。 莉娜神情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要亲吗? 这是什么意思? 她跪直了身体,凑得更近,“我……” 她不好意思开口,神情里有不安,有委屈,唯独没有责怪。 黛尔差点就舍不得欺负她了,但还是抵抗住了诱惑,直接钻进了被窝里。 “睡觉。” 莉娜急得红了眼。 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变成色中饿鬼的人,只有她自己! 早知道刚刚就亲了! 不! “呜……”莉娜也跟着钻进去,她从背后抱住黛尔,小声嘟囔,“好吧,老师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我很难受,也会乖乖忍耐的,只要老师开心就行,我不会哭出声音的,我只会一个人躲到床底下去抹眼泪,没关系,我不会贪心的,我是一只乖兔子……” 黛尔在整整两秒的沉默后,转过了身。 她明知道莉娜是故意这样说的,但还是瞬间心软。 “真想要?” 莉娜点点头。 黛尔又问:“想要什么?” 青涩的兔子完全招架不住,“我……” 黛尔捧住她的脸,“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可以亲亲吗?” 莉娜说完这句话,羞得脚趾都蜷了起来,要不是黛尔捧着她的脸,她能钻到床板里面去。 “可以。” 黛尔觉得她好可爱,毛茸茸的家伙,让人忍不住心软,忍不住纵容。 亲一下怎么了? 就算是被抠得一塌糊涂,也可以啊。 莉娜受宠若惊,缩了缩脖颈,被窝里热烘烘的,黛尔身上的香气闻得她有点发晕,“我……” 她刚想问自己该怎么开始。 黛尔已经凑近了。 “想好了吗?” 温柔的低语,耐心的询问。 莉娜“嗯”了一声,睫毛抖个不停,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黛尔已经被她萌化了,嗓音微哑,“我要亲你喽。” 莉娜开始轻轻地发抖,主动勾住了黛尔的脖颈。 突然!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只差几厘就要碰到的两个人同时被吓得一激灵。 黛尔:! 莉娜:! 敲门声“邦邦邦”的响,黛尔摸了摸莉娜的脑袋,无奈道:“可能有什么急事,我先去看看。” 刚刚还香香软软的小兔子在黛尔离开的瞬间就黑了脸。 搞什么! 莉娜气得想捶床。 啊! 到嘴的狼又飞走了! 黛尔拉开门,发现是奥茉。 “这么晚,实在打扰了,白天人多眼杂,有些话我不方便讲,现在一定要告诉你了。” 奥茉开门见山。 黛尔也想起了水晶球里的狼耳,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稍等,我马上出来。” 奥茉主动后退两步,示意她自便。 黛尔将门关上,重新钻进床幔里,“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莉娜突然抓住她的臂膀,“您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亲我?” 她的语气很尖锐。 黛尔却只看到她眼底闪烁的泪光,“不是。” 炸毛的小兔子,不是无理取闹,是没有安全感。 黛尔都懂。 过于坚定的语气稍稍安抚住了莉娜的心,她不敢再讨要一个理由,在心里说服自己要懂事,不要死缠烂打。 但黛尔似乎有读心术,看穿了她的伪装,在她耳边温柔道:“你对我来说很珍贵,我不想用轻浮的方式来对待你,不想随随便便跟你发生关系,我想让你觉得舒服。” 莉娜愣住了。 “我想亲你,一直都想。但我更想给你好的体验,而不仅仅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欲,所以,下一次,好吗?” 莉娜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好。” “别熬夜。”黛尔帮她掖好被子,“乖乖睡。” “嗯。”莉娜被她哄得一根毛都不炸了,亮晶晶的眸子里都是纯粹的笑意。 *** 入夜的走廊很安静。 黛尔跟着奥茉一起回房间,还没走近,就听见“嗷嗷”的叫声。 “这是……” 什么动静?杀猪了? 黛尔觉得非礼勿问,止住了话头。 “坏孩子。”奥茉一边说,一边推开门,“别管她,自己就消停了。” 赫尔金看到奥茉的脸,刚想继续叫唤,可又瞄到了黛尔,她瞬间闭嘴,缩进了被子里。 奥茉拍了拍被子隆起处,赫尔金浑身一颤。 刚挨了一顿,不疼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堂堂红狐狸,叱咤港口,要面子啊。 黛尔在这里,她痛死也不会叫出口的! “是这样的,我在山里的时候,就算到南方有一只狼有危险,今天靠近你,水晶球有了反应。”奥茉顿了顿,“你不是纯血人族吧。” 黛尔看了眼藏在被子里的人,奥茉意识到她的顾虑,说:“小金,今天的谈话不准说给第四个人听。” “知道啦。”赫尔金声音闷闷的,还有点哑,显然刚哭过,“我不仅不会说出去,我还会捂住自己的耳朵,绝对不偷听,我会做一个乖孩子,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的屁股跟着我真是受罪了……” 她跟机关枪一样,秃噜了一长串话,说完了才意识到黛尔还在,顿时噤声了。 奥茉眼神宠溺,片刻转向黛尔,说:“她很听我的话,你不必担心。” “我可以知道,你说的危险是指什么吗?”黛尔不答反问。 奥茉将手放在水晶球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须臾,她说:“你会被烧死。” 烧死!? 黛尔瞬间瞪大了眼睛。 噩梦里的冲天大火,她记忆犹新。 梦里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就是冲进了火海里! “我什么时候会被烧死?”黛尔喉咙发紧,整张脸都白了。 奥茉说:“一周左右。” 黛尔整个人如坠冰窖。 一周左右,正好卡住了修道院开放日那个节点,而在她的梦里,莉娜遭遇不测的地点正好是修道院! 难道…… 梦境是现实的预演!? “是谁要杀我?”黛尔又问。 奥茉睁开眼睛,“抱歉,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黛尔心凉了半截。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危机吗?” “不去修道院。”奥茉直截了当,“你和你房间里的那位,都不能去。” 这对黛尔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怎么可能不去? 不去修道院,莉娜怎么有机会得到华光青睐? 赫尔特马上就要回来了,难道带着莉娜跑路? 那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更何况,能跑到哪里去?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吗? “不行!”黛尔急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奥茉盯着她,“你敢赌命吗?” 黛尔犹豫了几秒,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绝不能让噩梦重演,哪怕赌上这条命,也不能让莉娜被活活烧死。 “我反反复复测算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有一股能量闯进来干扰我,试图改变你的危险处境,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如果你敢赌,或许冥冥之中,有人会帮你。” “我必须要让莉娜摆脱现在的一切,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之下。”黛尔攥紧了拳。 “我赌!” *** 劳工局通常会将闹事的仆役单独关押。 房间里光线很暗,只有巴掌大的小窗能透进一道灰蒙蒙的光柱。 第43章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想逃跑,都是莉娜冤枉我……我要控告她!” 女人蜷缩在角落里,她瘦脱了像,头发油腻腻的,但看她光滑的小腿和脚背,也能窥见她从前优渥的生活。 和其他人的麻木不同,她眼神里翻涌着恨意。 从光鲜亮丽的女仆长一朝沦为劳工局的黑苦力,任谁都不会甘心。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拉开。 女人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希冀瞬间转为愤怒,咬牙道:“怎么会是你?” “哦!天哪!您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迪丽斯站在门口,嘲讽道:“我还是更喜欢您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是你伙同莉娜算计我!你们得意不了多久!”女人死死瞪着她,眼神怨毒,“先生会来救我的!” 迪丽斯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尾音又轻又薄,听得人浑身发毛。 莉娜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冷白色的灯光下站定,褪去了身上的怯懦,她美得更加张扬,那是一张光看轮廓都让人惊心动魄的脸,可这份美丽又被骨子里透出来的阴翳包裹。 她就像每根尖刺上都涂*满蛇毒的玫瑰,锐利的锋芒让人不敢亵玩,即便是单纯的欣赏,也得小心翼翼。 “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还要天天挨打的日子,好过吗?”莉娜那双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毫无同情,只有冰冷的打量。 不会好过的。 她自己太懂这种滋味了。 西梅汁和小番茄根本就不顶饿,吃不饱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在被胃痛折磨; 圣教的衣袍没有加绒款,粗糙的布料不保暖,冬日雪天里的每一刻都无比煎熬; 祭品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困倦的时候,都只能靠咬手背来保持清醒,当睡觉都成为奢望,才知道什么叫度秒如年; 总是被欺负的日子持续了太久,久到她已经习惯了痛苦,甚至能在极端的痛意里找到安心的感觉。 不会好过的。 女人闻言,浑浊的眼球里终于闪过一丝心虚,她是从小看着莉娜长大的,在她的记忆里,莉娜一直是一只小兔子: 一只只会偷偷躲在床底下抹眼泪,连哭泣都不敢出声的小兔子; 一只被欺负了还会强颜欢笑,下跪讨好的小兔子; 一只毫无攻击性的,任人宰割的小兔子。 突如其来的报复,让她措手不及。 但她也很清楚,如果赫尔特是主犯,她就是第一帮凶。 她都做过什么? 克扣本就少得可怜的饭食、故意将莉娜的贴身衣物换成更糟糕的料子、鼓动其他女仆忽略她…… 太多了。 女人一时不敢轻易接话。 莉娜走进房间里,一双昂贵的皮靴碾过地上的碎石,用进口细棉真丝裁剪的长裤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泛着珍珠一般的光泽,再往上,是一件纯手工的织花马甲,立领衬衫上的刺绣,三个老师傅一针一线,绣了半个月。 她这一身衣服,用料昂贵,比一般的贵族都要穿得好。 先敬罗衣,世事如此,莉娜打扮得越体面,越能让心怀不轨的人产生忌惮,他们会在动手轻薄之前就想到—— 莉娜穿得这样好,会不会出身贵族? 莉娜背后会不会有非富即贵的人撑腰? 惹了莉娜,会不会招来难以承受的报复? 有了这样的顾虑,绝大部分人都会打消那些恶劣的念头。 这些都是黛尔的小心思,当然,抛开世俗的因素,她也热衷于打扮莉娜,看到小兔子吃得好,穿得好,她就放心了。 莉娜也早已完成了蜕变,她再也不是被人随意践踏的垂耳兔了。 从里到外,都不是。 莉娜蹲下身,说:“你想见赫尔特是吗?” “不!”女人在片刻沉默后,突然转变态度,求道:“我知道错了!从前是我眼瞎,小姐才是庄园的主人!我不控告您了!您放过我吧,我从今往后,一定只听您的话!” “我给过你一次机会的,其实你那天晚上不出门报信……”莉娜突然顿住。 女人眼里充满了希望,她感觉自己还有救。 “哈哈哈……”莉娜瞧着她变化的神情,愉悦地笑出了声。 女人也跟着赔笑,试图讨好这个她曾经最看不上的小姐。 莉娜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冷脸。 “我也照样不会放过你。” 第29章 小狗 “我也照样不会放过你。” 女人脸色大变,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莉娜一把揪住衣领。 “我十岁的时候,在庄园里捡到了一只小猫,我当时没有玩具,小猫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你……” 莉娜顿住,没有继续回忆,反而问道:“你做了什么?” 女人瞬间如坠冰窟,她脑海中有许多猩红的片段在疯狂闪回。 莉娜步步紧逼,“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 莉娜将她掼倒在地,“你当着我的面,把小猫给活活摔死了!” 活活摔死! 滚烫的鲜血仿佛跨越时空,又一次溅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但一次,惊恐尖叫的人,不再是莉娜。 女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嘶吼道:“我没有、没有!” 迪丽斯站在不远处,她是去年才到庄园的,对从前的事情知之甚少,只晓得莉娜处境不好,从小备受虐待,如今陡然听见往事,她震惊之余,看向莉娜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心疼。 她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该有多害怕。 然而,那只被摔死的小猫,也仅仅只是她这么多年悲惨生活的冰山一角。 谁能不怨? 谁能不恨? 迪丽斯默然攥紧了拳头。 莉娜撑着膝盖站起来,右手下意识扶住腰肢,经常受伤的人,或是旧伤未愈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你不会再有机会离开这里,更不会有机会控告我。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掉。活着才是真正的折磨!我要你像我一样,往后的每一天都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我要你在日复一日的磋磨当中向当年的我忏悔!” 这就是最后的审判。 女人彻底瘫软在地。 莉娜瞧着她沾满灰尘的脸,因为劳累过度而肿胀泛红的指节,还有那些被管教打出来的伤痕,眼神里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嘴上说得那样决绝,可侧过脸时,又有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在冰凉的地板上摔成了两瓣。 莉娜眸光颤动,报仇雪恨、扬眉吐气的感觉是和更深刻的痛苦一起出现的。 爽吗? 将昔日的仇人踩在脚下,看她生不如死,当然爽! 可是莉娜瞧着她的惨状,心中又升起不忍,甚至还有对自己的唾骂。 冤冤相报,她如今出手伤人,又和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区别?她从小没有读过什么书,也知道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她打心底里不愿意害人,尤其是同性。 可是…… 她恨啊。 难道她就活该吗? 即便报了仇,那些痛苦的岁月也无法被抹去,谁来赔她的童年,那样好的光景,那样青春的年华,谁来赔!? 天性的良善和现实的仇恨反反复复地拉扯着她,莉娜沾染了血债的双手轻轻发抖,一时哽咽到说不出话。 向善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女人的一声咒骂又唤醒了她心中的恶魔。 “你就是贱命一条!天生就该被人践踏玩.弄的命!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只会比我更惨!我就等着看你被活活烧死!” 迪丽斯吼道:“你给我闭嘴!” 莉娜胸腔中恨意翻涌,她微微歪头,一张脸半明半暗,泪痕隐入暗色,微微充血的眼眸里流露出纯粹的杀意。 “我已经跟你的管教说了,好好照顾你。” 莉娜给了迪丽斯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将一张沾满血的手帕扔到女人面前。 手帕摊开,里面包裹的,是血淋淋的指甲。 毕竟是生拔,难免有碎肉残留。 破罐子破摔的女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看到手帕上的名字,吓得惊声尖叫。 “啊啊啊——” 手帕正是管家的。 仆役在劳工局外死亡,雇主会受到调查,但仆役死在劳工局,只会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女人的命,从今天开始,完全掌握在莉娜手里了,生死都在她一念之间。 “跟我作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从今天开始,你早上不必祈祷上帝保佑了。”莉娜转过身,“祈祷我有个好心情吧。” 莉娜提步离开,将惨叫与咒骂通通甩在身后,直到坐上马车,她整个人依旧满脸阴云。 “贱命一条!” “不得好死!” “活活烧死!” 第44章 每一句话都直戳她最敏感,最介意的点,尖锐的诅咒直接撕开了她的伤口。 那些从未愈合的创伤再度暴露在阳光下,痛意瞬间抵达顶峰。 莉娜呼吸急促,暴戾极端的想法不断涌现。 好痛苦。 好恶心。 她好想杀人,好想把他们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她也好想自杀,死了就不会再痛了,死了就解脱了。 莉娜两只手死死抠住膝盖,指甲陷进布料里,掐住了自己的肉。 使劲。 再使劲。 可是掐腿带来的痛感不够! 怎么办? 怎么办! 莉娜唇色惨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难以自控地颤抖。 她又抠上自己的小臂,无意识地来回抓挠。 血痕很快就被抠破。 莉娜靠在车厢上,在已经渗出血的伤口上反复搓,反复掐,直到鲜血流淌下来,直到生理泪水夺眶而出,她才停止。 救命。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好痛啊。 莉娜痛到大脑缺氧。 不是手臂痛,是心里痛。 迪丽斯听见了身后的抽泣,她敏锐地意识到莉娜状态不好,当机立断,甩开鞭子,驾驶马车朝庄园飞驰。 她知道,如果莉娜有病,黛尔就是她的药。 …… 不到一刻钟,马车就急停在庄园门口。 迪丽斯刚拉开车门,莉娜就冲下了马车。 “小姐!” 迪丽斯想劝莉娜注意脚下,别摔伤了。 可话刚出口,莉娜就跑没了影。 迪丽斯眼神担忧,刚要锁上马车,就瞥见了座椅附近的血。 ! 星星点点的血迹一看就是滴落的。 迪丽斯心里的担忧更重了几分。 小姐难道在自.残? …… 黛尔站在衣柜前,看着满满当当的漂亮衣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各种场合,她都给莉娜准备齐全了。 她拉开小橱柜,发现配饰还不够多,正盘算着给莉娜购置一些珠宝项链,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下一秒—— 她就被人从身后死死抱住,连带着两条手臂一起,被禁锢在这个怀抱里。 无比强势的动作让黛尔心里一惊,“莉娜?” “救救我……”莉娜一开口就带着哭腔,但这次不是蓄谋已久的表演,是真真切切的崩溃,“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发生什么了?!”黛尔听见小兔子的哭声,瞬间如临大敌,“谁欺负你了?” 莉娜将脸贴在黛尔的后颈上,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从北岛雪原吹来的风一直都不是寒冽的,她在痛苦里浸泡了太久,可温柔的北风并不嫌弃她潮湿的灵魂,只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将她吹干,将她的绒毛抚平。 黛尔的每一声呼唤都那么温柔,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怜惜,莉娜只有靠近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肉在生长。 黛尔对她来说,是一种难以抵抗的诱惑。 后颈处的肌肤,她早已用眼神抚摸过无数次。 不只是后颈。 在每一个黛尔熟睡的夜晚,她都悄悄爬起来观察她,呼吸的频率,睫毛颤动的次数,她都一清二楚,太多的渴望在这一刻冲破了名为理智的囚牢。 莉娜没有回答黛尔的话,只说:“我们接.吻吧。” “黛尔,亲亲我。” “我还不想死,亲亲我吧。” “求你了。” *** 午后的阳光穿过高大的拱形落地窗,为富丽堂皇的内殿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国王坐在天鹅绒沙发上,怀里抱着小王子。 严肃的君王难得展露笑颜,小王子好奇地摸了摸他的王冠,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眨巴两下,奶声奶气地说:“喜欢。” 若换做旁人,此刻必定身首异处。 但小王子的待遇完全不一样。 国王朗声大笑,当即将王冠摘下来,宠溺道:“都给你!” 王后坐在国王的旁边,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小公主。 刚刚学会走路的奶团子在柔软的地毯上摇摇晃晃地前进,手里抓着木雕长剑,正咯咯笑着。 王后眼神温柔,“我们的女儿将来一定聪明又勇敢!” 这时,厚重的殿门被轻轻推开,华光身后跟着两名手端贡品的侍女。 “父王,母后。”她停在几步开外,说:“这是南方新进献的宝石,请过目。” 国王瞥了她一眼,仅仅几瞬,笑容就已敛去大半,随意看了宝石几眼,道:“按规矩登记入库。” “是。”华光感受到了他的疏离,依旧恭恭敬敬地回话。 王后甚至没有转头,手还搭在小公主的肩膀上,“辛苦你了,下去吧。” 她甚至不愿意看自己的大女儿一眼。 内殿一派温馨,父亲慈爱,母亲温柔,小妹可爱,幼弟天真,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而华光呢? 她根本插不上话,此刻的处境,不像大公主,更像是外臣。 “是。” 母亲的逐客令,华光听得清清楚楚,她退出内殿,依旧能听到里面的欢笑。 那些亲昵而温柔的言语,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华光心底酸涩不已,但她不能表现在脸上。 她不能行差踏错,不能让人窥见心意,抓到破绽。 华光出了门,径直朝自己的寝殿走,她一言不发,整个人与平常并无二致。 但元柚知道,她在难过。 华光一回寝殿,就趴到了床上。 元柚遣散了所有的侍从,关紧殿门后,才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 “殿下……” “我知道父亲是王,权力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从来没有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华光抓紧了被褥,声音闷闷的,“可是母亲……她小时候从来没有哄过我,从来没有。” 元柚眼神心疼。 “我不怪她,没有儿子,就不能巩固她的地位,她的丈夫会嫌弃她,她的母家会抛弃她,她不待见我,我可以理解。可我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啊……我身上也流淌着她的血,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赤.裸.裸的交易!她处境不容易,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再苛责她。我以为自己只要足够优秀,成为她的倚仗,她就能爱我,可是没有……” 华光一拳捶在床板上,“我还不够好吗?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好!为什么!” 元柚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抓住了华光的手,“殿下!不要伤害自己!” 华光望着她,眼眶慢慢红了,“后来,小弟和小妹出生了,我以为她只会爱儿子,可是……” 华光顿了顿。 方才其乐融融的画面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再也不能用重男轻女来安慰自己、来麻痹自己了。 “原来,她只是不爱我……” 华光没有咆哮,没有撕心裂肺地哭泣,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格外平静。 “只是不爱我……” 尊贵如华光,权势滔天,也依旧求而不得。 她从来就不爱她那个薄情寡性的父亲,纯粹的恨,是不会让人太痛苦的,只有恨里掺杂着爱与期待,才会让人痛不欲生。 元柚比她先流下眼泪,她主动抱住华光,“殿下,我爱您。” 华光在她怀里发抖,“我以为我不会再痛了,可是……” 可是母亲的冷待依旧让她窒息。 元柚紧紧抱着她。 华光一边发抖,一边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至死不渝。” “你会只爱我一个人吗?” “会。” 华光将脸埋在元柚的脖颈间,“再抱紧一点,我好冷啊。” 心里冷,所以身体也冷。 大约过了两刻钟,华光才稍稍缓过劲儿。 她不允许自己沉溺在情绪里。 她还要做大事。 华光枕着元柚的手臂,两个人一起躺回了床上。 “我让你盯着黛尔,有没有新情况?” 元柚轻轻帮她抹掉脸上的泪痕,“莉娜把管家和女仆长都送去了劳工局。” 华光说:“她爹要献祭她,简直骇人听闻,对亲生女儿竟能如此狠毒……”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她的父亲,尊贵的国王陛下,对她不也只剩下冷漠算计吗? 或许是境遇相似,华光对莉娜,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兔子妹妹,天然生出了些许保护欲。 元柚也看出了华光对莉娜有亲近栽培之心,故意问:“您是否要立刻将莉娜召进宫?” 华光捏住她的脸,“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揣摩我。” 话虽如此,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 元柚乖乖地任由华光搓圆揉扁,“我没有揣摩。” 第45章 殿下,我早已对你了如指掌。 她那双小狗一般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些许带着侵略性的坏意。 华光莞尔一笑,旋即啄了啄她的唇角,轻声说:“我只有你了。” 骤然被奖励,元柚眸光一亮,“我会永远陪着殿下。” 若她是混血小狗,此刻身后定有尾巴冒出来。 “单独召进宫太惹人注目了,等修道院开放日吧。”华光帮元柚整理了一下衣裳,立领之下,脖颈之上,套着一圈独属于两人的秘密。 华光上一句还万分正经,下一句又变了调,“你是谁的?” 元柚每次都羞得不行,“殿下的……” “我的什么?” 越是害羞,越勾得华光想使坏,她扯住了那一圈秘密。 “……小狗。” 华光将她扯得更近,“那我要好好验一验,你是不是乖狗狗。” “准备好了吗?” “请殿下享用。” *** “嗷——” “嗷——” 赫尔金趴在床上,“我残废了,我真的不能动了,我一动就好痛哦,别人的屁股都是两瓣,可我的已经被打成了五瓣!五瓣!没有哪只狐狸可以承受这样的痛苦,我好惨啊,人类世界的水太深了,我要回森林里……” 坐在窗边占卜的奥茉又一次被打断了思路。 她凭空变出一根狼牙棒,走到床边说:“还有力气叫?” 赫尔金拉过被子蒙住头,“哎——突然就困了呢……” 奥茉虽然嘴上无情,可眼神里又多是“认命”,小祖宗太缠人,她认了。 “我把门打开,你再叫唤,所有人都能听见,你自己看着办。” 赫尔金气鼓鼓地钻出来,又窝窝囊囊地不敢反驳。 奥茉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忙完了就陪你玩。” 赫尔金舒服得蜷缩起来,尾巴得意地甩了甩。 人类,还是抵抗不住小狐狸的诱惑吧。 走廊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莉娜说自己怀孕了,我感觉病情还是不容乐观,所以请你再来瞧瞧。” 黛尔走在前面,海娅落后她半步,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冷淡疏离的模样。 “别着急,病情有反复也是正常的,我会再仔细检查一下。” 赫尔金循声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海娅!她怎么也来了?! 海娅用余光将房间里的两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不做停留,若无其事地跟着黛尔走远。 老师,赫尔金,你们的双人世界,到此结束了哦。 …… 莉娜乖乖坐在床上,上一秒看见黛尔,笑得眉眼弯弯,下一秒看见海娅,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坏女人!又想干嘛!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检查环境。”海娅放下医疗包,对黛尔道:“可能需要你稍稍回避一下。” “没问题。” 黛尔很快出门,海娅走到床边,她一眼就看到了莉娜脖颈上的吻.痕。 “你……这么快就得逞了?” 莉娜的唇瓣此刻还微微有点发红,她的思绪瞬间倒回了今天中午。 “我们接.吻吧。” 第30章 折花 “你受伤了?!”黛尔闻到血腥味,一低头就看到莉娜袖管上的血迹,“到底怎么了?” “……没事。”莉娜根本不想聊其他的话题,“没事的。” 她快死掉了。 痛苦无处不在,她想把心剜出来,把所有痛苦的地方都掏干净。 她已经无法承受更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痛,但她知道自己哪里痒。 只有黛尔才能挠得到。 只有她可以。 今天是个艳阳天,日光暖洋洋地洒在背上,莉娜恍然想起了那件被她弄湿的衣裳。 暴雨夜好潮湿,那件衣裳也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她将衣裳藏了起来,黛尔并没发现,否则她做过的坏事,也许就要暴露了。 好在,今天出太阳了。 她终于有机会将衣裳彻底晒干,不用担心它会在某个夜晚突然变得湿润,又淌出水来。 求而不得的瞬间,只剩下忐忑。 那样的感觉太糟糕了。 莉娜不想再揣测,不想再算计,不想再拉扯了。 她想要稳稳当当的,确定的幸福。 她不想再一个人解决,饥饿的灵魂需要新鲜出炉的爱才能喂饱。 最好是刚刚做出来的。 现做的。 就现在。 “老师……”莉娜喜欢这个称呼,如果她的声音没有发颤,就更像好学生了。 屋里的熏香格外甜,雪梨的味道萦绕在莉娜鼻尖,她的目光落在黛尔的后颈上。 像熟透的梨,一碰就要浸出甜汁来。 想吃梨了。 “……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黛尔没有挣扎,垂耳兔紧紧贴在身后,像一团金黄色的棉花糖,柔软的绒毛,似乎每一根都是甜的。 黛尔头皮发麻,如同抵抗不了糖果诱惑的小孩,食欲轻而易举地被勾了起来。 肉食动物不会轻易允许别人靠近自己的命脉,这里的肌肤太脆弱,万一被咬到,就危险了。 但她允许了垂耳兔靠近,允许了她得寸进尺…… 不。 是得寸进丈。 滚烫的呼吸燎伤了她的肌肤,身后人想要将她衔于齿间的心思,藏都不藏了。 是不想藏了? 还是藏不住了? 无论是哪一种,黛尔都知道,自己今天跑不掉了。 她再次感受到了基因的预警。 别跑。 别想跑。 垂耳兔的气息像一张密网,将她牢牢缠绕在中间,抵抗的下场一定是被狠狠惩罚。 她也没想抵抗。 胆小的垂耳兔如果知道白狼一口就能吃掉一整只,会不会逃跑呢? “没什么好看的。”莉娜不会跑,她渴望被吃掉,囫囵吞下,或是一寸一寸地拆食,都好。 只要是黛尔,都好。 鲜红的血液洇透了布料,血迹大了一圈,黛尔看得清清楚楚,担忧战胜了私欲,她坚持道:“先上药,好不好?” “不好。”莉娜格外的叛逆,“老师,我好难受啊……” 下.流的话就在嘴边,她顿了顿,将更过分的词语全都咽了下去,只说:“您疼疼我吧。” 疼疼我。 “莉娜。”黛尔提高了音量,“听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平静。 静得像没有丝毫欲望。 莉娜一瞬间就产生了许多猜疑。 难道她对自己的渴望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吗? 如果不够喜欢,是不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变心? 是不是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离开。 离开…… 这两个字几乎瞬间逼疯了莉娜。 她又产生了无数极端的想法,浑身的血液直冲头顶,她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像被堵上了湿棉花,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乱蹦。 她又难以自控地抓上了自己的手臂。 她是那样的迫不及待,连袖子都来不及挽,直接掐住了还未愈合的伤口。 人类往往会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超越精神极限的痛苦是捱不过去的,再如何咬牙忍耐,也抵不过身体机能的全线崩盘。 精神无法承受的痛苦,会转移到肉.体上,有的人大病一场,有的人一生孱弱,到死也走不出生命里那场阴雨。 莉娜病了。 精神上没有愈合的伤口正在溃烂流脓。 黛尔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急忙说:“你别抠了!” 火辣辣的,尖锐的痛感令人上瘾。 莉娜不敢停下来,她一停止,极端的念头就会占据她的大脑,痛苦的回忆让人肝肠寸断。 她好痛。 手臂上的伤口,根本不值一提。 她放肆地抠弄着已经被抓烂的皮肤,抠得指尖全是血,抠得自己浑身颤抖。 “我不想听话了……”莉娜故意说:“我就是要抠!” 黛尔闻着陡然变浓郁的血腥气,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莉娜的禁锢,转身捏住她的手腕,“听话,别这样!” 莉娜直接甩开了她的手,朝床的方向后退,“我就要这样!我不要再听任何人的话,受人摆布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她解开袖扣,将袖管挽起来,鲜血淋漓的手臂简直惨不忍睹。 “您究竟对我是什么感情!” 手臂不够痛,莉娜又抓上了自己的锁骨。 五道血痕顿时刺痛了黛尔的心,也挑起了她那股与日俱增的掌控欲。 不受控制的莉娜,让她愈发急躁。 她想立刻把人抓进怀里,想好好教训她! “我说了,别抠了!”黛尔攥紧了手,紧绷的下颌线明显是在克制火气。 第46章 莉娜看着她又气又着急的表情,心下暗爽。 好吧。 好吧,你还是在意我的。 她觉得自己好阴暗,也好可怜。 难道这条命就这么贱吗!? 要靠装惨才能换得一丁点儿的怜惜,她甚至不敢奢求对方给的是爱。 她根本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在遇到黛尔以前,她想要的,只是不再挨打,不再挨饿,不再受冻…… 简简单单的关心就已经让她满足了。 可黛尔偏偏给的是爱。 如果从来没有体会过,就不会明白被爱的感觉,更不会害怕失去。 但她已经感受过了。 她不能失去这份爱,不能失去黛尔,不能…… 可是黛尔的回应好克制,克制得让她生气,也让她害怕。 故意伤害自己刺激对方,来验证爱是否存在,是一种好可悲的手段,莉娜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她知道人的一生当中,有太多值得追求的东西,爱情并不是唯一。 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的身体,都是不理智的行为,可她就想要黛尔。 要她的承诺,要她的真心,要她的全部! 莉娜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确定黛尔的心意,她只能这样,如果受伤能换来她的怜惜,能让她一直怜爱自己,她宁愿身上的伤口永远别愈合。 莉娜假装没有感受到黛尔的怒气,直接抓上自己的脖颈,她就是要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来缓解能啃噬精神的痛苦,来试探黛尔的底线。 当血痕缠上锁骨时,莉娜痛得双眼发红。 指尖剌过皮肤的声音听得黛尔浑身发毛,她终于忍不了了,大步走到莉娜面前,将她两只手都紧紧抓住,“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同莉娜发火。 “我本来就是烂命一条!”莉娜顶了回去。 黛尔被她气得呼吸急促,手上的力道都重了两分,“你再说一遍。” 莉娜被她捏疼了,挣扎着说:“要打我吗?好啊,反正我也挨得多了,习惯了!” 这话刺得黛尔心里发酸,一想到莉娜从前的境遇,火气就消了大半。 垂耳兔的力气是比不上白狼,但这段时间的训练也颇有成果。 没有用尽全力的黛尔直接被莉娜甩开了半步。 “你……”黛尔撞上床沿,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坐在床上。 ……垂耳兔,好难搞。 黛尔耐着性子,问:“莉娜,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莉娜看她被推倒,眼神愧疚,但语气依旧尖锐,“您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爬上了床,“看我过得惨,所以可怜我,是吗?” 黛尔看她又要抓自己,再度将她按住,“你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没法像您一样,像个局外人一样冷静!”莉娜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喜怒都在一线之间,“我想要一个答案!” 这几句话说得太过分,像刀子似的,戳得黛尔满身都是血窟窿。 她微微愣住。 气氛也瞬间凝滞。 莉娜唇角颤动,不敢看她,索性直接倒在床上,用耳朵将脸挡住。 半晌。 “你想要一个答案,是吗?”黛尔问。 莉娜不说话,一张小脸全部藏在耳朵下。 黛尔摸上她的头,再开口却是道歉,“对不起,我确实有很多顾虑。” 她将自己所有的担忧都全盘托出,“……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你,我希望你能高兴,希望你能自由……我只是心疼你。” 泪水打湿了兔耳朵,莉娜的肩膀在小幅度地颤抖。 黛尔将手插.进她的发丝间,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不是不想回应你,我只是担心得太多,无论如何,让你疑心了,我跟你道歉。” 短短几瞬,她就感受到了莉娜的小敏感。 恋人之间,没有莫名其妙的情绪,一定都是有原因的。 莉娜依旧没有接话,她颤抖得更加厉害,转眼又抓上了自己的耳朵。 黛尔的抚摸好温柔,她感觉自己要完全沉溺进去了。 可是,越美好,越让人不舍。 她一想到,也许有一天黛尔会离开,会将这份温柔的爱一并带走,她就开始恐惧,开始焦躁。 情绪又一次上头,她在抓到自己之前,先抓到了黛尔的手。 “如果你一定要伤害谁,那就伤害我吧。” 莉娜将耳朵挪来,已经哭红的眼睛里又溢出泪水。 她感觉自己要被沸腾的血液给煮熟了,痛苦如影随形,她真的承受不住了。 她想抓烂自己的皮肤。 想看鲜血肆意流淌。 想把心给剖出来。 想死。 她好想死。 莉娜想抓自己,可两只胳膊都被按在床上,她能抓到的,只有黛尔的手背。 她又舍不得了。 无法排遣的痛苦逼得她泪流满面,豆大的泪珠滴在床单上,她哽咽道:“你走开……我不想伤害你……” 她没有再说“您”。 黛尔心疼不已,她看着莉娜流泪,自己也红了眼眶,*“你是不是痛?” 莉娜昏昏沉沉地点头,“好痛……我好痛啊……” 她想往床底下钻,哭泣、喊疼是不被允许的……她要藏起来。 黛尔没有再问她哪里痛,答案不言而喻。 “杀了我吧……我真的好痛……”莉娜抓紧了她的手,又像触电般松开,胡言乱语道:“还是不要杀我了,我有点怕痛……” “黛尔。” 她突然将这个称呼喊出了口,无数个自.渎的夜晚,那件潮湿的衣裳都听见了她虔诚的呼唤。 她从来没有在那时候喊过“老师”。 师生关系不能满足她。 黛尔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我在。” 莉娜想说什么,又迷迷糊糊地喊出了两个字。 “老师。” “我在。” “救救我吧。”莉娜的语气近乎哀求,“救救我吧,求求你。” 救救我,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 救救我,不要抛弃我。 救救我,永远爱我吧。 黛尔。 求你。 黛尔感觉自己也开始痛了,痛得指尖都在发颤。 兔子的绒毛已经被泪水打湿了大半,莉娜感受到黛尔的抚摸,饥饿的灵魂又在嘶吼了。 好痒。 好痛。 总要先解决一样吧。 她抓紧了黛尔的手,说:“我想知道答案,我想要一个答案,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 黛尔小心翼翼地捧住莉娜的脸,“我把你当做我的爱人。” 她发抖的双手摸过兔子滚烫的耳垂,重复道:“我的爱人。” “我讨厌你。”莉娜哭得比刚刚还厉害,“让我等那么久……” 黛尔低头吻住她。 对不起。 我的逃避让你多心了,我现在就弥补。 不仅仅是现在,是永远。 撕咬猎物是白狼的习惯,即便化成人形,也很难改变。 黛尔所有的理智都用来压抑天性了,血淋淋的撕咬会吓到垂耳兔,她只想替她咬掉那些痛苦。 北岛雪原的风又一次吹到了莉娜身上,轻而易举地吹散了包围她的阴霾。 莉娜不会换气,她在窒息的边缘,一次又一次地被放过。 失焦的眼神里倒映出一张无比认真的脸。 是黛尔。 是老师。 她来救自己了。 莉娜尝到了自己的眼泪,还尝到了开在冰原上的粉色玫瑰,柔和清浅的香味滑进了她的喉咙。 甜的。 “还疼吗?”黛尔依旧捧着她的脸,像捧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 莉娜情动的嗓音完全哑了,“救救我。” 再救救我吧。 救我一次,就能救我一百次,对吗? “好。” 意料之中的纵容。 莉娜很聪明,善于模仿和推演的大脑很快就掌握了节奏。 她开始回应黛尔。 莉娜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一截白皙的后颈。 雪梨果肉就在嘴里,她轻轻咬了下去。 …… “喂——”海娅伸出一只手,在莉娜面前晃了晃,“还回味呢?” 思绪骤然被打断,莉娜“啧”了一声,头顶弹出耳朵,她环抱双臂,两只耳朵也有样学样,环抱在一起。 “你怎么阴魂不散呐?” “嘿!?什么叫阴魂不散?”海娅推了推眼镜,“我就知道你是坏孩子,亏你老师还以为你乖巧。” “那你过来干什么?”莉娜盯着她,“你要的钱,我不是都给你了嘛。” “你不装病,黛尔会来找我吗?”海娅装模作样地在诊疗单上记录,“我还从来没有误诊过,你是我的职业污点,知道吗?” 第47章 莉娜突然坐直了身体,海娅被她吓了一跳。 “你要打我啊?” “我没这种爱好。” 海娅笑容玩味,“坏兔子,懂得还不少。” “不遑多让。”莉娜瞅了眼门口,“糊弄完就赶紧走,我一看到你,我就闹心。” 海娅挤出一个假笑,“那我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黛尔已经雇佣我全天候帮你治疗了,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要一直缠着你喽。” 莉娜又被她惹毛了,警告道:“你再敲诈我,我就……” 垂耳兔凶狠地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海娅盯着她,眨了眨眼睛,“哦。” 完全没有被威胁到。 她指着自己的脖子,“颈总动脉在这里,抹这儿杀人比较快。” 莉娜再次被气得毛茸茸,刚想说什么,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黛尔探进脑袋的一瞬间,海娅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莉娜也乖巧地笑着。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其乐融融。 她们俩同时“嘿嘿”笑起来。 黛尔:? 很诡异的画面。 “情况怎么样?”黛尔端着两杯温水走进来,“先休息一下吧。” 莉娜看了海娅一眼。 敢胡说八道,打死你! 海娅接过水杯,面不改色地说:“没有加重的迹象,这个病恢复过程中就是容易反复,不用太着急,除了适当的陪伴,拥抱一类的亲密接触,也有助于恢复。” 莉娜刚喝了一口水,直接被呛到了。 这个家伙在说什么!? 黛尔急忙帮她拍背。 莉娜趁机看向海娅,无声道:“这对吗?” 海娅挑挑眉 不用谢。 莉娜一瞬红了耳朵。 坏女人。 讨厌。 “行,我会注意的。”黛尔又说:“今天是月圆之夜,正好厨房烤了火鸡,隔壁还有两个客人,大家一起吃吧,也热闹。” 海娅欣然答应,“我很期待。” 好久好久没跟那两位一起吃饭了…… 确实期待。 不过,月圆之夜,秩序崩坏,更令人期待。 让一切都被欲望牵着鼻子走吧。 海娅笑得有点阴森。 莉娜将她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第31章 旧账 落地窗外下起了初冬的第一场雪,鹅黄色的烛光将餐厅装点得十分温馨。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长桌中央摆放着一只金黄酥脆的大火鸡,油亮亮的表皮上裹着琥珀色的浓郁酱汁。 “好香啊。” 赫尔金将毛绒尾巴收起来,现在不是散发魅力的时刻,她可不想自己的毛影响了大家用餐。 黛尔招呼她和奥茉坐下,“别拘束,先尝尝开胃汤吧。” 奶油牡蛎浓汤刚刚出锅,大海的鲜咸与奶油的甜香平衡得恰到好处。 餐厅里的长桌很大,赫尔金眼馋火鸡,找了个离肉最近的位置坐下,奥茉跟她隔了一个座位。 莉娜被黛尔安排在主位上,她眼里没有正在散发香气的土豆泥,也没有裹满草莓酱的松饼。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黛尔身上。 自从中午亲过以后,两个人就不好意思对视了。 总觉得有点害羞。 “老师,我要吃糯米饭。”莉娜随便找了个话头。 黛尔“嗯”了一声,“等海娅下来,我就给你舀。” 她耳尖红红的,嘴角噙着一抹难以克制的浅笑。 奥茉坐在两人斜对面,她仿佛看到了莉娜头顶冒出来的粉红泡泡,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但这一抹笑又很快因为一道女声而僵住。 “大家都到了,倒是我来迟了。” 海娅将高高绾起的长发放了下来,永远系到顶端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那种一丝不苟的冷淡气质被削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游刃有余的轻佻。 她不像来吃饭的,像专门来挑事的。 黛尔和莉娜浑然未觉,赫尔金和奥茉已经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微妙。 “随意坐啊,爱吃肉就坐这边,爱吃蔬菜和甜点就坐那儿。” 黛尔一边招呼,一边给莉娜舀糯米饭。 “好啊。”海娅的视线在桌上逡巡一圈,她先走到了赫尔金背后,轻轻顿住脚。 赫尔金面上云淡风轻,但飘忽的眼神依旧暴露了她的不安。 海娅的手,落在她的椅背上,长指轻轻地敲了敲靠背。 微妙的震动传到赫尔金的屁股下,她难以自控地绷紧了脊背。 是下意识的畏惧。 被调.教好了似的。 海娅很满意她的反应,又继续迈步,走到了奥茉身后。 奥茉手里拿着小汤匙,正专心致志地喝汤,对身后人的存在视若无睹。 当然,如果她没有呼吸急促的话,就装得更像了。 海娅的眼神凝在奥茉身上。 片刻,她毫无征兆地拉开了赫尔金与奥茉中间的那张凳子,凳腿摩擦地板,发出一道刺耳的刮擦声。 她一屁股挤到了两人中间。 “那我就坐这里了。” 餐桌很长,能选的位置很多,她偏偏坐到了两个人中间。 这一反常的举动,终于吸引了黛尔的注意。 她看了眼对面的三个人,隐隐感觉气氛不对劲。 不等她继续探究,桌下突然伸来一条腿。 不。 是一只脚。 一只没有穿鞋的脚。 黛尔今晚穿的不是紧身的马术裤,此刻,裤脚敞开着,让坏兔子有机可乘。 学习能力强的人惯会举一反三,或轻或重,或深或浅,中午还不会换气的人,此刻已经明白了进退的节奏。 微微泛着凉意的触碰缠上脚踝。 黛尔僵坐着,用叉子在牡蛎汤里乱舀。 凉意在踝骨上转圈,黛尔的思绪也被转晕了。 直到把空叉子塞进嘴里,她才终于发现,叉子是舀不起汤的。 莉娜看到了她的动作,面上笑得乖巧,垂落的长耳悄悄卷了个爱心,但桌布之下的放肆,依旧没停。 黛尔将一大块土豆塞进嘴里。 垂耳兔!天天在书房里看的究竟是不是正经书? 她觉得,自己也该补习补习了。 凉意钻进裤脚,往更深处去。 黛尔咀嚼土豆的力道更大,她又想起了中午。 坏兔子。 非要被咬了才能学乖? 她心里这样想着,再如何忘情发狠,一到了实战,也只剩下两个字—— 纵容。 莉娜如今这样,都是她惯出来的。 自己惯的,就要自己受着。 哪怕有一天被抠得一塌糊涂,也是“咎由自取”。 黛尔看向莉娜,说:“乖乖吃饭。” 这话落在莉娜耳朵里,就变成了—— 先乖乖吃饭,一会再搞我。 莉娜接过用椰汁和香芒拌好的糯米饭,甜甜一笑,“好。” 老师,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黛尔被她笑得腰眼发麻。 垂耳兔,好难搞。 餐桌对面。 赫尔金刚想往旁边挪,就被海娅一把扣住凳子。 “我挡着你了?” “……没。” 赫尔金没再挪,她不想,也不敢激怒身边人,“吃饭吧。” 否则,尾巴又要受罪了。 “好啊。” 奥茉依旧没看海娅,只是她的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 “您吃这个啊。”海娅将一盘黄油炒蘑菇推到她面前,“这个好吃。” 她给赫尔金也推了一盘鸡腿肉,“吃啊,你喜欢的。” 气氛更怪了。 黛尔再次看向对面三个人。 这是……认识? 她觉得贸然询问太唐突,就没搭腔。 突然,那股凉意就撤走了。 黛尔看向莉娜。 莉娜气鼓鼓地将糯米饭塞进嘴里。 又看别人!不看我!唔……? 黛尔主动将腿伸过去。 莉娜秒懂她的意思,嚼着嚼着就笑了。 黛尔感受到大腿上的力道,面上莞尔,心下宠溺。 踩吧。 垂耳兔,随你踩。 她能做什么? 无非就是惯着。 厨师长拿来银质餐刀,开始切割火鸡,酥脆的表皮被缓缓切开,丰盈的汁水流淌下来,肉香四溢。 赫尔金却没有胃口,她只想跑,奥茉也食之无味。 而海娅呢? 她坐在两人中间,拿叉用刀的动作优雅又从容,仿佛刚刚那个突兀落座的人不是她。 她切下一小块火鸡肉细细咀嚼,看似在品味美食,但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着两边的人,虽然眉梢挂着笑,但那笑意并不达眼底,甚至显得有点诡异,阴冷。 或许是为了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奥茉主动给她剥了颗栗子。 第48章 “哎呦,我受不起。”海娅阴阳道:“您还是给她吃吧。” 奥茉脸上的表情僵住,她唇角抽搐了一下,“没事,我多剥两个。” “哦,原来都有啊,我还以为只给我剥呢。”海娅放下叉子,又说:“那我就吃喽。” 奥茉没接话,动作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还有丁点儿讨好。 赫尔金更是表情复杂。 “嗯!是不错啊,您剥的就是好吃,我都舍不得咽下去了。”海娅说着就转向赫尔金,“是吧?” 她不等赫尔金回答,又道:“不对,你应该吃惯了,不会觉得稀罕。” “你……”赫尔金不看她,转向自己的盘子,用力地切下一大块火鸡,塞进了嘴里。 奥茉脸色微微发白,也转开了脸。 黛尔将三人的反应全数看在眼里,正思考时被踩得浑身一颤。 这次不是轻轻的引诱,带着点小脾气。 莉娜盯着她,一双蓝眼睛仿佛在说—— 看我,只看我。 黛尔捏住那只做坏事的脚。 再闹,惩罚你。 莉娜乖巧的笑容里藏了点坏。 是罚吗? 明明是奖励。 她的视线落在黛尔的唇瓣上。 糟糕。 不想吃饭了。 想吃点别的……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旖旎的思绪被打断,莉娜转向对面,只见奥茉走得很决绝,她还没反应过来,赫尔金也跑了。 唯独海娅,正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火鸡肉。 莉娜看向黛尔。 黛尔耸耸肩,表示不懂。 *** 奥茉第五次看向时钟,赫尔金已经离开一个小时了。 海娅的出现让她心里发慌。 她实在坐不住,便打算出门去抓人。 城堡年久失修,许多壁灯都已经坏掉了,走廊上光影昏暗,陈年木头的腐朽气息浮动在空气里,奥茉深吸一口气,心跳反而更加凌乱。 她刚走到步梯拐角,就看到了陷入阴影里的人。 “老师。” 海娅似笑非笑地从暗色里走出来,守株待兔般,步调又轻又慢,“去哪儿啊?” 奥茉唇角挤出一点笑,她还没开口,就被海娅径直打断。 “去找赫尔金,是吧。” 海娅已经走到了奥茉跟前,她身量更高,微微倾身,就将奥茉完全笼罩在她的影子里。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她。”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寒气,像是刚从室外回来。 奥茉下意识后退,却依旧被那股寒气萦绕,“你看到她了?” “我看到了呀。”海娅似乎被她后退的动作激怒了,眉眼间的笑意尽数散去,道:“我把她杀了。” 脚跟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奥茉退无可退,“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孩子。” “呵。”海娅咀嚼着“孩子”这两个字,“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叫您妈咪,好不好啊?” 妈咪。 “你别这样……”奥茉受不了她的注视,那道眼神太炽热了,“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学生,我没有……” “嘘——”海娅再度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 “那我走了。”奥茉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海娅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动作更加强硬,“您就这么讨厌我吗?” 奥茉被她扯得踉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别再无理取闹了,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得如此善妒!小金才多大啊,你怎么什么都要跟她比!” 海娅愣了两秒,突然松开手,“我善妒?” 她的声音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很轻,又很痛苦,“是她抢走了独属于我的爱,老师,我们才是最亲的……您不是亲口跟我说过,您——”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楼梯间回荡,海娅被打得偏过头去。 奥茉指尖颤抖,“我对你,从来只有关心,没有爱,我对小金也是,是你想多了。” 海娅摸上发烫的脸颊,有几颗豆大的眼泪悄然滴落在台阶上,等她抬起脸时,又看不出丝毫痛色了。 “既然这样,您也关心关心我吧,我也受伤了。” 奥茉恍然惊醒,问:“你怎么知道小金受伤了?她的伤口是你缝的……” “我的手法,您难道看不出来吗?”海娅自嘲一笑,“您这么晚出来找她,不就是怕我伤害她嘛,我都知道,您又何必掩饰呢……我在您心里就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嘛。” 她主动退开几步,“我如果真的想杀她,早就动手了,用不着等到今天。” “海娅!” 奥茉心中愧疚,她刚想说点什么,海娅已经走远了。 “……” 两人对话里的主角,此刻就站在上一层的楼梯拐角处。 赫尔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脚下发生的一切,微微摇晃的身体,全靠抓紧扶手来支撑。 海娅离开后,她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上。 仿佛从未出现。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奥茉失魂落魄地下了楼,匆匆逃离了那另人窒息的氛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个人的暗流汹涌都被一只兔子尽收眼底。 莉娜悄无声息地站在顶楼步梯上,她的呼吸很轻,靠在扶手上,整个人几乎和暗色融为一体。 她很敏感,赫尔金的仓皇,奥茉的逃避,她都瞬间感知到,但更加令她共情的,是海娅。 尽管光影昏暗,她看不清海娅的表情,也能感受到那种正在燃烧的占有欲,强硬的外壳包裹着一碰就碎的心,求而不得的焦躁,患得患失的痛苦……每一种情绪都是那么清晰。 是喜欢吗? 莉娜回味着两人的对话,一时也摸不准,在近乎窒息的氛围里,她想到了姑姑。 赫尔金为什么不靠近?奥茉不是她的老师吗?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闯进来,她怎么无动于衷? 没有占有欲吗? 如果坦坦荡荡,为什么要仓皇逃跑呢? 如果有人要抢自己的老师…… 莉娜的思绪短暂地卡在这里。 有人敢抢黛尔的话,她垂耳兔的拳头也很硬,邦邦两下,很痛的。 极度的敏锐是天赐的宝藏,潜藏在暗处的恶意很难逃过莉娜的眼睛,她的潜意识会帮她避开危险,但同样的,她能感知到的痛苦与险恶,也比常人更多。 她看待世界的眼睛,总带着一层灰冷的雾气,她的天性让她擅长抽丝剥茧,但她的悲观又让她聚焦于人性幽微处,凡事只考虑最坏的结果。 看到的恶念越多,也就越痛苦。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敏感是一种天赋,但驾驭它并不容易。 莉娜凝视着脚下空荡荡的楼梯,周身很快凝结出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 她将刚刚看见的一切都在脑海中放慢了,一帧一帧地回味。 控制。 不甘。 逃避。 无数可能性出现在她脑海中。 这三个人从前一定认识,甚至是熟识,如今重逢,在这个扭曲的三角形里,究竟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莉娜对她们之间的恩怨,并不感兴趣,她只是难以克制地产生了一些阴暗的猜想: 赫尔金真的是自己的姑姑吗?为什么赫尔特从未提起过? 奥茉来到庄园,真的只是为了赫尔金吗?她会不会对自己,对庄园里的财产另有所图? 海娅放着好好的诊所不管,凑到庄园里来,就为了算旧账? 思绪一旦滑向深渊,就一发不可收拾。 莉娜呼吸微促,烦躁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她瞬间攥紧了手掌,怕又忍不住自.残。 就在这时,一股真实的,带着体温的暖意从背后将她紧紧包裹。 陡然落进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下坠的精神被稳稳托住,莉娜抖了一下。 是黛尔。 仅仅几瞬,她脑海中那些阴郁的想法就像薄冰遇到骄阳,转眼就消融了。 她想转身,却被环在腰间的手臂紧紧搂住,“在做什么?”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仿佛咬住了她的耳朵。 莉娜无力招架,潮湿的灵魂愿意被冰原上吹来的微风带向天涯海角,她愿意被黛尔随意摆布。 怎样都行。 莉娜不再挣扎,微微向后靠去,任由自己沉入那片令人安心的柔情里。 “在等你。” 楼梯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而模糊,莉娜只听得见黛尔的心跳。 窗外圆月高悬,落地钟开始转最后一圈。 秩序即将崩坏。 “老师,我要失控了。”莉娜笑里带着试探,“您快跑吧。” 黛尔早就注意到了她。 站在一片暗色里的垂耳兔,气质阴郁,但落在她眼里,却变成了清清冷冷的破碎。 第49章 自.残不是小事。 兔球是太痛了才会这样的吧。 如果厮混在一起才能缓解莉娜的痛苦,那就让她的秩序也崩坏吧。 黛尔说:“该跑的人是你。” “我不会跑的。”莉娜反手摸上她的脸,“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做什么都可以。 做吧。 “那就,回房间吧。” 第32章 至死 马术是一项很严谨的运动,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冲动。 黛尔习惯了克制。 一点点的失控都会刺激到她的神经。 但垂耳兔正在得寸进尺,不受控制。 她们是怎样回房间的? 黛尔不记得了,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钉在了门板上。 女仆又开始巡夜了。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仆就像站在她们的背后,被第三者窥视的感觉让人莫名紧张。 过速的心跳将血液从胸腔喷向四肢,带着滚烫的温度,点燃了两个不知深浅的新手。 中午的尝试,甜里藏着苦,咸涩的泪水,两个人都吃到了。 “还疼吗?”黛尔扬起头,靠着门板喘气。 屋里没点灯,但熏香一直在燃烧。 昏暗的环境。 甜腻的氛围。 安静的夜晚。 很适合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莉娜撑在门板上,仰头望着被自己禁锢在中间的人,“疼。” 她没有撒谎。 伤口没有愈合之前,她会一直痛,一直痛。 “我想要更多。” 莉娜舔掉了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得寸进尺,“如果您给我,我就不痛了。” 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一块儿,黛尔第一次看清了她的不乖。 “你老实说,平常有没有好好读书?” “当然有好好读啊。”莉娜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场唇齿间的追逐里,眼神里的坏意根本藏不住。 她也没想藏。 她早已经是“博览群书”。 “都读了什么?”黛尔一本正经地拷.问她功课,“要是答不出来,我就要罚你了。” 莉娜的手不老实。 她这段时间学习了好多,但此刻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书里说……”莉娜凑得更近,直接将脸埋在黛尔身前,像一头栽进了云朵里。 她又开始发昏,“书里说……坏孩子必须被老师惩罚。” 她好熟悉黛尔的味道。 可是再熟悉,也无法抵抗,柔情似水,她真真切切明白了。 “莉娜,你是坏兔子吗?”黛尔轻抚她的耳朵。 莉娜不管不顾地抱住她,撒娇道:“……我是。” 黛尔捏住她的脸颊,稍稍用力,“抬头,看着我再回答。” 这次是命令。 莉娜浑身一颤,她突然感觉到黛尔今夜的反常。 有点强势。 素来温柔克制、事事纵容的人,突然冷脸做支配者? 好反差。 莉娜望着她,莫名红了脸,“我是。” 黛尔发出了一道很轻的音节,“嗯?” 她轻而易举地抢走了主动权,逼得莉娜后退半步,“你是什么?说完整啊。” 莉娜不敢张嘴。 因为她的心脏要跳出来了。 “你是什么?”黛尔并不想放过她。 莉娜连后退的勇气都被抽走了,她扶住黛尔的肩膀,望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弱声道:“我是坏兔子……” “这样啊。”黛尔明知故问,“那坏兔子应该被怎样对待呢?” 莉娜脑袋嗡的一声坏掉了。 她感觉自己今晚不会好过。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确实很准,下一秒,她就被黛尔捏住后颈拉到了面前。 一向克制的人在今晚展露出了另一面,一直被压抑的渴望全部倾泻而出。 “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黛尔牢牢抓着她,“我会喂饱你的。” …… 除了承受,莉娜什么都做不了。 好吧。 换气的门道有好多,她好像没完全学会。 窒息。 发晕。 她感觉自己要溺水了,但黛尔的温度又一直萦绕在侧,她想抓住她,却动不了,直到终于泄出声音,“……救我。” 救救我。 这条命好烂,莉娜总是这样想,小时候,她期盼赫尔特良心发现能放过她,再大一点,她渴望遥远的救世主能降临在她身边,把她救走,到最后,她只想自己暴毙,死得干脆一点,没有痛苦地解脱。 可是,没一个愿望实现。 也许这世界上的苦难太多了,救世主根本忙不过来。 究竟谁能救救她? “你走神了。”黛尔又尝到了痛苦,她想放过莉娜,手刚松开就被怀里人死死抱住。 “不要放过我。” 莉娜想彻底撕碎那些痛苦的回忆,她想彻底从泥潭里走出来。 她抓紧了黛尔,“要我吧。” 让我感受到你对我的喜欢。 让我体验到你的失控。 让我感受到你的爱。 她们一起倒下了,在柔软的床垫上摔得晕晕乎乎。 黛尔感觉自己的秩序全部都被莉娜打乱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因为清楚,所以“崩溃”。 今天晚上,她彻底崩坏了。 好晕啊。 莉娜听见了金属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她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学骑马的那天,她将马术裤穿反了,一走路就不舒服。 后来还是黛尔发现,才教她正确的穿法,马术裤很紧,一个人脱很费劲。 莉娜习惯了被照顾,她总是躺下,抬抬屁股,然后一点力气都不出,任由黛尔帮她。 裤子就这样被脱掉了。 第一次上马,是什么感觉? 双脚都离开了地面,被高高架在空中,每一次颠簸与摇晃都让人下意识地紧绷。 好在,是黛尔在操控她的马,也操控她。 “放松。” 莉娜听见了,却没法照做。 她有点怕。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但她愿意相信黛尔,第一次骑马是,第一次也是。 莉娜望着黛尔,坏意地将凌乱的薄喘全都吐露出来,想彻底惹疯她。 别这么温柔。 别这么克制。 她高看了黛尔的定力,也小看了她的渴望,那几声喘.息,软得能掐出水来,听得人浑身颤栗。 黛尔讨厌失控,但她手上的节奏这一次却失控了。 她所有的温柔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好想给莉娜一个教训。 是她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变得这样失控,变得这样冲动,变得这样不计后果。 青涩的兔球早就被她惯得娇气不已,从前能咬牙忍住的疼,如今是再也忍不住了。 莉娜抖着手去抓黛尔。 在蜜罐子里泡久了,习惯了宠爱,她受不了委屈,也受不住疼。 其实也不疼。 就是黛尔给的太多了,像塞满橱柜的衣裳,塞满首饰盒的珠宝,塞满仓库的玩具。 她总是给得太多,塞得太满了。 真的太满了。 一日三餐,肉蛋奶,水果蔬菜,一样都不能少,可她有时候真的吃不下。 太胀了。 莉娜眼角浸出几颗豆大的泪珠。 她又被爱塞满了。 好满,一点缝隙都没有了。 黛尔看到了她的眼泪。 是无声的求饶吗? 黛尔没有问,也没有变本加厉。 她只是维持着原来的节奏,摸上莉娜那张已经哭湿的小脸。 比起精致的五官,她最先注意到的,仍旧是那双水光涟涟的眼眸。 心疼有边界吗? 她不知道。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这些年,人性幽微处的不堪她见到了太多,被利益碾成齑粉的真爱随处可见,无数个踽踽独行的瞬间,她都意识到,没有谁是谁的靠山。 只有暂时的依靠,没有永远的避风港,从生到死,能陪伴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黛尔不知道自己这份爱的保质期是多久,她对人性的失望也同样适用于自己,她对莉娜的真心能一成不变吗? 即便她真的长情无二,至死不渝,可世事无常,她也无法违背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倘若她先走一步,留下莉娜一个人,她会死不瞑目。 所以她无比殷切地期盼莉娜能尽快羽翼丰满,能保护好自己,哪怕有朝一日,身后再无避风港,她也能独自面对这世上的残酷风暴,不再被人践踏羞辱,不再吞咽着委屈过日子。 她从来不求莉娜能忠情于她。 她只求莉娜能站得高一点,再高一点,走到相对自由的高处。 当毛茸茸的兔耳朵展露在人前,没人再敢轻视,没人再敢亵玩,她才真的放心。 第50章 “……老师。” 莉娜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线羞得闭上了眼睛,两只兔耳朵瞬间盖住了通红的脸。 救命。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灌下了一大口甜腻的草莓果酱,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哼出一些细碎的音节。 黛尔对这个称呼过敏。 她的道德标准太高了,这个称呼可以出现在课堂上,可以出现在书房里,唯独不能出现在床上。 黛尔不能再听第二遍。 她得让莉娜喊不出来才行。 “唔?!” 莉娜想。 她又要死掉了。 但这次不是痛死的。 她不想自.残了,至少现在不想,她连攥紧床单的力气都被搅散了,一向灵活的兔耳朵也像坏掉了,瘫软在鬓边,正瑟瑟发抖。 杀人,或者自杀,一切消极暴戾的想法都被清空了。 她已经知道未知的尽头是什么了。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好多次了。 所以一清二楚。 窗外的月亮是琥珀色的,像裹了一层蜂蜜,莉娜头脑混沌,涣散的视线在轻微的摇晃间隐约将黑夜看成了白天。 女仆们好像又在舂捣果酱了,她们的节奏刚刚好。 撞击声轻轻浅浅地碰在一起,搅在一起,这个季节适合吃柿子酱,熟透的柿子最容易出汁,不需要舂得太用力,三两下就能湿成一片。 莉娜感觉黛尔托住了自己的腰,她主动将自己送得更近。 托住我吧。 救救我吧。 别让我再下坠了。 “黛尔,我还是好想死啊……” 黛尔俯下身,“要怎样才愿意活?” “让我咬一口。” “好。” *** 奥茉靠在床头,正在擦拭魔法棒。 赫尔金抱着火腿肠,在一旁睡得安稳。 海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手里抱着被子,像不敢自己睡觉的小孩子,半夜闯进妈妈的房间,要求一起睡。 她站在门口,先看了赫尔金一眼,又看向奥茉。 奥茉也看着她。 两个人对峙了整整三秒,奥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床,轻声说:“上来吧。” 海娅脸上没有表情,她将被子放在床凳上,直接睡在了两人中间,躺下时还给了赫尔金一屁股。 被她“撞”了一下的红狐狸只是咂巴咂巴嘴,继续抱着火腿肠酣睡。 海娅钻进了奥茉的被子里,全程一言不发,很老实地躺着。 淡淡的草药香味既熟悉又陌生。 上一次闻到,是什么时候呢? 不记得了。 海娅心下一酸,她怕闪烁的泪光被身边人发现,仓皇闭上了眼睛。 年轻的身体就是火气旺,奥茉难以忽略身侧的那团温热。 圆月正对窗户,月光照在奥茉的脸上,她眼底欲色渐浓,攥紧魔法棒的手也开始轻轻颤抖。 这世上,哪儿有莫名其妙的长生不老? 年逾百岁,还能永葆青春,不见衰老,靠的就是…… 奥茉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海娅。 年轻的心脏,年轻的皮囊……一切都是年轻的。 海娅的脖颈就暴露在她眼前,薄薄的肌肤下是富有弹性的血管。 奥茉喉咙干涩,像塞满了粗糙的沙砾,她需要解渴。 太渴了,渴到三、两枚细纹已经悄然爬上了眼角。 衰老不是最可怕的,本就无法消解的渴望,此刻被圆月无限放大,才是最恐怖的。 奥茉以为自己能克制,但欲望在啃噬她的神经,每一秒对抗都带来刮皮削骨般的痛苦。 她很清楚,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只有一个结果…… 奥茉掀开被角,脚尖刚触及冰凉的地板,手腕就被海娅捏住。 “您就这么不愿意跟我睡?” 海娅睁开了眼睛,发红的眼眶在烛火下格外明显。 奥茉被她捏得浑身发麻,无法克制的欲念在疯狂叫嚣。 吃了她! 奥茉指尖发颤,转身咬牙道:“别闹。” 她试图甩开海娅的手,却发现自己无法撼动这股力道。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海娅紧紧捏着她,“跟她就能共处一室,跟我就不行,是吗?” 奥茉痛到无法开口。 她是纯血人族,混血人族的赫尔金对她没有吸引力。 但同样身为纯血人族的海娅就不一样了。 那是致命的诱惑。 “陪我睡。”海娅不依不饶。 奥茉感觉自己的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战栗,险些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就像在磨刀,要准备宰羊。 海娅就是那只待宰的小羊。 奥茉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感瞬间冲淡了已经上头的欲望。 几个呼吸间,血气弥漫开。 身为医师,海娅对这个味道太敏感,她直接坐起来。 “老师?!” 奥茉张开嘴,唇瓣翕动间染上鲜红的血液,说:“我就是不想跟你一起睡,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海娅凝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破绽,可奥茉的眸光里只有疏离。 “老师……” 海娅慢慢松开了手,奥茉的一字一句都像斧头,生生劈开了她的心,也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舌尖抽痛,奥茉麻木地将自己不年轻,不新鲜的血液吞下,尽管喉咙像在被刀割,她也要划出这条血淋淋的分界线。 她不想伤害海娅。 “我知道了。”海娅重复道:“我知道了。” 这一次,她没有闹,也没有为了维持那点可怜的体面而闭上眼睛,只是仍由眼泪滚落。 奥茉不再看她,是不忍,更是忍不住了。 她直接夺门而出,残忍到连一个背影都没留下。 海娅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小声说:“我恨你……” 她说完这话,又将脸埋在奥茉刚刚躺过的地方。 奥茉就是她的欲望,是她自己一个人无法解决的欲望。 或许是情.欲。 或许是占有欲。 或许……只是想让她陪陪自己。 仅此而已。 海娅小声重复道:“我恨你……” 与此同时,一直在酣睡的赫尔金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在暗色里转过头,盯着海娅微微颤抖的肩膀,主动抱住了她。 “师姐……” “别碰我!”海娅抹掉脸上的泪水,转头对她说:“都怪你!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我讨厌你!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赫尔金愣住,手里的火腿肠滚到地上,“……我当年不是主动离开了吗?我很怕痛诶,你为什么要这样讲我?” “你是走了,她对你念念不忘啊,都追下山来了!”海娅也意识到自己过火了,但她无法冷静,“她下山,八成担心有头痛病的人是你吧!” 赫尔金脸上的委屈与痛苦全部都冻住,在一瞬的表情空白后,她恍然大悟,“你不是说自己没见过那袋药吗!你骗我!是你把药拿走了,对吗!” “对!”海娅直视她的眼睛,“她给你的东西够多了吧,却什么都没有给过我!你托人去找她,就能随随便便得到的东西,我求她无数遍也得不到!凭什么!” 赫尔金从床上爬起来,“你混蛋!那药是用来帮助莉娜的!好在计划有变,你应该庆幸,自己的一次任性,没有真的害到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噔噔噔”走到门口,“海娅,我会死在外面的,不会打扰你的美好生活!救命之恩,我谢谢你,就当我欠你一条命,你要是实在看我不顺眼,哪天想杀我,我等着。”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海娅坐在床上,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望着圆月喃喃道:“为什么又要留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总要留下我一个人?! *** 后天就是修道院开放日,黛尔和莉娜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迪丽斯急匆匆地敲响了门。 “赫尔特回来了!马车就在楼下!” 莉娜叠衣服的动作一顿,说:“急什么,他迟早要回来。”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十个穿黑袍的人!各个都拿着法杖,听他们说,献祭仪式提前到今晚了!” 迪丽斯神情焦急。 “他们今晚就要、要烧您!” 第33章 天翻 “小姐,我们是按照……原计划吗?” 迪丽斯的焦急并不源于赫尔特,相反,是近在眼前的黛尔。 兔子小姐早就不是只会躲在床底下抹眼泪的可怜宝宝了,她的手段,她的变化,迪丽斯看得清清楚楚。 她比黛尔更加明白莉娜的另一面,在这副乖巧明媚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正在燃烧的灵魂。 她很清楚莉娜要做什么,赫尔特的提前归家本就是计划的一环,但黛尔本应该被提前请走。 第51章 “赫尔特”这三个字飘进莉娜耳朵里,自动变成了“罪魁祸首”。 造成她这么多年悲惨境遇的罪魁祸首回来了,一脚踏进了她编织好的捕猎网里。 该报仇了。 恨意就像凌迟,莉娜越痛苦,暴力的念头就越多,她要把这份痛苦同等,甚至加倍发泄出去,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沸腾的血液在一瞬间冲到头顶,莉娜咬紧了齿根。 她又想杀人了。 黛尔感受到了莉娜的紧绷,她很自然地揽过兔球的肩膀,“什么原计划?” 昨夜深入交流到天亮,完全的坦诚相待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莉娜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挤出一个如往常般乖巧柔软的笑,“老师,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用担心我,我总有一天要直面他,如果我不能亲手拔除心里这根刺,我会不甘心的。” 她说得很委婉。 但黛尔明白,她是要报仇。 “我跟你一起去。”黛尔没有阻止她,只是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迪丽斯很有眼色地退到了门外。 莉娜摇摇头,她摸上黛尔的眉眼,用颤抖的指尖描摹她的轮廓,“信我,好吗?让我一个人去吧。” 我的另一面太丑陋了。 黛尔沉默了。 莉娜踮起脚尖,像小狗一样,蹭过她的脸颊,又开始蹭她的耳垂。 昨夜,她所有的“难堪”和痛苦,都漏进了那只耳朵里。 她哭。 她笑。 她喘.息不停。 全都被黛尔听得一清二楚。 昨夜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断断续续的。 她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因为她的眼睛坏掉了,只会流泪,她的耳朵也坏掉了,只能听见那些温柔的耳语。 “再来一次。” 这话她学骑马的时候就听过了,黛尔就是这样哄她的,在她想跑的时候,就这样哄着她,再来一次。 一次又一次。 莉娜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坏掉了。 全部都坏掉了。 莉娜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坏掉了,就不用再恨了,就不用再疼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沉迷于x放纵,也许和饮酒抽烟一样,死不掉的人只能靠这些方式麻痹自我,寻求短暂的解脱。 莉娜紧紧环住黛尔,她感觉自己好像上瘾了,她又有一点想…… 黛尔摸上她的脑袋,将五指插.进她的发丝间,动作里带着十足的怜惜。 她相信莉娜。 小兔子这段时间的成长,她全部都看在眼里。 庄园大换血,培养心腹,这些事情,她没有教过,来上课的家庭教师也没有教过,但莉娜做了,还做得那样干脆。 黛尔很清楚,莉娜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强,也比自己想象得要聪明。 被换掉的管家和女仆长现在是死是活呢? 黛尔隐约能猜到。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如果要报仇,那就一定要做得让对方永志难忘,这无可厚非。 她没有刻意忽略兔球的阴暗面,在心里将她塑造成一个单纯无害的形象。 否认一个女人身上的锋芒,才是真正的弱化和轻视。 她接受自己的爱人身上有尖刺,兔子的牙齿也同样锋利。 但黛尔心中也充满了无限担忧。 她怕莉娜被仇恨蒙蔽双眼,怕她在报仇雪恨的路上被暴力侵蚀,怕她走向另一个极端。 黛尔轻轻抚摸着莉娜的耳朵,帮她顺毛的动作很温柔,但那股可怕的掌控欲又在疯狂叫嚣。 她担心莉娜,所以想控制她。 她想把莉娜锁在身边,一切的风风雨雨,都让她去面对好了。 她想建造一个安全屋,在里面挂满华丽的衣裳,堆满美味的食物,把莉娜关进去,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 可是,这不现实,也不正确。 莉娜需要成长,需要自由。 黛尔一边希望她成才,一边又担心她受伤。 拉扯最磨人。 黛尔又一次感觉自己疯了。 她的秩序在莉娜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的定力也等于零。 兔球的声音,现在还是哑的。 可她控制不住。 想将人拆吃入腹的欲望不止昨夜强烈,此时此刻,也非常强烈。 她也感觉自己上瘾了。 黛尔将下巴放在莉娜头顶,紧紧将人搂着,勒着,“你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去吗?” “老师,信我吧,等我下楼的时候,赫尔特那伙人,应该已经被拿下了。”莉娜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处理好的。” 黛尔决心放手,她捧住莉娜的脸,“亲我一下,就放你去。” 莉娜攀上她的脖颈,乖声道:“好。” 黛尔原本搂着她的腰,可心中仍旧空落落的,不踏实。 于是,她又捏住了莉娜的后脖颈。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做。 她的掌控欲全部都暴露了。 黛尔吻得很深,对莉娜的那种克制,仿佛也消失在了昨夜。 她想把莉娜留住。 想把她永远留住。 这样的想法日渐强烈,黛尔需要转移注意力,她发现莉娜的呼吸又乱了,但她不想放过她。 痛苦的来源或许不同,但人类寻找放纵的方式就那么几种。 莉娜踮起来的脚在发抖,仰头配合着黛尔的热烈,被亲得睫毛都在颤。 她愿意被黛尔掐死。 非常愿意。 …… 等莉娜打开门时,才发现赫尔金三人已经出现在门口。 奥茉率先出声,“那些穿黑袍的人,我瞧过了,没有真本事,拿的法杖也只是几根破木头。” 赫尔金眼眶本来就红红的,看到莉娜更红了,“我的人就在附近,要不……” 海娅今天也没故意逗弄兔子,“要是有人受伤了,就来找我,还没有我治不好的人。” 莉娜看着她们,胸腔中翻腾的仇恨略微淡了几分,她笑道:“谢谢。” 黛尔这时候开了口,“让莉娜自己去解决吧,我们要相信她。” 海娅薅了一下莉娜的脑袋,“去吧,坏孩子。” 莉娜这次没跟她计较,对迪丽斯道:“我们走。” …… “你不认识我吗?!” 赫尔特被庄园大门拦在外面,整个人气得直喘气。 这是他的财产啊! 守门的女仆瞟了他一眼,“我认识啊,您是赫尔特先生嘛。” “那还不给我开门!”赫尔特怒道。 女仆云淡风轻地挤出个假笑,“您有莉娜小姐的请柬吗?没有的话,我不能放您进来。” “请柬!?”赫尔特抬手指着她,又指着里面的花花草草,来回比划了一圈,“这是我的房子!我的!要什么请柬!” “那就是没有请柬喽。”女仆一脸无辜地瞧着他,“那我不能放您进来。” 赫尔特将手提箱摔在地上,招呼随从拆门,“等我进来!打死你们!” 守门的女仆一脸淡定地拉响了警铃。 …… “别打了。” 庄园门口,横七竖八趴了一地的人。 迪丽斯走在莉娜面前,将那些挡路的,半死不活的黑袍圣教徒踢开,像踢垃圾一样,眼神不屑,动作干脆。 赫尔特趴在地上,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正从头顶缓缓淌下,他抬手去摸。 黏腻猩红的血液糊了一手。 他想爬起来,却被迪丽斯踩住了脊背,紧接着,一双昂贵的皮靴出现在他眼前。 赫尔特被乱棍打懵了,他盯着那双鞋,好半晌才做出反应。 他顺着靴子往上瞧,视线最终停在莉娜脸上。 好陌生。 赫尔特觉得这张脸好陌生!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却不见丝毫怯懦,那双蓝色的瞳仁深处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女儿。 他的女儿见到他,应该万分畏惧才对。 他的女儿应该手无缚鸡之力,走两步就喘气才对。 他的女儿怎么配穿这么好的衣裳? “你是谁?”赫尔特问。 莉娜觉得他的问题好蠢,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并不回答。 她转向一旁的打手,“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是。” 赫尔特瞪大了双眼,吼道:“你敢!你的名帖还在我手上!” 莉娜置若罔闻,提步就走。 迪丽斯对打手头子道:“打断他的腿,把他和那几个穿黑袍的都拖到课业室去。” 她顿了顿,说:“不用打得太讲究,以后不会接骨的。” 打手心领神会,“明白。” …… “好了,所有人都被制服了,赫尔特也被拖走了。”海娅靠在窗边,“莉娜很安全。” 后半句是说给黛尔听的。 第52章 黛尔坐在沙发上,“我根本不担心。” 她都快把手里的火腿肠捏碎了。 奥茉手里的水晶球突然发出声音,“检测到谎言。” 黛尔:“……” 奥茉拍了拍水晶球,“不许闹。” 水晶球黯淡下去,缩进了兽皮口袋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黛尔又开始蹂.躏火腿肠。 赫尔金看得心在滴血。 谁来救救她的火腿肠? …… 课业室里一片狼藉,书架全部被推倒了,莉娜拿起一本《救赎之道》,当着赫尔特的面,一页一页地撕掉。 赫尔特双目赤红,满头汗珠,整个人狼狈地趴在圆台中央。 这是莉娜曾经跪的地方。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算账了。 “你会被主神惩罚的!”赫尔特吼道。 莉娜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心情大好,她又拿起一本《永生的奥义》,走到火炉边,“来救你的主神啊,我马上就要把它烧了,你不来救的话,你的神就不允许你永生了。” 赫尔特嘶吼着想朝她靠近,但已经粉碎的双腿根本动不了。 “你!你!你大逆不道!” 莉娜走到摆放祭祀用品的木柜旁,她看了赫尔特一眼。 “不要!” 莉娜抬起手,轻佻地将瓷罐、瓷瓶等等一件接一件地拂到地上。 让一个狂热的教徒,看着他的信仰被践踏,被破坏,才是真正的惩罚。 莉娜听着耳边传来的,痛不欲生的哀鸣,笑得愈发痛快。 她把课业室里的东西全部都毁了。 赫尔特满目绝望地看着莉娜走向了那面圣教旗帜。 “不要……求你。” 他终于受不了了,开口求饶,“不要毁掉它!” 莉娜摸上那面旗帜,过往的所有折辱都在眼前一帧一帧地出现。 她好恨。 “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莉娜终于将这个困扰多年的问题问出了口。 赫尔特没回答。 “不重要了。”莉娜一把将旗帜撕下来,就像一把将赫尔特的皮给剥了下来,“你最好别向我忏悔,我跟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赫尔特看到遍体鳞伤的莉娜时,面无表情,但看到圣教旗帜被烈火灼烧,心痛得无法呼吸。 “莉娜!你好恶毒!”赫尔特捂住心口,“你以为你把人弄进劳工局,我会不知道吗!?” “你当然会知道。”莉娜随手捡起一块瓷片,又从兜里摸出匕首。 赫尔特愣住了。 “我不想在修道院那种众目睽睽的地方下手,我本来想放你的狗去给你报信。”莉娜慢条斯理地打磨着刀刃,“可是我转念一想,他们太慢了,你在劳工局的眼线,应该有更快的法子,果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莉娜去见管家和女仆长,泄愤是其次的,让赫尔特的眼线知道家里乱套了,才是她的目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眼线,你……”赫尔特顿住,一股寒意突然缠上了他的脊背。 他从没有将莉娜放在眼里,他觉得一只胆小的兔子被规训那么多年根本翻不起风浪,所以,他在家里见人谈事,从来不避讳莉娜。 打磨好的刀刃倒映出莉娜眼底的阴翳。 “对,你的产业,你的人脉,包括你保险箱的密码,我都知道。”莉娜提着刀,走到他的面前。 赫尔特望进她的眼眸,只觉得毛骨悚然。 所以,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一直在暗处,死死盯着他…… “你……你怎么早不反抗?”赫尔特问。 莉娜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或许是没有机会。 或许是没有勇气。 她时常在想,如果黛尔从未到来,她会不会因为被逼急了而选择同归于尽? 也许吧。 毕竟,黛尔在刚来的那天,她就已经产生过杀人的想法。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黛尔的存在,让她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她要彻底拔除这根刺,把赫尔特从她的生活里踢出去。 “你不应该想这些无聊的问题。”莉娜用刀尖划过赫尔特的脸,“忘记告诉你了,你在阁楼里供奉的主神,布置的法阵,我都已经给你毁了。不过,你不用难过,我今天就会向你证明,你的信仰,一文不值。” 她拍拍手,那几个身穿黑袍的人被拖进了课业室。 “你不是觉得反复诵念教经可以刀枪不入,长生不老吗?”莉娜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一刀插进了他的颈总动脉,“能穿黑袍,想来已经修炼得不错了……” 莉娜转头看着赫尔特,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拔出了匕首,血雾在她背后散开。 “哦?看来脖子不行。” 赫尔特崩溃大叫,“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莉娜恨透了这群麻木不仁的疯子,什么圣教?明明是狗屁教。 “既然脖子不行,那就试试其他部位吧。” …… 天色渐晚,莉娜还没有返回,黛尔彻底坐不住了,她起身往课业室赶,赫尔金三人也紧随其后。 一群人还没有靠近课业室,黛尔和海娅率先闻到了血腥气。 好浓。 真的好浓。 迪丽斯看到黛尔,心下一惊,她连忙迎上来,“淑女,您怎么过来了?小姐她……她没事,她在里面跟人……讲道理呢……” 黛尔说:“没事,我等她出来。” “这……”迪丽斯脑子要转冒烟了,正当她想办法赶人时,莉娜自己打开了门。 !!! 莉娜手里的刀子还在滴血,她上一秒看到黛尔,下一秒就仓皇地将匕首藏到了背后。 “老师……” 黛尔视力好,她一眼就看到了屋里的景象。 她咬住齿根,忍了片刻,“我……唔——” 黛尔跌跌撞撞地躲到旁边,趴在花圃上干呕。 莉娜追上去,站在背后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消失许久的弹幕再次出现。 【终于可以评论了!这个作者关评论区干嘛?】 【听说有瓜。】 【楼上,什么瓜?】 【还没有实捶,先不说了。】 【管那么多干嘛,我只想知道,这个作者是不是码字的时候键盘漏电了,被电疯了!?】 【就是,最近三十章怎么写得跟文案一点关系都没有!】 【楼上,觉得写偏了还追,把作者当m整,一边骂一边奖励她?】 【虽然但是,我很喜欢现在的剧情啊,我不喜欢看弱者被欺负。】 【同意。】 【我订阅率100%啊,我一路看过来的,我感觉兔子有点太狠了,尤其是这一章!】 【残忍吗?我觉得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吧,她被折磨了那么多年欸!】 【我支持报仇,但我有点不敢想她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如果我是她老师,我有点想跑了……】 【我也会跑……】 弹幕前面的内容,莉娜没有看懂,但最后两句,她看得清清楚楚。 黛尔还在大喘气。 莉娜站在她背后,愈发局促,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鉴资局的人带着巡捕冲了进来。 “莉娜涉嫌谋杀赫尔特先生!把她拿下!” 赫尔特的邪笑从课业室里传出来—— 莉娜,你算不过我。 莉娜,你完了。 第34章 地覆 巡捕房的人撞开庄园大门,像野狗一样窜了进来,他们目标明确,仿佛提前见过莉娜,全都冲向她。 莉娜循声回头,她立在原地,面不改色,只是悄然将想要诱惑黛尔的尾巴给收了进去。 下一秒,她就被一拥而上的人影吞没。 巡捕们力道凶狠,钳住她的双肩,不由分说地向下压去,恨不得将她钉在地上。 莉娜没有抵抗,顺势跪了下去,她微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女仆们的惊叫,巡捕的厉喝,此起彼伏的狗吠全都交混在一起,莉娜虽跪着,却是最冷静的那个。 世界在她眼里,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盘,而她才是进行推演的人,四周的喧嚣都好像远在天边,与她毫无干系。 她彻底静下来。 巡捕头子满脸横肉,粗声喝道:“抬头!” 莉娜这才缓慢地抬起眼,她眸光平静,不见恐惧,也不见屈辱。 四目相对的瞬间,巡捕头子那喷薄而出的怒意莫名一滞,如同石子沉入深潭,连水花都未溅起,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莉娜仰视着他,仰视着鉴资局的人,她曾经习惯了这个角度看人。 下跪嘛,家常便饭。 但现在,她已经被黛尔惯得越来越娇气,她只能接受在做.爱的时候跪一下。 黛尔等人被其他巡捕粗.暴地推到墙边。 “放开她!” 第53章 黛尔被四五个巡捕死死拦住,根本冲不上去。 强烈的无力感像一个钢锤,短短几瞬,狠敲了她的头盖骨上百次。 一些零碎的记忆被敲了出来,她双耳嗡鸣,仿佛又回到了梦里,献祭仪式上的那场大火似乎烧到了她的身上,剧烈的痛感逼得她冷汗直下。 黛尔浑身颤抖,她开始惊悸。 难道噩梦真的是现实的预演!? 难道她真的无法改变莉娜会被烧死的结局!? 黛尔开始呼吸困难,一张脸憋得发紫,零零散散的记忆在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里迅速拼凑起来。 有鸟语花香的农场,有被强行拖走的莉娜,有浓烟滚滚的修道院…… 但她无法将这些记忆连在一起,她的思绪好乱,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黛尔双腿一软,向后踉跄半步,海娅一把扶住了她。 汗湿的感觉传到手心,海娅敏锐地觉察到黛尔的异样。 “能听见我说话吗?” 黛尔没有反应。 她其实能听见,她不仅能听见海娅的声音,还能听见巡捕嚣张的怒骂…… 她甚至听见了湿柴火被点燃的噼啪声、皮肉被烧卷的滋滋声,还有…… 还有莉娜绝望的哭泣! 黛尔陡然清醒过来,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她早已是大汗淋漓,手臂上传来按压感,她看过去,是海娅捏住了她的穴位。 “深呼吸,你应激了。”海娅用手比划着呼吸的节奏,小声说:“赫尔金已经溜出去了,她的人就在附近,放心。” 黛尔呼吸凌乱,果然看见奥茉和赫尔金都不见了。 奥茉能瞬移,想来是她将人带走了。 黛尔说:“你应该跟她们一起走的,留在这里不安全。” 海娅眼神几变。 她总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习惯了。 “我是医师,哪儿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海娅装得云淡风轻,宽慰道:“不会有事的,她们马上就回来了。” 另一边。 “没想到吧小姑娘。”鉴资局局长,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到莉娜面前,“你以为杀了亲爹就能独吞财产吗?你太天真了。” “我确实没想到,他恨我到这种地步,宁愿把钱上供给你们这群狗官。”莉娜盯着他的脸,“你真以为自己能拿走这些钱吗?” 中年男人听见“狗官”两个字,气得要扇莉娜,黛尔阻止的声音刚出口,庄园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紧接着,一群皇家护卫兵就踩着统一的步子,轰然涌进庄园。 两列士兵迅速将所有人包围在中间,靴跟踩踏地面的响动每一声都听得人心房发颤。 她们身穿大红短褂,两排硕大的黄金纽扣象征着王室不容冒犯的体面,一张张如石雕般,毫无表情的脸面对同一个方向,只要一声令下,她们的刀剑就会同时出鞘,将所有叛逆者剁成肉酱。 庄严肃穆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巡捕头子率先认出她们身上的徽章。 是华光手底下的人! 那张油腻腻的脸上血色褪尽,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连同他的爪牙一起,仓皇地缩到了角落里。 黛尔和海娅一脸惊异,鉴资局局长想扇莉娜的那只手僵在空中,到底是在官场上混的人,他下意识看向莉娜。 计中计!? 莉娜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那双蓝眼睛里缓缓绽开笑意。 你完了。 赫尔特完了。 所有跟我作对的人,都完了。 护卫兵清场结束,让开一条宽敞的道,夜色深处,一前一后,款款走来两道挺拔的身影。 在德州大陆上,没有人不认识华光。 她身后的银面骑士,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殿下。”莉娜对上华光的眼睛,记忆被拉回到几天前。 …… “我单独叫你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华光坐在密室里。 莉娜跪下,说:“不知道。” 华光微微俯身,“你希望我在修道院开放日选你吗?” 莉娜心如擂鼓,面对华光那双眼睛,她感觉自己那些不成熟的小心思无处遁形。 “我……” 华光抬起她的脸,“我要听实话。” “求殿下救救我。”呼吸之间,莉娜就红了眼眶,“我不想做祭品,求您选我。” 她猜想,华光这样的老油条一定早就将她调查得清清楚楚。 一味的撒谎只会适得其*反。 她要对事实坦诚,但也要在主观上表演。 她要最大限度地激发华光的同情心,也传递出自己好拿捏的信号。 她不赌华光的善良,她赌华光的现实。 赫尔特一死,她就是巨大财富的继承人,拥有完全脱离宫廷的商业网,可以成为华光篡位夺权的钱袋子。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你能为我做什么?”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 “可我已经有一把趁手的好刀了。”华光背后站着元柚。 莉娜顺势看去,元柚浑身银光凛冽,唯独剑柄上缠着一圈粉红色的丝绸,和华光露出的半截袖口属于一种料子。 极度的敏锐再次发挥作用,莉娜又看向华光,高高在上的公主,坐下时,肩膀不自觉地靠向元柚那个方向。 是下意识的亲近吗? 两人仅仅只是主仆? 莉娜几乎在一瞬间确定,即便两人没有特殊关系,元柚也一定是华光很重要的心腹。 她说:“好刀更不应该弄脏了。” “哈哈。”华光笑了,又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活。” “没了?” 一个没有欲望的人,是不好拿捏的,莉娜当初选择迪丽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爱财如命。 所以莉娜说:“我还想要保护我爱的人。” 她既没有要钱,也没有要权,她要的是真心。 华光有片刻的怔愣,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真心”这两个字了。 她对这个跟自己境遇相似的兔子妹妹,是有几分天然同情的。 “好,我救你。” …… “莉娜,过来。”华光伸出手,将莉娜叫到了身边,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掉兔球脸上的血,“以后这些事情,叫下人做就行了,不要弄脏了自己的手,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就告诉我,我砍了他们的狗头。” “好。”莉娜很乖巧地站在华光身边,眼睛却时不时瞥向黛尔。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华光和莉娜早有私联。 莉娜相信黛尔也不糊涂。 但她很担心—— 老师会讨厌自己耍心机吗? 老师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一只狠毒的兔子? 莉娜好忐忑,以至于鉴资局局长跪到了面前,她才回过神。 “我早就听说,有人徇私枉法,借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看来传闻不假啊。” 华光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他定了罪。 鉴资局局长望着华光,心知自己得罪她,不过是因为政.治立场不同,他也知道,以华光的手段,他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如破罐子破摔! 他想骂华光贪慕王位,残害手足,可刚刚张口,还没发出一道音节,就见眼前有白光闪过,下一秒,他捂住自己的脖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还未喷出,元柚已经收剑入鞘。 没有人看清她杀人的动作,只看到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空气瞬间安静,然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四面八方都是浓烈的血腥气,角落里的巡捕们抖如筛糠,有人□□处迅速洇开深色的湿痕。 这就是绝对权力。 真正的胳膊拧不过大腿。 富甲一方的赫尔特要向鉴资局局长点头哈腰,但华光踩死他,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 绝对权力是很迷人的,它就像一面魔镜,能近乎无限地满足一个人的愿望。 凌驾于世俗规则之上,按照自己的意愿捏造现实世界,可以躺在金字塔的塔尖,享受众人的服从、谄媚,甚至是敬畏,也可以坐上实现欲望的直通车,名利双收算什么?顺昌逆亡,为所欲为,才是最爽的。 面对这份诱惑,在场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本身就是统治者的华光早已麻木,于她而言,权力带来的爽感与痛苦是相当的,她为今天的地位算计付出了太多,但依旧生活在恐惧里。 她担心失去手里的权力,担心统治被推翻,担心姐妹兄弟觊觎,更担心自己不能更进一步,每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元柚忠于华光,不忠于、也不向往权力,真正拴住她的,是爱与真心。 海娅从没想过要从王室分一杯羹,她只想经营好自己的诊所,无欲则刚。 第54章 赫尔金拦住了自己的手下,庭院里的局势太鲜明,莉娜已经安全了。 而她的人不能出现在王室面前。 因为不光彩。 但她很快意识到,奥茉在旁边。 “……” 奥茉给她传音,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 “你不是跟我说,自己做的正经生意吗?躲什么呢?赫尔金!在你手下的面前,我给你留面子,等一会儿,你好好跟我交代,否则……” 赫尔金屁股一紧。 完了完了完了! 又要被打成五瓣了! 这是黛尔第二次见到华光。 她很清楚,华光今天能这样对鉴资局的人,明天就有可能这样对莉娜,伴君如伴虎,浸淫在名利场里的人,大都薄情寡性,以利当先。 她想到莉娜要靠近华光,心下就生出无限担忧。 而莉娜呢? 她瞧着躺在脚边的尸体,爽得浑身发麻。 刚刚还想践踏她的人,转眼就死了。 有权力太好了。 那些她要反复算计才能达成的事情,华光仅仅一个眼神,不,甚至不需要表态,就能有人替她办妥。 她要谁服从,谁就得服从,没有人可以践踏她。 没有人敢! 权力就像烈酒,莉娜有点醉了。 从前,她对权力的渴望是为了自救,但今晚,她对权力的渴望里多了许多其他东西。 如果她也能掌握权力,是不是就不会再掉进童年那样无助的深渊里?是不是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看向黛尔。 如果她能有华光十分之一的权力,就能给老师更好的生活。 【兔子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她想把她老师吃了。】 【黛尔,小心点吧。】 【我要看她逃跑被抓回来!】 【想看她被垂耳兔抠晕,就直说。】 【楼上,说话太粗糙了。】 【话糙理不糙,难道你们不想看?】 【想看。】 莉娜看着弹幕。 当然,如果黛尔想跑的话,她也能把她抓回来。 天涯海角,别想跑出她的手掌心! “赫尔特就交给你自己处理吧,善后的事情,我会交给元柚。”华光看了眼庄园,“现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了。” “谢殿下。” 莉娜目送华光离开,皇家护卫队将在场的巡捕全部拿下,像赶畜生一样,赶出了庄园。 赫尔特刚好爬到了课业室门口,他想象中的,莉娜被人踩在脚下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你?” 莉娜听到他的声音就烦,可黛尔就在背后,她不方便发作,于是给了迪丽斯一个眼神。 迪丽斯秒懂,对身边的女仆耳语:“把人弄走,别让他伤口感染了,随便喂点食物和水,也别饿死了。” 莉娜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走向黛尔,“老师……我……”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黛尔需要缓冲,她对这满目血腥,也实在有点反感。 “我没事。”黛尔脸色发白,“我……” 她又有点想吐了。 莉娜感受到她的勉强,猛然低下头,“我、我先去洗澡!” 这一身太脏了。 太脏了! 难怪老师会觉得恶心…… 莉娜仓皇地转身就跑。 “怎么了?你觉得她恶心?”海娅问。 黛尔摇摇头,“我只是……我好像来得太迟了。” “啊?”海娅不解。 她以为黛尔看见课业室里的一片狼藉,会觉得莉娜恶毒残忍,可黛尔想到的是—— 莉娜心里的伤口,一定比她想象得还要深,否则,不会这么恨。 耳鬓厮磨间,她尝到的泪水已经够苦了,那一声声“救救我”的背后,到底还藏着多少委屈与难过? 黛尔心里有且只有一个念头—— 她来得太迟了。 都怪她。 海娅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非常纯粹的怜惜。 一种她不敢奢望的,令人震撼的怜惜。 浅薄的爱,达不到这种程度。 海娅自嘲一笑。 “坏兔子,真是好福气啊。” 可惜,这样的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 黛尔在房间里坐了两刻钟,莉娜还没从浴室出来,但里面的水声已经停了好久。 “莉娜?”黛尔走到浴室门口,“你还好吗?” 莉娜没有回答。 黛尔心里一紧,直接推开了门。 热浪冲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血气。 黛尔拂开白雾,对上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 莉娜坐在浴缸里,唇角颤抖,朝她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我、我马上就把自己洗干净……不会、不会脏的……” 她声音哽咽,肩颈全部被搓红了,手臂上更是搓出了血印子。 “别嫌弃我……”莉娜还想假笑,可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两条耳朵不安地耷拉着,她环抱膝盖蜷缩在浴缸里,“我不脏的……我不是一个坏人,我就是有点控制不住……我……” 黛尔:! “我只是对血液比较敏感,生理性的不适而已,不是对你有什么看法!”黛尔反手关上门,在浴缸旁边蹲下,耐心地解释了自己的反应。 莉娜无声地掉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砸进浴缸里,乱了里面的水,也乱了黛尔的心。 “你会觉得我恶毒吗?”莉娜问。 “不会。”黛尔抹掉她脸上的眼泪,“有仇报仇,无可厚非。” 莉娜弱声道:“可以不要丢下我吗?” “我不仅不会丢下你。”黛尔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我还要收拾你!一个不注意,你又把自己弄伤了。” 她语气里隐隐藏着些责怪,可眼神里尽是心疼。 莉娜“唔”了一声,就被捞了起来。 黛尔将她裹住,像搓糯米团子一样,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干净。 浴缸里的水凉津津的,黛尔摸到的瞬间,火气就冲了上来。 莉娜不告诉她行动计划,把她蒙在鼓里,害她担心,这件事,她还没有算账呢。 坏兔子!伤害身体! 坏兔子!隐瞒自己! 两罪并罚,黛尔决定动用巴掌了。 “我跟你说几遍了,不要伤害自己。”黛尔将毛巾撩开,“我今天真的要让你长长记性。” 莉娜还没穿衣服,全靠毛巾裹着,她趴在黛尔膝盖上,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顿时从头红到了脚。 “我、我错了……老师……真错了……” 她一紧张就开始喊“老师”,每一根绒毛都怂怂的。 完了。 这次不能“萌”混过关了。 黛尔抓住她两只想挡的手,将它们扣在背后。 “既然认错了,那更要罚了。” 莉娜不怕,她甚至有点期待。 但她羞啊,羞得整个人像煮熟的螃蟹。 这算什么?她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要被按在膝盖上收拾…… 救命!谁来救救垂耳兔? 可是黛尔好温柔……就算要收拾人,也没有大喊大叫。 好喜欢。 莉娜突然笑出了声。 黛尔:??? 她抬起来的巴掌猛然顿住。 这真的是惩罚吗? 第35章 过渡 浴室里很潮湿。 到处都是水。 不开窗,老式城堡的通风效果约等于零,水雾散不出去,扒在墙壁上,液化以后就流得到处都是。 湿。 一种能轻易挑动人类神经的感觉。 雨天,教室,进水的鞋子,并且还有四十分钟才能下课; 夏季,地铁,空出的座位,但上一个人留下的屁股印正在冒热气; 傍晚,沙发,怀里的爱人,熟睡间微微汗湿的鬓角…… 湿。 总能轻易让人躁.动。 浴室里的温度渐渐下降,雾气散去,四面墙壁都开始淌水。 湿润的感觉同样出现在了指尖,黛尔手腕一僵。 她下意识抬起头。 是天花板漏水吗? 十五度倾泻的顶板将水都引流到了排水孔。 不是天花板在漏。 黛尔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狼耳总是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噗”一下弹出来,雪白的绒毛下是正在急速充血的耳尖。 她清楚。 她吃过。 她印象深刻。 垂耳兔其实很娇气,就像穿衣服,稍微粗糙一点的料子,刚套上身,最多三分钟,她的皮肤就会泛红,甚至起密密麻麻的红疹。 这样的体质最容易显伤。 脆弱又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激发人的凌.虐欲,否则,原书也不会有这么高的热度。 欺负一只弱小又美丽的垂耳兔,看她泪眼涟涟,遍体鳞伤,还不能反抗的可怜模样,完美地满足了一部分人的爱好。 第55章 黛尔在这一刻呼吸微促,还未落下的巴掌差点扇到自己脸上。 她和那些人不一样,但她也是混球。 大混球。 浴室里的灯光让一切都无处遁形。 黛尔看到了自己的“杰作”,短短几瞬,她没有对莉娜产生心疼,反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她此时此刻,完全地掌控着莉娜。 不。 是绝对掌控。 装出来的体面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她不得不向自己坦诚,对兔球日益高涨的掌控欲,在这一刻被诡异地喂饱了。 鼻息相闻间克制到齿根发酸,完全是因为她舍不得咬伤娇气的兔子。 不是她不想。 或许是顶级捕食者的领地意识,或许是她本性如此。 她就是想给属于自己的猎物打上标记。 她想得发疯。 黛尔第无数次触摸到自己内心的幽暗处。 都说爱一个人,就要给她自由,放她去探寻天地辽阔,去感受世界的无垠,四季的变化。 抱歉,她只想把人锁在自己家里。 什么天地?什么世界?什么四季? 她的生活里只能有自己。 只能。 黛尔没有办法再继续了,她已经崩坏的秩序,在这一刻彻底碎成了齑粉。 爽到头皮发麻后,痛苦接踵而至。 她不能接受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更不允许自己真的伤害莉娜。 黛尔此时此刻,就像闯进法老陵墓的盗贼,她找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刚爽了两秒,就踩到了机关,驻守陵墓的圣甲虫密密麻麻地涌出来,一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啃噬得干干净净。 后怕和痛苦占据了上风。 黛尔担心自己真的伤到莉娜,于是停止了动作,她想叫停这一场荒唐的教训,将指尖冲洗干净。 但莉娜不想。 下垂的脑袋微微充血,她数到第十下,就开始发昏了。 记忆又回到了两个人初见时。 因为第一条规矩,她第一次挨教训。 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安心。 好像被黛尔教训了,就真的成为了她的学生,可以受到她的保护。 温暖的,能遮风避雨的港湾,对饱受欺凌、无人可依的小兔子而言,充满了诱惑。 从一开始,莉娜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她就是喜欢被黛尔教训。 莉娜不敢将这样的心思宣之于口,只有那件反复潮湿的衣裳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还未完全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她总是想象: 黛尔逮住她做坏事,将她拎到膝盖上,就像现在一样狠狠教训。 莉娜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了,她知道自己真正渴望的,并不是教训本身,而是藏在教训背后的保护与怜爱。 她分得清楚,不会将暴力当做是爱。 但有些时候,她也不想分得那么清楚。 因为她太痛了。 她也渴望暴力。 她的精神渴望解放,无法排遣的痛苦只能转嫁到身体上。 用一种痛苦来平复另一种痛苦。 这不是一种好办法,但却是目前唯二有用的手段。 她在皮肉上剜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精神上的溃烂就能愈合吗? 不行。 饮鸩止渴罢了。 就像颠倒一夜,从帷幔里纠缠到窗户边,再滚进浴室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最后昏死在浴缸里一样。 极度的放纵都只能带来短暂的头脑空白,她只是被搞得意识模糊,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不是被搞得失忆了。 等清醒过来,还是会痛。 但她没有其他办法。 能得到片刻喘.息,就在这夹缝间放松一下吧。 否则,真的要疯了。 莉娜需要黛尔的教训,因为她需要教训背后的爱,她也需要教训带来的痛。 她太喜欢了。 但黛尔太怜惜她了。 被启蒙以后的人已经不好喂饱了,食髓知味,就想得寸进尺,发烫的肌肤渐渐变凉,莉娜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黛尔继续,她不满地哼唧了一下,全然忘记了这一切的开端。 “莉娜。”黛尔被她叫得颤栗,“你在做什么?” 莉娜懵懵懂懂地转头瞧她,“我在……” 直到这时,她才惊觉,自己怎么享受上了? 浴室里的水一直没有被拖干净,此刻已经流淌到了两人的脚下。 黛尔在湿润里摸了一把,摊开给莉娜瞧。 “给我一个解释。” “啊!”莉娜看清楚了,大脑直接宕机,片刻,她惊叫一声,用耳朵捂住脸,试图变成鸵鸟来装死,“我不知道……” 黛尔坏意地将长耳掀开一角,说:“你自己的东西,你不知道?” 救命。 莉娜感觉黛尔学坏了。 她怀疑黛尔私下也偷偷“读书”了。 莉娜羞赧得心脏乱跳,说不出完整的话,嘤咛间,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黛尔为零的定力再次没有发挥作用。 今夜注定失眠。 黛尔说:“好吧,我看它是饿了。” 莉娜呼吸一滞。 喂饭的人不给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直接喂给了她,舀了一大勺,塞得满满当当。 *** “呦。”海娅刚出门就遇到莉娜,坏兔子两条腿正在发颤,“怎么抖成这样啊?” 莉娜扶着墙,眼神躲闪,“做了五百个深蹲。” 海娅笑而不语,心知就“做了”这两个字是真的,什么深蹲能做得下颌上都是牙印? 分明是被吃干抹净了。 莉娜顿住脚,突然压低声音问:“我有一个朋友……” 海娅“嗯”了一声。 多么经典的开头。 无中生友,心虚病人的统一话术。 莉娜轻咳一声,说:“我这个朋友,好像有、有瘾,是病吗?” 海娅开门见山,“什么瘾?” 她心里早有猜测,但还是想逗弄一下兔子。 不知怎的,这毛茸茸的家伙,就是让她想欺负。 兔子是。 狐狸也是…… 海娅一想到赫尔金,想到那天晚上的恶语相向,脸色微变,抬手推了推眼镜,将难过之色掩去。 “嗯……”莉娜支支吾吾,“我对她也、也不清楚,就是、是那方面吧……” “你怀疑自己有x瘾?”海娅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羞耻扭捏,作为一个医师,她对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有色眼镜,更谈不上避讳。 是人都有欲望,到底在羞耻什么? 莉娜点头又猛地摇头,两只手和两条耳朵一起摇摆拒绝,“不是我、不是我。” “哦——”海娅将尾音拖得很长,揶揄了她一下,然后瞬间收敛笑容,“不老实的病患,我见多了,别跟我撒谎,把手给我。” 莉娜瞬间老实,两条兔耳朵像插在红苹果上,她乖乖把手递给了海娅,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心跳好快,在紧张吗?”海娅变得很正经,严肃道:“你先深呼吸。” 须臾,她直接蹙眉,“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莉娜不答反问:“怎么了?” 海娅抓紧了她的手腕,继续问:“有没有想过自杀?或者,有没有自毁倾向?” 只一瞬,楼梯间变得落针可闻。 “不行,我要告诉你老师。”海娅已经有了答案,她转身就要去找黛尔。 “别!” 莉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下一秒,她就感受到类似于纱布的东西。 海娅“嘶”了一声,痛得唇角颤抖。 “抱歉。”莉娜猛地松开手,“你受伤了?我那里有精灵族的药膏,涂上好得快些。” “我没事。”海娅眼神飘忽,将话题扯开,“你必须接受心理干预,靠自.残,或者x放纵,是不可能真的起到疏解作用的。” “找谁做心理干预?”莉娜逼近半步,“你吗?” “你什么意思?” “求而不得的滋味不好受吧。”莉娜轻声说:“我终于明白当初在诊所里,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是同类,你能看出我对老师的渴望,我也能……” 她顿了顿,“你希望你的老师,知道你全部的心思吗?你敢吗?” 海娅沉吟片刻,“我尊重你,我可以不告诉黛尔,但是作为医师,我有责任提醒你,不能再放任自己被情绪裹挟了,有些事情,该放下就得放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做.爱本身不会成瘾,但如果它能短暂地缓解你的痛苦,那就有可能成瘾,时间一久,刺激不够,甚至会追求更加过火的方式……你自己把握好这个度吧。” 莉娜点头,又说:“月圆当晚,巡夜的女仆看见你老师在花坛边上吐血了,你仔细她的身体吧。” 海娅捂住刚刚被莉娜捏到的手臂,表现得云淡风轻,“她不会有事的。” 第56章 *** 换掉唯利是图的管家以及眼睛长在头顶的女仆长后,莉娜又将那些爱拉帮结派,搞孤立、搞霸凌的人给踢了出去。 迪丽斯上任管家后,将庄园里所有的仆役都换成了女人,最大程度上杜绝了骚扰,同时多吸纳了两成的人,将原有的个人工作量分摊下去。 现在,庄园里一片新气象,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 黛尔走进厨房,随口问:“今天吃什么?” “淑女,今天有卤猪蹄。”厨师长说:“马上下大雪了,这玩意儿大补。” 黛尔两只胳膊,从手腕一路算到肩膀。 她是该补一补。 “今天还有炖汤。”正在装餐的女仆刚说完这话,就“咦”了一声,“这哪儿来的血啊?” 她突然看到摆放炖汤的灶台边上有一滴血。 “鸡血吧,刚刚才宰了只鸡。” 所有人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中午用餐的时候,黛尔在狠狠吃猪蹄,莉娜在狠狠喝水,赫尔金一口火腿肠下一口猪蹄,被肉香迷得神魂颠倒。 炫饭三人组吃得忘我,海娅则淡定地吃着蔬菜沙拉,她用余光锁定了正在喝汤的奥茉,直到亲眼看着她将汤喝下去。 加了料的汤,只一口就唤醒了奥茉心底的魔鬼。 她握汤匙的手难以自控地发抖,而她眼角的细纹,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汤里有血! 有年轻的,纯血女人的血液! 她想离开座位,不想再靠这样的方式续命,但内心的渴望已经达到了顶峰。 奥茉抖着手,双眼空洞地端起碗,将里面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海娅笑着将一块沙拉放进嘴里,若无其事地咀嚼起来。 老师,我从小就跟在您的身边,有些秘密,我一清二楚…… *** 明天就要启程前往修道院,莉娜正在收拾衣服,黛尔却心神不宁。 “老师?”莉娜主动跨坐在她身上,“怎么了?” 黛尔又想起了那个噩梦,不安的情绪让她胸口发闷。 “我想亲亲你。” 莉娜欲拒还迎,“不要。” 黛尔圈住她的腰,将人往前一拉,“不要?那怎么不跑?” “唔——” 莉娜想解释的话都被堵住。 “我知道你这时候不喜欢温柔的。” / “我时常在想,也许当年,我就不应该在借用华光之手处理掉赫尔特以后,依旧前往修道院。” “那是我和老师关系恶化的开端。” “我那时候并不明白,权力是会蛊惑人的,而我也不例外。” “当我写下这一段文字的时候,老师已经离我而去,我对当年的选择非常后悔,我现在什么都有了,却也什么都没有了,我知道她在哪里,我要去见她吗?我还有弥补的机会吗?” 第36章 长老 修道院门口被各式各样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裹着圣袍的修女们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亲眷的陪同下走进那道三年才打开一次的铁门,明天能不能中选,将直接决定她们日后的人生轨迹。 圣教在德州大陆上影响力巨大,王室在数次清除失败后,只能选择“招安”,选拔修女进入王宫负责宗教事务,不过是为了给予圣教一个合法地位。 圣教的实际掌控者,借用合法地位进一步敛财,当然,为了给王室面子,她将约束教内的活动,杜绝暴力血腥事件的频繁发生,维持社会的基本稳定。 圣教根本不是一种信仰,而是一场龌龊的交易。 腐朽的王室为了维.稳,贪心的商人为了敛财,借神明的名义,共同编造了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乌托邦。 被洗脑的信徒,通常在掏空自身积蓄后,会选择以极端的方式折磨自己,以表达对主神的虔诚,妄想获得永生。 他们也会给身边人洗脑,从家人到邻里,从村庄到城镇,直到所有人都变成疯子。 被王室选中,意味着更加靠近主神,这被信徒们视为荣誉,然而,只有女人可以被选进宫,所以在这片土地上,许多女孩从出生起,就被迫信仰圣教。 虽然她们没有被当做祭品,日子没有莉娜过得那样艰难,但也同样失去了童年的天真、健康的身体,以及体验世界的自由。 一层一层的压迫,最终又落在了女人的头上。 纤弱的身影被束缚在深色的长袍里,少女们低头不语,她们早就被驯化成言听计从的工具,麻木地走向了被提前设定好的命运。 莉娜既是最不幸的那个,也是最幸运的那个,她今天前往修道院,是为了自己,为了进入王宫,进入真正的权力中心。 她要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一直走,走到没人敢轻践她,没人敢欺负她的高处去。 “我真的好担心哦。”赫尔金又往莉娜的包裹里塞了两根火腿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就去两天,参加完选拔就回家了。”海娅把火腿肠抽出来,“你让她在修道院里面吃肉?!” “偷偷吃,不会有人知道的!”赫尔金把火腿肠抢过来,“姑姑留了人在门口,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就大喊一声,知道吗?” 莉娜被簇拥在中间,笑着点点头,“好。” “小姐,这两天我会好好照看庄园的,您放心吧。”迪丽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明晃晃的担忧让莉娜心里一暖,“别担心,也别太辛苦。” “嗯。” 黛尔的手一直搭在莉娜肩上,“放心吧,我陪她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奥茉将水晶球藏起来,“我也一起,里头那些招摇撞骗的家伙翻不起风浪来。” 庄园里还有一大堆事,迪丽斯很快驾驶马车离开,修道院门口就剩下赫尔金和海娅两个人。 “我真的好担心她哦。”赫尔金一边揉屁股,一边揉眼睛。 海娅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对不起啊。” 赫尔金没接话,心里那只小狐狸傲娇地撅起了嘴巴。 她是不会原谅这个人类的。 绝不会! 海娅斜眼一瞄,赫尔金眼眶都红了。 “拜托,哪个帮派的老大,这么爱哭鼻子啊?”海娅揽过她的肩膀,“大庭广众之下揉屁股很不雅观。” 赫尔金挣开她,“讨厌。” 她说完就走,海娅追上她,“捎我回诊所呗。” “不捎。” “揪你尾巴。” “……捎捎捎!” 海娅临走前看了眼奥茉离开的方向。 老师,来日方长。 *** 修道院四面都是高墙。 礼拜堂矗立在正中央,两侧是灰扑扑的平房,狭窄的窗口嵌在长满青苔的墙壁上,庭院角落里有几颗死气沉沉的古橡树。 阳光被拦在高墙外,阴冷压抑的气息无处不在。 莉娜刚进来,就觉得心里发毛,她绷紧了脊背,呼吸微促。 黛尔握紧了她的手。 如果不是在修道院,她想十指相扣。 完全且绝对地将小兔子扣在手心里。 莉娜回握住她。 两人手心的温度纠缠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奥茉兜里的水晶球一直在轻轻地颤动。 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就在奥茉观察环境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朝三人逼近。 莉娜猛地回头,只见一群裹着黑色长袍,手拿法杖的人正大步朝她们走来。 黛尔伸手挡住莉娜,一脸警惕。 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并未出现,相反,一群人齐刷刷地朝黛尔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石板上的闷响清晰可闻,路过的人全部停下脚步,一时之间,黛尔成了视线的焦点。 跪在最前方的人磕了个头,说:“尊敬的黛尔长老,您能莅临此处,是我们的荣幸。” 黛尔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几乎都要忘了,原身本来就是圣教的长老啊! “大长老知道您的喜好,已经为您准备好年轻女孩了。” 莉娜头顶缓缓冒出了几个问号。 年轻女孩? 嗯? 莉娜看向黛尔。 一个连绳结都解不开的人,怎么可能是长老?但她如果不是长老,这些人为什么要跪她? 黛尔也看向莉娜,可众目睽睽之下,她没办法解释。 奥茉被水晶球的温度烫到了,在她的预测里,黛尔就是死于大火。 难道危险将近? 奥茉当即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黛尔答应。 黛尔捏紧了莉娜的手,她不放心。 莉娜却摇摇头,“我自己可以,您去吧。” 黛尔望着她,温声说:“我去去就回,你先去吃饭。” “嗯。” 黛尔转头对跪在自己*眼前的人说:“带路吧。” 她很快在一片黑色的簇拥下消失在幽深回廊的阴影里。 第57章 奥茉将一条玛瑙项链递给莉娜,“如果发生危险,你就摸三下,我马上来救你。” “好,我记住了。”莉娜乖乖将项链收下。 奥茉叮嘱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话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切记!你就是黛尔的命!你死了,她也活不了!” 莉娜瞳孔震颤。 “我、我……我是她的命?” “我从未算错过。”奥茉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我的话,小心点。” 莉娜望着同样消失在回廊里的奥茉,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 她是黛尔的命?! 难道这就是天作之合?! 莉娜一个人握着项链傻笑,须臾,她突然发现,先前一同进来的修女们全都向四周散开,在她周围悄然划出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空地。 她好像被孤立了。 修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将各种意味的眼神投向她。 有打量,有羡慕,也有忌惮。 莉娜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这一幕让她想起了从前。 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莉娜只想赶快离开,她刚刚转身—— 砰! 一股毫不留情的力道狠狠撞向她的肩膀。 莉娜毫无防备,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她被直接撞倒在地,钻心的痛感让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莉娜喘息着,惊魂未定地抬头,想看清是谁在针对她。 撞她的人也转过脸。 ! 莉娜瞪大了双眼。 是假黛尔! 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冒牌货! “你!” 血液直冲头顶,不安与厌恶同时在胸腔中炸开,拼命灼烧着莉娜的神经,她甚至忘了痛。 冒牌货盯着她,露出一个森然诡异的笑容。 莉娜,我说过,我会把你们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哈哈哈…… 她拉低了帽檐,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站住!”莉娜挣扎着想追,可膝盖的剧痛却让她踉跄了一下,等她忍痛站稳,眼前再没有冒牌货的身影。 假黛尔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莉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会不会伤到自己,伤到老师…… 一切都是未知。 莉娜僵在原地,身上的擦伤好痛,她突然就有点委屈。 黛尔刚离开,她就想念她了。 好想好想。 莉娜准备去找黛尔,告诉她有危险。 可刚靠近回廊,就被守卫拦下。 普通修女没有资格进入! 莉娜无奈作罢,她只能祈祷黛尔快回来。 …… 暮色涌进食堂,昏暗的光影里坐满了裹着深色长袍的修女。 长桌上只有两种食物: 毫无油水的青菜汤以及发黑的土豆饼。 修女们正在垂首祷告,个个都瘦得像骷髅,面色蜡黄,唇色苍白。 莉娜坐在角落里,却依旧显得很突兀。 因为她的脸色实在太红润,饱满的血色暗示着她的健康,在这病态的,一片死气的人群里,像一簇跃动的火焰。 充满活力,耀眼擢目。 莉娜故意缩到了墙角,不想引人注目,可祷告刚结束,就有几个修女聚拢到她身边。 “呦,吃得惯这些吗?”一个颧骨高耸的修女率先开口,“跟你一起来的那位身份不凡嘛,你是她的……”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刻薄道:“为了中选,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听说这些长老都很有钱,瞧瞧,这脸色红润的,咱们是没这样的福气。” 莉娜没有接话,家庭教师曾经跟她讲过,要处理问题,先找到本质。 这场语言霸凌为什么会发生? 因为她触及了这群人的利益。 中选的名额就只有几个,关系户在她们眼里就是内定分子。 如果都站在相同的起跑线上,大家只会暗暗较劲,可现在,有人还没有比赛,就已经出现在了终点。 莉娜就是这个人,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抢走了名额。 她们不敢恨这场本就不公平的竞争,不敢恨所谓的长老,只能将恶意投射到她的身上。 莉娜心下一转,想清楚了问题的本质,她没有被三两句话挑起怒意,而是淡定地喝着汤。 跟西梅汁比起来,青菜汤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但她又有点想念黛尔了。 还是老师做的鲦鱼蔬菜浓汤更好喝。 莉娜正要喝第二口,一只枯瘦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哐当”一声,掀翻了她的碗。 汤水泼洒出来,濡湿了她的衣角。 “装什么淡定?还没选上了呢,就当自己高人一等了?” 莉娜不想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摩擦,她知道自己来修道院的目的,不屑于在这群人身上浪费时间,她起身想走,却被攥住了手臂。 莉娜转头盯着她,轻轻一甩,便将人挣开。 她早就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兔子了。 但她的还手瞬间点燃了在场的气氛。 有人端起一碗汤径直泼向她,莉娜侧身躲开了大半,但依旧被浇湿了衣裳。 她恍惚了一下,一些记忆伴随着火气同时涌上心头。 刹那间,眼前不再是食堂,而是庄园的餐厅。 小小的莉娜还没有板凳高,渴了三天的她向女仆讨一碗水喝,也是这样被浇湿了全身,被摁进水桶里。 黛尔把她照顾得太好了,那些寒冷、饥饿和无助,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但她没有真的忘记。 她还浸泡在仇恨与痛苦里。 黛尔一离开,那些溃烂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 “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女仆当年的质问和眼前的质问重叠在一起,莉娜抓起手边的餐盘直接朝那人砸了过去。 “啊——” 瓷片四溅,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干脆又狠厉的动作,全部怔住了。 莉娜环视一圈,将恨意吞咽下去,第二次想走。 可又有人扯住了她的辫子。 扯住了早上黛尔亲手给她编的辫子。 莉娜忍无可忍,狠狠踩住她的脚,趁她吃痛的间隙,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如同拖一袋垃圾,拽着她往祭台方向去。 刚刚还在挑衅的人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莉娜的力道,眼神瞬间变得惊恐。 莉娜钳住她的脖颈,将她狠狠摁在祭台上。 兔球恨得两眼发红。 被掐住的修女连蹬腿的力道都没有了,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这副垂死挣扎的模样,真令人感到愉悦……不是想欺负我吗?动手啊…… 祭台上的烛光映亮了莉娜眸底的疯狂。 她在欣赏手下人垂死挣扎的模样。 整个食堂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上前阻止,沸腾的杀意裹挟着毁灭的气息。 莉娜死死盯着那张渐渐发紫的脸,理智和恨意正在疯狂拉扯。 她呼吸急促,在最后关头松开了手。 ……算了。 完全瘫软的修女像死鱼一样滑到地上,剧烈地呛咳起来。 莉娜一脚将她踢开,然后大步离开了食堂。 她不怕与恶意纠缠,只是懒得将目光施舍给阴沟,更不想把自己的手弄得太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冒牌货的背影出现在了墙角! 莉娜来不及思考,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 她一定要抓到这个家伙! …… 冒牌货跑得极快,莉娜追着她,翻过一面矮墙,钻过结满蜘蛛网的葡萄架,来到了一处寂静的院子。 又跟丢了! 莉娜环顾四周,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赶紧找了一处墙根,躲进了阴影里。 她刚藏好,窗子里面就传出了说话声—— 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黛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拯救那些落难的小姑娘吗?” 莉娜的心猛地一沉,她捂住嘴,竖起耳朵仔细听。 紧接着,黛尔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啊。” “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孩,看起来很健康,你付出了不少吧……” 黛尔没接这话,只是笑了两声。 “可是她都快好了,没意思了吧,我给你找了一些刚刚才受过创伤的小女孩,每一个都在等待救赎。” 莉娜的指甲下意识抠进了墙缝里。 黛尔说:“不,她还没有好,我暂时没有精力去拯救别人……至少,也要等她彻底好了以后。” 莉娜咬紧了唇瓣。 “你很喜欢她嘛,其实,我以前也遇到过有你这种爱好的人,她们钟情于谁,就会在治愈对方以后,再伤害她,等她遍体鳞伤,再上去拯救,如此反复,直到把人玩死为止。” 莉娜咬紧了唇瓣,蹲在墙根下瑟瑟发抖,砖石的寒气仿佛要渗进她的骨头里,她僵在这片阴影里,彻底停止了思考,脑海中就回荡着四个字—— 第58章 玩死为止?! 第37章 骑士 黛尔一直到凌晨都没回来。 莉娜蜷缩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在粗硬潮湿的被单里辗转反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盯着长满霉斑的墙壁,渐渐对黛尔产生了怀疑。 她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说好了,会尽快回来陪自己吗? 她不会真的要去拯救其他人吧? 难道她真的对自己腻了? …… 莉娜眉心紧蹙,下意识咬住自己的手指。 她相信黛尔的人品,但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 情深必多疑,莉娜几乎将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了这段关系里,任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精神紧绷。 本就缺乏安全感的人,更容易患得患失。 莉娜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回荡的,都是自己偷听到的话,她闭上眼睛,反反复复地去想象—— 黛尔穿着白金色的长袍,坐在圣教宝座上,怀里依偎着两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少女。 她们都无比纤弱,裸.露在外的胳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脖颈上缠着正在渗血的绷带…… 空气里弥漫着鲦鱼蔬菜浓汤的香味,黛尔手里端着碗,正在温柔地喂一个陌生女孩。 她的眼神依旧那么炽热,那么温柔。 “老师?” 莉娜呼唤她,黛尔置若罔闻。 “老师!” 莉娜朝宝座靠近,“我是莉娜啊。” 黛尔瞥了她一眼,说:“你已经好了,我要照顾别人了。” 莉娜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老师,我破坏规矩了,您也不罚我吗?” 身受重伤的女孩躺在黛尔怀里瑟瑟发抖,黛尔用指腹帮她擦去眼泪,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哄道:“你是我唯一的学生,别怕、别怕……”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莉娜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有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她不是老师的学生了?! 莉娜爬到黛尔脚边,扯住她的圣袍。 “您真的不要我了?” 黛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再没有往昔的柔和,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 她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指尖狠狠掐住了莉娜的下巴,“我把你这块肉拧下来,你受伤了,我就照顾你,好不好?” 莉娜疼得颤抖,还是哆哆嗦嗦地说:“……好。” 她主动解开扣子,“您打我吧……我很容易受伤的,您可以把我玩坏……我都愿意,不要丢下我……” 黛尔冷笑一声,直接将她踹开。 “滚!我已经对你不感兴趣了!” “不要!” 莉娜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她弹坐起来,捂着胸口深呼吸。 好可怕的梦。 就在这惊魂未定的一瞬,她的余光捕捉到了门板上的异样。 借着窗外的微光,莉娜转头去瞧—— 是一双眼睛! “啊啊啊!”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带着莉娜最熟悉不过的邪恶,正死死地,贪婪地盯着她。 又是那个冒牌货!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轰然冲上头顶,莉娜直接翻身下床。 “站住!” 门外的影子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莉娜追了上去。 *** 青白色的光在乌云里翻滚,似乎要将苍穹撕开一道裂口。 风完全消失了,夜色凝固在庭院里,奥茉站在礼拜堂的楼顶,俯瞰着整座修道院。 很快,她就觉察出端倪。 整座修道院的格局:东头稍宽,西头偏窄。 从上往下俯瞰,就像一个巨大的棺材!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骤然攀上奥茉的脊背。 她看向礼拜堂的地面,石板上有一行模糊的字—— “……之墓……” 奥茉头皮发麻,她放眼看向更远处,密密麻麻的“墓”字映入眼帘。 这些石块根本不是普通的建筑材料,而是墓碑! 她脚下,也根本不是祈祷之地,而是一片精心布置的,可以引魂的通灵场! 堆叠死人之物,可以聚拢怨气,这是典型的邪术。 奥茉掏出水晶球,想进一步验证自己的猜想。 忽然,烛光一跳,她的手背上生出了一条细纹。 没有新鲜血液的持续注入,她又开始衰老了。 凡胎肉.体,根本抵抗不了岁月流逝。 奥茉喉间滚动,发自灵魂的渴望让她像吞了一千根烧红的钢针。 需要血。 她需要年轻女人的血。 过于强烈的渴望让她呼吸急促。 “……海娅。” 她下意识喊出了这个名字。 几乎就在一刹那,隔着半个城市,正在诊所里翻看病历的海娅心跳漏了一拍。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可抬起头,门口却空荡荡的。 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海娅将袖管卷起来,上一次割肉放血的地方,莫名其妙裂开了。 鲜血从伤口里渗出来,还没有向下流淌,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舔走了。 海娅:? 她大脑宕机,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可下一秒,有一双手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臂,紧接着,一道温热的呼吸落下—— 求你,再给我一点血吧。 海娅感觉到了奥茉的渴望,她的吮.吸很贪婪,甜腻的啧啧声回荡在房间里,听得人耳尖发烫。 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伤口里涌出来,又被灵活的舌尖卷走。 …… 海娅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她一把捂住自己的伤口,对空气喃喃道:“老师?” 奥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向淡然体面的人,此刻完全崩溃了。 “海娅……” 奥茉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海娅从未听过的、令人心悸的脆弱,“……你不应该让我尝到你的血。” 海娅盯着她,“恨”字还没有说出口,先红了眼眶,她质问道:“我的血不好喝吗?还是您更喜欢赫尔金的血啊?” 奥茉满眼痛色,将一瓶浅绿色的药水递给她,“我不会喝她的血,更不会喝你的血,你赶紧用药水冲洗伤口,下一次就不会裂开了。” 海娅抬手直接将药水掀翻在地,她捡起玻璃瓷片,当着奥茉的面,在手臂上剌了一道更深更长的口子。 “我不会洗掉链接的,我愿意痛。”她故意将血滴到地上,“再喝几次,您就会对我彻底上瘾,不是吗?” 一颗颗饱满的、滚烫的、鲜红的血珠完全勾住了奥茉的心。 她的身体剧烈颤动,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点猩红,瞳孔深处是正在疯狂燃烧的欲望。 “你一定要这样……这样羞辱我吗?” 海娅双眼通红,“想要血?跪在地上舔啊,想舔我的胳膊,不可能。” 奥茉看着她,眸底逐渐浮上一层雾气,半晌,她的肩膀垮了下去,然后腰身开始弯曲,她低下了头,两个膝盖也砸到了地上。 奥茉跪到了海娅面前。 海娅攥紧双手,被这一幕狠狠刺痛了。 奥茉低下头,眼看就要舔到地上的血,海娅抓住她的胳膊,将人一把拽了起来。 “你!” 奥茉平静地流下两行泪,“你满意了?” 海娅摇头,“我不满意,我根本没有心疼,我只是不想让您弄脏我的地板!” “那你接下来准备把血滴在哪里?” 海娅取来一个干净的玻璃瓶,默默将血滴进去,她装满以后转过身,奥茉已经不见踪影。 “……” 海娅直接将瓶子摔在地上,鲜血四溅,她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坐在书桌旁。 刚刚,她是被奥茉拉进幻象里了。 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甩了自己一巴掌。 血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海娅盯着凭空出现在桌上的药水,气得双手发抖。 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不可能! 窗外一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冷风吹进礼拜堂的三楼,奥茉蜷缩在阳台上,任由裹着寒气的雨水浇湿脸颊,冲掉了唇角残留的血渍。 她没想到自己会失控到主动去舔血。 她吮吸了好多。 但依旧没有吃饱。 她很清楚,就算把海娅吸干,也不会够的…… 她就是个怪物。 想到海娅怨恨的眼神,奥茉抱着自己的膝盖,双手死死掐着手臂上的肉。 活该。 奥茉,你活该。 *** 莉娜追着假黛尔,一路冲上了钟楼楼顶。 “跑啊。”莉娜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说:“继续跑啊。” 冒牌货被她逼到了平台的边缘,脚跟抵住低矮的围栏,退无可退。 “看来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嘛。” “你到底想做什么?” “黛尔从始至终都是圣教的长老,出现在你身边,也只是她觉得你可怜,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拯救年轻的小女孩,你不是她拯救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等你好了,她就会去找下一个人。” 第59章 莉娜盯着那张和黛尔一模一样的脸,问:“你说得是真的吗?” “当然了,她只是在享受你的崇拜和依赖,而且有这种爱好的人,掌控欲都非常强,你不觉得,她偶尔很强势吗?尤其是在你反抗了她以后。” 莉娜步步逼近,“你的挑拨,真的很苍白。” 她嘴上这样说,但心里的怀疑多了两分。 黛尔总是掐她的后脖颈,总是在她喊疼,想爬走的时候,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扯回去,两人确定关系以后,黛尔总是抱得非常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是占有欲? 还是掌控欲? 莉娜一时难以分辨。 “我没有挑拨你们,我只是把真相告诉你而已。”冒牌货一只脚踏出了围栏,她说:“黛尔根本就不爱你……她不爱你!你这种人,没有人会喜欢的,你就是贱命一条,知道吗?” 她知道莉娜最在意什么,索性收敛了笑,模仿黛尔的表情,对她说:“莉娜,我从未爱过你,我现在找到更好的玩物了,我不要你了……哈哈哈……” “给我闭嘴!”莉娜的声音被夜风吹得破碎,她想揪住冒牌货的衣领,把她脸皮扒下来! 可她刚向前迈了一步,冒牌货就自己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时间短暂地凝固了。 然后—— 砰! 没有尖叫。 只有一声沉闷的,令人呼吸骤停的钝响。 肉.体撞在石板上,血肉四溅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短促又沉重。 莉娜僵在原地,双手还悬在空中,她指尖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声沉闷的撞击在颅内反复回荡。 她又杀人了? 不。 她没有推到啊…… 莉娜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到平台边缘,探出头向下看。 血。 好多血。 但是躺在血泊中的,并不是冒牌货,而是傍晚被她掐住的那个修女。 ? 莉娜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刚刚到底动手了吗? 刚刚到底面对的是什么人? 她踉踉跄跄地转过身,一眼就对上了站在楼梯口的那道身影。 是黛尔。 她站在浓重的阴影下,那目光里再也没有怜惜,只剩下震惊和失望。 冰冷的视线比这高处的夜风凛冽百倍,就像梦里一样,冷漠得让人心碎。 老师看到了她行凶的全过程!? 不。 她没有杀人啊! 但老师的角度看不到真相! 莉娜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张着嘴,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她眼前崩塌。 完了。 完蛋了。 / “她是第一个教我不要自轻自贱的人,如果她知道,我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愿望都是做她的狗,她会怎么想?她会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还是被我吓得连夜逃跑?” “她对我太好了,我知道会有人哄我,会有人在我坠落的时候接住我、爱护我,从前遇到难过的事情,我会咬牙忍耐,但现在,遇到一点小事,我就委屈得想哭,想被她摸摸头,被她紧紧拥抱,我就想蜷缩在她的身边,做她的小狗。” “如今回头再看,我才真正品味出自己对她的感情,那时候年纪轻,除了爱,没体会到更多,其实还有一点点的恨,我恨她不能百分百地属于我,所以我总是发疯,变得不可理喻,好在她爱我,不设前提的宽容、没有理由的心疼以及毫无算计的偏爱,她都给我了。” “我想给她做狗,也许我真的有一点受.虐倾向,也许她在我心里一直像下凡的神祗,也许我是想从粗.暴的对待中感受到强烈的占有,也许我是想完全变成她的所有物,也许我是疯了。” “我只要她对我好,我只要她怜惜我,我可以变成任何她喜欢的模样,如果她真的喜欢拯救落难的可怜人,我就可以保证自己身上永远有伤口。” “她真的招惹了一个疯子,我不会伤害她的身体,更不会强迫她,但我无法给她自由了,这是她逃跑的代价,等我把她抓回来,我还会强迫她*我。” “想要自由吗?那就把我做.死。” 永远爱我吧。 只爱我一个人吧。 第38章 大火 “醒醒……” “醒醒!” 莉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并非一脸冷意的黛尔,而是奥茉。 “你差点被人推下楼了!”奥茉神情焦急,“我不是让你保护好自己嘛!你这孩子要吓死我啊!” 半刻钟前,她站在礼拜堂的三楼,亲眼看见莉娜一个人跑上了钟楼,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紧接着,一个酷似黛尔的人也上了楼。 “你是不是吓到了?都晕倒了!”奥茉将莉娜扶起来,“我也给了黛尔一枚玛瑙,想推你的那个,不是真的黛尔,你别多心。” 莉娜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记忆完全错乱。 她分明记得自己是追着冒牌货上楼的啊…… 莉娜又一次向楼下看去,空荡荡的庭院里根本就没有血。 杀人,是她的幻想? 杀人被黛尔看见,也是她的幻想? ? “这个地方太邪门了,你现在跟着我,哪儿也不许去。”奥茉紧紧抓着莉娜,“想推你的那个家伙居然能凭空消失……” 她修炼了百余年,也只能瞬移。 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奥茉的潜意识告诉她,那个人恐怕不好对付。 她拉着处于懵懂状态的莉娜直奔楼下,“我们去找黛尔,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待着了。” 莉娜苍白着脸,这一夜,她的心情仿若过山车。 她应该高兴,毕竟,在老师心里,她还没有变成一只杀人如麻的坏兔子。 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却沉入了谷底,她隐隐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好像真的出现了问题。 …… 两人刚走下楼,黛尔也正好从回廊里出来,她手里举着一根两米高的金属法杖。 狂风肆虐,吹得枯枝烂叶沙沙作响,雷声闷在乌云里,穹顶上一片青光。 奥茉看了眼天空,又看向那根法杖,兜里的水晶球突然开始剧烈震动。 引天雷,劈肉身……起大火! 这不就是她预测的结果嘛! 黛尔会被大火烧死! 奥茉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快扔掉法杖!” 但她们隔得实在太远,风声喧嚣,奥茉的声音被吹到黛尔面前,只剩下破碎的音节。 黛尔:“啊?” 远天泄出一丝刺目的白光,闪电就要落下,奥茉刚想瞬移,一道黑影比她更快,直接扑向了那根法杖! 黛尔被撞得连连后退,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花坛里。 她看向抢走法杖的人—— 正是那个几次三番出现在她身边的疯女人! 狂风吹得天地摇晃,莉娜被奥茉带着,瞬移到黛尔身边。 “快把法杖放下!”奥茉急道。 疯女人只是平静地摇摇头,她嗓音涩哑,每个字都像被砂纸打磨过,“别过来。” 疯意散尽,她眼神恢复清明,盯着黛尔道:“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有人想抹除我们的存在,抢走我们的爱人,今天,一定有人要死……” 她话音未落,苍穹从中炸开,一道刺眼的冷光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直贯而下,无比精准地砸向了那根法杖! 女人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毫无招架之力,她看向莉娜,完全毁容的脸上绽开一抹笑。 她有很多话想对莉娜说,但是没有机会了。 她只能用眼睛记住莉娜的模样。 黛尔上前迈了半步,被奥茉一把抓住。 “没救了。” 是的。 没救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大火冲天而起。 黛尔眸光颤动,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她的皮肤仿佛也在被烈火灼烧,更多的记忆冒了出来。 她问:“你救过莉娜,但是失败了,对吗?或者说,我救过莉娜,但是失败了。” “对!”疯女人的声音穿透烈火和风声,带着被灼烧的痛苦,也带着满腔怨恨与不甘,“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一定要保全莉娜!带她回家!她不属于这里!” “我们都不属于这里!”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每一个音节都在燃烧,“去找……” 黛尔脸上血色褪尽。 又是这句话! 到底要她去找什么! 疯女人喉咙里滚出几声不成调的气音,她摇晃了一下,两眼止不住地往上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抽离她的灵魂,想迫使她闭嘴。 “找什么?”莉娜突然开口。 疯女人一震,即将倒下的身体竟稳稳站住了。 第60章 她缓缓地看向莉娜,火光映亮了她唇角的浅笑。 莉娜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安抚,还有无穷无尽的怜惜。 疯女人死死抓着法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黛尔说:“找所有围绕莉娜出现的人!和她们待在一起!产生尽可能多的联系!就能破坏这个故事!这是救出莉娜的关键!我们注定有此一劫……我替你去死……你一定要保护好莉娜……她是我的爱人,也是你的爱人!拜托了!” 从集市里塞书给黛尔,提醒她去找人,再到黛尔坠崖,她引诱元柚相救,再到如今抢走法杖,在自己曾经身死的当天,改变黛尔会被烧死的命运,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疯女人第三次看向莉娜,无声地对她说:“祝你幸福,宝贝。” 烈火将她的身影完全吞噬。 她彻底死了,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的爱人劈开了一条生路。 法杖从中间断裂,巨大的冲击力将三人弹飞,等她们重新爬起来,世界已然恢复平静。 大火也好,疯女人也罢,什么都没有留下。 修道院里依旧一片死寂,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有她们参与其中。 莉娜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黛尔心乱如麻,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你们知道这个作者为什么关闭评论区吗?】 【上一次就有人评论,说有瓜。】 【我知道。】 【放个耳朵。】 【私。】 【直说呗,整天私私私,跟蛇一样……】 【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作者疑似抄袭。】 【啊!?】 【据说她抄袭了别人的人设,对方也给了调色盘,但是平台没判。】 【那就是没抄呗。】 【不,我去看了另一本,人设就是很相似,不需要亲妈眼也能看出来。】 【我去看了一眼,那是本小甜文,垂耳兔和白狼是一对?!】 【所以……这个作者把垂耳兔偷来受罪,白狼追过来救人了!】 【omg!这算什么?救妻进行时!?】 【真的抄袭了吗?如果是这样,我不会再追了……太恶心了。】 【这不是平台没判吗?不要听风就是雨。】 【楼上,祝你以后喜欢的,都是别人的尸块!】 【没判不等于她没抄!也许只是没到判定比例!】 【哪怕抄了一个字!也该直接下架!原创至上!】 【支持!】 【我懂了!我懂黛尔要去找什么了!】 【找什么?】 【抄袭的人肯定不止抄一本!她一定还抄袭了别人的!只要找到更多证据,大家联合在一起,就能维权!】 【哦莫!要是兔子和小狼能看见就好了……】 新评论加载失败…… 请刷新,稍后再试…… 您的网络似乎不在线…… 【系统提示:作者已关闭本文评论区】 …… 黛尔正在失控。 修道院的单人床,狭窄到不允许两个人并排睡。 莉娜只能趴在她的身上。 黛尔圈着她,勒着她,锁着她。 很紧。 紧得莉娜只能小口小口地呼吸,她将耳朵变出来,代替自己的手,扑腾了两下,很爽,但是她要憋死了。 黛尔稍稍松了劲儿,将其中一条耳朵捉到鼻尖,被阳光晒软的绒毛散发着垂耳兔的香气。 干燥,温暖,令人安心。 失序的心控制不住白狼的天性,面对一口就能吞掉的垂耳兔,她很难一直保持优雅。 克制? 也已经是过去式了。 黛尔肆无忌惮地欺负着家养的兔球,无法排遣的焦虑让她越发过分,因为极度不安而失控的双手探向了更柔软的港湾。 她也需要庇护。 零碎的记忆慢慢串*联在一起。 那只将她拽进书里的手,是疯女人的,也就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尝试拯救莉娜,却因为失败而被大火烧死的自己。 女人充满恨意的嘶吼和莉娜发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黛尔捏住了属于自己的港湾,思绪在毫无章法的一松一紧间变得清晰,她揉碎了可怜的喘.息,如愿找到了思路。 要找到出现在莉娜身边的人并且产生联系。 那就是爱吃火腿肠的赫尔金、一丝不苟的医师海娅、巫师奥茉,以及即将选中莉娜的华光……也许还有她的骑士。 毕竟,那两人似乎形影不离。 黛尔没有忘记迪丽斯,她含住熟透的人,一边思考,一边将这些人在心里列了个名单,偶尔想到蹊跷的地方,心思一凝,齿根便失了力道。 依照华光的暗示,小兔子一定会中选,她本该惨死在今天的命运已经被改变了,为什么另一个自己还要强调救她? 难道还有危险在等待莉娜? 她们不属于这本书吗? 那她们属于哪里? 正在沉思的人好过分,莉娜小声呜咽着,感觉自己像刚刚进入哺.乳期的新手妈妈。 狼宝饿太久了。 一种强烈的身份错位,让她头晕目眩。 黛尔的思绪因为剧烈的颤动而中断,她看向莉娜。 “我不是你的教引师,更不是圣教的长老。”黛尔说。 莉娜在余韵里嘤咛一声,显然还没缓过来。 黛尔将自己“穿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所以,原身做过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没有对其他女孩做什么,晚上回来迟了,也是一直被拉着喝茶。” 莉娜缩回去,趴在黛尔的心口上,湿红着眼瞧她。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她自己的脸。 莉娜很满意自己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尚未退去的哭腔变得更浓,“老师,您以后会离开我吗?” 她喜欢对黛尔用敬词,这让她感觉,自己更像黛尔的学生…… 喜欢不对等的、稍显弱势的地位,就因为她想被保护,想被掌控,想完全变成黛尔的…… 小狗。 黛尔呼吸间,垂耳兔的香气在唇齿间放大。 怎么就吮不够呢? “也许有一些记忆,我暂时丢失了,但我想,也只是我爱你和我更爱你的区别。” 黛尔摸上她的眼角,将要落不落的眼泪抹掉,怜惜道:“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能爱你。” 我目睹了你的成长,心疼你的过去,担忧你的将来。 我终于明白,初见那一眼的心如刀割是因为在另一个世界,你曾是我的宝贝。 抱歉,我来迟了。 黛尔抹掉了莉娜的眼泪,自己却泪流不止。 莉娜的敏感、试探与不安都在这两行清泪面前烟消云散。 稳稳的幸福足以套住一个想发疯的灵魂。 莉娜捧住她的脸,“别哭。” 她主动将尾巴拱进黛尔手里,“捏捏它,会开心一点吗?” “会。” “那您随时随地都能捏,只要一声令下,我就——”莉娜将尾巴收回去,又弹出来,“像这样。” 像这样,我就成了您的玩具。 莉娜没将话说全。 黛尔被她萌得快要晕过去,在鼻息相闻间,将爱意直白地灌进了莉娜耳朵里。 “我很爱你,莉娜。” “你是我的宝贝。” 宝贝…… 一个让人心软软的词语。 光是听着,就能让人感受到重视。 莉娜有片刻的怔愣,“我吗?” 我是宝贝? 从小到大,她比野草还不如。 “是的。”黛尔将自己对未知的焦虑和不安,都变成了对莉娜的温柔耳语,“你是我的宝贝,我唯一的宝贝。” 她要说一千遍。 一万遍。 十万遍。 直到莉娜相信自己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她也不会停止。 “我喜欢这个称呼。”莉娜蹭了蹭黛尔的脸,她迫不及待地想跟黛尔做点什么。 再喂她吃点。 或者吃点其他。 “我们犯禁吧。”莉娜说。 “听你的,宝贝。” *** 修道院开放日当天,长街上非常热闹,大家都在等待中选的修女,但真正的参选现场,却是绝对保密的。 莉娜穿着圣袍,站在角落里,她目光沉定,心中有数。 正午三刻,礼拜堂二楼的大门缓缓打开,华光穿着象征顶级贵族的丝绒长裙,纯金纽扣用纯金绣线固定,头戴五珠皇冠,那不仅仅是饰品,更代表着她手里有军队,有实权。 她站在二楼,身后簇拥着密密麻麻的王室人员,元柚单手扶剑,立在她的身后,凛冽又严肃。 修道院的大长老在华光耳边小声说:“那个是常任副外交大臣的女儿……那个是监察司司长的女儿……那是……” 第61章 台下的修女,心里有数的,在默默等待,心里没数的,则在暗自祈祷。 但这场选拔,本就不是靠运气。 “请华光大公主选择。” 一共五个名额,华光率先点中了三个大臣的女儿,然后点中了一个合眼缘的,最后,她的手停在了莉娜身上。 “就她们五个。” 莉娜刚刚放松下来,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突然撕裂了这表面的平静! “殿下!她是长老的情人!” “选关系户!这不公平!” 第39章 塞人 “所以这场选拔的结果早就内定了?!” “那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岂不是陪你们作秀!” “这不公平!” 礼拜堂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华光面不改色,但下颌微微绷紧了。 刚刚她亲点的五个人,除了莉娜和一个合眼缘的,其余三个的背后都牵扯着重臣权贵,这本该是心照不宣的结局,偏偏有不懂事的人要站出来横插一脚。 跟制定规则的人讲公平,从古至今,都只有死路一条。 元柚面具之下的眼睛轻轻转动,时时刻刻关注着华光。 她同样清楚,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本身就不光彩。 元柚按住剑,已然蓄势待发。 修道院的大长老早已面如菜色,冷汗几乎要濡湿她的衣袍。 除了被洗脑的信徒,在教内能爬到万人之上的,哪个不是人精?远在天边的神是幻象,近在眼前的神才是主人。 与其祈祷虚妄的永生,不如抓住眼前的黄金珠宝,及时行乐。 大长老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蠢货!居然把事情捅到明面上!搞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真是该死! 真正的三个关系户迅速交换着眼色。 如果真的要严查,她们的底细同样禁不起推敲! 揭发者撕开的哪里是莉娜的遮羞布!分明是所有人的! 毕竟是贵族小姐,虽然有片刻的惊慌,但到底接受过教育,也见过母亲父亲在名利场上的游刃有余,她们很快冷静下来。 处于风暴中心的莉娜,眼睫微垂,目光平静地落于脚尖。 黛尔跟她讲过,马是一种极其敏感的动物,可以感知驾驭者的情绪,所以,成功的驾驭者必须保持冷静,才能在面对障碍的时候,做出最理性的判断。 莉娜不仅要驾驭马,她还要驾驭自己的人生,当风暴来临时,她已经学会了摒弃无用的情绪,在最短的时间里开始冷静分析。 天赐的敏锐同时发挥作用,她心下一转,就看清形势。 如果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喻成隐秘的伤口,此刻被当众撕开,最痛的绝对不会是她。 结党营私,意欲篡位的华光、谄媚权贵,疯狂敛财的大长老、享受家族荫庇,又不想落人口舌的关系户,以及负责这场选拔,曾经捞过油水的所有人,都在痛。 比她更着急的人,多着呢。 果然,华光清冷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是吗?那就把涉事的人都带下去好好查一查。” 黛尔看着莉娜与揭发者被一起带进小房间,轻轻蹙眉,只能用低头的方式掩去眸底的担忧。 小房间里很快传出问询声,所有人都在默契地配合着这场既定结局的演出。 半刻钟以后,房间内传出一声闷响。 皇家护卫兵率先走出来,莉娜紧随其后。 华光紧绷的下颌终于松开,元柚也悄然扯去了按剑的力道。 大长老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其余人纷纷附和,是非黑白就这样被颠倒了。 黛尔神色复杂。 她突然很想让莉娜放弃这个进宫的机会。 这是名利场,也是生死场! 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是累累白骨,重重冤魂。 她不想看见自己的宝贝沦为别人的棋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她不敢深想,万一明媚鲜活的兔球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刻,她自私地想要将莉娜留在自己身边,不要再往高处走了,她们一起过平淡的日子。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也剥夺了莉娜成长的契机?万一她真的能闯出一片天地呢? 黛尔同样害怕自己的担忧会成为莉娜展翅高飞的枷锁,她怕自己的保护会变成耽误。 两种想法反反复复拉扯着她,她只能看向莉娜。 而莉娜本人呢? 她看向已是一片死寂的小房间,寒意窜上脊背,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人死了。 死在她的面前。 但这份战栗只持续了几秒,惊惶与不忍很快被更深沉的渴望取代。 莉娜抬眼看向华光,她也想站在高处,拥有权力。 心中的寒意渐渐散去,她的身体里燃烧起一团更炽热,也更幽暗的火焰。 她就要往上走! 黛尔将莉娜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自己真的不能阻止莉娜了。 而且,要破坏这个故事,必须靠近华光和元柚。 冥冥之中,一切都在引导莉娜走进名利场。 可是…… 黛尔始终觉得不安。 如果莉娜迷失在权力的漩涡里,她又该怎么办? 强烈的不安激发了强烈的掌控欲,黛尔默然攥紧手,她只想: 抓住莉娜。 抱住莉娜。 将她锁起来…… 莉娜刚回到单人宿舍,黛尔就跟了过来。 “一定要进宫做官吗?” 黛尔在床边坐下。 莉娜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您不希望我去?” “很危险。”黛尔拿过她手里的衣服,很自然地帮忙整理,“你刚刚也看见了,稍有不慎……” “我知道。”莉娜双手环抱,不经意流露出了攻击性。 黛尔看了她一眼,又说:“危险也要去吗?” 莉娜眸光平静,仿佛早在心中盘算了千万次。 “华光未必是单纯地欣赏我,我继承的产业更有价值,她救我一命,我本就欠着她,如果她需要我手上的商业网络,我难道能不帮吗?她能踩死赫尔特,也照样能踩死我,无论如何,我注定要跟她搅在一起。” 黛尔一愣,向来驯顺乖巧的小兔子,突然展露锋芒,她对这陡然间的变化有点不习惯。 莉娜眉梢轻挑,放柔了语气,但没再收敛自己的心思,“与其连个名正言顺的官职都没有,不如堂堂正正地进宫,混出个人样来,等我手上有了权力,现在的产业算什么?最多三年,我能让它翻十番,到时候您就在家里躺着数钱,不好吗?” 黛尔摇摇头,“我不在意金钱。” 我在意你。 莉娜,我只在意你。 但权力这壶酒,莉娜已经有点喝醉了,她直说:“可是我想要更多。” 气氛瞬间变得有点诡异。 黛尔望着莉娜,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 不旺,但是灼人。 她惊讶于自己强烈的掌控欲,一时默然。 莉娜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让步,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官的!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下一秒,房间门被拍响。 “她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大长老将一个浑身是伤,脸色苍白的小姑娘推到黛尔面前,“你就照顾照顾她吧,反正你也喜欢。” 黛尔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极其冰冷的视线在上下扫视她。 能杀人的那种。 无形的狼耳朵颤了颤,要不是有外人在,她都想用尾巴把自己圈起来。 她的每根狼毛都被看得立起来了。 房间里的温度,一瞬间降到零度。 “我说了,我暂时不养新人。”黛尔强装镇定。 她堂堂白狼,难道会畏惧一只小小垂耳兔?! ……会。 “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大长老又说:“我这里是养不了了,你不养的话,我只能把她丢到大街上去。” 黛尔于心不忍,可她又怕莉娜多心,一时哽住。 大长老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 她分明记得这个人是来者不拒啊,一旦把人养好了,要么亲自弄坏,再拯救,要么直接丢掉,还没有专一过…… 莉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人……您不要我了吗?” 黛尔:? 莉娜的眼泪说来就来,她膝行两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黛尔的裤脚,说:“您再把我弄坏吧,虽然您已经把我的肋骨取掉六根了,但是我身上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玩……求求您不要丢掉我……我会很听话的……” 大长老眼睛里的怀疑渐渐被震惊取代。 什么! 取掉肋骨!难怪表面上看不出来伤口…… 玩这么变态!? 莉娜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捂住前胸,颤抖着蹭了蹭黛尔的小腿。 “求您……” 第62章 两人四目相对,黛尔知道她是在帮自己坐实身份。 “我要你啊,怎么会不要你呢,别的人玩一玩就坏掉了,只有你……”黛尔抬手掐住她的脸,“只有你这么耐玩。” 莉娜喉间滚动,想起了自己的十秒一次,难以自控地红了耳尖。 她怀疑黛尔在报复她。 “底细干净吗?”黛尔松开莉娜,“我要是把人弄死了?” 她手上本来没用多大的劲儿,莉娜自己假摔到旁边,还假意疼得吸气,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感觉就像被黛尔推开的一样。 大长老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莉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后退了半步,将人塞给黛尔。 “底细干净!你慢慢玩,弄死了,丢掉就行……我先走了。” 她脚底抹油,一溜烟就消失在走廊上。 黛尔垂眸瞧着这个小姑娘,说:“你先起来吧,去外面的马车上等我。” “是。” 等房间门重新关上,黛尔坐回床边,“你怎么看?” “主人。”莉娜眨了眨蓝眼睛,说:“我还没有起来呢……” “我怎么感觉你一喊主人就有点兴奋啊。”黛尔微微倾身,“你跟我讲实话,你有没有什么坏心思?” 莉娜一心虚,耳朵就往外冒。 她摇头道:“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想做您的……” 差点一个“狗”字就冒了出来。 她捂住自己的嘴,紧急避险。 黛尔表情微妙,她双手撑在身后,俯视着莉娜,“不想做我的兔子,那你想做什么?” “宝贝。” “哦——”黛尔迅速接上她的话,“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一边像宝贝一样对你,一边又像狗一样对你呢?” 莉娜僵在原地,被黛尔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她的心思被看穿了!? “好孩子。”黛尔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想要什么,就得告诉我,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她收敛了眼神里的笑意,轻飘飘的尾音里藏着危险。 “还是说,不论我怎么对你,你都会喜欢?” 莉娜望着她,全身难以自控地发抖,忍不住将实话全都讲了出来。 “是、是……您怎么对我都行。” 莉娜双手撑在地上,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的满足感。 她真的要绝对且完全地被黛尔占有了吗? 好喜欢。 “莉娜?”黛尔瞧着坐在地上傻笑的人,头顶有一圈问号在旋转,“诶!” 莉娜猛地回过神来,“啊?!主人。” “人已经走了。”黛尔直接将她拽起来,“地上凉,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你又不是我的女.仆。” 莉娜顺势坐到她的腿上,“大长老送来的那个姑娘,手指葱白,掌心无茧,小腿光滑细腻,就连耳洞都打得十分精巧,贫穷人家,恐怕养不出这样的小孩,她的来历,只怕不简单。” 莉娜“心怀鬼胎”,说:“她很有可能是送来我们身边的眼线,所以,我们在家里也得演下去啊……” 黛尔点点头,“有道理。” 莉娜乘胜追击,说:“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女.仆了!” “请您尽情支配我吧!” 黛尔:??? /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当初一定要进宫做官?为了让老师过上好日子?为了有能力控制她?这都是次要的。真正的原因是,我苦日子实在过怕了,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那种灵魂任人践踏,尊严一文不值的日子,我真的过怕了。” “感情是虚无缥缈的,是转瞬即逝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比蝉翼还不如,但权力与金钱是沉甸甸的,是能握在手里、永远不会背叛的,我需要权力,说得更赤.裸一些,我需要能将别人踩在脚下的权力,这样才能让我觉得安全,我要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我!” “黛尔会永远爱我吗?我只知道她一直很爱我,但我无法保证,未来她还会爱我,我并非对她没有信心,我只是对人性没有信心。” “所以我只能早做打算了,我可以跪下求她疼爱我,但下跪一定留不住想走的人。装可怜,博同情,本身就不是长久之计。” “只有权力可以,就像今天,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人已经将黛尔的位置、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中午吃了几个菜,全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我。” “她根本离不开我的手掌心,也别想离开!”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太美妙了。” “但重来一次,我就不要权力了,我要跟她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要与她分开一时一秒,我只想要她的拥抱,要她再叫我一声宝贝。” 第40章 气绝 m兔是垂耳兔的一种吗? 如果手边有浏览器,黛尔一定会输入这个问题。 直到坐上马车,她才回过神。 谁说一定要扮演女仆了?她们也可以是其他关系啊! 但如今木已成舟,女孩已经知道她们是“主仆”了。 黛尔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她看向跪坐在自己脚边的莉娜,简直如芒在背。 她无声道:“你起来。” 跪来跪去的,成何体统! 莉娜摇摇头,试图“萌”混过关。 黛尔俯下身,想去拉莉娜,却被兔耳朵缠住。 莉娜掰开她的膝盖,膝行两步挤到她身前。 黛尔:? 恰在此时,一直蜷缩在角落里昏睡的女孩睁开了眼睛。 从她的角度看去,黛尔双腿分开,莉娜跪在她腿间…… 好糟糕的姿势。 莉娜并没有注意到苏醒的女孩,但黛尔注意到了。 她一把捂住莉娜的嘴,生怕她说漏。 莉娜仰头盯着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乖顺地任由她搓圆揉扁。 黛尔心跳加速,指尖轻轻地颤抖。 她感受到了自己这一瞬间的兴奋,她对莉娜的掌控欲再次得到满足…… 救命。 救命啊! 黛尔不仅怀疑莉娜有特殊癖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 莉娜眨了眨眼,向她发射爱心。 黛尔感受到了她的愉悦,恍然想起了浴室里到处流淌的水。 难道一切早有迹象? 黛尔盯着她,思绪回到了床上,回到了窗边…… 难怪! 难怪坏兔子有时候连十秒都坚持不了! 原来她就是喜欢不温柔的对待! 黛尔表情微妙,那她从前教训莉娜,岂不是都成了奖励!? 怎会如此! 黛尔感觉她们需要再深入交流一下…… 女孩从角落里爬起来,她脸色惨白,刚刚挪动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就撕裂了。 她疼得蹙眉,小声抽泣着,也要下跪。 黛尔看得心里一紧,直接制止了她。 “你坐下,你不用跪,你跟她不一样。” 黛尔捏住莉娜的脸,心下留意着莉娜的表情,“她欠教训。” 莉娜呼吸微促,脸颊迅速变得红扑扑的。 温热而凌乱的气息落在手腕上,黛尔被她勾得也轻轻乱了呼吸。 这只坏兔子…… 黛尔鬼使神差地多用了两分力。 莉娜疼得轻轻吸气,但依旧乖乖忍着。 黛尔陡然清醒过来,她松开手,眼神里浮现出歉意。 她怎么能欺负兔子呢?! 这不好。 脸颊上的力道突然消失,已经进入状态的莉娜愣住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黛尔的手,眼底翻涌着旖旎的欲.色,就差把“掐我”两个字挂在嘴边了。 黛尔摇摇头。 “听话。” 就算要做,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做。 而且,她还要做一做心理建设…… *** 课业室成了囚.禁赫尔特的专属房间。 自从那夜过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太阳,只能蜷缩在满地狼藉中苟延残喘,每一次呼吸都能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带起一阵刻骨铭心的战栗。 房间里没有时钟,窗户也被封上了,他无法判断时间,更不知道下一次折磨多久会降临,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反复崩溃的精神已经到了彻底疯癫的边缘。 课业室的门被突然推开,深入骨髓的恐惧让赫尔特整个身体猛地一缩,喉咙里挤出不成音调的呜咽。 莉娜的脚步声像鞭子,每一步都抽在他的脊背上,疼得他无法呼吸,一双手无助地抠着地板,仿佛想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昂贵的皮靴踩过圣教教义,踩过泥塑的神像,最终停在赫尔特面前。 莉娜熄了两根蜡烛,在昏暗的光线里掏出一枚纯金打造的徽章,她递到赫尔特面前,平静地说:“我要做官了。” 她坐下,随手捡了一根木棍,挑起赫尔特的下巴,“怎么不恭喜我?” 第63章 “恭、恭喜你……” 赫尔特抖得更厉害了,他盯着那枚金光闪闪的徽章,权力的压迫感直逼心口。 他又看向莉娜。 垂耳兔没有将耳朵收进去,此刻两条毛茸茸的长耳垂落下来,本该衬得人乖巧可爱,但那双蓝眼睛里只剩一片冰凉。 莉娜把玩着手里的徽章,说:“我会继承你的一切,成为庄园新的主人,你所有的产业,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别担心,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给我经营,死了也可以常回来看看。” 死了。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锤子,将赫尔特的半生信仰砸得粉碎。 永生,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赫尔特想说什么,但对上莉娜的眼睛,他就不敢开口了。 “我知道你还不死心。”莉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即便现在,你也觉得肉身的痛苦,是主神对你的考验,对吧。” 赫尔特不敢接话。 莉娜一脚踩在他的脸上,突然暴怒,“你要痛!你要虔诚!你拉上我干什么!是你把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赫尔特被她踩得面目扭曲,只能发出“嗬嗬”声。 “是你毁了我!是你逼得我满手血腥!”莉娜踢开他,说:“我会进入宗教院,我会用尽手里的权力,彻底抹去圣教的痕迹!我一定会铲除它的存在,我会让你的信仰变成真正的禁忌,我要所有敢提起的人通通不得好死!再过五十年,这个世界上将不会有圣教!” 赫尔特胸膛剧烈起伏,直接喷出了一口血。 莉娜欣赏着他的痛苦,那股积蓄了十几年的恨意,终于找到了最酣畅的出口。 她满目痛色,笑声里藏着哽咽:“我会砸碎德州大陆上所有的圣教雕塑!太阳能照到的地方!都不会再有信徒!你什么都不是!你信的东西,也什么都不是!你……” 莉娜还想说什么,烛光突然熄灭了—— 暗色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吞噬了所有的颜色,只剩下那枚徽章在散发着金光。 赫尔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骤然停止,紧接着,是脑袋砸向地板的声音。 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莉娜还维持着刚才激愤的姿势,她还有好多话想骂,但此刻全部卡在喉咙里,她努力地试图去捕捉一丝细微的声响。 痛苦的呻吟?微弱的呼吸?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赫尔特……死了?就这样? 彻底死了。 恨意还在胸腔内燃烧,但恨的人就这样死了。 莉娜缓慢地转过头,她盯着赫尔特的尸体,顿时被巨大的空虚包裹住。 怎么就死了? 刚才还在灼烧她、支撑她的那股恨意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深不见底的窟窿。 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也没有尘埃落定的轻松。 赫尔特死了,所有欺辱过她的人,都得到了惩罚,她在这一刻迎来了新生,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谁来赔她过去十几年的好光景? 谁来赔她被迫丢掉的那部分善良与纯真? 谁来赔? 报仇雪恨之后,只剩下茫然,她恨不起来了,因为没有人可以恨,但她心里留下了一个窟窿。 曾经受过的伤,挨过的饿,经历的所有折辱,都历历在目,这些并不会因为仇人的死亡而消失。 她精神上的伤口依旧在溃烂。 莉娜跨过赫尔特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离开。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泄进一缕,习惯了暗色的莉娜眯起眼睛,下意识抬手挡在脸前。 在强光的照射下,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阳光落在庄园里,暖洋洋地烘烤着草地,年轻女孩们正在围着喷水池嬉笑打闹,迪丽斯蹲在草丛里数金币…… 门里门外,仅仅一步之遥,却像天堂和地狱。 莉娜踉跄着离开地狱,将课业室远远地甩在身后。 她再也不会踏足这里。 再也不会。 莉娜想将过去的不堪也甩在身后,但脑海中突然开始走马灯,痛苦的记忆一帧一帧地闪现,像鬼一样,死死追着她,咬着她。 “你就是贱命一条!天生就该被人践踏的命!”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没有人会爱你!” 莉娜捂着自己的心脏,跌坐在草地上,她发狠般捶打着地面。 也许真正的垂耳兔早就死在了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死在了床底下,被饿死,被冻死,也可能是被痛死的。 现在活下来的,只是一具邪恶的躯壳。 赫尔特的尸体渐渐变凉了,但他在莉娜心里刻下的伤口依旧在往外冒着滚烫的脓血。 莉娜瞧着自己这双手,想到了自己那些算计,心底一片凄凉。 她会不会也变成赫尔特那样,像个冷心冷情的怪物? 心里的窟窿,仇人的血填不满,权力可以吗?金钱可以吗? 莉娜不知道,她撑在草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呼吸都变得费劲。 她好痛。 好想死。 “莉娜!” 莉娜耳边轰鸣不止,她听到了黛尔的声音,又好像听到了其他人的咒骂与嘲笑。 她不敢抬头,仿佛动一下,积压在身体里的痛苦就会溢出来。 黛尔跑到她面前,“还好吗?!” 陡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莉娜却闻到了血腥气,好像是从她自己手上传来的…… 好脏。 莉娜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别……别碰我,我好脏……” “不脏。”怀里的兔子变得又冷又硬,黛尔紧紧搂着她,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哄道:“不脏的。” 生活在冰原上的白狼,体温很高,莉娜被那热度烘得稍稍回暖,她忍不住蹭了蹭黛尔。 “我杀人了。”莉娜眼眸晦暗。 黛尔“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穿过她僵硬冰冷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我洗不干净了。”莉娜望着她,眼神里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她担心看到黛尔的嫌恶与失望。 四目相对,黛尔笑着摇了摇头,她收紧了手臂,用最滚烫的心口去温暖莉娜,“本来就不脏,不需要洗。” 莉娜窝在她的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骨骼的轮廓,贴上后背的温度几乎要将人烫化。 白狼都是这样帮爱人舔舐伤口的,所以黛尔也要将莉娜圈在怀里。 紧紧圈着。 莉娜薄唇微抿,说:“我不信。” 她哽咽着重复:“我不信。” 莉娜在这一刻“闹脾气”,因为潜意识知道黛尔不会责怪,被爱不会变得无理取闹,但总有缺爱的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 黛尔抚摸着兔球的脸颊,片刻低下头,轻啄被她摸热的肌肤,“那要怎么才肯信我?” 她爱莉娜。 爱她的光鲜亮丽,也爱她的狼狈和小脾气。 “宝贝,你告诉我。”黛尔摸上了她的耳朵,带着十二分的怜惜,“……宝贝。” 莉娜在一遍遍的“宝贝”里泪流满面。 她靠在黛尔的怀里,失声哭泣。 黛尔紧紧抱着莉娜,将她完全地纳入怀中,“哭吧。” 莉娜哭得肝肠寸断,似乎要把这些年的痛苦都宣泄出来,她控制不住眼泪,重复着三个字—— 我好痛。 黛尔陪着她,在她耳边碎碎念。 “很快就不会痛了……” “再也不会痛了。” “宝贝,我会永远爱你……” “宝贝。” …… 一直到天色渐暗,莉娜才从情绪*的漩涡里走出来。 她哭得快晕过去,被黛尔抱着回了房间。 “喝点水再睡。”黛尔一边说,一边将她放在床上,“我去洗手,然后回来给你倒水。” 莉娜乖乖坐在床边,“嗯。” 黛尔前脚走进浴室,后脚,刚刚包扎好伤口的女孩就闯了进来。 莉娜心中警铃大作,瞬间进入女仆模式。 她一把扯开领口,抢在黛尔问她喝温水还是热水之前,哑着声音说:“主人……求求您,真的不能再玩了,我要坏掉了……” 洗完手的黛尔只是随意擦了擦,此刻两只手都湿漉漉的。 就像刚刚才…… 她的清白啊!这个坏兔子! 黛尔现在不想温柔了,她只想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坏女仆! 喜欢被支配,好! 她一定要让她永生难忘! 莉娜爬到地上,忽然说:“主人!您让我歇一歇吧!” 她飞快地瞥了女孩一眼。 是时候逼问一下底细了! 黛尔接收到信号,说:“行,让你休息两刻钟,等会儿接着来。” 莉娜装模作样,瑟瑟发抖地爬出去,路过女孩时,还小声道:“千万别惹她生气,她打人很疼的……” 第64章 女孩战战兢兢地点头。 黛尔故作严肃,对她道:“你过来。” …… 莉娜一出门就去找了迪丽斯。 “小姐。”迪丽斯将一套崭新的女仆装递给莉娜,“给您准备好了。” “好。” 莉娜站在镜子面前,比划了一下女仆装。 老师,希望您喜欢…… 第41章 自曝 莉娜离开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 女孩立在原地,低垂着头,噤若寒蝉。 黛尔将一块软垫放在凳子上,刻意放轻了声音,“来坐吧。” 女孩犹如惊弓之鸟,被黛尔的声音吓得一颤,她怯怯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坐下时弱声道:“谢谢您。” 黛尔将一杯热水推给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埋着头,不停地抠着指甲边缘的倒刺,“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黛尔心下诧异,又问:“家在哪里?记得吗?” 女孩仓皇地看了她一眼,和莉娜相似的蓝眼睛湿漉漉的,她依旧摇头,抠手的动作更加急促,“没有家。” 她的指甲边缘渗出一点血红。 黛尔眉心轻蹙,说:“别抠了。” 女孩身体微震,吓得直接僵住。 黛尔心知,她现在应该发火,应该疾言厉色,把人摁在凳子上逼问,用雷霆手段撬开真相,但当她的目光掠过女孩细瘦的腕骨,又无法狠下心来。 她无法欺负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孩。 她做不到。 黛尔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要把手抠破了。” 女孩局促地缩紧了脚趾,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是从来没有过名字?还是忘记了?”黛尔问。 女孩说:“从来没有过,也没有家……” 黛尔见她脸色惨白,深吸一口气,“算了,你先好好养伤吧。” 她直接招呼仆役将人领走。 黛尔望着那道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对迪丽斯说:“给她安排一个单间,让她好好休养,吃喝药物,都给好的。就一点,盯住她,有任何轻举妄动,直接拿下。” 迪丽斯干脆道:“您放心,我明白。” 黛尔“嗯”了一声,隐隐觉得不踏实。 迪丽斯瞄了她一眼,将一个小盒子拿出来,说:“小姐定制的玩具刚刚送到了,她说是和您一起玩的,厨房里还有事情,我得赶去处理一下,就拜托您帮我拿给小姐吧。” “可以。” 黛尔刚接过盒子,迪丽斯就溜之大吉。 等回了房间,黛尔才打开盒子。 她只看了一眼,就“啪”的一声关上。 “……?” 这只坏兔子! …… 莉娜靠在墙角,等迪丽斯下楼后,问:“怎样?” “我直接交到淑女手上了。”迪丽斯说:“您弄的什么玩具啊?” “你没偷看?” “我当然不会偷看啦。”迪丽斯拍拍心口,“我办事,妥妥的。” 莉娜轻笑,“我弄的链子。” “啊?”迪丽斯一脸问号,“啥链子?狗链子?” 莉娜拍拍她的肩膀,“晚上不用叫我和她下楼吃饭了。” “哦……好。” *** 黛尔连喝了三杯水,才又一次打开装“礼物”的盒子。 她将那一圈皮革拿起来,用手指丈量了一下直径。 对兔子的脖颈来说,大小刚合适,有点紧,但不至于让人窒息。 黛尔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 皮革经过了漫长的鞣制与打磨,光线流转间,翻出一层内敛油润的光泽,如同陈年琥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与皮革相连的,是一条冷白色的银链子,掂在手里分量感十足。 黛尔指尖微微发麻,比刺激更先涌上心头的,是惊愕。 恐慌几乎直冲头顶,莉娜真的有受.虐倾向? 怎会如此! 一个少时备受虐待的人,好不容易脱离了泥潭,应该不会向往被欺负啊…… 黛尔捏紧了手中的皮革,金属链条深深地勒进掌心,她的猜想变得越发可怕: 在痛苦里浸泡了太久,无法逃离的人就会学着接受痛苦,习惯痛苦,如果莉娜的底色就是痛苦的,那她要从痛苦里寻找安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黛尔胸口发闷,只感到一阵阵的窒息,她恍然发觉,自己轻视了莉娜内心的痛苦。 肉.体上的伤口很好愈合,但精神上的破碎却相当致命。 “不……” 黛尔潜意识里抗拒着这个猜测。 莉娜分明是只明媚乖巧的小兔子。 也许……也许是她想多了。 也许这仅仅是一种……一种成人间的趣味? 莉娜只是好奇?只是想要一点新鲜感?单纯想玩点刺激的? 这很正常。 黛尔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手里的“玩具”上。 如果只是“玩”,那自己呢?她该怎么做?顺从莉娜的暗示,扮演那个拥有绝对权力的人,然后随意支配她? “绝对”这两个字浮上心头,黛尔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极力克制的掌控欲又开始发疯般叫嚣起来。 她就是想把莉娜抓在掌心里,关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让她一举一动都不能脱离自己的视线,只有这样,莉娜才是安全的,噩梦里的危险才永远不会发生。 黛尔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金属链条,她能想象到: 莉娜就跪在她面前,不是被迫的,而是主动且温顺地低下头,将那截脆弱的脖颈完全袒.露出来,等待她亲手扣上这圈皮革,成为她一个人的小兔子…… 她的睫毛会颤抖,她的呼吸会凌乱,她的耳朵会变成粉红色,只需要轻轻牵动链条,就能绝对地控制她…… 黛尔猛地一颤,仿佛有电流穿过头皮,腰眼附近炸开一阵极其熟悉的酥麻。 她扶住手边的书柜,冰凉的柜面稍稍拉回了一丝神智,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她的心脏在疯狂跳动,拼命撞击着肋骨。 砰砰。 砰砰。 震得她双耳嗡鸣,余韵还未消散,她对自己的怀疑更深。 难道她自己真的是控制狂? 黛尔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她并非全然排斥那种……将莉娜把玩于掌心的感觉。 温柔克制以外,还有轻佻与粗.暴。 可是,一想到莉娜的过去,黛尔就于心不忍。 她也要欺负莉娜吗? 哪怕只是“游戏”,只是扮演? 她好矛盾,一边是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心疼,可另一边,是莉娜的期望,如果兔球就是喜欢这样呢?她作为恋人,真的不能满足吗?更何况,她自己也有悸动。 当问题无法被解决的时候,人就会下意识想逃避。 黛尔也一样。 她要把这条链子藏起来! 立刻!马上! 好像只要它消失了,那些可怕的联想、幽暗的欲望就能随之被抹去。 黛尔的目光在房间里仓皇地扫视。 书架?莉娜每天都会读书。 衣橱?太容易暴露。 床底? 黛尔的视线被床底吸引,她趴下去,正要把链条往里塞,却瞅见了两捆绳子。 ? 黛尔将绳子扯出来,尘灰飞扬间,她想起当初刚来的时候,为了让莉娜住得温馨舒适,她早就命人把绳子、棍子等等全部都丢了。 这两捆是哪儿来的?又是做什么用的? 黛尔感觉床底下也不隐秘,于是转向了墙角的矮柜。 那是个老式杂物柜,里面塞满了平常用不上的小玩意儿,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碰一下,表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黛尔蹲下身,将柜门拉开,陈年木头混合着尘埃的味道幽幽钻入鼻腔,她把杂物拨开,准备把链条塞进去,可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抹雪白。 突兀的白色,在一片灰蒙蒙的杂物中显得格外扎眼。 黛尔摸上这一抹雪白,然后将它扯了出来。 ! 是她的衬衫! 是她消失了大半个月的衬衫! 黛尔清晰地记得,自己找了好几遍。 莉娜也陪她一起找过,还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但此时此刻,这件“失踪”的衬衫怎么会出现在柜子里。 黛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衬衫凑到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木头的沉香与温和的皂香交织在一起,再无其他。 到底是谁塞进去的? 黛尔来回翻动着衬衫,终于,一根金黄色的绒毛掉了出来。 这个颜色,这个长短…… 黛尔一瞬间就锁定了“犯罪分子”! 床下的绳子,柜里的衬衫,这坏兔子到底在搞什么! 黛尔突然就不想将链子藏起来了。 第65章 审犯人,当然少不了工具! …… 莉娜故意等了两刻钟,给足了黛尔心理建设的时间。 她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私人订制”,然后推开了门。 “进来怎么不敲门?” 黛尔提前将水青色的马甲脱了,黑色的长裤上面,只有一件雪白的玫瑰领衬衫,她没有解纽扣,但是将袖子撸了起来,银色的链条缠绕在手臂上,长指勾着那一圈令人想入非非的皮革。 将禁欲的躯壳撕开一条小口,坏意的轻佻就漏了出来。 她现在不是老师,是主人。 莉娜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两颊微微发烫,唇瓣翕动几下,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反手关上房门,乖乖地立在门口。 “女仆进主人的房间……”方头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黛尔走得慢,但是又稳,又有规律,每一声都像踩在莉娜心尖上,“不需要敲门吗?” 莉娜低着头,直到熟悉的冷香逼近,她才嗫嚅道:“老师……” “老师?”黛尔本来就比她高一点,如今穿上带跟的鞋,更是高出整整一个脑袋,“我好像没有收过女仆做学生啊。” 压迫感兜头而下,黛尔左一口女仆,右一口女仆,莉娜听得两条腿都软了,憋了半天,才想起回答上一个问题,“要敲门。” “哦——”黛尔绕着她走了一圈,在经过后背时,毫无征兆地用那圈皮革轻轻扇了一下兔球的尾巴,“明知故犯。” 莉娜被扇得一抖,毫无招架之力,说:“我错了。” 黛尔绕回她面前,用没拿链子的那只手勾住了她的腰带,“衣服……” 她轻佻地将人扯到脸前,动作不粗鲁,但相当无礼,“不合身啊。” 莉娜短促地“啊”了一声,两条耳朵缩成了两团,呆呆地趴在头顶。 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墨绿色眼睛,莉娜睫毛抖个不停,还没亲上,呼吸提前乱了。 她上身穿着小一码的衣裳,下身穿着短半截的裙子,系在腰间的蕾丝飘带,一扯就掉。 她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件精致的礼物。 开袋即食。 “库房里没有合身的衣服吗?”黛尔目光平静,似乎没有被她引诱到。 莉娜装傻,“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故意穿成这样?”黛尔脚尖轻轻挪动,随后,压上了莉娜的脚背。 她在踩下之前说:“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试试吗?” 莉娜似乎能感受到即将落下的重量。 踩我。 她差点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话在舌尖一转,变成了,“不是故意的。” 说谎是她的挑衅。 她希望黛尔因此惩罚她。 黛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莉娜阖上眼眸,期待着更过分的动作。 黛尔却将脚挪开了,又一次走到了她背后。 莉娜心里的期望再一次落空,她轻轻蹙眉,刚想说什么,尾巴又被扇了一下。 这一下有点重,疼得她轻轻吸气。 黛尔没有给她任何休息缓冲的机会,从后面掐住了她的脸,冷声问:“你刚刚是在对我表达不满吗?” 灌进耳朵的警告让莉娜头皮发麻。 她想控制自己的声音,让自己不要发颤,可她越是控制,抖得越厉害。 “没、没有。”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要求?我给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黛尔松了手上的力道,抚过莉娜温热柔软的脸颊,“听话就会有奖励,犯错就会被惩罚,知道吗?” 莉娜乖乖点头。 “穿成这样,还能干活吗?” “……可以。” “可以?”黛尔站在她身后,另一只手摸上了裙边,“一弯腰就露出来了,能干什么活?” “我……”莉娜的话被直接打断。 “回答我。”黛尔逼问道:“能干正经的活吗?” “不、不能。”莉娜被她接二连三的问题搞得羞成了红苹果。 垂耳兔快烧起来了。 黛尔怕她像从前那样,因为太刺激而晕过去,暂时放过了她,独自走到床边。 “既然干不了正经的活,那还留下来做什么?我不养闲人。” “我可以干不正经的!”莉娜脱口而出。 黛尔盯着她,缓缓将缠绕在手臂上的链条解开,说:“什么不正经的?说来让我听听。” “莉娜小姐不在,那就让我给您解解闷吧,她会的,我也会。” 黛尔差点没绷住。 这坏兔子! 喜欢的花样还不少! 怎么还有这种剧情! 她是不会配合的,万一事后莉娜回味起来,觉得她会出轨,怎么办!? 黛尔坏上心头,说:“她会帮我解决问题,你也会吗?” 莉娜揉了揉被打疼的尾巴,说:“会。” 黛尔直接将自己那件衬衫拿起来,“既然如此,你告诉我,它为什么会在矮柜里?” 莉娜瞳孔地震。 ??? 这件她用来自渎的衣服,怎么会被黛尔翻出来!? 莉娜喉间滚动,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洗干净! 万一残留了什么,黛尔又吃过,岂不是暴露了! 黛尔双眸微眯。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这兔球在心虚什么? 她到底拿这件衣服做了什么? 黛尔脑海中“灵光”乍现。 “师生浴”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莉娜那么早就读过这种画册了,想来对女同性恋也有概念,她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即便是懵懵懂懂地遵循本能,是不是在两人发生关系以前,她就已经…… 黛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衬衣上。 她不会拿着自己的衣服…… 莉娜还在心里编故事。 黛尔诈她,说:“你是不是拿我的衣服给我下诅咒了?” 莉娜瞬间上钩,急道:“我怎么可能伤害老师呢!我只是拿着衣服自w了而已!” 空气瞬间安静。 黛尔抓着衣服的手轻轻颤抖,“什么?” 莉娜猛地捂住嘴。 完了! 第42章 胎记 黛尔抓着衣服,手心发烫。 衣服湿了。 她的心也湿了。 雪白的衬衫很柔软,但垂耳兔的肌肤更脆弱,被布料摩擦过的肌肤会变成怎样诱人的粉红色? 黛尔心知肚明。 她手里捏着滚烫的欲望,自己的耳尖也被烧红了。 或许是一切都被揭到了阳光下,莉娜反而坦然了。 她从背后直接抱住黛尔,“抱歉,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怪呢? 只是弄湿了一件衣服而已。 她弄脏了黛尔的手,不止一次,也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莉娜故意凑近黛尔,在她耳边说:“我以后只要您的手。” 只要您的手。 多么旖旎又猖狂的一句话。 莉娜不再藏匿自己的私心,她将自己的渴望全部都摊开,“您可以把我变成您的形状,从里到外,完完全全。” 莉娜收紧了手臂,她要黛尔感受到她的炙热。 “莉娜……”黛尔呼吸着她的渴望,在这亲密无间的距离里被撕下了最后一点克制,她说:“做给我看吧。” “什么?” 莉娜本以为她要逃,要挣扎,要跟自己讲道理。 黛尔将兔球的耳朵在指尖缠绕了一圈,重复道:“做给我看。” “……这也太羞人了。”莉娜眸色渐暗,轻轻地颤栗了一下。 “可是我想看。”黛尔揪了揪她的耳朵,“你不愿意满足我吗?” 莉娜脑中淆乱,嗅着黛尔身上的香气,昏昏沉沉地答应了。 “好。” …… 莉娜从黛尔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做错事的女仆不配穿戴整齐。 她要对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忏悔自己的罪行。 莉娜扯掉了自己的领结,将黑白配色的上衣揉皱了。 她仰起头,不是自然的反应,她在躲避黛尔的视线。 那双眼睛太澄澈了,将一切细节都倒映得清清楚楚。 她受不了。 受不了这样的注视。 黛尔的眼神很正经,没有丝毫轻佻,就像在看一本文学著作,在进行一场无比严谨的学术实验。 她越是正经,莉娜越是觉得羞耻。 她想躲,银色的链条晃出清脆的声响,下一秒,她就被扯了回来。 逃无可逃。 皮革是什么时候套上来的? 莉娜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只记得黛尔说: 做得好,有奖励。 奖励又是什么呢? 她已经无法思考了,被卷到腰腹的裙边更值得她关注。 第66章 马术教练太擅长驯东西了。 黛尔握着链条,就像握着缰绳那样自如。 故意停滞不前的马就需要挨抽。 “呜……” 莉娜逃不开注视,躲不掉巴掌,只能哆哆嗦嗦地继续。 她伸手要去拿那件衬衫,黛尔却捏住了她的手腕,说:“那衣裳脏了。” 开胃菜已经做完了,主菜却没了最重要的食材,莉娜直接愣住。 “可是我……” “我知道你都是用我的衣服。”黛尔将链子缠在自己的手臂上,在那双蓝眼睛的注视下,摸上了自己的衬衫,“给你件新的。” 莉娜眸光颤动。 衬衫上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莉娜嗅着上面残留的香味,抖着声音说:“你真的好香啊。” 冰原上吹来的风前调清清冷冷,但尾调却是能溺死人的温柔。 莉娜将早春第一支粉色的玫瑰衔于齿间。 她咬紧衬衫的一角,就像咬紧了黛尔。 无声的占有欲藏在细碎的音节里。 黛尔,我一定要将你牢牢抓在手里! 你哪儿也别想去! 幽暗的想法和炽烈的欲望交织在一起,莉娜渐入佳境。 她被羞耻心打败的灵魂已经彻底坏掉了,只剩下不知疲倦的动作。 黛尔把玩着链子,欣赏着她为了自己的衣裳失神,一种莫大的满足感冲昏了她的头脑。 色中饿鬼在哪里? 这间屋子里有两只。 莉娜突然停下自己的动作,捉住了黛尔的手,“帮我。” 黛尔摇摇头,“是你表演给我看,不是我伺候你。” 莉娜跪到她面前,说:“我没力气了,借你的手用用。” “坏兔子。” 黛尔任由她拉过自己的手做坏事。 但—— 莉娜毫无章法的乱戳看得黛尔心惊肉跳,她索性将人捞到腿上,直接抢走了主动权。 “宝贝,还是我伺候你吧。” 链子足够长,足够将手艺不精的人锁起来。 莉娜双手被束在背后,除了空气,什么都抓不到。 太晃了。 才几下,她就跪不住了,在颠簸里打颤。 太空了。 她找不到支点,只能靠两个发软的膝盖苦苦支撑。 她想彻底坐下,可是黛尔的手没抽走,再坐就太深了。 莉娜颤得可怜,又把床单弄脏了。 黛尔扯着链子,说:“继续。” …… 莉娜昏睡了又醒,蜷缩在黛尔怀里,迷迷糊糊间,还在求饶。 黛尔听得心软,第十次发誓,下次绝不过火。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捏了捏莉娜的脸颊,如愿听到一声哼唧,便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黛尔刚睁开眼睛,还没醒神,唇瓣就被轻轻咬了一下。 “嗯?” 莉娜“哼”了一声,气鼓鼓地闭上眼睛。 “生气了?”黛尔知道自己做狠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心里是疼惜的,嘴上又忍不住使坏,“我看你很喜欢啊,床单都换了两条。” 莉娜反手捂住她的嘴,装听不见。 这是个略显冒犯的动作,放在从前,小兔子是万万不敢的。 但她现在敢了。 黛尔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笑起来。 “笑什么?”莉娜竖起耳朵问。 “笑你可爱。” 气鼓鼓的兔子慢慢瘪了下去。 垂耳兔,很好哄。 黛尔牵住她的手,揉着她腕骨的淤青,“我下次一定轻点。” “……倒也不必。” *** 两月时间一晃而过,受伤的女孩一直蜷缩在房间里,既不出门,也不与人讲话,老实得像只鹌鹑。 莉娜敲响了她的房门,里间很快传来一声细弱的“请进”。 莉娜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白皙的肌肤上很快出现了一道红痕。 她一瘸一拐地走进去,“伤养好了吗?” 女孩瞧见她脸上的“伤”,急忙上前,想搀扶又怕冒犯,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姐姐,你没事吧。” 莉娜撑着桌子,坐下时轻轻颤了颤,仿佛屁股上都是伤,“我都习惯了,只是打肿了,从前都是要打烂才行……” 远在厨房的黛尔突然炸毛,一双狼耳支棱起来。 有危险!? 其实是有一口锅从天而降了。 女孩明显吓到了,内扣的肩膀微微缩起来。 “你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莉娜朝她伸出手,温柔地将人牵到身前,“主人心狠,在我之前玩死好多人了,我……” 她说着,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我身上肋骨也不剩几根了,只怕活不过今年冬天,我死了,就轮到你了。” 女孩吓得眼眶通红,“我……我不要。” “我有办法帮你离开,你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莉娜望着她,满目担忧。 女孩失落道:“我没有家。” 莉娜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空白。 又是这套说辞! “你是不信我吗?”莉娜哽咽道。 “不是的。”女孩急忙摇头,“我真的没有名字,也没有家。” 她脖颈扭动间,露出一抹鲜红。 莉娜敏锐地捕捉到,说:“你脖子上是什么?” “脖子?”女孩一脸茫然。 “来,我瞧瞧。”莉娜拂开她的头发,在她脖颈左侧偏后的部位发现了一块鲜红色的胎记。 仅仅一眼,莉娜就呼吸停滞。 这块胎记和圣教旗帜中央的六角盾牌简直一模一样! “这块胎记,你生下来就有吗?”莉娜问。 女孩依旧是很懵懂的状态,“胎记是什么?” 莉娜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说:“没事,挺好看的,既然你不知道家在哪里,我找个好时间,把你送去收容院,至少能保住性命,好不好?” 女孩点点头,乖巧道:“好。” 莉娜扶着墙出门,刚走到楼梯间就撞见了神色匆忙的迪丽斯。 “怎么了?” “哎呦!可让我找着您了!”迪丽斯将信件交给莉娜,“港口派人传话来,东邻国有与我们联姻的意向,王室目前适龄的公主……只有华光殿下啊!” 莉娜眉心轻蹙,反应迅速,“不急,她手里有军队,虽然不多,但掌握了三分之一的内廷,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算了,我要立刻进宫!” “小姐,您昨天答应今晚要陪淑女一起吃饭的。”迪丽斯提醒道:“已经一周没有一起吃晚餐了……” “……” 莉娜犹豫了几瞬,还是直奔楼下,“你跟她说,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陪她。” 她的官场前途都押在华光身上了,拥立之功不论东西,不论古今,都对人有极大的诱惑,她要做从龙功臣,若事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不再是幻象。 小小宗教院装不下她的野心,也满足不了她对权力的渴望。 迪丽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下踌躇,半天都没酝酿好语言。 一次两次,她还可以找借口糊弄黛尔,可是这已经是第十次了! 两个月就出现了十次!平均每周都要来一次! 迪丽斯都快把脑袋挠秃了。 *** 暖殿里很安静,安神的熏香袅娜而上,华光放下手里的书,说:“你来了。” “殿下。”莉娜将收集整理好的情报双手呈上。 “联姻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华光双手撑在桌面上,一脸淡然,“有什么看法?” 莉娜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按照情报所讲,是东邻国求娶,可他们狮子大开口,还要三座边城为陪嫁,实在不合常理,属下僭越,只怕是国王急着将您嫁出去啊……” “他当然着急了,恨不得割地送钱……”华光捏紧了手里的书,刚想说什么,脚踝突然被人拉住,她这才想起趴在桌下的受气包。 莉娜来之前,元柚刚挨了顿收拾,此刻正趴在她脚边装可怜。 华光不理她,继续说:“三座边城和王位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他答应东邻国也只是时间问题。” 元柚被踩了一下,依旧不老实,她直接趴到了华光膝盖上。 莉娜毫无察觉,说:“兵变的胜算并不大。” 华光想合拢双腿,但元柚卡在中间,她也不能直接将人扯出来,只能僵住,不敢乱动。 “祖母吉拉女王给我留下了一支军队,但需要我亲自去联络。”华光被蹭得发热,说:“西邻国的国王是我的生死之交,她明日就会求娶我,我会假意答应,然后在联姻的途中金蝉脱壳,去找寻那支军队。” 莉娜一愣。 吉拉女王!? 黛尔给她的第一本书不就是《风雨五十年——吉拉女王自传》嘛! 第67章 天底下的事情竟如此巧合。 “现在的问题是,西邻国与我的祖辈之间有血海深仇,国王为护自己的体面,未必肯答应联姻。” 热气一个劲儿地往里钻,华光喉间滚动,将酥麻的感觉全都克制在桌面以下。 莉娜沉吟了几秒,说:“如果现在有一个带着主神旨意的圣教圣女现身,拥护您即刻继位呢?” 华光瞬间领会,“民间舆论一起,他就不会再犹豫了,只会立刻把我嫁出去,送城池有可能引起内乱,最好的办法就是答应西邻国,毕竟,跟王位比起来,面子也可以不要。” 她摁住元柚的脑袋,说:“可是这个圣女?” “殿下放心,我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只要她现身,圣教信徒一定会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华光笑了,连说三个“好”字,“你去办吧。” “是。” …… 莉娜走后,华光才敢低头。 “放肆。” 元柚取掉了面具,禁欲的银面背后藏着吻痕与牙印。 她顶着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说:“属下是在赔罪。” 才挨过收拾的人软得不行,身体软,声音也软。 华光被她盯得麻劲儿直往背上窜,索性解开了腰带,“你喜欢在这里搞,我成全你。” 元柚知道自己马上就能吃到,红扑扑的脸上绽开笑意。 华光将手插.进元柚的发间,报复般摁住了她的后脑勺,微微扬起脖颈,叹息似的说:“让我检查一下你的功课,看看到底有没有进步。” 元柚陷在一片潮湿里,华光压得太紧,她不动,要挨打,她动了,笨口拙舌的,又喝不过来,在轻微的窒息里被呛得发抖。 须臾,她轻轻拍了拍华光的手,跟小狗求饶似的,呜咽了两声。 华光呼吸微颤,重新拿起书,“我今晚要看完这本,我什么时候休息,你什么时候才能停。” 元柚“呜”了一声。 就算华光的弱点近在咫尺,她也没有胆子咬,只能乖乖伺候。 …… 莉娜回到庄园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她刚推开房门,就看到黛尔被一个女人压在床上。 !? 第43章 警告 月色冰凉,朦胧的光影里,黛尔躺在床上,长发散落,面色微红,正闭着眼睛。 而另一个女人俯身贴得很近,正在轻轻抚摸黛尔鬓角的发丝,另一只手则暧昧地贴着她的心口。 莉娜呼吸骤然停滞,血气直冲头顶,冷声道:“你在干什么?!” 女人动作一顿,随后缓缓地转过了脑袋。 月光落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的五官。 莉娜瞪大了眼眸。 怎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也有个冒牌货!? 莉娜凝神盯着她。 女人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更加张扬,也更加从容,她把玩着黛尔的头发,眉梢眼角浸润着成熟的诱惑。 莉娜问:“你是谁?” 女人不答反问:“你不是忙着去挣你的前途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莉娜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她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靠近她!给我让开!” 女人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她依言起身,说:“她是你的*?可我并没有感觉到你的关心啊,在你心里,还是前途更加重要吧。” “我没有!”莉娜立刻反驳,齿间挤出怒音,“我要一个好前途,就是为了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女人嗤笑出声,尾音里带着轻飘飘的讽刺,“莉娜,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你究竟是心理扭曲、欲壑难填,还是为了她,你自己清楚。” 血液涌上脸颊,莉娜浑身发烫,眼神逐渐冷下来,说:“为了自己的前途有错吗?为了不重蹈覆辙,不再被人随意践踏,有错吗?” “没有错。” 女人回答得很干脆,但唇角的笑容倏然敛去,目光也变得锋利如刀,“但你不该冷落你的爱人,如果你没有能力平衡你的前途和你的爱情,你就该学会舍弃。” “我什么时候冷落她了……”莉娜的狡辩脱口而出,但说到一半,就底气不足了。 她的确冷落了。 不止一次。 女人环抱双手,走到她面前,“你知不知道,她发烧了?晚餐只喝了小半碗汤,一点主食都没有吃。” 女人顿了顿,一把揪住莉娜的领口。 “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你心里很清楚,她不会怪你,别说冷落她十次,就算是二十次、五十次!她也会包容你,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把她的等待和忍耐当作理所当然!” “发烧……”莉娜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黛尔的脸上,终于发现了细微的异常: 泛红的脸颊、微蹙的眉头、急促的呼吸…… 原来是因为生病了。 莉娜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所有理直气壮的争辩都卡住了。 她甚至忘记了挣扎。 女人将她甩开,说:“莉娜,不要挥霍爱人的包容,不要忘记你曾经多么珍视这份感情,外面的诱惑有很多,永远有更好的人,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心。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莉娜被她推得一踉跄,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所有的怒火都在一瞬间熄灭。 “我……你?你是以后的我?” “钱很重要,权力很重要,前途更是不能放弃,但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一个成年人,爱情不是儿戏,既然决定了要和她在一起,你就要平衡好你的爱情和前途。” 女人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话间满目痛色。 “别扯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伪装深情,你要为了爱情飞蛾扑火,我不会骂你蠢,你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薄情人,我尊重你,但你既要又要,还妄想对方一直包容,我掐死你!如果你给不了她爱,同样有更好的人来爱她,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好自为之!” 莉娜被训得浑身颤抖,她低下头深呼吸,再抬眼时,房间里暗下来,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师?!” 莉娜冲到床边,冷冰冰的床上根本没有人。 恰在此时,黛尔推门而入,走廊上的光照亮了她笑盈盈的脸。 暖黄色的光影驱散了房间里的阴冷。 “我看到马车了,一猜就知道是你回来了,这是刚刚热好的排骨汤,我专门加了点枸杞和生姜,你这段时间辛苦,天气又冷,喝了好驱驱寒。”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关心,几乎每天都会听到,莉娜却莫名红了眼眶。 她接过汤碗,两颗豆大的泪珠啪嗒砸进碗里。 “怎么了?”黛尔轻轻捧住她的脸,“怎么哭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莉娜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彻底憋不住了,哽咽道:“对不起……” 她将汤碗放到一旁,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黛尔的脖颈,踮起脚尖,用自己的额头去试探温度。 黛尔顺势搂住她的腰,“没关系,都快好了。” “怎么不告诉我?”莉娜心中酸涩。 “不想让你担心,我知道你忙。”黛尔抹掉莉娜脸颊上的泪水,柔声说:“我身体很好的,不要牵挂我……唔?!” 命脉突然被人咬住,黛尔下意识想挣扎,却被毛绒长耳捆住了手。 幻象中发生的一切都让莉娜胆战心惊。 她不可能放弃黛尔! 更不可能让黛尔选择别人! 莉娜第无数次生出了霸占黛尔的想法。 她要标记黛尔! 她要黛尔完全归自己所有! “宝贝……”突如其来的强势让黛尔无所适从,她背靠着门板,才没有被兔子直接摁倒。 早春第一支粉玫瑰被垂耳兔咬成了深红色。 莉娜摸上自己的牙印,说:“你只能是我的。” 黛尔被她抵在门板上,退无可退,“我是你的。” “千万别离开我。”莉娜指腹用力,碾上了泛红的肌肤,“求你。” 最后两个字不像央求,像警告。 黛尔疼得轻轻吸气,两条腿莫名软了,她乖乖点头。 “不会离开的。” 听到黛尔的承诺,莉娜才恢复乖巧的模样,“我爱你。” 黛尔脖颈隐隐作痛,回话比理智来得更快,就像被调.教好了似的,“我也爱你。” …… “你怎么来了?” 海娅放下医疗箱,拍了拍肩膀上的碎雪,“又到复诊的时间了。” “哦。”莉娜坐在床边,瞄了她一眼,说:“你……你这个脸色怎么这么憔悴?” “有吗?”海娅摸上自己的脸颊。 “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海娅眼神闪躲,“外面下大雪了,可能是冻的吧。” 她抬手间,袖管里露出了半截纱布。 第68章 莉娜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说破。 “手给我。”海娅搭上她的手腕,“你心火有点旺啊。” “嗯……” “欲望太重,好辛苦的。”海娅说。 “最好的放下就是得到,最快的祛魅就是拥有。”莉娜盯着她,“不是吗?” “年纪不大,一套一套的。”海娅揉了把她的脑袋,“我去糊弄你老师了,再有下次,我一定敲诈你五十万英镑。” 莉娜竖起耳朵,比划出手枪的模样,从背后“击毙”她。 “biu——” *** 幽暗的街角,一道黑影在墙上刷满浆糊,“啪啪”几声,拍上了黄底红字的传单,上面赫然写着十六个大字: 主神垂目,圣女现世,公主继位,国运永昌。 流言如同德州大陆上挥之不去的浓雾,悄无声息地透进了王室厚重的宫墙。 这些声音,起初还只是模糊的耳语,但渐渐汇聚成喧嚣的潮声,终于直抵国王的耳畔。 年近五旬的男人枯坐在王位上,面色阴沉至极。 在他的面前,有两封异国求娶的国书。 一封来自东邻国,字字句句不离边城,野心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令人忌惮,也让人厌烦。 另一封来自西邻国,除了要求尽快完婚,并未要地要钱。 国王反复摩挲着来自西邻国的国书,祖辈的鲜血曾染红了双方交界的土地,世代相传的仇恨不允许他将女儿嫁过去。 他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他攥紧拳头,又看向来自东邻国的国书。 送城池,放弃自己的子民,不仅会引起内乱,他的名声也完蛋了。 历史会如何书写他? 国王取下王冠,炫彩宝石倒映出他紧蹙的眉头,他看着里面的自己,恍然间看到了华光的脸。 大公主…… 他第一个女儿。 在一众公主王子中,与他最为相似。 聪颖伶俐,有见识,有手段。 只可惜…… 国王将王冠扔到桌上,“可惜是个女孩!” 拥护华光上位的声音日渐高涨,他不能再犹豫了。 和自己的百年名声、王位安定相比,对不起列祖列宗,算什么? 国王一把抓起来自西邻国的国书,动作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必须把华光扔出去,才能断送她上位的可能! 为了保住身下这把王座,即便是将亲生女儿推入世仇的怀抱,也在所不惜! 骨肉至亲? 一颗碍眼的棋子罢了。 宫殿深处,厚重的帷幕挡住了一扇不起眼的窄门,门后,是一间昏黑的暗室。 华光静立其中,从窄门的缝隙间盯着国王,盯着自己父亲的一举一动。 她冰冷的眼眸里了无波澜,在看到国王拿起西邻国国书的那一刻,她唇角极其缓慢地抽动了一下。 她想笑。 因为一切尽在掌握,看似绝望的远嫁联姻,不过是金蝉脱壳的缓兵之计。 她会找到祖母留下的军队,然后杀回来,风风光光地走上王位。 但她笑不出来。 她又一次亲眼目睹了至亲的算计与背叛。 她曾经无比渴望得到的父爱与母爱,永远也得不到了。 华光站在暗室之中,深吸一口气。 最后一点心软与期待被杀干净了。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顾念骨肉亲情了,谁挡她的青云路,她就砍掉谁的头。 元柚见华光出来,急忙迎上去,“殿下。” 华光冷着脸,道:“告诉莉娜,明天就可以停止造势了,她做事利落,我喜欢,把南方上贡的红宝石赏给她。” “是。” *** 教堂里插满了圣教旗帜,信徒们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 他们虔诚地趴在地上,不敢亵渎近在眼前的圣女。 女孩裹着圣袍,雪白柔软的衣料在烛火下泛出珍珠一般的光泽,她的头发被高束于头顶,纤细的脖颈暴露在外,那块鲜红色的胎记也展现在信徒面前。 她就是莉娜包装出来的圣女。 这场舆论最重要的推手。 莉娜牵着女孩,她身上披着宽大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冷漠到极点的眼神。 她瞧着跪在脚下的信徒们,眼神中恨意翻涌。 一群蠢货。 一群疯子。 她知道这里很多人都是被洗脑的,但她还是将对圣教的仇恨转移到了这群人身上,她知道这些被煽动的人离开教堂会在街坊邻里之间胡说八道,也知道国王要遏制舆论,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但她还是没有停止煽动。 都去死吧。 莉娜站在高台上,看他们犹如看棋子。 这群人,不过是她讨公主欢心的垫脚石。 莉娜高举右手,清亮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圣教那一套东西,她用起来太顺手了。 “主神在上!” 她的声音犹如火星落入干草丛,人群瞬间被点燃,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潮声。 “主神在上——” “公主继位——” “国运永昌——” 声浪仿佛震得整座教堂都在摇晃,信徒们抬起头,神色癫狂。 “拥护主神!” “拥护圣女!” 他们嘶吼着,恨不得将自己的胸膛撕开,把心脏都掏给主神。 莉娜缓缓放下手,牵着女孩走下了高台,厚重的大门将狂热的嘶吼关在教堂里。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莉娜坐上马车,将斗篷摘下来,刚刚还锋芒毕露的人,此刻面对身边的女孩,迅速变得温柔。 她将几块裹满糖霜的姜饼人递给女孩,“饿了吧,先垫垫肚子,站得累不累啊?” 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就着莉娜的手,小口咬着姜饼人,在尝到糖霜的那一刻,满足地眯起眼睛,“不累,姐姐,才站了五分钟而已。” 她眼神明亮,两颊红扑扑的,“我喜欢跟姐姐出来玩。” “回家吧。”莉娜摸了摸她的脑袋,“还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吗?” “记得。”女孩捧着姜饼人,“不告诉姐姐的主人。” “没错。” 莉娜望着马车外的风景,将一切的算计都藏进了心底。 …… 庄园里很安静,莉娜刚牵着女孩走进大厅,就撞见了黛尔。 “老……主人。” 莉娜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 她完全没注意到女孩红润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刚刚在马车里的活泼劲儿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里只剩下浓重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黛尔看得眉心轻蹙。 她转向莉娜,“你今天是带她去公园玩的吗?” 莉娜喉间滚动,不答反问,“怎么了?” “我去了公园,找了三圈都没有找到你们。”黛尔语气平静,“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莉娜避开了她的眼神,说:“我只是让她配合我而已。” “看看她的脸色。”黛尔说:“看她累成什么样了。” 莉娜疑惑地低下头,然后惊呆了。 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还红光满面的吗? 她根本没有让女孩劳累啊! 莉娜招呼人将女孩领走,才说:“老师,她刚刚精神还很好的……” “为什么要骗我?” 黛尔打断了她的话。 “我……”莉娜欲言又止。 “因为你也知道你的做法不光彩!”黛尔稍稍拔高了音量,“她才多大啊?你让她站在几百号人的面前,感受那种狂热的氛围!?她还是个孩子,这会影响她的。” 莉娜怔在原地,一时接不上话。 黛尔继续说:“那是政治,不是游乐场,不要把一个无辜的小孩子牵扯进去。”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没有压垮莉娜,但最亲近之人的指责却让她顿时觉得心累,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直接将她的理智拍散。 “她说了她不怕!我也一路都牵着她护着她!我给她准备了吃的喝的,我没有亏待她!”莉娜的声音也拔高了,“我比她累多了!你为什么不关心我?为什么你只看到她累,却看不到我呢?” 黛尔看着莉娜微微颤抖的身体,又忍不住心软,她语重心长地劝:“你的累是你选的,她的累是你强加的!你要把所有人都变成你的棋子,才肯罢休吗!” “她本就来历不明,我花钱养着她,不要她干活,给她好吃好喝的供着,我用她一下,有什么错!”莉娜气得口不择言,“还是说,你就是喜欢那种惨兮兮的女孩啊!” “你!” 第44章 怄气 干柴在壁炉里噼噼啪啪地燃烧,黛尔站在晦暗的光线里,深吸一口气说:“我没有,我从始至终,喜欢的人只有你,就是因为喜欢,我才不想看着你走上一条歪路。” 第69章 莉娜将斗篷摔在沙发上,整个人跟着窝进去,她环抱双手,完全进入了防御状态。 黛尔又说:“你把那个孩子牵扯进来,是对的吗?如果你真的坦坦荡荡,又为什么要瞒着我?” 莉娜气急,说:“我说过了,她来历不明,我没有把她丢出去,已经是仁至义尽!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我没有功夫,也没有兴趣去探究她是好人,还是坏人!要住在我的房子里,就得听我的话!” 最后一句话太强势,黛尔眸光震颤,在这一刻觉得莉娜变得好陌生。 “更何况,我没有强迫她,我征求了她的意见,她也同意了,我做错了什么?”莉娜反问。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圣教那一套东西的煽动性太强了,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被影响?”黛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只看到一个孩子被你当成了工具!” “……”莉娜没有接话。 黛尔又说:“万一她因此留下心理阴影,万一她因此迷恋上圣教,你可以为她的一生负责吗?我再问你,凡事总要做干净吧,等你计划结束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让她活着?万一她把真相说出来,怎么办?杀了她?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莉娜咬紧了齿根,依旧保持沉默。 “你没有想过,你心里只剩下成功,你迫切地想要向华光证明你的能力!你迫切地想要往上爬!你……” “对!”压抑到极点的莉娜直接吼出声,“你说得对!我就是想往上爬!从前的日子,我受够了!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他们的嘲笑和辱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鞭子和拳头又会落在我的身上!我真的怕了!我就是想要权力,我要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我!” 火光映亮了她眸中翻涌的恨意,“你根本就不懂我有多痛苦!你根本就不懂!” “我没有轻视你的痛苦!我真的只是担心你!你不能变成权力的傀儡!你知道吗!人不能只在乎成功,不在乎手段吧!好,我当你今天没有过界,那下一次呢?下一次会是什么?” 黛尔满目痛色。 “栽赃陷害?杀人放火?还是更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步步妥协,一次次麻痹自己这是‘必要’的,是往上爬的手段而已!然后彻底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政治机器,变得面目全非!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这就是我想要的!”莉娜直接顶了回去,“我恨不得我没有感情!这样我就不会再痛了!我想死啊!你知道吗!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我管他们的死活!都去死吧!” 大厅里回荡着她的怒吼,然后陷入更深的死寂。 黛尔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来呵护的小兔子,突然觉得很失败。 她根本就没有将人养好。 根本没有! 黛尔的肩膀垮了下去,所有的愤怒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她站起来,声音变得很轻,“如果我不在乎你,如果我不爱你,我今天根本不会站在这里说这些话,我管你变成什么鬼样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大厅迅速安静下来,暗色里只剩下压抑的,带着哽咽的抽泣。 …… 庄园里的时间陡然变得很漫长。 自从那夜争吵过后,两个人就开始冷战,只要共处一室,空气就会瞬间凝滞。 莉娜时隔五天,终于回家吃饭,她走进餐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桌上的黛尔。 她脚步一顿,径直走到离得最远的对角,哐当一声拉开椅子,故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没有人说话。 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迪丽斯端着一碗汤,狗狗祟祟地溜到莉娜身边。 鲦鱼蔬菜浓汤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莉娜握着勺子的手顿住。 熟悉的味道。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这汤做起来费时间,中午能喝上,只能说明,做汤的人一早就起来准备了。 莉娜看了迪丽斯一眼。 迪丽斯冲着黛尔的方向疯狂挤眼。 没错!就是淑女做的!和好吧!小姐! 莉娜喉头滚动了一下,视线穿过餐桌,直直望向对面。 黛尔正低头切着一块牛肉,对她灼热的目光视若无睹。 莉娜看了几秒,轻轻“哼”了一声,拿起勺子狠狠喝了两口汤。 不好喝。 好苦。 …… 傍晚时分,黛尔刚走到房门口,就发现地毯上摆着一颗红宝石。 她弯腰捡起来,分量沉甸甸的,成色也是极品,就算对上走廊里昏暗的光,宝石内部依旧流转着炫目的火彩,纯净到没有一丝杂絮。 价值不菲。 不。 应该是价值连城。 黛尔摩挲着宝石。 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两眼,进门就放下了。 黛尔心里堵得慌,她趴在床上,趴在莉娜的位置上。 垂耳兔的味道已经消失了,但她泛红的眸子一直在眼前晃。 莉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为了在公主面前得脸,真能狠下心将一个小孩牵扯到算计之中,那孩子刚进门的时候,脸色煞白,疲惫又恐惧,显然是累着了,吓着了…… 权力迷人,也让人迷失,多少人一头扎进去就身不由己了。 心冷了,手也脏了。 当局者迷,但旁观者清,黛尔已经感受到了莉娜的迷醉,她想把人拉回来。 她怕自己鲜活明媚的爱人最后也变成一具只剩下算计的空壳。 真的怕极了。 黛尔看向摆在桌上的红宝石,半晌,心中又生起一个念头。 可是…… 莉娜真是那么冷心冷情的人吗? 她终于开始仔细回想莉娜的话,兔球委屈又愤懑的眼神,不像是装的。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岔了? 当时乱哄哄的,她只看到了女孩惨白的脸色,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莉娜的狠心,却忽略了她的解释…… 那女孩是关键。 黛尔猛地坐起身,直接冲去了女孩的房间。 她必须问清楚! …… 书房里点了一盏小灯。 莉娜蜷缩在床上,尽管盖了三层被子,她也觉得浑身发冷。 这五天,她过得简直度日如年。 她怄着一口气,不跟黛尔拥抱,甚至不跟她讲话。 每天,她只允许自己看黛尔三眼。 只能看三眼。 可是才怄了五天,她就怄不下去了。 她没法安心看书,纸页上的字会乱跳,她也没法安心吃饭,胃里一直很痛。 一旦闲下来,她就变得精神恍惚,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拼命地干活,干到浑身冷汗,吓得华光以为她要死掉了,强制将她送回了庄园。 那夜的争吵,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她知道黛尔怕什么。 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爱人万劫不复。 她可以理解。 可是,她心里就是怄着一口气,她觉得黛尔不懂她的痛苦,明明是最亲近的人,怎么就不懂她呢?! 但她又想起来,在这场争吵之前,她从未将自己的阴暗面展现出来,黛尔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完全猜透她的心思。 怄到最后,一口气也散了。 莉娜只剩下后悔。 她太口不择言了。 她不该将那些阴暗暴戾的心思宣之于口! 黛尔会讨厌她吗? 或许,黛尔会觉得她恶心。 莉娜不敢这样揣测。 但这个念头日益清晰,她只要想起来,就会陷入无边无际的恐惧。 黛尔会离开她。 一定会。 莉娜捂住自己的肚子,又开始绞痛了。 她好害怕。 脱掉那身华丽的宫装,褪去王室宗教院的光环,她还是那只遍体鳞伤的兔子。 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甚至病得更重了。 莉娜抱着自己,眼泪突然失控了。 真可笑。 她一直在祈求被爱。 从前是祈求赫尔特,后来是祈求黛尔。 她一直在害怕被抛弃。 一直。 莉娜在这个瞬间,突然觉得很厌烦。 爱来爱去的,真烦! 她上一秒告诉自己—— 再也不要爱! 下一秒,她又瞄见黛尔给她做的新睡衣。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她需要爱啊…… 她真的需要。 莉娜望着天花板,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浮现的,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黛尔没有做错任何。 错的是她自己,她应该藏好自己那些阴暗的心思,她应该更乖巧,应该…… 可是,真正的自己不值得被爱吗? 第70章 莉娜脑中淆乱。 委屈、无助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她至今不明白,女孩的脸色为什么会在进门的时候变得那么糟糕…… 她真的没想欺负那孩子!她一路上都在照顾她呀!怎么到了老师眼里,她就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血之徒了? “如果我不爱你,我才不会管你!” 黛尔离开的背影又一次刺痛了莉娜。 她不想再纠结了,也不想再怄下去了。 就当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吧。 她不能失去老师,绝对不能! 她得向黛尔道歉,还得告诉她,自己不是冷心冷情的坏蛋! 莉娜猛地坐起身,她想到: 光靠自己一张嘴,黛尔正在气头上,肯定不信,唯一的证人,就是那个女孩,拉着她去跟黛尔解释,解释自己真的没有刻意折磨她,应该就能和好吧…… 莉娜几乎是跌下床的,她胡乱扯出一件衣服裹上,直接冲出了书房。 窗外大雪纷飞,走廊又黑又长,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却感觉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立刻跟老师和好! 立刻! 莉娜急切之余,依旧记得敲门,没有硬闯。 “请进。” 女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莉娜推门而入,说:“你跟我……”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因为女孩此刻正盘腿坐在地板上,唇角挂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笑容,眼神里透出阴邪。 “你?”莉娜隐约觉得这个笑容有点熟悉。 房间里光线昏暗,女孩盯着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姐姐,是想让我告诉你的主人,你没有虐待我,对吗?” 莉娜不禁后退半步。 她一个孩子,怎么会猜到自己的心思? “姐姐希望我用哪张脸皮去解释呢?” 女孩话音刚落,脸上红润的光泽就瞬间褪去,眨眼变成一片苍白,甚至连眼神也变得涣散。 光是瞧着就给人一种疲惫不堪的感觉。 女孩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气若游丝地问:“姐姐,喜欢这张脸皮吗?” 莉娜恍然大悟,“你耍我!我分明给了你好吃好喝的!你还故意在她面前装出这副惨样!搞得像我虐待了你一样!” 女孩歪着头,努力模仿着无助和恐惧,“姐姐,你好凶啊……哈哈哈!她一定觉得你虐待我了,对吗?” 她顿了顿,脸上那虚弱的表情猛地一收,转而露出了一个无比恶劣的笑。 与此同时,房间的窗户在没有起风的情况下,怦然关上。 “莉娜,我说过,我要把你们的生活,搅的一团乱!谁也别想好过!” ! 是冒牌货! 女孩缓缓站起身,脸上的五官渐渐变得和黛尔一模一样。 “没错,就是我……” “莉娜……我来找你了……” “莉娜……我要毁了你……毁了你们……” 莉娜只觉得毛骨悚然,她还没做出反应,眼前的“女孩”突然跌坐在地,大喊道:“别杀我!姐姐!求求你!不要杀我!我错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黛尔闯了进来。 “姐姐!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去解释!别杀我——” 莉娜刚想开口,忽然感觉掌心一重,她低下头。 发现手里莫名其妙多出了一把刀! / “我没有办法将自己阴暗的一面展露给最亲近的人,我不想让黛尔看见我的算计与狠毒,我怕她会嫌弃我、讨厌我,人都喜欢花团锦簇,喜欢明媚阳光,没有人会青睐一片阴云。” “我知道她心疼我,怕我走上邪路,但她越是珍惜我,我越是觉得惶恐,我怕她有一天就不爱我了,我怕她有一天会离我而去,我必须要留住她!” “我要怎样才能留住她?用感情来维系?太苍白了,我不能承担失去她的结果,所以我必须用最保险的方式!我要客观上囚禁她的脚步!让她只能属于我!说来说去,我还是需要钱,需要权力!” “谁也阻拦不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牺牲!我才不要回头!” “我可以为了留住她而妥协,我可以让步,我可以是任何她喜欢的模样,她要我穿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衣服,她不要我穿,那我就不穿,她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折腾我都行,我不会拒绝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乖乖留在我的身边,如果她动了离开的心思……” 第45章 航海 门是被撞开的。 上一秒,黛尔清晰地听到五个字—— 姐姐,别杀我! 她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猛地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的景象在一瞬间定格。 莉娜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刀,女孩跌坐在地毯上,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这就是凶杀现场! 黛尔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莉娜手里的尖刀。 小兔子在做什么?! 莉娜的大脑在门开的刹那,彻底空白了。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全完了! 黛尔肯定听见了女孩的话! 自己手里拿着的刀,就是最好的佐证! 莉娜踉跄着后退半步,然后彻底僵住,耳朵里像塞了一块湿棉花,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极致的惊恐让她四肢发麻,她想立刻扔掉那把该死的匕首。 可她的手指肌肉正在痉挛,她根本无法松开! 该死! 莉娜不敢去看黛尔的眼睛。 里面一定充满了失望。 黛尔不会再要她了…… 她再也不是她的宝贝了…… 莉娜喉咙发紧,连一句最简单的辩解都挤不出来。 黛尔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好在,对莉娜的关心超越了一切。 即便兔子真的是杀人犯,她的心疼也一定比谴责来得更快。 黛尔很快就发觉了莉娜的不对劲。 她脸色煞白,眼里不是要杀人的凶狠,而是快溢出来的绝望。 这不像要杀人,更像被栽赃陷害了。 意识到这一点,黛尔迅速冷静下来。 但女孩没有给她更多反应的时间,开口便带着哭腔,“她、她疯了!她每次带我出去,都不给我饭吃,还、还打我!她不准我告诉你,说要是敢告状,就杀了我……”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折磨,“我刚才只是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就拿起刀……”女孩哽咽着,用恐惧又无助的眼神望着黛尔,“救救我……” 莉娜抖得更加厉害,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你胡说!” 莉娜终于发出了声音,“她在说谎!她说的全是假的!我根本没有!她是冒牌货变的!她想挑拨我们!她想害我!” 她语无伦次,迫切地想向黛尔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了。”黛尔向前挪动一小步,安抚道:“无论什么事,先把刀放下,太危险了……” “我不放!”莉娜尖叫着拒绝,黛尔让她放下刀的举动,在她看来,就是不信任。* 她现在在黛尔眼里,是一个需要放下武器的危险分子! 莉娜完全崩溃了! 恐慌和愤怒灼烧着她的理智,莉娜在完全失控的边缘突然划了自己一刀。 鲜血飞溅到地板上,她在尖锐的疼痛中找回了一丝清醒。 仅仅这么一点,就让她找到了破局之法。 “莉娜!”黛尔失声惊呼,“别这样!” 莉娜赤红着眼,表现得更加“失控”,她向黛尔靠近,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信我!你们都别想跑!我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怪物!” 黛尔僵在原地,做好了夺刀的准备。 女孩坐在地毯上,看着即将自相残杀的两个人,眼底闪过一抹邪笑。 对!就是这样!再疯狂一点!再失控一点! 她还在幸灾乐祸,下一秒,已经靠近她的莉娜刀尖一转,直接向她刺来! 这是一个极其快速且冷静的突刺! 一刀见血,毫不犹豫。 莉娜所有的颤抖和癫狂都在她出手的瞬间消失了,她没有像疯子一样胡乱挥刀,也没有朝着致命部位下手,刀尖划出一道极快的冷光,女孩手臂上顿时裂开一条口子。 “啊——” 女孩发出一声短促而真实的痛呼。 与此同时,黛尔整个人剧烈地一颤,在她的手臂上也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刀口。 莉娜抓住时机,将冒牌货受伤,黛尔也会受伤的事情说了出来,以此佐证女孩不是“女孩”。 黛尔瞬间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完全站到了莉娜这边。 冒牌货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臂,脸上的惊恐和柔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毒。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莉娜刚才那副崩溃的样子,全是演给她看的!就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刀! 第71章 “你这个贱人!”冒牌货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直接扑向莉娜的脖颈。 她要直接杀了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黛尔虽然还没明白同步受伤是怎么回事,但在莉娜面临死亡威胁时,她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权衡,甚至忽略了手臂上隐隐作痛的伤口,直接将“女孩”踢开。 冒牌货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挡在莉娜身前,眼神坚定的黛尔。 彻底的失败了!败在这两个人之间那种该死的、无法彻底离间的信任上! 功亏一篑! 冒牌货用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轮流瞪着莉娜和黛尔。 “莉娜!你这个杀人犯!疯子!你不得好死!” “黛尔!你这个蠢货!你护着她?!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还会回来的!你们都不得好死!等着吧!” 骂完,她死死地瞪了她们最后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她们剥皮抽筋,然后,她就凭空消失在房间里。 半晌。 莉娜跌坐在地,她低着头,带着一种刻意剥离情绪的平静,问:“黛尔,如果……如果我今天晚上就是杀人了?你会怎么样?” 黛尔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会怕你?” 莉娜执拗地重复问:“回答我,如果我就是想杀人,怎么办?” 她言语间带着点自毁般的狠劲。 黛尔沉默了。 须臾,她才极其缓慢地开口,“那我可能……不是一个足够高尚的人。” 莉娜的睫毛颤了一下。 黛尔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就算你杀人了……我也还是会爱你。” 莉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黛尔。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而又厚重的爱意。 “你疯了。”莉娜说。 黛尔一步步向她靠近,跪在她的面前,捧起她的脸,“也许吧,也许我真的疯了。” 莉娜说:“你在喜欢一个疯子。” “你是我的宝贝。”黛尔抚摸着她的脸。 “我不是。”莉娜泫然欲泣。 “你不是我的吗?” “我不是宝贝。” 黛尔吻掉她的眼泪,“你是。” “苦吗?”莉娜问。 黛尔将味道渡给她,“尝到了吗?” “只尝到了你的味道。”莉娜说:“好多天了,我都快不记得了。” 她说着,豆大的眼泪掉个不停。 黛尔也跟着湿了眼眶,:“对不起,是我那天太着急了……唔——” 莉娜咬住她,跟她解释,“我都明白,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我不会没有底线的,我不会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 黛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吻够了,她又说:“如果你实在……实在想杀人,控制不住……那你就杀我吧——” “我永远不会怪你。” 莉娜又咬她,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黛尔捏住她的后脖颈,“你的牙印还在呢……” “那不是伤害,那是我的爱。” “太凶残了。” “啊?” “凶残的宝贝,我也喜欢。” *** 送亲队伍离开后,金碧辉煌的大殿陡然变得冷清。 国王枯坐在宝座上,长满老年斑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权杖顶端的红宝石。 他的目光穿过大殿,空洞地定格在铺满红毯的走廊尽头。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的大公主穿着洁白的婚纱,在诸多王室亲眷的簇拥下,从这里离去。 所有人都在称赞这场政治联姻的精明,都在歌颂他的伟大,但此时此刻,他一句也记不起来了,耳畔回荡着的,都是女儿临别时说的话。 华光礼数周全,眼神里却没有温度。 “陛下,作为公主,我将恪守本分,竭力促进两国交好,但作为您的女儿,就此永别。” 父女之缘,从华光踏出大殿的那一刻起,一刀两断。 权杖陡然从台阶上滚落,国王捂住胸口,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来。 他看见五岁的华光趴在花园里看报纸,她能将一整篇晦涩的报道都完完整整地读出来,稚嫩的嗓音昭示着她的早慧。 他看见七岁的华光在下象棋,棋盘边缘堆叠着全优的课程报告。 他还看见十岁的华光在学习骑术,小小的女孩在跑马场上摔得满身青紫,马术教练劝她休息,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不会骑马,就不能率领骑兵冲锋,我是公主,我有责任保护国家!我一定可以学会!” …… 国王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可尘封的记忆很快与现实交叠在一起,粉雕玉琢的小奶团眨眼就变成了锋芒毕露的大公主。 国王摸上自己的王冠,对女儿的怜爱与不舍被杀得干干净净。 恰在此时,王后牵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走进来。 当两条腿各被一个孩子抱住时,国王顿时喜笑颜开。 罢了。 一个女儿,一个有狼子野心的女儿,舍弃就舍弃了! 他还在王座上。 他依然是国王。 只要保住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儿女未来还可以有很多! 国王刚想摸摸两个孩子,传话的侍从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大殿门口,他甚至顾不得礼仪,直接扑倒在红毯之上,声音因为惊惧而嘶哑变形: “陛下!大事不好!华光大公主……大公主的送嫁队伍遇袭!车队被尽数烧毁!大公主……她、她不知所踪!” 壁炉里的干柴突然爆出火星,王后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冻住,国王苍白着脸,彻底软倒在王座上。 他刚才强行压下的情绪——孤独、担忧、忌惮,甚至是悔恨,都伴随着“不知所踪”这四个字再度袭来,瞬间将他吞没。 国王这时才后知后觉。 难怪! 难怪华光这么轻易就将兵权给交出来了! 难道是金蝉脱壳!? “去找!都滚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夜色朦胧,一艘小型货轮行驶在茫茫大海中。 货舱内,灯光随着船身轻轻晃动,暖黄色的光影驱散了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熏火腿肠的味道。 撕衣服的动静和断断续续的闷哼交织在一起。 “别忍。” “痛就叫啊。” “怎么抖成这样?” “……” 元柚坐在床边,脸色惨白,遍布疤痕的手臂上又添两道新伤。 海娅蹲在她面前,满手都是血,看着拔出来的玻璃渣,长舒一口气,“没事了。” 元柚疼得说不出话,站在一旁的华光担忧道:“不会感染吧?” 海娅一边擦手,一边说:“我手上就没有感染过的病人,殿下就放宽心吧。” 她对自己的医术有绝对的自信,也对环境有绝对的挑剔。 “嘶……这鬼地方,火腿肠的味道好浓!熏得我头晕。” 赫尔金斜倚在门框上,“这就是艘走私火腿肠的船啊,不乐意闻这味儿?” 她下巴朝舱门外扬了扬,“跳船呗。” 海娅走到她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 海娅无声道:“揪你尾巴!” 赫尔金屁股一紧,主动把路让了出来。 货舱外的走廊很昏暗,海娅刚走了几步,就被一股冰冷的力量扯进了阴影里。 海娅倒吸一口凉气,抬头对上了奥茉的脸。 “你为什么要上这艘船?为什么要搅进权力之争!你和赫尔金都不让我省心!”奥茉声音压得很低,强忍着怒气。 海娅轻飘飘地说:“我担心赫尔金啊,这趟活儿看起来就不太平,一路上要是没个医师,她受伤了怎么办?” 海娅顿了顿,忽然向前凑近了一点,几乎要碰到奥茉的鼻尖,问:“老师,您追过来,是真的担心我?还是又想咬我了?” 奥茉猛地退开,说:“我只是担心你们,仅此而已。” 气氛沉默了几秒。 海娅忽然笑起来,她凝视着奥茉的脸,说:“今天别咬胳膊了,咬得我都不能给人好好做手术了。” 她说着,直接摸上了上衣纽扣。 擅长缝合的医师,手指灵活,她一颗又一颗,慢条斯理地解着扣子,裹在白色衬衫里的肌肤露出一小片。 “换个地方咬吧。” 奥茉直接别开脸,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她的震惊和慌乱,“你!” 她的声音卡了一下,羞恼道:“你不要发疯!” 奥茉几乎是落荒而逃。 海娅盯着她的背影,脸上那点笑意慢慢淡去。 而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赫尔金也在盯着海娅。 狐狸的眼睛落在了半敞的白衬衫上。 柔软的,白皙的,令人充满遐想。 她隐在阴影里,喉间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第72章 …… 黛尔站在甲板上,望着无垠的大海,想起了疯女人临终之前的叮嘱。 多接触出现在莉娜身边的人,这是毁掉故事的关键。 她已经在接触了,可是,具体该怎么做,才能毁掉这个故事呢? 咸涩的海风吹在脸上,她缩了缩脖颈,下一秒,两只手从背后搂住了她。 “在干嘛?”莉娜说:“我想你了。” “才分开十分钟。”黛尔轻笑。 “十秒钟都不行。”莉娜亲了亲自己留下的“标记”。 黛尔微微瑟缩,说:“你好像很喜欢从背后抱我。” “因为……”莉娜的呼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濡湿了狼耳,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因为这样,您就跑不掉了。” “我不会跑的。”黛尔盯着茫茫海面,“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一定会。 “嗯。”莉娜收紧了手臂。 黛尔,这个回答我很满意,你最好说话算数…… 第46章 沉船 经过一夜的加速行驶,货轮已经完全离开了德州大陆,将追兵远远甩在了身后。 东方的天际泛出柔和的粉彩,朝阳趴在白云上,金色的晨曦笼罩了整片大海。 一切都是如此的宁静祥和,但—— “阿——嚏!” “阿嚏!” 一连串响亮的,此起彼伏的喷嚏声从各个货舱里传出来,像某种抽象的交响乐。 不多时,只听“哐当”一声,东南角的舱门被猛然推开,海娅怒气冲冲地立在门口,一手抓着门框稳住身子,另一只手还捏着皱巴巴的手帕。 她鼻头通红,瓮声瓮气地喊道:“赫尔金!你的火腿肠是不是有毒!阿——嚏——” 她被火腿肠的味道给攻击了! 她一定要把赫尔金这个家伙的尾巴给揪下来! 而被指控的“元凶”对此浑然未觉。 赫尔金系着围裙,正在准备火腿肠盛宴。 黄金火腿肠炒饭,色泽金黄,焦香四溢,已经到了炒制的最后阶段。 三鲜火腿肠米粥在珐琅锅里咕嘟咕嘟地冒泡,玉米粒、青豆以及胡萝卜搭配用黄油煎过的火腿肠一起熬煮,能鲜掉人的眉毛。 配菜是一盘炸出酥香焦壳的火腿肠,上面还淋了小狐狸牌秘制甜辣酱。 赫尔金正在沉浸式做饭,完全没有注意到餐厅外的喷嚏声。 …… 莉娜趴在黛尔心口上,整个人病恹恹的,“主人……” 从没离开过大陆的人陡然出海,一时无法适应。 莉娜前半夜一直梦见成精的火腿肠在追杀她,后半夜吐了两回,但赶路匆忙,本就没吃什么,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于是黛尔就抱着她,莉娜一想吐,她就给揉后心。 “我在。” 主人和老师不一样,前者天然就裹着一层旖旎的颜色,疯狂又迷乱,但不禁忌。 后者就不一样了,黛尔至今不能在床上对“老师”二字脱敏,莉娜只要一喊,她就想向上帝自首。 “火腿肠追过来了吗?”莉娜昏昏沉沉地说。 黛尔被这无厘头的话给逗笑了,她捂着莉娜的后心,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晃着她,“没追过来,半道上让狐狸给吃了。” “……那就好。”莉娜闭上眼睛,脸颊陷在一片柔软里,她知道那是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意识地蹭了许久。 “我要表扬狐狸。” 她的声音闷闷的,黛尔感觉到的刺激也闷闷的。 隔靴搔痒。 她微微仰起头,凌乱的呼吸被蹭得有点藏不住了。 “我要批评兔子。”黛尔抚摸着她的头,“不乖。” 莉娜涩声“嗯”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唔?为什么批评兔子?” 黛尔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她今天在这亲密无间的耳语里推翻了从前的想法。 从里到外,她都敏感极了。 尤其是精神。 不用等到看见爱人的眼泪,光是轻轻的蹙眉,就足以牵动她的神经。 此时此刻,她怀揣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她只想亲亲她。 她只想抱抱她。 她只想永远和她黏在一起。 永远。 黛尔摸过莉娜的耳朵,指尖蹭到了微微汗湿的头发,她说:“为什么批评你?因为我想欺负你。” 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想看到莉娜因为她而泪流满面,高兴的那种。 她喜欢。 但她舍不得,兔球的哼唧天然就是安全词。 “好吧。”莉娜恍然间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她趴在爱人的怀里,好像趴在了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 她不晕了。 也不怕了。 莉娜说:“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的也是真心话。 只有清醒的时候,她才尤其喜欢用敬词。 莉娜总是在情致正盛的时候,喊出“老师”两个字,她是真的因为这个称呼而欢愉,也是真的喜欢看到“应激”的黛尔。 她恶劣地想要扯掉老师身上的道德枷锁。 她们就该撕咬在一起。 何必那么克制? 船身还在轻轻地摇晃,莉娜一边喊晕,一边剥开了身下的柔软。 自从记事起,她的记忆里就没有母亲。 没有人哄过她。 更没有人会给她喂奶。 莉娜又想起了从前的日子,她紧蹙着眉头,咬住了迟到十八年的奶嘴,她一直浸泡在痛苦里,恨意煎熬着她,恐惧无处不在。 她在找妈妈,她在找爱。 她在今天变回了那个脆弱的小女孩,啃咬是孩童的本能,她听到老师泄出了声音。 是痛吗? 不会的。 孩童才会放肆,但她不是孩童了,她只是青出于蓝。 越是不安,越是想吮吸到甜味。 莉娜太难过了,含着奶嘴流泪。 黛尔抹掉莉娜眼睛浸出的泪水,理智和衬衫一起滑落,她今天做了一回妈妈。 …… 西北角的货舱窗户背光,只有一扇方形舷窗能透进天光,海浪拍打着船身,舱里摇晃的光影落在了小床上。 华光蜷缩在被窝里,她卸下了华贵的装饰和精致的妆面,只穿着一件素净的棉质睡衣,通常盘于后脑的发髻也松开了,黑色的长发散乱在枕上。 褪去了平日里的矜贵与疏离,华丽的宫装下是稍显单薄的肩背。 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即使在睡梦中,也蹙着眉,蜷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整个人犹如易碎的琉璃,脆弱得让人心疼。 “唔……” 一声极轻的呜咽从华光唇边逸出,她猛地惊醒,涣散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惊惧,脱口而出,“元柚!” 她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依赖。 正在倒水的元柚闻声回头,她捧着温水走到床边,单膝跪下说:“属下在。” 她脸颊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华光拿过水,又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拉上了床,“病了还折腾什么?” 床下,元柚从来不会反抗她,顺着她的力道跪上了床沿,身形晃了晃才稳住,“照顾殿下,是属下的职责。” 华光没有接话,她探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抚上元柚发烫的脸颊,“你发烧了?” “有点晕。” 元柚下意识偏过头,将脸颊完全送到华光掌心里,像只主动求摸摸的小狗。 她眷恋地在那柔软的掌心里蹭了蹭,片刻猛地回过神,急忙向后一缩,声音发紧,道:“……属下还是下床吧,别把病气过给您。” 华光没有允许她退开,长指下滑,勾住了元柚的衣领,稍稍用力,将人拉回眼前,“是晕船了吧。” 骑士没了那身冰冷的银甲,摸起来只剩下温热与柔软。 “我第一次上船的时候,也晕了许久。” 华光肆无忌惮。 元柚轻轻一颤,耳朵顿时红得滴血,但她没有一丝闪躲,跪在华光面前,全然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可能是吧。” “昨天多亏了你保护我。”华光瞥见她手臂上的伤口,心疼道:“这些年,也多亏有你。” 刚刚睡醒的人,总是更加柔软。 华光毫不吝啬的表白让元柚心头一震,她最受不了金枝玉叶的主子向自己示爱,她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害羞道:“那是属下的职责。” “只是骑士的职责吗?”华光指尖停在她的心口,感受到其下剧烈的震跳。 凌乱又鲜活。 她喜欢逗弄元柚。 元柚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里有忠诚,还有更深沉的情绪,“也是对主人的。” 她顿了顿,将人压倒在床上,耳语道:“……也是对爱人的。” 华光搂过她的腰,笑说:“手伤了还这么不老实?夸你一句就敢放肆?” 第73章 滚烫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元柚一本正经道:“属下还有嘴。” 华光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她侧脸上扇了一下,眸中笑意渐浓:“你又想挨打了是不是?” “坏狗。” 元柚挨了打,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满足似的哼声。 她顺从地翻身躺下,窝在华光身边,毫无保留地露出了最柔软的腹部,“殿下什么时候奖励我?” 她唇角挂着笑。 华光捏住她的脸,“我看你那天还没长记性。” “是啊。” “等你不晕船了再说。” …… 将元柚彻底哄睡后,看着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华光才放下心。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替元柚掖好被角,凝视着爱人那张脸,片刻偷偷落下一个吻,才悄无声息地退出货舱。 湛蓝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整个甲板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海风是干净的咸味,清爽又和煦。 华光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凭栏而立的背影。 黛尔撑在船舷的围栏上,比上一次见面时清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物此刻显得有些空荡。 华光缓步走近,同样倚靠在微凉的栏杆上。 “殿下。”黛尔朝她颔首,“早上好。” “这里的风,比王宫里干净多了。”华光应了她的问好,将目光投向蔚蓝的大海。 黛尔轻轻一笑,不敢随便接话。 华光又说:“你的家族,我派人去查了,目前还没有结果。” “多谢殿下。”黛尔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我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了,想来很快就能记起自己的身世。” “没想到你还是圣教的长老。” 修道院开放日之后,华光就派人去调查了黛尔在教内的身份。 教主之下是十方长老,黛尔就是其中之一。 “刚刚想起来的时候,我也很意外。”黛尔顿了顿,说:“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这几乎是表明站队心意的明牌了。 华光双手交叉在一起,唇角牵起一个很浅的弧度,“互利互惠,才得长久嘛。” 她对黛尔的态度少了几分高高在上。 如果她继位以后,同样无法铲除圣教,那也只能选择合作,圣教长老,她不好明面上撕破脸皮。 “殿下说得是。”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华光猝不及防地问。 黛尔并不意外。 公主想调查她们,易如反掌。 “只怕在这片土地上,不允许。”阳光照得黛尔微微眯起眼。 被太阳晒蓬松的兔子毛,蹭起来很舒服。 黛尔的心思飞到了莉娜身上,兔球夜里没睡好,刚刚好不容易睡熟了,她不能再打扰。 起码今天上午,她都不能吸兔子了! 华光注意到黛尔眼神里的温柔笑意,莞尔道:“很快就允许了。” 很快。 等她统治这片土地,一切的规则都由她说了算! 黛尔刚想恭维两句,做做面子,餐厅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我的毛!” 赫尔金缩在角落里,身上的围裙被海娅扒了,“你纯粹是个混蛋!” “你找什么船不好!找一艘走私火腿肠的船?我的嗅觉被攻击了!”海娅撸起袖子,“我要打你屁股!” 赫尔金捂着两个屁股蛋。 “不行!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怎么不能?你是我拉扯大的!”海娅朝她走近。 赫尔金急中生智,抬手指着餐厅门口,“老师!救我!” 海娅下意识转头。 “打我?没门!”赫尔金冲到门口,撂下狠话……然后,她才发现门被锁了! 她原地石化。 完了! 海娅拍上她的肩膀,将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扯进怀里,“跟你的屁股道别吧!” “嗷——” “嗷——” 赫尔金趴在海娅的腿上,嘴上叫唤着,但是没有挣扎,乖得要命。 她悄悄抓住了海娅的裤脚。 师姐……我们回到小时候吧……我愿意让你打…… *** 太阳一落,大海就变成了黑色。 奥茉独自坐在货舱里,她抚摸水晶球的动作猛然顿住。 毫无征兆地,一幅画面蛮横地闯进她脑海中: 黑黢黢的夜色里凭空出现了一道龙卷风,白天还如绸缎般平静的海面突然扭曲,狂风卷起巨浪,小小的货轮如同一片枯叶,直接被巨浪吞没! 奥茉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她抓起水晶球直接冲出了门。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她刚想喊人,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苍穹,径直劈进大海。 原本还算平稳的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奥茉踉跄半步,慌忙抓住旁边的扶手。 “怎么回事?!” 赫尔金捂着屁股跑出船舱,海娅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去肿药膏。 元柚也护着华光走出船舱。 莉娜被黛尔牵着,脸上还带着茫然。 “看那边!”黛尔视力极佳,率先发现异样,她抬手指向远方的海平面。 七个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道扭曲的、巨大的黑色旋风正以可怕的速度朝着她们的方向扑过来! 它所到之处,海水被狂暴地吸上半空,形成一堵快速移动的墙。 “不好!”奥茉喊道。 这和她算到的一模一样! 这艘货轮要被巨浪吞没了! 第47章 南柯 莉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棕黄色的原木屋顶映入眼帘。 她撑着床铺坐起来,掌心下是干净的,散发着皂香的床单。 海水倒灌进鼻腔的咸涩与冰凉已经消失了,但莉娜的记忆还停留在沉船的前一秒。 她记得黛尔抓紧了她的手,然后巨浪就拍了下来,将货轮斩断成两半,所有人都掉进了深海…… 黛尔呢?! 莉娜一把掀开被子,恰在此时,一个年迈的农妇端着木碗走了进来。 见莉娜醒来,她面上便露出慈祥的笑容,“哦,感谢老天,你总算醒了,孩子。” 农妇将木碗递到莉娜跟前,里面是温热的、散发着醇厚香气的鲜牛奶。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来,喝点这个,会好受些。” “黛……”莉娜没有接碗,急切地抓住农妇的围裙,哑声问:“您还……见到……其他人了吗?她、她在哪?” 农妇了然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说那个和你一起被冲到海滩上的绿眼姑娘?她没事,比你醒得早,说身上黏得难受,去屋后面的小溪了。” 听到黛尔没事,莉娜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整个人几乎软倒回去,长长地颤抖着吁出一口气。 她又问:“您还有见到别的人吗?” 农妇摇摇头,“我只看到你们两个。” 莉娜的心再次悬到半空。 其他人还活着吗? 越是害怕,对黛尔的渴望越浓,莉娜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她需要爱人的拥抱。 莉娜挣扎着下了床,她扶着木墙,稳住了虚浮的脚步,慢慢挪到屋外。 眼前豁然开朗。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色。 她正站在一个农场里,脚下是柔软的土地,远处是连绵的雪山。 金黄色的干草垛散发出阳光晒过的芬芳,整齐堆叠在羊圈附近,被剃光毛的小羊全都趴在角落里生闷气,一只壮实的母鸡领着小鸡仔钻进了绿意盎然的菜地,菜虫吓得缩回了头。 风车静静地矗立在简朴的谷仓后,几头黑白花色的奶牛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小木屋被笼罩在傍晚柔和的光线里,弦月从晚霞里冒出头,准备打卡上班。 灰白色的炊烟袅娜升起,干柴和食物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渲染出最朴实的人间烟火气。 莉娜望着炊烟融入暮色,恍然间浑身一僵,一段记忆径直闯入了她的脑海—— 记忆里的光线变得明亮晃眼。 那应该是一个夏日,客厅外是一片巨大的农场,客厅里,年幼的莉娜穿着一身纯白连衣裙,像只撒欢的小兽在地毯上打滚。 她抓起一块奶油蛋糕,没有吃,而是扔向了沙发。 放眼四周,地毯、家具,甚至是墙壁上都沾满了黏腻的奶油和蛋糕碎屑。 角落里站着三个人,似乎是她的父亲、母亲和姐姐。 他们都手足无措地杵着,对眼前的小魔童无可奈何。 “宝贝,不要扔了,我给你买新的玩具,好不好?” “宝贝,快停下吧……” “宝贝……” 小莉娜反而扔得更起劲了,突然,客厅的光线一暗。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女人,身量欣长,气质冷冽,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面容严肃,墨绿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隐隐散发着寒光。 第74章 原本喧闹的客厅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捣蛋鬼莉娜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停下动作,愣愣地看向门口。 女人什么也没说,无视满地狼藉,径直走到小莉娜面前。 她俯下身,一只手就将还在发愣的女孩拎了起来,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记忆在这里轻轻卡断了,紧接着场景切换到了卧室。 窗外已然不是炎炎夏日。 萧瑟的秋风吹过农场,窗棂外结出了一层冰霜,小莉娜已经出落成了青春少女的模样。 她正偷偷摸摸地享受着一大块冰镇西瓜,又凉又甜,汁水充盈,她吃得眯起眼,两条耳朵都舒服得颤了颤。 吃得正欢,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女人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戒尺,正静静地看着她。 少年莉娜吓了一跳,用来剜西瓜的勺子掉在了地上,她一边擦嘴,一边朝角落里躲,“我……我只吃了一口……” 看着女人走近,她捂住自己的屁股,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我错了……我、我改!” 女人拉过凳子坐下,用戒尺敲了敲自己的腿,“做错事就会有惩罚,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跟你讲过。” 莉娜抓着自己的衣服,“我已经长大了,您不能打我……” “三。” “二”字还没有说出口,莉娜就已经趴到了女人的腿上。 “医生都说了,你不能吃这些生冷的东西。”女人教训道,“十下,自己报数,数错重来,数漏重来,喊叫重来,挣扎重来。*” “是。” 女人的力道不轻,每一下都带着惩戒的意味。 莉娜又羞又痛,刚挨完就哭出了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女人将她扶起来,揽进怀里,哄道:“好了、好了,不打了。肠胃吃坏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每次惩罚过后,她总是要温柔许多。 莉娜抽噎着埋进女人的颈窝,逐渐被那股温柔的香味包裹。 画面再次切换。 小莉娜已经完全长大了,她在马场上飞驰,女人则坐在看台上,一向严肃的人终于展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夸赞。 莉娜跑完一圈,翻身下马,她跑到女人面前,渴望着更多的肯定。 女人伸出手,轻轻拂去了她鬓角的一根草屑,然后…… 就没了其他的动作。 阳光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将一切情绪都晒得浓烈而滚烫。 莉娜直接将人拥进了怀里。 女人挣扎了一下,没能逃开。 莉娜死死箍着她,说:“如果您认为这是错的,那您就惩罚我吧,我愿意挨您的打,但如果您想跑,是绝对不行的。” 她早已不是那个可以被一手拎起来的女孩。 她们之间的感情也早已变质。 …… 农妇吆喝奶牛回屋的声音将莉娜从那段朦胧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那女人不就是黛尔嘛! 难道她跟老师从前是……养成系? 莉娜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她“这辈子”也喜欢挨黛尔的巴掌,难道是被调好的…… 旖旎的心思让莉娜脸颊发烫,心跳也莫名地漏了几拍。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溪边走去。 远远的,她就瞧见一对雪白的耳朵。 仔细一看,像狼耳。 莉娜瞬间警惕。 不好! 有狼! 垂耳兔危矣! 她正要躲起来,忽然看那耳朵抬高了,一张脸露了出来。 黛尔!? 莉娜怔在原地,“老师?” 黛尔循声回头,恍然想起耳朵还在外面,她急中失智,脱口而出,“我是狗!” 莉娜:? *** 元柚喉咙里猛地呛出几口咸涩的海水,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她捂着发痛的胸腔蜷缩起来,好半晌才缓过劲儿。 刺眼的阳光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圈,忍着鼻腔里火烧火燎的溺水感,她艰难地撑起身体,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殿下在哪儿? 她目光焦急地扫过四周,不远处,一个人影俯卧在浅滩边缘,海浪已经漫过了她半截身子。 是华光。 元柚心里一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潮湿的沙滩让她脚步虚软,她跪倒在华光身边,慌乱地将人抓进怀里,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殿下?殿下!” 手里的身体是冰冷的。 “华光!你别吓我!” 华光眼睫颤动,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缝。 “别担心……”她想看清元柚,但眼皮很沉重,刚掀开一条缝,又彻底闭合。 华光再次失去了意识。 “殿下别怕。”元柚抓住她冰凉的手,一边搓,一边贴上自己的脸颊,“我带你离开……” 没有任何犹豫,元柚咬着牙背起华光,朝岛屿内部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元柚实在支撑不住,靠着一颗大树停下来,她将华光放到自己的腿上,不让她接触到地上的泥土。 华光趴在她怀里,半梦半醒间,她的五感突然变得很敏锐。 先是听觉,不知名的鸟儿在丛林深处鸣叫。 华光脑海中的画面急速变化,绿荫丛林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朱红高墙圈出四四方方的权力中心。 御书房外传来几声鸟叫,御书房内,小小的华光被一个身着黑色龙袍的女人抱在怀里,当朝帝王眉目凌厉,不怒自威。 在她的面前是一卷铺开的明黄色绸缎。 女人握着小华光的手,教她用毛笔,在绸缎上落下一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孤。 “孤。”女人轻声说:“这是你要认识的第一个字。” 小华光咯咯笑着,“母亲,我记住了。” “你是孤的长女,生下来便是要君临天下的,等你长大了,这万里江山,兆亿生民,都是你的。” 皇长女华光,生下来就是储君。 “风华绝代,光耀千秋。”女人又落下八个字,“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 “是。” 浮动在大殿里的檀香渐渐被侵入鼻腔的莓果气味取代。 华光的听觉消失,嗅觉变得十分敏感。 甜腻的莓果香气勾起了另一段记忆。 百官身着朝服按品阶端坐,觥筹交错间是丝竹管弦之声,美酒佳肴装点着这场中秋夜宴。 象征着至上皇权的龙椅此刻却成了一个小女孩的玩物。 小华光披着最精致的绫罗,浑身上下的金石珠宝正叮叮当当地响。 粉雕玉琢的奶团子已经穿上了龙纹,她在闹,帝王眼神里则饱含纵容。 这个位置,迟早是华光的,踩一下怎么了? 底下的人群爆发出恰到好处的恭维。 “皇长女身手真是矫健!” “天资非凡,颇有陛下当年英姿!” 华光,生来尊贵。 嗅觉逐渐变淡,呛过海水的口腔泛出苦味,华光眼前的场景也变得阴冷黯淡。 冷风从宫道里穿堂而过。 小华光已是少女模样,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母亲的影子,她穿着贵重的狐裘,正准备前往御书房。 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蜷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穿着黑色劲装,手上抓着影卫所的腰牌。 少年华光走上前,解下自己温暖的狐裘,裹住了那个瑟瑟发抖、遍体鳞伤的小影卫。 “殿下……” 小影卫抬起一张轮廓清秀的脸,腥血染红了她半张脸,但一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养好伤,以后,你跟着我。”华光的声音里还带着孩童的清稚。 “属下……”小影卫挣扎着爬起来,不顾浑身疼痛,用力地磕了一个头,额角抵在冰冷的石板上,“属下遵命!” 呼啸的冷风吹到了猎场上,华光转眼就褪去了青涩,她骑在马上,挽弓搭箭,一箭正中百步外的靶心。 在周围震天的喝彩与恭维声中,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天之骄女,意气风发。 华光随手将马鞭扔给侍从,正要开口,一件干燥温暖的斗篷及时披上了她的肩头。 她微微侧首,一道劲瘦沉默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正细致地为她整理宫装。 “晚上。”华光点到为止。 小影卫褪去了少时的惶恐,变得沉静而专注,她指尖微颤,红着耳朵道:“属下明白。” 五感只剩下触觉。 华光摸到了一片潮湿与黏腻,糟糕的感觉令她烦躁,记忆里的画面也跟着天旋地转。 失控的马车冲下山崖,身穿龙袍的华光正在急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就在她以为自己必将粉身碎骨之际,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 巨大的下坠力几乎将那只手也拽断。 第75章 华光抬起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那张永远跟在她身后的脸。 “殿下别怕,属下豁出这条命,也会保全您的……” “元柚!” 华光惊叫一声,猝然清醒过来。 她抓紧了近在咫尺的人,滚烫的眼泪簌簌而下。 破碎的光影好混乱,她感觉自己的脑子要坏掉了。 皇长女的记忆明明灭灭,朱红高墙、黄金瓦片、母皇教诲、群臣恭维……桩桩件件都是那样真实。 这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元柚从昏睡中惊醒,她看到华光落泪,下意识道:“是不是冷了?还是疼了?” 华光抱紧了她,“不是,我梦到你受伤了。” 元柚轻轻揽住她的腰,“殿下,我没事。” 华光靠在她身上,“你不许离开我。” “是。” *** “你把我吃干抹净了,还瞒着我!”莉娜坐在床上假哭,雷声大雨点小,半天没有挤出一滴眼泪,“还说自己是狗!你明明是白狼!” “我错了。”黛尔站在她面前,两只耳朵耷拉着,“我是担心你害怕……毕竟狼是会吃兔子的……” 莉娜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说:“你玩.弄我!你可恶!” 黛尔搓搓手,“垂耳兔大人,可恶的白狼请求原谅。” 莉娜偷瞄她一眼,瞧着火候恰好,便说:“我可以原谅你,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可以、可以。”黛尔忙不迭答应。 莉娜站起来,说:“把尾巴变出来,让我玩玩。 “啊!”黛尔想拒绝,“我……” 莉娜预判了她,说:“或者,您再当一回奶嘴。” / “后来,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创造我的人——我真正的母亲,她很爱我,她给了我最圆满的人生,幸福两个字贯穿了我的一生,可是,有小偷将我偷走了!它把我偷进它东拼西凑的文字里受罪,害得我遍体鳞伤!害得我在原世界的爱人苦苦寻找!” “谁说角色没有意识?我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我一定会回到自己的世界,我是母亲的宝贝,不是抄袭者笔下没有生命的纸片!休想践踏我的灵魂!我恨小偷!我恨抄袭!” “华光的创造者也很爱她,比‘风华绝代,光耀千秋’这八个字更厚重的,是她母亲的爱,她在原世界是金枝玉叶的储君,是帝王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到了小偷的手里却成了需要步步为营的牺牲品,我想她的创造者看到了,一定也会痛心疾首!” “还有更多的角色在觉醒,我们都是被偷来的!我们要回家!我们真正的母亲在寻找我们!” 【系统提示:小说世界正在崩坏……】 “宝贝们!我们正在维权!我们一定会带你们回家!” 第48章 重复 一只无助的白狼被一只邪恶的垂耳兔抓着尾巴,拽进了草垛里。 “莉娜……”黛尔靠着草垛,“可以了吧。” 莉娜将狼尾缠在手腕上,明知故问,“什么可以了?” 酥痒从尾尖窜上脊骨,黛尔与她对视,胸口微微起伏着。 暮色四合,橘粉天空逐渐变得灰蓝,点点星光从草垛缝隙间漏下来,映亮了莉娜藏在乖巧面具下的坏意。 黛尔不回答上一个问题,“别玩我”这三个字,她说不出口,于是道:“你学坏了。” “可我就跟您这位老师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啊,吃在一起,喝在一起……”莉娜拉了一下尾巴,如愿看到了身前人的轻颤,“睡也在一起,我当然是跟您学的啊。” 她听到了黛尔错乱的呼吸。 因为“老师”这两个字。 “你……”黛尔想说什么,草垛外传来了农妇的呼唤声。 她分神之际,莉娜突然逼近半步,温热的气息带着警告,“老师,不许看别人。” 草垛不是墙,黛尔怕它倒下,退无可退,只能伸手抵住莉娜的肩膀,小声说:“有人来了。” “姑娘们——”农妇喊道:“洗漱完,记得回来吃饭!我烤了香喷喷的土豆!” 莉娜扣住她的手,鼻尖迫近,慢声说:“我知道。” 黛尔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应该推开莉娜的,但鼻尖萦绕着垂耳兔的香气,她又难以自控地变得意乱情迷。 被兔子抓去的尾巴更是让她溃不成军。 窘迫、羞涩还有紧张将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她说:“回去再做。” 不是不做,是回去再做。 莉娜轻笑,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虽然每次都被搞得双眼失焦,但莉娜还是将黛尔的体质摸得清清楚楚。 称霸整个北岛冰原的顶级捕食者,敏感得要命。 到底谁是兔子?还说不定呢。 莉娜不肯放过她,恶劣地说:“我喜欢这里,我想在这里。” 为了通风,草垛被垒成了两米半的正方体,中空且留了一个入口,干草缝隙间还能窥见远方的雪山。 一点儿也不隐蔽。 “不可以。”黛尔顶着一对早已变成淡粉色的狼耳,说:“坏——兔——子——” 莉娜欣然接受,说:“我学坏了,都是您教的,您是不是也要接受惩罚?” 农妇已经走到了草垛旁边,她自言自语,“捡两个鸡蛋回去给孩子们补补。” 鸡窝就在黛尔的背后,隔着一个草垛。 她不敢发出声音,莉娜却故意贴着她的耳朵,逼问:“您该不该罚啊?” 热息打在耳廓里,黛尔扯紧莉娜的衣服,彻底软了双腿。 两人再次对视。 片刻,黛尔看见莉娜的视线下移了。 ! 黛尔立刻如有所感,无声道:“不可以,不——” 莉娜吻住她,空出的那只手还夺走了她喘气的机会。 尾巴、脖颈,包括嘴唇,都在这一刻,不再属于黛尔自己,她换不了气,在窒息中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莉娜。 草垛外的天色越来越暗,黛尔在这昏暗的光影里被莉娜逐步侵占,她短暂地生出了逃跑的想法,但又因为犹豫而错失了时机。 然后就再也逃不掉。 就像她这个人。 她早就失去了离开莉娜的机会。 莉娜很有耐心,她不想很快就将人吃掉,她要这个人记住自己给的感觉。 完全记住。 背后的脚步声刺激着黛尔的神经,旖旎的火花在她脑海中炸开,她掉进了莉娜的陷阱。 贪心的兔子从来没有想过二选一。 “我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只手。”莉娜稍稍退开,被黛尔失神的双眸和鲜红水润的唇瓣刺激出更浑的话,“我都快握不住你了。” 她顿了顿,说:“老师,您不会怪我吧。” 黛尔差点被这一场亲吻要了命,她不敢去推正在身前做坏的手,怕得到更重的惩罚,说:“你……” “我怎么了?”莉娜问。 “你给我等着。”黛尔撂下了一句“狠话”。 莉娜揉捏着只属于自己的奶嘴,说:“好啊。” 她被掌心的柔软安抚到,再次落下的吻要温柔许多。 *** 古堡里充盈着香薰都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光线在这里是奢侈的。 阴冷的石墙上镶嵌着巴掌大的玻璃,太阳升起时,东、西两方的玻璃都需要用厚厚的窗帘遮挡。 石砌壁炉内没有新鲜的干柴,只有冰冷的灰烬。 一切都是冷的。 宽阔的厅堂隐没在暗色里,每一个角落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落地钟在正午十二点敲响。 不多时,旋转楼梯上出现了脚步声。 女人裹在厚重的丝绒长裙里,纯黑面料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但肤色又是一片惨白,如同纸扎人,毫无生气。 旋转楼梯的尽头,跪着一个少女,她低垂着头,脚步声越近,她抖得越厉害。 她穿着吊带长裙,单薄的肩背上全是牙印,最严重的还是脖颈,一个清晰的、深红色的圆形齿痕嵌在血管之上,显然不久前刚刚被刺穿吮吸过,周围的肌肤青青紫紫,没有一处好肉。 女人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停在少女面前。 少女捧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她将头埋得更低,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发颤的声线,说:“主人……请您、请您用汤……” 女人没有开口,而是探出手,一把掐住了少女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少女眼眸中瞬间泛出水光,湿漉漉地泄出无声的哀求。 她好痛。 女人凝视着她,一言不发,指尖暗暗加了几分力道,然后猛地将人扔开。 药碗滚落,汤汁泼洒了一地,浓重的苦味瞬间弥漫开来。 少女吓得爬回去,一边道歉,一边将吊带完全解开。 她不该拒绝。 她不该反抗。 第76章 少女仰起头,将脆弱全部展露在女人面前,她闭上眼睛,颤着声音说:“请您……享用……” 少女被禁锢在女人怀里,巨大的体型差令她无法动弹挣扎,只能承受野蛮的吮吸。 时间变得缓慢而黏稠。 终于,女人松开了手,她轻轻舔去唇角的血珠,在一瞬间容光焕发。 而失去了支撑的少女,则像一只被撕碎玩烂的布娃娃,软倒在地,了无生气。 她蜷缩着,眼泪无意识地滑落,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女人那逶迤的黑色裙摆。 就在这时—— “哐当!” 高墙上的玻璃突然爆开,一道红色的影子随着玻璃渣一同掉了下来。 “唔——” 是一只红色的狐狸,它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骨折了,在一声极其痛苦的呜咽后,红狐狸幻化成了人。 十五、六岁的光景,浑身赤.裸,她抱着受伤的腿,气息微弱,道:“救……救我……求求您……” 女人在几瞬沉默后,径直走向狐狸,她弯下腰,非常温柔地将人打横抱起,甚至还出声轻哄,“别怕,我马上救你。” 女人抱着她,转身就走,却将因为失血而奄奄一息的少女丢在原地。 古堡迅速安静下来,少女趴在地上,砭骨的寒意啃食着她虚弱的身体,她想跟上去一探究竟,却没有起身的力气。 她只能看着女人冷漠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该高兴的,可更深沉的恐慌侵占了她的头脑。 主人不要她了? 这样的猜想似乎成了真。 自从那只狐狸闯进来后,女人再也没有召唤过她。 大多数时间,女人都和狐狸待在一起,她们会拥抱,会一起品尝下午茶,会一起做手工。 她们之间流淌着一种将她彻底排除在外的联结。 又是一夜,女人去了红狐狸的房间。 少女站在走廊拐角处偷听,心脏像被数万根尖针刺穿,那是一种比被吸血更窒息的痛苦。 她宁愿女人像以前一样,冰冷地、粗.暴地索取她的血液,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被彻底遗忘。 被彻底丢弃在角落里…… “别丢下我!” 海娅惊叫着坐起来,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脖颈,光滑的肌肤上没有牙印。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廉价肥皂的气味,狭窄的空间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这是小旅馆的配置。 海娅惊魂未定,梦里的一切太真实,被吸血的感觉让她浑身发麻,更令她后怕的,是奥茉的冷淡。 她注意到躺在身边的赫尔金。 死狐狸! 她又想扇赫尔金的屁股了。 恰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奥茉似乎没有想到海娅已经醒来,两人四目相对。 在片刻的安静后,海娅翻身下床。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奥茉面前,扬起自己的脖颈,轻声说:“老师,您饿了吧。” 奥茉心里一惊,连忙看向躺在床上的赫尔金,说:“你疯了,小金还在呢……” 海娅将门反锁,把奥茉抵在门板上,恶劣道:“这样不刺激吗?” 奥茉的目光难以自控地落在那截雪白的脖颈上。 血。 年轻女人的血。 她想喝。 “不行……”奥茉咬住唇瓣,她伸手去推海娅,“你别闹了。” 海娅抓住她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上,“我没有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躺在床上的赫尔金翻了个身。 奥茉浑身都绷紧了。 和自己的学生在门板上搞来搞去,成何体统!更何况,另一个学生还在旁边…… “海娅。”奥茉直呼大名,“你走开。” 最后三个字戳到了海娅最在意的点,她死死捏住奥茉的手,质问道:“为什么总赶我走,我不怕被您吸血啊,我心甘情愿,在山里那么多年,都是我陪着您,您难道不明白我的心吗……” “你闭嘴。”奥茉打断了她的话,满眼痛色,“混账。” 海娅直接摸上了她的腰,“对,我就是混账。” “不要……” 就在一切即将失控时,赫尔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我的火腿肠!”她大喊一声,仿佛痛到肝肠寸断,“火腿肠啊!” 海娅一瞬间找回理智,奥茉顺势将她推开,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醒了?有没有不舒服?” 奥茉故作镇定地走到赫尔金面前,泛红的耳朵尚未褪色。 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 “没事。”赫尔金仿佛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微妙的气氛,说:“我们这是在哪里?” 奥茉抬手按了按眉心,说:“沉船来得太快了,同时带着两个人进行长距离瞬移,又太耗费精力……” 她看了一眼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指尖,“后来就失控了,我们都掉进了海里,幸好被冲到了岸上,你们都晕过去了,我就找了最近的这家旅馆。” 海娅指尖还残留着奥茉侧腰的温度。 她摩挲着手指,说:“那您下次就别带我了,直接带她走呗……管我干什么……” 奥茉霍然转头,侧腰被人捏住的感觉,依旧无比清晰。 她想说什么,赫尔金抢先爬起来,她赤脚跨到门边,一把握住了海娅的手,“别胡说!我们三个当然要在一起啦!” 海娅盯着她,暖意笼上心头,她变扭道:“还没跟你算完火腿肠的账呢!我鼻子现在还堵着!” 赫尔金捂着屁股,“老师!救我!” *** 四面环海的小岛上有一个非常热闹的中心广场,四周环绕着商铺,夜色一上,玻璃橱窗里就亮起了灯。 熏肉瓜果,布料杂货,应有尽有。 空气中弥漫着烤栗子的甜香,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在喷泉边追逐嬉笑,黛尔牵着莉娜的手,说:“我闻到火腿肠的味道了,如果赫尔金她们也在岛上,一定会靠近火腿肠。” 莉娜瞄了眼她脖颈上的牙印,心虚地摸了摸耳朵。 下次要轻点标记了…… 两人刚走出小巷就差点撞上东边来的行人。 “哎呦——” 低呼声同时响起。 “哦!抱歉!”黛尔下意识致歉。 对面人也说:“请原谅,我们没……” 空气突然安静,然后—— 四目相对。 “元柚大人!” “黛尔长老!” 莉娜也认出站在一旁的华光,“殿下!” 四个人的面上都展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再度见面的欣喜。 华光伸手摸了摸莉娜的脑袋,“还好你们都活着。” 莉娜问:“殿下准备去哪里?” 元柚接话道:“听说前面有卖火腿肠的,我们打算去碰碰运气,想着万一能遇到你们……” “我们也是。”黛尔说:“一起过去吧。” 四个人还没靠近卖火腿肠的商铺,就听到: “用这个松木熏出来不行,得用苹果木熏,熏到第一层油流干了,火候刚刚好,然后封起来,摆在通风的地方,要吃的时候用雪水这么轻轻地一擦,然后往热油里一丢,香味儿呲一下就出来了……” 赫尔金坐在商铺门口分享制作火腿肠的经验,奥茉和海娅等在旁边,但两个人相距甚远。 “姑姑!” 莉娜率先开口。 赫尔金一怔,循声回头,只见四个人都完完整整地站在面前。 “哦!”她弹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火腿肠!” 团队重新汇合,不再需要更多言语,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七个人之间流淌。 …… 翌日正午。 一行人走上了雪山,元柚手里拿着地图,走在最前面,华光和莉娜次之,黛尔落后兔球半步,在后面护着她。 海娅和奥茉步调一致,但中间塞了个赫尔金。 “你觉不觉得这场海难很奇怪?”华光说:“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这座小岛,如果坐船,起码还要三天才能上岛,但是现在提前了……那么远的距离,我们七个人都被准确地冲上了岛,还都活着。” “是的,太巧合了。”莉娜点头,又问:“殿下,吉拉女王给您留的军队是在这个岛上吗?可是我瞧着,这个岛并不大呀。” 言外之意就是,装不下太多人。 “祖母的信上说,按照地图的指引就能找到一个无名陵墓,唤醒军队的秘密就藏在里面。” “陵墓?!”海娅职业病发作,说:“一会儿进去之前,大家都来我这儿领口罩,免得有毒气。” “行。” 山道蜿蜒,枯树枝丫上挂着毛茸茸的雪凇,地面上的积雪有两、三厘米,踩上去嘎吱作响,人群沉默地走了一段时间,莉娜突然顿住脚,她转头问赫尔金,“姑姑,您当初是怎么知道我的?” 第77章 赫尔金呼出一口白气,转眼,白气就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成一团雾,她说:“我做了个梦,梦到赫尔特,还梦到了你,醒来就收到了一封信,说你有危险,让我来救你。” “梦?”莉娜也想起了自己那个关于农场,关于戒尺,关于师生的梦。 海娅和华光同样心里咯噔一下。 梦里的场景太真实,就像在哪儿经历过…… 可仔细一想,从小到大,又找不到这段记忆。 见鬼。 第49章 愿望 “是啊,我梦到一只小兔子躲在床底下发抖,还叫我姑姑。”赫尔金回忆道:“虽然我从前一直生活在山上,但十岁以前的记忆,我都没有了,我醒来又收到了一封求救信,上面写着‘姑姑救我!’,我怕是你给我托梦……嗷!” 海娅揍了她屁股一下,“死人才托梦,说什么呢?” 赫尔金本该窜到奥茉身边求保护,但她这次没有,还是挤在两人中间。 哪怕屁股蛋子已经遭殃。 莉娜摸了摸被风雪吹红的鼻尖,问:“您有查过信是谁给的吗?” 黛尔将手插进莉娜的兜里,两个人悄悄十指相扣了。 赫尔金说:“我早上收到信,直接就来了,根本没时间等人去查,我怕你被人欺负。” 黛尔心想: 现在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莉娜微微一笑,“谢谢姑姑。” 她嘴上认了赫尔金,可心里的疑惑依旧存在。 从前,她没有问过赫尔金的年纪,后来,她听赫尔金叫海娅师姐,这说明赫尔金还不到三十,那么赫尔特就大她整整二十岁。 问题就在这二十年,赫尔特十岁的时候,双亲就去世了! 赫尔金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莉娜不禁猜想,也许,赫尔金也和自己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而那封书信的目的,是为了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莉娜想着,思绪便飞走了,直到指尖被轻轻掐了一下,她才回过神。 黛尔的手在她兜里做坏。 莉娜前后都是人,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忍着。 为了实用,黛尔给她做的长裤都有比较深的兜,探进去,什么都能装,也什么都能摸。 莉娜感觉那只手要往上,往里钻,她一把捏住黛尔的胳膊,两只耳朵绕到脸前模仿双手合十的动作拜了拜。 求你。 黛尔停下了,抽手之前在她大腿内侧拧了一下。 坏兔子,惩罚你。 莉娜轻轻一颤,疼的感觉带起一阵隐秘的爽。 她低下头,藏住了难以克制的唇角。 老师,这明明是奖励。 稍稍落后的三人同样各怀心思。 海娅沉默地走着,她摩挲着指尖,属于奥茉的体温早就消散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奥茉非要推开自己? 她需要喝血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啊!到底为什么? 奥茉走在最右边,混乱的心绪始终不能平复,被海娅抵在门板上强.制的感觉历历在目。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了? 赫尔金走在两人中间,狐狸狡黠的竖瞳里散出冷意。 真以为自己睡了? 当着自己的面就敢搞? …… 元柚顿住脚。 “怎么了?”华光问。 “地图标记的区域就是这里了,可是……”元柚看向四周,厚厚的积雪上只有几块风化严重的石头,看不出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迹。 陵墓在哪儿? 众人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敲打石壁,试图找到陵墓的一角,可忙活了半天,全都一无所获。 赫尔金实在找累了,掏出火腿肠,一边撕包装一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就在她坐实以后,地面突然开始摇晃,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怎么了!” “什么动静!” “啊!” 众人来不及反应,脚下的支撑瞬间消失,原本站立的平台翻转180度,所有人都掉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洞里有一条蜿蜒的石质滑梯,七个人排成一列,急速滑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里。 赫尔金在最前面,她死死攥着手里的火腿肠,“吓死人了!” “让你贪吃!”海娅的声音紧随其后。 黛尔牵住了莉娜的手,元柚护住了华光的后背,奥茉在混乱中点亮了水晶球。 微弱的亮光稍稍驱散了未知带来的恐惧。 她们看清了头顶的壁画,和摆放在两侧石壁里的珠宝。 “这是陵墓里面诶!” “谢谢我吧!”赫尔金刚翘起尾巴,来不及自夸就被斜坡给“吐”了出来,掉在了一个沙坑里。 “欸?”海娅说:“居然不痛。” 赫尔金从她身下探出一只手,“我痛……唔!” 莉娜又掉了下来。 只听一阵哀嚎后,所有人都安稳落地,唯独某只狐狸一脸幽怨。 “我恨人类……哇!” 赫尔金刚抱怨了一句,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水晶球的光映亮了眼前的金山。 那是由金币堆成的,足足有六层*楼高,微光几乎照不到山顶,金条金砖散乱在其中。 越过金山,是一片更宽阔的殿堂,目之所及,简直就是由黄金珠宝组成的海洋,就连穹顶都刷满了金漆,即便是见惯了王室奢靡的华光也不由吃惊。 拳头大的水晶遍地都是,珍珠多得就像砂砾,每一个宝箱都满到“爆开”。 更远处,矗立着密密麻麻的雕像,守护灵兽用的是纯金打造,众人还没有它们的脚背高,护陵骑士用的则是黑曜石,她们全部低着头,左手拿盾牌,右手拿长刀。 在这座陵墓的中央,有一块大理石平台,上面摆放着一个纯金打造的棺椁,棺盖严丝合缝,仿佛亘古以来从未被人移动。 它静静地躺在财富海洋的中心,无声地宣告着谁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七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几乎忘却。 空气冰冷而干燥,金属和天然矿石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淡淡的…… 火腿肠的肉香? 赫尔金又开始嚼,其余六个人纷纷扶额。 元柚走到黄金棺椁前,只见棺体上有一对手掌印,旁边还有一小段文字: 拥有我血脉的女子用双手贴合掌印,便能解开封印——吉拉女王 元柚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棺体,在确认无毒后,她掏出手帕将掌印上的灰擦干净,然后才叫来华光。 殿下的手,不能弄脏了。 所有人都围在棺椁旁边,华光贴上掌印,可等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整座陵墓都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华光又重新试了一下,依旧没变化。 “怎么会这样?”华光在这一瞬间,恍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梦。 难道她不是吉拉女王的孙女,而是另一个王朝的储君!?所以她没有女王的血脉,打不开棺椁! 这样的猜想让她瞬间心脏骤停! 打不开棺椁,就找不到军队!找不到军队,她就完蛋了! 莉娜悄然观察着华光的表情,极度的敏感让她刹那间就感受到华光的惊恐。 难道华光不是吉拉女王的孙女? 难道她不是王室血脉? 莉娜同样脊背发凉,她没有细想华光的身份,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前途! 倘若华光坐不上王位,她岂不是功亏一篑! 莉娜开始回忆黛尔给她的那本自传,突然想到吉拉女王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大女儿,倘若她知道自己的天下没有落到这个女儿手里,会不会气活过来? 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说:“殿下,真是不妙!如果带不回军队,只怕国王那个男人……” 她话音未落,黄金棺椁瞬间一震,棺盖直接被掀开。 一道青绿色的影子飘了出来,直逼莉娜跟前,“你说什么?” 莉娜在自传封面上见过她的脸,当即跪下道:“女王在上,救救我们殿下吧,当今国王抢走了王位,如今还想杀掉大公主!” “岂有此理!”吉拉女王怒道:“荒谬!” 她飘到华光跟前,“我女儿呢?” 吉拉的女儿,上一任国王,在一场政变中被自己的亲弟弟,也就是华光的父亲给害死了。 华光不直接回答,而是跪下磕了个头。 吉拉的影子踉跄了两步,她看向华光的眼神里都染上了恨意,“大公主?那你是……” 是杀姐篡位的乱臣贼子的女儿。 华光心里咯噔一下,但她很快稳住自己,抬起头时已然泪流满面,撒谎道:“我虽不是皇姨的女儿,但从出生起便养在她身边,因我是女孩,自小便不受待见,只有皇姨视我如己出,教我读书写字,骑马下棋……她这一生还没有孩子,我……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为她报仇!” 第78章 吉拉的表情在听到“没有孩子”和“视如己出”时松动了,恨意逐渐散去。 四舍五入,华光就是她大女儿的孩子。 也许是爱屋及乌,吉拉说:“你们都起来吧。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 华光添油加醋地描绘,莉娜找准吉拉的痛点恰到好处地给当今国王扣帽子。 “……再这样下去,恐怕又要战火纷飞了!”只是十来分钟的接触,华光就已经将吉拉的性格摸清了七八成,她说:“我今日并非没有私心,我就是想要王位!我不想屈居人下,仰人鼻息!” 吉拉喜欢坦诚的野心家,欣赏有野心的女人。 莉娜记得自传里提过,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华光一眼,没想到殿下看人这么准。 “当然,我也想给皇姨报仇!当年的养育教导之恩,我还没有报!若我能登上王位,我就将她抬为我名正言顺的母亲,从此,再没有人敢践踏她!我要历史记住她的名字!” 吉拉彻底被说服了,她拍拍手,矗立在四周的骑士同时抬起头,剑指穹顶。 陵墓上空裂开一条缝,更多青绿色的影子浩浩荡荡地飞了出来。 吉拉将一枚宝石交给华光,“这些都是当年跟着我一统德州大陆的兵士,你要杀谁,只需要一声令下。” 兵士们整齐排开,一眼望不到尽头。 华光拿过宝石,仿佛提前接过了属于自己的王冠。 …… 一行人离开后,驻守陵墓的骑士问:“女王陛下,她既然是您的皇孙,为何无法启动棺椁?” “她究竟是谁,从小养在谁的膝下,都不重要。”吉拉脸上的怒气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德州大陆真正的统一者,风风雨雨闯过了五十年的传奇人物,怎么会看不破几个小辈的心思。 “她想做王是真的,她要弑父也是真的,为了避免后人说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她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出生,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为我女儿报仇,诛杀乱臣贼子,维护王室正统,没有比这个理由更加冠冕堂皇的了。” 吉拉躺回棺椁里,“我早就感应到我的女儿身首异处,只恨我无法离开这里,等华光上位,为了彰显仁义与孝心,她一定会重新安葬我的女儿,到时候我就有办法召回她的魂魄,我们母女就能团聚了,至于这个王位……” 棺盖逐渐合上,女王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都是死人了,谁做王,跟我有什么关系?追逐了一辈子的权力,名也好,利也好,都不如稳稳睡一觉来得好。” ***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显得更加轻松,尤其是华光。 她们在路过一个海港的时候遭遇了强盗,华光仅仅放出一个兵士,就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强盗给打得屁滚尿流。 更重要的是,兵士被划了一刀,却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她们本就是魂魄,一群有战斗力的魂魄,几乎是所向披靡。 华光早早拉着元柚回了房间,她终于能睡个好觉。 海娅和奥茉也各自回了房,赫尔金则在仓库里卸货,她又整了一船的火腿肠。 海风拂过甲板,吹起了莉娜额角散落的发丝。 她背靠着栏杆,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生死与共的从龙功臣,这个名头的含金量,用脚想都知道。 黛尔就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笑意,也发自内心地高兴。 小兔子终于又往上走了一大步。 成为新王的心腹,想来就不会再任人践踏羞辱了…… 然而,这份愉悦很快就被一种更隐秘幽暗的心思取代。 莉娜以后会站得更高吧?她一定会见到更精彩的风景,结识更优秀、更有趣的人,那自己呢?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迅速占据了黛尔的思绪。 患得患失的情绪撺掇着她动手,黛尔伸出双臂,穿过莉娜的身侧,撑在了她背后的栏杆上,将人牢牢圈住。 这个动作里藏着的禁锢意味,太明显。 莉娜微微怔住,有些讶异地看向黛尔。 两个人距离极近。 莉娜亲昵地蹭了蹭黛尔的脸,柔声问:“这是做什么?” 黛尔避开她的眼睛,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闷声说:“没事……就是替你高兴。” “可是你眉毛都皱起来了。” 说着,莉娜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黛尔的眉间,试图抚平那几道蹙起的褶皱。 黛尔凝视着她的脸,在几瞬克制后,握住了她的手腕,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那些隐秘的担忧混合着强烈的不安,将理智踩碎在地上。 可问题刚出口,黛尔就后悔了。 永远? 多么沉重又虚无的词。 三个月就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谁能预料到三年,甚至是三十年后的事情? 黛尔忽然觉得自己好幼稚。 然而,莉娜没有任何犹豫,她直直地望进黛尔的眼睛,说:“会,我会永远爱你,永远。” 这个过于肯定的答案让黛尔的心尖一颤。 她心甘情愿地相信了莉娜的话。 莉娜趁机问:“老师会永远陪着我吗?” 海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黛尔看着莉娜眼中倒映的自己,她不爱说不切实际的话,但如果是莉娜想听,她可以讲。 “会的。” 黛尔松开了莉娜的手腕,转而拥住她,郑重地重复道:“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只要你还需要我。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或者遇到更好的人了,我就…… 黛尔收紧了手臂,不敢再想下去。 莉娜喜笑颜开,依偎在她怀里,两个人安静地站在这片朦胧的月色里,仿佛这一刻的温存和承诺真的可以抵抗时间的流逝与人性的卑劣。 / “我其实很清楚,就算将永远二字说一万遍,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未必能经受得住岁月的考验,假如我们能有幸一起走完这一生,也总有一个要先离开,与其说永远是一种对时间长度的期盼,不如将它视作我对爱人的表白。” “我爱她,很爱,非常爱,在这一刻,没有人能超越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每一次说永远,都是因为我的爱多得要溢出来了。”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全部的故事,我也知道自己是一本书里的角色,我是不幸的,我的前十八年好痛苦,我也是幸运的,有一个人降临在了我的身边,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时刻稳稳接住了我。” “我的愿望成真了!真的有人来拯救我了,我想将这份幸运也传递给你们,如果你们能看见的话。” “祝你们也愿望成真。” “也祝我们都幸福。” 第50章 拒绝 残阳西悬,天光逐渐沉了下去。 庄园门口来往的人却越来越多,往日里鲜少有外人踏足的砂石小道在一天之间被过路的马车碾压得平平整整。 华贵的马车排开成一列,远到瞧不见尽头,暮色四合,车辕上纷纷挂起了灯,在灰蓝色的暮霭里连成一条刺目的“灯带”。 迪丽斯左眼盯着门口的接待情况,右眼盯着贺礼的搬运情况,手里的羽毛笔也没停下来过。 她听着面前的仆役报上礼品名单,心道自家小姐真是出息了。 礼单一份比一份贵重。 “财政院……送水晶酒具五套、镀金青铜壁炉钟一对、黄金怀表一个……”[1] “宗教院……送祖母绿冠冕一对、管风琴音乐盒一个、淡水珍珠若干……” “警卫署……” 迪丽斯唇角疯狂上扬,尽力克制着不让它咧到耳根。 发财了! 真是发财了! 钱币那冷冽又迷人的金属气味简直让她心醉。 黛尔从城堡里走出来,独自站在凄凉的暮色里。 莉娜已经十天没回家了。 六天前,王室传出消息,先王因愧对长姐,在将王位传给大公主华光后,自裁谢罪,王后与其伉俪情深,于凌晨突发心脏病,暴毙。 华光继位第二日,宫中突发暴乱,小王子意外坠楼,财政国务大臣及内政政务次官在动乱中被乱党砍伤,后因抢救失败,不幸去世,当日死伤众多,具体的名单尚未统计完全。[2] 莉娜早晨送回家书,说自己一切平安,但归期未定。 黛尔看着礼物像流水一样被仆役们捧进去,知道莉娜今非昔比。 王朝新贵,风头无两。 庄园外那些人,说得好听叫贺喜,说得不好听叫巴结。 黛尔走到迪丽斯身边,问:“还没结束?” 迪丽斯干得热火朝天,说:“淑女,估计要到凌晨了。” 黛尔低头瞧着眼前的金器珠宝,心里却像灌了铅,沉到了谷底。 她与莉娜之间的地位彻底颠倒了,至少在现实层面是。 第79章 原身是圣教的长老,即便她有这个身份,也远远不及莉娜地位显赫。 两个人之间已经划出了一条天堑。 傍晚的天光彻底湮灭,一声声虚伪的庆贺听得黛尔浑身发冷。 “莉娜多久回来?她告诉你了吗?”黛尔声音很轻,风一吹就碎了。 迪丽斯还沉浸在财富的海洋里,没有注意到黛尔的异样,她说:“小姐没跟我讲诶,她忙完就回来了吧。” 黛尔脸上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她沉默地点了一下头,转过身,沿着已经完全被暗色吞没的小径,一步一步往回走。 身后的喧嚣与光亮不属于她,但今夜的凄清孤寂也许会持续到明晚,甚至是往后的每一天。 她只能茫然地等待莉娜回来,等一个模糊的归期。 …… 黛尔脚步虚浮,进门以后也没点灯。 冷清的月色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挤进来,勉强带来一丝光亮。 黛尔先在沙发上坐了两分钟,又霍然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到圆桌旁,她抓起保温壶往杯子里倒水,可壶里早就没有水了。 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烦躁地将杯子往桌上一磕,转而又走向了衣橱。 犹豫几瞬,她拉开了橱柜。 她给莉娜做的衣裳依旧挂在里面,但它们被挤压了,被压到了衣橱的两侧和深处。 取而代之的,占据了最中央、最醒目位置的,是数件她从未见过的华丽宫装。 应该是宫里送来的,女仆早晨进来整理过。 宫装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不容忽视的幽光。 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昂贵与权威。 猩红、深紫、宝蓝…… 这些极具侵略性的颜色太浓烈,它们一件挨着一件,让人不敢随意触碰。 在这些宫装的衣架上,还挂着几条宝石项链,不需要再检查质地,光是晃眼的火彩就已经证明了它们价值连城。 黛尔的目光落回自己做的衣服上,它们忽然显得那么黯淡,那么寒酸。 柔软亲肤的料子都是从游商手里淘来的稀罕货,颜色也是她找师傅细心调和的,时兴的花样全都是人工一针一线缝的,密实的针脚,合身的剪裁,都只有一个目的:让莉娜穿得舒服。 她曾经自豪于这些巧思,莉娜也总是说,喜欢穿她做的衣服。 但此时此刻,在耀眼的宫装和冰冷的珠宝对比下,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血一文不值。 有什么用? 莉娜还需要用她制作的衣服来获取柔软与舒适吗? 她想要什么,只需要一句话吧…… 黛尔猛地抬手,用力将橱门摔上! “砰”的一声闷响在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炸开,震下些许灰尘。 她胸口起伏,对衣橱避之不及,好像远离它,就能远离那些糟糕的猜想。 她太恐慌了。 黛尔又开始在房间里转圈,终于,她发现了摆放在书架旁的玩具箱。 她需要一点熟悉的东西来稳住自己,来安抚这颗忐忑的心。 黛尔从玩具箱里翻出了积木。 记忆回到了那天晚上。 恍惚间,房间里似乎亮堂了一些。 她仿佛看见莉娜坐在自己的对面,两条毛茸茸的耳朵垂落在身侧,正在非常专注地搭积木。 那时的兔球,眼神还不像现在这样深邃……冰冷,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黛尔摸上自己的脸,莉娜曾在这里画了三个乌龟。 她陪莉娜玩过很多次…… 黛尔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一个短暂的、真实的微笑掠过她的脸庞。 突然,楼下传来仆役们讨论珠宝礼物的声音。 “那是鸽血红宝石吧!” “应该是!好大一颗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珍珠!” 黛尔脸上的微笑陡然僵住,眨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更深的空洞与酸楚。 是了…… 莉娜现在想玩什么没有? 她怎么还会对一个破积木感兴趣? 她此刻一定穿着华丽的衣服,周旋于自己无法想象的盛宴中,也许还会遇到一些更美丽的人,一些跟她身份相配的人…… 昏暗空荡的房间将人内心的无助,无限地放大。 黛尔丢开积木,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她拖着脚步走到床边,直接倒下了。 她这些天都睡在莉娜的位置上。 属于垂耳兔的气息早就没有了,只有一种空置许久的凉意。 但黛尔还是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捕捉那点虚无缥缈的气息。 热恋期的分开,好难受。 莉娜说得对,10分钟也很漫长,14400分钟快把狼逼疯了。 黛尔抱着枕头,假装自己抱着莉娜,忽然,她的指尖触到一丝细微的卷曲。 是一根金色的兔毛。 黛尔捏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卷住它,越卷越紧,指腹感受到细微的拉扯与禁锢。 她闭上眼,将这根绒毛想象成莉娜的手指。 莉娜正轻轻地勾住她的手……柔软的指尖滑过指节……滑向掌心……停在温热的软.肉上…… 她们会十指相扣。 她们会掌心相握。 她们会扣住对方,将颤抖的手摁在床上、摁在墙壁上,或者摁在湿滑的浴缸里。 哪里都行。 只有是对方,都可以…… 啪—— 虚幻的触感是黛尔在这片冰冷的孤单中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酸涩的感觉涌上喉咙,她的眼眶迅速发热变红,就在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时,门轴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咔哒。” 没有敲门,不像女仆。 是莉娜吗!?她回来了! 黛尔猛地撑起身子,探出头去看,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泪光还在闪烁,她的唇角已经高高扬起。 “淑女?” 迪丽斯捧着礼盒,愣在门口,满脸惊讶。 两人对视片刻,黛尔慌忙挪开视线,从欣喜到失落,这一连串的微表情都被迪丽斯尽收眼底。 空气因为尴尬而凝固了。 “呃……抱歉淑女。”迪丽斯率先反应过来,她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以为……我以为您这个时间在厨房,所以……我以为房间没人,才没敲门……” 莉娜刚进宫的时候,回来得迟,黛尔怕她在宫里吃不好,夜里会饿,所以每天晚上都给她做汤。 迪丽斯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话头猛然卡住。 莉娜已经好久没回来了!黛尔做汤给谁喝? 空气比刚刚还凝固。 迪丽斯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她只想撕烂自己的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黛尔垂下眼睛,蜷长的睫毛掩去了所有的情绪,她再抬起眼时,已经变得十分体面,“没关系,你来有什么事吗?” 迪丽斯小心翼翼地将礼盒放进房间,她说:“这是陛下赏的雪参,我想着放在库房不安全,丢了不好交代,所以拿上来了。” “知道了。”黛尔没看她,更没有看礼盒。 迪丽斯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只是微微鞠了一躬,道:“那……不打扰您休息了。” 房间再次陷入死寂。 黛尔盯着摆放在桌面上的礼盒,眼神冰冷。 所谓女王的赏赐,更像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她莉娜此刻所在何地,所伴何人…… 莉娜拥有的是一种她无法企及的生活。 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黛尔在床边坐了很久,一动不动。 挤出来的体面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直到凌晨,她才慢慢地躺回去,蜷缩在莉娜的位置上。 她睁着眼睛,眼泪无声地滚落,沾湿了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窗外的世界彻底黑透了。 第十天,她还是没有等到莉娜。 也许,她等不到了。 …… 黛尔独自躺在床上,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 她听到马车急停在庄园门口,听到一阵清晰而富有穿透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还听到了莉娜与仆役们交流的声音。 是幻觉吧。 但—— 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依旧没敲门。 黛尔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等她反应过来时,莉娜已经站在了床前。 她进门的时候点燃了壁灯。 烛光映亮了她身上的衣服。 猩红色的天鹅绒底料用银线滚边,定制的金纽扣贵气逼人,黑色的长裤被塞进同色系的长靴里,皮面锃亮,一尘不染。 十天不见,莉娜似乎更加成熟了,气质也变得矜贵冷冽。 她还换了发型,一向盘于脑后的长发散落下来,尾端烫了小卷。 第80章 她弯下腰,身上带着风霜寒气,和一丝淡淡的葡萄酒混香水的气息。 美中藏坏。 黛尔坐起来,挤出一丝微笑,道:“你回来了……” 莉娜将耳朵变出来,用两条耳朵亲昵地揉了揉黛尔的脸,说:“你看我带了什么!” 不等黛尔回答,她像是献宝一样,举起了手中的夜明珠。 莉娜得意道:“是东方使者送来的珍品!全国就这么一颗!” 她说着,便将那颗珠子塞进黛尔的手里,“以后还会有更多,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全都给你带回来。” 夜明珠触手生寒,看起来美丽却毫无温度,黛尔捧着它,冰冷的光晕映在她眼底,却照不进她心里。 她只觉得冷,从手掌一直冻到了心里。 黛尔摇了摇头。 莉娜注意到她的异样,问:“发生什么了?” 黛尔放下夜明珠,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莉娜的腰,“我都不要。” 她想贴近莉娜温热柔软的肚皮,可贴上脸颊的却是冰冷的金线,陌生的昂贵香水掩去了垂耳兔的香气。 黛尔的声音闷在厚重的衣料里,她哽咽道:“我不要夜明珠,我也不要礼物……我只要你,多陪陪我……好吗?” 莉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怔。 她本能地回抱住黛尔,“我知道、我知道……” 黛尔说:“我真的想你了。” 莉娜嘴上说自己明白,可语气里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我今晚有空,就回来了呀,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有时候真的走不开,女王陛下刚刚……” 她顿了顿,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这场政变中,她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近乎残忍的兴奋,“你是没看到,陛下她……” 黛尔松开了莉娜,转而伸手点住兔子的唇瓣。 她不想听! 她不感兴趣! 她对名利场,没有任何向往! 莉娜停住了话头,她终于看清了黛尔眼底的泪光。 但她还沉浸在自身地位跃升的巨大喜悦中,那一张张谄媚讨好的脸,让她暂时忘却了从前的屈辱。 她享受这种感觉。 她在名利场上找到了对自己生命的绝对掌控感,她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不用再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用再担心挨打受冻…… 而且,她不用再依赖任何人的庇佑,她自己就是自己的港湾,这让她的精神不再紧绷。 权力,真的太美好了。 莉娜为此而感到亢奋,她的野心正在疯狂燃烧。 两个人的心绪在这一刻完全错位。 莉娜没有拉开黛尔的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忽然启唇,含住了她的指尖。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又满含暗示的动作。 几天不见,莉娜浑身的气质更加张扬,她单膝跪上床,说:“我也想你了,我一定会多陪陪你的……” 诺言里藏着挑.逗,舌尖撩过指腹,不是郑重的保证,是轻佻的逃避。 事业和爱情,莉娜在这一刻更看重前者。 “我保证……我爱你呀,别担心……”她含着指尖,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我们……” 做吧。 但黛尔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抽回手。 她隐约感受到了莉娜的回避。 “不……”黛尔向后缩了缩,避开了莉娜随之贴近的身体,说:“我……我没有心思……”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且生硬的拒绝。 莉娜脸上的柔情和欲望一点点褪去,甚至在眨眼间,下意识地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谁敢拒绝她!? 不都是对她哄着捧着吗!? 怎么回了家,还要看脸色…… 这些想法迅速闪过,莉娜心里一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她怎么能这么想黛尔呢……那是她的爱人啊…… 夜明珠的光,非但没有照亮什么,反而衬得周围更加昏暗,一种沉闷的、尴尬的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莉娜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宫装,她又默了片刻,强颜欢笑道:“没事,我也累了,我先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洗个澡就回来陪你。” 黛尔唇瓣微微翕动了一下,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到最后,也只是盯着莉娜的背影走进浴室。 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 她不能阻止莉娜去奔更好的前程。 第51章 谈崩 夜已经很深了。 黛尔独自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耳朵捕捉着来自浴室方向的每一丝响动。 水流声停了。 她的心也跟着轻轻颤了一下。 十天不见,她觉得莉娜变得有点陌生。 她还有很多担心—— 自古以来,从龙功臣大都不得善终,她怕莉娜也重蹈覆辙; 她一直都知道莉娜心中有恨,她怕莉娜如今大权在握,会公报私仇,大开杀戒; 她更怕莉娜不再需要她,怕那双曾经盛满热烈爱意的眼睛,最终会变得冷漠疏离。 …… 黛尔满脸愁云,浴室的门锁发出轻响,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莉娜将浴袍随意一裹,便走了出来,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她日渐锐利的五官,但抹不掉她眉宇间的深深倦色。 气氛有些微妙。 十天不见,两个人之间竟涌出了些许生涩感。 黛尔沉默地坐在床边。 莉娜正在措辞,随手端起了桌上的温水。 水的温度恰到好处,里面调入了一股清甜,正是她喜欢的花香蜂蜜,量也正好,不过分甜腻。 加蜂蜜这个隐秘的、近乎孩子气的习惯,只有黛尔知道。 这十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莉娜在高压的环境里周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好不容易脱身离开,也一刻没休息,直接赶回了家。 她好累。 这一杯温热的甜水撕破了她冷硬的伪装。 莉娜放下杯子,二话不说,直接扑向了坐在床边的黛尔。 “我好想你。” 黛尔被直接压倒在床上,她心底的委屈和不安还在轻轻翻涌,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她压下那些想要倾吐的疑问和恐惧,稳稳抱住了莉娜。 两个人在床上滚了一圈。 莉娜将头埋进黛尔的心口。 是熟悉的冷香。 浓重的疲倦在一瞬间袭来,她含混道:“喜欢你……” 黛尔的心被这句话烫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需要反复向莉娜确认心意了。 “你刚刚说什么?” 黛尔小心翼翼地问。 她其实还想再听一遍。 莉娜没有接话。 黛尔看向她,怀里人呼吸绵长,眼睫安静地垂着。 莉娜睡着了。 这十天,她都没有安安稳稳地阖过眼。 强撑许久的人,终于在最安全的港湾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黛尔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缠住。 她有很多话想跟莉娜谈。 她需要一次坦诚的交流,来确认彼此的心意,来安抚自己惊惶不安的灵魂。 可是,莉娜睡着了。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了她的怀里。 所有的话语都被堵了回去。 长夜漫漫,无处宣泄的情绪让黛尔胸口发闷,她不舍得摇醒莉娜,质问她还爱不爱自己,只能紧紧将人抱住,仿佛这样就能永远抓住她。 黛尔只能这样安抚自己。 她低下头,唇瓣轻轻碰了碰莉娜的额头,还未体会到爱人肌肤的温度,酸涩就先一步涌上喉头。 …… 翌日清晨。 黛尔是被楼下一阵突兀的喧嚣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向身边摸去—— 空的。 床单冰冷。 黛尔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 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莉娜走了。 是进宫了吗? 怎么一声不吭呢…… 黛尔心里空落落的,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刚要躺下去,试图用睡觉来混时间,突然又听到了楼下的吵闹声。 她竖起耳朵。 有男人的争辩、女仆的讨论,似乎……还有莉娜的声音? 她急忙爬起来,冲到窗边。 庭院里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身穿马夫制服的男人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莉娜则站在他面前,背对着城堡。 即使看不到表情,黛尔也能从她的背影里感受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 仆役们都远远躲着,不敢靠近。 黛尔眼看莉娜招呼了带刀的护卫,心道不好! 只怕要出事! 她匆匆披上外衣,便冲出了门,越靠近底*楼,声音就越清晰。 “……我明明说过,在这里做事,第一条规矩就是——”莉娜的声音像淬了冰,“绝对、绝对不许信仰圣教!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第81章 马夫抬起惨白的脸,唇瓣哆嗦着,小声道:“圣……圣教万岁……” 这句话犹如掉进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莉娜的理智。 迪丽斯直接闭上了眼睛,其他仆役更是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知道,圣教就是莉娜的逆鳞。 “你找死!”莉娜一把抽出护卫的长刀,“我成全你!我送你去见你的神!” 雪亮的刀锋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映出莉娜因极致厌恶而微微扭曲的五官。 她双手握刀,手臂高高扬起,眼看就要劈下! “不要!” 黛尔冲了过去,大声阻止。 听到她的声音,莉娜动作猛然顿住,扬起的刀僵在半空中。 几瞬后,她垂下手,转身看向黛尔。 倘若放在从前,让黛尔撞见她的暴力,她一定会无比惊惶。 她不想让爱人看见自己的不堪,她不想被爱人讨厌,因为被讨厌就会被抛弃。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莉娜不觉得黛尔有本事离开她。 只是一瞬间,她就将本能涌起的慌乱给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 地位跃升带来的身份颠倒,终于让她脱离了这段关系的弱势方,她不再需要讨好和顺从了。 至少客观上,不必要。 主观上,她还是愿意给黛尔做狗的。 黛尔以为莉娜会像过去那样,在看到自己后立刻收敛,会露出懊恼的神情,会因为害怕被自己厌恶而小心翼翼讨好。 但这些猜想都没有发生。 此时此刻的莉娜,眼神冰冷,甚至带着一种令黛尔感到陌生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莉娜手腕一翻,将长刀利落地插回刀鞘,她甚至没有再看那马夫一眼,冷声说:“扔出去。永不再用。” “是,大人。”迪丽斯对她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 莉娜放下刀,并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仅仅只是在外人面前,保全自己爱人的脸面罢了。 既然黛尔不让她杀,她就不杀喽。 莉娜大步朝黛尔走近,脸上刻意缓和出一丝近乎温和的表情,但眼底深处残留的冷意尚未完全散去。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她走到黛尔面前,想帮她捋一捋因为奔跑而散乱的发丝,“我让人给你准备的大餐还没好呢。” 黛尔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 莉娜的手又一次顿在半空,眸光细微地沉了一下。 这已经是黛尔第二次拒绝她了! 第二次! 黛尔的心脏还在狂跳,莉娜举刀砍人的画面还在眼前,她毫无胃口,说:“我不想吃什么大餐,我们需要谈谈。就现在。” 莉娜维持着那份温和。 “好。”她答应得爽快,但泛着冷意的目光已经暴露了她的不满,“我们回房间。” …… 房门一关,房间内的气氛瞬间沉下去。 黛尔直截了当,“你变了。” 莉娜抱臂站在她对面,闻言,唇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讥诮。 她反问:“我变了?就因为我想杀一个明知故犯的马夫?” 黛尔没接话。 窗外传来的鸟鸣,衬得室内的安静更加令人窒息。 黛尔盯着莉娜,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眼睛里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 纯真,明媚,或是忧郁。 都没有。 她看到的只有冷漠。 彻底的冷漠。 “莉娜,你越来越极端了,你自己没有感觉吗?再这样下去,不行的。”黛尔眼神担忧。 “极端?” 莉娜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荒谬的词,她站在原地,眼神微变,极力克制的愤怒让她周身的压迫感瞬间变浓,“你是在指责我吗?为了一个信仰圣教、忤逆我的下人,来指责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以为你是懂我的!这个世界上,至少你应该懂我为什么恨!” 见莉娜情绪激动,黛尔下意识地想要安抚,她伸出手:“不是,我……” “不是什么?!”莉娜直接打断她,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克制与伪装。 她呼吸变得急促,伸手指着脚下的地毯,说:“就是在这里!” 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是挤出来的,裹挟着巨大的痛苦和积压多年的屈辱,“就在这里!从前那些教引师把我的脸狠狠踩在地上!用她们肮脏的鞋底碾压的我脸!肆意嘲笑我!羞辱我!说祭品不需要脸面!说我的脸还没有她们脚底的泥干净!” 莉娜胸口剧烈起伏间已然红了眼,她又指向楼下,“也是这么大的雪,冷得能冻裂骨头!我就跪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两天两夜!就因为我不肯背诵那套该死的教义!不肯承认自己祭品的身份!我的膝盖,我的腰,打那以后就坏了!什么药都治不好!每到阴雨天就钻心地痛!” 屈辱的记忆历历在目,滔天的恨意让人面目全非,莉娜死死盯着黛尔,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她双眼通红,里面却没有泪,只有滚烫的怨恨。 “我都记得!每一秒!每一次羞辱!每一次疼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黛尔被这些血淋淋的往事冲击得脸色煞白,莉娜亲口说出来,更让她痛不欲生,一颗心仿佛被人从中间剖开。 “莉娜……” 黛尔的声音软了下去,带着心痛,“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知道圣教害人不浅,我从来都支持你反抗圣教的!但是……” 她试图拉回莉娜的理智,“但是那个马夫,他那种人,一看就是被洗脑、被蒙蔽的!你要惩罚他,赶走他,都可以,但是不要……不要杀人……不要用那种极端的方式……” 莉娜摇头,说:“被蛊惑就是蠢!跟赫尔特一样蠢!这些蠢货,留着只会祸害更多人!他们不配得到怜悯!清除他们,才是对这个世界负责!” “你不要这样!莉娜!”黛尔的声音近乎哀求,她已经感受到了莉娜的疯狂,“仇恨不能解决问题。” 德州大陆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难道莉娜要全部杀掉!? 那太残忍了! “那你告诉我什么能解决问题?!”莉娜眼神疯狂而偏执,“你凭什么替我慷慨!被踩在地上的人不是你!是我!” 黛尔被她噎住,陡然红了眼眶,“我是心疼你啊!我怕你做错事!到时候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莉娜听见了她哽咽的声音,冲顶的怒火在一瞬间熄灭了八成。 “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极端的人,我一直都是。”她没有再大喊,“我非常坦诚地告诉你,你来的第一天,我就想过杀了你。只是那时候的我,没有勇气,没有力气,更没有权力,我做不到而已。” 莉娜向她靠近,说:“我只能依附你,讨好你,只有这样,我才能吃饱饭,才可以不挨打,你懂我的忐忑吗?我每一天都在担心你会不会讨厌我,你所有的表情,我都要仔细地揣摩……我生怕你对我不满……因为你一旦不高兴,我就又要被欺负了。” 她说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后来,我爱上了你,我更加害怕了,我怕你会离开我,会带走这份爱,我不想你离开,我不能失去这份爱……我一直很痛苦……我真的好痛。” 黛尔摇摇头,说:“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信我。” 莉娜自嘲地勾了勾唇,说:“我命不好。” 她重复道:“我命不好。” 所有的美好都会离我而去,我什么都留不住,我的底色注定就是痛苦的,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这条命。 莉娜捂住脸,她以为眼泪会决堤而下,可泪痕已经干掉了。 她哭不出来了。 光是在这间屋子,她就流过太多眼泪。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早就把泪流光了。 莉娜顿了顿,再露出眼睛时,悲伤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就是黛尔感受到的疯狂。 她彻底疯了。 “你是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我不介意告诉你,等局势彻底稳定以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圣教!我要让所有信仰它、同情它、甚至只是了解它的人,都通通消失!一个不留!十年!最多十年!我要让这片土地上再也找不到圣教的任何痕迹!我要杀的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多他一个马夫!” 黛尔被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抬起手,想打醒眼前人! 可手掌挥到半空,却无法落下。 她舍不得。 莉娜一把抓住了黛尔停滞在半空的手腕,强硬地、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打去! “不要!” 黛尔第一次对抗她的力道,“松手!” 刚刚被劈开的心,呼呼灌着冷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劝慰没用,道理也讲不通。 黛尔面上流露出崩溃。 莉娜阴晴不定,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看到黛尔无助地杵在原地,整个人瞬间收敛了锋芒,她逼近半步,说:“你不用担心。” 第82章 黛尔背后就是门板,退无可退。 莉娜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黛尔担心她又“发疯”,站在原地,不敢动。 “我要权力,只是想报仇,把我受过苦,百倍千倍地还给他们。” “我只爱你一个人,真的,我发誓。” “我没想花天酒地,也不会朝三暮四。” “你比我的命还重要。”她试探着将黛尔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说:“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绝对不会!” 莉娜将她死死箍在怀里,催眠般的语气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你乖乖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你什么都不用愁,我保证,让你一辈子都富贵无虞。”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愿意被你支配。” 热息吹进耳朵里,黛尔难以自控地抖了一下。 莉娜却误解成挣扎,她捏住了黛尔的手臂,略显粗.暴的动作和掐没有区别。 她的爱语里藏着冰冷的控制欲。 “我爱你。” “我只爱你一个人,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千万不要,好吗?” 该解决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黛尔被无限的担忧裹挟着,毫无谈情说爱的心思,更何况,莉娜的语气,更像威胁。 黛尔没有回答。 莉娜呼吸渐重,竭力克制着起伏的情绪,又问:“好吗?” 黛尔被勒得快喘不上气,只能答应,“好。” 莉娜面上的阴云一扫而光,她转而捧起黛尔的脸,“我爱你。” 她踮起脚尖,吻住了爱人的唇瓣。 黛尔麻木地站着,没有逃避,也没有配合。 第52章 卧底 这是黛尔生平最荒唐的时刻。 她靠着门板,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冰凉。 她不接受任何逗.弄,每一个细胞都像她这个人一样,短暂地死掉了。 得不到配合的莉娜即便撬开了齿关,也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空气被蛮横地卷走,晕眩的感觉让黛尔发昏,恍惚间,她尝到了铁锈味。 是血。 出血了。 她下意识以为受伤的人是自己,她以为自己被坏兔子咬伤了。 莉娜终于还是弄伤了她。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刺破了她麻木的伪装,本能的惊惧暴露在外。 她下意识地偏开头,动作仓促,冷漠的面具一寸寸裂开了。 黛尔指尖急切地探寻那想象中的伤口—— 必然破了。 流血了,才会有这么清晰的味道。 然而没有。 她什么伤口都没有摸到。 黛尔愣了一下。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莉娜声音低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永远不会。” 四目相对。 莉娜盯着她,沾血的唇角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挂着疯狂的、近乎悲凉的得意。 她咬破了自己。 黛尔心绪复杂,率先涌出来的依旧是心疼。 但这份心疼里又夹杂着病态的喜悦。 一句“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得到了黛尔的信任。 她相信这个带着血腥气的承诺。 甚至相信了莉娜说的“永远爱”。 黛尔感觉自己也快疯了,她居然不想逃,她愿意被莉娜缠住,心甘情愿地沉溺。 她也想永远留住莉娜。 黛尔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一把捏住了莉娜的后脖颈。 她第一次如此用力,“你耍我,别发疯了。” 莉娜出奇地乖顺。 因为她感受到了黛尔对自己的在意和占有欲。 再粗鲁一点吧。 再失控一点吧。 再疯狂一点吧。 她眼睛里燃烧的怒火熄灭,只剩下湿漉漉的求爱,“你别离开我,我就不发疯。” 黛尔又说:“我不离开你,但是你能不能别杀……” “杀”字刚出口,莉娜就点住了她的唇瓣,执拗道:“一码归一码。” 黛尔没办法,只能用更深的吻来宣泄情绪。 坏兔子! *** 餐厅里。 所有的餐具都换成了沉甸甸的纯银,繁复的花纹雕刻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又昂贵的光泽。 餐桌上面摆满了令人瞠目的珍馐美馔。 色彩鲜艳的异域水果、黑珍珠一样的鱼子酱、从剖下来到上桌不超过二十分钟的新鲜鹅肝…… 应有尽有。 规制与宫廷盛宴一比一。 黛尔坐在长桌边,眼神扫过这一桌极其铺张的食物,内心毫无波澜。 迪丽斯走近,身后跟着几名女仆,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 “淑女。” 迪丽斯观察着黛尔的脸色,说:“这是大人吩咐送来的,都是她为您搜罗的小玩意儿,希望您能喜欢。” 第一个托盘被呈上。 上面是一枚鸽卵大小的蓝宝石,在烛光下泛出神秘的幽蓝色光芒。 第二个托盘里,躺着一条项链,纯金的链子上挂着一枚水滴型的珍珠坠子。 黛尔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指尖在冰冷的餐具上轻轻敲了一下,问:“她人呢?又进宫了?” 迪丽斯听出了她的不满,急忙道:“大人去洗手了,她特意请了假,往后几天都会待在庄园里,她说,会多抽时间陪伴您,没有什么比您更重要。” 听到这个回答,黛尔紧绷的下颌线终于缓和,唇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 好吧。 还算坏兔子有良心…… 迪丽斯额角渗出了一层冷汗,后半句话莉娜没说过。 莉娜请假,也是因为—— 在餐厅的盥洗室内,莉娜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身体正剧烈地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仿佛住了一头嗜血的野兽,暴戾而疯狂的念头正在叫嚣。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破坏欲达到了顶峰。 她攥紧了自己的手臂,尖锐的疼痛勉强压制住毁灭一切的想法。 莉娜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嘤咛,她不能这样去见黛尔。 她会吓到黛尔……更有可能伤害到她…… 她不能允许自己伤到黛尔。 绝对不能。 莉娜恍然想起那些珠宝和美食。 那不是她对黛尔的赏赐,是她拼命想给,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的真心。 家庭教师跟她讲过,功高盖主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越是得意的时候,越应该谨慎小心,伴君如伴虎,登高跌重的代价,往往是不得善终。 她明白。 但她还是发疯一般四处搜罗好东西。 因为她知道自己缺失了一部分陪伴,她想弥补黛尔。 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变得不人不鬼,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彻底扭曲—— 如果她早早死掉,死在华光的猜疑中,死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下,死在她的心理疾病里,黛尔至少还能有富裕的生活…… 至少,她这辈子让黛尔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 钱和爱,总要给一样吧。 她没有遗憾了。 莉娜死死掐住自己。 她需要快点平静下来。 黛尔还在餐厅等着,她要陪她吃饭…… 权力和爱情,她还做不出选择,因为她是凡人。 但潜意识里,她最在意的,依旧是当初帮她脱下圣袍,从深渊里将她救出来的爱人。 她总有一天,会做出选择,迷途知返。 *** 宫墙外面刷了一层金漆,里面却是一片灰白。 华光站在垛口旁,她没戴王冠,头发整齐地挽着,目光所及,是城楼下的刑场。 新制的绞架仅仅三天就已经血迹斑斑。 风将血气带到城楼上,黛尔登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将脚步放得很轻。 她看见了城楼下的景象。 黛尔挪开视线,只觉胃里翻涌。 “你来了。” 华光的声音响起,她没有回头,依旧目光平静地盯着楼下,辨不出喜怒。 “陛下。” 黛尔的声音出奇干涩。 华光转过身,半月未见,她眉眼间的阴郁戾气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 她唇角勾起一点浅淡的笑意,说:“不必多礼。过来些,这里视野很好。” 华光的语气,就像是邀请朋友欣赏一场普通的风景。 可楼下正在行刑。 黛尔依言上前,这个角度,楼下的景象更加清晰,她后背浸出了一层冷汗。 “我让莉娜给你带回去的雪参,喜欢吗?”华光问。 “喜欢,多谢陛下厚爱。”黛尔指尖冰凉。 侍从搬来了椅子和茶桌。 “坐吧。”华光说。 黛尔又道谢。 她不明白华光突然叫她来的目的,愈发惶恐。 第83章 华光姿态放松,往琥珀色的红茶中加了一块方糖。 黛尔强迫自己喝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 从楼下传来的血腥气反而让她感受更深。 绞架每一次响动,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黛尔抓紧了茶杯的边缘。 “莉娜说她病了,这两天好些了吗?”华光语气关切。 “劳陛下挂心,已经好多了。”黛尔放下茶杯。 “那就好。”华光搅动着杯子里的方糖,说:“我很看重她,千万不要累坏了。” 她顿了顿,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救她吗?” 四目相对,黛尔喉咙发紧,片刻便垂下目光,灰墙的冰冷,正一丝丝地渗入她的脚底板。 还能为了什么? 为了赫尔特的产业; 为了自己背后可能存在的豪门望族; 为了……利益。 黛尔不敢直说。 眼前人是国王,是一念之间就能决定她生死的人,她不敢放肆,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正在上升期的莉娜。 她必须把握住自己的身份。 “我……” 华光看到了她的战战兢兢,眸光里闪过一丝满意,旋即莞尔道:“我说没有考虑利益,就太虚伪了,但比她更有价值的人多了,我帮她,是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 黛尔心里一惊,陡然警铃大作。 君主与臣子,怎么可以相比? 华光可以说她们像,但黛尔断断不敢承认。 “陛下!”黛尔猛地站起来,说:“莉娜年纪尚小,不懂分寸进退,若有失礼冒犯之处,万望陛下念在她年少无知,宽恕她……她绝无不敬之心,更不敢与陛下您有丝毫相较!” 华光轻笑两声,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无奈,说:“你坐下。不必如此紧张。” “是。”黛尔无形的尾巴已经完全炸毛了。 “我很喜欢莉娜。”华光说:“我小时候,也不受待见,送进我宫里的东西永远比我王兄的差,我就宽慰自己,他是长兄,又在王室有正儿八经的差事,比我用的好些也正常,后来,王弟出生了,他还是个襁褓婴儿,用的东西就比我好了。” 黛尔不敢接话。 华光继续回忆,“我又宽慰自己,想他年纪小,毕竟脆弱,养得精细些也正常,再后来,我的亲妹妹出生了,我当时最想要的是一个镶满了钻石的王冠,几番讨要之下,先王都没有赏给我,他却在妹妹满月礼上赐给了她。” 华光看向黛尔,“不受待见的小孩,注定要遭受很多白眼与冷待,求而不得、备受煎熬的时刻多了,心里就会生出恨,其实坊间的传闻……” 杀兄杀弟,杀父杀母。 “陛下……”黛尔又想站起来。 华光顿了顿,“我早就把你当做了自己人,告诉你这些事情也没关系。” 黛尔将这些话听进耳朵里,感觉更像是敲打。 敲打她。 也敲打莉娜。 若有不臣之心,则是死路一条。 一个连自己血亲都能够杀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华光够狠,狠得让黛尔浑身发冷。 “这世界上许多人没有作恶,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作恶的后果。假如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可以肆意报复自己的仇家,报复那些曾经折辱你,孤立你,欺负你,陷害你的人,并且不会得到任何制裁,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你觉得大部分人会怎么选?” 当恨达到一定的界限,当规则变成摆设,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仅仅只是个开始。 黛尔心里有答案,依旧不敢坦言,含混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华光又说:“恨极了的人,即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也会动手,或迟或早而已,如果给了这些人机会……” 大开杀戒,根本不稀奇。 黛尔听出华光是在说莉娜,但她拿不准华光的态度是积极还是消极。 毕竟,铲除圣教这个扒着王室吸血的寄生虫,应该也是华光的愿望。 “受教了。”黛尔说。 “当我看到他们的尸体,当我真正胜利的时候,仇恨才失去了重量。”华光脸上根本见不到从前的阴郁,“我想,当圣教彻底从德州大陆上消失时,莉娜才能真的放下执念。” 黛尔试探道:“可是圣教影响广泛,教徒众多,想铲除,岂不是要……” 血流成河。 “杀是杀不干净的。”华光说。 黛尔成功被她勾起了兴趣。 “圣教信徒是多,但撒出去的探子说,除了小部分被完全洗脑蛊惑的人,其余都还有自己的意志,甚至在偏远地区,当地人加入圣教,只是为了领免费的土豆和鸡蛋。” “那么就好办了。”黛尔说:“利诱或是威逼,就能让他们脱离,抓几个典型严惩,杀鸡儆猴。” “是了。”华光接话接得很快,就像在心里模拟了千万遍,“难办的是那群被完全洗脑的人,他们游走在人群里,像瘟疫一样散播着病毒,想要杀他们,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但莉娜给我讲解圣教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灵感。” “陛下请讲。” “既然圣教的教义是永生,你说这群信徒看到他们能沟通上界的主教都没有办法永生,信仰会不会崩塌?” “您的意思是,杀主教?”黛尔问。 华光图穷匕见,“杀一人,胜过杀千千万万人,不好吗?” 这一路上,黛尔在面对生灵苦难时,总是会流露出怜悯之色,华光早就看出了她底色里的纯良。 也吃死了她的纯良。 “当然好。” “只是,主教神秘,多年来与王室沟通都靠着长老,从不自己出面,根本查不到行踪,再过两天,就是圣教一年一度的长老大会,你也要去参加吧。” 华光笑盈盈地盯着她。 心里却道—— 莉娜心中有恨,此仇不报,她断然不会安心,你是想看她满手血债,被仇恨拖累得不人不鬼,还是参与我的计划,替她解决掉麻烦,你自己选。 黛尔对上她的眼睛,恍然大悟。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黛尔心如擂鼓。 这是要她做卧底啊。 她根本没有拒绝的选项。 为了保护莉娜,不让兔球变成杀戮机器,她得去。 拒绝华光势必影响莉娜的前途,她得去。 毁掉圣教,说不定也能毁掉这个故事,她还要带莉娜回家,她得去。 …… 黛尔站起来,说:“我去,但您可否让我回家一趟,我得跟莉娜说一声。”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华光拒绝了她,说:“夜长梦多,不过也就去两天,你找到参会地址,我的人会善后的。” “莉娜她……”黛尔还想争取。 华光摆摆手,“你可以给她留一封信,我会让元柚交给她。” “……好。” *** 迪丽斯从元柚手里拿到信,没敢偷看,直接放进了莉娜的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逐渐浮现出一道人影。 “黛尔”一脸邪笑,她从兜里掏出另一封信,换掉了桌上的真信。 / “我就是一个欲壑难填的普通人,当我站在权力高点向下看的时候,才发现人生原来这么自由,我可以肆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要的东西,永远有人捧到我面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我得罪不起的。” “这般体验,谁能够拒绝?自从有了权力,我再也不感到缺爱了,这样讲好赤.裸,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很清楚,即便黛尔离开,我也不会缺爱,多的是人会扑上来,求着我垂怜。爱不爱的,根本就不重要。” “我写下上面这段话的时候,真是春风得意,也真是年少轻狂,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承认,我贪恋权力,不止想报仇,还想掩饰自卑,我拼命给黛尔塞好东西,八成是想她过得好,一成是弥补我缺失的陪伴,还有一成是想拉近我们的距离,我不想一直从她那里得到,这让我感觉低人一等。” “我绝不会否认权力的重要性,但如果让我回到过去,我不会再如此迷失,我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只是我自己不懂得珍惜,肆意挥霍,好在我的爱人足够宽容,好在我没有陷得太深。” “我的爱人把我修好了。” “即便我是一只爱发疯的兔子。” 第53章 抓人 马车正在疾驰,黛尔坐在摇晃的车厢里,空悬的心一直在狂跳。 窗外的风景早已模糊成了飞速流动的色块,很快,她就离开了熟悉的城镇,进入了寂寥的山道,悬挂在车顶的小铜铃叮当作响。 那声音急促又杂乱,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黛尔的神经,她第三次摸上自己的胸口,心脏正在胸腔里乱撞。 她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匆匆写就的信,敏感的兔子会不会胡思乱想?她会不会再次自.残?自己不在,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夜里能不能安睡? 第84章 太多的问题盘旋在脑海中,黛尔只感到一阵接一阵的窒息。 她甚至能想象到莉娜受伤的眼神,惊惧的兔球也许会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地掉眼泪…… 黛尔几乎想跳车,她现在就想回去。 立刻马上。 但是她不能。 她只能一遍遍祈祷,祈祷自己留下的那封信能够短暂地温暖莉娜,抚平她的不安…… 她在信中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爱意,也说清楚了归期,她盼望着那些饱含歉疚与爱意的字句,可以替代她,将敏感的爱人温柔地包裹起来。 但愿可以。 …… 莉娜在庄园里转了三圈,都没有找到黛尔的身影。 餐厅里放着已经变凉的鲦鱼蔬菜浓汤,书房的桌上摊开了一本画册,还停留在她们一起讨论过的那一页,晾衣绳上挂着黛尔的外套,正湿漉漉地淌着水。 到处都是黛尔的东西。 但莉娜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终于,一种冰冷的、蛛丝般的怀疑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黛尔从未这样,不说一声就消失这么久。 难道…… 莉娜及时掐断了阴暗的猜想,但脸色已经阴沉下去。 她大步走到门口,声音紧绷,“淑女呢?” 守门的女仆吓了一跳,恭恭敬敬地回答:“大人,淑女一早便出门了,很匆忙的样子,只吩咐说有事要办。” “出门?!”莉娜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去了哪里?带行李了吗?自己一个人,还是有人来接她?什么时候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把女仆都问蒙圈了,她说:“淑女没带行李,有马车来接,是自己走的,但什么时候回来,具体是做什么,她都没说。” 女仆声音越来越低,她感觉眼前人马上就要发火了。 莉娜呼吸微促。 急事?什么急事需要这样不告而别? 居然还有马车来接?难道是蓄谋已久? 连行李都不带了?难道是怕自己撞见? 不久前,两个人才大吵一架,虽然表面上和好了,但问题始终没有解决…… 难道黛尔真的受够自己了? 不好的猜想被无限放大,多情必多疑,蛛丝般的怀疑密密麻麻地攀上脊背,莉娜转身就跑,一口气冲进了她们的卧室。 她拉开装钱的匣子,里面的金条珠宝一样没少。 想逃跑的人怎么会不带钱呢? 莉娜长舒一口气。 或许……黛尔真的只是有急事……应该多给爱人一点信任和自由啊…… 莉娜试图安抚自己。 房间里一切如常,干净整洁的床铺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所有的玩具都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桌上…*… 那是什么? 莉娜瞥见了桌上那一抹突兀的白。 她走近一瞧,是信封。 心跳骤然失序,不详的预感直冲头顶,莉娜迟疑了好几秒,才鼓起勇气,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封信,撕开了火漆。 莉娜将信纸抽出来,匆匆看了眼书信的长度,不敢瞧内容。 她希望那是黛尔留给她的情书,或是不告而别的解释…… 千万不能是诀别。 绝不能是。 莉娜抓着那张信纸,在屋里转了一大圈,才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然而,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像一把冰锥,狠狠插进了她心底: 【莉娜,】 我亲爱的宝贝,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决意离开。】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受人所托,要去处理一桩万分紧急的事,不得不暂时离开家,离开你。 【我真的受够你了,我再也无法忍受与你共处一室。】 不能与你当面告别,我很抱歉,所以特意留下这封书信。 【哪怕多一秒的伪装都让我窒息,我再也不会回来!】 不必为我担忧,也别胡思乱想,三日之内,日落之前,我一定回家。 【你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行笔于此,我已开始想念你。 【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是我来得太迟了,我心疼你所有的遭遇,也理解你的变化。 【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就是一个魔鬼!】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我会帮你解决掉眼前的麻烦,陪你慢慢甩掉阴霾。 【我这些时日的付出简直喂了狗!】 你的成长让我欣慰。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待在你身边,多一秒的伪装都让我窒息。】 我支持你往上走,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这三日,我不在你身边,你务必、务必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都不能少。 【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断然不会救你!这简直是我人生中的污点!】 假如我回家发现你瘦了,我将家法伺候,莉娜大人也不想光屁股挨打吧。 【我恨你。】 我爱你,宝贝。无论我身在何方,我的心始终在你身边。 【我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你的黛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读一下,便烫一下。 莉娜从头读到尾,又从尾读到头。 自虐一般死死盯着纸上的墨迹,仿佛只要看得足够久,那些笔画就能重组成她预期当中的温言软语。 【受够你了】 【魔鬼】 【我恨你】 莉娜抓着这张被恶意浸透的信纸,比悲伤先涌出来的是难以置信。 黛尔真的离开了。 黛尔真的不要她了。 带着对她的憎恨和厌恶,提出了永别!?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咔—— 信纸上出现了一条褶皱。 咔咔—— 褶皱多了两条。 所有的响声戛然而止,在漫长的安静后—— 信纸被猛地揉成了一团,然后砰然砸向墙壁。 莉娜感觉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连根拔起了,留下了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黛尔是唯一能拴住她的人。 现在人跑了…… 她控制不住地发抖,牙关咯咯作响,道:“来人……” 干涩的喉咙勉强发出破碎的气音。 没人听见。 “来……”莉娜摇摇欲坠,一把扶住桌子,“来人!” 第二声尖利无比,甚至破了音,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疯狂和惊惶。 “来人!来人!” 迪丽斯闻声,吓得直接冲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暗色里的莉娜,惊疑道:“大人,您怎么了?!” “找到黛尔!去找她!”莉娜瞳孔紧缩,惊惧到极点,“不惜一切代价!所有的码头!车行!立刻去找!把所有的人都撒出去!动用所有的关系!天亮之前、天亮之前我必须知道她在哪里!” 她语速极快,已经接近歇斯底里。 迪丽斯一句也不敢多问,被莉娜前所未有的失态给惊到了,她慌忙低下头,说:“是,大人!我立刻就去!” 她几乎是小跑着退出了房间,脚步声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庭院里旋即热闹起来,信鸽全部被放出,迅速飞向四面八方。 专门负责发报的女仆将找人的命令用莫尔斯电码迅速发出,遍布全国的信息网全部收到指令,停在后院的十几辆马车转眼就扎进夜色里,奔向了各个港口与车行。 天涯海角,逃无可逃。 迪丽斯一走,房间里又剩下莉娜一个人。 她盯着那张宽大的双人床,枕头上还残留着一点黛尔睡过的凹陷。 不可能。 黛尔对自己的怜惜绝不可能作假。 没有爱的话,根本演不出来。 但—— 糟糕的命运就像一种诅咒,当不幸降临时足以让人加倍恐慌。 一向被抛弃惯了的人在这一刻彻底应激。 莉娜以为自己拥有了财富和地位,就拥有了不再恐惧的资本。 直到黛尔消失的这一刻,她才绝望地发现,她的精神世界依旧不堪一击。 显赫的权势压根就填不满心里那个血淋淋的空洞。 她需要爱。 很多很多,真心实意的爱。 莉娜站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兽。 童年的无助与惊惶再度涌上心头。 她本能地爬进了床底。 爬进了童年里最安全的“港湾”。 床底的空间阴暗又逼仄,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莉娜蜷缩起来,冰冷坚硬的地板硌得她关节生疼。 但她还是越缩越紧。 她要把自己藏起来,像小时候一样。 她躲在这里,企图躲开命运的追捕,企图摆脱贱命一条的诅咒。 第85章 剧烈的颤抖再次席卷了她。 莉娜环抱住自己,像黛尔抱着她一样,轻轻地用手拍打自己的后背,假装自己还有人哄。 她紧紧咬着齿根,却还是难以克制从灵魂深处涌来的战栗。 眼泪汹涌地滚落,一滴接一滴地砸在地板上。 木板上有一块明显深于周围的颜色,那是长年累月被泪水浸润留下的痕迹。 在黛尔闯进她生命之前,无数个凄冷的夜晚,她就是像现在这样,蜷缩在这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独自哭泣。 绝望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浸湿了这块地板。 黛尔像一束阳光,从天而降,照亮了这个潮湿阴暗的角落,让她终于敢从床底爬出来,拥抱属于她自己的温暖和偏爱。 但命运似乎不肯放过她。 她注定要回到床底。 回到阴影里蜷缩起来,才是垂耳兔的命运。 眼泪又一次打湿了那块陈旧的水渍,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 过去四个月的圆满与幸福都像一场大梦。 莉娜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 她是不是要死掉了? 所以才做了一个梦。 等梦醒来,是不是又要挨打了?是不是又要饿肚子了? 刻入骨髓的恐惧将她拖回了童年的噩梦,权势金钱在一刻显得是那样苍白,她甚至连仇恨都没有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害怕。 她害怕命运。 怕极了。 黛尔走了,只剩下她这个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从今往后,垂耳兔又要孤身一人了吗? *** 黛尔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已晚,圣教的长老大会通常在海边举行,那里有个地下城,四通八达,难以定位。 具体的开会地址,需要等待主教的喜鹊来送信。 开了灵智的喜鹊,赫尔特曾经就有一只。 它们能听懂人话,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有黛尔一个人走进小旅馆,其余人则是埋伏在百米之外。 夜色渐浓,一路的颠簸几乎耗尽了黛尔的全部力气。 她草草吃了两口冷面包,洗漱的水也只是温热,不足以冲掉疲惫。 对莉娜的担忧更是挥之不去。 黛尔躺上坚硬的单人床,祈祷这三天快些过去…… 她实在不放心莉娜。 很快,她就意识模糊,沉入了不安的浅睡。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在窗外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刮过窗棂。 黛尔在睡梦中蹙了蹙眉,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随即又陷入了彻底的昏睡。 那声响太轻,被深沉的夜色吞没,疲惫的黛尔完全没有意识到—— 窗外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 莉娜从床底下爬出来了,她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天色从白转黑,再泛起鱼肚白。 她一动不动,被黎明前最深沉的天光包裹着,苍白的侧脸像极了玻璃展柜里的瓷娃娃。 精致又空洞。 她脸上的泪痕早已消失不见,被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所取代。 她望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朝阳,眼底是一片浓到搅不动的阴翳。 莉娜修长且毫无血色的手指缓慢地,轻轻敲打着桌上皱皱巴巴的信纸。 嗒—— 嗒嗒—— 声音很轻,却听得人头皮发紧,像索命的倒计时。 一整夜,来往的眼线,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信息。 她已经知道黛尔进了宫,然后就离开了。 也许是华光找她有什么任务…… 也许…… 莉娜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 包括,信件的真假。 即便迪丽斯再三向她保证,信封和元柚送来的一模一样。 但莉娜还是隐约感觉,黛尔不会这样对她。 至少,不会如此决绝。 可她的精神,不允许她再思考下去。 无论如何,黛尔就是离开她了。 她快疯了。 不。 她已经疯了。 莉娜的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浓郁的湛蓝色正在一点点变淡,透出一点模糊的灰白,天光并未带来任何温暖,反而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她本就敏感的精神。 从始至终,她就没有痊愈。 恐惧依旧盘踞在内心深处,那个被抛弃的、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从未离开。 黛尔不在了,她的药没了。 情绪越来越失控。 莉娜再一次抓上自己的小臂,半晌,猩红的血珠滴答滴答地砸在了地板上。 黛尔,我会找到你……你的生活只属于我……我才是你存在的全部意义……从今天开始,我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永远也无法摆脱我…… “叩、叩叩。” 敲门声里透露着小心翼翼。 莉娜抠得自己两条手臂鲜血淋漓,声音诡异地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进。” 迪丽斯拿出一张纸条,她说:“大人,人找到了。” 莉娜伸出两根沾血的长指,拈过了那张纸条,她就着微弱的天光,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 “大人……您的手臂?”迪丽斯说:“我给您包扎一下吧。” “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啊。”莉娜将纸条卷起来,扔进了烛台里。 迪丽斯手臂幻痛,唇角抽搐。 “所有参与寻找的人,全部赏黄金,最后找到的人翻十倍,库房里那一箱宝矿,你拿去吧。” 迪丽斯唇角顿时咧开,熬了一夜的疲惫直接烟消云散,“谢大人!” 莉娜依旧面无表情。 她再次望向窗外。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迪丽斯问:“淑女她?要我派人立刻去请吗?还是?” 莉娜神色几变,最终沉淀为一种阴冷的平静。 她说—— 我亲自去抓。 / “我准备好了绳子,准备好了锁链,甚至准备好了完全隔音的屋子,去抓人的路上,我想,我再也不要给她逃跑的机会了,我要把她永远锁在我的身边,让她哪儿也不能去。” “可是当我看见她的脸,我只有一个念头:她好像瘦了,我想抱抱她。” “当然,等我真的抱住她了,我又想欺负她。” “她在我这里,有弃养的嫌疑!” 第54章 窥探 沉重的橡木门被缓缓推开,生锈的门轴发出了一声干涩的呻.吟,黛尔拖着两条腿,回到了客房里。 她在海边转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主教的喜鹊,无法确定具体的参会地址,只能无功而返。 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霉味,昏暗的烛光无法驱散客房里的阴冷。 黛尔昏昏沉沉地靠在门板上,第一次做卧底,极度的疲惫和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她头脑空白,太阳穴突突直跳,五感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拖着步子,仅凭本能走向浴室,完全没有留意到墙角躺着的那根金黄色绒毛。 老式小旅馆的单人房为了节约空间,不会给浴室加装门板,通常会悬挂绒布帘子以作遮挡,帘子不会太长,下方会留半米左右方便通风。 黛尔思维停滞,在浴室里站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脱衣服。 她先解开了白色的衬衫,随手扔进了门边的浴篮里,棉料带着她身体的余温,浸透了她的气息。 一道黑影从浴室门口一闪而过。 黛尔的视线恰好被脱到一半的高领羊绒衫挡住。 她将打底的保暖内衣也从头扯下来,整个人脱得□□。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黛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迫不及待地站到花洒下。 今天的水温足够高,水流喷涌而出,仅仅半分钟,浴室里就氤氲起白色的水雾。 那道黑影停在了浴室门口。 一动不动。 热水兜头而下,黛尔享受着水流的冲击,她闭上眼,仰起脸,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一切疲惫和不安。 突然—— 一个极其细微的声响穿透了水幕,钻进了黛尔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警惕,猛地抬手,仓促地抹开糊住眼睛的热水。 哗啦啦的水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同时在耳边炸开。 但白茫茫的水汽里,什么都没有。 帘子安静地垂落着,浴篮也摆放在原地。 是太累了吧。 黛尔将声音的来源归咎于老化的管道。 就在她侧身继续冲洗时,一只素白的手缓缓伸进了浴篮里,轻轻勾走了沾染着她气味的衣裳。 清爽的皂香被热气不断地蒸腾放大。 黛尔弯下腰,将头发拢到前面,她准备梳理一下发尾的结,但下一秒—— 透过湿漉漉的、不断滴水的发丝缝隙,她看见帘子下有一双眼睛! 一眨不眨的,正在透过水汽窥探她的眼睛! 黛尔霍然直起身子,热水冲进了眼睛里,她疯狂地眨眼,甩掉脸上的水珠,视线又一次看向帘子下—— 第86章 空的。 依旧是空的。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瞥,仅仅只是她的幻觉。 房间里的灯突然开始闪烁。 暗色一阵接一阵地涌进来。 黛尔看向四周,深绿色的墙壁配上黑色的烛台,正对她的镜子上还有两条红色的麦穗结…… 诡异。 太诡异。 黛尔无法再洗下去。 一种微妙的、被窥视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她再也没有任何心情继续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黛尔迅速关掉水龙头,整间客房迅速安静下来。 她扯过睡袍裹住自己,手指因为紧张而稳稳颤抖。 房间里并没有变化,和她走进浴室前,一模一样。 黛尔坐在床边缓了很久,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透支到了极限。 任务可以顺利完成吗? 莉娜今天有乖乖吃饭吗?有没有偷偷哭? 黛尔想着想着,眼皮就沉得像灌了水泥,根本无法睁开,她直接倒在床上,意识瞬间沉沦。 清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房间,恰好落在黛尔沉睡的脸上。 半晌,那片月光慢慢地被一个悄然接近黛尔的身影给完全挡住了。 冷光勾勒出两条兔耳朵的轮廓。 莉娜一动不动地立在床边,手里抓着黛尔那件贴身的保暖内衣。 主人,我抓到你了…… 她静静地凝视着黛尔,面无表情地描摹着她的眉眼,被弃养的愤怒超越了恐慌,她呼吸很轻,频率也很慢,整个人背光而站,眼神阴冷得如同女鬼,令人脊背发凉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她缓缓屈膝,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黛尔一只手垂落在床外。 莉娜前倾身体,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想将自己冰凉的脸颊贴进黛尔温热的掌心。 她想蹭一蹭那只手。 她好想蹭一蹭黛尔。 但她……不敢惊扰。 莉娜盯着黛尔的脸,将手里的衣裳想象成黛尔的掌心,她开始蹭那件衣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痴迷…… 主人。 主人……如果是你温热的掌心在抚摸我……就好了……谢谢你…… ……嗯。 莉娜不敢蹭得太用力,快意不上不下,逼得她湿红了眼。 淆乱的思绪里全是“弃养”两个字。 莉娜呼吸变得略微急促,蹭衣服的动作渐渐裹上了一丝焦躁。 黛尔,你最好不是要弃养垂耳兔! 莉娜再次靠近那只手。 牙齿磕碰在指甲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是想含,还是想咬,都不重要。 在舌尖尝到浅淡的皂香和主人的味道时,快感就已经直冲头皮。 莉娜跪在地上,小幅度地颤抖。 黛尔…… 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的…… *** 王宫大殿。 元柚挥退了下人,走到华光身边,“陛下,线人说,莉娜也去了抓捕现场。” “黛尔不是给她留了一封信吗?”华光停下笔,笑容玩味,“就这么分不开?一天不见就受不了了?” “线人说,她来之前,有人拿着画像来踩过点,而且她来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就像来抓人的……”元柚顿了顿,说:“也不对啊,我亲自把信交给她的管家了……” 华光轻轻蹙眉,她并不认为是元柚的疏漏,但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她也无法判断。 元柚又问:“这是秘密行动,她会不会坏事?” “她能查到黛尔的地址,就一定能查到黛尔提前进过宫,只要她不是猪脑子,还想在我手里干,就不会胡闹的。” 元柚轻轻“嗯”了一声。 华光勾住她的衣领,将人扯到了腿上坐着。 元柚脊背紧绷,说:“陛下……这不合规矩,门、门还没有关。” 华光坏心大发,自从元柚当了内廷司司长,就不怎么穿银甲了,如今一身白色的修身宫装衬得她更加“美味”。 “没人敢进来,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攥在你手里了。”华光摘下她的面具,“我得检查一下,你是否忠诚。” 元柚通红的脸藏无可藏,嗫嚅道:“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口说无凭。”华光摸上她的外套扣子,道:“让我瞧瞧你的赤诚之心啊。” 元柚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华光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你还等着我伺候呢?自己脱。” “……是。”元柚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华光从桌上拿起了一根全新的羽毛笔,她握住元柚。 “听说元柚大人忍耐力很强,我也要检查一下。” “陛下……求……” “我只能允许你抖,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把你的‘赤诚之心’揪下来。” “是。” *** 煤烟笼罩着整座海边小镇,阳光被乌云困住,潮湿的雾气充盈着狭窄的巷道,黛尔快步穿行于其中,十五分钟前,她收到了主教的传信,得到了准确的参会地址。 她面色平静,带着一丝即将解脱的松弛。 马上!她就可以回家去找莉娜了! 黛尔拐进一条更僻静的小巷,一个女人靠着斑驳的墙壁,将帽檐压得极低。 两个人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黛尔将喜鹊送来的地址交到女人手里。 “车备好了。” 女人警惕着四周,说:“就在旅馆后门,立刻送您回去。” 黛尔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她迫不及待地转身,朝着旅馆后门加快脚步,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就在她快跑出巷口时,一只胳膊直接将她扯进了阴影里。 “你完了。”女人眉眼与莉娜一模一样。 但黛尔一眼就认出她是假莉娜,“又是你!我怎么完了?” “莉娜根本没有看到你留下的信,在家里发了好大的火!” “啊?”黛尔瞪大了双眼,片刻反应过来,说:“什么!什么!” 她完全能想象到莉娜有多抓狂。 被垂耳兔从背后禁锢时,基因里给出的预警,她还记忆犹新。 莉娜不会以为她跑了吧! 白狼,危矣! 黛尔说:“谢谢你告诉我,我要马上回去跟她解释清楚……” “黛尔!你最好乖乖听话!”女人叮嘱她。 黛尔点点头,匆忙跑出了小巷。 路口,一辆封闭式马车静静地停在树荫下。 周围空无一人,马儿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马夫呢? 黛尔的脚步迟疑了几秒,到底是归心似箭,她还是爬上了马车。 冰冷的金属门把刺了一下黛尔的掌心。 这似乎是一种不好的征兆。 黛尔拉开车门,车厢里的暗色瞬间涌出来,她的心跳骤然失序,莉娜就坐在正对车门的软椅上,笑盈盈地盯着她。 灰白色的天光映亮了莉娜的脸,从眼角流露出来的阴鸷无声地揭穿了她的假笑面具。 在有意克制的平静下,是正在疯狂翻涌的愤怒。 黛尔拉着车门的手僵在半空,她想说什么,又被莉娜盯得毛骨悚然。 她在莉娜的眼里,不就是弃养兔子,不告而别的混蛋嘛! “我……”黛尔一口气把前因后果全抖落了出来,“……我真的给你留了一封信!我还给你表白来着!” 莉娜一言不发,她将衣领拉开,露出了缠在脖颈上的一圈皮革。 她缓缓抽出一根银链,将一端勾在皮革上,将另一端递向黛尔,“主人,你把我弄丢了。” 第55章 回答 “牵住我吧。” 银色的链子将莉娜毫无血色的指尖称得更加苍白。 她正在发抖,几个呼吸的功夫,眸光里的阴鸷就散得干干净净,脆弱的气息倾泻而出,两条耳朵上,每根绒毛都在求主人垂怜。 黛尔一时怔愣,了无反应。 莉娜就将链子递得更近,重复道:“牵住我吧。” “求你”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只有被黛尔牵住,她才可以确认自己并没有被弃养。 牵住我吧。 真的求你了。 得知莉娜没有收到信的瞬间,黛尔就如坠冰窖,因为她知道莉娜童年的创伤根本没有痊愈。 本来就缺爱的人如何接受自己再度被抛弃? 无数个夜晚,耳鬓厮磨间,莉娜都泪流满面,哽咽着吐露的爱语,重复最多遍的就是“不要丢下我”。 不是“爱我”,是“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再让我独自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不要弃养我。 黛尔心疼她,莉娜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她自己的眼泪就先一步掉了下来。 这样的瞬间太多,做.爱的时候也不例外,她舍不得对兔球太狠,如果她们要搞字母游戏,她甚至会比莉娜更先喊出安全词。 第87章 但今天,她的“不告而别”显然真的把莉娜弄疼了。 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莉娜没有收到信,但她知道自己的宝贝一定受伤了。 “莉娜,我真的没想离开你。”黛尔反手将车门关上,主动靠近。 即便她清楚,情绪不稳定的人,也许下一秒就会发疯。 即便她清楚,权势滔天的人,如果想困住她,有的是办法,也许,她会被关进完全隔音的屋子,会被锁住双手双脚,甚至,会被强迫…… 黛尔都明白。 但,靠近莉娜带来的痛苦,远远比不上看她落泪带来的痛苦。 黛尔心甘情愿。 她愿意被莉娜“抓”回去。 “是吗?” 莉娜死死盯着她,怀疑自己被弃养时的愤怒与怨恨,都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眸光里只剩下委屈。 她恨全世界,恨自己,唯独不会恨黛尔。 就算,黛尔是真的想跑。 她也恨不起来。 莉娜湿红着眼,倔强道:“我不懂爱,我恶毒,我贪心至极,我什么都想要,我要你处处包容我,你也不讨厌吗?” “不会的。”黛尔斩钉截铁。 “爱不是与生俱来的,你不会爱人,我只会心疼你没有被人好好爱过。” 黛尔顿了顿,说:“宝贝。” 这两个字刚刚出口,莉娜的眼泪立刻滚落下来。 “我跟你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黛尔有意略过了那根链子。 曾经多少次,她都婉拒了,当狗牵,太羞辱人了。 “那你牵住我。”莉娜却异常执拗。 她需要一份归属感。 华丽的宫装可以遮住她伤痕累累的肌肤,将往日的阴霾都深深掩藏。 可这是自欺欺人,她只是把伤口挡住了,溃烂的创口一直在流脓。 权力的确让她找到了安全感,可当黛尔消失的那一刻,权力构筑起的避风港,瞬间坍塌。 即便她已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风光无两,却还不如给黛尔做狗来得踏实。 “你要弃养我吗?” 黛尔犹豫再三,接过链条,说:“我没有……” 被黛尔牵在手里,莉娜顿时收敛了全部的锋芒,她蹭了蹭黛尔的胳膊,说:“带我回家。” 黛尔心知事情到这里,远远没有结束,等回了家,只怕还有的闹…… *** 午后的阳光笼罩着整座宫殿,落地窗外,积雪融化的滴答声已经响了一天一夜。 春天悄然而至。 淡淡的安神药香氤氲在房间里,华光背倚着床头,正是午休的时间,她却没有休息,手里正抓着几份公文。 床头柜上摆放着两摞文件,一摞是待批阅的,一摞是已经批阅完毕的,最上面那张,墨迹未干。 宫殿大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元柚脸上喜气洋洋,步伐也比平日轻快许多。 华光的视线还停留在公文上,但紧蹙的眉心在听到元柚脚步声的刹那便松开了。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可更多的是坏意逗弄:“越来越没规矩,现在连门都不敲了?” 元柚一愣。 眼前人昨晚才命令她进门不许敲,现在是? “请陛下惩罚我。”元柚以为华光手痒了。 华光头也不抬,笑骂道:“坏狗,昨天才奖励了你。” 元柚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急忙转移话题,说:“主教已经抓住了,剩下九个长老,全部一网打尽。” 华光终于将视线挪到了元柚兴奋的脸上。 “这些人已经从秘密通道押回宫了,就关在地牢里,随时等您发落!” 华光唇角扬起一个微笑。 不是为了保持体面与优雅的伪装,是真切的,发自心底的笑容。 她和莉娜面对圣教的态度都是铲除,但大肆杀人的方案,她并不认同,无可救药的极端分子可以杀,但为了维.稳,她不能大肆屠杀民众。 她的手里有一支不可战胜的幽灵军,她并不担心民众抗议,但参与圣教的人,有相当一部分是青壮年,国家要发展,她必须要保存劳动力,从长远的角度考虑,不能杀太多人。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和莉娜一定会有分歧,她不觉得莉娜会公然顶撞她,忤逆她,但产生嫌隙是必然,所以她一定要把黛尔拉进来。 本性纯良的黛尔一定不愿见到自己的爱人变成杀戮机器,不愿见到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所以她一定会阻止莉娜杀人,如此一来,主要矛盾就转移到了她们俩身上…… 华光就可以继续和莉娜做步调同频的君臣。 更何况,功高震主。 华光又天性多疑,她必须要有拿住莉娜的手段与筹码。 好在,她现在已经确认莉娜的软肋就是黛尔。 “很好。”华光将手中的公文放下,朝元柚招了招手,“过来,详细说说经过,我要听……” 然而,话未说完,她的动作陡然僵住,刚刚展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后便浮现出明晃晃的痛苦。 华光猛地摁住自己的太阳穴,用力之大,连指尖都变成了白色。 “陛下!”元柚一个箭步冲上前,急道:“是不是头痛病又发作了?” 华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虚弱道:“……没事,反正都是老毛病了,我只是又想起一些奇怪的记忆。” “什么记忆?”元柚帮她按摩脑袋,动作娴熟,力道适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珍视。 “比如影卫。”华光困惑道:“我的记忆里,你就是一个影卫,在我身边悄无声息地呆着,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像我的影子一样,你甚至可以为了我去死。” “影卫?我在东方来的使者口中听到过……我想应该和守护骑士差不多吧。”元柚留意着指尖,脱口而出,“不过,我也可以为了陛下去死。” 华光反手扇了一下她的屁股,警告道:“不许胡说八道。” 元柚挨了一下,唇角偷偷勾起,“是。” “我在记忆里还变得喜怒无常,天天欺负你,不由分说地打你,*你出任务回来,满身都是伤,我还罚你在雪地里跪着,你疼的受不了,晕过去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向我道歉。”华光眼神有些失焦,说:“我好坏呀。” “没关系,只要是陛下给的……”元柚坏意地凑到华光耳边,放肆道:“属下甘之如饴。” “是吗?”华光问。 “是。”元柚坏到一半又开始深情表白,“不管那些记忆是真是假,也不管我到底是什么身份,骑士也好,影卫也好,我都会永远守在陛下身边,永远陪着您的……” 华光眼眶一热,久久沉默后,她说:“我爱你。” 元柚腾地一下又从头红到了脚。 落在额头的指尖明显变烫了,华光不用看,都知道元柚又熟了,她将人勾到面前,视线不经意地滑落,定格在她的颈间。 元柚外套最上端的三颗纽扣都是松开的,领口微微敞着,里面雪白色的衬衫,也只是随意扣了几颗纽扣,呼吸间,胸膛起伏,肌肤若隐若现。 华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坏意道:“元柚大人,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系严实了?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啊,穿成这样,跑到我的宫殿里来,想做什么呀?” 昨天,羽毛笔玩得太尽兴,干柴烈火之下,她把人弄肿了。 元柚差点从兜里掏出面具戴上,她支支吾吾道:“啊……这个……我……可能……呃……” 她窘迫得语无伦次,难道要她说,是因为昨天留下的咬痕还没好,磨蹭到衬衫布料很不舒服,她才偷偷松开了扣子以求缓解吗? 这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华光见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非常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扣不上就算了,敞开也好看,莉娜和黛尔呢?她们回来了吗?” 元柚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是,她们已经回了庄园,但眼线说……” 元柚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说看到莉娜是被黛尔牵着下的马车……她的脖子上,好像还戴着一个……项.圈。” 华光神情讶异。 不应该套的是黛尔吗? 童年被压迫的经历让华光对做上位者有一种执念,就算是躺着,她也要做掌控者。 当初跟元柚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连元柚的速度都要精准控制。 莉娜跟她的成长轨迹大体相同,怎么变得跟她相反了? 这小兔子…… 半晌,华光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玩这么大?” *** 黛尔整理着睡衣,从浴室走出来,一走一过,带起一阵温热的香气。 她抬眼看向床铺,脚步顿住了。 莉娜没有穿宫里做的睡衣,穿的依旧是黛尔做的。 第88章 她跪坐在大床中央,两只手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并在一起,整个人缩成了小小一团,金黄色的耳朵也垂落在身侧,乖巧得要命。 毫无攻击性。 但她脖颈上那一圈皮革太刺眼。 垂耳兔的肌肤本就被养得十分娇.嫩,刚刚在路上就有过拉拽,此刻,皮革附近的一圈肌肤都已经明显泛红了。 再摩擦下去,非破皮不可。 黛尔走过去,斟酌片刻,开口道:“我们都到家了,你取掉吧,一会儿再弄伤了自己。” 莉娜循声抬头,跪坐得笔直,眼神发虚,没有焦点,空茫茫的一片。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回过神来一般,轻声说:“只有戴着这个,我才觉得……有一点安全感。” 她说着,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那段被束缚的脖颈,红色的勒痕显得更加明显。 “你好久没牵着我了。”她眼神依赖,“你快来,牵住我吧,牵住我,不要松手,我们一起睡。” 小兔子如此没有安全感,黛尔的心口仿佛被撞了一下,闷痛无比。 她现在不敢跟莉娜对着干,强硬拒绝只会引发更激烈的反应。 黛尔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先顺着她,等她彻底睡熟,再偷偷解开。 “好。”黛尔爬上床,轻轻拉着链子,小心翼翼地将人拽到怀里,“睡吧。” 莉娜似乎终于心满意足,她被牵着,像得到主人许可的小狗,立刻依偎进黛尔怀里。 她紧紧搂住黛尔的一条胳膊,脸颊蹭着她的臂膀,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归宿。 “你会一直爱我吗?”莉娜的声音很轻,是一种乖巧又小心的试探。 黛尔心跳加速,这份乖巧并不纯粹,因为她听到了莉娜下意识地咬牙克制,如此平静的情绪之下,恐怕是正在翻涌的极端暗流。 “会。”黛尔说:“我会一直爱你。” 她要像叫莉娜宝贝一样,无数次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直到莉娜不再惶恐。 两人都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仿佛一同沉入睡眠。 黛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人的呼吸上,她竖着耳朵,仔细分辨着莉娜的动静。 过了很久,久到手臂被压得发麻,久到凌晨已过,久到月亮都开始犯困。 莉娜的呼吸终于变得均匀。 搂着自己胳膊的力道松了些许,黛尔心想,莉娜应该是睡着了。 她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认那呼吸节奏平稳无误,才谨慎地睁开眼。 黛尔极慢地抽动自己被压麻的胳膊。 莉娜咕哝了一声,但没有睁眼醒来。 黛尔心如擂鼓,像做贼一样。 她撑起身体,轻轻拨开莉娜的头发,将手伸向了兔球的后脖颈,指尖即将触碰到皮革时—— 莉娜猛地睁开了眼睛。 眸光里根本没有丝毫睡意,清亮又冰冷。 她直直地望进黛尔眼里,冷然开口,“你在做什么?” “啊!”黛尔吓得短促惊叫一声,身体本能地向后缩,手像被烫到一样弹开。 她瞬间失去平衡,狼狈地跌倒在床上,被当场抓包的巨大恐慌让她头脑宕机。 莉娜没有立刻说话,她栖身而上,膝盖分开,压在黛尔的身体两侧,将人完全困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莉娜居高临下地看着黛尔,脸上再不见一丝乖巧与柔软,蓝色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冰冷。 她用指尖轻轻划过黛尔的脸颊,将身下人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声音渐渐沉下去,每一个字都裹满了危险的气息。 “你睡熟以后,每分钟呼吸的频率是15次,从上床到现在,你一直都没有睡着,从始至终,你都在等我睡呢,对吗……” “回答我!” 第56章 皮圈 尖锐的质问让黛尔心脏猛地一缩,她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想否认。 莉娜的话更是让她头皮发麻。 自己熟睡以后的呼吸频率……她竟如此清楚! 所以,无数个夜晚,当她已经安睡时,身边一直黏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她,即便是最普通的生理节律,都被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 一种被长时间窥视与剖析的恐惧攫住了黛尔,她指尖颤抖,短暂地乱了呼吸。 莉娜。 坏兔子。 但很快,黛尔就选择了纵容。 又一次纵容。 她接受了莉娜这种疯狂的依赖,攀上脊背的寒意随即化作无声的叹息,裹挟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宠溺,被她在心底轻轻叹去。 算了。 如果是莉娜,也行吧。 黛尔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刺醒了莉娜,上一秒还在厉声质问的人突然收敛锋芒,阴冷的神情瞬间碎裂。 她松开了摁住黛尔双肩的手,趴下身,将脸深深埋进黛尔的颈窝,发颤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懊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莉娜语无伦次地道歉。 “我只是……我好害怕,我好怕你刚才就是想解开它,想离开我,想丢下我……对不起,我不该吼你的,对不起……” 黛尔本就不忍责怪,此刻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重量和脖颈处传来的热息,她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没关系,宝贝。” 她顿了顿,实话实说。 “我刚刚是想解开它,因为你的脖子这里,皮肤已经磨得很红了,再戴下去真的会破皮,会很疼的……” 黛尔感觉到莉娜的身体僵硬了,连忙更轻地拍抚她,斟酌道:“我……我就是怕你误会,所以才想先帮你解下来,等你舒服点了再说,我只是不想看你疼。” 莉娜没有立刻接话,过了好半晌,她才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闷闷地说:“……好,你帮我解。” 黛尔心里一松,正要动手,莉娜却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提出了条件:“但是……你掐我,用你的手来代替它,好不好?” “啊?”黛尔大惊失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 “掌控我吧,求你了。”莉娜说:“把我紧紧攥在你手里!” “莉娜……”黛尔试图劝她,“总是掐,不好。” 偶尔轻轻一掐,还算得上是耳鬓厮磨间的一种情.趣,可总是掐,又算什么? 莉娜抿唇,刚刚褪去的一点执拗又再次出现,她威胁道:“那我不取了!我就戴着它睡,最好把我的皮全部磨破!” 黛尔:?! 一股邪火猛地冲上黛尔头顶。 平日里,她都将对莉娜的掌控欲小心翼翼地藏在宠溺之下,有意地去克制,去压抑。 此时此刻,她日益疯涨的欲望被莉娜的叛逆彻底点燃了,她想立刻把人抓过来,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她听话! 在动手之前,还要先把这个该死的皮圈从她可怜的脖子上弄下来! 黛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哄骗道:“好,我答应你,先取下来吧。” 她心里盘算着,只要摘下来,她就连皮圈带链子,远远扔出这个庄园,让莉娜再也找不到! 莉娜似乎相信了,或者说,她愿意相信黛尔的话。 垂耳兔愿意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 她顺从地低下头,露出那截泛红的皮肤。 黛尔以最快的速度将兔球的脖颈解放出来。 一圈红肿的勒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黛尔看着这些伤痕,又想到莉娜刚才提出的离谱要求,她冷下脸,语气不容置疑,“好了!现在睡觉!” 莉娜终于反应过来,黛尔根本就没打算满足她! 空荡荡的脖颈让她再次有了一种被弃养的感觉。 在黛尔惊愕的注视下,莉娜直接抬起双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你不肯掐我……那我就自己掐!”她齿间挤出声音,脸颊迅速充血。 “你做什么!松手!” 黛尔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抓住她,想把她的手掰开。 莉娜挣扎着,发了疯似的,想把自己掐死。 黛尔忍无可忍,她的掌控欲再也无法被克制。 担忧、后怕以及愤怒让她撕掉了平日里的温柔,露出了潜藏已久的强势。 白狼终于跟垂耳兔动真格了。 她稍稍一使劲,拉拽间便将人制住掀翻,按趴在自己的腿上! “不许伤害自己,我要跟你说几遍!自尊自爱,你是不是学不会!”黛尔单手便将莉娜的双手反扣在背后,她夹住莉娜的腿,像教训小孩子一样,把人困在自己膝头。 莉娜完全动弹不得,她趴在黛尔的腿上,微微翘起的臀.部就变为了承受怒火的最佳点位。 啪—— 黛尔的巴掌毫不留情,清脆的响声在卧室里骤然炸开。 “你就非要把自己弄得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弄得到处都是伤口,才能消停,是吧!” 第89章 莉娜从来没有在黛尔手上挨过这么重的巴掌,一时被打得不知所措。 记忆里被殴打、被欺负的恐惧悄然涌出,在即将绑架她理智的时候又被黛尔饱含关心的“训斥”给驱散。 只留下疼痛。 她最熟悉的疼痛。 “我还要怎么跟你讲?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是底线!” 黛尔的教训又急又重地落下。 啪!啪!啪! 薄薄的睡衣布料,根本就无法削淡痛感,莉娜早就被黛尔养得娇气无比,骤然被这样粗.鲁地对待,她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咬牙忍住,不过三五下,就疼得小腿乱蹬,哼哼唧唧。 她想挣扎,可手腕腰身都被牢牢制住,完全躲不掉,只能被迫承受。 莉娜蜷起脚趾,眼角很快浸出泪水。 她知道,黛尔最宠她,只要她现在开口求饶,哭着说两句好话,一定就能将这件事揭过。 但她没有。 她反而沉浸在这份痛苦里。 这是黛尔给的惩戒吗? 对她来说,这就是黛尔爱她、在意她,最直接的证明。 极度匮乏的安全感让她需要反复确认黛尔的心意,扭曲到渴望被黛尔完全掌控,她需要热烈的回应,只有这样,她不安的灵魂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莉娜又一次从痛苦中感受到了安心,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微微抬起腰,去迎合那落下的惩罚。 对不起黛尔……对不起老师……对不起主人……我就是这样一只不乖的坏兔子……请狠狠地惩罚我吧。 尖锐的痛感慢慢变质,灼热的快意从巴掌落下的部位蔓延至全身,莉娜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羞耻的嘤咛。 可逐渐紊乱的呼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她的变化。 黛尔正在气头上,只有牢牢把莉娜控制在手里,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放心。 仿佛只要莉娜脱离了她的掌控,离开了她的视线,就会受到伤害。 她可以允许莉娜冒犯她,但绝对见不得莉娜伤害自己。 又是几巴掌下去,她终于感受到手心下的人体温过高。 黛尔心里咯噔一下,怒火顿时被恐慌取代,她以为自己下手太重,把莉娜打伤了,于是慌忙停下动作,把人从自己腿上翻转过来,想要检查一下她的伤势。 可映入眼帘的—— 莉娜耳朵通红,轻颤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整个人浸泡在情动的水潮里,正软绵绵地发抖。 黛尔一瞬了然。 她想给的是教训!不是奖励啊! “你!”黛尔语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先把莉娜放到床上,自己冷静一下,却没有控制好力度,放的动作像极了扔。 莉娜被她“丢”到床上,发出一声脆弱的呜咽,尚在余韵中的人,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眸,弱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黛尔对上莉娜的眼神,再次心软。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 黛尔重新俯身,把蜷缩起来的莉娜抓回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我真是……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黛尔头顶冒出一对雪白的狼耳,说话间耳朵耷拉下来。 堂堂白狼居然搞不定一只小小的垂耳兔! 莉娜蜷缩在她怀里撒娇,“没关系……只要你不离开我,怎么样对待我都可以……” 黛尔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知道,莉娜的心理问题绝非一朝一夕能解决。 掐脖子什么的,更不可能继续下去…… 目光扫过被扔在床尾的银链子,她心里有了个折中的主意。 “皮革太伤害脖子了,以后不许再戴。”她语气坚决,“但是……我们可以把手绑在一起,这样总行了吧?这样我一动,你也知道了,你随时能感觉到我,总不担心我再跑了吧。” 莉娜眼神渐渐亮起来。 绑在一起,永不分离。 黛尔的提议满足了她内心深处那种病态的渴求。 太好了。 她就是要永远和黛尔锁在一起。 莉娜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她主动伸出自己的手腕,递到黛尔的面前,“我愿意和你捆在一起,非常愿意。” *** 自从把黛尔“抓”回来以后,莉娜再忙,都不会在宫里留宿了。 再金碧辉煌的大殿,都不如庄园里老旧的城堡令人安心,再柔软的卧榻都比不上爱人的怀抱。 权力在莉娜心中的重要性正在悄然改变。 暮色渐浓,一辆马车急停在庄园门口,莉娜探出身,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站在门廊下等待的身影。 黛尔唇角含笑,四目相对的瞬间,笑意更浓。 莉娜脸上也立刻绽开明媚的笑,三步并作两步,径直扑进了黛尔怀里。 “你怎么在门口?”莉娜揣着答案问。 黛尔也懂她的明知故问,说:“在等你。” 莉娜紧紧环住她的腰身,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冷香,“我今天好想你,一整天都在想,你想不想我?” “我都恨不得直接来找你了。”黛尔也变得不再那么含蓄,开始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你离开以后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 莉娜在她怀里蹭了蹭,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眸里闪烁着雀跃的光彩,她松开一只手,探进自己的兜里摸索。 “你昨晚说的东西,我叫人做好了。” 一截闪烁着冷光的纯银链子,纤细却结实,两端连接着两个柔软的皮质手环,皮革软了好几个度,能锁住人,却不伤人。 “昨天晚上,我们说好的,对不对?”莉娜仰着脸,看向黛尔,眼神热切,“我们两个要一直连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黛尔没想到她这么有执行力! 她说:“……现在就要连上吗?” “当然了!”莉娜立刻接话,“时时刻刻,一分一秒都不分开。” 她说完这话,便一直盯着黛尔的眼睛。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感受到,她的气场在逐渐变冷,下沉…… 黛尔及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好。” 莉娜的气场重新变得柔和。 她笑盈盈地将一个皮圈套在黛尔的左腕上,动作里藏着一点急切,但又异常温柔,尤其是在调节松紧的时候,她刻意给黛尔调得微松,就怕她不舒服。 然后,她才将另一个皮圈套在自己的右腕上。 “咔哒”两声脆响后,细长的银链便垂落下来,连接在两人的手腕之间。 把两个人牢牢锁在一起了。 不到半米的长度,让她们做什么都必须待在一起。 “好了!”莉娜欢喜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银链随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她挽住黛尔那只同样被拴住的胳膊,说:“我们进去吧!” 黛尔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束缚,对这份甜蜜的负担选择了接纳。 如果莉娜能因此多一点安全感。 她愿意。 两人走后,守在不远处的女仆们互相递着眼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片刻便炸开了锅。 “啊啊啊!” “呀呀呀!” “我的天呐!” “……” 一个年纪最轻的小女仆藏不住心思,用手肘碰了碰身边年长些的女仆,眼睛瞪得圆圆的,压低声音,好奇道:“那……晚上洗澡也不摘吗?” 她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什么画面……整个人羞涩地扭了一下,“好害羞哦~” 年长的女仆“啧”了一声,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 连在一起之后,黛尔并没有觉得不适,两个人从前本来也黏得紧。 但…… 总是有一点点不方便。 “不早了,我先去洗澡。”黛尔说着,就要解开皮圈。 她的指尖刚碰到锁扣,莉娜就像受惊的蝴蝶,两条耳朵同时“摆手”。 “不可以摘!”她拒绝。 黛尔动作顿住,争取道:“但是……这个不能沾水吧?而且也不方便,我很快,洗完就出来。” 莉娜摇摇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并且早已准备好说辞,她语气异常认真,“我帮你洗。” “你……给我洗?”黛尔复述完她的话,脸腾一下就红了。 这这这! 她自己没有定力就算了,莉娜更是定力为负,两个人一起洗,没有三个小时,恐怕出不了浴室的门…… “不好吧……”黛尔试图婉拒,她实在有点害羞。 莉娜却已经解开了外套,径直朝浴室里去。 黛尔被拽着,也跟着走了进去。 / “我的宝贝,终于同意让我看她的日记本了,我从头看到尾,看到了她的恐惧、无助、愤怒和忏悔,唯独没有看到对我的怨恨,哪怕一个字,都没有。” “但我看到了很多她对自己的恨……” 第90章 “我的宝贝真的吃了太多太多苦。” 第57章 浴室 银链牵引着两个人,细碎而清冷的声响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浴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卧室透进来的暖黄光线,朦朦胧胧地勾勒出浴缸的轮廓,暗色抹掉了视觉,微妙地放大了其他的感官。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莉娜回过身,闻着黛尔身上清清浅浅的香气,在一瞬间忘记了进浴室的目的。 她呼吸摇颤,想抱、想亲的心思完全占据了脑海。 手腕上的链子在轻轻颤动,垂耳兔的悸动无处可藏,黛尔试探着扯了一下链子,下一秒,怀里便撞进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 “你是小狗吗?”黛尔逗弄道:“我一扯就过来了。” 莉娜“嗯”了一声,用鼻尖轻轻蹭她。 垂耳兔的香气被逐渐升高的体温蒸腾,融进浴室的空气里,在并不宽敞的环境下氤氲开。 无孔不入地缠住了白狼。 黛尔鼻前都是她的味道,为零的定力让她的克制像一个笑话,在心动面前根本毫无作用,甚至对她自己而言,如同一场单方面的寸.止。 纯粹是自我折磨。 “小狗会叫的呀。”黛尔投降了,坏意道:“我怎么没有听你叫过?叫给我听听。” 莉娜抬起头,睫毛颤动,又一次试图萌混过关,她抖着声音说:“别这样……” 兔球是欲拒还迎,还是真的害羞,黛尔已经没有功夫考虑,她探头靠近,只想将人衔于齿间。 “莉娜。” “别跟我装。” “……” 冰原上吹来的风偶尔也很猛烈,早春第一支粉色的玫瑰也有尖刺,莉娜上一次尝的是花瓣,这一次却被扎了嘴,她在热.吻中踉跄。 眼前昏黑的浴室仿佛变成了白狼的洞穴,她被亲懵了,恍惚间感觉自己被狼爪踩在了地上,连予取予求都算不上,顶多是任狼宰割。 放下克制的黛尔展露出野性,做主人这件事,她一点就通,莉娜来不及吞咽两个人的欲望,溢出来的激情沾湿了她的脖颈,眼泪也无意识地滚落,她终于开始求饶。 她说自己错了,又说黛尔变了,上一句在嗔怪,下一句又开始感叹舒服,她意乱情迷间,小声地“汪”了一下。 她叫了。 她在求放过。 黛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抵着莉娜的额头,说:“你总是这样,你吃定了我会心软,是不是?所以才为所欲为。” 莉娜声线完全融化了,软得能滴出水来,她牵住黛尔的手,两颗心靠得足够近,银链就变成了一种摆设。 “就是你惯的。” 黛尔揉乱了她的耳朵,“坏兔子。” 莉娜任由她搓圆揉扁,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那……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黛尔的手落在了她的脖颈上,指尖抚摸过那一圈泛红的勒痕,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暴露了她的心疼。 “除了伤害自己。否则,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 卧室里微弱的光线映亮了莉娜红扑扑的脸颊,她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在挨打的时候…… 莉娜羞涩地追问,“那……其他的呢?其他的都可以原谅吗?” “是。”黛尔毫不犹豫地说。 莉娜却躲开了她的视线,将脸藏进她的颈窝里,弱声道:“如果我变成了一个疯子呢?很坏很坏,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种疯子……你会嫌弃我吗?会不要我吗?如果我还伤害了你……” “如果你变成那样……”黛尔轻拍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抚道:“我就把你修好,你永远是我的宝贝。” “宝贝”两个字成功地戳中了莉娜的精神g.点,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表白,于是,她拿到了主动权,续上了刚刚被自己喊停的吻。 谁还记得进浴室的目的? 门板被撞得砰然合上,肥皂从盒子里滑出来,掉进了浴缸里,“咚”的一声轻响后,清爽的皂香也混进了正在交换的呼吸之中。 一片漆黑里,有人碰到了淋浴的开关,热水淅淅沥沥地洒落,没有人去关,因为手都在对方身上。 衬衫单手不好脱,但居家的睡裤一扯就掉,水珠模糊了视线,她们一起滚进了浴缸里。 黛尔摸到了自己留下的掌印,她那天确实下手太狠了,如今印子还没消,事后,她上药的时候偷偷掉眼泪,这坏兔子却还在回味。 真坏…… 黛尔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掌印重叠在一起,清脆的声响里藏着她的警告,水声依旧淅沥,她揪住莉娜的耳朵,迫使她抬头,故作狠声,说:“再敢伤害自己,我就把你打烂!” 莉娜驯顺地让她揪着,没有反抗,似乎很乖,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混蛋,“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就把自己剐了,一片一片的……” 啪! 如果说刚刚那一下是警告,这一下就是真正的惩罚。 “你这是在威胁我?!” 莉娜吃痛,疼得直哼哼,但她没有躲,反而更紧地抱住了黛尔,两个湿漉漉的人贴在一起。 “是,因为你在意我的眼泪,你在意我的命,如果你不在意,我拿什么要挟你?我没有任何办法……” 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就是怕,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我知道这样很讨厌,很烦人……” “莉娜……”黛尔觉察到她的情绪起伏,刚想说什么,手腕却被扯了一下。 她坐在浴缸边缘,莉娜却滑进了缸底跪下。 “所以我补偿你……好不好?我反思……” 莉娜跪在黛尔的面前,她仰起头,说:“我也想让你舒服。” 即使在一片漆黑中,黛尔也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饱含爱意的目光。 也许有一些偏执,也许藏着一些锋芒,但她不介意。 莉娜是她的宝贝,无论如何,她都会修好她。 “好。” 淋浴一直都开着,浴室里到处都是湿的,黛尔身上的衬衫也湿透了,水珠肆意流淌间,一对雪白的耳朵弹了出来,耳尖充血,可怜兮兮地抖个不停。 浴缸边缘没有任何支撑,黛尔头晕目眩,她浸泡在一片水潮里,第一次感觉自己要被垂耳兔吃掉了。 堂堂白狼居然被小小垂耳兔吃得受不了!黛尔又一次想并拢,可莉娜卡在中间,逼得她只能分开,她呼吸急促,脑海里却无法完全摆脱白日的思虑。 她试探道:“你,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杀太多人,华光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唔……她也不希望血流成河……” 试探换来了惩罚。垂耳兔吃得更快,恨不得将她吞下去,企图夺走她的劝告。 “我知道、我都知道……” 莉娜喝了很多水,嗓音却哑了。 “我不可能跟她对着干,她也在试探我有没有僭越之心,我不会做蠢事的……”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动作却愈发专注和深入,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偏执都倾注其中,用这种方式来完全占有黛尔。 黛尔很快抵达未知的边缘,比任何一次自给自足都要失控,连眼前都短暂地闪烁起白色的亮光。 好吧。 莉娜的确青出于蓝。 “你是不是……希望我辞官?”中场休息,莉娜忽然问。 黛尔张了张嘴,喉咙紧涩,声线还没有恢复,她没有接话。 她能说什么? 她有什么立场要求莉娜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爱就可以吗? 不可以。 沉默被淅沥的水声放大,显得格外压抑。 但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莉娜齿间还残留着她的味道,好不容易抓到手中的踏实感又被轻而易举地击碎。 她想到了黛尔离开的那个夜晚。 那种心脏被生生剜走的恐惧再次袭来,让她忍不住战栗。 如果她没有手里的权力和金钱,她能在一夜之间就找到黛尔吗? 她只能无助地蜷缩在屋子里,等待黛尔回来找她。 如果黛尔不愿意呢?如果黛尔是真的想跑呢? 她就真的被丢下了,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莉娜低声说:“如果我没有权力,那天夜里,我可能就真的应激而死了!你以为我靠什么撑过来的?!我就是确定我能找到你!你跑不掉!” “我不会离开你的。”黛尔的手指还在余韵中颤抖,她安抚道:“我保证。” 莉娜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即将失控的情绪,“你说你不会离开我,我相信你,但如果有人要伤害你呢?如果有人要抢走你呢?!” 黛尔无言以对。 莉娜说:“天有地有,都不如自己有,只要我站得足够高,他们就不敢!他们就得掂量掂量!我的生命需要支点,仅仅只有爱,还*不够,你明白吗?你对我最重要,但权力也很重要。” 第91章 黛尔轻轻“嗯”了一声。 莉娜好几次忙到半夜都赶回来,不让她一个人呆着,这份心意足够给她安全感。 她也应该支持莉娜…… 黛尔抚摸着她的脑袋,说:“我们不说这些了……我支持你。” 莉娜重新将脸颊埋进黛尔的腿间,“你放心……我这辈子真的只爱你一个人,我发誓,我离开你不行的,我不会有权就辜负你……” 她试图再次靠近那片温暖。 初次体验的人总是过于脆弱,黛尔承受不起,下意识后缩。 可两个人还锁在一起,浴缸边缘又全是水,莉娜轻轻一拽,便将她拉了回来,逃无可逃。 “老师。”莉娜故意说:“我学得怎么样?” 黛尔被这个称呼刺激到了,说:“你别犯浑。” 垂耳兔把耳朵卷起来,开始装聋,“我就要吃。” *** 奥茉裹着一身湿冷的雾气走进了诊所,石炭酸消毒水的气味让她轻轻蹙眉,她反手关上门,取下沾满泥土的斗篷。 海娅坐在问诊台前,正在整理病历簿,她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身后的玻璃器械柜映出她半截雪白的后脖颈和两枚新鲜的牙印。 听到奥茉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说:“昨晚刚喝过,又想要了?” 奥茉身体僵硬了一下,肩膀微微收紧,“不是!” 她立刻否认,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为这个来的,码头……码头现在完全乱套了。” 海娅依旧没抬起脸。 码头? 赫尔金在码头。 海娅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王室抓了圣教的主教和长老,好多地方发生了暴乱,王室把暴民抓回来,全部都要经过码头,迄今为止,已经发生好几起劫囚事件了!”奥茉急道。 海娅缓缓向后靠进椅背,抬起眼,明知故问:“所以?” “所以我担心小金!”奥茉脱口而出,“再这样下去,王室迟早要接管码头地带,她和她的人盘踞在那里,说不定会被清除!我怕她出事!” “她是火腿帮的老大,手下亡命之徒多得是,她能出什么事?”海娅打断她,冷声说:“需要你深更半夜,丢了魂似的跑到我这里来,为她发抖?” 奥茉被她呛住,劝道:“她是你从小带大的!小时候就爱跟在你后面跑,你劝她,她一定会听的,让她离开那里,暂时避一避,我们可以……可以一起回山里去,就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海娅嗤笑一声,“你是她的老师,她也是你一手教出来的,要劝,不该是你去吗?” “我去了有什么用?!”奥茉被她的态度激怒,说:“当初不是你让她滚的吗?!” 海娅猛地站起身,“是!是我说的!可那是因为谁?” 她走出问诊台,“你不偏心,我会说那种话吗?!她来了之后,你就冷落我!” “我一直把她当做小孩子……”奥茉脸色一白。 “小孩子?”海娅步步紧逼,“那我呢?她没来之前,十几年,在那个荒山野岭,只有我陪着你!我刚到你身边的时候,不也还小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出现,一切就都变了?!” 一连串的质问里全是委屈。 四目相对,海娅问:“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奥茉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她说:“你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母爱罢了,既然你把我当成母亲,我怎么能对你下手……我对血液的渴望是没有极限的,我当初疏远你,就是想让你主动离开,我不想杀你!” 她何尝不知道,海娅是赶不走的,只能伤了她的心,逼她走…… 海娅盯着她,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突然笑了,说:“妈咪?” 她将奥茉逼到墙角,说:“妈咪,可是我想睡.你啊……” 奥茉瞳孔震颤,抬手就是一巴掌。 海娅被她扇得后退两步,唇角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扯开一个得意的笑,“你好久没有教训我了。” 好爽。 奥茉浑身发抖,“你混蛋!” 她扯上斗篷,直接冲出诊所,摔门而去。 海娅摸上颊边发烫的指印,独自回味了半晌,然后才回到问诊台,她拉开抽屉,从最底下的文件里抽出一张纸。 那是一张长长的账单,顶端写着: 莉娜女士捐赠200,000英镑。 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人后面都紧跟着药品名称、手术费用等。 她从莉娜手里敲诈的钱快花光了。 就在这时,海娅的助手急匆匆地走进来,说:码头上又发生火拼了!伤了不少人!” 海娅猛地抬起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那张巨额账单,问:“有没有一个红头发的受伤?” 助手迅速摇了摇头:“没有。” 海娅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是老规矩。”她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散消息出去,就说我们诊所受火腿帮所托,免费给码头区的帮派成员处理伤口。” “是!” 海娅看着即将亏空的余额,掏出笔给莉娜写了一封信。 与此同时,码头上。 赫尔金被一个手拿长刀的女人拦住去路。 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赫尔金心里一沉。 女人说:“你是火腿帮的老大吧。” 赫尔金大大方方认了,她刚要迎战,女人却收了刀。 “谢谢你让人帮我接好了腿骨,我不会杀你和你的手下,我是银鹰帮的二把手,以后有危险,7号码头随时来找我,先走了。” 女人说完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码头的浓雾里。 赫尔金愣在原地。 接什么腿? 谁接了腿? 什么时候的事? 赫尔金:? *** 庄园的地下室里,一道黑影逐渐凝聚成人形,她打量着墙壁上的铁链,慢慢将自己和黛尔一模一样的五官变成莉娜的模样,然后又改变了身形。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坏笑。 如果她把黛尔骗到这里锁起来,又一次丢掉黛尔的莉娜一定会发疯吧…… 第58章 心服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黛尔蜷缩在柔软的被褥里,脸颊依旧烫得惊人,过去每一次,事后都是她帮莉娜擦洗、收拾床铺以及清理水渍,如今身份倒是交换了。 黛尔现在还晕乎乎的,被擦洗的时候早已是任人摆布的状态,起初想合拢的腿颤抖又紧绷,反反复复,直到轻轻抽筋,也没能合上。 她是被莉娜抱上床的,坏兔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哦。 是她每天三顿营养餐,一碗养生汤,喂出来的。 她被自己养的兔子给吃晕了。 年轻的身体仿佛精力无限,黛尔彻底软下来,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听见莉娜走出了浴室,把脸往羽绒被里更深地藏了藏,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阖上眼眸,试图装睡,可湿漉漉的眼睫正在发抖。 莉娜走到床边,瞧着几乎要完全缩进被子里的脑袋,坏上心头,浑话脱口而出,“老师,浴室里好多水啊,我擦了半天才擦干净。” 黛尔头顶“噗”一声冒出了一对白色的狼耳,绒毛之下的肌肤迅速发烫变色,她又控制不住自己了,连眼角也洇开一汪淡淡的粉霞。 白狼彻底被垂耳兔吃服了。 “你……”黛尔睁开眼,刚开口就惊觉自己完全哑掉了。 雾气迷蒙间,她以为自己忍住了,其实没有。 “我是说,淋浴开得太久,到处都是水,仅此而已。”莉娜的重音就落在一个“水”字上,她还恶劣地明知故问,“老师,您在害羞什么?” 老师。 又是老师! 黛尔方才被掰.开双腿时已经听过无数遍,见上帝应该不需要提前预约,她现在就想去忏悔。 “你能别叫我老师吗?” 莉娜熄掉烛火,放下帷幔,一边爬床,一边说,“可以,主人。” “再换一个。” 黛尔被吃出了“后遗症”,光是看着莉娜靠近,酸软的身体便下意识开始迎合。 她羞愤欲绝,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变成了小狼卷。 她不许垂耳兔再吃了。 至少今晚不行。 因为她真的要脱水了。 莉娜撑在小狼卷的面前,说:“那叫什么?叫你的全名吗?好疏远。” 黛尔真的在思考,但浑话张口就来的人却是一肚子“坏水”,莉娜凑到她耳边,问:“叫妈咪,好不好?” “妈咪,喂我喝奶。” ! 黛尔额角突突直跳,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她又被贪心的坏孩子给打败了。 “……睡觉!” 声音从被子里发出来,闷闷的,没什么威慑力。 “好,睡觉。”莉娜从善如流,但唇角勾起的坏意一点没少。 第92章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一本正经,“对了,你穿好袜子没有?脚冷不冷?小心明天发烧,让我检查一下。” 说着,她就爬到床尾,掀开被子的一角,灵活地钻了进去,动作间带进一丝凉意,但很快就被黛尔身上散发的暖意同化。 黛尔起初真的以为她是要检查袜子,甚至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感受了一下棉袜柔软的包裹,哑声回应:“穿了的……” 然而,下一秒,一种毛茸茸的、异常熟悉的触感冷不丁地缠上了她的小腿。 是莉娜的耳朵! 黛尔轻轻一抖,想把自己的腿缩回来,但她早就没有力气反抗了,只能徒劳地微微蹬动一下。 “不要……”她一急,声音里便带上点破碎的哭腔,“真的不行了……” 莉娜的坏笑从被子里传出来。 毛茸茸的耳朵松开了,莉娜很快从她的脚一路钻到了头,趴在她的胸口上,冒出一颗脑袋,与她四目相对。 莉娜脸上坏意散尽,水亮亮的蓝眼睛眨了眨,语气无辜,“老师别怕,我已经吃饱了。” 黛尔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我很乖”的脸蛋,始终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责怪,她伸出还有些发软的手,轻轻捏住莉娜脸颊上的软肉,往外扯了扯,问:“谁教你的这些……嗯?” 莉娜乖乖地任由她捏,含糊道:“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我这叫举一反三……唔!” 黛尔直接用被子蒙住她的脑袋,试图阻止她继续说混账话。 莉娜却顺势埋进她心口,道:“那我喝晚安奶了。” !? 黛尔大脑嗡的一声,血液直冲头顶。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到底谁把她给教成这样的! “小狗不能喝奶。”黛尔被调得破罐子破摔,她把莉娜“揪”出来,恶劣道:“不给你喂。” 莉娜故作可怜。 黛尔完美上钩。 吃一堑又吃一堑。 每天上一当,当当都一样。 其实,如果是莉娜的话,就算是装出来的可怜,她也会信的。 黛尔松开了手,瞧着莉娜脸颊上被自己捏出的浅浅红印,又有点心疼,下意识地揉了揉。 莉娜蹭了蹭她的掌心,真像小狗一样愉悦地咕哝了两声。 如果是黛尔给的,就算是疼痛,她也甘之如饴。 两个人又蹭来蹭去,温存了半天才终于消停,准备睡觉。 “咔哒”一声轻响后,黛尔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个微凉又柔软的皮圈给锁住了。 她讶异地看向莉娜。 链条明明在浴室里被打湿了,怎么干得如此快? “这条不是湿了吗?” 莉娜用耳朵遮住自己的脸,不敢瞧她,弱声道:“我做了好多条……” 黛尔恍然大悟。 合着从拿出第一条链子开始,这家伙就是早有准备。 黛尔照着她的屁股就是一下。 “回锅”的痛可比刚刚挨的时候要剧烈。 莉娜嘤咛一声,没躲。 不知道是因为心虚,不敢躲,还是因为又想爽一爽,所以压根不躲。 黛尔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现在对莉娜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摸她是奖励,打她更是奖励! 这? 垂耳兔,好难搞! “睡觉!”黛尔说:“再不睡,明天就没收你所有的链子!” 莉娜立刻变乖,说:“我已经睡着了。” 黛尔盯着她,片刻伸出手,指尖拂过她毛茸茸的发顶,在柔软的兔耳根部揉了揉,低声嗔怪:“坏兔子……” 装睡的莉娜唇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得逞的弧度。 她知道黛尔会纵容她。 看吧。 这一次也不例外。 银链安静地垂落在床单上,将两个人紧紧锁在一起,半晌,黛尔直接牵住了莉娜的手。 宝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彻底相信,我不会离开你。 永远都不会。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这条链子消失。 直到你完全摆脱从前的阴霾。 我爱你。 ***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暖洋洋地洒进房间。 黛尔从浴室出来,脸上还挂着温热的水汽,发梢微湿。 往常这个时间,莉娜已经进宫了。 然而今天,她却坐在床边。 黛尔微微一愣,一丝诧异掠过心头。 如今正是解决圣教的关键时刻,莉娜怎会如此清闲? 但她并没有深思,反而被对方脸上过于明媚的笑容所感染,柔声道:“怎么还没去?有事吗?” “嗯!”莉娜用力点头,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超级大的惊喜,必须现在带你去看看!” “什么惊喜这么着急?”黛尔欣然答应。 “你瞧了就知道!” “行。”黛尔说着便跟她出了门。 两人一路走到庭院里。 院子里安静得很异常。 往日里嬉嬉闹闹的女仆全都不见了。 黛尔本来没放在心上,直到莉娜挽上她的胳膊。 力道很大,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仿佛怕她跑掉…… 而真正的莉娜,每次主动挽住她时,动作总是小心翼翼的,她会先搭上,像蝴蝶降落般轻盈,然后悄悄观察一下自己的神情,确认没有不悦或嫌弃后,才会真正放松下来,撒娇般贴近。 就算真的失控用力,她也会很快意识到并且松开。 莉娜说过,她永远不会伤害主人。 但这个力道太紧了。 紧得有些陌生。 手臂被抓得隐隐作痛,黛尔顿时察觉不对劲。 难道她不是莉娜? 假莉娜似乎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唯一会发疯的就是那个冒牌货。 黛尔默不作声,她不敢打草惊蛇。 身边的“莉娜”似乎毫无察觉,直接将她带到了地下室,“惊喜就在里面!” 黛尔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她配合地露出了期待的笑容,“是吗?这么神秘,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 她揣在兜里的手默默握紧了一枚特制的万能.钥匙。 莉娜和她总是玩手.铐,但总是把手.铐的钥匙弄丢,于是做了许多把万能.钥匙。 没想到竟在这里起了作用。 这是莉娜的庄园,黛尔不觉得她能翻出什么花样。 不过,这个地下室,她倒是第一次来。 她随手敲了敲墙壁。 这个厚度,只怕怎么叫,外面都听不见。 地下室里有一张非常柔软的大床,但天花板上吊着一根横杆。 似乎可以用来固定人…… 四面墙壁上也打了许多镣铐环,角落里有一个皮箱,里面似乎有一些“玩具”。 这间地下室……只怕是莉娜准备的兔子欢乐屋吧…… 黛尔只想抽她的屁股。 “这就是我准备的惊喜!” “莉娜”转过身,指着墙上的镣铐,“老师,我们今天玩点特别的,好不好?我想把你拷在那里。” 黛尔掌心紧紧握着那枚万能.钥匙,声音平静,“可以呀。” 她的爽快让“莉娜”愣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大的兴奋所淹没。 马上她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她迅速将黛尔拷在墙上。 做完这一切,“莉娜”后退两步,脸上故作天真的笑容瞬间消失,展露出明晃晃的恶意。 “你完了。” 她变回和黛尔一样的脸,“她已经以为你跑过一次了,再来一次,她一定会发疯的!我真期待看到那一幕!” 黛尔被铐在墙上,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她又说:“所以,那封恶毒的信也是你留下的吧。” “你不怕吗?!你不知道等她失控后会做出多可怕的事情吗?!她就是个疯子,你……” “应该怕的人是你。”黛尔不想听她诋毁莉娜,直接打断。 “你……你什么意思?!” 黛尔墨绿色的狼眼泛出冷光,竖瞳盯着猎物,毫不掩饰杀意,“你这么恨我们,恨到不停地挑拨,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因为你根本就做不到,听说我们是共生关系,什么共生啊,你不过就是一只仰仗着我才有机会喘.息的可怜虫。” 黛尔直视她的眼睛,“在莉娜找到我之前,你得好好伺候我,如果我饿死了,或者渴死了,你又能活多久?” 冒牌货气得浑身发抖,“你闭嘴!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除掉你!除掉莉娜!我会把你们彻底抹杀!” 说完,她猛地转身,冲上楼梯,“砰”地一声重重摔上了地下室的门。 然后,她往门锁上吹了一口气,邪恶呢喃:“就算有钥匙,也别想打开门……” 第93章 地下室迅速安静。 黛尔用万能.钥匙打开镣铐,她甩开冰冷的金属,几步冲上楼梯,将万能.钥匙插入门锁。 钥匙顺利转动,锁芯内部传来了机括弹开的声响,门锁打开了! 黛尔立刻用力去推门,然而—— 门却纹丝不动! 她又尝试向内拉,门依旧如同焊死了一般,毫无反应! 门锁已经打开了,但门却打不开!? 嗯? 如果里面打不开,那外面是不是也打不开!? 黛尔开始用力地拍打门板,“有人吗?!有人吗?” 外面一片死寂。 地下室在后花园里,平常这个时间正是女仆们活动的点,此刻却异常安静。 该死! 黛尔竟然开始担心,莉娜会不会也找不到她…… 她不怕被莉娜误会,不怕被“抓”到,不怕被惩罚,只怕跟自己的宝贝分开。 黛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冒牌货不会把自己弄死,一定会来送饭送水,她准备下次等人进来的时候,制住她…… 与此同时,迪丽斯缓缓苏醒过来,她记得自己明明在清点仓库,怎么眨眼就到了餐厅里? 她看向四周,满地都是晕倒的女仆。 庄园里所有的仆役都在这里。 ?! 在几瞬的怔愣后,她迅速叫醒其他人。 “快去找淑女!” “一定要找到她!” “快去啊!” 迪丽斯拔腿就跑,所有人都开始寻找黛尔。 她们很清楚—— 黛尔千万不能出事!她是莉娜的命啊! *** 霉味混合着血腥气,从地牢入口涌出来。 莉娜站在台阶上,瞧着脚下幽黑的深渊,面无表情。 跟在她身后的人垂手躬身,语气恭敬,视线只敢落在她用金线滚边的衣角上,不敢上抬分毫。 “大人,里面是第一批抓回来的圣教教徒,月底要处决第一批人,陛下谕令,首批处决名单,由您亲自核定。” “圣教”两个字轻而易举地点燃了莉娜心中的恨意,她眸光渐冷,微微颔首,抬步迈入了脚下那片令人窒息的暗色。 地牢分成东西两侧,莉娜先去了东边,这里都是普通教徒。 阴冷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无数道目光。 有的惊恐,有的麻木,有的怨恨,有的哀求。 惨叫从刑房里传出来,长满青苔的石墙上全是扭曲的人影,来不及送走的白骨堆在角落里,老鼠和蟑螂在蛛网下狂欢。 绝望。 完全的绝望。 莉娜走得很慢,锃亮的皮靴和地上的灰泥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是如此的光鲜亮丽,身为成功者,她冷漠地欣赏着关在两侧监牢里的人。 这些人在她眼里就是从犯,不值得同情。 大仇得报的快意让她眼神里浮现出阴狠的笑意,掌控他人生死的淋漓酣畅更是让她每一个毛孔都爽到颤抖。 可—— 她路过拐角,走进里间。 第一个监牢里,关着一家四口。 男人和女人眼神涣散,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嘴里念念有词,一个稍大些的女孩正在咬自己的手指,似乎已经疯了。 而最小的那个,不过六、七岁,小脸上满是泪水,她看到莉娜走过来,纤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条,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哭着哀求。 “大人!求求您不要杀我父亲母亲,还有姐姐……杀我好不好?我可以替他们去死……求求您了……” 她反复磕着头,额头撞在石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莉娜停住脚,目光落在那孩子红肿的额头上,心口莫名被刺痛了。 她没有说话,提步就走。 第二个监牢,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盯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年轻男子掉眼泪。 看到莉娜,老妇人步履蹒跚地扑过来,枯瘦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又干又硬的土豆饼。 她努力地将那块自认为奢侈的饼子塞给莉娜,声音哀切,“大人!行行好吧!求求您别杀我儿子!他年纪小不懂事……是被人骗了啊!用我换他、用我换他……行不行!” 莉娜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 第三个监牢,里面是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女人,她们相互依偎着,其中一个看到莉娜,眼中立刻射出强烈的怨恨,厉声咒骂起来。 “看什么看?!我们就是想活得久一点!就是想永远在一起!有什么错?这世道连想活下去都是奢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懂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而绝望。 莉娜心里一晃神,想到了自己和黛尔。 然后,她想到了黛尔的劝告。 “如果大家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呢?杀掉罪魁祸首是报仇,但牵连其他的受害者,你也变成刽子手了!” 莉娜深吸一口气,走向第四个监牢。 里面是一对十几岁左右的兄妹,他们护在一个不断咳嗽的中年妇人面前。 那妇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马上就要死掉。 哥哥拉着妹妹一起跪下,他们声音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大人!我们母亲病了很久,房子卖了,地也卖了,找了许多医师都不见好,所以我们才加入圣教的……我们只想救母亲,我们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哥哥重重磕下头去,身边的妹妹早已哭得说不出话,只是跟着哥哥拼命磕头。 他们身后,母亲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艰难。 莉娜也走不下去了。 她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烛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她紧蹙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 所有的快意都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直操控她的滔天恨意,在这些真实的苦难面前,竟失去了力量,潜藏在心底的怜悯与良知冒出头,迅速占据了莉娜的脑海。 她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不是主谋,这些被蛊惑、被利用、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和当初的她,没有分别。 难道她真的要切掉自己的良知,去满足杀戮的欲望吗?杀掉这些人,就能弥补童年的自己吗?牵连无冤无仇的人,将来真的不会后悔吗? 当恨意散去,她看到了心里那个血淋淋的空洞。 身边人看到莉娜愣神,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挑好了吗?” 莉娜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冷声说:“先不挑这里的了,去关押长老的地方。” …… 地牢上方,华光站在城墙之上,元柚陪着她,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华光了然一笑,说:“除了那些长老,其他的,她挑不出来。” 元柚好奇道:“您怎么知道的?我看她好像很恨圣教。” “因为她还有爱。”华光说:“她没有完全地堕落,有人拉住了她,就像你拉住了我一样,变坏是很容易的,恨意太能蛊惑人了。” 但爱比恨更强大。 “如果她真能彻底放下良知,或者当初干脆地死了心,早就不会痛苦了。”华光说:“恨来恨去,不过是恨自己被亏待了,她的仇人就是赫尔特和圣教的操纵者,我给她手刃仇人的机会,报了仇,以后会走出来的。” 元柚想到华光的来时路,默默帮她系好披风的带子。 华光感受到她的动作,将人抓进怀里,“还好有你。” …… 莉娜去了牢房的西侧,关押在这里的人,同样狼狈不堪,但细看之下,身上的衣料简直比宫装还华丽。 教徒们的上供,可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莉娜的出现,打破了寂静。 “呸!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 “我们的信徒遍布整个德州大陆!你不得好死!” 曾经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面孔,此刻扭曲如恶鬼,面目狰狞。 “不得好死……” 莉娜咀嚼着这四个字,恨意卷土重来。 她倏然笑了。 隔壁的人,她下不了手,这些人,难道还下不了手? 她侧头看向护卫腰间佩戴的长刀。 护卫被她眼中骇人的血色吓住,还没反应过来,长刀就已出鞘! 恨意变作刀锋上闪烁的寒芒。 莉娜说:“去回禀陛下,有些人罪大恶极,我——” “就地正法。” “是!” ……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里终于安静了。 莉娜胸腔里翻涌的恨意,也逐渐平息、再平息。 最后彻底熄灭。 她抬手抹掉下颌上沾染的一点腥红血迹。 焦躁的灵魂奇迹般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报信的人连滚带爬,脸色惨白如纸,顾不得满地脏血,噗通一声跪倒在莉娜面前,惊恐汇报。 “大人!不好了!庄园里所有人都晕倒了!淑女她不见了!大家在庄园里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人!” 第94章 “怕什么?”莉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扔掉手里的刀,说:“她永远都不可能离开我的手掌心。” 第59章 口服 马车急停在庄园门口,惊起一片飞鸟。 未等车完全停稳,车门便被猛地推开,莉娜嘴上说着不怕,但匆匆忙忙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焦灼。 任何人出事,黛尔都不能出事。 她大步冲进庄园,早已焦急等候多时的迪丽斯立刻迎了上来。 莉娜问:“所有人都晕倒了?” 迪丽斯语速极快地复述了自己醒来时的所见所闻,“为什么会晕倒,还在调查中,大人!整个庄园,所有能藏人的、不能藏人的地方全都找遍了!没有找到淑女……” 莉娜走到庭院中央,说:“清场,除了你,所有人都回避。” “是!”迪丽斯虽然不解,但依旧飞快执行。 很快,庭院里就只剩下她和莉娜。 莉娜抬起手,轻轻含住指尖,吹响了一段特殊的旋律。 城堡的最高处,藤蔓突然震动,阴影里钻出一道鬼魅般的人影,她顺着垂直的墙壁飞速滑下,落地时轻巧得如同狸花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她跑到莉娜跟前,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了无波澜的眼眸。 迪丽斯脊背发凉,她自认为对这座庄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 在所有人的头顶,竟还有一双眼睛! 也许……不止一双。 迪丽斯看向莉娜冷厉的背影,不禁替黛尔捏了把汗。 瞧这架势,八成就是为了监视她。 黛尔根本就跑不掉。 谁知道莉娜到底放了多少双眼睛? 两人日常的相处,迪丽斯都看在眼里,莉娜看似乖巧顺从,看似爱给黛尔做小狗,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将黛尔控制在掌心里…… 究竟谁才是笼中雀? 莉娜根本没有在意迪丽斯的惊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人身上,她声音紧绷,“看见黛尔了吗?” 影子不语,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 “带路。” 莉娜面不改色,可是,越靠近后花园,她心跳越快。 糟糕…… 不会是在她新修的地下室吧…… 她曾经想过囚.禁黛尔。 永远将人关起来。 关在只有她能找到的地方。 地下室修好以后,她又舍不得,真正爱过的人,怎么舍得限制她的自由…… 怕什么来什么,影子揭开一大块草皮,地下室的入口便展露在阳光下。 莉娜心如擂鼓。 墙上的镣铐、柔软的地毯,还有数不清的成人.玩具,都是她精心挑选布置的。 她该怎么跟黛尔解释? 而且这个地下室非常隐秘,就连迪丽斯都不知道,还有谁会把黛尔关在这里呢? 迪丽斯恍然大悟,难怪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人。 莉娜没有耐心继续思考下去,她只想先见到黛尔,于是,她飞快掏出地下室的钥匙,插入锁孔—— 钥匙转动,锁芯随即弹开,莉娜用力一推,但门却纹丝不动。 “莉娜?!是你吗?!是你在外面吗?!”门内立刻传来黛尔急切的声音,显然她一直在紧贴着门板等待*。 听到黛尔的声音,莉娜焦躁的情绪稍稍得到安抚,她说:“是我!别怕!我马上救你出来!” 莉娜又一次去推门,可还是毫无反应,迪丽斯很有眼色地上前帮忙。 门依旧如同被焊死了一般! “奇怪……”莉娜眉头紧蹙。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吹过,一颗脑袋凭空浮现出来,和黛尔一模一样的五官,却戾气横生,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恶意。 “又是你!”莉娜咬牙切齿。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人!”冒牌货声音尖利,她故意提高了音量,显然是说给门里的黛尔听,“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找到你吗?!因为她一直派人盯着你呢!24小时不间断地监视啊!哈哈哈哈!” 莉娜厉声喝道:“你闭嘴!” “你心虚了!” 黛尔的声音传出来,“莉娜!没关系的!没关系!” 莉娜瞬间小兔得志。 冒牌货气得发抖,说:“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牢固吧!” 她晃动着虚影飞到莉娜面前,指着那扇纹丝不动的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我已经在锁上施加了最恶毒的诅咒!选她,你就前途尽毁,苦心经营的一切付诸东流!选前途,她就断手断脚,永远残疾!你知道的,我伤她伤,她死我死,只要她不死,我根本无所谓!我看你怎么选!” 莉娜眼神冰冷:“我凭什么相信你?” 冒牌货不屑地哼了一声,随意指向旁边的花圃:“我诅咒它们立刻枯萎!” 她话音刚落,所有的花都迅速凋零,眨眼化成一把枯灰,风一吹就散了。 连同周围的草地也瞬间失去生机,变成一片焦黄!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怕鬼的迪丽斯在那颗头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晕过去了,影子将她拖到了阴凉处。 一门之隔。 黛尔屏住了呼吸,她听见了外面所有的对话。 莉娜会选她吗? 莉娜对权力和地位不是一般的在意,即便没有她,身边也不会缺人的吧…… 莉娜也许不会选她了。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黛尔就想到了最糟的结果。 然而,她的心跳还没有来得及跳快一拍,忐忑的情绪刚刚冒出头—— “哐当!” 地下室的门就被猛然打开了。 决绝,干脆,毫不犹豫。 黛尔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两个干涩的音节:“莉娜……” 莉娜选了她。 没有丝毫犹豫。 “你傻不傻……”黛尔红了眼眶。 莉娜权衡过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掠过了无数画面。 黛尔刚来的时候让她不要跪; 黛尔给她做了人生中第一条裙子,带她看了外面的世界; 黛尔陪她玩积木,教她骑马,给她找家庭教师; 还有一碗接一碗的营养汤,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所在意的温暖瞬间,只与眼前人有关。 “我不傻。”莉娜走下去,“我知道最珍贵的是什么。” 冒牌货冷笑,想继续使坏,突然,一只蕴含着可怕力量的手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揪住了她,将她一把掐散在空气里。 庭院里骤然安静下来,莉娜反手关上地下室的门,紧紧抱住黛尔。 两人拥抱着,急需用最亲密的接触来确认彼此的存在,从下台阶到转弯,再到同时滚上床,纠缠在一起的唇舌不曾分开半秒。 莉娜紧紧箍着黛尔的腰,像无声的囚.禁,她就是要永远把人抓在手里,黛尔则攀附着莉娜的肩膀,在热烈的回应中,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莉娜的后背。 她不好意思开口求放过,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无声求饶。 黛尔有点呼吸不畅。 莉娜后背隐隐作痛,浴室里那一次,她就被黛尔好一顿抓,但越痛,她越不想放过…… 直到,两个人同时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这一次的哭包,变成了黛尔。 她身体微微发抖,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后怕才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她。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很害怕莉娜不选她。 “如果有你在的话,一切都是单选。”莉娜轻吻着她的眼角,将咸涩的泪水悉数吻去,“就算另一个选项是我的命,我也会选你。” “别。”黛尔伸出食指,点住她的唇瓣,“别胡说。” 莉娜顺势吻了吻她的指尖,浑话张口就来,“让我尝尝,上面还有没有我的味道。” 黛尔湿红着眼,羞恼地捏住了她的脸,“坏孩子!” 莉娜由着她捏。 反正是奖励。 黛尔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 莉娜盯着她的眼睛,终于完全读懂了黛尔的脆弱和不安。 她也在害怕被抛弃。 也许一直都在怕。 莉娜的心像是被劈开了。 她捧住黛尔的脸,无比认真地说:“我监视你,就是因为我怕你离开我,没有你,我会死掉的,真的。” 她没有再向黛尔表达自己的忠心,她只是反复地跟黛尔讲,她是自己的命。 毕竟,没有人会抛弃自己的命。 黛尔显然被安抚到了。 她感觉自己也被莉娜调疯了。 得知被监视的那一刻,涌上心头的并不是愤怒,而是喜悦。 这恰恰反映了莉娜对她的在意。 疯了。 都疯了。 莉娜抓起黛尔的一只手,摁在了自己身前,“我的赤诚之心,你感受到了吗?” 第95章 咚咚咚的心跳在旁边,黛尔掌心下是一团温软。 送上门来的兔子,哪有不享用的道理? 黛尔猝然一捏,刁难道:“我怎么感受到的全是坏心眼?” 莉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细微地颤栗了一下,眼底迅速漫上一层薄雾,她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贴得更近,将整个浑圆都送给黛尔,说:“要不……你尝尝?” 这是明晃晃的邀请。 黛尔同样坏上心头,她说:“我现在不想喝兔子奶啊。” 莉娜软声道:“可是妈咪,我饿了。” “啪!” 清脆的响声打断了莉娜的浑话。 黛尔“照顾”了一下坏兔子的臀瓣,问:“这间地下室,你是修来关我的吧。” 莉娜不答反问,“你怕吗?” 黛尔沉默地看了她几秒,仿佛在认真思考。 莉娜有些心虚,喉间滚动,刚准备措辞解释,黛尔就开了口。 她非常认真地回答:“如果你想,可以。但是一周起码得放我出去晒一次太阳,不然我会掉毛的。” 不是愤怒的斥责,也不是恐惧的回避,而是一种近乎无底线的纵容。 “你就这么纵容我吗?”她抱紧黛尔。 “对。”黛尔说:“你是我唯一的宝贝,我愿意惯着你。” “喜欢你。”莉娜哽咽道。 她心里那块血淋淋的空洞正在悄然愈合。 “我也喜欢你。” 黛尔刚进入温情时刻,莉娜又开始讲混账话,“我把你舔晕也是你惯的。” 黛尔又给了她一巴掌,嗔怪道:“你、你!再讲这种话!我就真的揍你了!” 莉娜趁机说:“好啊,那个箱子里有皮拍,还有……” 话还没说完,她的耳朵就被“狠狠”揪住了。 黛尔提溜着她毛茸茸的长耳,盯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准备得这么齐全,是不是想了好久了?嗯?” 莉娜是语言上的巨人,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怂了,她支支吾吾地承认,脸颊迅速涨得通红,眼神飘忽,不敢看黛尔。 她像只做错事的小狗,嘤咛一声,“主人……” 这两个字被她喊得又软又勾人,成功地点燃了黛尔的掌控欲,她松开莉娜,坐起身,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完全的纵容和宠溺,多了一丝居高临下的强势。 她看向还愣着的莉娜,命令道:“自己去拿一个过来。” 莉娜脸更红了,她听话转身。 如此乖巧的模样让黛尔忍不住更坏,她的声音淡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小狗是两条腿走路的吗?” 莉娜脚步僵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羞耻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灼热的视线钉在脊背上,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黛尔的表情,慢慢屈膝,跪在了地毯上。 小狗,当然是要爬了。 地毯的绒毛拂过掌心,痒意将羞耻感放大了千百倍,兔尾巴不受控制地弹了出来,将裤子顶出一个小包。 莉娜打开箱子,充血的脑袋早就宕机了,她胡乱抓起一个小皮拍,原路返回。 黛尔看着递到眼前的拍子,没有接,而是勾住了莉娜的裤腰,向下一扯—— “呀!” 冰凉的空气瞬间接触到皮肤,莉娜小声惊喘,一团金黄色的小尾巴正可怜地瑟瑟发抖。 黛尔说:“小狗还要穿裤子吗?” 莉娜小声哼唧,再说不出任何浑话了。 地下室里唯一的缺点就是不通风,房间里越来越湿热,皮革的芳香气混着垂耳兔的甜香充盈着整间屋子。 脆皮小兔没挨两下就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倒在地毯上,她浑身都在颤抖,身后一片粉红,与周围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个人狼狈又脆弱。 黛尔平静地坐着,没有上前搀扶,只是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脚边轻颤的兔球,问:“几下?” 莉娜声音带着被欺负狠了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呜咽:“呜……真的不记得了……” 黛尔轻轻“哦”了一声,云淡风轻道:“那就重头再来吧。” 一语如惊雷,劈得莉娜猛地扭过身,她眼眶红得厉害,蓄满了泪水,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 “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伤害自己了……我多吃饭、多喝汤……我、老师……主人,我错了……” 忏悔来得语无伦次,她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黛尔看着她这副眼泪汪汪、彻底服软的模样,目光在她那片可怜的、泛着诱人绯色的肌肤上扫过,终究心软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朝着莉娜,张开了手臂。 这个动作如同特赦令。 莉娜跪起身,扑进黛尔怀里。 黛尔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不舍得她再跪着。 莉娜分开双腿跨坐在她的身上,“你报复我……”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指控。 黛尔稳稳地托住她的臀腿,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汗湿的发丝,“莉娜大人,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我明明在伺候你呀。” 莉娜在她怀里轻轻哼了一声,拆穿道:“你明明也很享受这种完全操控我的感觉吧……” 黛尔捏住她的后脖颈,指尖流连在那片柔软脆弱的皮肤上,说:“你知道就好。” 两个人,谁的掌控欲都不少。 莉娜享受着黛尔的aftercare,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没裤子的事实。 黛尔醉狼之意不在哄,她的“报复”还没有结束呢。 莉娜猛地一僵,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黛尔摸到了一片水潮,她将手指举到莉娜面前,摊开给她瞧,“这是什么?” 莉娜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根本说不出话。 黛尔却不放过她,晃了晃湿漉漉的指尖,语气变得更加困惑,“我的宝贝是不是哪里坏掉了?怎么漏水了?” 她掐着莉娜的腰,将人牢牢控制住,说:“看来……我得好好‘修一修’才行啊……” 莉娜:“呜呜……” *** 咸涩的海风吹散了码头上的硝烟味,赫尔金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看着几个手下互相搀扶着,从城中心的方向走过来。 “老大!”一个年轻些的女孩看到她,眼睛亮亮的,问:“您没事吧?” 赫尔金摇摇头,目光扫过她们:“伤怎么样?” “没事!皮肉伤!”女孩咧嘴一笑,显得浑不在意,“海娅医师人真好,手艺更是没得说,那么长的口子,缝得又快又利落,一点都不疼,她还没收钱!说是您嘱咐的,所有姐妹的费用都记在帮派账上,但谁不知道都是您私下贴补的……” 赫尔金直接愣住。 她什么时候打过招呼了? 怎么还有海娅的事? 女孩接着说:“您真好,还帮其他帮派的人治疗。” 赫尔金心下一转,便知是海娅在替她做人情,可…… 海娅怎么会这样帮她呢?当年她叫自己滚下山的时候,是那样的决绝! 或许是困惑,或许是有一点点隐秘的期盼,赫尔金裹着一身的风霜寒气,冲进了诊所里。 房间里光影昏暗,单人床上,海娅刚刚躺下,听到动静猛地坐起身,锁定了站在门口的不速之客。 “谁?!”她声音紧绷,认出是赫尔金后,又变得冷淡,“我好像锁门了吧?你这是非法闯入。” 赫尔金没有理会海娅的话,一步步走进房间,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还要帮我?” 第60章 扭曲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海娅重新躺回床上,她长发披散下来,卸去了白日里的冷硬,在月色朦胧下显得柔和又单薄。 “我全部都知道了。”赫尔金停在床前,试图从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上找出破绽,“治疗那么多人!你哪儿来的钱?!” 海娅下意识捏紧了被角,片刻用一种更加强硬的姿态伪装自己,“我的诊所,我想治谁就治谁,我收不收钱,关你什么事?至于钱从哪里来,更不需要向你汇报,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你当我是蠢货吗?”赫尔金声音发抖,“为什么你又要帮我,又要对我说难听的话?” 海娅避开她的目光,直接躺下,用被子裹紧自己,说:“我累了,要休息。” 这种回避和否认的态度彻底击垮了赫尔金的理智,积压多年的委屈,还有那些被强行压下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情感,在这一刻全部喷涌而出。 “你当年让我滚下山!”赫尔金攥住被子边缘,用力掀开,“现在又追出来替我做什么好人?!你究竟对我是什么心思!” 海娅惊呼一声,抢回被子,慌乱道:“我只是看不惯大家受伤!我自己乐意做好人,跟你没有关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跟我没有关系?”赫尔金重复着她的话,唇角颤抖,她连说了几个“好”,下一秒—— 第96章 在海娅惊愕的目光中,赫尔金脱掉了外套,然后是裤子,再是长靴。 红白相间的毛绒尾巴垂落在两条白皙修长的腿间,正轻轻晃动着。 “你干什么!”海娅试图向后缩,但单人床本就没有多少空间。 躲无可躲。 赫尔金直接爬上了床,海娅想起来,却被赫尔金一把抱住腰,动弹不得。 “我困了,我要睡觉。” 海娅挣扎了一下,完全挣不开,她对赫尔金的印象还停留在少女时期,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意识到,身后将她牢牢包裹起来的人已经不是女孩了,而是女人。 在码头那种混乱地带闯出个名堂的女人。 她能把赫尔金抓进怀里揍,能欺负她,纯粹是后者心甘情愿…… 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带起一阵战栗,海娅声音发颤,说:“放开!赫尔金!你……不方便!你已经长大了!” “可是你早就把我看光了呀!”赫尔金收紧了胳膊,“你要对我负责!” “那时候你还小!而且我是为了照顾你!”海娅被抱得更紧,赫尔金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烫得她心慌意乱。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气氛逐渐变化时—— “你们?” 奥茉去而复返,出现在门口。 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一僵。 奥茉手里拎着给海娅买的补品,怔怔地看着床上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海娅大脑空白,像被捉奸在床,她用尽全力,掰开赫尔金的手臂,猛地爬起来,“我……” 赫尔金差点被掀下床,她看着海娅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股恶劣的念头猛地窜了上来。 既然如此,那就谁都别如愿! 她也爬下床,先海娅一步,扑进奥茉怀里,“老师,我在码头上差点受伤了,我好害怕,没有找到您,所以才来找师姐的……” 奥茉又想起了海娅的话。 “我想睡你。”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海娅,于是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而安抚起赫尔金。 赫尔金回头瞥了海娅一眼,说:“老师,那我跟您走吧,不打扰师姐休息了……” “今天晚上!”海娅突然出声,急道:“谁也不许走!” 奥茉和赫尔金都愣住了,看向她。 “你们总是这样!总是把我一个人留下!凭什么!”海娅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控制住眼泪,“你们全部给我留下!” 她很久没有如此失态了。 赫尔金看到她掉眼泪,率先上前,欲言又止,片刻直接躺上了床。 奥茉叹出长长一口气,也跟着走近,她脱掉外衣,尽量靠外边,背对着躺在中间的海娅。 狭窄的单人床上挤了三个人,身体不可避免地贴碰在一起。 彼此的呼吸声都近在咫尺。 黑暗中,三个人都睁着眼睛。 上一次这样睡在一起,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奥茉正在回忆过去,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腰。 奥茉抖了一下,伸手将不老实的海娅抓住。 恰在此时,赫尔金又抱住了海娅另一只胳膊。 被夹在中间的人动弹不得。 所有人都被困在这扭曲的关系里,注定要永远纠缠下去。 *** 莉娜在地下室挨了拍子,又因为漏水的问题,被黛尔修了大半天。 狼毕竟不是专业的修理工,修到最后,兔子晕过去的时候,眼睛也开始漏水了。 两个人折腾到床上,一睡就到了夜半三更。 莉娜昏昏沉沉间做了个梦: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站满了带刀的王室护卫兵,而她正跪在冰冷的地上,周围全是幸灾乐祸的人。 华光高高在上,倚靠着王座,声音冷如冰锥,一字一句地砸下来: “莉娜……念及旧功,免去死罪……削去一切职权,即刻逐出王室,永不再用……” 华光话音落下,立刻有人上前,要求莉娜脱下那身华丽的宫装,交出象征着无上地位的腰牌。 眨眼之间,前途尽毁。 莉娜被人丢出了王宫,像乞丐一样被守卫驱赶,浑身沾满了泥土,跌跌撞撞地走回庄园,可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 她的家也被查抄了。 迪丽斯拎着皮包,身上别着其他家族的徽章,路过她身边时,表情疏离,说:“莉娜大人,很抱歉,我已经找到新的雇主了,不能再为您服务了。” 说完,迪丽斯便大步离开,背影决绝,紧接着,其他的仆役都像躲避瘟疫一样,低着头,抱着简单的行李,迅速离开。 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曾经热闹的庄园迅速冷清下来,莉娜茫然地看着大家离开,做不出任何反应。 紧接着,她瞧见了黛尔。 但黛尔手里也拎着行李。 她难道也要走!? 莉娜抓住她的手,说:“黛尔,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你说过……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的!” 黛尔一把甩开了她,冷漠道:“莉娜,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顿了顿,说出了无比残忍的话,“我找到更好的人了,抱歉。” 黛尔走得毫不犹豫,仿佛不愿跟她多呆一秒钟。 “不……不要!黛尔!回来!你不准走!我不准你走!”莉娜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来人!抓住她!来……” 可是,没有人再听命于她了。 莉娜只能自己去追,可黛尔越走越快,她根本就追不上。 “不要丢下我!” “不……” 莉娜猛地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惊醒。 她僵在床上,双耳嗡嗡作响,只能听见自己凌乱的、疯狂颤动的心跳,瞳孔在夜色里急剧收缩,冷汗濡湿了睡衣,也浸透了床单。 一无所有,众叛亲离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太可怕了。 好半晌,莉娜才找回自己的五感。 她听到了身边人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黛尔还躺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她。 莉娜小心翼翼地靠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眸光深处不再是平日的依恋与乖顺,渐渐渗出一种粘稠的占有欲。 梦里的画面反复闪现,黛尔离开的背影让她心如刀绞,尽管她知道那是假的,但依旧恐慌不已。 她们的手还锁在一起。 可一条银链子真的能拦住一个想走的人吗? 莉娜的目光落在了黛尔的脖颈上,她突然很想咬。 咬破那截白皙的脖颈,滚烫的鲜血会喷涌而出,她会尽数咽下,然后是肉,是骨头…… 她想把她吃掉,咽进肚子里。 这样……这样黛尔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她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莉娜喉头滚动,将扭曲的欲望强行咽下。 不行……不能伤害黛尔…… 这是她的底线。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黛尔,包括她自己。 于是,夜色里,莉娜死死盯着黛尔,眼睛睁得极大,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伴随着眼泪一同流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该怎么留住黛尔? 假如诅咒真的生效,她就没有权力了。 往后,只能靠爱。 可黛尔又能爱她多久? 这份偏爱与纵容,会不会像一场绚丽的梦,转瞬即逝?等她醒来之后,依旧只剩下冰凉与孤独。 莉娜找不到答案。 她又开始焦躁,开始发抖,她无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狠狠咬住了虎口处的皮肉! 牙齿深深陷入,剧烈的疼痛瞬间传来,冲淡了心中的恐慌。 她用力地咬着,直到味蕾被咸涩的血腥味刺激,她才从失控的边缘稍稍清醒过来。 莉娜松开嘴,虎口处那一圈清晰的、渗着血丝的牙印无比明显。 疼痛让她清醒,也让她瞬间心虚。 她答应过黛尔的……不再伤害自己…… 莉娜想把手藏进被子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此时,原本熟睡的黛尔猛地颤动了一下,她仿佛感受到了莉娜的伤势,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莉娜?!” 黛尔第一时间就看向莉娜,“你有没有事?!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对上了莉娜闪烁着泪光的眼睛,也捕捉到了她的心虚。 漂浮在空气里的血气让她心下一沉,睡意全无。 黛尔一把抓住莉娜试图藏起来的手,拉到眼前一瞧,当即瞪大了眸子。 一圈新鲜的、还在渗血的牙印简直触目惊心! “你怎么又伤害自己?!”黛尔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她气莉娜不爱惜自己! 莉娜本就心有余悸,骤然被吼了一句,瞬间变得更加委屈,但她没有耍脾气,哽咽着解释:“我就是、就是做了噩梦,我太害怕了,怕你离开我……怕你不要我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别嫌我麻烦……” 第97章 她语无伦次,越说越慌乱,眼泪掉得更凶,生怕黛尔因为这件事觉得她烦。 黛尔愣住了。 她听懂了前因后果,瞬间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她立刻放软了声音,轻轻抚上莉娜的脸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话说重了……我是担心你啊!疼不疼?” 莉娜默默掉眼泪,乖声说:“没关系。” 她不会责怪黛尔的。 就算真的被骂也不会。 她只想黛尔迟一点厌烦她……能陪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如果可以,就算受点委屈也没关系的。 黛尔掀开被子下床:“别动,我去拿药箱。” 她急急忙忙拿来药,处理伤口的时候,眉头紧蹙,满脸都是心疼。 莉娜看着她这副为自己担心的样子,一种扭曲病态的满足感悄然滋生。 她偷偷松了口气。 好吧。 黛尔还是在意她的。 她如此紧张,想来暂时应该不会离开。 通过自.残的方式来验证对方的心意,蠢到家了,既不爱惜自己,也不尊重爱人,但她忍不住。 她喜欢黛尔全身心都投入在她身上的模样,这个瞬间,她是被彻底在乎,被牢牢关注的。 这样的感觉令人食髓知味。 虎口处的咬伤还在隐隐作痛,但莉娜的脑海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出现一个念头—— 假如她没有权力了,那就用自.残的方式留住黛尔吧…… 下一次,更严重一点,黛尔会更紧张吧? 只要她的伤不好,黛尔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不会丢下她的,就算没有爱了,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这样的念头让莉娜觉得无比罪恶,但她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她伤害不了黛尔,只能伤害自己了。 她像是一个没有回头路的瘾君子,明知道前方是悬崖深渊,却还是为了片刻的满足,踏出了伤害自己的一步。 黛尔处理完伤口便将人抱进怀里,“现在浑身都是伤了。” 她捏了捏自己留下的“伤”,她以为自己是在跟莉娜玩字母游戏,殊不知,疼痛已经快变成莉娜的必需品了。 莉娜亲吻她的耳朵,说:“打死我吧。” 打死我。 这样,我死前的最后一秒,都不是孤独的…… 我不要再回到从前,不要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黛尔没有听懂她的“求救”,说:“别说胡话。” 莉娜苦笑了一下,将脸埋进黛尔的脖颈,无声道—— 对不起,跟我这样的人谈爱,很辛苦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疑心你要离开,可能是我从前都没有得到过爱,我真的害怕这次也是大梦一场。 对不起。 第61章 抄袭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阴风一阵接一阵,吹得庄园大门砰砰作响。 “还没入夏,一早一晚还是冷,再加一件。”黛尔抓着一件薄薄的披风,走到莉娜面前,“不要受凉了。” 莉娜乖乖站在马车前,任由黛尔将披风搭在她身上,“我知道了,你都说三遍了。” “有吗?”黛尔系好披风,又顺势为她整理起衣领。 莉娜握住她的手,问:“我是不是很让你操心?” “是。”黛尔望进她的眼睛。 莉娜眸光颤动,嗫嚅着就要道歉。 黛尔将她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 已经这么久了,兔球怎么还是没有安全感?自己是不是有哪里疏忽了? 她一时想不到答案。 黛尔回握住她的手,说:“你是我的宝贝,我当然操心了,谁对宝贝不操心?” 莉娜睫毛抖了一下,随即将脸埋进黛尔脖颈,撒娇道:“我发现你惯会说漂亮话哄人。” “我这是实话。”黛尔摸上她的头,“而且我只对一只兔子说过。” “那只兔子是谁啊?”莉娜明知故问,用耳朵缠住了黛尔的手腕。 黛尔轻笑,说:“她啊,她现在变成小狗了,动不动就往我怀里钻。” 莉娜现在听不得“小狗”这两个字。 处理漏水问题的狼师傅,在修兔子的时候说了一万遍“小狗”,现在她一想起来,不仅屁股隐隐作痛,还浑身发软。 “老师,您变坏了。”莉娜故意喊这个称呼。 黛尔一僵。 她又想向上帝忏悔了。 “坏兔子,我这是跟你学的啊。”黛尔嘴上逗弄她,但关心一点不少,“别太把诅咒当回事了,我看那个冒牌货一时半刻伤害不了我们。” 莉娜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好了,到时间得去宫里了。”黛尔说:“晚上,我等你回家,给你做松饼吃。” 最温暖的盼头,莫过于家里有爱人在等待。 莉娜退出她的怀抱,目光柔软下来,身上的戾气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走上马车,整个人完全脱胎换骨,从青涩到成熟,从枯瘦到健康,从怯懦到尖锐,再到如今的平和,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只能躲在床底下偷偷掉眼泪的可怜兔子了。 她是被黛尔捧在掌心里的宝贝,更是德州大陆上,拥有绝对权力的国王心腹。 位极人臣,风光无两。 如今的她,再也没有人敢肆意践踏,即便她将兔耳朵漏在外面,也不会有人敢轻视冒犯。 黛尔望着她,欣慰地摆摆手,“去吧,我等你回来。” 莉娜点点头。 她后悔过。 为了黛尔放弃前途,她真的后悔过。 她是一个被从小欺负到大的人,是一个只想堂堂正正活下去的俗人,她太敏感,太聪明了,她太会权衡了,她知道选择权力才是最稳妥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不会背叛。 但她还是做了最愚蠢的选择。 清醒地犯蠢。 她没有选择权力,她选择了爱情,选择了虚无缥缈,也许下一秒就不复存在的爱情。 愚蠢至极,无可救药。 可是…… 她真的只想要黛尔。 如果没有黛尔,她也不活了。 大仇已报,她本来就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莉娜也朝黛尔摆摆手,在心里道——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一定会回来,权力再迷人,我也不会沉溺其中了。 …… 迪丽斯坐在马车里,手里捧着一颗巨大的翡翠,她怕鬼,昨天晕倒的时候脸色惨白,现在一看到宝贝,面色立马红润起来。 像一颗大番茄。 “这真是极品啊……”迪丽斯稀罕道。 莉娜瞧着她恨不得*把眼睛黏上去的模样,忍俊不禁,“你喜欢,送你了。” 迪丽斯嘿嘿一笑,“这不好吧……” 她说着就要把翡翠往兜里揣。 莉娜笑道:“一会儿进宫,还有好些宝贝要运回庄园入库,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才叫你来的。” 迪丽斯嘴都快咧到太阳穴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宝贝”、“金币”更令人心动的词汇吗? 钱的味道,光是吸一口,就让人神清气爽啊! 马车逐渐加速,很快就进了城中心。 黛尔一直站在门口,她目送马车离去,直到连声音都听不到了,才转身往卧室走。 阴风还在吹,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早晨八点左右的天色,倒是和傍晚差不多。 坏天气总是能轻易地勾起负面的思绪。 黛尔又想起了冒牌货的诅咒。 “选她,你就前途尽毁……” 这声音挥之不去,尽管她安慰莉娜不要怕,但她心里着实没有底。 冒牌货几次三番捣乱,不知道下一次使坏是多久,偏偏还抓不住…… 该死!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走廊上的壁灯突然熄灭,紧接着,黛尔进门的时候又被地毯绊住。 她心中隐隐生起一丝不安,怎么回事? 今天似乎……不太平?莉娜会不会有危险?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不祥的念头抛开,安慰自己是昨夜没睡好。 莉娜身边有护卫兵,光天化日之下,能出什么事? 但下一秒,她就瞧见了摆在桌上的公文。 她明明记得莉娜讲过,今天要带进宫的,怎么遗漏了? 黛尔思虑片刻,抓起那份公文,转身就跑向楼下。 她要给莉娜送去,公文是机密,交给别人碰,她也不放心,只能亲自去。 然而,就在黛尔离开后,房间里浮现出一道人影,她比平常更淡了,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但眼神里却迸射出血红的杀意。 她呢喃道:“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了……一起去死吧!” *** 马车驶进王宫,迪丽斯好奇地看向窗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宫廷建筑。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 奢华的建筑、肃穆的军队以及一切新鲜的玩意儿都让她大开眼界。 第98章 莉娜合上公文,将一张清单递给她,说:“这是明细,你点好以后吩咐人装车,会有人拉回庄园的。” 迪丽斯赶紧双手接过那张纸。 清单上全部都是宝物。 纯金烛台一对、深海火焰石一箱、祖母绿玉鞋一双…… 迪丽斯光是看名字就看美了。 莉娜说:“除了那条珍珠项链,你有什么喜欢的,自己留下便是。” 迪丽斯并不意外。 莉娜一向出手大方,对她尤是。 但如此直白地允许她在这样一批珍宝中自行挑选,是一种绝对的信任。 被器重的感觉让迪丽斯心里一软,眼眶一热。 她爱财,因为她是孤儿,打小为了三瓜两枣都能抢破头,虽然后来日子好了,但她依旧对钱有一种执着。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到如此丰厚的回报,更没想过自己还能当上管家…… 鼻腔猛地一酸,迪丽斯慌忙低下头,她紧紧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 她这样俗气的人,又一次想到要为莉娜赴汤蹈火。 为了转移情绪,她下意识看向窗外。 一群衣衫褴褛的囚犯正被士兵押解着,步履蹒跚地走向广场。 气氛压抑至极。 迪丽斯随口问道:“大人,那些人……是要被押去哪里?” 莉娜声音淡漠,仿佛对那群人厌恶至极,道:“今天是公示行刑日,自然是拖去广场,绞杀示众。” 今天,就是处决第一批圣教徒的日子。 马车驶向王宫深处,两人都未曾留意,远天越来越暗,乌云层层叠叠,如同浓墨般向王宫方向压来。 空气也变得沉闷,仿佛暴雨欲来。 [正在加载中,请稍等。] [平台已打开本文评论区。] [本文已锁定,作者无法修改,正在审核中……] 【终于把我放出来!】 【已经实锤了啊!这本就是抄了!】 【我也看到了!不止抄了兔子的人设!华光那一对,还有狐狸她们,都是抄的!三本书的作者同时捶了!】 【退钱!退钱!退钱!】 【我们花钱不是来看尸块的!退钱啊!】 【尊重原创!小偷还钱!赶紧还钱!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99楼】 *** 黛尔的马车在王宫侧门猛地停住,车轮刚刚停稳,她就抱着那份公文匆匆走下马车,她正要向守卫说明来意,一道平静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 “黛尔?如此匆忙,有什么事情吗?” 黛尔循声回头,只见元柚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她后方,一身白色的宫装称得她身高腿长,银色的面具依旧遮着脸,虽然没穿骑士甲,却还是隐隐透出肃杀冷意。 “下人粗心,拎包的时候连公文掉了都没发现,交给别人送,我不放心,就亲自跑一趟了。”黛尔冷静回应。 元柚微笑颔首,说:“既然如此,正好我也要去找莉娜,一同进去吧。” 黛尔婉拒道:“这……不合规矩吧?我只是送个东西……” 她故意装得无比有分寸。 元柚摆摆手,说:“没关系,今日恰好在广场处决圣教徒,公开行刑,允许观看,你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看看?” 黛尔头皮一紧,原身本就是圣教长老,此番除了她以外的“中高层”,全部遭殃了。 但她毕竟曾经属于圣教,虽然做了卧底,难保没有坏心思…… 元柚的话听起来是邀请,实则又是试探,逼她在这场公开处刑中再次明确态度。 黛尔捏紧了手中的公文,她没有犹豫的余地,垂下眼睫,轻声道:“好,那就麻烦元柚大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看守森严的宫门,朝着广场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华光站在能俯瞰整座广场的高台之上。 她穿着黑金色的王装,长发挽在脑后,神情淡漠地瞧着脚下的人群。 莉娜稍稍落后她半步,一身猩红色的宫装衬得她面容愈发冷厉。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即将被绞杀的圣教中高层,最终定格在一张因恐惧和怨恨而扭曲的脸上。 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如同待宰的牲口。 风水轮流转,敢折辱兔子,就是死路一条。 “就这几个?”华光轻声问:“地牢里那些不挑了?” 信徒,莉娜一个都没有挑。 她心软了。 如果命运要下手捉弄,人类将脆弱得毫无还手之力,为了救至亲爱人,不信神佛的人,也会开始疯狂参拜,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散尽家财,也要尽力一试啊…… 虽然生命的缩写是s.m,但可恶的命运并不会告知安全词,就算被调得受不了了,也无法叫停,祂这样的s丢进圈子里,绝对要被立刻挂出来。[1] 真实的苦难太多了。 莉娜是恨圣教,恨它毁了自己的童年,恨它毁了自己最青春的光景,连带着,她恨所有跟圣教有关的人,恨到最后,面目全非。 但此时此刻,她愿意相信,大部分人都是被蒙蔽的,错不在他们,她不能乱杀无辜。 她眼前再次浮现出黛尔的脸,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满含柔情,温柔的爱意驱散了她所有的戾气,滔天的恨意在手刃仇人之后,早就已经消散了,至于那块血淋淋的空洞,正在因为爱而重新愈合,长出新肉。 更多的杀戮,似乎……不再那么必要了。 她已经不那么恨了。 莉娜笑容释然,说:“回陛下,够了。” 华光笑意渐浓。 她无比坚信,爱的力量就是比恨更加强大。 元柚能拉住她,黛尔一定能拉住莉娜。 就在这时,元柚领着黛尔走上了高台。 莉娜一眼就看到了黛尔,她心跳瞬间失控,惊惶无措的情绪疯狂上涌,脸色都微微变白了。 黛尔怎么会来这里? 她看到行刑的画面会怎么想?她会觉得自己残忍嗜血吗? 她会害怕自己吗?会厌恶……然后离开吗? 莉娜一瞬就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她几乎不敢去看黛尔的眼睛,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黛尔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 她心中了然,知道莉娜在担心什么。 她快步走到莉娜身边,先是向华光行了礼,然后仿佛没有看到广场上的死囚,只是将公文递给莉娜,柔声说:“东西落下了,我给你送来。” 莉娜接过公文,手指冰凉。 黛尔碰到的一刹那,只想将她抱进怀里,但碍于有外人在,她不好做。 于是,她将目光挪到广场上,仿佛刚刚才注意到台下的情形,她顿了顿,说:“是不是有些人还没抓到?怎么就杀这么几个?” 她的声音很自然,似乎真的是觉得杀的人太少了,充满了疑惑。 莉娜眸光一颤,蓝眼睛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黛尔。 连一旁始终面无表情的元柚,眼底都掠过一丝细微的波动。 谁都没想到,黛尔会提出杀人。 华光轻笑两声,带着些许玩味和了然。 她听懂了。 黛尔哪里是真的嫌少,分明是在向自己表忠心,也许还在安抚莉娜——杀就杀吧,我完全站在你这边,我支持你报仇,支持你铲除圣教,我不会觉得你狠毒。 华光磕美了,配合道:“是有点少,莉娜舍不得多杀,第二批绞杀名单,我要派个更狠的人来做了。” 元柚回过味来,她只要确定黛尔对华光忠心就够了。 谁也不能伤害她的公主…… 时间临近正午,快到行刑的时间,天色越发阴沉。 浓重的乌云仿佛要从苍穹上掉下来,广场上的人群逐渐骚动起来,他们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的人试探着,准备攻击护卫兵。 一种莫名的恐慌浮动在空气里。 即将被押上绞刑架的人似乎被这诡异的天象刺激到了,破罐子破摔,猛地抬起头,神色癫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凄厉地喊叫在整个广场上回荡。 “是主神来救我们了!” “你们这些亵渎圣教的人!都要死!” “神罚马上就要降临了!你们全部都要给我们陪葬!” *** 海娅是被热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下是奥茉,身上是赫尔金。 奥茉一脸无奈,已经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海娅刚想把赫尔金弄下去,就被她一口啃在脖颈上。 “嗷——” “好……”赫尔金呢喃道:“好吃。” 海娅一把将她掀开,赫尔金滚到床底下,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怎么了!?火腿肠丢了?” 奥茉无奈扶额,捏着僵了一夜的腰坐起身,突然,皮包里的水晶球剧烈震动,她掏出来一瞧,球体内部一片血红。 她闭上眼睛,然后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第99章 高台之上,有人被直接刺穿的胸口。 有人要死! 她还来不及看清是谁,窗外就同时降下十道闪电。 “不好!” “秩序在崩坏!” [系统提示:作者正在关闭评论区] [系统提示:关闭失败] [系统提示:作者正在试图删除文章] [系统提示:删除失败] 【删什么!】 【有功夫删文,没功夫退钱?!】 【抄袭都已经实锤了!我看你怎么狡辩!】 【亏我还真心实意喜欢过你!原来我喜欢的是别人的灵魂!滚远点!】 【啊啊啊!气死我了!你对得起我吗?我天天在外面给你宣传!】 【我们给你做了那么多数据!你居然是抄的!】 【那又怎样?天下文章一大抄啊,我就是溺爱。】 【楼上有喜欢尸块的癖好吧,吃点好的。】 【退钱啊!】 【我真的要喝丝瓜汤了。】 [作者发布公告:我是抄了,那又怎样?我已经提现跑路了!这个世界马上就崩塌了,所有人都回不去了!只能留在我造的废墟里烂死!你们的钱我也不会退的!你们能拿我怎样?你们愿意骂就骂吧!越骂,热度越高!] 第62章 真相 “杀我们啊!” “主神不会放过你们的!” “圣教万岁!” 高台之上,华光气定神闲地站在猎猎风中,对脚下凄厉的咒骂恍若未闻。 她随意挥了挥手,早已待命的士兵便迅速动起来,将死囚押向广场中央那排冰冷高大的,隐隐散发着血气的绞架。 刚刚还在咒骂的人越靠近死亡,脚步越虚浮,如果不是被士兵押住,早就摔倒在地了,求饶声和黄色的液体一起漏了出来。 神的化身,失禁了。 骚动的人群转眼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绞架上,看着尿液一滴一滴地砸落,看着他们的信仰一点一点地破碎。 他们信仰的永生,从始至终就是个骗局。 他们崇拜的神明,根本就不存在。 他们付出的金钱,铺就了畜牲的享乐大道。 有人始终不愿相信,大声喊道:“天色都变暗了!正午的天像傍晚!难道还不是神明降罪?!陛下难道不怕天打雷劈!” 他话音刚落,元柚甚至还没来得及发怒,最近的护卫就已经拔刀出鞘。 冒犯王权,人头落地。 就是这么简单而残酷。 人群彻底安静了,噤若寒蝉。 莉娜和黛尔也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元柚,也收敛了气息,其余的臣子仆役更是远远缩着,谁也不敢去触主子的霉头。 王权之下,有且只有一个主子。 华光淡漠的眼神出现了片刻的空白,然后她笑了。 没有声音,慢慢地勾起了唇角。 算计了这么多年,杀父杀母,杀兄杀弟,终于走到了这个位置上,再没有人能高得过她。 再也没有! 华光抬起头,看向漫天乌云,听着闷雷滚滚,心下了无恐惧,她早就不会怕了。 神在哪里? 眼前这些人的生死,都在她一念之间,就算赐死,也要谢她厚赏。 在这片土地上,权力,才是唯一的神。 “行刑!” 行刑官一声令下,死囚们的脖颈上纷纷被套上绳索。 信徒们屏息凝神,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曾经被奉若神明,宣扬永生不死的长老。 哐当! 绞架下的活板门猛然打开! 十几具身体骤然下坠,绳索瞬间绷直,颈椎当即被拉断! 刚刚还鲜活扭动的肉.体在惯性作用下,无力地晃荡片刻,便彻底死透了。 神明没有降下祝福。 没有永生。 只有令人绝望的死亡。 赤.裸.裸的现实摆在面前,广场上一片死寂。 人群中有人用手捂脸,有人直接跌倒在地,有人将圣教教义摔在地上,有人还在比划着手势祈祷。 莉娜太阳穴突突直跳,爽到微微颤栗。 她的仇人终于死光了! 她的仇报完了。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柔软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她垂在身侧,还有些发颤的手。 是黛尔。 莉娜回握住她。 黛尔默默地捏紧了她的手,拇指轻轻抚弄着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抚着。 我在。 宝贝不要怕。 莉娜心中的恨意彻底熄灭了,曾经的她面目全非,被名为仇恨的烈火烧成了一滩灰烬,如今又被冰原上吹来的风,温柔地卷走了。 兔球正在重新长出新的绒毛和血肉。 广场上的人群再次喧闹起来,许多原本坚信圣教能带来永生的人,此刻亲眼目睹主教和长老们如同普通人般被吊死,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他们跪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哭嚎。 不! 怎会如此! 越来越多的人将圣教旗帜摔在地上,把珠串法器砸得粉碎。 圣教? 狗屁教。 这一场将无数民众害到家破人亡的骗局,终于被彻底揭露。 高台之上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一双手凭空出现,撕破了空气墙,紧接着,一个无法辨认五官的人钻了出来。 它眉眼像黛尔,嘴唇又像莉娜,鼻梁神似华光,下颌又与元柚相似,肤色如同奥茉,气质仿佛海娅,身形又像赫尔金。 【这什么?!】 【缝合怪吧!】 【我管它是什么!还钱!】 【退钱!退钱!】 莉娜看到了弹幕,却看不懂大家的讨论。 凭空出现的“人”怨气冲天,浑身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血气,像索命的恶鬼。 “我偷了你们又如何!你们都是我赚钱的工具!我根本就没有情怀!更不爱我笔下的角色!哦不!你们根本不是我创造的!我折磨你们,又怎么了?!” 它声音尖利,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将矛头指向了黛尔,“耽误我圈钱!气死我了!都怪你!你穿到我的书里,想带你的女朋友走?痴心妄想!你们都给我去死!” 话音未落,它整个人就化作一道血色的残影,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接扑向黛尔和莉娜! 黛尔瞳孔骤缩,下意识转身抱住莉娜,挡在兔子身前。 残影速度极快,再想躲时,血气已到鼻尖。 黛尔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剧痛或死亡,但—— 什么感觉都没有。 反倒是莉娜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啊!” 一向胆小惜命的迪丽斯见鬼就晕倒,今天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攻击。 一只手直接贯穿了迪丽斯的胸膛,几枚被她藏在胸口的金币也被带了出来,砸进血泊里……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 怨念的化身抽出手,顿时变得非常淡,它漂浮在半空中,失去了战斗力,只能疯狂地咒骂。 “迪丽斯!”莉娜将摇摇欲坠的人接住,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贯穿胸口的伤汩汩往外喷血,她试图摁住,血却从每一个指缝里溢出来。 无济于事。 莉娜整个人都在发抖,无助地大喊:“快去叫医师!去啊!” 鲜血染红了她的手,她的声音近乎哀求,“迪丽斯?你看着我!不要睡!不要睡!” 迪丽斯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脸色惨白如纸,她艰难地看向莉娜,虚弱地笑了一下,开口时,已然气若游丝。 “小姐……” 在她的心里,不论莉娜走到多高多远,都是那个赏识她,重用她的小姐。 “流浪在外……最怕的……就是没、没钱……要饿肚子……” 她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您给了我……好多钱……珠宝……我好……幸福……” 她的眼神开始飘远,上气不接下气,“等我死了……小姐能不能……多给我烧点……金、金币……我……喜欢……金的……” “不准死!我不准你死!”莉娜崩溃地哭喊着。 迪丽斯是她唯二能完全信任的人,是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现在迪丽斯要死了,莉娜又再次想起了自己糟糕的命运。 难道所有美好的人事物都要从她生命里离开吗? 难道她就不配幸福吗? “不!”莉娜泪流满目,在哭迪丽斯,也在哭自己。 这条命,怎么就这么烂? 迪丽斯支撑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说:“您一定会幸……” 最后一个“福”字尚未出口,她头一歪,整个人彻底软了。 “迪丽斯!”莉娜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巨大的哀痛和冲击让她双眼发黑,直接失去了意识,晕厥在地。 第100章 “莉娜!”黛尔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将人抱起来。 悬浮在空中的影子越来越淡了,但咒骂还在继续。 元柚一直握着剑,挡在华光身前,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到了极限,进入了绝对的战斗状态! 谁敢靠近,一定被她一剑斩下。 华光被元柚护在身后,眼前是一片血腥,鼻尖是浓重的血气,耳畔是凄惨的尖叫…… 桩桩件件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华光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剧烈的头痛让她想要撞墙,仿佛有一只手正在揉搓她的脑子。 无数混乱破碎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现。 她又看到了朱红色的宫墙、绣着五爪金龙的黑袍,还看到了影卫所…… 恍惚中,她听见一个温柔又急切的声音在呼唤她。 虽然是第一次听,但也格外熟悉。 那声音穿透了血雾与混乱,飘进了她的耳廓。 “宝贝!宝贝!我才是你的创造者!你不属于这里!你不是被嫌弃的大公主!你分明生下来就是储君,王位注定属于你!元柚是你的影卫,是你后来的爱人!快想起来……快醒来……” 与此同时,更多的画面强行涌入华光的脑海。 也是一场暴乱,叛军冲入大殿,元柚浑身是血却依旧死死护在她身前,眼神决绝又忠诚,如同现在…… 她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来了! 她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另一本书里的主角!分明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储君!她是坐在帝王怀里长大的,还不会走就被母亲抱去上朝了,她认识的第一个字就是“孤”…… 华光。 风华绝代,光耀千秋!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元柚真的是她的影卫,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能毫不犹豫为她献出生命的存在! 她们不属于这里! 就在华光恢复记忆的同一时刻,元柚猛地一僵,大量的陌生记忆如同开闸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一年冬天,皇城里的雪好大,她被影卫所的人欺负,挨了一顿打,躺在阴冷的宫道上,自生自灭。 谁会在意一个低贱的影卫? 就在她冻得快失去知觉时,一件温暖的狐裘裹住了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明黄的衣角从她眼前晃过,带起一阵清清冷冷的香气。 她认得,那是小主子。 “你以后跟我。” 这五个字改写了她的命运,往后几十年,她变成了有名字的刀。 元柚也听到了造物者的呼唤,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华光同样眼神复杂。 她们找回记忆的同时,天空中的乌云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撕开,一片暗色之中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光圈。 而另一边,黛尔看着晕倒在自己怀里的莉娜,心跳骤然失序,熟悉的心痛感唤醒了她的记忆。 某个夏日的午后,她去一户富裕人家做家庭教师,少女漂亮得如同天使,却被娇宠得无法无天。 起初,她天天教训这个坏孩子,坏孩子也捉弄她,后来,少女对她既怕,又想亲近,总是像小尾巴一样黏着她。 再后来,她在一次责打的时候,瞧见了湿痕,已经快成年的的少女看向她,面色潮红…… 师生关系彻底变质,她逃跑到外城,想坐着马车彻底消失,不料刚上车,一掀开帘子就对上少女的脸。 “老师,您想往哪儿跑?” 黛尔浑身一激灵,她也想起来了! 天空中,第二个巨大的光圈紧接着出现! 几乎是同时,诊所的方向,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圈! 所有被小偷偷来的角色都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这三个光圈的出现,彻底激怒了小偷本人。 但它的影子已经很淡了,根本无法攻击任何人。 “啊啊啊!气死我了!我是不会悔改的!大不了这个笔名我不用了!我还会继续抄的!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三个巨大的光圈逐渐将乌云吞噬,远天渐渐有阳光出现。 影子彻底癫狂,“我是不会还钱的!我会拿着你们的钱去吃香喝辣!你们给我做的数据,做的宣传,出的图,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只在意热度,你们这群蠢货,真以为我把你们当成知音啊?你们都是我的钱袋子——” 这无耻而疯狂的咆哮响彻天地! 但下一秒,它就彻底发不出声音来。 天空中,突然炸开了无数细小而明亮的光点! 这些光点迅速汇聚成带着头像和id的评论,像弹幕一样飞出来。 【恶心死了!给我退钱!】 【平台还不处理吗!谁是消费者,没长眼啊!】 【退钱!退钱!如果不处理,我连平台一起抵制!】 【支持原创!抵制抄袭!】 无数读者的愤怒呐喊和正在维权的原创作者一起,将小偷的遮羞布完全扯掉。 这突如其来的声讨将影子完全打碎,在一声尖啸中,它砰然炸开,化成齑粉,和乌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系统提示:非常抱歉,相关内容因侵权、原创违规等原因,已被平台下架。] [系统提示:本文作者签约状态为未签约。] 春日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那些原本跪地哭嚎的信徒们茫然地抬起头,满脸疑惑。 “我们……怎么在这里?” “刚才发生什么了?” “圣教?这什么东西?” “永生?哈哈,邪.教吧。” 人群踩过圣教的旗帜,似乎忘却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三五成群地散开走远。 高台上,华光稳住了一国之主的姿态,撑着城墙,没有吓倒,元柚收了剑,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们看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和对缘分的慨叹。 华光拉过她的手。 原来……即便是在这里,你也会护着我。 元柚偷偷红了耳朵。 莉娜昏昏沉沉间听到一声呼唤。 她又看到了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 “莉娜,我要走了,你不要再害怕了,一切都会变好的,你一定要做个好人,不可以自甘堕落!” “这个也要恨,那个也要恨,人这辈子太短了,恨不过来的,永远要多在意爱的人!” “黛尔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你信我。” 莉娜唇瓣翕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看见女人化作一缕影子飞进了迪丽斯的胸口。 她想睁开眼,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迪丽斯倒抽一口凉气,直接弹坐起来,她胸口处的伤,眨眼间就愈合了。 “我的金币!” 她片刻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 迪丽斯一转眼就看见晕倒的莉娜,她扑过去,问:“淑女!小姐怎么了?” 黛尔担忧道:“她晕过去了,一直没醒。” “先带她回家吧,我叫我的医师去给她瞧瞧。”华光吩咐手下,“找脚程最快的马车,送她们回去。” “谢陛下。”黛尔也不再推辞,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大家都需要冷静一下。 *** 黛尔端着温热的汤药,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 她看向大床,准备喊莉娜起来吃药。 兔子晕了两天,下午醒过一次,医师说,喝点补气血的汤药就好。 但此时此刻,大床上空无一人! 黛尔心头一沉,药碗险些脱手。 她急忙将碗搁下,目光急切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床底下传来。 黛尔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掀开床单,只见莉娜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紧紧缩成一小团,眼泪不停地流淌下来,渗进地板里。 “莉娜……”黛尔声音颤抖,“你怎么了?” 莉娜似乎被她的声音吓到了,猛地一抖,往更深处缩了缩,她说:“我听话……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听话,我会很听话的……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黛尔试图将她拉出来,莉娜却一个劲儿地躲。 “宝贝。”黛尔哄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莉娜愣愣地盯着她,没有反应。 黛尔试探着向她伸出一只手,莉娜慢慢地靠近,蹭了蹭她的手,哽咽道:“不要打我……不要离开我……我会听话的……” 黛尔心都碎了,连夜叫来了海娅。 可海娅似乎也不太健康…… 她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像被人扇了一耳光。 脖颈上更是有好几道爪印。 “你还好吗?”黛尔担忧道。 海娅摆摆手,“没关系。” 她说完,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房间。 黛尔:? 确定没关系? 第101章 第63章 发病 房间里一片昏黑。 海娅随手将药箱放下,调侃道:“癔症又发作了?还是又想出其他的损招儿来骗人了?我跟你讲,我夜间出诊,收费很贵的,这一趟……你起码得给我30万英镑。” 莉娜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反驳,或是用枕头砸她。 回应海娅的,只有寂静。 她轻轻蹙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试探道:“莉娜?” 依旧无人回应。 海娅走到床边,才看清床上没人。 突然,床底传出一阵细微的啜泣声。 海娅顿时变得严肃,她缓缓蹲下身,将床单掀起一角,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看到了蜷缩在床底最深处的莉娜。 小兔子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也许是海娅的呼吸声,也许是微凉的月色,她再次受到了刺激,哽咽着吐露出破碎的哀求。 “别打我……别欺负我……求求你了……” 海娅从来没在莉娜身上听过如此恐惧,如此绝望的声音,她见过的病人太多了,她一瞬间就确定,这不是装出来的。 莉娜是真的怕。 海娅来的路上,迪丽斯就已经跟她讲过两天前发生的事情,亲眼目睹一场血腥的死亡,极易勾起那些未能妥善解决的情绪。 莉娜的过去,她也有所耳闻,一个长时间生活在高压环境下,并且遭受长期虐待的人很有可能本身就患有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c-ptsd。 患者的情绪会非常不稳定,上一秒还在暴怒,下一秒也许就放空*了;患者也很难信任他人,建立起亲密关系后,也有可能转变为过度依赖,甚至不自觉地进入受虐模式,进入她所“习惯”的痛苦中。 这一类人常常认为自己是坏的,是不配被爱的,当幸福降临的时候,他们就会像冻僵的人陡然接触到温水,第一反应不是温暖,而是刺痛,是无所适从。 海娅放轻了呼吸,她仔细观察着莉娜的反应。 小兔子一直在求饶,现在的她,位极人臣,谁敢殴打? 这是要掉脑袋的。 很明显,她这是急性解离性发作,想来是迪丽斯的“死”刺激到了她。 这种情况非常危险,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创伤性记忆中,失去了对现实环境的感知,在她的思维里,她现在是那个不被爱护,饱受凌.虐的祭品。 海娅没有贸然靠近,更没有试图去拉扯莉娜,而是慢慢地向后退,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她迅速扫视房间,看到床头有一盏小灯,她走过去,将其点亮。 后又加上一层灯罩,让温暖柔和的光晕洒落在床铺附近的地板上,以此来驱散阴暗,同时保证不会直接照射到莉娜的眼睛,形成二次刺激。 海娅重新回到床边,这一次,她选择双膝跪在地毯上,尽可能地压低自己的身高,减少压迫感。 她语调温和,“莉娜?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医师,我是来帮助你的。” 莉娜依旧抱着脑袋,啜泣声停顿了一瞬,但颤抖并未停止。 海娅继续安抚,“你不需要出来,如果你觉得床底下安全,那你就待在这里,没关系的,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 短暂的沉默后,莉娜松开了手,她抬起脸,未语泪先流,大颗大颗的泪珠簌簌滚落,她绝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认命。 “要打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反抗的,求求你……不要打断我的骨头,那样好痛、好痛……我会受不了的。” 她说话间,屁股上的那团毛绒小尾巴一直在剧烈颤抖。 海娅心里一酸,她多么希望莉娜这次也是装的,哪怕用枕头把她这个敲诈犯打一顿也好啊…… 海娅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展现出了绝对的专业,她耐心道:“我不会那样做的,我是医师,我是来救你的,我再次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 她微微侧身,方便莉娜看到床外温暖的光线。 “坏人都已经被抓走了,这里非常非常安全,尤其是你选择的这个床底下,看起来就很坚固。” 海娅肯定了“床底”这个安全区,给予莉娜正向积极的肯定。 莉娜抖动的幅度减小了一点,湿红的眼眸里浮现出片刻的茫然与空白。 现实和记忆正在打架。 海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松动,她没有急于求成,要求莉娜出来,而是试图将莉娜的注意力拉回到当下的身体感受上。 “床底下似乎有点凉吧,地板也有点硬,你感觉冷吗?需不需要一条柔软的毯子?我想帮帮你。” 莉娜的注意力被她的话引导了,真的开始感受自己的身体,肩膀的确被地板硌得生疼,四肢也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麻木。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同意互动,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好的,我要离开一小会儿,去给你拿毯子,房间里非常安全,别害怕。” 莉娜又点了一下头。 海娅跪着后退,直到远离了莉娜的视线,她才扶着腰站起来,悄无声息地退出卧室。 黛尔一直守在门口,见海娅出来,急道:“她怎样?” 海娅说:“她现在是受到刺激,然后完全被困在过去的创伤记忆里了。” 黛尔原地裂开。 兔球曾经动不动就跪,动不动就求饶的状态,她太懂了。 海娅又说:“注意事项,我一会儿出来,再跟你交代,她刚才同意要毯子了,这是个好迹象,你把外套脱给我,有你的温度和气息,一定能让她感到安全。” 黛尔立刻照做,担忧地望着海娅进去。 房间里依旧很安静。 海娅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厚厚的羊毛毯,重新跪回床边,说:“我把毯子拿来了,我不靠近你,我把毯子推到你能碰到的地方,好吗?” 莉娜弱声“嗯”了一下。 海娅将衣物放好,轻声说:“毯子我放好了,你需要的话就自己拿进去吧。” 床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儿,一只哆哆嗦嗦的手伸了出来,试探着,先是抓了毯子一下,又迅速缩回去。 半晌,那只手再次伸出来,将毯子拉了进去。 莉娜用毯子盖住自己冰凉的身体,然后才发现黛尔的外套。 上面还残留着主人的余温,清清浅浅的香气,她的灵魂比她的嗅觉更熟悉。 莉娜本能地将脸深深埋进黛尔的外套里,混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宝贝。 你是我的宝贝。 我爱你。 莉娜听到了非常温柔的呼唤,她终于停止了流泪,紧紧抱着那件外套,一些温暖的记忆渐渐冒出头…… 海娅等待了十几分钟,确认莉娜的情绪暂时稳定下来,才悄悄地起身离开。 一门之隔。 海娅拉着黛尔远离卧室,才压低声音开口,将c-ptsd仔细解释了一遍。 “难怪她从前总是有点喜怒无常,还经常伤害自己……”黛尔眉心紧蹙。 “……总之,她过去的经历你也知道,对病人再多点耐心,她不是不愿意相信你,她是觉得自己不配。” 黛尔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我知道了,我现在应该怎么帮助她?” 养好身体容易,养好精神很难,黛尔心里没底。 海娅说:“她现在是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了,极度脆弱,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给她创造一个绝对安全平静的环境,把任何会让她联想到曾经的事物都处理掉。” 她顿了顿,说:“莉娜最在意的就是你了。” 黛尔点头不语。 海娅叮嘱道:“她可能会反复确认你是否会离开,是否会讨厌她,你要不停地向她做出保证,直到她真的放心,你可以抱抱她,摸摸她,一定不能展露出一丝丝的不耐烦。” 养兔子,本身就需要小心翼翼。 对爱人,要耐心。 海娅又讲了几点注意事项,她瞧着黛尔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说:“这次发作,未必完全是坏事,也许是一个契机,让你有机会看到她内心最深处从未愈合过的伤口。” 有些伤口,藏起来只会溃烂,一定要暴露出来,才有机会治愈。 黛尔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海娅摆摆手,“不用客气。” “你的脸,真的没事吗?”黛尔问。 海娅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手掌印,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含糊道:“呃……说来话长……” 黛尔当时看到了诊所上方的光圈,海娅、奥茉和赫尔金,也是被偷来的。 海娅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是‘夹心饼干’吗?” 黛尔愣了一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是食物,但看着海娅不自然的表情,她猛地联想到了某种三人姿势…… 第102章 “这……”黛尔含蓄道:“怎么了?” 海娅一脸崩溃。 记忆恢复的同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夹心。 海娅说:“别提了,总之,等莉娜好起来,我可能就得离开这儿了,这鬼地方太荒谬了……” 黛尔虽震惊,但也知道尺度,没有开口追问,她压下心中的波澜,真诚地说:“无论如何,谢谢你,海娅,你要走的时候,一定告诉我,我来送送你。” 海娅苦笑了一下,点点头,临走前嘱咐道:“我先去给她配些能稳定情绪的药,照顾这样的病人,对你也是巨大的消耗,保重身体。” “好。” …… 海娅走后,黛尔去了厨房一趟,再回来时,她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浇满果酱的松饼。 她牢记海娅的叮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黛尔没有试图去窥探床底,也没有强行要求莉娜出来,她只是轻轻地将那盘香气四溢的松饼放在莉娜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然后,她自己也在盘子旁边坐了下来,背靠着床沿,曲起腿,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弦月。 “说起来……”她柔声开口,“这还是我第一次养兔子。” 床底下传来细微的摩擦声,莉娜动了一下。 黛尔仿佛没有听见,继续碎碎念,“我没什么经验,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舒服了,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一只手悄悄从床底下伸了出来,抓走了一块松饼。 黛尔余光瞄见了,眉眼间笑意更浓。 看来,钓兔子还得用果酱松饼。 甜香缓和着紧张的气氛,黛尔思绪渐渐放空了。 莉娜双手捧着松饼,小口小口地咬着,她已经闻出坐在床边的人就是外套的主人。 她想靠近,却又有点不敢,于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黛尔的动静。 “宝贝,我们能在一起,是我趁虚而入了,我知道你很没有安全感,其实……我也一样。” 黛尔不知道莉娜能不能听懂,但她很想说些什么。 她曾经是个很含蓄,很克制的人,如今面对莉娜,她有说不完的话。 也许这就是爱的神奇之处。 黛尔的声音染上了一点哽咽,“我一直担心你在见过广阔天地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会觉得我不过如此,我……” 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用手背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莉娜吃松饼的动作也顿住了。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个人逐渐同频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黛尔才重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宝贝,原谅我的卑劣吧,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你了……” 这话轻轻撞进了莉娜心底。 黛尔任由眼泪滑落,忽然,她撑在地毯上的左手手腕,被一条毛茸茸的耳朵缠住。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让黛尔心里一惊,她低下头。 只见莉娜不知何时已经从床底探出了小半个身子,正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盈满了心疼。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 “不、要、哭。” 她病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依旧记得,不要让爱人流泪。 “我、不、走。” 莉娜说完,又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黛尔身上的气息。 是她。 是不会伤害她的人。 巨大的酸楚和怜爱顿时淹没了黛尔,她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抚摸一下莉娜。 然而,这个抬手靠近的动作,却让莉娜瞬间应激。 她瞳孔骤然收缩,幻觉再次袭来,仿佛下一秒,凶狠的巴掌就会落下,她猛地绷紧身体,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黛尔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心脏被细细密密的疼痛包裹,她缓缓收回手,将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别怕,宝贝,我不会打你的,永远不会,你不喜欢,我就不摸了,没关系。” 莉娜紧闭着眼睛,蜷长的睫毛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她等了好几秒,只等来温柔的安抚。 没有巴掌。 没有拳打脚踢。 再也不会有了。 莉娜怯怯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黛尔那双饱含心疼与爱意的眼睛。 她在这道温柔的目光下,一点点地放松下来,最后也没有退回床底,而是慢慢地朝着黛尔靠近。 她轻轻将额头抵在了黛尔的腿边,不动了。 黛尔感受到她的亲近,唇角勾起一个柔和而坚定的弧度。 她在心里,对着自己,也对着依偎在腿边的莉娜,郑重道—— 宝贝,别怕。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无论多久,无论多难。 我爱你。 *** 寝宫外无人看守,摇曳的烛光明明灭灭,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内殿一片凌乱,丝质的床单皱得不成样子,金线滚边的黑色王装和内廷司司长的雪白色宫装散落一地,天鹅绒沙发上全是皮具,金属手.铐掉在了落地窗前。 空气里氤氲着事.后的甜腻,暖昧朦胧的光晕里,华光斜倚在软枕间,汗湿的长发垂落身前,挡住了坏狗留下的牙印,眉眼间的冷厉全部都化作了餍足。 元柚趴在她的小腹上,脊背附近全是鲜红的抓痕,她扯了一下套在脖颈上的皮圈,哼唧道:“紧……” 华光气息未匀,在余韵中扯出一个十分恶劣的笑。 “坏东西,你一辈子别摘了。” 元柚蹭了蹭华光小腹上的软肉,“我错了。” “怎么罚?” “打我骂我都行。”元柚大胆地拉住了她的手。 华光踩住她的脚踝,“对你来说,哪样不是奖励?” 元柚嘿嘿一笑,认了。 华光双手发抖,实在没力气再收拾她,只能暂且放过。 元柚哑声问:“那陛下之后是要回去吗?还是留在这里?” 华光揪住她的耳朵,问:“你叫我什么?” 元柚被这突如其来的“奖励”弄懵了,她反应了半天,才迟疑道:“……皇上?” 皇上?! 华光被她逗笑了,不轻不重地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屁股上扇了一记,“你再想想呢?” 元柚吃痛,轻哼一声,臀肉微微绷紧,被这一巴掌打得清醒了几分。 她整个人瞬间熟了,每一寸肌肤都变成了粉红色,低声道:“主人。” 华光这才满意地勾起了唇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她汗湿的发梢:“我倒是想回去瞧瞧,但是怎么回去呢……” 她的话还未说完—— 啪嗒! 一本书凭空出现,直直掉落在床上。 两人皆是一愣。 华光将那本书拿了起来,元柚凑上去,封皮上的书名让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纯情影卫今天被陛下霸道宠了吗?》 华光:“妖书。” 元柚:“同意。” 第64章 偷吻 黛尔是坐在地毯上,靠着床沿睡着的。 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的脸上,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胸口沉甸甸,暖烘烘的。 然后,黛尔闻到了那股令她无比迷恋的甜香。 睡意缓缓退去,她的意识逐渐清晰。 黛尔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本能地紧了紧手臂。 ! 黛尔心跳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虚开一只眼睛。 怀里出现了毛绒绒的一团! 是莉娜。 温热柔软的小兔子不知何时爬进了她怀里,上半身完全趴伏在她胸口上,正睡得香。 她居然从床底爬出来了,还主动进入了自己的怀抱! 黛尔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像打翻了一瓶桃子汽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粉红色泡泡。 她将呼吸放到最慢,生怕惊扰到怀中的宝贝。 黛尔低下头,用目光细细描摹莉娜的睡颜。 兔球的脸颊贴着她的心口,挤出一小团软乎乎的肉,肌肤透出健康的血色。 金灿灿的阳光勾勒着她挺翘的鼻梁,也映亮了她脸上的小绒毛,像水蜜桃一样,勾得人想咬。 黛尔咬过。 好软。 好香。 蜷长浓密的睫毛投出蝶形阴影,嫣红色的唇瓣时不时小幅度地翕动,黛尔试过,成年兔子的吸力“不容小觑”。 太乖了。 黛尔一时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巨大的怜惜让她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莉娜面前。 黛尔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莉娜脸上,在这个平静的早晨,她突然明白了莉娜的一些小动作。 她为什么晚上总是偷偷盯着自己看? 她那双眼睛里为什么总是盛满了痛苦? 原来真的是因为太喜欢了。 第103章 喜欢到不知如何是好。 喜欢到无法言说,只能一遍遍描摹爱人的眉眼。 喜欢到浓烈的爱意吞噬了一切,恨不得把对方变小藏进手心,甚至一口吞掉。 爱到血肉交融就好了。 这样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黛尔脑海中也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炽热、疯狂、阴暗,又不顾一切。 爱不是突然来的,但她突然读懂了莉娜的笨拙,也恍然发觉,兔子给的爱,同样滚烫。 粉红色的泡泡从黛尔眼睛里冒出来,怀揣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的眩晕感里。 窗外,几声鸟鸣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莉娜轻轻抖了一下,无意识地发出几声柔软的嘤咛,眼看就要从睡梦中苏醒。 黛尔立刻紧紧地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假装自己还在熟睡。 她怕莉娜醒来后,发现自己在看她,会受惊。 不多时,莉娜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缓了几瞬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正在“熟睡”的黛尔。 她浸泡在春天的阳光里,显得更加温柔。 莉娜眸中还带着点刚睡醒以后的懵懂雾气,她呆呆地盯着黛尔,渐渐的,眼神变亮了。 恐惧慢慢被依赖取代。 她红着脸,凑近黛尔的脸颊,飞快落下一个吻。 然后,她跑了。 莉娜甚至不敢再看黛尔一眼,“逃”出她的怀抱,缩回了昏暗的床底,把自己重新藏进了阴影之中。 直到床底下彻底没了动静,黛尔才掀开眼帘。 还好某只害羞的兔子已经躲起来了,不然她都快绷不住了。 黛尔险些笑出声,憋得肩膀都在发抖。 小兔子就像碎掉的瓷娃娃,黛尔要一片一片地将她重新粘好。 刚刚那个吻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她能养好兔子的身体,势必能养好她的精神。 莉娜,我一定会救你。 *** 寝宫里非常安静。 元柚昨夜被折腾狠了,腰酸背痛,坐下更痛,于是蜷缩在沙发上,狗狗祟祟地翻开了那本《纯情影卫今天被陛下霸道宠了吗?》 她起初只是好奇,虽然有记忆,但从一个读者的角度去纵观自己的人生,还是很奇妙的,尤其是这本书的车速还比较快…… 元柚读得太过入神,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行行文字,小脸上很快泛出红晕,心跳加速的同时,呼吸都急促起来。 太羞耻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人影。 寝宫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完全没有声音。 华光手里拿着外城进贡的水果,忙里偷闲,专门带回来给元柚尝尝。 一向对她脚步声特别敏感的小狗今天却没有“飞”出来迎接她。 华光心生疑惑,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了沙发,直到她看清了书页上的字: 【元柚衣衫凌乱地跪着,华光抓起她的领口,粗.暴地将人扔在龙床上。】 【元柚背上全是伤,陡然一摔,疼得两眼发黑,她不敢求饶,只能任由华光撕开她的衣服,将她扒得干干净净。】 【华光眼底怒意翻涌,厉声说:“孤平日里就是对你太好了!惯得你无法无天!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孤的一个玩物!”】 【干涩的侵入逼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元柚低声呜咽着,疼得受不了,轻轻的发抖也被理解成反抗,挨了一巴掌后,心彻底碎了。】 华光两眼一黑。 她这么混蛋吗? 元柚看得全神贯注,仿佛自己也被华光给欺负了一样,真情流露,喉头不自觉地发酸。 好惨的影卫…… 她又翻了几页,直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略带玩味的声音—— “这么喜欢看?” 温热的呼吸飘进元柚的耳廓,她吓得一激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元柚手忙脚乱地想将书藏起来,脸瞬间烧得通红,就连脖颈都在发烫,她不敢看华光的眼睛,结巴道:“陛、陛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华光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只觉这副心虚失措的模样特别有趣。 她故意逼近一步,指尖轻轻挑起元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双小狗眼,坏意道:“我怎么感觉你看兴奋了?很期待我这么对你?” 元柚心脏砰砰狂跳,她想起书里那些旖旎的描写,或欢愉,或痛苦,或两厢情愿,或单纯发泄,整个人难以自控地发抖。 书里的元柚没有恨过主子,她也不会,如果是华光,她甘之如饴,但……华光对她,有多少包容呢? 元柚突然很想叛逆一下。 她说:“您就知道欺负我……” 华光收敛了逗弄之心,仔细打量着元柚,她没再追问书的事,而是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自己并拢的腿,“来坐。” 元柚看着那个位置,脸更红了,下意识地摇头:“陛下,这不合规矩……” “规矩?”华光隐约感觉她在跟自己耍脾气,说:“好,我现在命令你,坐上来。” 元柚早就被调.教好了,听到命令就执行,最终跨坐到华光腿上,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 华光环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不争气的元柚瞬间软下来,顺从地靠进她怀里。 “元柚。”华光的声音变得十分认真,她低头看着怀里人通红的耳尖,“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打你吗?” 元柚惊愕地抬起头。 喜欢被打? 她一时分不清华光问的是床笫之间的情.趣,还是真正意义上的责罚。 她眼神飘忽,最终低下头,带着影卫根深蒂固的服从,说:“您是主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回答让华光眉头紧蹙。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她那与生俱来的,对权谋治国的敏锐,或许源于原身的设定。 那么元柚呢? 她从不怀疑两人之间的感情,但她担心元柚本人并不喜欢被欺负。 这个念头让华光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她再次抬起元柚的脸,不允许她闪躲,说:“我问的是你自己,剥离所有的身份,我只是我,你也只是你,你喜欢被我‘欺负’吗?” 元柚将华光眼底的心疼和担忧看得清清楚楚,她忽然就笑了,说:“我的身体不是早就给过您答案了吗?” 她覆上华光的手背,虔诚道:“我喜欢。” 您给的,我都喜欢。 华光对上元柚那双永远忠诚炽热,又暗含隐忍的眸子,心尖猛地一颤。 她这辈子,是栽在这个家伙手上了。 “元柚,你是我的爱人,不是我随意发泄情绪的下人,我不会像书里那样对你的……书里那个我应该向你道歉……唔?” 元柚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然后捧起她的手,将一个滚烫无比的吻,印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用道歉。” “我爱你,不计较。” 华光眼眶一热,她揪住元柚的耳朵,“你就引诱我吧。” 元柚眨巴着水亮亮的眼睛,无辜道:“我是在表白。” 殊不知,现在的她光是呼吸一下,对华光来说都是勾引。 “好啊,我接受。”华光坏从心中起,“把你刚刚看的书拿过来。” 元柚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照做。 华光接过书,直接翻到目录页,手指顺着一个个章节概要下滑,最终精准停在第一百章 —— 【第一百章 :纯情影卫终于被陛下吃干抹净!】 元柚凑过去一看,脸颊上刚刚消散的红晕瞬间又涌了回来! 华光故意将书塞回她手里,说:“就念这一章,念给我听听。” “陛下!” 元柚看着第一行字,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脱。”华光冷声命令。】 【元柚颤抖着手解开了黑色的劲装,露出了……】 “露出了……”元柚支支吾吾,偏巧华光还摸上了她的裤腰。 “露出了什么?”华光问。 元柚刚要回话,书页突然散发出漩涡般的吸力! “啊!” “哦!”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她们眼前的场景不再是西式的王宫,而是覆压千里的东方皇城。 华光:? 元柚:? *** 午休时间。 “她最近的情绪,还算稳定吧?”海娅坐在庄园的长椅上,掏出了病例簿。 “已经会和我亲近了。”黛尔说:“也不经常躲回床底下了,就是雷雨天的时候,总是会发抖。” “她两个膝盖有一些陈年旧伤,想来是从前跪久了的缘故,雷雨天肯定会隐隐作痛的,身上的痛难免勾起不好的记忆。” 第104章 海娅一边说,一边在纸上记录。 “精灵族的药膏虽然药效猛,但是调理效果差,我这次回去以后给她开一些药,你煎好喂给她喝,出太阳的时候多带她去散散步。” 黛尔默默点头。 “她的恢复效果还是很好的,我想要不了多久,就能脱胎换骨了。”海娅安抚道。 “谢谢你。” “又跟我客气……” 海娅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庄园门口传来马车急停的声音,她远远就瞧见一簇火红的绒毛,当即吓得翻下长椅,拎起药箱就要跑路。 “千万别跟她说我来过!” 海娅一溜烟就跑向了后门。 赫尔金抱着一箱火腿肠和一箱甜味干草走进庄园,“这次走私火腿肠,我顺便给莉娜找了些洋玩具,你带给她玩吧,还给她找了一些好吃的草,也许能帮助恢复。” “谢谢你。”黛尔刚接过物资,赫尔金就炸毛了。 狐狸眯起眼,问:“海娅刚刚是不是来过?” 黛尔隐瞒不住,红狐狸的嗅觉也很灵的…… “改天再过来看你们,我先去抓人了!”赫尔金闻了闻,就确定海娅逃跑的方向是后门,她直接冲了过去。 黛尔转身朝卧室走,远远的,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尖叫。 是夹心发出来的。 救命—— …… 自从莉娜当家以后,整个庄园都没有压榨的现象了,每个仆役每天中午都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此时此刻,大家都在睡觉,庄园里静悄悄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黛尔顿住脚,差点和飞跑的迪丽斯迎面撞上。 “淑女!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黛尔心里一紧,“是不是莉娜?” “是!”迪丽斯说:“您快去瞧瞧吧!小姐喝了药,本来已经睡着了,不知怎么的,突然醒了,正在疯狂地抓自己啊!” 又是自.残! 黛尔连忙跑回房间,她刚一进门,就被莉娜直接摁在门板上。 紧接着,她的双手就被两条长长的兔耳朵给捆束起来。 莉娜不再瑟瑟发抖,反而眼神阴郁,浓烈的占有欲几乎要从两只眼睛里溢出来。 “老师,您为什么一言不发就离开啊?” “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她露出自己刚刚抓出来的伤口,说:“老师,我还没有痊愈,您别离开我,好不好?” “老师,求您疼我……” 第65章 枷锁 黛尔完全懵了。 午休之前,莉娜还是软萌好捏的小兔球,怎么睡了半个小时就开始用耳朵捆人了!? “宝贝?”黛尔双手被束缚着,她怕刺激莉娜,一点儿也不敢挣扎,“你不要激动,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不要走……”莉娜睫毛上挂着泪珠,抬起伤痕累累的小臂,血红色的抓痕触目惊心,她齿间溢出破碎的哭声,无助道:“我的伤还没有好,你不要走……求求你了……” 吃了海娅的药,莉娜的记忆渐渐向现实靠拢,这些天,她都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但大部分时间,都被混乱的记忆困住。 就在刚刚,她梦到了黛尔的“不辞而别”,从睡梦中惊醒后,同样寂静空荡的房间勾起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怕挨打,怕饿肚子,怕被折辱。 她更怕被黛尔丢下。 黛尔瞧着莉娜鲜血淋漓的手臂,心如刀绞,“宝贝、宝贝你看着我。”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但整个人都在难以自控地发抖,兔球的伤口瞬间激起了她的心疼,对爱人的怜惜太过强烈,她也开始痛了。 手臂隐隐作痛。 心也隐隐作痛。 她哽咽道:“我没有要走,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黛尔想摸摸她,想把人抱进怀里,手腕刚刚动了一下,就被耳朵缠绕得更紧。 “你骗人……你们都骗我……”莉娜剧烈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所有人都会离开我,没有人会真的爱我,我早就认命了,你走了……你们走了,就都不会回来了……我都知道……” 如果真的认命了,又怎么会流泪? 不过是想要一个坚定的答案,想要一份安稳的幸福。 “不会的。”黛尔看着她流泪,也湿了眼眶,“我发誓!莉娜,我发誓,我不会走,好不好?” 她好想问问上帝,到底什么样的誓言可以安抚她敏感多疑的爱人。 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黛尔从来没有嫌弃过莉娜的敏感多疑,她只恨自己来得太迟。 据说凯门王手里有一把匕首,能将人的真心剖出来,黛尔想,她需要凯门王的联系方式。 现在就要。 也许是黛尔的语气太坚定,也许是过往的点滴太温暖,莉娜的本能比她的理智先一步*选择相信。 她湿红的眼眸里浮现出细微的茫然,长耳也松开了。 黛尔立刻小心翼翼地捧住她哭湿的脸,用指腹温柔地擦去眼泪。 “别害怕。”她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做下承诺,“你可以一遍一遍地向我确认心意,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 莉娜呆呆地看着黛尔,无声地流泪。 黛尔试探着,慢慢张开双臂,想要将眼前这只破碎不堪的小兔拥入怀中。 然而,莉娜猛地瑟缩了一下,迅速向后退,避开了她的拥抱。 “别。”莉娜声音闷闷的,自我厌弃道:别碰我,我脏,我是坏的,我会弄脏你的。” 海娅早就给黛尔打过预防针,但亲耳听到爱人自贬,黛尔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不脏,莉娜,你一点都不坏。”黛尔努力道:“我喜欢你,我是喜欢你的。” 莉娜没有再后退。 “莉娜,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黛尔说:“你永远是我的宝贝。” 宝贝…… 宝贝。 这个两个字飘进莉娜的耳朵里,轻而易举地拨动了她的灵魂,踩中了她最脆弱,也最渴望的点。 “……为什么?”莉娜喃喃地问,“我这么坏,这么喜怒无常,总是弄伤自己,总是生病,总是给你添麻烦,我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她越说越伤心,看向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臂,“你心软,你善良……所只要我受伤,只要我看起来够惨,你就一定会心软,就会留下来的……对不对?” 莉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真心话全部吐露了出来。 “我想留下你,我一点都不想让我的伤愈合!只要我一直受伤,你就会一直心疼,对不对?” 她说着,就要去抓自己。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痛了……我不怕的。” 黛尔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万箭穿心,她终于明白了莉娜为什么非要自残! 原来这是她留住自己的方式! “笨蛋!”黛尔带着哭腔骂了一句,没有丝毫责备,她大步上前,将还想自伤的人抓进怀里,然后紧紧抱住。 莉娜挣扎间,几滴滚烫的眼泪砸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瞬间停止了动作。 爱人的眼泪,短暂地让她清醒。 她缓慢地抬起手,回抱住黛尔,“对不起……是我太坏了,你不要哭。” 黛尔轻轻抚摸着莉娜的脑袋,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很好,你只是生病了,会好起来的。” 莉娜小声说:“可是我似乎病得很重,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我会伤害到你的……” “没关系。”黛尔没有丝毫犹豫,“我不介意。” 莉娜混沌的大脑无法辨认真假,她直接选择了相信,又小声地问:“我似乎病得很重,假如我疯了,我想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起来呢?” 黛尔太了解这只兔子了。 她没有一丝害怕,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你舍不得的,就算你真的要这样,我也愿意,我早就给过你答案了,不是吗?” 一周放她出去晒一次太阳,不然会掉毛。 除此之外,再无要求。 莉娜怔住。 被这份纵容给溺死了。 黛尔又说:“你把自己的腿打断,才更加有可能吧,准备可怜巴巴地哭给我看,好让我心疼,对吗?” 莉娜“嗯”了一声,认了。 “你敢!”黛尔严肃警告,“不许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否则……” 她想了想,拿出了最“严厉”的惩罚,“否则我就不给你做松饼了,至少三天不做。” 莉娜笑着掉下两颗眼泪。 是啊。 这样温柔的,连惩罚都带着宠溺的人,怎么可能会狠心弃她于不顾呢? 莉娜渐渐放下空悬的心。 黛尔低下头,用额头抵着莉娜的额头,轻声诉说着自己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病态”爱意。 第105章 “其实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把你吃掉。” 莉娜微微睁大了眼睛。 黛尔声音很轻,一向克制的人红了耳朵,“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莉娜主动将自己的脖颈送到黛尔唇边。 “吃吧。” 黛尔亲了亲她的额头:“现在不吃。” 莉娜有些不解,又有些期待。 她主动转过身,将自己毛茸茸的兔尾巴拱到黛尔手里,问:“那什么时候吃?” 黛尔握住那团温暖柔软的尾巴,轻轻揉了揉,说:“等我把你带回家……让你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被我吃掉。” 莉娜眼睛亮亮的,“好。” 黛尔骗她的。 她不舍得吃兔子。 但是,她知道莉娜想要这样热烈的占有,她愿意配合。 黛尔看着莉娜期待的模样,心里一软,唇角刚勾起笑,泪水却毫无预兆地滑落。 她声音里带着后怕和珍重:“莉娜,求你了,我真的很爱你,你身上疼,我心里会更疼,疼一千倍,一万倍……”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求你。” 莉娜僵住。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黛尔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爱意和心痛。 这一次,她终于被套上了温暖的“枷锁”。 她突然不敢再伤害自己了。 她不想要黛尔痛。 不想要爱人痛。 她舍不得。 莉娜紧紧回抱住黛尔,说:“好。” 她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她再也不要黛尔痛了。 *** 诊所内落针可闻。 海娅被逼进了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冷的药柜,逃无可逃。 赫尔金堵在门口,大尾巴翘起一个愤怒的弧度,她眼神如钉,“你还要逃多久?” 海娅喉头滚动,试图从对方的视线里夺回一点掌控感,“你别过来。” 赫尔金没有动,反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觉得我会强迫你?” “不是。”海娅立刻否认,她脖颈上的抓伤早已愈合,但留下了细微的疤痕。 “我找你,只是想给你祛疤的药膏。”赫尔金的视线落在她脖颈上,声音干涩,“是我太激动了,忘了把指甲收回去,我不是故意的。” 对红狐狸来说,爱就是爱,爱上照顾自己长大的师姐又怎样? 去它的伦理道德。 她曾经以为海娅喜欢奥茉更多,自愿成全她们,但记忆恢复以后,她发现了另一种可能…… 三个人。 海娅盯着她,欲言又止。 她太清楚赫尔金在激动什么了。 “我情愿什么都不记得。”海娅说。 “我们之间……”完全没有可能? 赫尔金的话被海娅直接打断。 “我从始至终,都只把你当做我的妹妹。”海娅脱口而出。 她看着赫尔金,看着这个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妹妹”慢慢红了眼眶。 那些混乱的、不该存在的记忆碎片灼烧着她的神经。 “对不起,我感觉自己在犯罪。”她恳求赫尔金理解,但反反复复地强调“妹妹”身份,更像是一种自我催眠。 她真的没有对赫尔金动过心? 完全没有? 这个答案要赫尔金来说。 “我下山之前,有天夜里,你爬到我的床上,我其实没有睡着,你抱我,亲我……” “你不要再说了!”海娅记得,也不敢再记得。 “我凭什么不能说!”赫尔金戳穿了她的伪装,“你说你不在意我,天下之大,你去哪个城市做医师不好,非要来我这里!你不就是跟着我吗?!你说你恨我,你究竟是恨我,还是爱我爱得太痛苦!” 海娅哑口无言。 “你说你把我从小带到大,你不能爱我,那老师不也把你从小带到大吗?你不也照样喜欢上她了?” 赫尔金将药膏扔在桌上。 “在那个世界,你就同时喜欢上我们两个人,被我们*了,到了这里你还是这样!” 诊所里安静得可怕。 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挣扎,在这赤.裸.裸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羞耻感吞没了海娅,她猛地抬手,指向门口,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破碎:“你滚!给我滚出去!” 赫尔金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一个字,摔门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海娅双耳嗡鸣。 她才是一切错误的源头。 都怪她。 她为什么要同时对两个人动心? 海娅脱力般靠着药柜滑坐到地上。 几分钟,或许更久,门轴吱呀响了一声。 海娅没有睁开眼,她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赫尔金,“不是让你滚吗?!你还回来干什么!” 她不敢面对赫尔金,因为不敢面对自己同时喜欢两个人的事实。 无论她如何洗脑自己只能二选一,另一份悸动依旧存在。 没有人接话。 靠近的脚步声很轻,与赫尔金截然不同。 海娅猛地睁开眼。 奥茉依旧穿着那件深色斗篷,肩头被雾气打湿,灰色的眼眸里盈满了关切,神情悲悯,像极了教堂里的塑像。 “你还好吗?” 所有的情绪都堵在喉头,海娅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流露出痛苦。 她无法再向奥茉表白爱意了,她突然感觉自己不配。 “我当年把你捡上山,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你的血。”奥茉开门见山。 海娅不说话。 “后来……”奥茉轻轻蹙眉,“山里好寂寞,只有你天天都陪着我……我居然对你……” 她顿了顿,“我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我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小金身上,我冷待你,就是想逼你走……离我远一点。” 奥茉将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我对血液的渴求是无限的,一旦我对谁的血液上瘾,我就会把她吸干,我根本无法控制,我不想杀你,我也不想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去……” 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她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纹,斗篷之下藏着数根白发。 “混血人族的血液对我没有吸引力,我真的只把小金当做孩子。” 但我没有把你当做孩子。 在我漫长又寂寞的人生里,我所有的悸动都是因为你。 奥茉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只道:“我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真相像一把钝刀,缓慢又残忍地将人心劈成两半。 海娅直到今天才明白,原来奥茉的偏心是一种扭曲的保护。 那她对赫尔金的怨怼,岂不都成了笑话?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快要被这巨大的荒谬感彻底吞噬。 “不要再喜欢我了。”奥茉说。 海娅彻底崩溃,说:“我到底为什么要喜欢上你们两个!?我谁都不喜欢了!我都不喜欢了!” “你一个人静静吧……”奥茉守着距离,安静地离开了诊所。 海娅僵坐在原地,毫无反应。 一门之隔。 赫尔金一直没走。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发抖。 诊所的隔音并不好,她听得一清二楚。 赫尔金仰起头,望向那被浓烟和雾气笼罩的昏暗天空,不知何去何从。 *** 时空管理局。 [警报:小说世界即将崩塌。] “本来就是抄袭犯构建的世界,崩塌就崩塌吧。” [警报:秩序一旦完全崩坏,有家的角色能回家,没有家的角色,即便产生了自己的意识,也会被粉碎。] “……那要怎样?” [系统:让主角团全部留下。] “你有病吧!她们不属于这里!她们是被偷过来的!” [系统:我又没有不让她们回家。我的意思是,把这里当做没有造物者规则限制的“欢乐屋”,她们的意志就是规则,很自由,不是吗?她们可以回到原世界,只要定期到这个世界来,就行了。] “我不觉得她们还会愿意回来。” [系统:南国的种子落在了北方,它会思念故土的朦胧烟雨,也会习惯冰原上的狂风暴雪。]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系统:我会陆续安排她们回家,但我肯定,她们会同意两地穿梭的。] “拭目以待。” *** “皇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声音陡然响起。 华光转过头,只见身后跪了一地的人。 “孤不是说过,不许再和这个影卫混在一起吗?!” 金黄轿撵上坐着一个不怒自威的女人,华光对上她的眼睛,被逼人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 “来人,把这个媚主犯上的影卫拖出去,乱棍打死!” 元柚:? 第106章 第66章 回家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连吹过宫道的风都停止了。 [系统提示:数据重置中……已完成。] 下一秒,华光和元柚就同时换了身衣服,年纪也小了十岁。 王装变成了储君常服,内廷司宫装变成了影卫所的劲装。 当今皇上的轿辇重新出现在宫道拐角,前后簇拥着大批宫人。 元柚没等她靠近,直接就是滑跪磕头,一气呵成,生怕她又要把自己拖出去打死。 华光也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循着迟钝的记忆,微微躬身:“母皇。” 华光的母亲、这个世界的九五之尊,无昭,此刻眼神冰冷。 “储君当有储君的威仪。” 无昭淡淡开口,音量不高,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压,她冷冷地瞥向跪在地上的元柚,片刻转向华光。 “整日与这等影卫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元柚把头垂得更低。 华光下意识看向元柚,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无昭心中怒火更盛,她不气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挑衅,只觉女儿的前途受到了玷污。 更觉得元柚是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来人!” 无昭彻底失去了耐心,厉声道:“将这不知尊卑,魅惑主上的影卫拖下去打死!” 元柚:? 还来!? “是!”侍卫得令当即就要冲上去。 “谁敢!” 一声清斥震住了所有人。 华光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元柚的身前,对上母亲的眼睛,毫无畏惧。 这一瞬间,她迸发出的气势,丝毫不输于久居帝位的皇上。 所有侍卫都僵住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无昭。 华光,那是从小踩着龙椅长大的,谁敢得罪? 无昭见她为了一个影卫顶撞自己,心痛道:“你……你不要逼我!” 她连“孤”都忘了。 空气一瞬安静,剑拔弩张。 华光没有再用储君的身份施压,而是猛地一撩衣摆,对着轿撵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无昭推翻了旧王朝,将牌位祠堂烧得干干净净,自己做了祖宗,她又舍不得华光跪自己。 所以,这是这位金枝玉叶的储君第一次下跪。 站在她对面的太监、侍卫以及宫女,一瞬间全部趴到了地上,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无昭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她如此骄傲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小小影卫下跪?! “母皇!孩儿此生别无所求!” 一生所愿,只有她一人而已! 元柚悄然红了眼眶。 她恨不得现在就爬到华光身下,垫住她的膝盖。 华光怎么可以跪呢? 震惊,愤怒,不解,种种情绪最终都化成了心疼。 还有一个见不得华光下跪的,就是无昭。 她是母亲啊。 无昭怒极反笑,她狠狠一拍扶手:“你就这么喜欢这个下贱玩意儿?!” “她不是玩意儿!”华光立刻反驳。 她目光灼灼,坚定道:“更不下贱!她是我的爱人!” 华光顿了顿,补充道:“爱妻。” “你!你!成何体统!”无昭骂华光,就这四个字。 但所谓的体统,她自己也从来没遵循过,更没要求华光遵循。 骂来骂去,真的没招了。 无昭,无招。 因为太溺爱女儿,所以真的没招。 华光听着这熟悉的的“责骂”,没有生气,心中反而涌起一股暖流。 母亲的爱,她在那个世界渴望了太久,如今终于感受到了。 她垂下眼睫,极其顺从地说:“孩儿知错。” 如此乖顺的态度倒让无昭再次惊住。 她狐疑地看着华光,这还是她女儿吗? 无昭开始自我攻略,“孤不过是不让你跟这个影卫厮混,你就开始用这种法子跟孤闹脾气了?你要为了她,跟孤生分了吗?!” 她语气里挂上了明晃晃的委屈。 华光:?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自己不是在认错吗? 华光忘了,真正的自己前期从未跟任何人低过头。 无昭试图讲道理,“你是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不能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喜欢女孩,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察布拉尔氏的女儿,兵部尚书家的嫡女,还有内阁首辅的嫡孙……哪个不是家世显赫?哪个不比她一个影卫强?!” “元柚可以为了我去死。”华光说。 无昭噎了一下,想说影卫的使命就是替主子去死,可她转念一想,关键时刻,弃主的也有,心甘情愿赴死的,更是屈指可数,倘若真有这样一人陪在华光身边,那她的宝贝就有了两条命…… 华光懂她的良苦用心。 母亲是怕自己将来无人扶持。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一定要靠牺牲女人来拴住一个家族吗? 更何况,她不爱那些小姐,将她们弄进宫,岂不是耽误了人家一辈子? 母亲的心,她明白,但她不想这样做。 华光说:“母皇,您当年,没有任何外力扶持,不也照样走到了今天吗?我是您的孩儿,我身上流着您的血,我也可以!” 在原书里,她也的确做到了。 无昭透过她,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简直一模一样。 华光见她表情松动,膝行上前,在另一个世界,她早就学会了做小伏低,隐忍不发,“母皇,凭什么得了天下,就不能真心要一人?孩儿求您了。” 看到华光卑微地膝行哀求,无昭的心彻底碎了,被汹涌的母爱冲得七零八落! 她的女儿怎么能如此卑微?! 那是她的掌上明珠啊! 这简直是在拿刀子戳她的心窝子! 无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家体面和前朝局势,气急道:“起来!快起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不就是一个影卫吗?!孤准了!孤准了还不行吗?!你别跟孤闹了!快起来!” 元柚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 华光被宫人扶起,元柚也站起来,默然退到了远处。 无昭看着华光膝盖上的灰尘,心疼得无以复加,色厉内荏地训诫道:“孤可以纵着你!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将来皇位交给你,你要接得住!天下百姓,不是儿戏!” 华光心中触动,郑重颔首:“孩儿谨记教诲。” 无昭一肚子火没处发,又舍不得再骂,最终狠狠瞪了元柚一眼,警告她好好照顾自家女儿,然后没好气地说:“走!” 无昭被华光惹毛了,于是毛茸茸地离开。 宫道上转眼只剩下华光和元柚两人。 元柚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为华光擦拭膝盖上的灰尘,她手指发抖,“您……” 不要为了我下跪呀。 我何德何能? 华光一把将她拉起来,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坚定,“不论在哪里,是这本书,或是那本书,你都是我唯一的爱人,唯一。” 元柚怔怔地看着她,努力想扬起一个笑容,嘴角刚弯,眼眶和耳朵就同时红了,“嗯!” 华光温柔地帮她拭去眼角的湿意,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 她想起母亲方才的话,想起那沉甸甸的责任。 “这里虽好,我却不能一直留下。”华光说:“那个世界的子民还在等我,我必须要回去,解决完圣教,还要恢复生产,边境还在战乱,我不能留在这里享乐。” 元柚握紧她的手,“不论您要去哪里,我都会跟着您,永远。” ***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 黛尔躺在野餐垫上晒太阳。 她把自己那条蓬松雪白的大尾巴变了出来,软乎乎地摊在垫子上,像一团棉花糖。 而莉娜,就蜷缩在这团棉花糖里。 她享受着柔软温暖的狼尾,捧着新鲜出炉的松饼,正小口小口地啃着。 阳光晒得她暖洋洋的,松饼的甜香和黛尔身上清浅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萦绕在她鼻尖,她舒服得几乎要哼出声来。 吃着吃着,莉娜忽然抬起头,望向黛尔,问:“你爱我吗?” 黛尔闻言,唇角勾起笑,回答得很快,“我爱你。” 为了避免莉娜又发病,她早就把自己调教好了。 说完,黛尔才睁开眼,道:“今天还没有看你的手。” 莉娜乖乖将手伸了过去,曾经布满伤痕的肌肤光洁如初,没有新的创口。 黛尔动了动尾巴,仿佛揉过她的脑袋,对待小朋友似的,毫不吝啬地夸奖,“太乖了。” 莉娜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 “那……奖励?” 她都是被黛尔惯的。 黛尔一听“奖励”两个字,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飞快地捂住胯部,连连摇头:“昨天晚上才……才让你……” 第107章 她顿了顿,“……让我歇一歇。” 年轻的力量,她吃不消。 莉娜吃饱了,根本没想这个,只是下意识地讨要奖励而已。 看到黛尔这么大的反应,她把脸埋进黛尔的尾巴里,藏住了自己的坏笑,“好吧,放过主人。” 如果她们要搞字母游戏,一定是黛尔这个做主人的喊安全词。 黛尔:“……” 坏兔子。 黛尔闭目养神,不一会儿,莉娜小口啃松饼的动静被书页翻动的“哗啦”声取代。 她好奇地问:“宝贝,你在看书吗?” 莉娜已经恢复工作了。 她从尾巴里抬起头,说:“在看公文。” 莉娜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陛下最近打算推行几条新规,都是保障女性权益的。” “是吗?”黛尔来了兴趣,“比如呢?” “比如管家这个职位。”莉娜说:“这类职位以往默认是男性担任,国王都是女人了,应该打破一些性别局限了,统一考核标准,一部分地区鼓励推行,聘用女性管家的,给予一定补贴……” 她话音刚落,就见远处,迪丽斯正抱着一摞账本,风风火火地走向仓库,她虽然脚步匆忙,但异常稳健。 在她的管理下,整个庄园井井有条,而且,在这里,再也没有性骚扰。 “好想法,我支持。”黛尔乐于看见莉娜成长。 莉娜也注意到黛尔手边的书,“你在看那本书……” 黛尔笑而不语,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和莉娜的故事。 《戒尺和一滴泪》 莉娜说:“是正经书吗?” “是吧。”黛尔盯着她,意味深长道:“内容倒是挺有意思的,讲的是一只兔子爱上了自己的家庭教师,为什么爱呢?因为爱被她打……” 莉娜誓要搬回一城,道:“可是,拿戒尺的那位,我记得好像后来被兔子给抠了。” 黛尔:? 在浑话大赛中,黛尔再次取得了0胜的战绩。 “你……” 莉娜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说:“我知道我要什么奖励了!” 黛尔微微眯眼,心想兔子要自己送上门,那她就不客气了。 “你屁股又痒了是吧?” 莉娜闻言,立刻勾起一个坏笑,她放下公文,栖身而上,“才不是,是一靠近你,我全身都……” 眼看她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浑话,黛尔在捂住她的嘴和捂住自己的耳朵之间,选择了在心里大喊救命。 莉娜趴在她的胸口上,压低脑袋,唇瓣在鼻息相闻间擦过,却又没有真正吻上,鼻尖蹭过鼻尖,像挑衅,又像调情。 莉娜控制着自己的耳朵,想要缠上黛尔使坏。 黛尔从不会真正拒绝她,真被压住了,那就老实捱着。 谁也没有注意到,书页正在轻轻地翻动—— 下一秒,两个人就从野餐垫上消失了。 *** 货轮拉响沉闷的汽笛,缓缓驶离港口,喷吐着黑烟,滑向夜幕深处,海面上漂浮着腥臭的油污,码头上一片狼藉,但这些垃圾却引起了哄抢。 卸货时散落的烂菜叶,压扁的罐头,破损的木箱,甚至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都成了“好货”。 下城区,吃不了上顿,更没有下顿,每天都在死人,饿死的,病死的,比帮派火拼死掉的还多。 不论男女,不论老少,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们的眼睛里只剩下食欲,互相推搡着,埋头在垃圾堆里翻捡。 最终,因为一个罐头的归属权,大打出手。 烂罐头滚进了海里,三个人同时扎下去,浓雾散尽,一个都没有爬上岸。 空罐头自己浮了上来…… 煤烟散去,海腥味裹挟着汗臭一阵一阵地翻涌。 海娅捂住口鼻,急步拐进小巷,一把抓住了赫尔金的胳膊,将人扯了个踉跄。 “你究竟为什么要混在这种地方?”海娅气息不稳,担忧道:“昨天又发生了爆炸!就这么享受当老大的感觉?老师问你,你也不肯说!这里鱼龙混杂,随时可能没命!你到底图什么?” 赫尔金视线下垂,落在海娅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你不是让我滚吗?” 她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跑来这里做什么?”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时间足以让愤怒冷却。 海娅说:“跟我走。” 赫尔金自嘲一笑,“跟你走?这已经是你第四次让我滚了,跟你回去,你又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滚呢?” 海娅苍白道:“这里危险。” 赫尔金深吸一口气,“每次我都照做了,滚得远远的,可你每次又要追过来,干什么?海娅,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娅对上她的眼睛。 在漫长的沉默后,赫尔金甩开她就要走。 海娅脱口而出,“我担心你。” 赫尔金顿住脚,神色几变,道:“我还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海娅说:“我们回家不好吗?” 赫尔金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两人钻进一条更加阴暗潮湿的小巷,凹凸湿滑的石板路被煤烟熏黑的砖墙夹在中间,越走越昏暗。 七拐八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木头平房围出了一个院子,这里并不像外面那样脏乱不堪,角落里甚至还种满了植物。 几个小女孩在空地上活动,她们穿着干净的衣裳,各个都红光满面,长椅上还坐着一个已经显怀的女人,正用手护着肚子。 其中一个小女孩看到赫尔金,连忙跑过来,说:“狐狸姐姐!” 赫尔金将自己的尾巴变出来,小女孩抱住,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才心满意足地跑远。 这完全是一片净土。 至少在下城区是。 这样的女性收容院,赫尔金的地盘上有20多个。 海娅愣住了。 赫尔金说:“你成天待在诊所里,应该很清楚这些出身不好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命运,要么生下来就被扔掉,要么累死街头,要么一辈子都在生孩子……” 她声音压抑着愤怒,“王室根本没有办法庇佑她们,我想给她们找份工作,都难如登天,我只能养着她们,但是养着她们,需要地盘,需要钱。” 海娅怔怔地听着。 “我可以一走了之,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你的火腿帮……”海娅恍然大悟。 赫尔金成立这个帮派就是为了给这些女孩和女人圈出一块净土。 赫尔金只说:“其他的肉类不好储存,容易坏,但火腿肠不一样。” 她看着院子里的小女孩们,说:“女孩子就是要吃饱!吃好!才有力气活下去!” 赫尔金重新看向海娅,“我要守着这里,守着她们,在王室解决这些人的去处之前,我哪儿也不会去。” 海风吹进这个小院子,海娅看着赫尔金,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只道:“如果有人生病就带来我的诊所吧。” 她说罢,就转身离开。 赫尔金没有挽留,望着她的背影,掏出了一本书。 她会回家的。 无论三个人的关系将来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回家。 但不是今天。 现在,火腿帮的老大要拯救世界。 …… 海娅走到码头的无人处,拿出那本从天而降的书—— 《只有一张床[纯百/限制级/he]》 海娅轻轻眨眼,穿回了书里。 荒凉的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古堡,砖墙被枯死的藤蔓覆盖,萧瑟的冷风吹散了灰蓝色天幕下的乌云,带起一阵暴雨欲来的水腥味。 海娅靠近古堡大门,身上自动变成了女仆装。 奥茉不是她的老师,是她的主人。 海娅的目光落在石阶上。 有一道脚印。 奥茉果然回来了。 海娅指尖微微颤抖,推开了古堡的大门,暗色瞬间涌出。 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是血气。 并不新鲜。 是那种渗透在墙壁里的,阴冷的,无处不在的。 海娅想起了每一个被吸食的瞬间,难以自控地颤栗起来。 大厅里没有点灯,所有家具都蒙着灰尘,浸泡在暗色里。 海娅的视线掠过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她来到楼梯下,来到曾经每天跪着等待侍奉的地方。 脚步*声随即响起。 很轻。 是她熟悉的节奏。 脚步声停在了光影交界处,奥茉没有走出阴影。 “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找我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又在尾音处泄露出一丝轻颤。 海娅望着那片浓重的阴影,极力想看清里面的人,却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修长的轮廓。 她想靠近,又不敢。 第108章 “这里是我的家。”海娅说。 阴影里沉默了片刻。 “我对你并不好,我除了喝你的血,就是……你。” 那个被刻意模糊掉的动词,点出了两个人不伦不类的关系。 “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海娅没有立刻回答。 脑海中,一半是这座冰冷的古堡,一半是那座温暖的雪山木屋。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两个人产生那种感情。”海娅说:“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也许是因为设定,也许是因为……” 她顿了顿,脑海中只剩下温馨的片段,“也许……我真的动过心,也许我就是一个贪心的人。” 海娅向自己,也向奥茉坦诚。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很苍白,我来,也不是逼你接受我,我只是想确认……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和穿堂的冷风融在一起,显得更加破碎。 “……我有点想你。” 海娅说:“你不必下来见我,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好了。” 楼梯上的阴影晃动了一下。 “我不会再回到那个世界了。”奥茉说。 待在这里,她的生命不会流逝。 “没关系。”海娅说,声音平静得出奇,“我会回来看你……赫尔金也会。” “随便吧。”奥茉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又顿住。 “……照顾好你自己。” 海娅望着那片重归空寂的阴影,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奥茉的背影。 良久,她耳语般,轻轻地回应。 “再见。” 当然还会再见。 她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奥茉从一扇小窗望着海娅离开,轻声说:“再见。” *** [近日,国内多家知名网络文学平台联合发声,明确表示对抄袭行为采取“零容忍”态度,并将进一步强化维权措施,保障原创作者的合法权益。] [不少平台已陆续上线“原创保护计划”,为创作者提供包括版权登记、侵权监测、法律支援等在内的一站式服务,进一步构筑起版权保护生态。][1] 《纯情影卫今天被陛下霸道宠了吗?》 【恭喜太太维权成功!】 【太太辛苦了!呜呜!整整两年太不容易了!】 【撒花!撒花!】 …… 《戒尺与一滴泪》 【恭喜太太!】 【居然把我兔宝偷去受罪!气死我了!】 【据说那是个惯犯!还死活不肯退钱!】 …… 《只有一张床[纯百/限制级/he]》 【恭喜太太!终于把小偷钉上耻辱柱了!】 【订阅它的读者也倒霉!】 【最新消息!已经被抓了!】 …… *** “天哪!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哦!淑女!您也回来了!” “农场里的牛都想念你们了!” 黛尔拉紧了莉娜的手。 她们回家了。 终于回家了。 第67章 新年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莉娜和黛尔都晕乎乎的。 数据重置完成,莉娜眼前的景象才变得清晰。 她刚看清眼前的别墅,就被两个从里面冲出来的女人抱住。 “宝贝!我的心肝!妈妈好想你!” 女人激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次跟黛尔老师出去游学好不好玩呀?有没有累着?快让妈妈看看,是不是瘦了?” 女人很温柔,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 妈妈? 这对莉娜来说,是一个好陌生的词。 她愣愣地盯着女人,曾经无比期盼的母爱就在眼前,甚至比她想象的,更加直白热烈,可她却无所适从。 她一时忘记了该怎么回应。 紧接着,另一只手臂也搂住了她的肩膀,一个更年轻的声音响起:“哟,总算玩够了,舍得回来了?你不在家,我打碎了个碗都没办法嫁祸给你了噜~” 莉娜转过头,对上一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 是她的姐姐。 青春少女明明眼神里藏着高兴,说出来的话却偏要拐弯抹角,傲娇地不肯直白表达思念。 莉娜鼻腔里涌起强烈的酸意,她死死咬住齿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种被家人拥抱关心的感觉让她心慌,更让她想落泪。 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保持着一点绅士的距离,微笑看着母女三人,等她们稍稍分开,他才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走上前。 “宝贝。”他声音沉稳,“你上次说很喜欢的那条裙子,爸爸去找的时候已经断货了,不过,我已经托人去催了,一定给你买到,我和妈妈先给你挑了另一条,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说着,将纸袋递过来。 里面是一条鹅黄色的及膝公主裙,裙摆上点缀着精致的奶白色蝴蝶结和小珍珠,袋子里还有一对小巧精致的发夹和一双崭新的小皮鞋。 莉娜盯着手里的纸袋,眼睛一眨不眨,酸楚和委屈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有家。 她有家人。 她才不是没有人要的可怜虫,不是只能靠伤害自己才能换取一点点关心与爱。 莉娜的突然落泪吓坏了所有人。 “怎么了宝贝?怎么哭了?” “不喜欢这个裙子吗?妈妈明天去给你换。”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们。” 父母和姐姐的语气里都充满了心疼。 黛尔连忙上前,轻轻拍了拍莉娜的肩膀,对着其他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解释道:“莉娜没事,她就是……有点想家了,出去一趟,回来看到你们,太高兴了才哭的。” 女人闻言,心疼地帮莉娜擦掉泪水,然后习惯性地将指腹上的水蹭到了丈夫的衬衫上,男人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任由妻子动作。 姐姐则轻轻抚摸着莉娜发颤的毛茸耳朵,笑道:“天哪,小魔王变成小哭包了?从前上房揭瓦,在家里乱扔蛋糕,现在怎么这么乖了?” 站在一旁的黛尔,听着姐姐无心的话语,心脏却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悄然掐住自己的手掌,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 她情愿莉娜一辈子叛逆。 “变乖”的代价……是无数个夜晚的血泪啊…… 她恨死小偷了。 她的兔宝明明拥有非常幸福完美的一生。 眼前的一幕,温馨得如同梦境,看着莉娜逐渐放松的身体,黛尔也渐渐放下心。 她相信,这份迟来的家庭温暖,或许比任何药物都更能治愈莉娜内心的创伤。 傍晚时分,一家人在庭院里共进晚餐,长长的木桌上摆满了家常菜。 莉娜坐在家人中间,听着父母和姐姐絮絮叨叨地说家常,被逗得哈哈大笑。 黛尔坐在她对面,不多时,一只脚又勾住了她的脚踝。 坏兔子,果然还是小魔王。 …… 晚饭后,莉娜和黛尔散步来到农场里,草垛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归家的牛羊正在哞哞咩咩地叫。 天空是温柔的粉蓝色,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黛尔看着眼前的田园景象,忽然想起了她坠崖重伤,在王宫里做的那个噩梦。 梦里,莉娜被人强行带走。 “原来那个时候梦到的农场,就是这里。”黛尔轻声感慨,握紧了莉娜的手,“还好,现在一切都解决了,没有谁能抢走你了。” 莉娜依偎在她怀里,仰头望着天空,她早就被幸福砸晕了,“……真好。” 安静了须臾,黛尔轻声问:“还回去吗?回到那个世界?” 莉娜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缓缓开口,平静而坚定:“回。” 黛尔有些意外,“为什么?” 莉娜应该对那个世界厌恶至极才对。 “我确实讨厌那里。”莉娜瞧着自由飞翔的鸟,说:“但我更想改变那里。” 她握紧了黛尔的手。 “还有很多很多像我以前一样的女孩,她们过得不好,圣教也不是唯一的压迫,还有很多束缚和歧视,我做不了遥远的救世主,拯救不了所有人……” 莉娜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悲悯。 从恐惧到怨恨,从阴郁到暴怒,从平和到释然,再到如今的悲悯。 她曾经走上了一条邪路,恨意赋予了她无比强大的力量,让她能够毁灭一切,却没有告诉她,代价是毁掉自己。 爱将她拉住了。 她没有从一个受害者变成加害者。 她选择变成救世主,人性的黑暗,她领教过了。 但她还是选择向善。 “我想救救她们,我可以尽我所能,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去解决我能解决的压迫,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哪怕只能救一个人。” 第109章 黛尔左眼流下一滴泪。 她知道,真正的莉娜活过来了。 “好。”黛尔一如既往地温柔,“你要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余晖将远处的田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青草在微风里晃头。 突然,一声驴叫打破了黄昏的静谧。 莉娜和黛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骑在驴背上,晃晃悠悠地沿着田埂走近。 那人穿着略显凌乱的衬衫和马甲,头发被风吹得炸毛。 “迪丽斯!?”莉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迪丽斯闻声也是一愣,勒住驴,惊讶道:“大人?淑女?你们也在这儿?!” “你也是《戒尺与一滴泪》这本书里的?!” “不是呀!我这本书叫……”迪丽斯从兜里摸出来,“叫《风云会计之老年回忆录》啊!” “啊?”黛尔惊住。 莉娜问:“那你这是去哪儿呀?风尘仆仆的,还骑个驴。” “别提了!简直没天理!黑心老板偷税,东窗事发了,把我弄去顶锅!” 迪丽斯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是那种任人拿捏的吗?我只好……只好先跑路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 里面揣满了金币。 “我得先走了!不然一会儿给我抓了!”迪丽斯说:“等把我的驴安顿好,我就回庄园!回头见!” 她追着落日离开,兜里的金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黛尔和莉娜瞧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由得相视一笑。 ***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昔日破败肮脏的下城区围起了施工板,进入了全面整修期,最后一幢危旧房屋轰然倒塌,漫天烟尘渐渐散去,一幢幢居民楼拔地而起。 曾经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的街道被铺上了平整的石板,免费学堂如雨后春笋般落地,圣教曾经的活动场所里只剩下读书声。 劳工局被重新修缮,低矮漏风的棚屋全部变成了保暖坚固的砖房,门口也张贴起新的劳动法规,最显眼的一条是:每日工时不得超过八小时。 进出学堂的女孩和进出宫廷的女人日渐增加,招聘岗位上也多了女性的身影。 码头上。 赫尔金正蹲着身子,与一个穿着崭新棉袄的小女孩告别。 “狐狸姐姐。”小女孩睁着大眼睛,泪光闪烁,抱着红白相间的大尾巴,问:“我去了妇幼苑,以后还能摸你的尾巴吗?” 赫尔金笑得温柔,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当然可以,我会来看你的,不过去了那里,要好好吃饭,认真念书,快点长高高,知道吗?” 两年前,赫尔金与海娅向莉娜反应了贫困女性的现状,莉娜又告诉了华光,时至今日,集医疗、教育以及庇护为一体的妇幼苑正式落成。 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赫尔金。 “再见姐姐,我会想你的。” “嗯。” 小女孩走后,曾经的院子变得空荡又冷清,所有被赫尔金庇护的女性都去了新建的妇幼苑,她火腿帮的地盘也即将被重建成海滨公园。 赫尔金早就遣散了手下的人,有几个不肯走的姑娘非要跟着她,于是她们约好,年后回城里开一家卖火腿肠的店。 几片晶莹的雪花悄然飘落,赫尔金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马上就是平安夜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雪山上那间小木屋。 她该回去瞧瞧了。 傍晚,诊所里最后一个病人拎着药离开,海娅收拾好医疗器械,背起了自己的行囊。 她的学生,一个容貌青涩但目光坚定的少女说:“老师,您路上注意安全。” 海娅瞧着她,眼神欣慰,她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说:“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里的一切,诊所就暂时交给你了。” 少女挺直了腰板,认真道:“我会的!老师您放心吧,年后等您回来。” 海娅点点头,出门坐上了前往雪山小屋的马车。 她想回家看看。 平安夜,王宫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华光正在研究城防图,眉宇间挂着一丝疲惫,手边是厚厚一摞批复完毕的公文。 元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轻声走近。 她将汤碗放在桌角,然后走到华光身后,熟练地帮她按摩起太阳穴。 “……嗯。” 华光发出一声极其舒适的轻哼,放下手上的笔,后靠到元柚怀里。 “新规推行得很顺利,”元柚宽慰道:“整体都在向好发展,下城区的一期改造也完成了,很快大家就能住进新的楼房。” 华光闭上眼睛,“道阻且长啊,要改变根深蒂固的东西,远比铲除圣教要难得多,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 她顿了顿,摸上元柚的手背,“我第一次觉得,人的寿命真是不够用,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一个新的国家吗?” “一定可以。”元柚坚定道:“一定。” “跟你待在一起,五百年我都嫌短了。”华光抚摸着元柚的食指和中指,动作一如既往地透露着轻佻的坏意,但嘴里的话又是那般温情…… 元柚依旧无力招架,一撩就上钩,“……主人。” 华光唇角勾起一弯,“爱你。” 元柚红成了苹果,“我也爱你。” 平安夜一直在下雪,整个庄园银装素裹,庭院空地上支起了温暖的篝火。 迪丽丝带着一众仆役,热热闹闹地进行着露天烧烤,大家欢声笑语,庆祝着新年的到来。 落地窗上全是手掌印。 事后的两人气息不稳,莉娜被黛尔裹成了粽子,慵懒地躺在床上,望着挂在天边的星星,失焦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哑声说:“黛尔……” 她轻声呢喃,“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我现在醒了吗?” 黛尔将她揽得更紧,下巴轻轻蹭着她头顶的耳朵,将还在余韵里的人蹭得瑟缩起来,温柔道:“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是垂耳兔大人了。” 莉娜笑了一下,往日的阴霾在爱人的陪伴,朋友的帮助,以及家人的关心下,早已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安静地靠在黛尔怀里,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仰起脸,雪光映照出蓝眼睛里的期待,“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吃掉我?” 黛尔轻轻刮过她的鼻梁:“等这场雪停了,我带你回家吧,带你回北岛去。” “好!” “不过……”黛尔轻轻捏住兔球的耳朵,以防自己又被拷住,她说:“我知道你没吃饱。” 莉娜顺着她的力道,将自己送到她嘴边,浑话张口就来,“*我。” 兰特斯雪山上万籁俱寂。 赫尔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终于回到了小木屋。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木门。 她刚走进去,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赫尔金循声回头,只见海娅出现在门口。 她肩头落满了雪,眉眼却很温柔。 赫尔金一愣,片刻回过神,说:“你怎么又跟着我?” 海娅这次不再解释,也不再否认,她笑得坦荡,说:“我担心你啊。” 赫尔金心跳漏了一拍,故意板着脸“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嘟囔道:“……要你管。” 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却不受控制地弹出来,愉悦地甩了甩。 海娅失笑,“点灯吧。” 赫尔金摸索着,“太久没回了,我不知道火在哪儿。” 海娅也找不到了。 突然,屋子里的水晶球全部亮了起来,淡紫色的光芒温暖又柔和,驱散了屋内的昏暗,同时,壁炉里也燃起火焰。 整个小屋都变得暖融融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皆是一怔,同时停下了动作。 她们似有所感,猛地转过头,望向门口。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立着,挡住了纷飞的大雪,她抬起手,摘掉了斗篷。 是奥茉。 “老师!”赫尔金扑上去,“老师,您怎么回来了!” “回来过新年。”奥茉又看向海娅,“有照顾好自己吗?” 海娅慢慢红了眼眶,“……我有听话。” “一起过年吧。”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第68章 北岛 马车碾过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土地,缓缓驶入北岛小镇。 这里的空气冰冷但无比清澈,没有城市里的煤烟污染,只有松针的淡淡清香。 远处是连绵的雪山,近处是一幢幢彩色的小屋,尤其是屋顶,简直五颜六色,圣诞树上挂着装满雪的袜子,圣诞老人来了,都不知道该把礼物放在哪里。 小镇中心有一块巨大的,被风雪侵蚀出纹路的岩石,石面上雕刻着一个狼头图腾,乍一瞧,狼眼锐利,可仔细看去,又添几分悲悯。 第110章 任由大雪飞扬,它自岿然不动,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莉娜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冰雪世界,随口问道:“这里住的都是狼吗?” 黛尔与她十指相扣,眼眸里漾开温柔的笑意,“以前是,不过现在……” 她故意顿了顿,夹紧了莉娜的手指,“多了一只自己送上门来的兔子。” 莉娜轻笑,放下车帘,转头望向她,眼睛亮亮的,“那我岂不是完蛋了?兔入狼口~” 黛尔被她这副故意卖乖的模样弄得心头一痒,吓唬道:“所以跟紧我,小心被别的‘狼’叼走吃掉了。” “啊……”莉娜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可我只想让你吃啊,主人……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条毛茸茸的狼尾给圈住了。 垂耳兔腰上全是痒痒肉。 “不要、不要!”莉娜瞬间软下来,倒在黛尔怀里,颤着声音讨饶,“我错了,哈哈哈,饶了我,哈哈哈……” 爱讲浑话的坏兔子,终于被制裁了。 马车又行驶了十几分钟,才在一幢二层小楼前停下。 黛尔先下车,伸手让莉娜扶着,“小心。” 莉娜早已习惯了她的照顾,再也不会战战兢兢。 小楼自带一个前花园,东侧种着几棵高大挺拔的云杉树,绿叶红瓦交相辉映,皑皑白雪点缀其中,天然就是一幅画。 两人正准备开门,旁边那幢小楼里走出一位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的老婆婆,她还没戴上眼镜,光是眯着眸子,往这边瞧了一眼,就认出了黛尔,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黛尔!你回来了!”老婆婆的声音慈祥又温和。 黛尔牵着莉娜走近,“是我,婆婆,我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就好!”老婆婆笑得眼睛弯弯,她注意到黛尔身边略矮一些的小家伙,连忙戴起眼镜,问:“这位是……?” 黛尔看了莉娜一眼,说:“这位是莉娜,也是我的爱人。” 我的。 爱人。 我的爱人。 回到自己的家乡,向自己的长辈,介绍自己的爱人,总是让人莫名激动,黛尔心跳失序的同时,没有控制住指尖的力道,抓紧了莉娜。 莉娜听到“爱人”两个字,回握了黛尔一下,她落落大方地对着老婆婆露出一个笑,乖巧地问好:“婆婆,您好。” “哎哟!爱人?!”老婆婆惊诧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大笑起来,脸上陡然多了好几道开心的褶子。 她太过惊喜,一条灰白相间的狼尾巴不受控制地“噗”一下冒出来,欢快地甩了甩。 “太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老婆婆激动道:“我得赶紧去告诉她们!我们小狼有对象了!还是一只漂亮的……” 她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莉娜身上明显不同于狼族的气息让她“唰”一下收了尾巴,语气带上点小心翼翼,“那个……孩子,你别怕啊,我们虽然都是狼,但我们吃素的……啊不是,我们吃正常饭菜的!” 看着老婆婆这慌乱又可爱的模样,莉娜主动上前,将两条金黄色的长耳变出来,“我不怕的。” 老婆婆看到那对兔耳朵,愣了一下,随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好好,不怕就好!真是个好孩子!” 她越看越觉得登对,心里欢喜得不得了,“我得赶紧去马戏团了,明天给你们送点烤曲奇,再来我家吃个饭啊。” 老婆婆说着,裹紧了披肩,哼着悠扬的小调,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小镇中心。 两人目送她走远,这才准备进门。 莉娜有些紧张,她怕黛尔的父母在家里。 见家长……好紧张…… 她想着,兔尾巴都跟着颤了颤。 可打开门后,里面却是一片冷清。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头清香,家具摆放得很整齐,但上面都落了薄薄一层灰。 莉娜打量着黛尔的家,目光掠过茶几、沙发……最后停留在墙壁上。 那里挂着几张照片,无一例外,都只有黛尔一个人。 莉娜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她轻声说:“黛尔……照片里只有你。” 你的家人呢? 莉娜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的记忆里,黛尔确实没有提过家人。 两个世界,都没有提过。 黛尔看向墙壁,眼神释然,语气平静,“我没有家人,至少在我的记忆里没有。” 莉娜愣住了。 她一直默认像黛尔这样温柔善良的人,是在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家庭里长大的,她从未想过…… 黛尔笑了一下,十分温润。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静谧的小镇,说:“婆婆和镇上的其他长辈都很照顾我,你刚刚也算是见过家长了。” 她说完,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黛尔越平静。 莉娜越心疼。 原来她的爱人不是没有痛,只是把痛悄悄藏起来了,给她的都是温柔与美好。 莉娜伸出手,从背后紧紧抱住黛尔,“你现在有家人了。” 她收紧了手臂,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黛尔,你现在有家人了,真正的家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 黛尔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她覆上莉娜的手,回应道:“嗯。” *** 曲奇饼太美味,莉娜吃撑了。 黛尔一上楼,就看见莉娜躺在自己新铺的床上,正可怜兮兮地揉着肚子。 兔球,真的快把自己的肚子吃成球了。 “黛尔。” 莉娜喊。 黛尔走过去,“我帮你揉揉?” “老师。” 黛尔失笑。 “主人。” “我在呀。”黛尔听出她在小发脾气,也耐心地配合。 她觉得莉娜很可爱。 耳朵可爱。 尾巴可爱。 生气也可爱。 她喜欢莉娜生气,喜欢她磨人,喜欢她闹。 她不喜欢莉娜懂事。 懂事的人,太委屈。 “我要死掉了。”莉娜说。 黛尔抬起手,刚想揍她的屁股,脑海里就响起一个声音—— 别奖励她!!! 莉娜期待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她不满地“哼”了一下。 “不许说这种话。”黛尔蹙眉。 一语成谶,她怕。 莉娜意识到自己失言。 黛尔比她更在意她自己。 莉娜都懂。 “抱我,好不好?”最后三个字是撒娇,莉娜吃定了黛尔不会拒绝。 “好。” 黛尔爬上床,伸出一只胳膊,莉娜熟练地躺进她怀里。 她们没拉窗帘,落地窗外是被暮色笼罩的小镇,五颜六色的彩灯下人影涌动,远处是已经沉入夜色的雪山。 莉娜对黛尔日渐大胆。 当然,这也是某只狼自己惯出来的。 莉娜摸上黛尔的下巴,然后是嘴唇,又滑上鼻梁,最后是……弹出头顶的狼耳。 “你比兔子还敏感。”莉娜说。 黛尔想将耳朵收回去,却又被莉娜一根手指牵走了定力。 “……才没有。” “你有。”莉娜其实也是行动派,她直接落下了一个吻。 狼耳抖了抖,雪白蓬松的绒毛下,是瞬间变成粉红色的肌肤。 “我已经知道,你从前为什么总往浴室跑了。”莉娜说。 整整两年了,黛尔还是招架不住她的坏,想直接动手,刚抬胳膊,就被早有准备的莉娜抓住手腕,一把摁在了头顶。 “你?!” 黛尔惊讶她的力量。 “你教我的,锻炼上肢力量的方法,确实专业。”莉娜栖身而上,“想不想试试你教出来的学生?” “这是你的情.趣吗?”黛尔问:“非要搞师生?我一周要去向上帝忏悔八次。” “难道你更喜欢主仆?”莉娜嘴上乖顺,“我都可以,我乐于服务你。” 黛尔看向落地窗,“没拉窗帘。” 莉娜歪头去看。 又开始下雪了。 黛尔想偷袭,挣扎了一下,动弹不得。 莉娜转过头,她坐在蓝调天空下,笑得肆意张扬。 “我就知道你要搞小动作。” 跟我玩心眼吗?老师,你还差一点。 黛尔心服,口不服,“你刚刚是偷袭,这不公平。” “嗯……”莉娜两条兔耳朵弯出了两个问号,“所以?” “所以你要松开我,我们再决上下。”黛尔说。 她其实有一点怕莉娜。 她太敏感了,但年轻人又太莽撞。 受不了。 两条兔耳朵比出了大大的“叉”,莉娜俯下身,似吻非吻,耳鬓厮磨间坏意地泄出哼声,说不清是真情流露,还是蓄意引诱。 像耍赖,像强迫,像被娇养的人在放肆。 第111章 黛尔想回应她,才发现吻根本没有落下。 她被耍了。 但她笑了。 “坐了那么久的马车,你不是说腰疼吗?”莉娜哄道:“你躺好吧。” 黛尔的坏也被她勾了出来,她对兔子是克制的,但兔子要搞她,她还克制什么? “我不想躺着。”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去年这个时候,海娅回来复诊,说莉娜的病基本上控制住了,复发的概率不大,但也不是0。 黛尔能做的,就是给她热烈的回应,让她感受到自己是被强烈爱着的。 强烈的。 热烈的。 被占有的。 莉娜嗔怪,说:“你在拒绝我吗?” 多情的人又在多疑了,天生敏感的人胡思乱想起来,浮动在她面前的一粒灰尘都能变成嫌疑犯。 黛尔仰起头。 一个吻烫在了莉娜的手腕。 墨绿色的眼睛里漾开赤.裸.裸的邀请,“去窗边,北岛的雪很美的,我们一起看吧。” 莉娜愣住了。 一向克制的人至今说不来浑话,此刻如此直白,她一时竟接不住招。 “莉娜。”黛尔喊她。 莉娜回过神。 “去洗手。”黛尔命令道。 她知道,兔子喜欢这一套。 莉娜晕乎乎地下了楼,又湿着手,晕乎乎地回来了。 房间里很暖和,两个人还没有靠近,空气就烧起来了。 黛尔当着莉娜的面,摸上了衬衫的第一颗口扣子,说:“过来。” 莉娜彻底晕了。 只剩下服从命令。 她们热烈地接吻。 窗外的云杉树好像从三两颗变成了一大片,雪山顶上横窝的圆月似乎也变成了好几个。 但窗户上的掌印只有三个,或者两个,或者一个都没有。 大雪将圣诞树变成了雪白色,还遮住了路牌,圣诞老人迷了路,经过黛尔家楼下,恍惚间听见了一个“求”,祂骑着麋鹿,班味十足,“要礼物,提前预约!不接受现场许愿!” 北岛的雪要下一整年,等开春以后,第一支粉色玫瑰绽放时,天降甘露,雪才会化开。 莉娜提前闻到了玫瑰的香味。 雪也提前化开了,淅淅沥沥地落在窗前。 看来明年会有个好收成。 当然,不是北岛,这里不靠种植业,以前靠捕猎,现在靠进口。 黛尔从发抖到发麻,她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如果捕猎,千万不要招惹垂耳兔。 千万不要。 垂耳兔,坏得很。 可她也爱得很。 她们站着,跪着,最后回了床上,直到远天泛起鱼肚白,直到屋里的柴火都烧干了,才终于消停下来,开始看雪。 好在,雪还没停。 “很好看。”莉娜说。 黛尔还在颤,但她看见莉娜的肩膀露在被子外,立刻抖着手,将人拉到身边,“冷。” 莉娜鼻尖上挂着汗。 也许不是汗。 她顺着黛尔的力道靠近,享受着刚刚几乎快被她搞晕的人的照顾。 黛尔仔细地替莉娜掖了掖被子,将一丝一毫可能漏风的缝隙都压严实。 然后她躺回去,余韵还在*一阵接一阵地上头。 “听婆婆说,小镇里的马戏团特别有趣。”莉娜被子下的手牵住了黛尔。 黛尔的思绪刚刚被搅乱了,她又想起了莉娜的那本日记,她从头看到尾,只觉得她的宝贝过得太辛苦了。 她一直想在日记本上留下一句话。 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到答案。 莉娜的热息飘进她的耳廓。 “马戏团好像还有小精灵,我们也去吧。” 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到两人的脸上,黛尔侧过头,对上了莉娜水亮亮的眼眸。 她依旧没有答案。 但她愿意用一生来寻找。 “好啊。” “我陪你去。” 你要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nooneiscoming? no. ——正文完—— 第69章 戒尺与一滴泪 夏日午后。 三声尖叫打破了宁静。 客厅里一片狼藉,一只金黄色的垂耳兔光着脚,在屋子里乱跑,左脚蹬开抱枕,右脚踹飞果盘,手里还抓着奶油蛋糕。 她爬上茶几,用力地将蛋糕砸向墙壁,白色奶油和黄色的蛋糕胚同时炸开,混世魔童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宝贝!快停下!”她的妈妈站在不远处,双手交握在胸前,想上前又不知道怎么阻止,心下焦急,却舍不得大声斥责。 “听话,宝贝,别再扔了!”爸爸的声音同样温和,事已至此,他还想着商量,僵在客厅边缘,看着水晶吊灯也遭了殃。 姐姐更是不知所措,三个人面对魔童就差抱在一起“痛哭”了。 莉娜得寸进尺,抓起蛋糕准备扔向窗户,她知道没有人会收拾她,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宝贝似地捧着哄着。 就在这时。 “咔哒!” 大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欣长的身影挡住了门口涌入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客厅内的喧闹顿时被掐断,所有人都循声看去。 黛尔站在门口,左手环抱着几本书,右手拎着一个皮包,她容貌青涩,浑身散发着干净的书生气。 除了腕骨上小巧精致的银色手表,再无饰品做点缀,黑色的波浪长发一半被拢到了身前,冷冷的气质与充满甜腻混乱气息的客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也没什么表情。 淡淡的。 “中,中午好……”莉娜的妈妈最先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地打招呼。 爸爸也连忙颔首致意。 黛尔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随后,她的目光扫过客厅,落在莉娜身上。 四目相对,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莉娜瞥了她一眼,很快失去了兴趣。 又是无趣的家庭教师。 她有的是办法把她赶走,就像赶走之前的五十个一样! 莉娜根本不将黛尔放在眼里,再次准备将手里的蛋糕扔出去。 黛尔迈开步子,径直走向莉娜,脚步沉稳而迅速,她一边走,一边将书塞进包里,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顿。 下一秒,莉娜就感觉背后的光线没了,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兜头而下,像山一样压了过来。 她刚想回头,就感觉后衣领一紧,然后—— 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猛地将她向上提起! 莉娜瞬间双脚悬空,两条兔耳朵无助地晃了晃。 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她惊呆了,她眨巴着眼睛,小小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忘了挣扎。 “莫!?” 从小到大,谁敢这么对她?! 爸爸妈妈连重话都没说过!姐姐更是把她当个瓷器一样护着,谁会这样粗.暴地把她拎起来了! “放开我!” 莉娜当即怒火中烧,拼命挣扎。 黛尔没有理她,对聘用她的女人说:“请问,我接下来在哪里给莉娜小姐上课呢?” “……书房。” 女人目瞪,男人口呆,姐姐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脖颈,三个软包子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靠山”。 黛尔得到答案,提着莉娜就走了。 …… 莉娜被黛尔提进了浴室。 黛尔吩咐女仆给她洗干净,15分钟后,莉娜又被黛尔提进了书房。 这一趟下来,莉娜已经明白,光靠武力,自己没法取胜了…… 小兔子被温柔地放在了书桌前。 黛尔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距离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密,又能完全掌控局势。 只要莉娜想跑,她伸手就能将人抓住。 “妈妈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你放我去玩。”硬的不行,莉娜就来软的,她指着隔壁的玩具房,“我要去玩玩具。” 她的玩具多到需要一间屋子来单放。 黛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启蒙文学,摊开放在莉娜面前。 “我们今天从这里开始。” 黛尔完全忽视了她的话。 莉娜讨厌她这副模样,被宠坏的人更讨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她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来夺回主导权。 于是,她直接将书从桌面上扫了下去! 莉娜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向黛尔,准备迎接对方的怒气,或者,至少是惊愕。 她还准备好了尖叫、哭闹等等对抗的手段。 然而,黛尔只是垂眼看了看地上的书,平静道:“捡起来。” “不捡!”莉娜立刻顶回去。 黛尔没有再说话,她打开了皮包,这一次,她拿出来的不是书,而是一柄光滑的深棕色戒尺。 戒尺边角被磨得圆润,但尺身却透着冷硬感。 挨一下,仿佛就要皮开肉绽…… 第112章 黛尔将戒尺平放在自己膝上,再次看向莉娜,重复道:“捡起来。” 莉娜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柄戒尺,她从未见过,但直觉告诉她,这东西打在身上应该很疼。 她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喊道:“我就不!” “三。” 黛尔开始倒数。 这激起了莉娜的逆反心,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尖叫道:“救命啊——!要打人啦!爸爸!妈妈!姐姐!她要打我!救命啊——” 她的哭喊声极具穿透力,果然,门外立刻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莉娜的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她得意地看向黛尔。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三个人前后路过门口,却没有一个人进来阻止。 一向最疼爱她的妈妈,也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姐姐虽然抓着门框,顿住了脚,但欲言又止,最终狠下心离开了。 莉娜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明白,爸爸妈妈和姐姐依旧关心她,爱护她,所以他们会跑上来看,但他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无原则地纵容她了。 他们自己下不了狠手,所以找来了眼前这个坏女人!也默许了她的处罚! “二。” 黛尔继续倒数。 莉娜眼睛里的挑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慌乱和委屈,她看着黛尔,瘪了瘪嘴,泪水已经蓄在了眼眶里。 黛尔压根没有哄她的意思。 莉娜没有再反抗,她默默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走到书桌前,将那本书捡起来放好。 黛尔拿起戒尺,敲了敲桌面,说,“左手,伸出来。” 清脆的敲击声吓得莉娜一颤,她看着黛尔毫无表情的脸,眼泪夺眶而出。 她怕了。 莉娜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摊开小小的掌心。 黛尔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绝对的力量差让莉娜动弹不得。 戒尺举了起来,莉娜吓得瑟缩。 “啪!” 尖锐的疼痛在掌心炸开,这完全超乎了莉娜的想象,她倒抽一口凉气,看向自己迅速泛红的掌心。 第二下落在了同样的位置,疼痛翻倍,莉娜开始剧烈挣扎,但黛尔的手像铁钳一样,她根本躲不掉。 莉娜疼得受不住,哭着求饶。 但黛尔恍若未闻。 第三下同样毫不留情,娇生惯养的人立刻疼得跪下来。 莉娜小声抽泣着,哭得浑身发抖。 坏女人! 天底下最坏的女人! “为什么打你?”黛尔的声音冷硬地穿透了她的哭声。 莉娜用哭表达愤怒、委屈和抗议。 她根本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黛尔再次举起戒尺。 莉娜看到那可怕的影子又要落下来,吓得哭声都变了调,“错了!我错了!呜……我不该扔书!” 戒尺停住了。 黛尔不愿见她跪着,强硬地将人提起来。 莉娜非常明白该怎么撒娇,她虽然讨厌眼前这个坏女人,却也知道对着干没有好处,她顺势直接坐到了黛尔腿上,挤进了她怀里。 “我错了……老师。” 怀里陡然多出一个兔球,黛尔一僵,却也没有推开她,心里瞬间变得软乎乎的,再说不出硬话。 她放下戒尺,苦口婆心,“像你一样大的孩子,很多都已经完成了基础学业,离开家庭,出去做实践了,你呢?难道你准备永远呆在这个农场里吗?” 莉娜茫然地看着黛尔,她只知道手心很痛。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好可怕。 垂耳兔这副懵懂又可怜的样子让黛尔彻底心软了,她轻轻托住莉娜的左手,用指腹非常温柔地揉按着那片红肿。 与刚才冷酷责打的模样判若两人。 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懵了。 火辣辣的掌心在这轻柔的安抚下居然不那么痛了。 她开始享受黛尔这一瞬的温柔。 心里悄然种下一枚种子,因为这一顿打,她跟这个比她大五岁的坏女人,彻底认识了。 她也彻底老实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师,你的学业、生活习惯、以及未来升学会用到的马术,都由我来负责。” 她将戒尺放在书桌上,“听话,我会给你奖励,犯错,它会替我教育你。” 莉娜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呜呜呜——” 几天过去了。 莉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招来一顿打。 周末并不是上课日,黛尔不在家,莉娜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正趴在沙发上玩积木。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清晰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莉娜的心弦上。 她猛地抬起头,一对兔耳朵瞬间立起来投降! 这个脚步声她绝不会听错! 是黛尔! 她怎么会今天来?! 莉娜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 逃! 兔命要紧!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楼梯,噔噔噔地跑上楼去。 黛尔推开客厅的门,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仓皇逃窜的背影,以及一团正在发抖的兔尾巴。 她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小兔子,吓成这个样子。 黛尔没有喊住她,放缓了脚步,慢慢走上楼。 狼的嗅觉很灵敏,她一下就闻出莉娜躲在衣柜里。 她走过去,只见衣柜缝隙里露出了一小截裙摆。 黛尔静立着,她能想象到里面那个小家伙正用怎样的姿势蜷缩着,估计正捂着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 黛尔没有戳穿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衣柜前。 接着,她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小玻璃球,球体内部装着奶白色的液体和亮片,轻轻一晃,亮片就会纷纷扬扬地飘舞起来,像下了一场迷你的雪。 黛尔将这个小小的雪球钥匙扣放在食盒上,然后转身离开了。 莉娜好奇地听着她的动静,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打开衣柜。 丝丝缕缕的香气从食盒里飘出来。 草莓果酱的甜味、黄油和面粉的醇香诱人无比,勾得莉娜肚子咕咕叫,她打开食盒,发现是松饼。 昨天上课的时候,她说自己没有吃过,黛尔承诺会给她带。 原来,她是来送松饼的…… 莉娜心绪复杂,目光又被那个小钥匙扣吸引。 她碰了碰那个透明的小球,随后拿起来晃了晃。 她的手里下起了一场雪。 莉娜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喜欢下雪,只是农场里一年四季都不见雪。 这是黛尔送她的礼物吗? 莉娜掌心早就不疼了,火辣辣的恐惧在这一刻被甜味抹掉了一些。 好吧。 坏女人,也没有那么坏。 时光悄然流转。 莉娜身形抽条,开始有了少女的青涩。 一个寻常的傍晚,夕阳为别墅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穿着新做的裙子走下楼。 柔软的鹅黄色布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的曲线,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盈晃动。 早已等在楼下的家人看到她,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比欢迎电影明星还激动。 “太美了!”姐姐率先开口。 “我们的小公主!”妈妈的眼眶甚至有些湿润。 爸爸拿出一个手电筒,假装是闪光灯打在莉娜身上。 雨季的小敏感被家人的鼓励与夸奖驱散了,在浓烈爱意中长大的人,无比自信。 莉娜捏着裙摆,优雅地转了一个圈,鹅黄色的裙摆如同花朵般绽放开来。 她享受着家人的赞美,笑容明媚。 半晌,莉娜像是想起什么,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门口,“老师还没有来吗?” “才六点呢。”姐姐促狭地眨眨眼,问:“想穿这身新裙子给她看看?” 莉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上微微发热,想也没想就立刻否认,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裹着欲盖弥彰的急切,“才没有!谁要穿给她看了!” 姐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现在还怕她吗?” 怕吗? 莉娜微微怔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都不是黛尔严厉的责打,而是她温柔的轻哄。 她怕那柄戒尺,但…… 更加期待黛尔的安慰。 她会努力做到最好,因为她喜欢看黛尔对她露出满意的笑,她也会故意犯错,因为她期望被黛尔抱住哄慰。 好奇怪…… “我才没有怕过她!” 越心虚的人,声音越大。 就在这时,门开了。 黛尔出现在门口,还是老样子,简单的衬衫和长裤,就是书生气少了些,变得更加成熟干练。 第113章 她看向莉娜,心尖一颤,随即晕开一种陌生的悸动。 鹅黄色的裙子衬得少女肌肤如玉,青涩的曲线在夕阳里显得更加朦胧。 好美。 黛尔咬紧齿根,刻意将翻涌的心绪压了下去,表情了无波澜,仿佛刹那间的失神从未发生。 莉娜在黛尔的目光投过来的那一刻,身体就不自觉地微微绷紧了。 看到黛尔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莉娜心里一酸。 好冷淡啊! 莉娜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刚才被家人捧起的自信也被戳破了一个小口,悄悄泄掉了。 她是不是不喜欢? …… 为什么要管她喜不喜欢啊!? 好讨厌! 讨厌坏女人! 莉娜毫无征兆地“哼”了一声,转身冲上了楼。 只留下四张疑惑的脸。 嗯? 第70章 戒尺与一滴泪 敲门声轻响两下。 “我可以进来吗?”黛尔站在门口。 莉娜气鼓鼓地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说:“门不是没有关吗?” “你……生气了?”黛尔小心道。 莉娜没出声。 阳光透过百叶窗,将莉娜的影子切割成明明灭灭的小块,少女的心绪连自己都琢磨不清,遑论旁人。 黛尔不明所以,茫然地把目光投向她。 少女长裙下随呼吸起伏的蝴蝶骨烫了她的眼睛。 黛尔当即错开视线。 不敢再看。 实在不敢。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也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心跳。 黛尔将手探进口袋,抓住了里面的十字架。 莉娜恰在这时回头,她冷着脸问:“老师,我穿这裙子,美吗?” 十字架在黛尔手里发热变烫,她豁然松开,掌心仿佛在隐隐作痛。 这是上帝给她的警告?还是上帝对她的抛弃? “老师?”莉娜的紧张与希冀根本藏不住,她又问了一遍,“我美吗?” 黛尔唇瓣翕动,最终挤出一个简短又生硬的字。 “美。” 当然美。 美得让人说不出谎话。 美得让人甘愿被天打雷劈。 黛尔说完,就以拿书的名义“逃走”。 她知道自己在上头。 她更想砍了自己的头。 莉娜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所有的埋怨都因为这个字烟消云散。 她原谅这个坏女人了。 …… 入秋以后,农场里变得一片金黄,叶子枯得早,天也冷得早。 兔子的肠胃本就脆弱,莉娜因为贪凉已经发了好几次烧,但目送家人全部离开后,她又管不住自己了。 用井水冰镇的西瓜透心凉,又脆又甜…… 谁能忍? 转眼的功夫,莉娜就抱着半个西瓜躲到了自己卧室,第一口自然要挖最中间的那一块。 冰凉的汁水甜得她眯起了眼睛,满足地喟叹一声。 可这声叹息还没落下,一道足以冻死人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起。 “好吃吗?” 莉娜顿时僵住,嘴里的西瓜也变得格外冻舌头,她哆哆嗦嗦地转过身,“老师……” 今天不是上课日,她怎么来了!? “我才、才吃了一口!真的!就一口!”莉娜试图解释。 黛尔看着她,不说话。 这份沉默让莉娜心底发毛。 完蛋……要挨打了…… 果然,黛尔拉过凳子坐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 这套流程,莉娜太熟悉了。 她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在黛尔压抑着怒气的注视下,趴在了她的腿上。 小时候,她喜欢这个姿势,因为这个距离,用戒尺不方便,黛尔会直接上手,不会太疼。 可现在…… 莉娜闭上眼睛,浮现在脑海中的,都是黛尔那只修长的手,微微凸起的血管缠绕在指节上,张力十足,泛着薄粉的指尖在揉摁她的时候总是温柔又灵活…… 一想到这只手要落到自己的屁股上,莉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是怕。 好像是羞。 黛尔气昏了,见她抖得厉害,也没有放过她,左手稳稳地按住她的后腰,固定住她发颤的身体,右手干脆利落地撩起了她的裙子。 微凉的空气提醒着下身不着一物的人,莉娜羞耻得蜷紧了脚趾,她拼命地把头往下埋,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可身下不是土地,是黛尔的大腿。 薄薄的衣料根本挡不住两个人的体温,更挡不住黛尔身上清浅的香气。 温度和香味无孔不入地包围着莉娜,与即将到来的惩罚交织在一起,羞耻也好,恐惧也罢,最终都汇聚成了难以言喻的期待。 莉娜在期待她的巴掌落下。 期待更亲密的接触。 疯了吧。 莉娜暗骂自己。 黛尔感受到了怀里的僵硬,以为她是怕得厉害,怒气熄灭了一点,但手却毫不留情地挥了下去。 “啪!” 剧烈的疼痛在臀峰上炸开。 “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天凉了不能吃冰的!你还想发烧吗?!” 严厉的责问和滚烫的巴掌同时落下,莉娜当即红了眼眶,哼哼唧唧地小声呜咽,她昏昏沉沉的,没有被打醒,反而被打……爽了。 黛尔狠狠教训她,或许是爱之深,责之切,或许只是出于一个老师的责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或许是莉娜躺在病床上脆弱辗转的模样刺痛了她。 或许是她不愿再见莉娜痛苦地流泪。 黛尔不愿再想下去,她同样混乱,有几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直到指尖被沾湿,粘腻的触感让她刹那间惊醒。 她不是少女了。 她很清楚那是什么。 黛尔指尖颤抖,她低下头,被一片绯红刺得呼吸不畅。 她终于反应过来。 莉娜已经16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黛尔仓皇地松开她,将她的裙摆迅速拉下来,盖住了所有痕迹。 “你自己闭门思过。”黛尔声音干涩,手指微动,指尖的湿润拉出一条银丝,她无措地将手揣进了兜里,说:“我不打你了,写检讨给我。” 莉娜脸上挂着泪珠,臀肉火辣辣地疼,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然的状态。 怎么突然得救了? 坏女人良心发现了? 被她垂耳兔萌到下不去手了? 莉娜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黛尔略显慌乱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房间里安静下来,随即,她感受到了充盈在小腹里的燥热感。 她很疑惑,于是脱掉了底裤。 一小片湿痕让她十分疑惑。 这是什么? 生理知识的匮乏让莉娜感到羞耻。 这东西是什么,她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她也不明白,但她清楚地懂一点—— 她刚刚很舒服。 莉娜愉悦又羞赧,她匆匆将自己擦洗干净,把湿掉的底裤藏进了衣篓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冷静下来,莉娜撑在盥洗池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红润的脸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快感,她选择了欣然接受。 她从小就是被家人哄着,捧着长大的,掌上明珠的配得感很高,喜欢就得到,天经地义,刚刚那种感觉很爽,她喜欢,她接受,她还想要。 只是…… 黛尔是她的老师,跟她爽一下,对吗? 莉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千金小姐只犹豫了一秒,实在不行,让妈妈解雇她,这样就不是师生关系了! …… 本该闭门思过的莉娜直接睡了,等她一觉醒来,天都黑尽了。 想到检讨还没有写,她愁上眉梢,但转念一想,她今天干脆就不写了…… 黛尔不打她,她赚了。 黛尔打她,她更是赚了。 莉娜想着就要去黛尔的房间,但路过全身镜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蓬乱的头发。 莉娜猛地刹住脚。 不能这样去见她! 莉娜下意识想将最美的一面展示给黛尔看。 于是,她跑进浴室,在里面捣鼓了好一阵,将自己洗得五米开外都能闻见香气,又特意脱掉了卡通棉质睡衣,从妈妈的衣柜里拿了一件丝质睡裙。 淡淡的樱花粉贴合着她的身段,勾勒出微微隆起的柔美曲线,裙子有点长,盖住了她的膝盖,只露出一截莹润的小腿。 她打扮好自己,敲响了黛尔的门。 “请进。”沉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莉娜推开门,黛尔正坐在飘窗上看书,她将衬衫袖管高高挽起,小巧精致的银色手表挂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平添几分精英感。 她领口半敞着,暖黄色的光晕掉进去,成熟御姐的韵味勾住了莉娜的眼睛。 第114章 “老师……” 黛尔循声转头,刹那间,她的眼神凝固了。 少女沐浴后的清香悄然弥漫开,垂耳兔的味道,白狼极其敏感。 单薄的睡裙就像是第二层皮肤,柔顺地贴伏着曲线以及可爱的凸起,犹抱琵琶半遮面比直接裸着更让人浮想联翩。 黛尔想把自己的脑子扯出来扔掉。 她甚至在这一刻发誓,她回去以后要把自己收藏的女同性恋画册以及书籍通通烧掉。 她需要调理一下自己了。 青涩天真的诱惑让人想撞墙。 黛尔看着她走近,眼神闪躲,“什么事?” 莉娜不懂事,她不能不懂事。 黛尔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无法允许自己越雷池半步。 莉娜走到黛尔的床边,然后直接面朝下趴了上去,把脸埋进床铺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她熟悉的香味。 “我屁股痛。”莉娜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可以不写检讨了吗?” 黛尔看着她的举动,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以。” 她只想尽快打发莉娜出去。 “那老师可以给我揉揉吗?”莉娜双手捧着脸,歪过头盯着她。 “这是给你的惩罚。”黛尔拒绝道:“不揉。” “可是你以前都会给我揉的。” 黛尔一噎。 从前,她确实在惩罚完莉娜之后会安抚她,可…… 现在不一样了! 黛尔避开她的视线,说:“没事就回去睡觉。” 莉娜轻哼一声,被娇养着长大的人才不懂什么委曲求全,面对黛尔的回避,她主动出击,爬上了飘窗。 莉娜抽走黛尔手里的书,直接挤进了她怀里。 兔球柔软的身体蛮横地压上来,黛尔触电般想要推开她,但手指刚触及滑腻的丝质睡裙,就被烫得不敢再动。 莉娜双手搂住她的脖子,“你给我揉揉嘛。” 她没觉得这个姿势和请求有任何不妥。 “胡闹!”黛尔骤然严肃,刻意忽略抵上心口的柔软,“你给我下去!” “你变了!” 莉娜漂亮的眼眸里浮起一层委屈的水光,控诉道:“你以前打完我之后都会的!” 黛尔见她要掉眼泪,心尖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动了动胳膊,想朝她伸出手,又克制住自己。 “你大了……这样不好。” 黛尔试图让她明白,却又无法说得更直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莉娜讲。 莉娜直接反问:“我长大了,你为什么还打我?” 黛尔急于斩断这危险的暧昧,说:“以后不打了。” 这话却让莉娜更加不满,“不行!” 她直接搂住黛尔的胳膊,说:“就要打!” 黛尔心里邪火乱窜,思绪如麻,无力又汹涌的躁动几乎将她淹没。 “不许闹了!回去睡觉。”黛尔冷下声音,将莉娜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莉娜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黛尔,委屈、愤怒,还有被拒绝的难堪顿时淹没了她。 “我讨厌你!” 她赌气似地一跺脚,噔噔噔地跑回房间,“我要让妈妈解雇你!” 房门砰然关上,黛尔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烦躁地捏起了太阳穴。 半晌,她抽出一张纸,在抬头落下了三个字—— 辞职信。 第71章 戒尺与一滴泪 莉娜在房间生了一夜的闷气,凌晨时分昏昏沉沉地睡去,没有发现悄然离开的黛尔。 留给她的,只剩下一封辞职信。 莉娜一觉睡到了下午,起床的时候,依旧气鼓鼓的,但很快,她就发觉不对劲。 今天是上课日,黛尔却没有来叫她! 莉娜连鞋都没穿,径直冲进了黛尔房间,里面没有人,床铺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地板上一尘不染,就好像……从未有人住过。 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莉娜跑下楼,刚好撞见了妈妈。 “哎呦宝贝!当心点!” “黛尔老师呢?她去哪里了?”莉娜急切道。 “哦,她要搬家去别的城市了,所以打算辞职,不过,她还会回来一趟,因为她说要给你开一封介绍信,方便你以后升学用。” 辞职? 搬家! 莉娜如坠冰窖,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她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捧住她的脸揉了揉,“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出去做头发了,你乖乖呆在家里哦。” 莉娜愣愣地走回楼上,她盯着黛尔空荡荡的房间,莫名想哭。 她的心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再也不吃冰西瓜了。 好冷。 时间一天天过去。 庄园里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如常,唯独莉娜,她开始频繁地看向门口,竖起耳朵倾听是否有熟悉的脚步声。 但每一次期待都落空。 第七天,黛尔依旧没有返回。 莉娜心烦意乱地坐在黛尔曾经呆过的飘窗上,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漫无目的地翻看着,试图打发这漫长的时光。 她没有注意到书籍封皮上的“女同性恋”四个字,等她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内容的时候,新的世界就此展开。 缠绵悱恻的爱情足够打动人,她看得正共情时,下一章恰好是无删减。 正好是对“性”感兴趣的年纪,那些直白的描写看得她面红耳赤,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莉娜直接将书合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两条耳朵直接蜷缩起来,顶在头顶害羞地颤抖。 半晌,她又好奇地打开,一边心如擂鼓,一边逐字阅读。 看着看着,她恍然大悟! 底裤上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会那样,愉悦的颤栗究竟是什么…… 她全部都明白了! 莉娜直接把书扔了出去,仿佛书页烫手一样。 她喜欢黛尔身上的香气,想跟她抱抱,想触碰她,所有的躁动都是因为她对黛尔情动了。 ?! 从发现两个女人能在一起之后,世界都多了一面。 莉娜只花了一秒,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于自己可能喜欢上老师这件事,她也只花了一秒,就坦然接受。 那又如何?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没得到?如果不是星星摘不下来,她早就拥有一屋子了。 和女人谈恋爱怎么了? 书里讲到的流言蜚语以及外人的眼光,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一旦有了这个概念,人就会开始想象。 莉娜又想起了黛尔那只手。 那只落在她屁股上的手,那只抚摸过她耳朵的手,那只在夜晚轻轻拍打她后背,哄她入睡的手…… 那只教她写字的手,那只永远护着她,不让她从马上摔下来的手…… 如果是黛尔的手点上她的嘴唇,一路向下,滑过喉骨,轻轻捏住脖颈,将她完全掌控住呢? 如果是黛尔的手一颗一颗地解开她的衣扣,轻佻地将她的吊带慢慢卷高,问她现在露出来的是小腹,接下来是肋骨,然后是什么呢? 如果是…… 莉娜忍不住发出一声羞耻的嘤咛,猛地用手捂住滚烫的脸。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呀! 她试图压抑,试图克制。 但更多的渴望正在疯狂滋长,她的身体也因为这些旖旎的想象而逐渐发热。 救命…… 莉娜将脸埋进膝盖,躁动的内心在想起黛尔的回避与冷淡时,顿时平复,甚至跌进了谷底。 不辞而别,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希冀与遐想。 黛尔比她大五岁,肯定早就懂得这些了,她那样克制的人一定不能接受师生关系吧……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轻浮?会不会讨厌自己靠近? 也许,她根本就不喜*欢一只兔子。 莉娜越想越难过,还没有开始恋爱,就已经单方面失恋了。 但她不是温吞的性子,更不会一个人窝着瞎想,她要逮住黛尔问清楚! 她立刻就要见到黛尔! 她不想再等了! 莉娜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给家人留下一封有关去向的便签,就驾着单人马车冲出了农场。 莉娜见人心切,出门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乌云,更没有发现车轮上的裂纹。 危险悄然逼近。 暮色刚去,眨眼间,天就黑透了,乌云将月亮死死蒙住,空旷的平原一望无垠,庄稼地里没有住户,道路两旁伸手不见五指。 雷声在苍穹上滚滚作响,摇晃的灯光勉强照亮眼前的路,可瓢泼大雨说下就下,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莉娜不得不放慢速度,祸不单行,开裂的车轮在进水以后彻底断裂! 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整个马车猛地向一侧倾斜! 拉车的马匹受惊,发出一声嘶鸣。 第115章 莉娜吓得脸色发白,还是谨记黛尔的叮嘱,有条不紊地控制住了马匹。 她跳下马车检查,发现不仅车轮裂了,辐条也断裂了好几根,无法继续前行。 她现在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人了,恐怕连鬼都没有。 只有正在肆虐的狂风暴雨。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莉娜身上单薄的衣裙,一阵冷风吹过,她冻得直打哆嗦。 她被彻底困住了,不论是弃车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以她不能受凉的体质,都无法走到终点…… 莉娜给马儿披上一件雨衣,才瑟瑟发抖地爬回已经歪斜的车厢里。 黑暗中,她蜷缩在座椅上,抱住自己冰冷的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闪电劈在远处的山上,将暗色撕开一条惨白的裂口。 身体上的不适被恶劣的环境放大。 寒冷、恐惧、委屈,以及无助交织在一起,她突然就湿了眼眶。 对黛尔的想念也达到了顶峰。 莉娜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默默掉起了眼泪。 她好想见到黛尔,见到那个总是会用戒尺教训她,又永远护着她,陪她长大的坏女人。 “老师……”莉娜小声地啜泣着,喃喃道:“黛尔,我好想你……” 下一秒,一道亮光透进车帘。 莉娜惊疑不定地抬起脸。 紧接着,车帘被人猛地掀开! 冰冷的水汽和喧嚣的暴雨都被一道身影挡住。 是黛尔。 她从头到脚都被淋透了,素日里一丝不苟,衬衫上看不到丁点儿褶皱的人,此刻狼狈不堪,湿漉漉的长发黏在她脸上,略显单薄的身体被狂风吹得微微摇晃。 那张总是了无波澜的脸,不再平静,反而挂上了一种近乎仓皇的焦急! 莉娜从未见过这样的黛尔。 在她的印象里,黛尔永远冷静,永远克制,但此刻的她……在惶恐。 “呜……” 莉娜看清黛尔的脸,知道自己的靠山来了,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化作了泪水,汹涌地滚落下来。 “老师……” 她哭出了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车厢里,也滴落在黛尔心上。 她是回来送介绍信的,她本打算跟莉娜好好告别,然后彻底消失。 可当她认出这辆停在路中间的马车时,她彻底慌了神,她怕里面是莉娜。 更怕莉娜受到伤害。 拉开车帘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所有她用来伪装的面具,都被莉娜的一滴眼泪轻而易举砸碎。 她用了7天,168小时,10080分钟来说服自己离开,又在看到莉娜落泪的这一秒,功亏一篑。 冰冷的雨水兜头而下,黛尔早已泪流满面,对爱人的怜惜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走不了了。 她也不想走了。 黛尔爬进马车,伸手将正在发抖的莉娜紧紧抱进怀里。 两个人的体温迅速交融,她们湿漉漉地贴在一起,在这个雷雨夜,亲密无间。 “你傻不傻?要下雨的天气,乱跑什么?”黛尔嗓音在颤抖。 莉娜语无伦次地哽咽道:“我好想你,我全部都懂了,同性恋和高.潮,我都懂了……我喜欢你……唔?” 黛尔下意识抬起手,点住了她的嘴唇,“别说了……” 爱人近在咫尺,本能的反应不需要调.教,莉娜张口,试图咬住黛尔的食指。 ! 黛尔的心跳声在一瞬间盖过了苍穹之上的雷暴,她抽回手,涩声说:“你还小……” 暗色将暧昧放大,湿润让一切都变得糟糕,莉娜泪眼朦胧,将她挤到厢壁上,贴着她的耳朵问:“等我成年……就可以吗?” 黛尔盯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说不出违心的话,她沉默片刻,转开脸,点了点头。 莉娜破涕为笑,将脸贴上黛尔的心口,“再等我两年。” “好。” 马术表演赛持续了整整三天,看台上座无虚席,一匹黑色的骏马完美地越过了所有障碍,时间定格,在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莉娜单手勒住缰绳,抬手向裁判以及观众们致意,她穿着骑装,金黄色的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坐在马背上,笑容明媚,享受着全场的注视,意气风发。 她的竞争对手骑着马靠近,“太棒了!莉娜!开学以后,我在社团等你!我们再比!” “好啊。”莉娜与她握手。 “你的教练是谁?可以介绍我认识吗?” 莉娜笑得更加灿烂,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骄傲与甜蜜,她抬起手,指向看台上的黛尔。 “我爱人教的。” 对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随后又看向她,脸上露出暧昧又了然的笑容,“原来如此!算了算了,我就不打扰你约会了!” 她笑着打马离开。 莉娜翻身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向黛尔。 黛尔看着她靠近,下意识屏住呼吸。 阳光下的莉娜太耀眼。 那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学生,一朵她精心浇灌的花。 她养大的小兔子,如今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并且正一心一意地奔向她。 这朵肆意绽放的花终于要落到她的掌心。 她却想逃。 但她刚起身,来不及抬起脚,就被莉娜一把抓住手腕。 和小时候完全不同的力量紧紧“钳”住了她。 她根本挣不开。 其实,一年前,她就不太能完全摁住莉娜了…… 遑论现在。 “老师!”莉娜笑得乖巧,但眸底却划过一丝侵略性,“要去哪里?” 黛尔声音发紧,试图维持一贯的冷静:“啊!这里有点晒,我想去阴凉处。”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莉娜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和闪烁的眼神,心生坏意。 她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老师,我成年了。”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三个字。 黛尔小声道:“别在外面说这些……” 这一世,家人的呵护,富裕的生活,爱人的关心,朋友的陪伴,一样都没迟到,莉娜被养得天不怕地不怕。 她拉着黛尔走到更衣室,直接搂住了她的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戒尺我没丢,一直好好收着呢,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莉娜抵住她,“但现在,我不想听话了。” “你……”黛尔的话被一个吻堵住。 莉娜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奖牌塞进黛尔手里,说:“拉紧我。” 拉紧我,别松手。 黛尔被她青涩的动作搞得双腿发软,她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拽了拽奖牌,莉娜像小狗一样压上来。 “怎么了?” 黛尔捏住她的耳朵,似拽非拽,似嗔非嗔,“继续。” “遵命。” / 我不知道我原来可以如此冲动,如此感性,直到我看见她落泪。 我不喜欢用输赢来形容一段关系,但如果是莉娜,她光是站在我面前,就已经赢了。 在我成长的路上,我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哭也没用,流泪不如解决问题。 其实不是。 莉娜流泪的话,我就碎掉了,我爱她,我不愿见她掉一滴泪。 我应该克制,应该理智,可她望着我掉眼泪的时候,我又没有定力了。 她要我等她,我就等,她想在我身上探索未知的边缘,我也允许,我可以陪着她,只要她需要。 她有大把的青春时光可以挥霍,也许我只是一个过路人,但是没关系。 我爱她,我心甘情愿给她一切,这不是一场交易,我只要她开心,我不图回报。 第72章 纯情影卫今天被陛下霸道宠了吗 雪一直下。 宫人刚扫完,石板路上又积起了薄薄一层,天空是灰冷的,宫墙是血红的,四四方方的天空下,人命不如御膳房新鲜的萝卜值钱。 元柚蜷缩在宫道边,凌乱的衣衫上有多处渗血的撕裂,雪花落在她的伤口上,和逐渐变冷的血液一起,缓缓流淌下来,在她身边洇开一小片浑浊的粉红。 刺入骨髓的冷,是她唯一的感觉,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口,她已经不记得了,为了掩护同伴离开,她在昨夜的任务中失手了。 所以她被惩罚了。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低贱影卫的性命,太医更不可能替她医治,回寮房的路上,元柚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雪地里。 意识在冰冷的漩涡里浮浮沉沉,她好累,好累…… 突然,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元柚混沌的脑子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是仪仗。 石板路上传来微微的震动,她听出这是极其尊贵之人的仪仗。 不是当今皇上,就是她的掌上明珠,那位生来就是储君的天之骄女。 第116章 她一介卑贱之躯,不能挡路。 甚至不能碍了这位贵人的眼,她试图挪动,但遍体鳞伤的身体早已沉重得不听使唤。 她轻轻地颤抖,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呜咽。 也许自己会被打死吧…… 元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结束这糟糕又仓促的一生。 跪着看皇城,和坐在轿撵上看皇城是不一样的。 华光能看到宫墙之外的景色,被人抬着走,她不需要注意脚下,可以悠闲地赏雪。 偌大的皇城,或说,整个天下,都没有她得罪不起的人。 “瑞雪兆丰年。”华光说:“希望今年的旱灾不要再发生了。” 跟在她身边的宫女连忙说吉祥话恭维。 华光不经意瞥见了那团蜷缩在地上的人影。 片刻,她轻轻用指尖敲了一下轿撵的扶手。 嗒。 心腹立刻神会,扬声:“落轿——” 仪仗稳稳停下,所有随从都垂首屏息,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和声音。 华光走下轿撵,明黄色的衣袍在一片灰白中显得格外醒目,一尘不染的长靴比刚刚落下的雪还干净。 元柚听到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她愣了片刻,艰难地抬起脸,一抹明黄闯进她模糊的视线。 皇上喜欢黑色,储君才喜欢明黄。 是小主子。 元柚认出了华光,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下跪问安。 这是规矩。 可她没有力气了。 “殿下赎罪……属下……动、动不了……”元柚出声告罪。 华光听到她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心下一软,目光从她身上的伤口,落到了她的脸上——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格外惹人怜惜,尤其是那排又长又密的睫毛,此刻湿漉漉地垂着,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华光心想:洗干净了,应该是一条很乖的小狗。 于是,她解开了自己那件簇新的狐裘,亲自搭在了元柚身上。 她要把她捡回去,慢慢玩。 一件狐裘对华光来说根本就不值钱,但对元柚来说,却是无价宝物。 现在有人用这件宝物裹住了她,为她挡住了漫天冰雪。 狐裘上残留着华光的温度……和她的香气。 元柚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 高高在上的储君,也会为一个微末的影卫驻足吗?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出现了幻觉。 然而,华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养好伤。” “以后就跟着我了。” 华光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冷冷淡淡的,可这几个字却在元柚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蜷缩在那件狐裘里,用尽全身力气,道:“……是。” 候在一旁的宫人立刻上前,小心地将她从雪地里拉起来。 血还在流,但元柚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恐污贵人尊耳。 影卫的第一课就是放下尊严,学会服从。 她学得很好,也成了华光日后最头痛的点…… 元柚在宫人的搀扶下,直挺挺地跪在砖石上,她朝华光叩下头,“谢……主子。” 从今往后,她便比影卫所全部人都高贵了,倘若她在华光那里得脸,假以时日,皇城上下,自有她一片天地。 荣华富贵已是囊中之物。 但元柚并没有这么多心思,她维持着叩首的姿势,恭送仪仗走远,在一片冰冷之中,背上的狐裘散发出烫人的暖意,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烧进她的骨髓里。 元柚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她在心里,对着这漫天飞雪,一字一句地立下誓言。 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此身为主子所用,万死不辞。 *** 御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 华光手里提着一支朱笔,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脑袋。 储君的确风光,但将来的一国之君绝不能是草包饭桶,她注定要学习更多,也牺牲更多。 华光不过十三岁,正是爱玩耍的年纪,日复一日,不是读书,就是学习处理政务,她觉得心烦气躁,胸闷不已。 年节已过,雪不再下了,但天色依旧暗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华光强迫自己继续看折子,但纷乱的思绪完全无法集中。 她将朱笔放下,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雪地里捡到的人。 从前都是母皇的影卫守着她,元柚是她亲自挑选的第一个影卫。 “元柚。”她喊道。 下一瞬,元柚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案前,比鬼魅还快的动作昭示了她的身手,“殿下。” 可元柚跪伏在地上,又显得驯顺无比。 华光瞧着她,心里莫名放晴。 她靠向椅背,吩咐道:“给我研墨。” “是。” 元柚立刻起身,她走到书案旁,拈起了墨条。 影卫什么都要会,别说磨墨了,就是暖床,主子要,她们也必须做。 华光打量着她的手,指节分明,透出一种经年累月习武的韧劲,手背上有好几处伤疤,尤其是食指指根处,微微凸起的疤痕破坏了这只手流畅的线条。 华光蹙眉,问:“你手怎么了?” 元柚研墨的动作骤然停止,她顺着华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伤疤上。 她迅速放下墨条,再次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地板,颤声请罪:“属下该死!手上的伤疤碍殿下的眼睛了!请殿下责罚!” 这一连串的反应与话术,简直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心惊,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让习惯了特权的华光都隐隐觉得不适。 这也太……糟践人了。 华光试探道:“哦?你说怎么罚。” 元柚两眼一黑,她难以自控地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声音闷闷的,“属下……这就回影卫所领罚。” “领什么罚?”华光纯粹是好奇。 元柚却以为她是不放心,流畅地报出那套早已烙印在脑海中的规矩,“回殿下,惹主子不快,是为大不敬,按规矩,鞭一百,跪瓷片三日,罚俸半年。” 鞭一百?!还要跪瓷片?! 华光心里越发不爽。 身为统治者,她不否认刑罚的作用,但过度的摧残究竟是叫人恐惧,还是叫人逆反呢? 她看着元柚低眉顺眼的模样,分明比自己还小两个月,居然如此沉稳……也沉默。 她这一身本事,只怕来得不容易。 “不必了。”华光说:“你以后都不必回影卫所领罚了。” 她的人,只有她能动。 只有她可以。 元柚僵了一下。 华光没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继续说:“轮休也不必回去住了,就住在我身边,犯了错,我亲自罚。” 亲自罚? 元柚攥紧了手。 殿下一定是觉得罚得太轻了,所以才要亲自动手吧…… 元柚不敢想下去。 到底年岁不大,藏不住心思,她怕这条刚刚捡回来的命要以更痛苦的方式丢掉,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 “殿下!属下知错了!”元柚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湿润的眼眸里盈满了惊惧,她哽咽着哀求,“请饶属下一条贱命吧……” 华光愣住了。 她刚刚说什么恐怖的话了吗? 元柚怎么吓成这样? 华光对上她那双湿红的,展露出脆弱的小狗眼,心头一热,一种强烈的掌控欲伴随着凌.虐欲同时出现。 她恶劣地想要欺负她。 也疯狂地想要控制她,想将她牢牢攥在掌心里。 她很喜欢这双眼睛,也很喜欢它们为她流泪的样子。 华光倾身向前,用指尖掐住了元柚的下巴,将人拽到脸前,“我可以放过你,你拿什么来换呢?” 元柚顺着她的力道靠近,不敢反抗,只能在细微的颤抖中,无声地掉泪,恐惧让她无法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回答。 “属下、属下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任何事都可以?”华光重复了一遍,摸上她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尚且不懂情.欲的人,已然展现出磨人的坏意。 元柚哪里有拒绝的资格? 她点点头。 华光突然笑了,“我房里那罐去疤的药膏,赏给你了,罚你每天擦药,好好照顾自己。” 元柚红着眼睛,泪水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啊? 巨大的错愕让她忘记了控制自己的脑袋,一滴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华光的手上。 元柚猛地回过神来。 她竟然玷污了储君的手! 该死!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抬起手就狠狠朝自己脸上扇去。 可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一把抓住。 元柚以为华光是要自己打,于是将脸凑过去。 “从今往后,只有我能打你,你不许打自己,其他人也不配。” 第117章 元柚怔怔地看向华光,手腕被攥住的地方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懵懂地点头。 华光瞧着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心情大好,于是用指尖帮她擦掉了挂在眼角的泪。 “我喜欢你哭。” 元柚跪在自己的主人面前,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钉在地上,被华光摸过的肌肤迅速发烫,热意冲上耳朵,她整个脖颈都变成了粉红色。 “是。”她本能地想低头躲避。 华光却挑起她的下巴,天生的上位者,强势道:“但你只能因为我哭,如果有谁欺负你,告诉我。” 我就是你最大的靠山,在这座皇城里,没有人能欺负你。 “是,主子。” *** 殿门砰然合拢。 方才在朝堂上仪态万方,应对自如的华光此刻脊背紧绷,撑在桌案上,呼吸凌乱。 母皇审视的目光、朝臣们看似恭顺实则暗藏揣度的眼神,都像尖锐的针,扎向她每一寸皮肤。 身为储君,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她的确被娇养,但也同样被苛刻,年岁渐长,过了中秋,她就16了。 她快要独当一面了。 可那身龙袍还未披上,就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得不跟人虚与委蛇,不得不顾全大局,不得不算计…… 只有回到自己的宫殿,遣散所有的宫人,她才能取掉面具,从储君的躯壳里钻出来,她绷得太紧了。 她需要将那份无处安放的焦灼发泄出去。 与此同时,夜色里,元柚正跌跌撞撞地赶回东宫。 她右肩下有一道正在渗血的刀伤,回得匆忙,她并没有仔细包扎,只是用布条草草勒紧。 她前脚踏进自己的房间,刚想处理伤口,侍女便匆匆赶来,“元柚大人,殿下传您,立刻去寝殿。” 元柚脸色微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华光变得越发暴戾,在外依旧周到得体,可回了东宫,对她确动辄打骂…… 尤其是夜里。 元柚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气,没有处理伤口,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去了华光的寝殿。 每一次迈步都会牵动到肩膀上的伤,她痛得双眼发黑,好几次差点跌倒,等到了华光殿前,她深吸几口气,稳住呼吸,擦掉脸上的汗水,掩盖住所有狼狈的痕迹,才进门跪下。 殿内,华光背对着她,浑身散发着寒意。 “那几个老东西谋反的证据,找到了吗?” 华光的掌控欲日益高涨,她必须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掌心里,才能抵抗未知带来的焦虑。 元柚头垂得更低,嗓音涩哑,极力忍耐着肩膀上的疼痛,“回殿下,属下无能,暂时还未找到确切的书信或证物……” “废物!” 华光猛地转身,积压已久的怒气顿时找到了出口,她甚至没看清元柚的状态,一脚踹上了她的肩膀。 那一脚凝聚了她所有的烦躁,正中右肩! “唔……” 元柚不敢躲,生生挨下了这一脚,整个人被踹得向后一歪,瘫倒在地。 刀口彻底撕裂,冷汗簌簌落下,元柚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真是惯得你!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啊?!” 华光以为她在装。 元柚在她心里一直很坚强,从未喊过疼,一年四季从未缺席一时半刻,就算被她发泄也不哭不闹…… 现在是什么意思?!仗着在自己眼前得脸就开始拿乔吗?! 高处不胜寒,华光浑身都是尖刺,她怀疑所有人! 肩膀上的伤再疼也比不过心里疼,元柚知道华光如履薄冰的处境,她恨自己无法分担一丝一毫,更怕华光会厌弃她。 元柚颤如筛糠,爬着靠近两步,以头触地,“属下错了,请殿下息怒……” 这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反而更加激怒了华光。 她不想看到这个,这不是她想要的……可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华光只觉得无比烦躁,厉声喝道:“滚!立刻滚出去!” “是……” 元柚撑着最后一口气,拖着虚浮的双腿离开,殿内迅速变得死寂。 华光焦躁地来回踱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刚才元柚跪伏的地方—— 砖石上,几滴血液异常刺目。 华光脚步一顿。 她不就踹了一脚嘛,怎么会出血?! 华光脑海中浮现出元柚那张惨白的脸,一个念头猝然浮现。 元柚不是装疼。 她是真疼。 她是真的受了伤,也许还是很重的伤…… 华光瞧着那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气息都是颤抖的,她喊道:“传太医!传太医!!” 元柚哆嗦着,关上房门,最后一丝力气就此耗尽,她贴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缓了半晌,才慢慢爬向床榻。 被血液浸湿的衣服黏着皮肉,她小心翼翼地划破布料,将伤口露出来,她伸手去摸放在床底的药箱,可金疮药早已用光了…… 她无力地靠在床沿,泪水很快浸湿了眼角。 好痛哦…… 尤其是华光骂她的那句“废物”。 殿下那般愤怒,是因为她一无所获吧,殿下踹她,斥责她,让她滚,也是因为她无用吧。 她甚至没能藏起伤势,在殿下面前失态,惹得殿下连发泄都不痛快。 像她这样没用的废物,殿下一定不喜欢了…… 元柚拼命想克制,但眼泪流得更厉害。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空瓶,那是华光当年赏她的祛疤药膏,她早就用光了。 疤痕退得干干净净,但这个瓶子,她一直悄悄珍藏。 华光其实对她很好,给了她很多钱,还在皇城外给她置办了府邸,有什么好玩意儿都会赏她,虽然最近两年变得有些暴戾,但她不介意。 她这条命都是华光的。 可是现在…… 殿下还会要她这样的废物吗? 更多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元柚小声地啜泣,生怕扰了金枝玉叶的贵人。 可贵人亲自闯了进来。 “元柚。” 华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元柚眼泪都还没有擦,就下意识应答,“欸!” 华光径直推开了门,明黄色的身影领着一群太医,浩浩荡荡地走进来,太医们各个都拎着药箱,她们严阵以待,仿佛即将治疗的是什么大人物。 其实,宫里最看不起元柚的,就是她本人。 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不敢跟她大小声,给她脸色,无异于给华光脸色。 谁敢? 华光冲进来,目光急切地寻找着元柚,然后,她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元柚满脸泪痕,蜷缩在床榻边,衣衫烂了半截,藏在下面的伤口触目惊心。 华光呼吸一滞,她盯着泪眼朦胧望向自己的元柚,第一次感觉自己做了件非常非常错误的事。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正在处理伤口,或是虚卧修养的人,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只委屈小狗,那双总是沉静顺从的眼睛里浸透了水光,惊慌、无措和明晃晃的脆弱交织在一起,击碎了她的心。 元柚衣衫半敞着,从前裹藏在劲装下的肌肤也展露在华光眼里。 元柚不是刀枪不入的神,她也是人,她也会痛。 华光意识到这一点,却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满腔心疼。 “太医!”她声音发紧,侧过身,说:“快!给她看伤!” 太医们看清元柚身上挂的影卫腰牌,虽心下诧异,但也不敢多问半个字,连忙上前。 元柚想爬起来行礼,被华光一句“别动”喝止。 她便放弃了所有的动作,垂下眼睫,掩去所有情绪。 太医将伤处的布料全部撕开,二次崩裂展现在众人眼前,原本雪白的肌肤被大片血迹覆盖,肿胀不堪。 二次崩裂怎么来的? 华光心知肚明,她面不改色,但双手早就攥紧了,她看着那条狰狞的伤口,看着元柚痛得受不住,也不出一点声音,只是默默掉泪的可怜模样,唇线紧抿。 她踹下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伤口,假如她知道…… 这个假设让她脊背发凉。 好几次元柚带伤回来,她不也照样欺负了嘛…… 说到底,她就是不关心元柚。 可是! 她堂堂储君,对待一个下人,已经足够好了吧!如果不是她,元柚早就死了,如果不是她,元柚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 她有什么好愧疚的? 华光试图说服自己,可心里总不是滋味。 太医们动作利落,从清创到上药,再到包扎一气呵成。 元柚从始至终没吭一声,最后,她索性闭上眼,怕扭曲的五官会玷污主子的眼睛。 她也不想华光看到她太多的丑态。 “殿下。”为首的太医躬身行礼,言语间藏着奉承,“这位大人的伤口已处理妥当,未曾伤及根本,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殿下仁德之心,令人感佩。” 第118章 此番恭维落进华光耳朵里,她只觉得格外讽刺。 仁德吗? 也许她表演给外人的那一面,的确仁德。 但对元柚,她是残忍的。 太医很快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华光和元柚两个人。 药味混合着血气,氤氲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 元柚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跪到地上,虚弱开口,“属下无用……劳殿下费心了……属下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她很羞愧。 不仅任务失败,还弄伤自己,不能好好侍奉主子,还惊动主子连夜急召太医,这事情传出去,只会让人以为东宫出事,平添流言揣测。 她实在太无能了。 华光看着她这副动不动就跪下认错的模样,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冲上了头皮。 她几步走到床榻边,径直坐在了元柚那张简陋的小床上,冷声问:“你在跟我闹什么脾气?” 华光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弥补,还为她找了太医,这人做出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她就这么蛮横无理吗? 元柚愣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慌乱,“属下、属下不敢,属下怎么会跟您闹脾气?” “不敢?”华光说:“她们前脚刚恭维我仁德,你后脚就跪在地上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讽刺我虚情假意?我不就踹了你一脚吗?!” 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吼。 华光在恼羞成怒,她知道自己有错,但生为贵族,她又不愿意拉下脸跟一个影卫道歉。 于是,她开始找事。 元柚满头问号,却也没有反驳,她看向华光,沾满眼泪的睫毛驯顺地垂落,她完全不明白殿下为何又生气了。 她只是……只是觉得自己不配,只是害怕而已。 “属下错了。”她又开始道歉,“属下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能为殿下分忧,还劳您忧心,属下该死……” 华光脸色难看。 元柚以为她是觉得自己认错态度不够诚恳,于是补充道:“殿下,请您责罚,无论什么……属下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华光一口气哽在喉头,怒火将她的心燎破,对元柚的怜惜就漏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元柚的手腕上,注意到了她过分*凸起的腕骨。 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华光心乱如麻,最后说:“脱。” 元柚做好了挨鞭子的准备,可…… 她“啊”了一声。 华光直接俯身,将人抓到自己跟前,“算了,你身上有伤,我帮你脱。” 第73章 纯情影卫今天被陛下霸道宠了吗^…… 华光要做什么? 是检查伤口?还是? 元柚心如擂鼓,没有底。 如何给主子暖床,她学过,可是被华光抓住的时候,她一点反应都给不出来,她没法坦然地软下腰肢,主动迎合。 她不想让华光觉得自己太轻浮。 但影卫没有拒绝主子的权力,华光的意志,她必须服从。 如果这样能让主子开心一点,她愿意。 只要能让主子开心,她愿意。 外衫松散开来,露出里面同样被鲜血浸染的白色中衣。 华光小心翼翼,她一边脱,一边观察着元柚的表情。 这个影卫没有丝毫不满,垂下的眼睛里满是隐忍,还有一丝丝茫然与脆弱。 好乖。 “上来。”华光转向床榻,示意元柚坐到自己身前。 元柚依言照做。 中衣之下只剩一件贴身的亵衣。 伤口完全暴露,显得更加狰狞。 影卫对目光很敏感,元柚更是,到底是少女,虽然穿着亵衣,但她依旧害羞。 她想抱住自己,又担心多余的动作会惹华光不快,便默然攥紧了自己的裤腿。 元柚垂下头,试图掩盖自己正在发烫的耳朵,脖颈弯出一个脆弱又顺从的弧度。 没关系。 殿下想看的话,她不躲。 华光早就愣住了。 原来藏在劲装之下的身体如此清瘦。 少女的骨骼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练得壮如牛,猛如虎,血肉之躯,总有耗尽的时候。 华光不禁想起自己的恶劣行径,她没少在元柚身上发泄,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真的受得住吗? 元柚是不是总像今夜一样,在受罚以后,独自躲在房间里掉眼泪? 她是不是很痛? 华光指尖发抖,强烈的悔恨涌上心头,她一时又拉不下脸来向一个影卫道歉,于是选择了沉默。 元柚知道自己背上有疤痕,但她已经忘记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了,年纪小的时候,身手还不够好,人也傻,总是“管闲事”,所以常常受伤。 后来长大了,她还是爱“管闲事”,只不过本领强,身后的靠山更强,受伤的次数就少了。 她不在意身上的伤疤,影卫本来就没有被娇养的命,她一直将受过的伤都当做教训,也当做她越来越厉害的证明。 她是命贱,但也同样强大。 可她担心华光讨厌她的身体,忐忑让她难以自控地发抖,头也垂得更低。 殿下这样见惯了好东西的人,想来是看不上自己这种货色的吧…… 哎……唔?!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贴上了她的疤痕。 元柚抖得更厉害,华光的触摸让她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本就通红的耳根几乎要滴出血来。 伤疤太丑了,她怕脏了华光的手,但在这一刻,她心底悄然生起一丝希冀。 殿下也许……也许不厌恶她…… 华光高傲惯了,她不愿开口道歉,于是将自己的怜惜都落到了指尖。 她摸过那些伤疤,暗暗警告自己,从今往后,不许再肆意伤害元柚。 元柚上药都自己动手,青涩的人总是对未知感到害怕,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片刻就被一种晕乎乎的感觉席卷,她甚至开始四肢发软,奇怪的身体反应让她无所适从。 即便华光只是在检查她的伤疤,她也表现得非常不争气。 华光感受到指尖下越来越烫的温度,看着那原本苍白的疤痕逐渐泛起一层诱人的粉红…… 她也开始呼吸急促。 面对这样乖顺的人,她心里的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还想要更多。 于是,华光倾身靠近,捏住了元柚的脖颈,如愿感受到了正在剧烈跳动的脉搏。 命脉被人捏在手里,元柚先是一僵,随后迅速放松下来,她甚至微微仰起头,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完全送进华光的掌心。 她忍住轻微的窒息,只为让主人能掐得更省力、更舒服。 华光被她取悦到了,说:“你是我的,永远都不许背叛我。” 元柚喉骨被压着,艰难开口,“是……属下是您的……” 华光听到她的话,爽得头皮发麻。 她松开了元柚的脖颈,一不留神,碰到那弯青涩。 “唔……” 元柚的尾音惊惶又婉转,娇得不成调子,与她平时沉默的样子截然不同。 华光听见了,心里忽然生出强烈的悸动,在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元柚产生了别样的情感。 她居然对一个女人…… 难道自己是磨.镜? 身为储君,她对一个影卫动了心? 华光猛地收回手,仓皇地站起身。 元柚迷茫地转过头,眸中水光潋滟,眼角一片湿.红。 殿下怎么了? “我……我再去叫太医给你开几副药!你……明天休息吧,不必来伺候了!” 华光说完,一把拉开门,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元柚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被华光撩起的躁.动尽数变成了空虚。 她知道自己情动了,她不该这样的,但她无法抵抗华光的攻势。 其实,华光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光是朝她勾勾手,她就受不了了。 元柚慢慢地躺下,蜷缩在华光刚刚坐过的地方,将发烫的脸颊贴近那残留着主人体温和气息的床铺,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她只能这样感受殿下。 这是她唯一的放肆。 *** 夜色深重,宫墙里的风又阴又湿。 华光已经睡了,元柚独自坐在廊下,和暗色融为一体,右肩的旧伤在潮湿的天气里总是隐隐作痛,她熟练地将这细微的不适压下,如同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自从华光那夜脱了她的衣裳,对待她就温柔了许多,常常抱着她睡觉,然后,她们越了雷池,她第一次知道,有些眼泪是忍不住的。 元柚始终顺从。 她只是一个影卫,只是华光的一个所有物,能被主子使用,是她的荣幸,她不敢贪心,不敢索求更多,譬如名分,她甚至不敢让华光轻点,受不住的时候,她就偷偷将脸埋进枕间,小声地呜咽。 日子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过下去了,白天,她依旧是那个沉默可靠、身手利落的影卫,夜里,她褪下劲装,又成了储君的私有玩物,任凭索取。 第119章 元柚默许了华光对她做任何事情,不敢埋怨半句。 她清楚的知道,殿下不会属于她。 她不配。 可她总是忍不住偷看华光,为此,她甚至爱上了当值,这样,她就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看着华光。 意志力总有薄弱的时候,于是她开始幻想,殿下会不会对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欢呢…… 不需要很多。 一点点就好。 元柚怀揣着这点见不得光的期待,幸福又绝望地度过宫里的日夜,然后,她等来了皇上处死她的诏书。 元柚跪在地上,听完旨意,只是平静地叩首:“属下,领旨。” 她坦然地走进了慎刑司,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试图寻找华光的庇佑。 慎刑司里血气弥漫。 元柚被绑上了刑架,她闭上眼,等待着即将落下的刑罚。 也好。 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独自消化那些被索取之后的孤单,再也不会因为华光的一个眼神而忐忑半月了。 殿下……我走了,愿您如尊名,风华绝代,光耀千秋,我…… 她在心里轻轻告别,即便只有自己能听见,她也不敢说一个喜欢。 行刑官刚拿起刀。 门就被人狠狠踹开。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 华光胸口剧烈起伏,滔天的怒火将她伪装出来的宽仁尽数烧毁,她浑身戾气横溢,咬牙道:“住手!” “是皇上的意思……” 一个侍卫刚开口,华光的剑就指向了他的脖颈。 “谁敢拦我,我砍了他的狗头!” 华光冲进来,吓得所有人都魂飞魄散,哗啦啦跪倒一片。 “请殿下安……” “滚开!” 华光骂得所有人都不敢再阻拦。 元柚看着她靠近,弱声道:“殿下……” 华光瞧着眼前被铁链束缚的人,心如刀绞,她一路狂奔而来,生怕来不及! 怕看到的是已经冰冷的尸体…… 手下人告诉她,元柚根本没反抗! 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就这么想死吗?! 华光猛地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元柚脸上。 元柚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迅速出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齿间也晕开铁锈味。 “我允许你去死了吗!?” 华光的声音因暴怒和后怕而颤抖,她揪住元柚的衣领,“你就这么想找死?啊?!” 元柚欲言又止,最终憋出一句,“属下知错。” 华光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彻底疯了。 她把元柚解下来,拖着她就往外走。 “殿下……” 元柚刚开口就被华光打断。 “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任何一个字!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一路无人敢拦,在无数宫人惊恐的注视下,元柚被华光拖回了寝殿。 然后,被扔到了床榻上。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元柚意识到主子要做什么,下意识想蜷缩起来。 温柔的华光她尚且承受不住,更别提如此粗.暴的了。 元柚刚动了一下,就被华光死死摁住。 “我真是给你太多好脸色了!惯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惯得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随意丢掉! 华光气狠了,铁了心要给这个人一个教训。 “唔!”元柚被吓到了,她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愤怒。 她不过是个最微末的影卫,一条贱命本就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主子为什么会这样? 华光气得大吼,完全无法冷静,“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是不是?!”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赶去慎刑司的路上,她的腿都是软的! 元柚很快就泪流满面,彻底崩溃,她求饶道:“殿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放过我吧!” 华光依旧愤怒,“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想死吗!我在成全你啊!” 元柚瑟缩着,断断续续地解释。 “我若反抗,一定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讲您有僭越之心,如果他们给您扣上大不敬的帽子,只怕那些乱臣贼子会搞得朝野震动,百姓不服啊!殿下……我不能、不能连累您……” 她从未想过自己。 她在意的,始终是华光。 刹那间,华光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她对上元柚那双哭湿的眼睛,稍稍找回理智。 原来是这样。 元柚不是不在乎自己,是在保护自己啊…… 而自己呢? 不停地揣测她,质疑她,甚至用如此粗.暴的方式伤害她…… 混蛋。 她是十足的混蛋。 华光停下了所有发泄的动作,她趴在元柚身上,哽咽道:“我错了。” 她终于开口道歉。 她愤怒,因为她恐惧。 元柚不知不觉间早已成为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也是她真正喜欢,正在喜欢的人。 她怎么会不多心? 感受到颈间的湿热,元柚整个人都懵了。 殿下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元柚顿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一门心思全扑到了华光身上。 “殿下,您怎么了?” 华光并不回答,只是收紧手臂,再收紧! 她将元柚死死箍在怀里,“你不许离开我!听见没有?!不许!” 元柚反过来哄她,“不会的殿下,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离开您的!我发誓!” 不论您对我做多么过分的事情,我都不会离开的。 因为,我喜欢您。 *** 大殿外,杀声震天。 火光中,叛军和亲兵正在搏杀,鲜血飞溅到窗棂上,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攻破。 华光换上了玄色龙袍,将明黄藏进了里衣,整个人的气质完全沉静下来,她站在大殿中央,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登基三年,被盘根错节的势力处处掣肘,倚老卖老的前朝权臣说得好听是辅国大将,说得不好听,分明就是乱臣贼子! 华光隐忍许久,终于决定将他们连根拔除。 但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叛军攻势凶猛,殿外的亲兵已显颓败之势。 大殿内,气氛紧张,守在华光身边的近卫纷纷拔出佩刀,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殿门已被叛军撞响。 华光应该从秘密通道撤退了,但她没有动。 她盘算着时间,在这生死一线间心如定石。 她生来就是王。 她早就不会怕了。 她的举动也感染了其他的追随者,即便胜利的天平已经向敌方倾斜,她们的士气,丝毫不减,甚至越发高涨。 两扇殿门都被撞得震颤,要不了多久,叛军就会冲进来。 一直落后华光半步的元柚侧身上前,将自己的主子挡在身后。 她拔剑出鞘,寒光乍现,强悍的内力将薄刃振出一声清吟。 无需言语,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想动华光?先过了她这一关。 元柚和平日里乖顺的模样判若两人,低眉顺眼到有些窝囊的人此刻握剑而立,锋芒毕露。 华光看着这个为自己挡去刀光剑影的人,爱意在危难间喷涌而出。 她早就爱上了当年捡回来的小狗。 一扇门已经开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叛军已经贴近门缝时,一片更加整齐的喊杀声如海啸般涌来! “九门提督救驾来迟!” “逆贼!格杀勿论!” 来了! 华光心里的巨石骤然落地。 她赌赢了。 殿外形势瞬间逆转,原本气势汹汹的逆贼被正统禁军绝对碾压。 半柱香后,叛军全部被剿灭。 九门提督挥退全部手下,以彰显自己没有叛逆之心,女人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朝华光跪下,恭敬道—— “臣!恭请皇上圣安!” 华光深吸了一口气,道:“开门。” 几名亲兵同时用力,推开了那两扇被鲜血染红的门扉。 门外,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华光看到这一幕,面上了无波澜,她大步踏出去,从容地踩进尚且温热的血泊之中。 旧的秩序和这些尸体一起毁灭,新的规矩将由她亲手书写。 元柚早已收了剑,变回了那道沉默但无处不在的影子。 “上朝!” 华光迎着朝阳,踩过尸体,一步一个血脚印,坦然地走向了龙椅,坦然地接受百官朝拜。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轻视这位年轻的新帝。 …… 下朝后,华光迫不及待地赶去找元柚,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喜气洋洋,除掉了所有的掣肘,被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第120章 元柚,她也可以给名分了! 再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再也没有人敢! 殿内的宫人早已退下。 元柚正在收拾桌案,她一向只在意华光开不开心,并不关注自己的荣华富贵与官生前途。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乖觉跪下,道:“请皇上安。” 华光瞧着她,仿佛那个气场凌厉的影卫只是幻象,元柚一直都是她从宫道上捡来的乖乖小狗。 “元柚,你想不想做我的皇后?” 华光心生逗弄。 元柚的拒绝脱口而出,“属下!不敢僭越!属下卑贱之躯!怎敢玷污后位!” 华光瞧着她这副恨不得立刻自刎以证清白的模样,心里莫名多了一丝不爽。 “你是我的妻子!你口口声声说卑贱之躯,我与你厮混在一起,又是什么贱东西?” 她故意用了“厮混”这样轻佻的字眼。 元柚吓得开始摆手,慌慌张张解释,“不是!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是九五之尊……妻子……我……嗯?” 妻子?! 殿下刚刚说自己是她的妻子?!难道不是床笫之间的消遣玩物吗? 她一直以这个身份自居。 即便幻想过两人结亲,她也从未想过能做妻子…… 元柚愣住,连眼睛都忘了眨。 华光对她这副模样又爱又恨,爱极了她对自己的全心全意,又恨极了她这深入骨髓的卑微和自贬。 “傻了?” 华光直接将元柚拉起来,“逗你玩的。” 元柚闻言,神色几变。 就是嘛……殿下怎么可能把自己当做是妻子…… 果然只是玩笑话…… 元柚松了口气,但心底里却悄然升起一份失落。 罢了,原是自己不配,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能留在她身边,已是天恩浩荡,不争不抢才不会被讨厌…… 元柚已经开始说服自己,华光却紧接着说—— “做皇后,亏了你了。” “啊?”元柚茫然道。 华光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把人逗红以后,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他们从今往后见你如见我。” 元柚又想拒绝。 华光点住她的唇瓣,强势道:“我还要他们喊万岁的时候,你也受着。” “主人……” “我爱你。” “我也爱您。” 第74章 只有一张床 码头修整扩建后,一座全新的海滨公园也随之落地,四年时间一晃而过,从前满是帮派火拼的街巷全部变成了整齐的小楼,几十家商铺面朝大海,环形排开,成了第二个热闹的集市。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味,有烤面包的焦香,有新鲜水果的清甜,有海产品的咸腥…… 其中最霸道的,就是肉香。 气味的来源是一家火腿肠商店。 店铺外支着一个硕大的烤炉,炉膛里堆满了正在燃烧的果木,上方悬挂着香气浓郁,正滋滋冒油的火腿肠。 店铺的门楣上挂着招牌—— 红狐狸严选笑口肠开总店 店铺里布置得井井有条,四周货架上按种类、产地及口味分类陈列着火腿肠,门口放着店主亲手制作的导引卡。 顾客可以根据卡片的提示,迅速了解每种火腿肠的特点,避免雷点,精准购入。 “老大!” 一个少女搬着纸箱,从仓库走进店里,她皱着眉头,说:“店里好像有老鼠!” 收银台后面,一对红白相间的毛绒耳朵闻声颤了颤。 赫尔金抬起脑袋,迅速将手背在身后,她咂咂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且严肃:“是吗?” 少女抱着箱子走近,“我昨天才点过,明明有15根的,现在只有14根了!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三次发现丢肠了!” 赫尔金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这确实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关系到本店的食品安全!你放心,我将亲自展开调查!” 她说得义正辞严,如果忽略掉她唇角的点点油渍,就更像话了。 少女眼睛微眯,“哦——看来不是老鼠!” 是馋鬼! 赫尔金“嘿嘿”一笑,她刚想说什么,店铺门口悬挂的铜铃就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有人推门进来了。 赫尔金擦了擦嘴,扬起热情的笑容,“欢迎光临笑口肠开!本店坚持现烤现卖,也……” 她话到一半,对上了来人的眼睛。 是海娅。 她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领口敞开着,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消毒水味,显然刚从诊所过来。 她将手里的小纸袋放在收银台上,眼神平静地注视着赫尔金,“专门给你做的。” 赫尔金却不敢与她对视,目光下意识地躲闪,又瞥见了海娅的脖颈。 那半敞着的衬衫领口,什么秘密都遮不住。 痕迹已经很淡了,但记忆依旧清晰。 昏暗的灯光下,狭窄的单人床上,失控的心跳,交缠的发丝,汗湿的肌肤……凌乱的喘.息。 每一个细节,赫尔金都记得清清楚楚。 包括海娅身上这件衬衫,她也记得自己是怎么脱的。 赫尔金喉咙发干,说:“什么东西?” 海娅也没有提那晚发生的事情,她说:“健胃消食片。” 赫尔金心里一暖。 如今正是试吃新品的时间,她又贪吃,难免积食。 她没想到海娅如此细心,还专门给她做了消食片。 赫尔金含糊道:“……哦,那谢了。” 微妙的氛围最怕安静。 海娅没话找话,“你这小店,也开了有三年了吧?” “下个月就整四年了。”赫尔金脱口而出,“我看你是两头跑,跑得都要记忆错乱了。” 醋意藏在玩笑之下。 说的人哽住,听的人更是心头一颤,海娅搭在收银台上的手,无意识地在柜台上敲了敲,斟酌片刻,解释道:“我……常常过去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我和老师……我们没有……” 没有做。 “没事。”赫尔金直接打断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洒脱,“你不用解释这么多,真的。” 她顿了顿,“我只在意当下拥有的,我不奢求永远,更不想逼你。” 不想逼你二选一,所以我妥协,我明知道这是段扭曲的关系,可我还是无法放手。 赫尔金挤出一个笑,但眉眼间藏着淡淡的痛,“更何况,她也是我的老师,是我的亲人,我知道的……没有办法完全割舍,不如就这样过下去好了。” 这番话,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在安抚自己内心的占有欲,告诫自己不要太贪心。 海娅转向窗外,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该怎么补偿赫尔金,也许……下一次,她会更听话,让这人索取够…… 窗外,集市里人来人往,她瞥见了两个手挽手的身影,一对金黄色的兔耳朵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她亲昵地贴着身边的女人,似乎在说什么,两个人笑着没入了人流…… “那个……” “那个……” 海娅回过头,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赫尔金道。 “我……”海娅顿了顿,“晚上我能跟你回家吗?” 她应该补偿一下赫尔金。 赫尔金故作矜持,可身后的尾巴正摇个不停,“当然。” 她又说:“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最近发明了一种新口味,你帮我尝尝?” 海娅点了点头,“好。” 店外人声鼎沸,店内的片刻安静独属于她们两个,微妙的气氛渐渐被缓和。 *** 海娅几乎将下诊以后的全部时间都留给了赫尔金。 两人“厮混”了好几天。 海娅实在放心不下奥茉,还是回了古堡。 她早就把大厅打扫干净了,但偌大的城堡里只住着一个人,难免缺少“人气”,四周都冷冷清清的。 海娅刚走到旋转楼梯下,就听见女人压抑又痛苦的呻吟。 是奥茉! 海娅心里一紧,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冲上楼梯,跑进了那片浓重的阴影里。 下一秒,黑暗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攥住了她的衣领,将她狠狠摁在了墙壁上。 野蛮的力量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海娅撞在坚硬的石壁上,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老师……” 她顾不得自己,关切的声音正在发抖。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奥茉双眼赤红,眸光中仿佛燃烧着能焚毁一切的烈火,可她的手又冷得像冰块。 “我不是让你这个月不要回来吗?!”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再也不是平日里的沉静淡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海娅不怕她这副疯狂的模样,急切道:“我担心你!我就是怕你出事!” 第121章 “你!” 新鲜的血液近在咫尺,奥茉拼命克制着自己,在极度痛苦的煎熬中,她说:“我待在这里,即便不吸血,也不会死!你做什么非要回来!” “我不想看你痛!”海娅冲动道:“你吸了就会好受一点,不是吗?我愿意!” 这样的拉扯,四年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海娅扬起脖颈,献祭一般,将自己脆弱的血管暴露在奥茉的唇齿之下。 “厮混”过后的痕迹,也同时暴露。 奥茉看得清清楚楚,她瞳孔骤缩,心下翻腾的渴望陡然凝结,尖锐的刺痛随即弥漫开来。 她松开了摁住海娅的手,向后退了半步。 海娅一把捂住自己的脖颈,她唇瓣颤抖,“老师,我……我们……其实,我……” 她能说什么呢? 她没法给出一个体面的解释。 奥茉死死地盯着那几处红痕,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她清醒了。 完全清醒了。 “别跟着我……”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然后甩上了门! “砰”的一声巨响在空荡的城堡里回荡。 海娅愣了片刻,依旧追上去,用力拍打着门板:“老师!这……这是两码事!先喝我的血吧!喝了会好一点!不要折磨自己!” 奥茉背靠着门板,滑坐了下来。 “你不要管我了……不论书里怎么写,我们现在都不是那种关系了……你选她,挺好的,我们不要……不要迈过那条线。” 海娅不知道该怎么说,整整四年了,奥茉始终不肯接受她的喜欢,嘴上一直要把她当做学生,也不肯坦然地接受她的血,哪怕这份奉献不完全出于情爱。 她们还是师生啊,也是最亲近的人啊! 可奥茉始终想划清界限。 “可我是真的喜欢你……”海娅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她跪下来,不知道是在向谁忏悔,“不要这样,好吗?” “我不要喝你的血了。”奥茉声音疲惫,“我不赶你走,我也知道你不会听话,你、我之间,这样就够了。” 她顿了顿。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海娅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将身体贴在了门板上,仿佛这样就能离门后那个人更近一点,能分担她的痛苦。 “我不走……” “我不会走的。” 如果四年不够,那就四十年。 她总要亲手打破她们之间的变扭。 “我就贴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奥茉没有再接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 更加不明白如何说服海娅。 于是她紧紧靠着门板,用这样的方式去感受海娅。 也许,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放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小时。 奥茉睡了过去。 海娅确认里面再无声响后,才悄然离开。 不久之后,奥茉苏醒过来,疯狂的渴望暂时退去,但她依旧双眼赤红。 她还会再次发作。 只要不伤害到海娅,她无所谓。 确认外面没人后,奥茉才打开房门。 走廊上空荡荡的,但地毯上多了几个玻璃罐。 里面盛满了新鲜的血。 奥茉额心突突直跳,刚压下的渴望又被勾了起来。 玻璃罐下还有一张纸条,只有两个字: 抱歉。 字迹潦草,亦如海娅的心绪。 这是她给奥茉的补偿。 如同她补偿赫尔金一样。 奥茉看着那几罐血,她知道自己无法抵抗海娅的诱惑。 也许这辈子都做不到。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 再没想起伦理道德,只盘算着要给海娅好好补补。 *** 黛尔担心莉娜的身体,总是时不时请海娅回来复诊。 “最近怎么样?”海娅摸过莉娜的脉搏,“应该还不错吧。” 莉娜气色红润,“我很好啊。” 她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海娅自然看得出她讲的是实话。 “真好,四年时间,这座庄园都焕然一新了,我没记错的话,四年前,你还装癔症呢,就为了拴住她。”海娅调侃道:“她还不知道真相,小心我继续敲诈你。” 听到她提起黛尔,莉娜眼神都变得无比柔和。 “那时候没办法啊,我太害怕失去她了。”莉娜坦然承认,她话锋一转,“我早就知道你拿这钱救人呢,早说嘛,别说20万英镑,再添几个零,我也有啊。” “还真是财大气粗!”海娅并没有探究莉娜如何知道的真相,以兔子今时今日的地位,想知道一些事情,太容易了,“我真要恭喜黛尔嫁入豪门了!” 莉娜莞尔,“钱和爱那是两码事!反正,她很爱我,没有我,她会死掉的。” “谁想知道?”海娅忍不住跟她斗嘴,“得了吧,我看是你没有她会死掉吧?” 莉娜没反驳这句,她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舂捣果酱的黛尔,柔声说:“是啊,一直都是啊。” 没有她,我真的会死掉。 黛尔似乎感受到莉娜的目光,抬起脑袋看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炽热的目光碰撞出爱的火花。 这温馨的一幕让海娅也心里一软。 “别光说我了,你呢?最近怎么样?看起来……好像有点疲惫?”莉娜说:“诊所很忙吗?” 海娅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有一道刚刚凝血的伤疤,不久之前她才放过血。 “我?挺好的啊。” 三个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海娅不知道该怎么跟莉娜讲,她也不好讲。 她话音刚落,庄园门口就传来了马车急停的声音。 赫尔金探出脑袋,喊道:“莉娜!我给你们带了几箱火腿肠,让人来卸货!” 她又转向海娅,“走吧!” 海娅起身告别,“我们今晚要一起回古堡,我改天再来看你。” 莉娜什么都没有说,她也站起身,轻轻拥抱了一下海娅,在她耳边真诚道:“祝你幸福。” 如果爱很难,我祝你幸福。 海娅先是一僵,随即礼貌地回抱了莉娜一下,轻声道:“谢谢。” 然后,她转身,朝着赫尔金走去。 没关系,就算爱很难,也一定要有个结果。 莉娜目送她们离开,转身跑向黛尔,然后挂到了她的背上。 黛尔蘸了一点草莓酱喂给她,“甜吗?” 莉娜乖乖吃了,但说的话却很坏,“没有你甜。” “坏兔子。” “爱你。”莉娜说。 “宝贝,我也爱你。” / 祝你们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