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养鱼,游刃有余》 第1章 《海王养鱼,游刃有余》作者:芹舞【完结】 文案: 海洋系大学生陆雨娴坚信这世上有美人鱼,做梦都想见到真正的人鱼。 在她不屑的努力下,梦成真了,但碎了一地。 人鱼哥长得这么惊为天人就算了,脾气也这么算了。 月光下那双湛蓝眼眸似汪洋幽邃,薄睑下眼神淡漠锋利,神圣得不可侵犯。 但陆雨娴还没来得及欣赏这盛世容颜,人鱼便猝不及防把她带入了海,一起沉沦(物理版)。 陆雨娴呛了一鼻子水,心底暗骂:好一个恩将仇报,人鱼报恩的传说果然都是骗小孩的! - 焦洋最厌恶人类。 尤其是这种脆弱不堪中看不中用的小姑娘。 奈何天道不长眼,竟给他俩牵了线,永世不离。 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带一个人类回自己殿中,还同床共枕,每日暗中给她亲吻渡气续命。 海底鲛族纷纷猜测,这个妖艳女人到底什么手段,怎么可能在阴晴不定的鲛尊大人身边待这么久? 直到发现陆雨娴一心上岸,反而焦洋屈尊降贵非要留着她摸鱼,鲛尊大人的高冷形象轰然崩塌。 陆雨娴:“不放我走也算了,但你能不能把裤子穿好?” 焦洋:“谁家好鱼没事穿裤子?” “有事你也不穿!” “亲爱的,办正事的时候就更不能穿裤子了。” “……” 一起沉沦(化学版)。 /假躺平咸鱼vs真腹黑人鱼 /1v1,he,sc --------------------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甜文 东方玄幻 轻松 腹黑 傲娇 主角视角陆雨娴焦洋 其它:人鱼 一句话简介:躺平咸鱼与黑莲花病娇人鱼 立意:爱与和平 第1章 合掌起势,撤步微蹲,默念口诀,腾至半空—— 有希望! 太好了,是起飞,我们的高数终于有救了! 哦不对,说错了,应该是“高树”。 高树,修仙家的入门基本功,顾名思义就是高高的树。 只要能合理运用倒竖寒梳整理头部脉络、集显、腊阁浪日种植、棵系泰肋运功,那一定落笔达。 眼看着这回终于套对了公式,步骤分也拿满了,陆雨娴脸上终于浮现起一丝久违的笑容,准备趁势爆发。 但好景不长,“扑通”一声闷响,她又一次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陆雨娴揉了揉屁股,熟练拍去身上的灰,认命般地接受了自己第五十九次高树挂了的现实。 “这破仙谁埃及吧爱修谁修吧,老娘不干了!”说罢,她甩手坐到一边,打开仙露吨吨吨喝下了大半壶。 今天是她来到这个奇怪的修仙世界的第十天。这里既不像过去的古代,也不像她看过的任何一本小说,甚至都不像她玩过的哪款游戏。 没有任务,没有系统,甚至没有攻略对象。 作为饭桶,她只知道一日三餐都要去南山苑吃,而南山苑是千岛派的大锅饭食堂。而她的身份似乎是千岛派新入门的小师妹。 九九新,全瑕,课都没上过几节的那种。 未经受过任何仙术熏陶的仙班第一咸鱼。 人家修仙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她两壶浊酒一身饭香。 不是她不肯努力,想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对修仙还是很有想法的。但在经历危机风吹歪了三次、激酸剂二级练废八次、大雾召唤不出、弓途画迷了十次之后…… 她摆烂了。 大学好不容易毕业,往事不堪回首,终于如愿以偿跨考上岸成为一名海洋系研究生,谁还想再在这个世界挂五十九次高树! 这棵破东南枝爬不上去就算了,只要师父还愿意收留她给她一口饭吃,她就能在这个世界上多苟一天。 反正回去也得接着写论文,还不如在这边多过两天神仙日子。当然神仙是别人修的,她纯纯被|日罢了。 “雨娴师妹。” 听到山顶上有人喊自己,陆雨娴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背上仙露壶就撒开腿爬楼梯。她不会轻功,这么多级楼梯只能硬着头皮上。 但叫她的人显然等不及她龟爬似的一级一级挪上去,一个轻功腾空而落,施施然降在了她面前。 “栾谷师兄。”陆雨娴装模作样地叉着手,行了个平常见面礼。 来者一袭白衣,气质淡然,哪怕是放在修仙界也是一副玉树临风优等生模样。根正苗红小白菜很对陆雨娴的胃口,所以栾谷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能记住名字的人。 “嗯。”栾谷点头轻应了一声,为她传话,“师父叫你去收鱼了。” “好嘞!”陆雨娴乐滋滋地领了任务,伸手接过栾谷从墟鼎中找出的鱼篓,打开今日的收鱼地图。 这个任务她已经轻车熟路了。据说半月后的月虚之日仙山上将会有一场盛宴,仙尊将会亲自出山,盛情款待一位从海里来的客人。 而她最近被专门指派去收各种各样的鱼,就是为了交给南山苑的厨娘们提前练出千百款新鲜不重样的菜式,拼尽全力,只为让海底这位贵客满意。 老话说酒足饭饱好谈生意,她非常理解仙尊费力设宴的苦心。但具体贵客何人,谈何生意?她也没法知道。只是偶尔听到同门师姐讨论,脾气不好很难对付。怪不得要收这么多的鱼,不停地练菜式。 但因祸得福,她勉强也算沾了这位贵客的光,这几天没少吃到有趣美味的新菜式。 栾谷指尖轻点几处,微笑着提醒她,“这几处是今日特别下饵打窝的地方,务必要去,其他地方看你口味随意。” “嗯,记住了,师兄放心。”今日打窝几处她很满意,非常符合她的胃口。她点点头,准备出发。 栾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今晚潮汐之夜,可能涨潮,需不需要我陪你一同去?” “不用了师兄,你还有那么多事务要忙。收鱼而已,我可以的,放心吧。” “……好。” 栾谷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尊重她的选择独自离开。但小师妹长得太过漂亮又不会术法,总是不由让人想多关照一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 相比师兄的多虑多思,陆雨娴这个当事人有点显得过于没心没肺。在海边哼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一路走过去仔细地收着鱼干,不放过任何一条。 不知是不是通灵的缘故,虽然同在一个世界,但仙界的鱼可比人间的鱼好吃多了。 就是有时候难免误抓到会说话的师祖爷,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回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鱼。自她到这里以来,每天都有这个任务,既是新生的日常,也是师父为了培养她身体素质的小锻炼。 陆雨娴喜欢海,所以并不排斥这个任务,甚至有些享受傍晚时分一个人在海边自在吹着海风的感觉。 但今晚有些累。 毕竟高树作为入门级别的必修课,她不得不过,否则就会被赶出师门,她就再也没有这么好吃的鱼了。 这简直就是在要吃货的命,一旦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曾经沧海难为水,其他的东西就再也入不了眼。 陆雨娴掂了掂手中的筐,已经满了大半,感觉差不多了。高阶仙人都辟谷不需要吃饭,这些鱼多半是给他们新生准备的。而新生中又属她最爱吃鱼,配着掌厨仙子酿的仙露,极乐也不过如此。 该去的区域已经细心收了个遍,落日西沉,天色也不早了,任务圆满完成,她伸了伸腰,准备打道回府。 沿着海岸线懒懒地吹着海风,远目眺望,浮光跃金,海面粼粼。浅滩上的细沙在醉人的阳光下也像是金子堆成的一般,海浪卷过,无数的珠贝轻埋在表面,像是一个巨大的潘多拉魔盒,盛满宝藏暗惑诱人。 她欣赏着海边的风景,无论多少次都看不腻。当她上辈子还在人间海洋大学时便常常在学校的临海公园边散步,到了这儿,也还是有着这个习惯。 这儿的风景更漂亮,鱼的种类也更多,常常有她之前只能在书本上看到的,甚至,还有书上都没见过的。 她目光一顿,落在岸边搁浅着的一条海蓝色小鱼上。这条鱼很小,但是鳞片却折射出无比耀眼的光,如钩般拉扯着她的思绪,一时间什么事情都忘在了脑后,只想走近了去一看究竟。 不自觉地放下了鱼篓俯下身,她和这条小鱼的距离不过一尺,但似乎看得还是不够真切,她还想凑得更近一些。 他的鳞片细细密密地铺着,近乎透明,反射出的蓝光大约是因为天色眷顾,才这样浑然神秘。但太阳已然下了山,他幽幽泛着的蓝光依然不减,甚至在这昏沉的夜幕中更加夺目。 流线的鳍和翅也薄如蝉翼,感觉脆弱得不堪一折,他的尾尖又有些些泛粉,更惹人怜惜。 “这大概又是一条搁浅了的小可怜。”陆雨娴有些心疼地想,“好想带回去养着,毕竟难得碰到这样漂亮的小鱼。” 第2章 既然有了这个念头,想来在仙门收养一条不碍事的宠物鱼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她拦过自己的鱼篓,又伸出手—— “愚蠢的人类,不许你用脏手碰本座!” 陆雨娴吓得一激灵,手猛地缩了回去。 警惕地晃了晃头,环顾四周,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岸边。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眼前的这条小鱼上,“是你在说话?” “……” 并没有声音再回答她。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耳边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她对于鱼会说话这事已经见怪不怪了,若真是哪条师祖爷,被她带回去应该也不算亏吧?毕竟一条会搁浅的小鱼,一看就是一个手无缚鱼之力的小可怜,她带回去了说不定还能保护他。 她搓搓手,打算重新捡起那条小鱼。 “不许碰本座!” 声音又来了。 这次有了准备没再被吓到,她看清了,声音发出的时候,小鱼的鳃片随之动了动。 但他说的话虽然凶巴巴的,语气不善,可声音却有些虚弱无力,尾音拉得有些长。仔细听是个男声,只是干哑得太厉害,分辨不出年龄。 陆雨娴眨巴眨巴眼睛,准备起身算了。连续被小鱼拒绝两次,看样子他是真不想让自己碰他,她可不是那种强鱼所难的人。 虽然这条鱼长得确实很漂亮,且非常独特,但脾气这么不好,强行带回去了估计也很麻烦,她一个还没入门的小学生,不想真惹上什么祸端。 背上鱼篓,天已经完全黑了。就是因为贪玩,今日估计得跑着回去,免得师父责罚。 可她还没迈出两步远,又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站住!” 陆雨娴:“?” 您搁这给我练深蹲呢,起来又蹲回去很累的好吗? “呵。”小鱼冷笑一声,戏谑嘲讽,“经年问世,人类果真一如既往的贪婪凉薄,见死不救。” 陆雨娴:“靠?”靠回浅滩。 骂她可以,但扫射全人类不行。 巧了,她就是个经不起激的。 小鱼见她走了回来,嘴巴动了动,又摇了摇尾巴,尾尖的那抹粉红似乎更大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 “本座给你个机会,送本座回去。” “……” 陆雨娴叹了口气。这他爹哪里蹦出来的霸道鱼干,求人竟是这种语气?还给她个机会。 她沉默地杵了几秒,莫名其妙的,还是蹲下了身。但当她即将碰上鱼身的时候,又突然反悔了。 他不让她碰的时候可嫌弃得要命,现在一句话让她救就得救?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陆雨娴唇边突然浮起一抹笑,眼里透出一丝诡异的光。 第2章 小鱼没有眼睑,但陆雨娴心里可以感觉到瞬时他的眼睛睁大了,“还愣着傻笑作甚?” “笑你幼小但口气不小。” “幼小?”小鱼清冷的声音逐渐沾了怒意,“还是头一次有生灵敢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本座。” 陆雨娴:“那咋啦?” 她不以为意,自认为自己只是在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小鱼尾端的粉红更甚几分,气得甚至有点结巴:“你……你!本座比你祖宗都要年长,哪怕是你们那个仙尊小儿见了本座也要毕恭毕敬,你这小儿,当真愚蠢无知!” “呵。”吹牛皮不打草稿。这回轮到了陆雨娴轻笑一声。 在这岸边自称她祖宗的老鱼头可多了去了,每天她都要放走好几条,可哪一个不是被她放走后对她感恩戴德的。 这条小东西,都脆弱成这样了,身上漂亮精致的鳞片都不泛光了,干巴巴的,竟然还在跟她叫板。 周围除了她,可是一个人影都不见,甚至连一条鱼都不见。 刚刚似乎还有两只小螃蟹在边上爬来爬去,但有一瞬间又跟见了鬼一样,岔开了腿举着大钳子,跟装了发动机一样“嗖”地跑回海里了。 她伸出指尖,轻轻挠了挠小蓝鱼的尾鳍,低下头去距离更为拉近,“你可想好了,能救你的只有我一个,乖乖叫我一声‘恩人’我便放你回海去。” 说话的清浅温热呼吸打在了他的尾部,那条蓝色的尾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发紫。只不过他的尾端色彩依然过渡得均匀自然,比天边晕染的晚霞还要迷人。 “谁让你救?本座自会自行回殿。”小鱼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屈辱,奋力地摇着尾巴,想要自己跳回海里。 奈何海岸已经退潮,回海的距离对他来说遥不可及,他的重量实在太轻,又太过虚弱,只是徒劳。 陆雨娴收回指尖,就这么垂着头看他蹦跶,一边在沙滩上画了个圆圈。这么干还不过瘾,又在小鱼身边画了个小圈圈给他圈在里面,跟孙悟空画给唐僧防魔圈似的。 但效果就截然相反了,一个给人带来安逸,一个给鱼带来无边的……愤怒。 蓝尾小鱼受不了她这样一个灵力全无的仙班小学生的侮辱,却又无可奈何,尽最后的力气回光返照般地扑腾了两下。 成功了! 成功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再也不动了。 …… 陆雨娴一惊,连忙拍干净手中的沙子戳了戳小鱼,“诶不是哥们,逗你一下呢,这就死啦?” “……” 小鱼还是没有反应。 她心跳跟着停了半秒,呼吸一滞。 完了,好像玩出祸了。 “真死啦?”陆雨娴不信邪,还在左戳戳右戳戳,“你不是祖宗吗?这么容易死的?” 小蓝鱼依然不给反应。 陆雨娴的指尖顿住了,呆滞半分,“诶,你别吓我,谁知道你这么脆弱呢?要是早知道我也不逗你了啊!” “……” “不是,你都这样了早求我一下该多好,现在好了,玩出鱼命了!”她的语气已经带了一丝慌张,说不害怕是假的。 虽然吃了无数条鱼,大学和研究生期间也在实验室里处理过很多条养殖小鱼,但像这种会说话的鱼突然挂在自己面前的还是很不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怖谷效应。 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涌了上来,头都要爆炸了。 她杀生了。 师门容不下她的。 她还能去哪?会不会给她卖回寻常人家当粗使丫鬟,每天端茶倒水伺候人洗脚。再也吃不到好吃的鱼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好了。 陆雨娴自认是一个非常没用的爱哭包,情绪特别崩溃的时候往往会选择大哭一场来解决问题,但她其实很少有情绪大波动的时候。 唯独今晚,她的情绪线已莫名超过理智一步,先轰然破防,眼泪瞬间就像开了闸的浇水壶一般吧嗒吧嗒往下砸。 cpu还没处理的清现在是个情绪,泪腺莫名其妙抢着上班,抖-m似的。 大约是死了鱼了,哭一下很正常吧。 她颤着手开始给小鱼“收尸”。双手擦了眼泪,指腹湿润湿,重新捧起鱼尾。瞬间,鱼身似乎因为她的触碰而又泛出了一点光亮。 陆雨娴以为自己心慌到极点才眼花,顺势揉了揉眼睛,她的泪随之再次沾上小蓝鱼。 骤然星星点点,如仲夏夜齐聚的萤火虫,这次小蓝鱼身上的光亮更加明显了。 陆雨娴脑海中闪过一丝荒唐的念头,海底的不灭夜明火也不过如此。 “快、放本座……回、海里!”喘息声打破寂静。 小蓝鱼摆了摆尾巴,这次的动作更微弱了,声音也是一字一顿勉强发出,不再像开始那样跋扈。 陆雨娴听到他重新开口还这样好声说话,激动得近乎失声。情绪大起大落,她再也不敢瞎折腾,赶紧爬起来捞着祖宗去海边。 抬眼望去,今晚的夜比寻常都要亮。但海面却吞噬了所有的光,黑压压的,一只发光水母都见不到,有些离奇的诡异暗沉。 陆雨娴手捧祖宗,还不过几步的距离便已经临近海边。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海岸线已慢慢靠近,夜色渐深,海面已无端涨潮。 今晚正是十五。 月圆潮汐之日,一年仅此一天。 缓缓蹲下,无比轻柔地将小蓝鱼放回海中。 弱小的身子沾到水花时甚至漾不起丝毫涟漪,陆雨娴心中的忧虑仍然不减,眉头紧皱着不敢有丝毫放松,伸出指尖来想要再触碰他。虽不知这样的动作有何作用,可是冥冥之中就想要这样做。 鱼鳞沾了水后似乎透亮了许多,浅滩的水不深,他身上的微光逐渐明亮,映着水下的沙,显得斑斓。 他似乎好多了。如鱼得水,古人诚不欺我。 陆雨娴松了口气,想要收回手,而一星蓝光在她的脚踝处闪了一瞬,她还没发觉到疼痛,便见白沙浅滩上泛了红。 她流血了! 陆雨娴震惊地看着小鱼,“我救你回去,你咬我?” 可回应她的只有愈卷愈烈的滔滔浪声,海水在眨眼间齐齐向岸上扑来,直接上涨到了她的膝处。 第3章 她第一反应便是后退逃跑,却迟迟迈不开步子,被困于此处完全不能动弹。 低头看去,双腿已被一条从脚踝处发出的蓝色光束“绑”住,这道光亮得耀眼,色彩却依然迷幻轻柔。淌出的那丝血线也混在了这道蓝光一同,魅惑诱人,鲜活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随着一阵阵的海浪汹涌而缓缓波动。 顺着这道光,黑压压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了一团蓝到炽白的焰,不似明火,触感冰凉凉的更像深海处的不灭沉辉。 “呵。” 须臾,一道男声乘浪而过,似乎是在回应她。 确切来说,这声音似天籁。 这是这片海杀上仅有的除巨浪外的其他声音。他的声线似乎生来便与海洋融为一体,空灵悠远,无边广袤。 陆雨娴循声而望,血线与蓝光的尽头依稀看到一袭艳尾。 再往上去,蓝雾柔光仍旧轻迷如梦,却逼得她畏于直视,无法见到他的真实面貌。 “换个样子就认不出本座了。” 过于优美的声音。陆雨娴闭住呼吸凝神听着,忘了出声。 “愚昧。”他狂妄而高傲地谑道。 无端被骂,陆雨娴被激得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驳:“我都看不见你长什么样,拿什么认?” “趣味。” 一阵咸湿的寒风扫过,冻得陆雨娴心尖一颤。对方都还没动手,她就感觉自己快要交代在这了。 陆雨娴暗自懊悔方才不该心直口快过于猖狂,祸从口出,一向准得离谱的第六感大感不妙。 出场这么奇葩,声音还这么好听,肯定不是一般的npc。 该不会就这么碰到了这个世界的最大反派吧? 她只是来收鱼的,不是来玩命的。 可那耀眼的蓝雾并没有再攻击她的意思,竟淡淡隐去了光晕,海面逐渐平和。 陆雨娴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惬意地浮在水面上,离她越来越近。 原以为是他在向自己走来,然而她的脚踝处却感觉越来越紧—— 那条看似细弱的蓝线竟一直拉着她往海里去! 陆雨娴掐着大腿强迫自己保持理智稳住平衡,那股操控着她的力量虽强势得不容抗拒,却莫名安稳平和。 直到海水没过了大腿,冲击着的凉意攀上腰间,那模糊的人影轮廓在她眼前愈发清晰。 鼻尖除了海湿又多了些许他身上才有的特殊气息,无疑是陌生又危险的,却并不让她感到抗拒。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害怕一望无际的深海,黑沉沉的天连着海压得她心口也开始有些喘不上气,陆雨娴双手划水,慌乱道:“不行啊鱼、鱼兄,我不会游泳,咱不能鱼命救了就闹出人命吧?” 他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动作。 反倒是牵制住她的那根线依然收缩着,越来越紧。她的双脚已经离地,自身没有任何赤手空拳逃走的本事,不得不继续往海里漂。 水已经渐渐涨至她的胸口,潮汐之夜的浪花尤甚,陆雨娴连强装的淡定都稳不住了,语气恳求:“鱼大哥,不对,我叫你祖宗行吗?祖宗,小的真不会游泳,方才虽算不上帮过您,但也绝没有想过要害你,还请您高抬贵手,我以后再也不到这片海来打扰您老人家的安宁了。” 嘴上说着,她的右手也没闲着,已经默默伸向了左袖口。 但就是这个小动作,本来老神在在只是袖手旁观看着她吵闹折腾的鱼祖宗翻脸了。 一时间,这块海域的浪都高了几丈,陆雨娴踝间再次受力,猛地又被拽下了几十公分! 刚才一番好话真是没白说,这不,赚了一大口海水喝。 陆雨娴:“……”草! “不是来害本座的?” 浪静了一点,鱼祖宗终于幽幽开口,冻得人后颈皮发凉。 是时,一片浪从陆雨娴的袖口冲过。 “当然!”她用力点头回话以表忠诚。同时贼心不死,右手仍在不停翻腾,却发现袖中已是空空如也。 又是一阵浪,卷来一枚袖珍哨笛在她面前。 “你想找这个。”他在对面平静地陈述着,语气淡得没有半点起伏。 陆雨娴两眼放光,抬手便想拿过来,“就是这个,谢……” 还没谢完,那阵浪又带了哨笛走了,她扑了个空。 感到被戏弄,陆雨娴羞愤交加,只听他凉凉道:“很好。既想给那群修仙者通风报信,又说不打算害本座……” 陆雨娴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想死的话只能和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解释:“你不放我走,我自己又游不回去,再不叫人来救我漂在这里等死吗?” “狡辩!” 第3章 焦洋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连带着那抹艳尾卷起数丈高的海浪,迸射出穿透海面的光。 这一声却喝得陆雨娴变得冷静,知道再激怒他绝无好下场,试图讲道理:“我只是一个路过捡鱼的仙门咸鱼,实在无意冒犯,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监狱……仙门?”他声音更冷了,“你想囚禁本座?还能有什么误会!” “是‘捡鱼’不是‘监狱’啊!”陆雨娴噎住了,“……您老人家耳朵不好使?” “什么皓石?” 陆雨娴:“……” 还真不好使。 海风越来越大,耳边都是呼呼风声,陆雨娴说话全靠喉咙,灵力全无,不带一点气功传音的本事。 这么说来,好像也确实怪不得鱼祖宗听不清。 没辙了,她还是只能扯着喉咙干脆开喊:“我说!我真没想害你!都是误会,还请您放我走!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咳咳……” 一个猛浪拍过来,呛了她一鼻子,陆雨娴坚强地抹了把脸,接着声泪俱下:“绝无半句虚言!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浪突然静了。 陆雨娴眨巴着眼看向胸口,但水没退下去。或许刚刚的话是有效的,她继续吼着快破音的嗓子:“还请您放过我!不然我真的要死……啊!”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又猛冲地向海内好几丈,直到撞在了一面结实又有些柔软的“墙”上才刹了车,惊呼声分贝值爆表。 “够了。”一直缥缈在海面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紧靠在她的耳边,语气有些不耐。 陆雨娴胡乱扑腾着手,清晰的看见那条蓝中带粉红的线仍连着自己的脚踝,另一端连着一条巨大的鱼尾。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只见那条血线完全收束于他的尾端某处鳞片之下,那道白得晃人的亮光终于渐渐暗了下去,而他的尾鳍粼粼随波,与这片海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陆雨娴的双手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抓住,潮湿却不冰冷,但感受不到他的丝毫体温。 “我真的要死……死了。”她咽了咽口水,怔愣吐字。 目光渐渐上移,鱼尾鳞片渐渐隐去,与上身人鱼线的肌肉线条连接得恰到好处,腰身完美有力。线肩平顺地连着无尽海岸,宽广得能容纳百川湖海。 再抬头,对上一双浅蓝的眸子,似琉璃辉转,眼神冷淡平静,俯视不远处海洋浅滩,神圣得不容侵犯,不经意流露出悲悯之感。 沉鱼闭月。 此情奇景,她的脑海中无端冒出这样的词。 良久,直到平静的海面又激起了微微浪花,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见到了人鱼—— 活的,会动的,甚至带有魔法的人鱼。上辈子她坚信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的,梦想中童话般的人鱼! 焦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已经石化了的陆雨娴,面带疑惑,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停在了她的鼻下,最后得出结论: “愚蠢的人类,真没气了。” 大约又要有一只可怜的小人类就这样莫名死在他眼前。人鱼的眼中难得闪过一丝遗憾,又很快恢复如常。 那是一种看破太多生死别离后的淡然眼神,说罢便准备转身回深海。 闻言,陆雨娴才想起人是需要呼吸的。 但刚微张开口准备喘气,身子又突然猛地下沉。 大概是人鱼的游动速度太快,而那根蓝线依然死死地连着她,所以她也被这个动作拉了下去,整个人如秤砣般地埋入了海面下。 “我咔——嗷……布鲁布鲁……” 脏话还没骂出来,人就已经开始吐泡泡了。 所以,人完成了梦想之后就会死是吗? 她才刚见到人鱼儿时夙愿成真就要沉海了,非得闹出个你死我活。 而焦洋大约是感受到摆尾时的阻力,终于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着自己尾端的蓝线,直到她脚踝边。甩了甩尾,发现这条不知道哪来的线会随着他的动作牵住她。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已经皱了眉。 这个小人类怎么还在这里,缠上他了? 但看着陆雨娴憋红的脸,想挣扎却徒劳的样子,那条线恐怕不是她的手法。 第4章 这小人类没这么大的法力,他轻抬手想解除这条蓝线,竟然都无法解开! 小人类刚刚看起来只是没呼吸起伏,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要活活憋死了? 人鱼额角紧绷,眉弓与耳后的鳞片随之浮现。几百年了,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人类在自己面前死掉。 他压下自己心中的不甘和愤恨,暂时放弃了回海的念头,转回身向她游来。 陆雨娴憋着气,忍着海水的汹涌睁大眼,有些震惊。目不转睛地看着人鱼,从没想过他会回头。 她对上他带了几分担忧的双眼,似乎就想这样永远记住他的样子。 这个世界也许只是她的一场梦吧,终于到了要醒的时候。 她想在清醒之前想记住他。 陆雨娴惊叹于自己的想象力,一向审美平平的她竟能梦出这样漂亮的人鱼。 突然,那条本已暗淡下去的连接着两人的蓝线又亮得耀眼,让她眼前的场景空前清晰。 她渐渐涣散的思绪开始变得清明。电光石火间,人鱼善心大发,行动快于思绪,已经隔水向她渡了灵力,为了稳住她的呼吸和命脉。 衣裙随着流水飘动,他抬手搭住了她的肩。一边带着她往海面上游出,一边低头向她靠近。 那张俊美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她不由后仰,但他手中的力量不容抗拒。灵力从她的双肩流向全身,推着她的背脊往前,直到她和他的前额贴上。 这距离实在太近,陆雨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憋气憋红了脸,还是气血上涌心跳如雷。但此刻她竟有些离谱地想,人鱼好像要救她。 她还不清楚这莫名出现的蓝线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知道拉她下水的也是他,给她渡灵力的也是他。 没事为什么多此一举,灵力多得烧得慌? 焦洋眉头依然不解,只知道眼前这个小人类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渡了这么多灵力给她还丝毫不见好。脸红脖子粗,下了呼吸咒依然不能在水下呼吸,脆弱得有些过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救了,已经烧过这么多灵力了,前面的功夫不能白费。 焦洋嫌弃地嘴角下沉,眼神中写满了不乐意,松开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 突然,贴上了她的唇。 凉。 他的嘴唇竟比双手还要凉。 不只是不是在水中的缘故,更像是一片轻盈的浪,在她还没什么感觉的时候,他又很快的抬起头。 他轻轻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小人类还呆在原地。 焦洋费解,不明白这么简单的法术为什么会失灵两次。哪怕自己刚强制冲出关消耗太大又恰逢潮汐之夜受限,也不至于这点呼吸咒灵力都没有。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在唇上蹭了蹭,终于,下了某种决定般再次向她靠近。 这次不再是简单地轻碰一下渡灵力,而是开始用物理方法,抬起她的下巴,她便随着微微张开了口,瞬间的间隙,他缓缓向她渡过一口气。 也正是她张口这瞬,人鱼发觉她是有呼吸的。 原来之前的呼吸咒并没有失灵。 他怔了半分,利落地撒手放开了她的脸,重新搭回她的肩,心中默念静心诀—— 既然都为这小人类做到这个份上了,干脆再忍一下,游出水面就能彻底完成。 “……” “卧槽!” 良久,陆雨娴的反射弧终于修好了,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你他爹亲我干什么?” 但她还没适应他几次给自己渡来的灵力,即便现在已经可以在水下自如地呼吸,一口气呛出去还是不由得咕噜咕噜吐了几串泡泡。 大约是模样太过滑稽,焦洋轻呵着沉了沉肩膀,眼底的兴味和打量一闪而过,转眼又是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 “不行!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我要……” 焦洋一挑眉,眼神中的压迫不怒自威。使力将她再往上拽了几米,终于,半个身子冒出了海面。 而陆雨娴那句还没说出口的“报告仙尊”就这么被吓了回去。 她缩缩脖子,同时又惊奇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可以在水下自由地呼吸、说话,还会各种姿态地快速游泳。 眼睛也明亮了百倍,即便海下无光,她也可以看到几百米之外的景物。 太神奇了,这就是大佬的力量。她一会儿将头探出海面,又埋下海去四处张望,来去自如。 别人是漏漏指缝的功夫就能起到非常之玄乎的效果,人鱼祖宗是张张嘴的力气。 只是一想到这个张嘴,陆雨娴还是一阵脸红耳热。 尤其是焦洋依然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兵荒马乱的只有她自己。 陆雨娴心想,真是祖宗,不想说话就不说。 算了,她也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非要冲上去要个说法,可能他也是想救自己才会这么做。 从小感情观纯粹认为初吻一定要留给喜欢的人的陆雨娴,自我洗脑一百遍命比清白更重要,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没伸舌头只是碰了碰嘴皮子不算初吻…… 终于也能下定决心潇洒转身离开上岸。 一命换一命,两不相欠!回家吃鱼去咯! 第4章 但陆雨娴转过身后游着游着,发现自己废了老鼻子劲还是在原地扑腾。蹬蹬腿,才发现右脚踝上还缠着那根蓝线。 陆雨娴瞟了瞟,向人鱼祖宗投向求助的目光。 焦洋也注意到了那根线,显然也并不想在此后还和她有什么牵扯。 已经解决了危机情况救了人,也施法能让她海中呼吸,这小人类应该不会笨到连游回去都做不到,再活不下去就跟他没关系了。 焦洋抬起手,向线的一端施法,想要破除。 陆雨娴聚精会神地看着,不得不说,他是她见过的施法最特别的,和别人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按部就班不同,他的能力与生俱来,动作也非常轻松,游刃有余。 但一向眼中没有任何困难的焦洋,再次在陆雨娴面前栽了跟头。 无论他怎么努力,那根蓝色的线就是消不下去。他甚至对自己下了重手,火烧、冰冻、电击、烹煎炸炒……但那条线还是蓝蓝的。 可能忽明忽暗有所变化,但绝没有要消失的意思。 陆雨娴的头皮因为他刚刚放的电已经有些发麻,看他折腾这么久,甚至有些累了。一直被他拽到海里上上下下飘来飘去不知现在到底几点,只知道自己的眼皮一张一合开始打架。 焦洋也暂时想不出其他办法,一直在这中间飘着也不合适,暂道:“先回府。” “嗯。”陆雨娴点头,很自然地就开始往岸边游。 但人鱼显然是要回海底的,两人回家的路截然相反。 她拗不过,连到底回谁家的商量余地也没有,就这么被他独断专行地拖回海了。 …… 浅海区距离鲛人族部落应该很远,所以人类、哪怕是修仙者都很少和鲛人族有所往来。 在身后当漂浮挂件的陆雨娴还疑惑,为什么人鱼祖宗这会儿不用移形大法。 但想到他刚刚为了弄断线,什么仙法都试出来了,又刚从小蓝鱼变回来,消耗不小。估计他不行了吧? 况且还有她这么个咸鱼累赘。 路上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小蓝线还发着光,光看这纤细的样子,还真猜不出这玩意这么坚韧。 她干脆放宽心仍由着线扯着,没事吐几个泡泡玩。 “嗡嗡……嗡……” 正在挑战世界上连续吹泡泡最多的人的吉尼斯记录的陆雨娴,被突然传来的声响打断了。 草。她愤怒地闭上嘴巴,以为又是人鱼搞的鬼 刚准备窝囊地在心里再偷偷骂他一顿,近而感觉到那玩意的动静竟然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什么东西在震动?跟个手机一样。陆雨娴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找出一只“虫”。 她的“米风”响了。 米风,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像蜜蜂一样会嗡嗡响的东西,低阶仙族用的通讯工具。高阶仙族能使用的千里传音的方式就更多了,但显然陆雨娴还不够格。 和现代人用的手机不同,米风烧的是灵力,鉴于陆雨娴一直没能炼出来灵力,所以她身上的米风一次也没有响过,这还是第一次发出动静,她自己也觉得稀奇,以至于都忘了自己身上还一直揣着个这玩意儿。 找了好半天才发现是这个东西响了,但依然不知道怎么开才对。 这可是她和师门重新取得联系的最后机会,陆雨娴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研究。 只不过她心里虽然着急,但脑袋依旧空空如也,像一个绝望的“法”盲。 她一门心思都在研究米风上,所以连焦洋什么时候停下来了都不知道。 焦洋就这么浮在海里,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 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愤怒,转而变为沉默,直到嫌弃。 第5章 到底是捡了条什么品种的咸鱼,连米风都不会用。这女人的米风能重启连上信号该不会因为还是沾了他的灵力吧? 焦洋摇头,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肯定是装的。 一般人蠢不成这样。 几百年而已,仙班那群人类的脑子也不应该至于退化成这样—— 派一个连法力都没有的废柴来接近他。 陆雨娴察觉到焦洋的目光,有些谄媚地看了回去。 焦洋皱眉。 陆雨娴看着他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嫌弃和警惕,知道求助无门,但还是眨了眨眼睛,尽量摆出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试图激起焦洋的恻隐之心。 果真! 陆雨娴这副好皮囊也不是白长的,换做任何人都抵挡不住吧。 眼见着人鱼在自己面前变幻了眼神,幽蓝的眸子渐渐加深,掌心抬起,一团蓝火随之悦动。 指尖微微勾了勾,陆雨娴的米风就到了他的手里。 陆雨娴扑腾着胳膊往前游了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其实也不麻烦您亲自拿过去的,我自己来就好……卧槽!!” 为什么她谄媚的语气急转直下? 因为焦洋他爹的当着她的面把她的米风掐了。 是的,掐了,不只是简单意义上的把电话挂了,而是掐的粉碎。 他还怪体贴的,先把米风的信号断了,在物理上的给它折断,最后化学意义上的粉碎,用火烧成了灰。 陆雨娴的心也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凉了下去。 但很快,她眼底的悲伤和难过又消失了。 焦洋虽然没怎么和人类打过交道,但在捕捉人类情绪方面却有着惊人的天赋。 “你倒淡定。” “啊?”陆雨娴还是一脸懵的。 他看着陆雨娴的眼睛,又问:“不恨我?” 陆雨娴怔了半秒,连忙摇头。 焦洋冷笑一声,这个小人类显然在撒谎。他的名声在人间已经完全妖魔化,没有人不恨他惧他。 而这个人类,要么不知道他是谁,要么就是演技和心里素质皆过硬。 但显然是后者,因为焦洋不相信有人不知道他。 思及此,焦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盯紧她,不给这个表面看起来完全没用,实则演技好得都能瞒过他的虚伪人类任何机会。顺手拉着线把陆雨娴拽到了他眼前,不再把后背留给她。 陆虚伪依旧像个挂件一样在水里飘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了这么大的帽子。 之所以能很快想开,只是因为陆雨娴清楚米风对她这个废柴来说没什么用。 如果人鱼不肯帮她,米风对她来说就和一只嗡嗡乱叫的虫没两样。 碎了也罢,正好也落个清净。 至于恨什么的,这词儿也用得太沉重了,她平白无故去恨一条这么漂亮的美人鱼做什么? - 几百海里外的仙门。 栾谷握着手中的米风,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傍晚时分他心中的预感就十分不妙,到了就餐时,竟真找不到一向积极的陆雨娴了。 他更是不敢犹豫半分,跑到海滩去找。但潮汐之夜海边比寻常还要黑几倍,别说人影了,他连条鱼都没见着。 只有陆雨娴收鱼的小背篓,在海上孤零零地飘着,也不知道飘到多远的地方去了。 栾谷焦头烂额。 师尊特意嘱咐过他,小师妹身份尤其特殊,她的命运事关师门命运,平时修仙懒散完不成课业都不要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重中之重,务必保证小师妹的安全。 没想到百密一疏,一旦掉以轻心,意外就会先一步来临。 栾谷胆战心惊地回到仙殿,只当路上可能错过,但回来后依然见不到陆雨娴身影。 大事不妙,他又不敢亲眼惊动师尊。 情急之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掏出米风,尝试联系陆雨娴。 果不其然,小师妹灵力低微,对方根本没有信号。万念俱灰的时候,对方竟然有了信号,但响了半天也没人接,直到挂断。 再打回去就回到了无法接通的状态,仿佛那瞬间的信号出现,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而除了栾谷之外,也只有陆雨娴的班长巫珈怡发现她不见了,还是在晚自修点名的时候发现的。 存在感之低,确实在仙班可有可无。 她的失踪能引来的唯独的变化,大概就是低阶未辟谷仙班的今晚餐桌上的鱼变少了。 但这个美妙的变化,众人喜闻乐见,一个个皆拍手称快: “今晚终于不用再当试验品吃那么多鱼了!” “老天祖宗,连着吃了两个星期了,那位海底的贵客到底什么时候来,赶紧的给个痛快吧。” “是啊,咱都吃得要吐了,再说了,那海底来的神仙不应该早就辟谷了,咱们就算把这宴会上的菜品做出花来,人家也不会伸一下筷子吧?” “你这就不懂了吧,上头有令,这可是咱们仙山的面子问题,穷了什么也不能穷牌面,懂?” “懂不了懂不了,我等的思想觉悟还是不够高。” “呵呵……你就说谁能继续支持吃鱼?” “诶!你还真别说,栾谷师兄每天派去收鱼的那个新来的花瓶小师妹,她不就挺喜欢去收鱼还喜欢吃鱼?” “你是说那个陆雨娴吧?你确定她是对鱼有意思……还是对栾谷师兄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话可不兴乱讲啊,我可没这么说过!” “对了,说到花瓶师妹,今晚上怎么没见到她?” 哦豁,又有些人发现陆雨娴不见了。 但幸好他们的八卦浅尝辄止,求知欲没那么强烈,七嘴八舌一阵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边栾谷和巫珈怡也不敢声张,只敢在厨房附近先自己找找,又去了海边,还是一无所获。 仙门有人失踪,这事说大不小,栾谷看了陆雨娴的生萤石还亮着,也能放下半口气。 至少还活着,只是不知所踪。 但一直放着手无缚鸡之力的陆雨娴在外,没人去找回来,出事也会是迟早的问题。 巫珈怡倒是心大,认为修仙之人晚修四处游走再正常不过,不以为意道:“许是小师妹有其他修炼计划忘了报备,说不准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栾谷皱眉,连连摇头:“不,她不会。” 他算是这里最了解陆雨娴的人了,再清楚不过她的德行。就冲着她平时惨淡的课堂表现,挂了数不清多少次的入门级高树,也知道她不可能是这样努力的人。 巫珈怡不知道栾谷为何独独对陆雨娴这么上心,心里头酸酸的,但还是好声安慰道:“师兄放心,她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栾谷依旧只是摇头:“没事了珈怡师妹,你先去晚修吧,这件事交给我们解决,不劳你操心了。” 巫珈怡垂眼,低声道了句:“好。” 转而低头离开。栾谷师兄依然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愁眉时刻不解,她也没有办法,更没有合适的身份能替他分忧。 栾谷目送着巫珈怡离开,转身再次走入海夜。不能惊动仙尊,他只能寄希望于今晚自己先把陆雨娴找回来。 第5章 陆雨娴昏昏沉沉地飘在海里,不知道岸上已经有人怕疯了,慵懒得差点在海里睡着。 直到眼前突然一亮,将她闭着的眼睛也晃了几晃,才终于不得已睁开眼。 看到鲛人族部落的珠贝海石匾,再往前一点,终于慢慢看到了强烈的光源。 作为海洋系大学生,她多少保留了几分对于海洋的直觉认知。但一路上仍然没有看到任何她想象中的海鱼,她暂时将这种现象归结为人鱼的生活区域和一般鱼不一样。 可实在不该什么活物都没见到。 陆雨娴以为就凭祖宗这气质,怎么说也是八台虾兵蟹将迎回府的。 谁知,人鱼并没有走大门进去的意思,反而是在这最后关头,伸出右臂带动上头的鳍在海中划了一道。 人鱼带着她从缝隙中钻过,再出现的便是一座无比豪华的宫殿,和她想象中的人鱼宫殿竟然相差无几。 巨大贝壳搭成的床,随处可见的珍珠与七彩鳞片装点在各类家具上,随地摆满了形态各异的红珊瑚摆件。 这样广阔的一片海域内,愣是找不出两处一样的景致,足以见得祖宗对装修很有想法,这还只是她面前的部分,后头收藏的奇珍异宝只会更让她大开眼界。 只是,殿内没什么生活气息,华贵,但落寞孤凉。 “哇!” 陆雨娴双脚终于着了地,形如脱了缰的野马在这儿走来走去,满心好奇。 钱,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兴奋剂。 但她也没完全被金钱占据大脑,作为一个有文化有素质的知识分子,偶尔见了金银珠宝之外的东西,反而会变得更加兴奋。 第6章 陆雨娴没想到,她刚刚想尽办法想要观察到的海底各类游鱼和软体鱼,祖宗这儿各种各样的养了满满一大池子,相比之下,人间的那点水族馆弱爆了。 说是池子其实还不够准确,毕竟这个“池子”并没有边界,但这群游鱼似乎心甘情愿,囿于这一方水浪之内,此去经年,依然没有离开。 只可惜这些鱼并不会说话,陆雨娴只能凭着自己对海生物的浅薄理解,勉强从它们的反应中读出了几分兴奋与期待。 看样子人鱼祖宗也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恐怖无情。 若真是十恶不赦的绝对反派,这些鱼早就趁他不早的时间里跑开了,而不是在这儿一辈换了一辈,一茬更替一茬,苦守地等他回来。 她有些感性地想着,直到—— 脚底下那块坚硬中又带了点松软的“地”突然动了动。 陆雨娴:“?” 有些惊恐,又有些机械地低头往下看去。 仔细辨认,“地”上其实一直不那么平坦,隐约能看出些起伏突起的纹路,她脚下的这块“地”和远处地上的颜色也不太一样,只是这边避光,直到有了动静她才发现。 看起来似乎是某种生物的外壳,这样大,或许是鲸鱼或者……鲨鱼?但至少没有攻击她的迹象,只是有些晃。 陆雨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她以为的海震。 直到人鱼祖宗“近”在五米之“外”突然出声:“沉墨。” 如此,话音刚落,方才晃荡着的“地”终于变得平稳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她能重新站稳,是借助了其他外力。 只见一条长而轻盈的墨绿色“飘带”向她直直飞来,陆雨娴还以为什么暗器又要来攻击她,却不想那条墨带飞快地将她缠稳立好,反而借了力给她。 神仙世界,见到什么都不奇怪了。 陆雨娴受宠若惊地看向自己身边的“飘带”,又看看“地”,感激道:“谢谢你们。” “飘带”和“地”不会说话,回应地只有焦洋一声冷笑。 “呵”得极低,更像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 真正救了她的恩人就在眼前她不知道感激,倒知道随口谢这些没用的玩意。 他等了很久,陆雨娴依旧不知好歹,还是没有转头看向他的迹象。 焦洋从不内耗,坚定这小儿无知粗鄙,转身不再管她,又将她拽远了一些。 但陆雨娴脚下的“地”和踝边的“带”不知为何,对她很有好感。眼见着她要跑远,又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她。 玄龟沉墨和海草黛墨不会说话,却有着它们表达好感的方式。 焦洋冷眼看着,气压更低了:“你们倒是也很有良心。” 陆雨娴心大地“嗯?”了一声没太听清,又开心地绕着海带玩了。还一边饥肠辘辘地想,像这种极品海带,配着排骨熬出来的汤会不会格外鲜美? - 陆雨娴就这么跟“二墨”玩,沉墨和黛墨太久没见人,格外热情,又不敢凑到焦洋面前去。有陆雨娴这个新鲜又热情的玩伴,实在是美事一桩。 她的困意什么的早就烟消云外,焦洋都看累了,她还没玩累。 陆雨娴心里美滋滋地想,若是每天能躺在这里数钱,还能养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小鱼,跟又去的通灵生物玩,让她天天吃山珍海味也愿意。 至于人鱼,能亲眼见过已是三生有幸,她已不敢再肖想更多。 虽然人鱼的脾气看起来比刚刚好了许多,但她仍然不敢随便乱动,生怕弄坏了什么找死。且离得太远又会被拽回来,两人距离不能超出一丈。 她的活动区域只限于以人鱼为圆心的区域内,祖宗稳如定海神针,只能是她飘如浮萍。 其实她刚刚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祖宗一个不高兴直接杀了她。 而焦洋除了一开始随口和她搭了几句话,早已歇了懒窝到了一旁。卷起尾巴蜷成了一团,斜靠在榻上懒懒地抬着眼皮,显然也是累了,无趣地扫视着殿内。 这么久没回来,这里竟然还收拾得勉强像话,也没动过他里面的任何东西,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 想到也不是完全一模一样,屋内多了个小人类挂件,他有些不耐地皱了眉。 这小人类见识怎么能短浅成这样,一条海带一只王八,能玩这么久? 这两东西比他的吸引力还要高? 焦洋觉得不对劲,硬生生地将陆雨娴从乌龟背上拽了下来,冷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陆雨娴本来和海带玩得正起劲,被祖宗强制召唤,就算心里不爽也得装模作样地被提溜过来伺候人。 思索着应该怎么天花乱坠地夸赞一番这个豪华神仙宫殿,但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了—— “我在想我幸好还活着,这儿可真有意思!还好还好!你刚刚没想到可以直接把我杀了来解决问题!” 听到自己家里被夸,焦洋还是有些受用,嘴角以无法被察觉的幅度往上勾了勾。 而听到后半句,他显然一愣,似乎真没想过要直接把她杀了这个方法。 好主意啊。 但陆雨娴内心已经万马奔腾。 “草草草草草草!!” 她吓得魂都要散了,不敢转身去看焦洋的表情。捂着嘴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脱口讲出这么不要命的想法。 人鱼祖宗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真言咒只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一个独门小绝技罢了。 焦洋凝神施了法力,轻而易举地又问她:“杀了你怎么解决问题?” 陆雨娴死死咬住下嘴唇,不想让自己出声,但真言咒的法力不是她能抗拒的,尤其是这样悬殊的法力差距之下。 只听自己又道:“我死了线的另一端就消失了,你就再也不会受这条线的束缚。”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心如死灰,似乎是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果然,她听到耳边凉凉传来一句:“好主意。” “……” 还没来得及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又要死了。 但陆雨娴别的不行,滑跪是一把好手。 双手合十,朝着前头就是一阵点头哈腰求饶:“但是,您暂时先别杀我了!我很听话的,绝不给你添麻烦。何况您都给我带到这儿来了,我相信您一定能很快找到办法解了这玩意,不需要劳烦您动手,这么漂亮的宫殿,沾了血不值当。” 她自以为这番理论还算逻辑圆恰,但在祖宗这里不值一提,人鱼挑眉道:“相比找办法,直接杀了你确实省事得多,而且本座有一个法器,杀人不见血,感谢你为本座想这么多。” 但想的都没用。 陆雨娴自动补了下一句,心比海都凉。 但人鱼祖宗向来是阴晴不定的,突然又带了笑意道:“还有,你求错方向了,那边是你的好仙门,没人联系得到你知道你在哪,更没人能闯到本座的地盘来救你。” 陆雨娴凉凉地闭上眼睛。 “至于本座,在你身后,这边。” 陆雨娴竖起耳朵,确实,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的,只是她不敢看,但祖宗有令,她老实转身回头,睁眼。 在这样清晰明亮的光线下看遍人鱼全身还是第一次,方才她进来后就被稀奇的宫殿震撼住了,光顾着好奇,都没顾得上好色。 陆雨娴得了机会,眼神就跟长了电光一样开始乱瞟,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眼无珠。 人鱼找不出那条脆弱小蓝鱼的相似之处,尾端也进化得更加惊艳,漂亮又充满力量感,强劲得能单扫一头巨鲨,和所谓的虚弱两字完全沾不上边。 脸就更不必说,美得她心惊肉跳。 第6章 传说人鱼的歌声优美空灵,其眼泪可化为珍珠,指尖利爪能划破时空,心口处最柔软的鳞片在危机关头可以化为利刃,善良慈悲绝世独立。 别的传言尚不知真假,但陆雨娴现在知道了,善良慈悲四个字是半点不沾。 “看够了?”焦洋皱眉。 还是头次又这样大胆的人,敢这么肆意地打量他不着寸缕的人鱼形态,虽然鲛人族在海底都是这样坦诚相待的,但在这小人类面前,莫名被盯得发毛。 “等一下别急啊。”陆雨娴显然还没看够,眼珠子跟黏在腹肌上了一样,动都不动一下,还在幻想着这玩意的手感和人的会有什么不同吗?虽然她也从没摸过人的腹肌。 “又在想什么?” “真好看,想摸一下。” “……” 海底静得可怕。 除了焦洋,一声不吭地给自己变了身玄色长袍披上。 半晌,陆雨娴眼睛终于会转了,同时意识到自己又被下了真话咒在口出狂言。 她头皮发麻,都不需要人鱼亲自动手,自己都想给自己埋了。 而人鱼只是卧在榻上,眼神幽深地看着她,情绪晦暗不明。 但他看起来并不是很习惯这身衣服。人鱼形态的焦洋很少穿衣,但现在他难得先一步退让,自觉穿衣。 第7章 目前还无法化出双腿,更何况在海底,双腿实在鸡肋。 他到底还是太讲道理,没直接给陆雨娴一直乱瞟的眼珠子直接挖出来喂乌龟。 焦洋甚至有些疑惑,在这个世界活了快一千年,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的语气直白又坦率,眼神虽然不怀好意,但竟又纯洁无害,诚如她所言,她确实没有恶意。 真是一个无比矛盾又奇怪的存在。 直到焦洋呼吸慢慢沉重,身上愈发乏力,他才想起今夜还是潮汐之夜。 此地不宜久留,真是莫名其妙要和一个怪人在这多费口舌,而且他的尾巴正开始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粉。 闭关的年岁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人竟然真的都不怕他了?快死了还能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直到焦洋又看到小人类突然闭上了眼。 心想果然,人类到底弱小,今夜比他还困。 ——但其实陆雨娴正安静地闭眼瘫着等他给自己判死刑。 她心想要杀要剐随便吧,与其以后万一死在了哪次惨烈的仙界大战里,还不如现在就来个痛快的,要是能安乐死就更好了。如果在这边死了能回去也可以,要是回不去那也没办法,就算了。 只是她越想越不淡定,眼皮又颤了起来,眼泪都要从眼角滑下来了,心中忍不住狂吼算算算什么算,算个珠心算!怎么可能就这么死这算了,上面都是我胡说八道的我其实怕得要死,谁家好人死了能心里一点都不带怕的啊草! 而人鱼瞥着她抖得跟筛子一样的四肢,还以为她要梦游。 良久,他一言不发地甩着尾巴游去后方正殿,准备睡觉。 见陆雨娴还摊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终于远远丢下一句:“地上凉,困了去床上睡。” 陆雨娴:“……?” 以为她还不动是没找到地方,他又道:“你睡外面的守卫床。” 合着这儿还只是他家保姆间。 陆雨娴闻言,内心仍是破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颤着手摸了摸脑袋,竟然还好端端地在脖子上。 惊喜,太惊喜了。 但高兴不过三秒,又听到窸窸窣窣他游回来的声音,片刻后头顶上方凉凉传来一句: “起来,进去跟本座睡一张床。” - 陆雨娴僵硬板直地躺在焦洋身边,像个木鱼。 明明困得要命,眼睛却睁得溜圆——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该死的线! 非得给他俩绑在五米之内。 而且这张该死的贝壳大圆床比她家房还大,估计半径都有五六米了,涵盖了她以祖宗为圆心的所有活动区域,能怎么办? 祖宗大发善心能让她睡在他床角一隅已经很好了,不然要么想睡地上要么又想找死? 虽然两人之间隔了三四米的距离,半条东非大裂谷都在这了,但祖宗存在感依然强得无法忽视。 焦洋大概是困极累极,所以刚粘上他这张熟悉的老床便闭上眼睡着了。身上盖了张薄毯,只露出肩部以上和小半截尾巴,眉头微微蹙着,唇线拉直紧绷,似是在忍耐些什么。 陆雨娴本来还在看他颜色变来变去的鱼尾,但焦洋抬手把所有夜明珠熄了灯,眼前就黑漆漆的啥也没了。 他显然不想让她看他尾巴。 小气鬼。 陆雨娴憋屈地想,若不是捆着这根该死的线两人分不开,她怎么会惨成如今这个样子。 又没了初吻,又不得不陪睡。 青春不再,残花败柳。 黄花闺女,惨遭毒手! 真是夜不能寐。 她愤愤地打算就这么睁眼到天明,以示抗议和挣扎。 但她显然多虑了。 前半夜是半天没睡着,一会儿数羊数星星一会儿数水饺。 但后半夜自她睡着了,就睡得比猪都沉,雷打不醒。 她自以为以昨天那种箭在弦上人在砧板的境地,睡眠质量应该无比拉胯。而红润的脸蛋和饱满的精神出卖了一切,昨晚似乎是她到这个世界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这床实在太大了,又柔软,在上面空翻练高树都行。 她昨晚也想通了,也难怪,毕竟人鱼抻直了可都有三米多,床不大点确实不行。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上都轻飘飘的。偏头看了眼祖宗,祖宗还没醒。 她这才知道,人鱼的灵力真不是闹着玩的,效果和作用可以持续这么久。也能理解为什么修仙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要及时抱住身边能抱住的大腿。 毕竟大佬略施小计,足够她这种仙班小咸鱼修炼半年。 只是,灵力再怎么充足,她的口腹之欲却不是能轻易满足的。 陆雨娴到底是没有辟过谷的凡人修仙士,昨日晚膳就不曾用过,今日又睡到日上三竿。虽然海底看不到太阳,但凭着这几日在仙门练出来的良好生物钟,她暂时还有点时间判断力。 想也知道,人鱼祖宗的宝殿里肯定不会有凡人吃的东西,陆雨娴本就懒得动,环视了两周后,最终还是认命地躺了下来,干脆省点力气。 她不敢惊扰祖宗的好梦,知道他脾气本来就不好,起床气更是极大可能。 陆雨娴也有个臭毛病,一旦醒了之后就很难再睡着,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睡也睡不着。哪怕现在祖宗还没醒,殿内一片漆黑很适合睡觉。 更何况她心里紧张得很,僵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但能控制住的只是呼吸,控制不住的是欲望。食欲更是欲望中最可怕的,戒了要死人的。 无论陆雨娴多么想自我蒙骗自己不饿,心底都无法战胜自己的欲望,肚子更是在向她抗议,非常没出息地大叫两声:“咕——咕——” 这两声惨叫,在空荡荡的宝殿内无疑于两声惊雷平地炸开,陆雨娴两眼一闭,眉头紧皱,暗道完蛋。 甚至这时候还能很奇怪地想,真不愧是深海啊,水介质就是牛,声音这么一传,分贝比空气介质高得离谱。 陆雨娴眼睛闭得太紧,眼尾都皱了起来,良久,她的耳边都没再出现声响。既如此,她想当然地认为风波已经过去,再这么闭着眼睛眼角都要绷出鱼尾纹。 悠悠然,陆雨娴缓缓张开了眼。 “妈妈啊!” 黑暗的殿内,其余什么也瞧不见,唯有对上了一双浅蓝的眼,飘在海浪的幽影中,恍如两团鬼火,陆雨娴惊得差点咬伤自己的舌头。 焦洋单手支着身子,头发散着漆黑如瀑,乍泄满床,携裹着他的气息。 听到陆雨娴的这声惨叫,焦洋原本饶有趣味的眼神又冷了下来,没意思地挥了手点亮殿内的夜明珠:“醒了。” 陆雨娴看清来者,缩缩脖子咽下一口气,“……嗯。” 见她表情不对劲,焦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面露疑惑。 他搞不明白这小人类怎么会虚弱到如此地步,灵力也给她渡了,昨夜安神香也点了,还让她睡了大床。 她的前额怎还会凉成这样。 焦洋凝神,幽蓝的眼即便在恍如明昼的殿内也放出盈盈的光,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身体为何不适?” 陆雨娴脱口回答:“我身上没不舒服的地方。” “没不舒服?”焦洋微顿,显然不信。但真言咒下的人类不可能撒谎。 既然身上没问题,那就是心里出了问题,焦洋又问:“你在想什么?” 陆雨娴:“我在想我一觉醒来居然还活着。” 睁开眼后脑袋竟然还能好端端地在脖子上。 焦洋:“……” 她到底为什么一会儿对自己怕,一会儿又胆大包天?这也是她演技中的一环? 陆雨娴眨巴着眼,不知所以然。 耷拉着头揉了揉肚子,实在是饿得慌,但祖宗脸色实在不好又不敢直接问,内心着实煎熬。 就这么僵硬地盯着自己的脚踝,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那条奇怪的蓝线怎么不见了? 第7章 困扰了一人一鱼一整晚的蓝线突然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无异于天大的好事发生。 陆雨娴顿时精神抖擞,也不顾祖宗的可怕,欣然报喜:“祖宗,咱那条线不见了!” 闻言,焦洋的目光从陆雨娴雪白纤细的脚踝处收回,落到自己的鱼尾上,抬手微掩着唇,又将自己的后半鱼尾遮掩饰了些,才声音极轻地随便回了句:“知道了。” 陆雨娴:“?” 就这? 难道说到底祖宗是前年老人鱼,见怪不怪处变不惊,就这么简单地回了句,似乎这件事本该发生,如大江东流般寻常。 不管怎么说,陆雨娴还是很兴奋,既然那条莫名其妙的蓝线消失了,意味着她和祖宗之间的“孽缘”也成功接触。 虽然那奇怪的蓝线来得不知缘由,去得更是一头雾水,但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已经完成。 陆雨娴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直到一旁穿鞋,穿好了鞋又把头发理了理,刚来不久还不太会数古代发髻,在水中更是凌乱着,但这样反而多了几分自在地美感。 第8章 她扑腾着手,尽可能地往海面的方向划高了一点,才朝焦洋行了个谢礼道:“昨夜之事多有叨扰,还请祖宗大人不要怪罪,现困扰已经解除,小的就先回岸上了。” 陆雨娴自以为这番说辞也算客套礼貌,但焦洋只是面不改色地听着,并无任何反应。 她还等了几秒,但事实说明,祖宗并不会因此突然改掉自己喜欢用鼻孔看人的毛病。 陆雨娴甩甩手,接着划水,心想:不理就不理,算他了不起,就算没他答应和帮忙,老娘有手有脚的,照样能游回去! 一想到岸上还有美味的全鱼宴在等着自己,她划水的速度就更快了。 十秒后,她越战越勇。 三十秒后,她划水的频率逐渐放缓。 一分钟后,划水的幅度开始减小。 三分钟后,成功了! 又成功了。 又成功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昨夜有小鱼干在浅滩扑腾半晌,濒死挣扎陆雨娴看戏。 今日有陆雨娴深海无内力物理遨游,三分钟还在起点转圈。 焦洋:“……” 一脸无语。 陆雨娴:“菜菜,祖宗捞捞,t_t……” 焦洋:“……” 目光冷漠,一副我以为你能多么硬气结果滑跪不过三秒的头痛表情。 见过菜的,没见过菜得这么直接又理所当然的。 他还有要事要办,提前出关不是为了陪这条咸鱼人类过家家的。 焦洋起势,废话不多说,直接隔空抬手将陆雨娴用海浪裹住,另一手划过臂间的海空鳍,在深海浪中破开一道长而狭的口子,一把将陆雨娴丢了进去。跟甩垃圾似的。 幸好陆雨娴身量纤纤又苗条,一般人这么丢可能还会被卡住,倒是她,畅通无阻。 …… 眼前一亮一黑,陆雨娴惊奇地发现已经已经回到了岸上。 旭日东升,照耀着浅滩的海,潮水还没有完全退去,但想必昨晚无边的暗沉和压抑的浪,清晨的风光无疑是一片明媚大好。 回到了岸上,正经呼吸起新鲜“空气”而不是“空浪”,她还有些不习惯。 想到就这样离开了深海人鱼宫殿,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最恐怖的是,她感觉自己还有点舍不得祖宗。 陆雨娴随之表情凝重地思考了一下,在排除自己真的存在抖-m的怪癖下,也暂时排除了祖宗斯德哥尔摩的可能。 单纯好色吧可能是。 她很圆润地说服了自己,并定义性和食相比,显然还是吃好喝好更重要,撒开步子就往南山苑赶早饭吃。 “……雨娴师妹?”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很轻微的呼喊,几乎幻听般地促使她回头去。 往日清风霁月的栾谷师兄就这样梦幻般地出现在了她眼前,短短时间不见,不过一夜之隔,却感觉他疲惫了许多。 不过,到底是修仙之人,即便沾染了疲惫,脸上还是已经帅气依旧,这对陆雨娴的眼睛很友好。 终于见到活人了,她走上前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怎么了师兄,大早上就能在海边见到你。” “不知礼数!” 陆雨娴:“?” 哪来的?怎么还有个女声在说话? 走近了才发现,栾谷身边还站着巫珈怡,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巫珈怡现在虽然跟她是同学,但陆雨娴清楚,以她的资质,马上就会成为自己的师姐,又何况她本就比她早来一年,又是班长,且她话说得没错。 刚刚上岸,喜形于色,一时间忘了这个世界的繁杂礼数,是她脑子没回过神来。 陆雨娴苦苦回忆起早安礼的姿势,又补行了一礼:“栾谷师兄……班长好。” “嗯哼。”巫珈怡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陆雨娴有点不太好意思看她了,毕竟自己就没太记清过这位美人的名字,勉强糊弄过去了。 倒是栾谷,根本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冲上前道:“日常见面,无需过多礼数。” 陆雨娴这才起身恢复站姿。 栾谷一整晚都在海边找她,浅滩附近都找遍了也没见到陆雨娴的身影,眉头一直紧锁着,几乎要在前额刻下一道深而久的印记。 而今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栾谷直接忘了疲倦,颤着双手一把抓住了陆雨娴,力道很紧,生怕她只是他一晚没睡才出现的幻觉。 栾谷:“雨娴师妹,你昨晚到哪去了?我寻了你整整一夜,方才也还在这儿找过,并未见到你身影。” 陆雨娴回想到昨晚的离谱经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更担心以栾谷现在脆弱的精神状态,自己说多了会给他吓晕过去。 她随口扯了个谎:“我哪儿也没去啊,昨日修习课散了后本打算去收鱼,只是太累了一心只想睡觉,于是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睡着了,没想到直接睡到了今天早上,让师兄着急了。” 栾谷将信将疑:“睡着了?你在哪个角落睡的?” 他近乎将整座仙山上能去的地方搜了个遍,不可能还有她能藏身而他找不到的地方。 相比之下,巫珈怡更是直接把“你撒谎”三个字写在了脸上,但碍于栾谷的面子没有直接拆穿她。 她昨夜辗转难免,再清楚不过栾谷向她辞别时的眼神,分明就是打算自己抗。 横竖睡不着,便借夜修夜猎之名,起身离开寝殿来陪着栾谷一起找陆雨娴了。她虽不知陆雨娴为何在师兄心中如此之重要,却依然决定心甘情愿地陪着。 陆雨娴在栾谷和巫珈怡近乎拷问的眼神下有些招架不住,鉴于她初来乍到,对仙山出了吃饭睡觉的南山苑其他知之甚少,连编都编不出一句像样的,只能选择岔开这个话题。 “师兄,既然是我偷偷藏身睡觉的地方,你就别追问了嘛,就当是我一个女孩子心中的小秘密。”陆雨娴眨眨眼,眉眼弯弯,近乎求饶。 这招果然对像栾谷这样的绅士很适用,他的耳尖微微泛红,轻咬着下嘴唇,即便有话也不便再追问。 这小表情陆雨娴喜闻乐见,就喜欢故意逗这样纯情好骗的阳光萨摩耶,她又道:“好啦,师兄也不必把昨晚的那点小插曲放在心上了,既然我现在可以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就说明什么事也不会有啦!” 这话恰到好处地安慰到了栾谷。 确实,既然小师妹已经自己回来了,师尊那边就能瞒下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别看栾谷平时态度谦卑,毕恭毕敬,但该欺上瞒下、不没事给自己找麻烦的时候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栾谷伸出手,面上和煦地展出一个微笑,向陆雨娴抛出橄榄枝:“既然如此,想必师妹现在还饿着肚子,恰逢早膳时间,海边离南山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若师妹不嫌弃,我可以御剑带你过去,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 陆雨娴两眼放光,暗道栾谷这小子确实是个会来事的,真不愧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熟人,就是懂她。 巫珈怡在一旁磨着后槽牙,将陆雨娴的星星眼激动神情尽收眼底。 若不是她也刚修仙不久,方才学会御剑,还不能载人,指不定要把陆雨娴从栾谷的剑上抓下来,放到自己的剑上。 但陆雨娴作为一个现代人,想的远没有巫珈怡联想的那么多,只知道干饭要紧,心很大地直接往栾谷的剑上站稳了。 那么细长的一柄剑,竟然上面能站稳两个人,陆雨娴怎么想都觉得神奇。 这御剑的原理大概是调动内力,搭“顺风剑”的原理其实也差不多,多少是有点内力、至少平衡好的人才可以乘剑的,若是一点内力都没有,就纯靠一带二。 栾谷看出陆雨娴一夜不见,内力比昨日当真好了不少,只当她休息好了,终于开化,也没多问,也忘了米风时好时坏的事。 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她现在人还好好的要紧。 一个起势,腾云驾雾调动内力气息,长剑便安稳地贴在了栾谷的鞋底下随着升高了。 陆雨娴昨晚搭“船”不少,搭“剑”还是头一次,一下子飞得那么高,她还没反应过来,差点没站稳。 往下看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这个她曾经一直爱着,现在感情竟然变得有些复杂的地方。 栾谷察觉到她的胡思乱想,加速前问了声:“站稳了?” 陆雨娴心思不在这儿,随口答了句:“嗯。” 结果,一个超级喷射式加速,她差点给自己干到海里。 陆雨娴艰难地穿过风,使出身体核心的全部力气,抬起身子往栾谷的方向靠。 然后一把抱住了栾谷的大腿。 真物理意义上的大腿。 巫珈怡被她这一通操作看得眼睛都红了。 栾谷更是差点乱了心神,一行人几乎要一同“坠剑”。 陆雨娴:“呼。” 松了口气。 还在庆幸自己站稳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9章 直到,她低下头去,看到自己的脚踝处,隐约又出现了一条蓝线。 电光石火间,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条“死而复生”的小蓝线愈发明亮,几乎迸射出亮得逼人刺眼的光。 巫珈怡见证了全过程,却不知这是什么状况。 栾谷不便回头,却仍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头上应该出现了一片“蓝蓝草原”。 蓝线亮堂过后也不是闹着玩的,随即开始发力,比昨晚的牵扯更霸道蛮横,直接拽着陆雨娴下了剑。 栾谷随即感到大腿一空。 “雨娴师妹!” “陆雨娴!” 剑上二人异口同声地唤了她。 陆雨娴内心:又完蛋了。 但风速太大,此刻她已出不了声回应。 三人似乎只是冥冥中知道,当陆雨娴即将掉入海面的那刻,有一柄巨大的蓝色幻影术法鱼尾,稳稳地接住了她。 第8章 “别装睡了。” 焦洋斜靠在榻上,无聊地数着自己珍宝箱中的各类各色宝石,一边无趣地喊了陆雨娴一声。 还在装死的咸鱼陆,眼见着装睡又被戳破,显然是装不下去了,但依旧保持着极高的心里素质,磨磨唧唧伸了个懒腰,假装自己刚刚睡醒。 “啊?” 一脸睡眼惺忪,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这该死的蓝线又回来了,甚至这次直接干到了三米之内,祖宗就一尾巴坐在她脑袋边上玩宝石。 陆雨娴心里压力能不大吗? 换成谁,刚醒之后看到那么大一片腹肌都会不淡定吧。 当然,在意识到陆雨娴醒了之后,焦洋在她的变态眼神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变了那身玄色袍子给自己披上了。 焦洋脸色不好,更没空跟她演来演去说废话。 本来在海底好端端地静修,突然又被一根从天而降地蓝线直直往海面拽,谁的心情能好? 人类,果然只会影响他拔刃的速度。 心里更恨了。 焦洋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自顾自地一个腾海驾浪下了榻,又轻轻动了手腕上的线,一把就把陆雨娴拽了过去。 水下就是这点好,拽人都不需要费多少力气的,尤其是海的主宰拉着一个凡人,只要稍稍调动海里的浪便能把她送过来,更何况还有一根蓝线牵着。 陆雨娴愤愤地在他身后瞪了一眼,表情狰狞。真是受够了在他身后当风筝的日子,仅仅一天,度日如年。 焦洋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突然出声:“别苦着这张脸,我是带你去解开这线。” 他在殿中等她清醒的时候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人类最新研究出的什么邪术,竟然他都解不开。 甚至有一瞬间,他已经决定下死手。 陆雨娴说的对,只要轻轻使出捏死一只蚂蚁的劲,就能把她杀了,线的另一端就会消失。 焦洋犹豫不过半分,抬手便准备往她身上招呼。 他不主动伤人不假,但对于这种有意接近他,以后定会发展成大祸患的炸弹型人类,不得不趁早解决,防患于未然。 但没想到,在他掌心火燃起的那一刻,蓝线竟拉出一道屏障,阻止他伤害她分毫。 甚至,他的心口亦会随着他想要伤害她的念头而感到一阵阵绞痛。 邪术! 焦洋咬紧牙关收了手。 鱼生第一次受到如此制约。 他耗尽法力提前冲破封印出关,为的就是打仙界和窝藏在深海的鲛人族叛徒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在这儿浪费时间,之前的谋算便都白费力气了。 他想不明白的事,自然又上古通灵神奇能为他答疑解惑。 焦洋轻抬右臂,手肘外的鱼鳍与尖刺在浪中划开一道口,鱼尾轻摆,便带着陆雨娴穿了进去。 直奔能解决问题的地方。 - 一阵光怪陆离过后,陆雨娴到了另一座大殿,装修看起来没寝殿豪华,但胜在空旷无边,一眼望过去,连大门的城墙边际都看不到。 她下意识往城门那边走了几步。 “反了。”焦洋在她身后出声。 尾巴一甩线一拽,陆雨娴垫着脚漂了两漂,以一种四十五度角仰望海面的姿态撞了过来。 她梗着脖子,努力调整重心到上身保持直立,才发现自己已经过了城门那关,现在已经身处大殿之内。 踩在一处实地上,周围是一株株巨大的珊瑚,比人间的热带树木还要生的茂盛。原以为无边城墙内的建筑风格会与古代或仙门差不多,却没想到是一个个比楼屋还要高大的动物骨架,或是龟壳,或是鲸鱼骨,又或是开着血盆大口看起来便十分唬人的巨大贝壳。 陆雨娴心中暗惊,这地方和人鱼祖宗的寝殿风格着实相差太大,她从没梦想过海底还有这样的地方,幽暗又诡异,相比之下,祖宗的审美真是可歌可泣。 她垂眼看着地,地上没有明显的路径,隐约有几个脚印,但看起来都经过了几道浪淘和洗刷,有些模糊不清的年代感。上面落满的大小珍珠更是跟不要钱似的,密铺遍地,即便在暗处都能亮得人眼瞎。 陆雨娴没办法,只好又重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祖宗的背影。 四下还是静悄悄的,依然,这儿除了他俩,还是一条活物都没有。 直到一声怪叫响起:“死鬼,终于出来了,还知道来看看老子我!” 陆雨娴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焦洋闻声,轻挑着眉,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变化,也并不感觉稀奇,淡淡道:“有点事想向你请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耳边又是一阵杠铃般的笑声。 转而,声音又变了调,从一开始的青年声变得尖锐,似小孩玩闹时的无理哭啼,又比童声更有穿透力。 “稀奇,真是稀奇!你个死鬼什么时候这样好脾气地和我说过话?亏我还以为你有良心,刚出来就知道要来找我!谁知道,你只是利用我而已,你个骗子!骗我一片苦心!咳咳!” 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说话声突然停了一下,但接下来的语气变得更加高亢锋利,音色也从孩童声变成了成年女高音。 “什么!你这次竟然还带了别的小家伙过来?我闻闻……竟然是个人类!还是个女人?若不是我对你的气息了如指掌,隔老远就把你闻了出来,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化了形。但像你这么变态的死鬼这么多年到底只出现了你这么一个,太遗憾了,你竟然是真的,真的带了个女人类来找我!我的感情到底是付诸如东流水,一去不回白白浪费了!” 别说它这声音变来变去都很难听,但是语气可真是学得惟妙惟肖,一般人闭着眼听了,都会以为遇到了捉奸在床的狗血场景。 陆雨娴也不例外,被吓得真觉得自己当了坏人,破坏了人家本该圆满的感情。 但还没等她本来就凌乱的脑瓜子理清楚,那声音又来了:“但话说回来,这位漂亮的仙女美人儿……有兴趣和我做个交易吗?以后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你。至于他,断情绝爱的铁石心肠,死鬼一个。我敢保证,跟着我绝对比跟着他好太多。” 这次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说话时她的耳边还随着声波起伏吹来一串串泡泡。 原来这就是超绝真气泡音吗?真是肉眼可见的气泡在眼前飘来飘去呢。 但陆雨娴只觉得,好他爹油腻。 不是说油不溶于水吗,为什么海底还能有这种油得人脸上起雾的东西。 她突然就理解了祖宗昨晚面对她时的心情,刺耳的噪音真会吵得人脑瓜子疼。 焦洋眉心一沉,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微微抬手,往面前虚浪中一挥,一道蓝光闪过,一团裹着五颜六色珠石的水团便被硬生生从一个龟壳中拽了出来。 “听起来,你很恨我?” 焦洋静静地盯着那水团,目光比冰箭还要锐利,音波随着浪声起伏不定,情绪难以捉摸。 “废话!”那水团本来玩躲猫猫躲得好好的,就这样被他轻易揪了出来,能不恨吗? 且它方才一口一个死鬼,贯彻落实到每段话里都必出现了一句死鬼,不是恨难道是在调情? 而水团显然也是有法力的,泛着层层透亮的曦光,照的这片区域都明亮了几分。它在他掌中不断变化着形态,努力地挣扎着,表面缓缓爬上几丝纹路,有着正要结霜的趋势,还想继续开口说些什么。 但焦洋收紧了掌心,鱼尾出的蓝色愈来愈深,直到他的掌心都开始慢慢变蓝。掌中的那团水状物再也坚持不住,开始往四周喷发出蒸汽,形状也越缩越小。 “死鬼!你给我等着,我堂堂上古神器寒霜印,你父母见了我都得恭敬几分,你竟然这么对我,你要遭天谴!” 焦洋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置若罔闻,法力丝毫不减。 陆雨娴在一旁看着越来越小的寒霜印,心惊肉跳,生怕一不留神这法宝就在自己面前烤干了。 第10章 寒霜印受不住了,虽然它不会真的就这么被烤没,但想要重塑器身也是很难的,更何况它还舍不得它肚子里的那些宝石。 它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怎样!大名鼎鼎的泱泽仙君,泱泽仙君!竟要无理取闹到这种程度?” 这两声“泱泽仙君”若是落到其他人耳里,只怕是振聋发聩了,毕竟,这六界之中,没有人不忌惮他。小到蝼蚁,大到仙尊,即便他已经被镇压了数百年,但余威依然丝毫不减。 但陆雨娴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了解情况,闻言只是微微一怔。 仙君?她又暗叹自己果真没有看走眼,祖宗当真不是一般的人鱼,看起来年纪轻轻都已经是仙君了,就连道号都这么好听。 但祖宗也真是低调,这么狂拽酷炫的身份也没直接在她面前亮明吹牛皮。不过就算告诉她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牛,咸鱼当然一问三不知。 但这一声道号落到他的耳里竟是刺耳的!人鱼的眼底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憎恨。随即加重了力道,寒霜印在他手中更加煎熬难耐。 “行了行了!我投降,我认输!鲛族第一百五十八代君主,鲛尊殿下!”终于,寒霜印松了口。 而他也终于收手,深蓝变浅,掌心焰熄灭。 寒霜印活动了自己已经被蒸煮得不成样子的形状,也没忍住再骂一句:“我可去你的鲛尊!焦洋!你个死鬼!别太过分了!” 竟然又出来了个有名有姓的名字,接连几个称呼陆雨娴已经被绕晕了。 话音刚落,她便转过了头去,又开始观察起祖宗的表情变化。但奇怪的是,这声连名带姓的称呼反而没有激起他的反感,反倒是让他舒展了眉头,朝着陆雨娴微微一笑。 “怎么,本座有名字,很奇怪?” 陆雨娴连忙摇头,大道不敢,顺便挖空了肚子里的甜言蜜语开始吹彩虹屁:“这名字哪里奇怪了?这名字太棒了!我从来没吃过……啊呸,听过这么棒的名字。” 他的笑容凝固半分,转而多了几分不解,“你还不知道本座是谁?” 陆雨娴眨眨眼,想来想去,看着架势她应该知道什么,但她这个外地来的实在不知道她该知道什么,而且,她还真没那么好奇。 但现在哪怕是演都得演下去。终于,她吐了口气冒了个泡泡说:“啊……您是鲛尊殿下嘛……我知道的,知道的。” 但不完全知道。 而他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淡蓝色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看一个弱智。 良久,他幽幽开口:“你不光法术差劲,书文也没读过几本。” 第9章 再次受到了暴击和侮辱的陆雨娴,嘴巴一闭。 她发誓,她再也不想主动和他说好话了。 骄阳? 随口给他夸一句安慰一下他还蹬鼻子上脸了,这算什么好名字,一点意义都没有!竟然还说她只知道吃饭不知道读书?谁家海里长的叫个太阳,那不给海都煮干了,活都没地活。 “说你死鬼你还不认啊,有你这么跟美人说话的吗?”寒霜印恢复了点精神,话痨的本事不减反增,竟然还敢站在陆雨娴这边当她的嘴替。 寒霜印顿了顿,又向陆雨娴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美人,你可是少有的知道他尊姓大名的人类,但我想你应该猜错他名字具体的字了。” “嗯?” “此‘焦洋’非彼‘骄阳’也,是‘焦点’的‘焦’,‘洋溢’的‘洋’。” “噢。”陆雨娴微惊,她还真没想到是这两个字。 有些奇怪,但不得不承认念起来还是好听的。 世上有万千神仙,海底也有千万鲛族,但叫焦洋的鲛尊,仅此一位,独一无二。 原来至高无上的鲛尊也是父母生养的,亦有正经的名姓,这看起来和普通人类也没什么两样。 但事实上,只凭美人鱼这一点,就已经足够特别,足以将陆雨娴钩得找不着北了。 当真大涨知识,陆雨娴暗想,还好刚刚没脱口而出质疑他名字的意思,不然又得被用那种鄙夷的眼神扫射。 但鄙夷的眼神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所以,鲛尊殿下焦洋,此刻已经把鄙视的眼神转向寒霜印了。 “谁允许你这样胡乱介绍本座?”他谑道。 神情冷冷,高高在上。 相比听到了那声“泱泽仙君”的厌,焦洋此刻的鄙夷更像是单纯的嫌弃。 那双浅蓝的眼睛几乎要和海水融为一体,眉心蹙起,眼神中的不耐隐隐透出一股阴冷病美人之傲。 而法器到底是法器,即便经历了霸道绝情冷祖宗的几番火烤,仍然不在怕的,更不可能怂成陆雨娴那个样子,反嘲道:“胡乱介绍?笑话!我堂堂寒霜印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倒是你,我可担心我说出你名字的真正含义,会激起你几百年前的伤心事。” 焦洋不语,只是终于收回了冰冷的眼神,又高抬贵手轻点着修长的指尖,起势给寒霜印渡灵力恢复。 寒霜印受宠若惊,麻溜地闭了嘴,再无一句多余废话,美滋滋地接受着灵力的充盈舒适感。 有灵力的就是爹,能施灵力助化形的更是爹中爹,果真担得起一声祖宗。 而给法器修复重塑形终究是件耗神的麻烦事,纵使焦洋法力无边,此刻他的耳边也再次出现了浅浅的鳞片,就连白皙的手背上也浮了几块淡蓝纹路,和他本就清晰的血管交织着。 陆雨娴的心也莫名随之提了起来。 焦洋眼神微凝,淡蓝的眼眸有片刻加深,更添厉色。 几道蓝光过后,寒霜印终于能化成宝器本身的样子。 冷若寒雾缥缈,霜如繁花璀璨。 到底是上古神器,当真比焦洋私殿内的一般法器还要精致百倍。 看似是由寒冰化成,那上头的纹路也是冰雪天然形成的六角花纹,但细看真是绝妙万千。 大到整体形状都是浑然天成,各异之美,小到每个细节都尽有其色。霜纹繁复,层叠立体,全世界的工匠工艺加起来也不能达到其分毫之道。 只是,这玩意就算长得再精秀,一开口还是暴露了其嗓子未经打磨的粗糙—— “哟哟哟!没想到你还真有点良心,居然知道帮我一把,行了,我大人不记你焦洋小儿之过不叫你死鬼了。” 焦洋冷哼一声收了手,懒得跟它计较,指尖揉了揉眉心,又给自己定了定神。 “你没事吧?”陆雨娴上前几步问道,却又保持着距离,不敢跟他靠得太近。 “无妨。”他眼神中的怔然不过片刻,转瞬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陆雨娴点着头退了回去,挪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看向另一侧。只见寒霜印在水中旋转几圈,带出阵阵旋涡,似乎刻意显摆它如今的光辉似的。 良久,寒霜印才平复了美滋滋的心情,转身向陆雨娴扭着身子问道:“真是舒服,好久没这么自在了!对了美人儿,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陆雨娴。”她答。 “雨娴仙子,好名字,好名字!”寒霜印一边说着一边围着她转了几圈,镜面还打着光,跟个小型舞台聚光灯似的。 焦洋见状,只道:“浮夸。” 陆雨娴也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倒是臭着美真拿上古神鉴当铜镜照着玩了。 反正祖宗向来不关心她们之间的对话,他的冷反应没什么参考价值,不必挂怀。 大约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身无法力的牵线累赘罢了,她在他那儿不需要有名字。 待到她终于照够了,焦洋才抬手将寒霜印摆了回来,正对在自己面前。 而寒霜印也不像之前那样嬉皮笑脸了,终于正经道:“行了,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本座和这小人类昨晚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条线连着,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解不开。” “什么线?” 闻言,陆雨娴正想提提裙子给寒霜印指一指,而焦洋却直接隔空给寒霜印拍在了他鱼尾端前面。 “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寒霜印又被极致的武力呼来喝去,非常不爽。 焦洋:“你不是人。” 寒霜印草了:“你也不是人。” 焦洋:“嗯。” 大方承认的态度让上古神器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条路在焦洋这里败得彻底。 陆雨娴:“……行了,我是人,我是个垃圾人行了吧?” “嗯。”焦洋再次颇为认同地点了头。 寒霜印:“美人,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说着便要往陆雨娴的身上蹭。 陆雨娴看着焦洋越来越黑的脸,一个后闪身躲了半米,索性还是提了裙子给寒霜印看那条线。 想必他们离殿时的情形,那条蓝线竟然又清晰明亮不少。 第11章 寒霜印只瞧了她的脚踝处一眼,顿了顿,转身又去看焦洋的鱼尾,最后无语地丢了两个字:“就这?” 焦洋绷着怒意,压着声音:“如何简单?这是本座昨夜使劲浑身解数都解不开的线!” 寒霜印:“那就对了。” 焦洋闻言,作势已经抬了手,若不是寒霜印知道这情况到底如何,以他的脾性,早就想把它劈个粉碎。 陆雨娴见状,开始插嘴缓解气氛:“怎么对了?难道宝印兄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开吗?” 这声“宝印兄”深得寒霜□□意,寒霜印觑了焦洋一眼,决定大印有大量的不和鲛尊小儿计较,又向陆雨娴解释:“美人儿,我估摸着你还是头一次见到鲛族?” 陆雨娴点头:“正是。”两辈子加起来的头一次。 “所以鲛族有些与生俱来的命格之数你不清楚也正常。”寒霜印道,又转头看向焦洋,“但是鲛尊大人,你不知道就很奇怪了。” 焦洋不想听它铺垫这么多:“说重点。” 寒霜印:“难道你不知道鲛族的情命牵?” 焦洋一脸当然知道的表情,“跟情命牵又有何干?” 寒霜印:“这就是情命牵。” 焦洋:“她是个人!” 寒霜印:“所以呢,她是人又怎么了,鲛族的情命牵可以连万物之灵,只要是天道下救过你命的都可以连,谁说不能连人类?” 焦洋匪夷所思,表情比昨晚潮汐之夜没睡好还要难受一百倍。 他居然,居然和一个人类,一个弱的一尾巴就能扇死的普通人类,连了情命牵。 寒霜印:“我说你也别太稀奇,你封闭着过了那么多年不知道这些也正常,说你是鲛族,其实根本没和其他鲛族待过多少时间。想想也知道,你只见过成婚后的鲛族同类间有暗线相连,且是可以隐形的,多为标记作用,不会约束各自行动。但估计你也没见过鲛族和其他生灵的情命牵。” 焦洋不虞:“我怎么没见过鲛族和其他海底生灵连了?”鲸族、白鲨族、海豚族、灵草族……哪怕是归隐的神龟族他也是见过几个的,封闭久了是真,见识可不短浅。 寒霜印白了他一眼:“那就是没见过和人连的。这也正常,一般鲛族很少和人类通婚,最近几千年更是少有往来互不干涉。而且就算通婚,也多是鲛族上岸,退化鱼尾成了双腿,久而久之和人类就没什么区别了。” 焦洋轻嗤,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失智行为。 放着好好的鲛族不活,去做最自私贪婪肤浅无耻等集世间所有丑恶之处的人类,真是海水喝多了喝得脑子进水。 而陆雨娴这刻却在想,若真是如此,是不是她原来所处的那个世界其实也存在鲛族,只是已经上岸成了人形,即便与她擦肩而过她也认不出来。 事关鲛族传说,陆雨娴的求知欲又上来了:“那为什么多是鲛族上岸,而人类入海的情况却很少?” 第10章 陆雨娴以为这问题能上升到“爱与牺牲”这种哲学问题,倒没想到竟成了一个关于“爱与存活”的生物学问题。 只听寒霜印笑道:“美人儿,你以为你现在为何能在海底自由呼吸?烧的可全都是鲛尊殿下的灵力,也得亏是鲛尊殿下才有这么多的灵力可以匀给你,烧也烧不尽。 “但一般的鲛族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没这个本事,但唯独可以通过勤加练习,逐渐适应在岸上的生活,但人类可没办法练出鳃在海底长生,所以多是鲛族上岸。 “至于你俩嘛,就可以海陆间来去自如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噗。”陆雨娴一个没绷住,直接吐了一长串泡泡出来,喷了寒霜印一身。 神来之天造地设。 寒霜印也不恼,反道:“哎!瞧给你高兴的,还想给我炫耀你情郎的无边法力和灵力啊?” 陆雨娴更草了:“什么情郎!这些词是能乱用的吗?” 寒霜印:“情命牵定的郎君,称之‘情郎’,有何不妥?这可是天道之下已命定的事。” 陆雨娴:“?” 妥什么妥,妥在哪? 她转头看向焦洋,心想祖宗耳朵里可容不得一句胡话,这时候怎么还没出手? 却见焦洋一脸镇定自若,丝毫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挺认可地点了点头,尾巴尖儿还在水中飘来摆去,绕着那条线玩。 陆雨娴默默地别回了头,无声叹息。 算了,不能指望一条鱼听懂多少人话。 寒霜印:“我精通世间万事万物,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女娲捏泥人的时候还是我打的光,美人儿,你们人类这点小词小句的,不足挂齿。” 陆雨娴:“……” 这回它倒是又能用对成语了。 她懒得辩驳跟他废话,物什到底也只是物什罢了,哪怕是上古通灵的,语文也惨不忍睹,比仙剑师父教出来的还要差劲。 见陆雨娴还傻愣愣地提着裙子,寒霜印又像个大陀螺似的转着圈,道:“行了美人儿,快把裙子放下吧,虽然咱是修仙之人多有习武,但是裙子撩得这么高终究还是不妥当的。” 陆雨娴“哦”了一声,放了裙子转头看向焦洋。 “殿下……”您看咱这线打算怎么解呢? 谁知话还没说完,焦洋却像突然掉线重连了一遍,脱口先把陆雨娴的话打断—— “你别暗恋我了。” 陆雨娴:“?” 你他爹的? 这条鱼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造谣不要证据的? “我怎么就暗恋你了?” “你不暗恋我,那情命牵怎么解释?” “……” 焦洋神态自若,睥睨着尾端的线,又顺着看向陆雨娴的脚踝,眼神自信到目中无人。 这感情还不是一般的深啊。 不仅一见钟情,在一晚终于平复之后,离开了还念念不忘,情深不能自已才会死灰复燃,这条线重新出来。 多么惊天地泣鬼神。 陆雨娴头次被这么自恋到不讲道理的人,不对,是鱼,也不对,是不当人的人鱼——直接发问,她都忍不住反省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他产生这么离谱的错觉。 要是周围的海水能够静止不流动,她估计都能把水烧滚成盐,若不是还接着焦洋的灵力才能在海底呼吸,她也很想直接送他一个“滚”。 寒霜印若是能化为人形,此刻估计也是笑得直不起腰了,一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陆雨娴,一边又朝着焦洋笑骂:“焦洋你个死鬼,这么多年自恋竟然还没治好,美人都快要被你气死了!她又不瞎,为什么会看上你?” 这话无异于冒犯,陆雨娴一边忍不住想点头认同,一边又窝囊地担心焦洋发脾气“拔”她氧气管。 “呵。”只闻一声轻笑,缥缈悠远,高高在上。 焦洋一脸“她怎么看不上我,正是因为她没瞎所以必然会看上我,肤浅的人类爱上我肯定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对我动心了,居然还要死要活这就有了情命牵”的表情。 幽蓝冷贵的眼神转了几转,再有点不耐烦的自以为已经看破一切只是不说破地问: “敢问神印,若非如此,情命牵又从何而来?” 寒霜印见他这副样子,镜面都黑了几个度。刚准备开口怼回去,但想到等会儿要说的话绝对会颠覆焦洋现在的想法,自觉地先往后退了退,直到退到了陆雨娴踝边的蓝线上,才终于开了回他: “因为天道以为陆姑娘救过你一命。” 语速极快,若不是它字正腔圆没口音快得都很难让人听清它在说什么。 寒霜印说完就闭上了嘴,甚至调动了合镜盖把自己的镜面都收得紧紧的,就等着焦洋发威。 但周遭的海水温度只是稍微降了一点,焦洋依然是那脸自负的表情,他大概是头一次对寒霜印的解释产生质疑:“本座堂堂鲛尊,法力无边,还需要她一个弱小人类来救?” 语气之笃定,让陆雨娴也近乎相信了他的话。是啊,她哪来的本事能救鲛尊大人啊。 直到寒霜印又道:“昨夜,她在浅滩边送你回海……” 闻言,焦洋完美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声音也变得愈发低沉:“那是本座化形修养,即便没她送入海本座也有千万种办法自己回来,这怎么能算救命之恩?” 寒霜印已经缩成了一团,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解释:“可天道已有定数。” 焦洋怒道:“天道胡作,本座也要顺着这不讲理的世界来?” 寒霜印:“或许是因为殿下那时正值潮汐之夜,法力最难控的低谷之时,又恰好向陆姑娘求助……” 焦洋:“本座那是命令她!” 寒霜印一哆嗦:“好好好,就算那是命令,但殿下那时确实是向陆姑娘求助了……” 焦洋杀来一记眼刀。 第12章 寒霜印麻溜改了口:“啊不是,殿下那时候确实是命令了陆姑娘,但天道不知道那是命令啊!天道只知殿下那时是微弱的小蓝鱼形态,而又脱离了水域搁浅在了岸边,暂时封闭了大半法力,和寻常的小蓝鱼并无区别,所以……” “所以天道只知寻常生灵命格,认为鱼离开了水就是要死了。我想稍微偷点懒命令一个小差使动手多走几步送我回去就是苟延残喘地求助,她听了我的命令把我放到了水里就是救了我一命。” “……正是。”寒霜印提心吊胆听完了焦洋的抢答,感觉自己的法器寒度都赶不上鲛尊殿下周遭的寒意了。 就连陆雨娴此刻都有些心虚,这个乌龙的发生,导致鲛尊殿下现在这么狼狈地和她这个“小人类”被情命牵绑定在一起,她是不是也要负责。 但思来想去脑袋都要爆炸了,最后她还是开朗地自我开导了,本着“禁止内耗自己,一定要外号别人”、“错都是别人的,老娘是土皇帝,老娘做什么都不会错”的核心思想,遂认为—— 怪就要怪焦洋一念之差偏偏要偷懒。 明明可以再等一会儿自己就能游回去的小事,偏偏要捉弄她把玩她,这下好了,懒出毛病了,偷小懒出大事了吧。 良久,这边海都快冻得要起霜花了,焦洋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淡的仿佛失去所有语气。 “怎么解开?” 寒霜印道:“即是救命之恩,若殿下还清了恩情……” 焦洋又不乐意听这话了。 寒霜印再次麻溜改口:“还清了天道以为的所谓救命恩情,情命牵自会随之解开。” 焦洋收回目光,瞥了陆雨娴一眼,非常干脆地抬起了手。不假思索,毫不犹豫,一团蓝色光点又这样出现在了他的左掌心。 陆雨娴第六感警铃大作,随即抬起双臂捂住了自己胸口大退几步,“卧槽你要干什么?” 但她忘了,两人之间还有情命牵连着,再退都退不出距离焦洋三米之外的地方,更何况焦洋只要稍微动点法术哪怕隔了三百米都能把她捉回来。 而相比动用法术,鲛尊祖宗此刻显然更喜欢玩那根情命牵,尾巴一甩又给陆雨娴甩回自己身上了。 她的胸,确切来说应该是她捂在胸前的双手,正好撞在了他的胸口。 但陆雨娴此刻已经没有闲工夫再思考人鱼的胸肌和人的有没有什么区别,头大地看着焦洋左手掌心升起地越来越灿烂的蓝色火焰,而寒霜印看到这掌心焰就想到了刚刚被炙烤的火热,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陆雨娴脱口道:“不许动!不许动!” 焦洋:“?” 他有些疑惑,但还是缓缓收了掌心的火焰,“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要说吗?” 这话听得陆雨娴半截入土,她哽咽道:“虽然我知道你把我杀了情命牵的另一端就可以彻底消失,虽然我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死不足惜,但鲛尊大人您本事通天我们一定还有更多更好的办法可以解开情命牵对吧?” “废话真多。”闻言,焦洋微闭双眼,再次使出了掌心焰。 这次,刚刚被掌心焰吓晕过去的寒霜印终于回过神来清醒了,忙道:“你不能杀她!杀了她你也会死,你会受到同等的痛处,若中伤她的力量来自于你本身,甚至会受到成倍的重伤。” “闭嘴,本座难道不知道情命牵的反噬?” 他不仅知道,他方才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试过,束手无策。 焦洋两三次施法不成功,一团灵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地十分怄气,眉头紧皱,语气极为不耐烦地开始给这俩解释:“我没想杀她,我只是想把她打到半死,快要断气的时候再救回来便算救她一命,届时情命牵自会解开。” ……打到半死。 ……快要断气。 陆雨娴被吓得两眼一黑晕过去之前就只记得自己听到的这两句了。 第11章 良久,海中一片寂静。 唯有焦洋掌心的蓝焰还在霹雳燃烧着,带着那一片的海水亦在沸腾之中,咕噜冒泡。 陆雨娴再次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是活,又到底身处哪个世界。直到看到了昨晚睡觉时见过的那盏夜明珠晚灯,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鲛尊殿。 难道没死? 还是真如焦洋所说的那样,已经被打了一顿,又救了回来?但身上轻飘飘的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感觉精神比晕之前还要清爽。 到处写满了诡异。 她直起身子很轻松地坐了起来,两眼聚焦,四处望了望。 只见焦洋一手把玩着掌心焰,一柄鱼尾在水中漂浮灵动地摆着,挑眉看向她,沉默不语。 情命牵竟然真的又不见了! 但奇怪的是这玩意终于没了后,她也没觉得有多高兴。确实是又可以回师门了,但师门又不是她心里的家,到了那儿依然无趣。 就是不知道栾谷师兄怎么样了,还有美人班长。 她失踪了之后好像就他俩在意,确切来说是栾谷师兄,那时看到她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块发着光的猪肉。 欣喜之情不亚于找回了自己的命根子。 以至于她头一次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设定好像也不止是一条咸鱼那么简单。 陆雨娴耷拉着脑袋,眼前却突然飞出来一块光。 寒霜印此刻也是神清气爽,对着她嬉皮笑脸道:“美人儿,终于醒了?” “嗯,”陆雨娴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寒霜印收了笑容,“不是美人儿,你回哪里去?” 陆雨娴眨眨眼:“我还能回哪?回仙门山。饿死我了,回南山苑吃鱼去。” 寒霜印抽空看了脸色越来越黑的焦洋一眼,忙朝陆雨娴使了个眼色,劝道:“你想吃鱼还回去做什么,我们这里才是天底下各类海味最全的地方。” “哦?”陆雨娴知道了,但感觉这跟她不得不回去了没关系,又道,“但我已经劳烦鲛尊殿下太久,如今情命牵已解,是时候回去了。” 寒霜印大叫一声:“谁说情命牵解了的!” “难道不是?” 陆雨娴还在对着寒霜印说话,镜面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俊脸,她吓得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回头一看,焦洋果然已经斜靠在了她身后,这姿势有点奇怪,看上去就像是他在搂着她。 焦洋挑眉,淡淡道:“没解。” 陆雨娴懵了:“那为什么又不见了?” 而这个问题却没人回她了,四下突然又静得瘆人。 她不敢再和焦洋对视,现在这情况她已经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快要能烧开水了,只好向寒霜印求助。 寒霜印也招架不住她这楚楚可怜的眼神,只能转而看向焦洋。 焦洋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只道:“本座没有封你的唇。” 这便是能说了,寒霜印松了口气。 但焦洋顿了片刻,又道:“说重点,不该说的不要说。” “是是是!”寒霜印飞到陆雨娴前面,“简单来说,就是在你刚刚被吓晕的时候,我想了个办法,虽然不能马上解开情命牵,但可以暂时消隐,不会再约束你们的行动。” 陆雨娴:“就像今早那时的情况一样吗?” 寒霜印飘在水中答不上来。 今早的情况它没见过,只有焦洋才懂。 焦洋很干脆地从鼻子里“哼”了应一声。 大概就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陆雨娴耸耸肩,没再追问两次的原因是什么,想来她术法垃圾,听也不一定能听懂,听懂了更不一定能做到。 情命牵能再次消隐,她并不意外。 她确实不怀疑寒霜印和焦洋有能力办这件事。而且按道理来说,这个线本来就应该可以暂隐吧,若是一直都牵着,那所有的鲛族伴侣不都成了连体婴,定然不可能。 “那挺不错的。”陆雨娴道,“只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闻言寒霜□□中一提,就连焦洋都连带着吸了半口气。 陆雨娴:“为什么之前鲛尊殿下在海中给我渡气,不算救了我?按理来说,就凭那时相助,应该就可以解除这情命牵了吧?” 她灵力低微,不知道为何昨夜一晚过去情命牵会突然消失,今日出了海只是见了栾谷师兄一面共同御剑,情命牵又会回来,更不知道焦洋和寒霜印又做了什么,这条线又没了。 反反复复。 见陆雨娴没有问出那个它所担心得编不上答案的问题,寒霜印松了口气,很专业又很轻松地解释道:“因为陆姑娘你命格中没有那一劫,本来不会遇险,且当时落水也是受了情命牵的牵连,简单来说,天道判断你们那时可能有故意求死作弊的行为。” “作弊?” “正是,出于你们两的意愿制造的事故都不做作数。”寒霜印看向焦洋,要不是有这条规矩,估计陆美人儿就真被这个死鬼打了个半死一次了。 第13章 寒霜印:“所以之前那些贴额头又亲吻渡气的把戏根本没用,以后也不会有用。天道没那么好糊弄,自动判定你们那些动作都是调情,反而加深了契约和羁绊。” “羁绊还能加深?”陆雨娴差点尖叫。 “当然,羁绊和契约加深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比如?” 寒霜印一哽,不敢说了,顾左右而言它:“总之是有好处的,好处挺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你想啊,你跟着鲛尊殿下混,可不是能在海里横着走?” “有道理。” 寒霜印微笑点头。 陆雨娴:“但我还是想回岸上。” 寒霜印笑容凝固了。 陆雨娴:“既然已经解开了,距离不受限制,就可以回岸上了吧?” 见它表情奇怪,她缓缓回过头,只能将乞求的目光投向焦洋,请示这个家里真正的主人。 但焦洋不语,只是一味抬了手。 挥挥衣袖的功夫,那边的珠贝桌上忽然就出现了满满一桌海鲜美食,陆雨娴喜欢吃的鱼类都有。 陆雨娴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珍馐,刻意被忽视的馋虫又被勾了上来,但还是客气道:“这太麻烦鲛尊殿下了……” 焦洋依然沉默,只是一味地再次抬了手。 只见那桌海鲜美味边又出现了一圈小水灵,一个个列阵整齐,开始布菜碟倒仙露,陆雨娴被这梦幻般的场景迷住了。 但她仍有一丝神志尚存,艰难地控制自己的声音拒绝:“我一介愚笨草民,怎么配……” 焦洋挑眉,再抬手。 这次已经不限于满眼的美食,直接升级加倍,桌边桌角甚至床边一地,都洒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比脸还要大的原生珍珠已经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宝贝,甚至黄金散落其中都只会觉得俗气,钻石的光都显得微弱,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各色天然宝石才是这片海最好的特产和馈赠。 陆雨娴有点不知好歹地想,非要她选一个的话,那还是那颗蓝宝石最漂亮。 正想着,她竟鬼使神差地缓缓偏过了头看向焦洋,而焦洋依然半倚着玩灵力,自始至终都没正眼敲过那一地亮瞎人眼的宝物。 大概是觉得还是无聊,才幽幽抬头看了陆雨娴一眼。 对视之时,陆雨娴在想,如果贪心没有底线的话,那还是鲛尊殿下的双眼最为迷醉,再璀璨的蓝宝石也不及他蓝眸流转万分之一。 良久,寂静。 陆雨娴已经说不出话来,寒霜印更是很有自知之明地已经躲到了前殿去。 焦洋也还是懒得说话,但实在不知道该再变些什么东西出来了,算了。 “饿了就吃饭。” “哦。”陆雨娴回神,讷讷应了一声。 这话真耳熟,跟昨天听过的那句“困了就睡觉”简直异曲同工之妙。 “谢过鲛尊殿下盛待。”她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该讲礼貌的时候丝毫不含糊。 “别想多了,现在你的安危和本座息息相关,本座必须把你留在身边,你容不得半点闪失。” “嗯。”陆雨娴知道了,她其实本来也没想多。 焦洋看了她片刻,最终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外殿。 这下真安静了,内殿中只留了她一人。 陆雨娴抬箸,又遣退了水灵仙子们,终于到她大快朵颐的好时候了,天知道她刚刚有多馋这桌饭。 骗焦洋可以,别把自己骗了。真骗进去自己,连口水都分泌慢一步。 她舔舔唇,却发现这么久没喝水,口中还是湿润润的,甚至带了丝丝清甜的淡香。有些熟悉,却说不上在哪感受过,如深海清冽。并非沉浸在海中就能感受到的寻常气息,更为净爽悠远。 陆雨娴心向海洋,满怀期许,但难免对未知的深海气息生畏。而唇齿间的神秘气息却令人心安愉悦,仅仅只是回味着便让她心情反复飘至云端。 她仔细品了品但没有品出个所以然,姑且认为是自己的唾液腺变了异,又闻到了这么多好吃的鱼香,加上这视觉刺激,无论是美食还是美人都绝对顶级,所以她分泌出了不得了的口水,这变异出的气味她很满意。 墨鱼仔先来一串,鱿鱼圈更是少不了,到底还是俗了,都没来得及宠幸后头的三文鱼、金枪鱼、甜虾。也不知道焦洋怎么这么会变,怎么能这么精准地猜到她的心思,变出来的这桌都是她爱吃的。甚至大闸蟹和龙虾都已经处理好了,无须动手剥,入口即化。 美得很。 更神奇的是,居然还放了她最喜欢吃的辣椒,还有各类香料。 陆雨娴愈发拿不准她现在到底是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朝代更是无从对比得知,看起来远古,但辣椒和烹煎油炸都不缺,梦都不敢梦得这么圆满称意。 但她又丝毫不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真实性,感官的刺激都来得无比真实,无论是之前的痛感苦闷,还是现在的快乐满足,舌尖的味蕾刺激,都绝对感受到了其中所有。 梦毕竟来自于现实,但她很清楚她上辈子的现实生活中从来没吃过这样美味的东西,所以不可能梦出这样真实的细节。 既来之则安之,想多了没用,吃到肚子里的才是真的。 第12章 吃饱喝足了,玄龟沉墨和海草黛墨又立马黏上了她。 明明今天早上还一起玩过,分别也没多久,两个小东西又像见到亲人一样,对她格外亲密。 陆雨娴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以至于后来陆雨娴都不需要亲自动腿走路了,沉墨龟自愿担当起了她脚下移动大陆一职,体贴又周到,陆地上哪怕最先进的平衡车也比不上分毫。 黛墨草就更有意思了,眼见沉墨龟已经服务得挑不出毛病,它只好缠在陆雨娴的身边给她伴舞,偶尔海浪漩涡来得急的时候,它还会适时收紧,宛如游轮上的安全带,全自动的那种。 寒霜印作为神奇,自视甚高,虽然有时候神经兮兮的,但心里有点不愿意自降身份跟这俩还没开智的小海龟和小海草玩。 但看着陆雨娴玩的实在开心,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甚至跟她一起到那边喂鱼了。 心道不愧是跟鲛尊大人天道定了情命牵的人,既然是命中注定,搞定鲛尊大人殿中的这些小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而至于鲛尊大人本座,早就回到自己的深海关闭关修养了。 陆雨娴其实很疑惑,明明他已经强到没边,强得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还有什么好练的。 到底是鲛尊,追求就跟她这种咸鱼不一样。 直到所有鱼都已经喂好了,珊瑚礁也修剪完了,大珠贝的卫生也跟着黛墨草和其他清洁水灵打扫了一遍,把尘封几百年没有人气的鲛尊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全当报答焦洋的收养房租。 陆雨娴彻底闲下来了,刚准备躺到床上歇会儿,又想起一件说起来有点重要,本来还算紧急的事。 又在海底玩得乐不思陆地了,是时候给栾谷师兄一个交代,至少抽空报个平安总是行的。 毕竟人家似乎非常重视地把她找到了,她又莫名其妙掉到海里消失了,这实在不合适。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能联系到岸上的人,除了—— 她把目光移向了寒霜印。 焦洋不在,这块地方就属它有通天的本事。 陆雨娴虽然对修仙世界知之甚少,但以前看电视剧,里面的神仙都是对着一面镜子跟其他人说话的,还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时间,甚至可以传送、制造幻境,仿佛身临其境。 她摆出最明媚、也是最讨好的笑容,在龟背上挪了挪,靠近寒霜印。 “宝印大人,小的有一事相求。” 寒霜印受宠若惊。神器听命于主人,寒霜印等一众水系神器又自古听命于海神和鲛尊,认主之本性让它们无法抗主,一旦认主,很难更改,大概这就是它对焦洋一直又爱又恨的缘故,自虐般服从。 而陆雨娴,鲛尊大人如今的命定之人,自然也算她的半个主人的,更何况寒霜印对陆雨娴的感觉一直很好。 寒霜印又拿出了它那奇奇怪怪的低沉气泡音回复道:“雨娴仙子,有何贵干?” 陆雨娴一听,它又拿出这种奇葩语气,一感觉就很好说话,索性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跟我师门打个电话。” 寒霜印:“电什么玩意?” 陆雨娴:“啊呸,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仙门的师兄说两句话。” 寒霜印瞬间不淡定了,声音也从气泡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要让我帮你联系仙门?” 陆雨娴的耳膜被它划得生疼,感觉所谓的海底声呐可能也不过如此,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坚持着保持交流:“没错,神印大人,我就想给他们报个平安,毕竟我看他们昨晚找了我一夜不容易,今日我又从仙剑上掉下来怪吓人的,就想跟他们说一声,证明自己还活着,绝对不说别的。” 第14章 寒霜印简直要被陆雨娴的天真打败,到底是新来的,即便是命定之人,也还不了解鲛尊殿下对仙界的仇恨值。 寒霜印语气认真,连带着声音也没那么尖锐了:“雨娴仙子,不是我说,鲛尊殿下绝对不允许你在海底联系仙族,你这简直就是要我的命。” 陆雨娴纳闷了:“那他之前也放我会岸上了,没特意嘱咐过我不能把在海底遇到的事情说出去啊。” 寒霜印:“……” 竟然无力反驳。 陆雨娴道:“所以鲛尊大人根本没把我这个小咸鱼放在眼里,我也掀不起什么腥风血雨,我只是报个平安,没什么事的。” 寒霜印几乎要被她说动,但贪生怕死的本能还是让它多问了一句:“你就没有自己的通联法器?” 陆雨娴想到那个已经被粉碎了的米风还有那个被焦洋没收了的通讯哨,表情略显沉重,看了一眼寒霜印,没好意思说实话。 寒霜印当即跳脚:“你看你,人这么美怎么心思这么复杂!你这不是把本神器架在火上烤吗?” 陆雨娴自己也被说得有些心虚,愣是硬憋着不敢反驳。米风和通讯哨的下场无异于给寒霜印杀鸡儆猴。 虽然焦洋不会真的把寒霜印和自己怎么样,一个是情命牵的命定之人,一个是世代相连法术相通的神器。 但她不敢回想海色变沉幽黑,也不想再体验一次海面冷冻结冰的惨象。 她已经决定不再坚持,心想栾谷师兄咱们有缘自会再次相见,但寒霜印这个话痨并没有这样简单放过她的意思,越说越起劲。 “诶不是我说,还好老印冰雪聪明,差点就中了你的套,你要这么糊弄我的话我可不高兴了,人啊,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为所欲为你说是吧……” “吵什么?” 这冷冰冰的声音一响,便可知是鲛尊殿下大驾出关了。 陆雨娴感觉脚底下的沉墨龟都被吓得晃了晃,继而大气都不敢出反而更稳了。安全带黛墨草也是,一声招呼都不打突然给她勒紧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寒霜印惯会见风使舵,如此便直接噤了声当哑巴,索性一眼不发。 陆雨娴只好道:“没什么。” 焦洋管会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人,而且是一视同仁,“非要让本座用真言咒?” 嗓子失控脑子不把门的那种恐惧又上来了,陆雨娴连连摆手:“不是,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但您既然想知道的话,我就说一下吧……” 焦洋头痛:“说重点。” 直接说实话是不可能的,陆雨娴迂回了一下:“我们在夸鲛尊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又明辨是非,上次说放我走就放我走了,真是人帅心善啊!” 说到“人帅心善”的时候,她明显感到周围都抖了一激灵,包括但不限于焦洋,她的鬼话没人信。 既然如此,陆雨娴下一步承接着问:“所以鲛尊大人上一次为什么说放我走就那么利落的放我走了呢?” 焦洋瞥了她一眼,直言:“想走没门。” 陆雨娴:“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没说要走,这不是有点疑问吗,为什么您没收了我其他的通讯法器,放我会岸上的时候又那么痛快,不怕我再通风报信了吗?” 焦洋:“……” 这问题甚至给鲛尊大人也整沉默了。 焦洋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当时嫌陆雨娴笨得不会游泳,又在面前划得他聒噪心烦,没想太多就丢回去了。 但鲛尊大人不会直接说自己就是忘了,反咬道:“你回到岸上又能说出什么?” 左不过就是一些奇怪的见闻和夸张的感受,她那时候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满脑子只有我要吃鱼。 事实证明,放走了陆雨娴,发生了零件事情。 焦洋都觉得之前面对陆雨娴时的那些高估就像个笑话。即便现在依然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仙界亦或者六界其他派来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但她的弱和一无所知又确实是实打实的,更何况还有情命牵。 不好处理,实在矛盾。 干脆当成一条咸鱼先养着。 适时安抚她的情绪,不要让她自残就行了。不过以陆雨娴的惜命爱财程度,这事也没那么难办。 陆雨娴认真思考了一下焦洋的这个问题,感觉自己又被看扁了,但现在也不是她为自己争气的时候,只道:“那我不是什么事都没说嘛,小的当时有眼无珠,都不知道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鲛尊大人。” “嗯。”焦洋微微一笑,心情愉悦,随后说出一句让人胆寒的话,“你尽管说,即便你现在向仙门通风报信,六界加起来也不是本座的对手。” 陆雨娴:卧槽,你这有点狂了吧。吹牛又不打草稿。 焦牛皮洋,依然保持着刚出关灵力充足的愉悦,大发慈悲:“怎么?你现在还想给仙门通风报信?” 陆雨娴连连摆手:“不想了不想了。” 没必要,现在除了又吓栾谷师兄一跳,这事办得能起零个用处。况且她咸鱼一条,失踪了也无人在意,实在不必打草惊蛇。到时候还坏了祖宗的计划,把祖宗得罪了才真要命。 仙门神通广大,肯定能有办法知道她是死是活的,至于她具体在哪里她也不说了。 免得这群人上门送死。 第13章 但几千海里之外的仙门显然不这么想。 自打栾谷和巫珈怡亲眼看到陆雨娴掉到海面,还被一柄蓝色大法鱼尾给卷到海底之后,就屁滚尿流地御着剑将这要命的情况汇报给他们师父了。 仰烨仙君得知此事,自是大惊,只可惜他的级别依然不够格,并不了解事情背后的其他缘由,一时间做不了主,只能再往上禀报,报给他师父靖元仙尊。 仙尊大人便是这座仙山上金字塔尖上的人物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靖元仙尊平时不过问仙门中的繁杂事务,都交由弟子仰烨仙君、捕风仙君、烟尘仙君处理,各自分管仙门中事务。 听了仰烨仙人的禀报,大喜过胜,抚面拍手称快:“妙啊,着实妙极!” 栾谷和他师父仰烨不知道人丢了有什么好妙的,也只能跟着鼓掌,迎合领导众乐乐。 靖元仙尊不知年岁具体几何,只知他一头乌发,但面色却如人间中年人,并不那样年轻,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看起来也是当得起修仙界第一掌门人的地位的。 但陆雨娴被抓到海里这事实在令他太高兴了,以至于平日里的沉稳自持已经不复存在。 靖元仙尊手持折扇与同心并蒂莲上坐定,朗声道:“既然如此,便派一百精兵强将前往海底鲛尊殿,将鲛尊殿下请出来。” 栾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此前他有猜测,掳走陆雨娴的一定不简单,能让灵力低微的小师妹在海底下活那么久,即便是练过闭息术的高阶修仙者,一般也最多只能坚持三五天。 但他没想过,竟然正是他们不日打算宴请的海底贵客,鲛尊殿下。 仰烨本欲执行命令,向来不会过问执行命令背后的原因,但鉴于如今南山苑的厨娘大约还没做好十足的准备,不得不多问了一句:“回禀尊上,只是设宴之事尚未准备妥当,如何是好?” 靖元仙尊一个摆手:“不要紧,那是在陆雨娴失踪之前,既然鲛尊已经出手救了她,我们的计划也已经今非昔比,大大往前了。” 话音刚落,靖元仙尊便开始启动阵法,联系魔界、妖界、鬼界各族各派,美其名曰恭迎鲛尊殿下归位。 最可笑的事半魔半妖界鲛族,鲛尊本在他们所管辖之地界闭关镇压数百年,如今焦洋已经出关足足一个昼夜,竟毫无察觉,还得仙界来信禀告。 真是猪油蒙了心,上班只知道划水摸鱼,完全不管正经的窗外事了。 各界首领各怀鬼胎,谁不知道几百年前合力对付焦洋时的情形有多么惨烈,如今焦洋重新冲关面世,若不趁他刚刚入世最为虚弱的时候做些什么,以后怕是更难对付,没了机会。 更担心焦洋睚眦必报,要找六界报仇。 但靖元仙尊早有准备,翻遍六界所有生灵的生灵石和命簿,翻到了陆雨娴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仙。她的命簿竟如此之复杂。 仙界的司命星君和月老执事没法看到鲛尊殿下的绝密命簿,却可以通过陆雨娴的反推回去。 即便陆雨娴的这张命簿似乎也是被人做了手脚,但依稀可见,她这一生必然会和焦洋有至情至深的羁绊,轻易无法消除,是天道之下的注定。 靖元仙尊才把这个又不清白又听话的秘密武器悄悄收编,本来想了那么多办法,不知如何才能让陆雨娴见到焦洋,产生羁绊。 这下好了,他到底是低估了天道的力量,也看清了命中注定这四个字的分量,还无需他动手,他俩就自然走到了一路。 想必,这样深的羁绊,能让焦洋留下一个人类在身边。 第15章 就只有情命牵那样的好东西了。 如此一来,想要通过陆雨娴制约焦洋,易如反掌。 陆雨娴只知道自己练不好术法,却并不知自己为何费劲心思都练不好。 - 到底还是高估了六界这帮大爷的办事效率。 靖元仙尊能算到陆雨娴已经落到了焦洋手中,两人现在维持着不可分割消除的情命牵,焦洋又何尝感受不到外面世界的风起云涌。 即便如此,他依然云淡风轻,面色如常,丝毫不慌。 至于陆雨娴,她也不慌,但她属于无知无畏,根本意识不到外面的危险,安心地在焦洋的庇护下每天摸鱼划水。 这神仙日子倒是比她读研的时候快乐多了。 直到鲛尊殿中养着的游鱼突然开始胡乱窜动,连带着沉墨龟也开始地震,黛墨草也给她缠得更紧了,自愿给她当保镖。至于寒霜印,已经回到法器的珊瑚座中美其名曰静心沉淀。 实则,种种反应都让陆雨娴意识到,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她放下手中的鱼饲料,疑惑地趴在沉墨龟上,朝焦洋靠近,对上祖宗那双依然波澜不惊十分淡定的眼,不经怀疑自己判断失误。 陆雨娴:“鲛尊殿下,好像有什么动静,你听——” 焦洋:“听什么?” 听海哭的声音。 陆雨娴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肯定是听到了,还搁这里装她演她。 陆雨娴心大,也没问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海翻了还有焦洋这个定海神针,要死也不是她第一个。 但下一刻,海中的浪涛巨啸愈发猛烈起来。本一望见不到底,如苍天般高而不可接触的海面隐约漏了些许微光,恍若硬生生地被人为闯出了一条通道。 但那条通道又不是笔直地往此处通来,弯弯绕绕,中间分支众多,纠缠得仿若一张巨网,带着各色的术法灵力,匀速甚至减速地往下降。 焦洋仍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殿前兰斯椅上,一袭玄色长袍在五颜六色光照之下,更显神秘幽邃。衣摆在海浪中浮沉,却不见丝毫慌乱不定。 “终于来了。”焦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群废物。” 陆雨娴:“!?” 屁滚尿流地从沉墨龟壳上爬起来,麻溜地扑腾双手,用自以为比较标准的自由泳姿势向焦洋那边游去。 “啪叽——”她还没扑腾两下,又被焦洋摁回去了。 焦洋绕了绕手腕,活动着筋骨缓缓起身:“你就坐在那边看着,别添乱。” 陆雨娴:“得嘞!” 顺便抓了把瓜子,准备好好看戏。 无需她参与这种头痛的事情,她自然求之不得。 等到她系好“安全带”坐上“儿童安全座椅”,四面八方已经围满了人。 确切来说,不只是人,奇形怪状长什么样子的都有。 有成了精的会说话的各种海洋生物,比她上学期间学到的那些尺寸都大上不少,果然成了精的就是不一样。这些海洋本地鱼似乎是打头阵的探路者,有的鱼类长得就像哨兵,尖嘴利齿。 难怪焦洋要说这些鱼没用,都是本地鱼了,连他们鲛尊老子的殿在哪里还要找半天,又不会移形大法。 紧跟在这些奇形怪状的鱼后头的便是看起来像人,但装束非常奇怪的,有的身上仿佛没进化完全,还披裹着几层长绒,在海里游着,像一个个炸了毛的海胆。 头上长了角的更是见怪不怪,脸上涂了一半红一半黑的也是妖魔界基本标配。 陆雨娴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还分不太清楚,妖和魔到底有什么区别,现在她好像懂了,妖肤白貌美,大多都长得好看一些,而魔身上难免裹着一层黑色魔障在周围,看起来就有点黑黢黢的,体型壮大,说不准善恶。 陆雨娴暗暗点头,心里只夸自己是个天才,短短时间内竟然就总结出了妖和魔的区别,随即又奖励了自己一把瓜子吃。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又围了一堆小水灵,端茶送水送瓜子的,见她吃的不尽兴,又给她送来了上好的松子仁,这次直接是剥好的,陆雨娴两眼放光,暗骂自己还是吃早了快饱了,最甜最好的东西果然是留在更后面的。 但前来鲛尊殿的这批大部队就不一样了,落在最后的是仙界,派了一百所谓的精兵强将,实际上游了这么久的泳,脸都有点要憋紫了,看起来就不争气。 各位仙人又不敢轻易将灵力浪费在移行术上,必须留下回去的法力,万一等会儿激怒了鲛尊殿下,打不过还能速速跑路,留下全尸。 这么大的阵仗,焦洋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优哉游哉开了口:“本座刚出关问世不久,还没来得及向六界散出消息,倒叨扰诸位列队前来,属实不周。” 冲在最前头的是成了魔的一头黑色锯齿虎鲨,到底是虎鲨,虎头虎脑的,其他人还大气不敢出的时候,他口无遮拦,还仰着下巴自视甚高鼻孔看人:“不麻烦不麻烦,鲛尊殿下出关,我辈本应该前来拜访。” 焦洋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锯齿虎鲨上,语气凉薄:“拜访?” 锯齿虎鲨摇头晃脑,雄厚的声音震得海底都晃了晃:“正是。鲛尊殿下经年不问世事,恐怕已经不知如今这世界是何格局了。” 他说得振振有词,全然没感觉周围魔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低着脑袋,气息都没了。虽然魔族本就无需呼吸,只是现在,更像隔壁像钻到地底的幽魂野鬼。 “你很有勇气。”焦洋幽蓝的双眼在波光中闪烁,继而抬手,掌心窜出火焰。 “但很可惜,本座不需要你的所谓拜访,更不需要你来教本座如今这世道几何。” 见过焦洋一手蓝色幽冥火绝活的如今可能都没几个活在这世上了,剩下的只是听说,如今见了他浅浅在掌心飘了一团,便已经是吓破了胆。 只听“嘭”地一声,火焰如闪电般地窜了出去,甚至比闪电的速度还要快,击中的目标不偏不倚,更为准确。 那团还没用上焦洋一成功力的蓝色幽冥火,只是星星点点的萤火之光,正中了锯齿虎鲨心口心尖,霎时,幽冥蓝火如遇肥沃养料点燃了锯齿虎鲨全身。 炙烤的煎熬并未在他身上持续太久,蓝火便已经席卷着将他吞噬干净,先把皮肉烧干净发出飘香,那留下的稍显坚硬的骨架也没能抵挡多久,转眼随着乌黑的血液被烤焦。 最后,只留下一撮灰,合着那声呜咽如悔恨,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已经完全被烧焦燃尽,消失在这片深海之中。 焦洋满意地看着自己日益精进的烧烤技术,终于抬眸,给了面前余下诸位一个正眼。 “还有哪位不速之客想试试?” 第14章 陆雨娴看呆了。 刚见识了真正的瞬间死魔鬼鱼的场面,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手中的那杯“烧仙草”好像变了味。 一口烤奶烤鱼和烤松子现在堵在她嗓子眼不上不下,吐了觉得浪费,咽又咽不下去,觉得恶心。 原来祖宗没跟她吹牛皮。 鲛尊殿下打起架来就是这么狂装酷炫吊炸天。甚至都不能称作打架。优雅,实在太优雅了。 这么纤长尊贵的身板,只是安稳地在殿前兰斯椅上斜靠,挥挥手的功夫就能把魔尊大人平时最器重的冲锋将士之一灭得粉碎,渣都不剩。 意识到祖宗平时真是厚待自己的陆雨娴,有点受宠若惊。 多亏情命牵,她的脑袋还能莫名其妙稳在自己的脖子上。 方才还强行稳定心神的阵中诸位此刻已经吓破了胆,很多虾兵蟹将已经直接打起了退堂鼓开溜。 没必要,实在没必要。他们生来就生活在海底,着实没必要跟着人类和仙界起哄,听了他们的蛊惑,和鲛尊大人过不去。 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他们甚至都只是带个路的,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何必要搭上自己的命呢。 至于妖魔鬼,妖负责孤芳自赏,有几个臭美的还不忘记照镜子,本来想找到寒霜印调戏一番,看到这情况也不敢瞎搞了,自觉往后退了一大步。 鬼界大白天的可能还没睡醒,跟虾兵蟹将反应差不多,逃的逃窜的窜,有部分已经遁入地底,又有一部分已经逃出了海面,反正他们无孔不入四海为家,除了见不得光,其他找个角落都能苟着。 而至于魔界,本来是气焰最嚣张的一个,可刚刚折损了一员大将,此刻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更加招惹得鲛尊大人不高兴。魔族轻易不会低头,可现在魔尊自己都不敢说什么,底下的更是无计可施,又齐齐往后退。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幻想,鲛尊能不能顾忌一点和以前魔尊大人的情分,对魔族众生高抬贵手。 焦洋冷眼看着面前的纷乱阵仗,指节收紧,微微蜷着尾尖,眉心紧锁,唇边又漏出一丝冷笑。 他倒以为如今这六界又有了什么新本事,但还真不料,六界比几百年前更加废物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已经不成形了。来得这么慢,害他无聊地等了这么久,跑倒是跑得快。 第16章 以前还能有几个老不死的冲到前头稳定军心,负隅顽抗,虽然明着来打不过,但还晓得不讲武德暗中搞点小动作。 想到几百年前的镇压之耻,焦洋的眼神又暗了几度。 这样阴沉凶狠的眼神,恰好对上了此时不得不站在最前排的鲛族部落首领眼中。 焦洋:“涅羽族长。” 纵使涅羽已经活了上千年,但在听到比他辈分低的焦洋的呼唤下,竟还是不住地闻言轻颤,本着无论如何也是同族,祖上有训,焦洋不可能对他自相残杀,他才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相比几百年前,现在的焦洋五官更为锐利,完全褪去了稚气,微笑之时,嘴角上扬的幅度还能添几分暖意,面无表情的时候便只剩下了高不可攀的神性悲悯。 可有时候,他的冷笑比面无表情更可怕,极具压迫。 “瞧我的记性,被关了太久,确实容易忘事。如今是不是还得称您一声鲛尊大人?” 涅羽被吓得连连磕头,声音抖得都不成样子了,像是从二胡里拉出来的:“不敢当不敢当。” 连带着方才还在他身后站立着的鲛族众生也乌泱泱地普通跪了下去,一时间场面甚为壮观。 六界的其他门派生灵只不过派了些代表来凑数,鲛族和海洋众生才是绝大多数。 他们一跪,剩下的更是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显得非常打眼,不知如何是好。 跟着跪,显得他们倒成了涅羽那小儿身后的人,太过窝囊,不跪又害怕,毕竟是真窝囊。 焦洋微笑着扫视已经下跪一片的鲛族众生,语气淡淡:“你瞧,诸位不是都唯你的指令马首是瞻,你说到我这儿来便都跟着来了,你一跪下便全跪了,方才我一时口快,还请鲛尊大人见谅,若要责罚,焦洋悉听尊便。” “没……没有的事,呜呜……鲛尊殿下明察!”涅羽已经被吓得嗓子打结,发出了如婴儿学语般的呕咽声。 焦洋这话无异于一把加特林夹在他脑门上,但凡他拨动开关,涅羽就会被打成筛子一样送去御膳房筛面。 大概是涅羽的声音太吓人了,产生了连锁的恐怖效应。就好比一起去鬼屋冒险,如果有个胆子大的打头阵,剩下的也不会那么害怕,而如果有个胆小的一直在身边发出恐慌的惊叫声,就算没被鬼屋吓到,也会被边上的猪队友吓破防。 于是妖魔鬼三界已经顶不住了,本来就是仙界给他们通风报信说现在是压制住焦洋的好时机,他们才跟过来凑热闹了,结果他爹的,到底谁压制谁? 扑通扑通又跪倒一片,激起海边几层浪。 如今唯一剩下的还保持站立的就只有仙界派来的那些精兵强将了,宛如独苗。 陆雨娴见状,自是感叹,到底说仙界这帮人能称得上一个仙字,还是有点宁折不屈的风骨在的。 她现在已经被这群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灵整得没了食欲,看到焦洋的时候才能稍微洗洗眼睛,顺便拍了拍沉墨龟,让它稍微往下降降,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若不是还在海里,估计都能看到一直在打哆嗦的涅羽周围一片湿漉漉。 求生的欲望让涅羽不得不再强压着害怕多说几句,生怕自己被幽冥蓝火缠上身:“您闭关的这些日子里,各族各部团结友爱,齐心建设美好海底家园,鲛尊的位置也绝无人觊觎,海底众生都在期待着您归来的那刻,绝无二心!绝无二心!” 焦洋收起笑容,唇线绷直。 没了他在的海底反而一片平静祥和? 很好。 当年对他的背叛难道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焦洋心如明镜,如今的鲛族表面平静,内里一片腌臜,黑暗复杂,即便今天来的涅羽迫于他的强大而暂时低头,其余部落又当如何。 现在施威,只不过治标不治本。 他没在对涅羽和今日为仙界引路的其余海洋生灵压迫,无比清楚这真正与他作对的并非他们。 而那真正联系六界前往鲛尊殿的仙界,此刻已经由最开始的殿后位置被推到了正前方。 在身后一众跪着的各族面前,站得一枝独秀。 为首的并非靖元仙尊本人,而是仙界的一名重将,几百年前的那场镇压大战中不过一个小兵,如今也修炼得有几下招式。 他看起来也不过一副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实际年龄估计也不过几千岁。 焦洋不屑将目光施舍给仙界派来的人,甚至觉得多看一眼都恶心,只搭了句:“剩下的,还有什么事?” 那领头的大将大约是这几百年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有些膨胀,又加上他得了靖元仙尊的指示,知道焦洋现在的软肋就是陆雨娴,根本不在怕。 长枪一挥,下巴一扬,银光闪闪的铠甲在海底晃了几道光,声音极具磁性,话语落地有声:“焦洋,你如今破绽已出,还不快束手就擒!” 焦洋闻言微怔,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的听力在听人话的时候一直不太管用,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对人类的排斥一直在作祟,但听到这么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话,还是忍不住怀疑。 这人疯了? 找死? 银袍重将见焦洋没有出声回答他,自以为自己说的话恰好戳到了他的痛处,让他不敢吱声,继而又道:“本欲携六界众生一同来与你共议往后六界治理共生之事,而你,依然本性狂暴残虐,一言不合就动手,看样子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语毕,本来围在仙界周边的鲛族退得更远了,剩下一般也像焦洋一样,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鲛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仙界这几百年也越来越废,怎么可能又突然搞出什么秘密武器? 除了仙界之外,还没人知道陆雨娴和焦洋情命牵的事,毕竟算是一个重要的战争机密,没轻易闹得全世界都知道。 更何况靖元仙尊只是想暂时通过陆雨娴来牵制焦洋,而不是真的一同溃灭,焦洋的存在对于仙界来说就像一把双刃剑,虽然会对仙界构成威胁,但同时又可以助仙界镇压海底,甚至压迫妖魔鬼三界。 但焦洋如何会低头臣服于仙界? 他生来就和仙界乃至全人类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和靖元仙尊放下所有往事和解称臣? “痴人说梦!”焦洋凉声斥道,丝毫没把银袍重将放在眼里。 银袍重将见焦洋终于给了点反应,甚至都有些兴奋的快意,只觉得成功近在咫尺,抄起长枪就对身后的弟兄们呼唤道:“众将士听令,集合摆阵,救回雨娴仙子!” 焦洋凝眸,眼神冷得足以使周遭的海水结冰,声音低沉微哑,如深海漩涡之心传来的呼啸与怒吼,又沉如千斤,重重地击在耳膜和心头,压得喘不上气。 “就凭你们?” 第15章 仙界众将士不知是吃了什么洗脑包,还真就听了银袍重将的话一同往前冲了,开始玩命。 大概是不能活着抓了陆雨娴回去,就只能死在这片深海之中了,横竖没救,倒不如拼一把。 而焦洋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一个拂手便带动了千层海浪,一阵接着一卷向这波人扑去。 海底本就不是天庭仙界的主战场,非常吃胸闷气短的亏,如此只是一个不带任何法术的物理浪花,便击得他们节节败退,阵型也散了大半。 部分将士见敌我力量悬殊,已经隐隐有了退缩之意,可想到还有家人在靖元仙尊的手里,又不得不咬牙继续往前。 而银袍重将也不是吃素的,再怎么说他也是靖元仙尊从仙界现任的精兵强将中选出的胆子最大的那位。 加之他心中那股压抑不住的想要建功立业的冲劲驱使,他横眉沉下一口气,旋动这手中的长枪在水底助力,直奔陆雨娴而去。 陆雨娴心中大道不妙,心想,原来她就是那个炮灰,六界相争,先拿她祭旗? 难怪之前仙界一直善待她,即便她功夫练得再废也能留在师门,原来他们早就算好了她和焦洋会有情命牵,于是留她作为对峙焦洋的弈子。 她意识到仙界原来对自己也并非真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遵循着那条铁律,所有的关系都逃不开利益二字。 焦洋之前对人类的批判和鄙视并非虚言,极有道理。 她一边感到愤怒,仙界利用了她,她在他们眼中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有性格和思想的人,只是一把绳索,一边又十分可悲地能够理解,仙尊为什么要这样做。 美其名曰要救她回去,实则是拿她回仙山当人质,要挟焦洋。不免觉得自己之前想向仙界报平安的想法有些可笑。 他们仙界早就算到了一切,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那么栾谷师兄,是否多日来的关照也只是虚情假意? 对仙界而言,牺牲一个陆雨娴就能达到目的,简直算不上什么牺牲。 而在她回神之时,本来还缠在她身上的黛墨草已经发动攻击,黛墨的身长无限,可以随着战时需要无限拉长,抽丝剥茧,形如大网、又如万千触手般约束捆绑着对手。 第17章 沉墨龟平时看起来慢吞吞的,每日都带着陆雨娴在海底老奶奶散步,但真到了需要它撤退进攻的时候,速度也不比一般的白鲸鲨鱼慢。 沉墨龟如同坦克,陆雨娴就像坐在了敞篷上一般风驰电掣。而黛墨草更是强得离谱,一端牢牢地稳住陆雨娴当安全带,另一边还分神在跟银袍重将缠斗。 陆雨娴本来受不了这么快的速度,向来是有点晕车晕船的体质,但现在这场面实在是太刺激了,风驰电掣,根本忘了还有晕这回事。 银袍重将眼见着近不了陆雨娴的身,一个人在海底单打独斗实在太费力气,再这样和黛墨草纠缠下去,除了丢脸能达到零个目的。 说好的联合六界精兵强将携手合力共同制约焦洋,给他一个下马威,拿回雨娴仙子呢? 仙界已经尽力,仍然力量微薄,怎么就变成他单枪匹马了! 银袍重将沉声大吼,差点呼吸不调呛了水:“人呢!妖魔鬼怪!一群废物!都忘了靖元仙尊的话了吗,让你们来不是磕头看戏的!跟着我一起上啊!” 妖界鬼界的那帮人还是犹豫,更惶说鲛族本来就怕的墙头草,早就将焦洋认祖宗了。 倒是魔界死性不改,此刻又开始跃跃欲试起来,忍不住侧目打量鲛尊殿下此刻是什么反应—— 焦洋无聊得剥起了松子。 太无聊了,实在没事干,根本不需要他出手,有沉墨和黛墨带着,陆雨娴根本不可能落到仙界那帮废柴手中。 他甚至有些疑惑,原来陆雨娴不知道自己是个奸细?但她实际上又确实是仙界派来的? 莫名其妙的,还有点意思。 想着,又剥了两颗松子,但他只负责剥,也不管吃,剥着剥着还原来越起劲。 就这么无聊地看着沉墨龟和黛墨草带着陆雨娴在鲛尊殿转圈圈,确实没什么意思,但小人类的表情又怪好玩的。 焦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了扬。 众人:“?” 没看错吧,冰块脸的鲛尊殿下,刚刚那是笑了?? 但所有人都不敢用善意来揣测焦洋的笑,只感觉焦洋笑了天就要塌了,海要海啸,火山要爆发。 那还上什么,早些回家吧孩子。非要死在这里才知道生活的五颜六色吗?幽冥蓝火美丽,却实在嗜血。 只有陆雨娴,一看到焦洋这么笑,就很想翻白眼。 为什么她又像一个小丑一样在给祖宗制造节目效果?她不服气。 陆雨娴一手拉紧缠着的黛墨草,一手默默给焦洋比了个中指。 焦洋视力极好,即便是在这样纷乱得毫无秩序的乱斗场上也能一眼看到陆雨娴。 随即,他剥松子的动作慢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沉了下去。 陆雨娴:“?” 祖宗的表情怎么又突然变得严肃了? 难道竖中指这种国际友好动作在古代就已经有了?不应该吧,有点太超前了。 她一边暗骂自己没事不要随意挑衅,就算用英语骂鱼也不该用手语的,一边拽着黛墨草的手收得更紧了,身子也压得低,近乎贴在了沉墨龟上。 果然,眨眼间她面前就闪过了一道蓝光,都说光速比声速快上不少,再反应一瞬,她的耳边已是环绕着不知从何而起却密不透风的闷实浪声,触感紧接着声响而来,渐渐地,她感觉自己被一方无比结实的水屏障包裹。 水屏障随着蓝光而渐渐跃起,沉墨龟感觉自己背上一轻,还想挥舞着四只大掌打转,激起阵阵海浪快速抬起身子追上去,但它的速度又如何能追得上焦洋的术法幻影,比普通人和博尔特百米赛跑还要输得惨,差距过于悬殊。 倒是黛墨草,由于一直缠在陆雨娴身上的缘故,也被这蓝水屏障裹在其中,它很自觉地断了自己的旁支,变出几个分身出来仍在外打斗击敌,留了最主干的和陆雨娴一起溜之大吉。 沉墨龟:……嘤。 陆雨娴倒想:这有什么好跟的?她又要接受霸道祖宗在线发脾气了,倒霉。 水屏障飘得极快,前半程还需要焦洋动用术法把控方向,避开一些不要命的仍然想往陆雨娴身上扑的天界将士。 到了后半程,扑上来的天界将士已经被弹飞到几百米以外了,所谓动量守恒,陆雨娴坐在水泡泡里头稳如泰山,而仙界将士一旦用了多么大的速度和力气向陆雨娴扑来,就会以多么大的速度被弹飞。 弹飞的那瞬间还会在水泡泡上激起漂亮的水花,加之仙界众将士所修炼的术法又属不同派系,看起来就像晶莹的碧云天上在放白日烟火,还怪好看的。 但这场烟火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是天兵天将的数量和体力终归是有限的,一波又一轮,最终所有的天兵天将都飞到千米之外了。 那银袍重将每次冲过来的力气必然是最大的,妄图通过带了些许法术的蛮力撞开焦洋设下的水屏障,但想也不用想,这根本不可能,所以他被弹飞到了万米之外。 娇魔鬼怪跪在一边也是看呆了,这下真的变成真跪着看了。鲛尊殿下当真配得上法力无边四个字,水屏障里头裹着一个完全没啥法力的咸鱼,还能跟运一颗刀枪不入的金刚石那样轻松。 刚看完一场璀璨烟花的陆雨娴头晕目眩,全然没发现现在海底已经宁静到几乎静止了,水泡泡里的她成为了全场唯一的目光焦点。 继而,焦洋和她一起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焦洋给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一个翻身,两人就落到五米半径大床上去了,还翻了一滚。 众妖魔鬼怪:这也是我不花钱能看的? 而水泡泡里的陆雨娴只知道自己又随之颠了颠,在水泡泡消失的那瞬间,感觉身下还挺柔软的。 再定睛一看,草,怎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和祖宗滚到床上去了! 陆雨娴一把撑起身子,先跟焦洋拉出一米的安全社交距离,又伸出手先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像旁人一样,安静跪坐着。 说好了是要惩罚她吧?这惩罚搞着搞着罚到床上去了,您这惩罚它正经吗? 焦洋皱了眉,心里不解。 这小人类又在装什么呢? 随即全然不顾众妖魔鬼怪的诧异目光,倾下身,拉近了与陆雨娴之间的距离。 焦洋还泛着微光的蓝眸仍有微波流动,骤然映入她的眼眸,仿若海底所有灵光倾泻,万千星辰流动。 那股神秘而清冽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随着他距离的拉紧,他情绪的渐渐浓烈而愈发逼人。 陆雨娴渐渐忘了呼吸,安静的四周恰好给了她足够的空间,从而感受这一刻的美好,仿若永恒。 紧接着,焦洋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尖仍是那样纤长而精致,完美如瓷玉,覆在她的手上,冰凉的触感却不觉得湿冷,仍带了几分他散出的气息和暖意。 焦洋揉了揉她的指尖,又将她的指节绕了绕,贴在他光滑的掌心。 良久,他沉了半口气,轻声得近乎有些温柔道:“刚刚手抽筋了吗?” 陆雨娴:“?” 呃……你是说我刚刚想对你比中指却又不敢比,三番五次地拨弄着指尖好半天没一个成型像样的动作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16章 本来挺暧昧一个动作,陆雨娴发现真相之后,就变得非常好笑了。 高高在上的鲛尊大人难得有犯傻而显得可爱的时候,仿佛她给了他一巴掌但由于力度太小像是在挠痒痒而被反过头关心你今天中午是不是没吃饱饭? 虽然显得窝囊,但怎么不算是一种乐趣呢? 陆雨娴答不上来,只有点痴地笑了一下。 但这种乐趣落到远处不知情的妖魔鬼怪眼里就变成了情趣。 鲛尊殿下突然被夺舍啦,本来这样护着一个小人类就够莫名其妙的啦,现在好啦,还当着这么多圣灵的面直接牵着小人类的手上床啦。 你要说他俩没点什么关系,那肯定是傻子都不信。 所有妖魔鬼怪都切出了一副看戏的表情,即便焦洋仍是背对着他们,他们也自行脑补出了鲛尊大人一派柔情似水的含情脉脉。 但事实上,焦洋皱着眉,也不管陆雨娴回不回答他了,非常直接又牛掰地直接往陆雨娴的指尖注入灵力。 这下好了,本来就没抽筋的手现在力气充足得根本没出使,陆雨娴感觉自己能徒手捏碎六个核桃。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力气又多大呢? 她环顾四周,那些妖魔鬼怪不敢跟她对视,潜在的危机更是冲上心头,仿佛一群上课害怕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头都要埋到海地里。 陆雨娴耸耸肩,她向来是个正直又善良的人,既然这些妖魔鬼怪本来就是凑热闹的,刚刚也没对她动过手,实在不应该针对他们。 再说,只打一个的话是不是对其他人不太公平?她现在只是狐假虎威借了点祖宗的灵力在手上,还没有一挥手就能掀翻一片的本事。 第18章 而且借来的灵力终归不是自己的,陆雨娴正在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指尖的灵力一点点流逝。 眼见着体验卡就要到期了,限时皮肤还没来得及用。 恰好,这时,刚刚被自己的动量弹出万米之外的银袍重将又费九牛二虎之力自己游回来了,半法术半自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要么说他骨头硬,即便累成了这样,脸上却仍不见半点投降之意,陆雨娴若不是清楚地记得他刚刚是如何一次次地针对自己的,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才是他那脸正义之气下的邪祟。 银袍重将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刚缓下一口气准备开口:“陆……” 陆雨娴听到他声音就烦,二话不说直接配合着他的节奏抬起来手。 灵力非常自然地充盈在了她的指端,到底是连了情命牵的命定之人,陆雨娴和焦洋的法术招式融合得这样天成,恍如本就一体。 虽然陆雨娴之前什么都没练成过。 但过往已经成了云烟,她此刻就是海底的神之左手,那灵力随着她指尖的起势而跃出,直击在银袍重将的胸口正中。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银袍重将又被击飞了出去。 这一次甚至比他之前冲到水泡泡上而反弹飞出的距离还要远,众妖魔鬼怪紧盯着他的去向,但很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千里透视眼。 那银袍重将就像一颗流行一般“咻”地飞了出去,一飞就是几百里,感觉这下直接给他打出海面送回仙山了。 如果他的速度不是那样快的话,如果他还能稍微多停留两秒,如果他还能留下一点声音的话。 那么,这银袍重将可能在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但平底锅一般的手指给他打飞了。 霎时间,众妖魔鬼怪的眼里写满了崇拜。 合着这位仙女刚刚的柔弱都是装的,这抬手的功夫,瞧瞧这架势,看起来也不比鲛尊大人的差太多啊。 到底是鲛尊夫人,就是牛掰。 要么不出手,安安静静地坐着海底观光车,要么一出手就直接给人打成流行冲击炮了,根本不带商量的。 还是用那副漂亮得魅人的青涩眼神,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结果一出手就是暴力大仙。 而陆雨娴还没反应得过来,看着自己的指尖,像在看一颗星际鱼雷。 卧槽,没人跟她讲过这玩意这么恐怖的。 谁能懂一下仙班小学生突然拿了诺贝尔数学奖的不敢置信和受宠若惊? 至于仙界余下的那些天兵天将,首先已经没人再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挑衅陆雨娴和焦洋,其次也没这个力气和本事。 唯独他们的眼神,看着陆雨娴那叫一个“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好端端的一个正派修仙人,怎么就跟焦洋这种伤天害理的邪祟纠缠到了一起,还滚上了床。 伤风败俗! 实在是有伤风化! 但是,仙界众人再说什么都没用。 毕竟,真理和权威只掌握在强者手中。 经此一战,别说六界除了仙界还有谁敢没事来找焦洋的麻烦,陆雨娴他们都怕了。 仗势欺人的感觉真她爹好啊。 咸鱼陆温吞地缩回了床上,全然忘了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缩在焦洋身后这场面有多么旖旎。 在众人看不见的另一面,焦洋朝着陆雨娴一脸欣慰地扬了扬嘴角。 不枉他方才渡了灵力,小人类也是有点脾气的,都知道趁机报仇了,没白养。 虽然他也忘了最开始度灵力是为了给她养伤,即便他担心她手抽筋的时候自己手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却还是招了个泡泡把她拉过来了。 能让他放下看戏的心情,自己中断,那确实挺不容易的。 同时焦大导演洋,并不希望自己的鱼生又太多观众。 在慈祥地收回落在陆雨娴身上的目光后,转过身来面对众生的焦洋已然是另一番模样。 “看够了?” “……” 请问谁敢回他? 众妖魔鬼怪大气都不敢出,内心当然是觉得没看够的,但鲛尊大人都发话了,谁还敢看下去。 再看眼珠子就要被挖出来了。 鬼界是继一种海洋生物后走得最快的,他们没有定型,尤其是在海底,魂魄融在了水里,随着浪,瞬间就飞的很远。当然,还是比不上陆雨娴给银袍重将的那一巴掌快。 接下来的就是妖界了。平日里六界最喜欢嗑瓜子看戏的都是他们,后面的樟树妖和松柏精如此大的块头,说起话来倒是扭扭妮妮的,一边依依不舍地化了原型在海底慢吞吞撤退,浮力就是这么伟大,根本不需要他们多费力气就能冒出水面。 但他们姿势还是眼睛朝下的,谁知道鲛尊大人这么帅,鲛尊夫人也这么美,实在没办法不多看两眼,妖界中人最是好色。 魔界已经渐渐地紧随其后准备起身,但他们的首领魔尊大人还杵在原地,搞得身后这群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里外难做。 领导不走谁敢走?但再不走感觉要被领导的领导挖眼珠子。请问到底听直系领导的话还是顶头领导的话? 理论上来说谁能罩住自己就站谁,但很遗憾,事实相反,谁也不会罩,谁都只是管杀不管埋。 而一直没有动静的魔尊大人,眼神还在往仙界和鲛族那帮人边上瞟。 仙界现在群龙无首,最胆大的银袍重将不知所踪。至于鲛族,无处可逃,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上头还坐着他们刚出关的新认的“爹”。 焦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半天不走的“不速之客”,本来就不是自己请来的,现在还送不走了,要多烦有多烦。 虽然他又足够的本事,一巴掌就能给这些玩意儿全扇飞了眼不见为净,但属实没必要,还会吓到小人类。 陆雨娴现在依然是一副还没梦醒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指尖翻来覆去地看,匪夷所思。 焦洋收回落在陆雨娴身上的目光,叹了口气。 转而看向站在自己正对面,依然还跪着的魔尊,忽然抬起了手。 也正是他抬手的那瞬间,魔尊突然起身了。 刚抬头看到这一幕的陆雨娴:“?” 然后,魔尊就化作了一缕黑烟,在瘴气的掩护和遮挡下,众目睽睽下,突然消失了。 魔界众生:“???” 三秒过后,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的老大就这么又怂又窝囊还非常不讲义气地丢下他们跑了之后,魔界众生乱成了一锅粥。 跑的跑,窜的窜,还剩了一点灵力的移行加疾跑疾游疯狂向上蛄蛹,灵力已经在刚刚被吓光了,连诀都不知道怎么念的,已经24k纯靠手滑了。 真手滑焦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还只是刚有抬起的趋势的手,凝神屏息掐诀。 蓝光耀眼的那瞬间,魔界众生逃得更快了,连带着仙界那些自以为自己命硬的,也有几个受不住这种火烤一般的煎熬,陆续出现逃兵。 鲛族那些更不必说,随时准备移行逃遁。 就连陆雨娴,也以为祖宗忍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大了。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片海云天由暗沉变得明亮,由轩墨般的黑而变成透亮的蓝,微光愈发明亮,直到裹住了整片大殿前方。 随光而起的是一道坚硬的屏障,看似不可触碰,却到底只是海水凝练铸成的,温和而并不具有攻击性,只是随着焦洋的法力而变得有些压迫。 渐渐地覆盖在了整个鲛尊殿上空,将那些闲杂不速之客全部拦在了外面。 如此,鲛尊殿的结界屏障已初步形成。 第17章 陆雨娴摊在床上,她还能看到外头的兵荒马乱,而外头再看鲛尊殿,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蓝色泡泡了,看起来是透明清亮一触就破的,但实际上,外头那些人法力加起来就打不碎一角。 坚不可摧不只是说说而已。 魔界和鲛族见焦洋刚刚抬手并不是要对付他们,自己竟然又活了下来,不禁松了一口气。 一边暗骂魔尊不愧是魔啊,刚刚这手大背叛确实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一边哄堂而散。 今天这样戏确实是精彩,有意思,但是拿命看的。好看,下次还看。 不是,下次不敢了。 陆雨娴看得忍不住发笑,真的很莫名其妙的一群,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的走,莫名其妙的自己吓了自己一通,请问这又是何必呢,安安心心地躺在家里睡觉不好吗? 尤其是仙界这群人,都这个份上了,还站在外面不走,非要给自己憋死在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嘴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还在那里放什么狠话,左不过又是些没用,还不如赶紧回去禀报那该死的靖元仙尊,看看他还有什么办法针对焦洋和陆雨娴。 直到,焦洋烦了,再一抬手,本来的全景全息电视转播没了,变成了一片海云天。 焦洋把陆雨娴看得无聊又莫名起劲的电视信号给掐了。全景电视变成了单面玻璃。 第19章 “啪——” 如同电视关机后的奇怪声响,焦洋头一次施法结束后,还随着带了点声音。 鲛尊大人有趣的小细节又多了一个。 陆雨娴嘴巴一张一合,还在想学焦洋刚刚发出的那个声音动静,还摆摆手,弹点指尖,妄图再施展出一次刚刚那样无穷威力的“弹脑嘣”。 但那点灵力终归只是祖宗一次性送她的,现在再怎么装也没了,批皮纸老虎退了皮就泄了气。 焦洋瞥了她一眼,又有点想不明白,小人类又能遇到什么让自己不高兴的烦心事。 摩挲着指尖,最终简单粗暴地得出了结论:“又到晚上了,你是不是饿了?” “还……”还好吧。 陆雨娴刚刚吃了很多零食,其实现在一点都不饿。 但是一对上祖宗那“我早就把你看透了猜透了你在我面前就不要再有什么隐瞒赶紧从实招来”的眼神,她都不忍心说自己不饿。 她怎么能反驳祖宗的话呢。 陆雨娴:“还真有点。” 焦洋欣慰地扬起了嘴角,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只有几个像素点。 微微顿首,再一挥手转眼的功夫,又是一桌子菜出现在了陆雨娴眼前。 这次更贴心了,都不需要她再跑到二十米之外的那边桌上去,直接在床上就出现了一个悬浮桌。 虽然是飘在海里的,却异常稳固,还能随意挪动位置。桌上的菜肴相较中午又换了一些,不过她最喜欢吃的那几道依然准备了半份,刚好吃一点,但又不会完全吃腻。 此外就是她更爱的陆地上的鸡鸭牛羊肉,还有蔬菜沙拉,好一个荤素搭配,放的酱都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祖宗在养鱼,啊不是,养咸鱼这方面,真是养明白了。 陆雨娴的胃当即就像又快速消化空了一般,看到一桌这样和自己胃口的菜很难不动几筷子。 吃完这顿就游泳减肥,就地取材运动,都说游泳是最适合全身减脂的运动,再也不骑龟偷懒了,陆雨娴很悲催的想。 结果,酒足饭饱后,陆雨娴定点晕碳犯困。 …… 本来瞪着个大眼睛还能在焦洋面前强撑一阵,但她犯起困来到底是六亲不认,依然能头顶鲛尊殿下灼热的目光眼皮子打架。 经过两分钟的持续放空,陆雨娴眼神呆滞,心一横,决定不管焦洋到底还愣在这里一动不动又要闹哪出,直接把悬浮桌推开,准备就地一趟睡一觉。 但她努力了半天,愣是没推得动方才推得很轻松的桌子。 陆雨娴被这么一吓,醒了大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毒,吃个饭就把身子给吃坏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焦洋,而后者气定神闲地端坐着,面不改色地回看她。 但这儿除了焦洋可就没有别人了,陆雨娴也不是傻子,强压下自己内心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开始装乖当狗腿:“鲛尊殿下?” “嗯?”焦洋勾了勾嘴角,很配合地应了她一声。 若是一般人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好人了,但陆雨娴最近的心理素质是越来越强,接道:“请问,您还有什么指示?” 确实,今天光顾着一直对外了,差点忘了他们之间本来关系也不咋地,还有非常之多且根本解决不了的矛盾。 焦洋欣赏了一番她这副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沉默得陆雨娴一口气都快蹿上胸口提神醒脑了,才凉凉开口:“啊,其实也没什么事。” 陆雨娴咬牙切齿地“哦”了一声,使出全身力气压住脾气:“那请问殿下,是否可以放小的起身了?” 焦洋:“当然。” 陆雨娴眼皮随之一沉。 一般情况下听到好消息应该都是眼前一亮的,但她显然困麻了没那个好精神,虽然脑子是醒的,身上懒却遭不住。 她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即便有焦洋的灵力加持,能在海底自由呼吸,但对身体的消耗还是巨大。吃饭的确可以补充能量,而消化也需要一步步慢慢吸收。 陆雨娴闻言伸腿,又努力推了推悬浮桌,但还是动不了一点。身子想往后倒,结果怎么倒也倒不下去,只感觉后背又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卡住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更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要睡觉的人,不让她睡觉真就是在要她的命! “你放我起来,我要睡觉!” 焦洋:“哈哈哈哈哈!”笑出了声。 陆雨娴:“?” 这鱼真他爹是个变态,折磨人好玩是吧? 她就不信还治不了他了,伸手就给了自己一拳。 “嘭!”地一下,结结实实地锤在大腿,陆雨娴痛得龇牙咧嘴,但强忍着没发出声,色厉内荏丢不起这个人。 “你有病?”倒是焦洋直接破口骂出了声,高高在上的尊贵优雅荡然无存。 他好久没受过这么纯净彻底不沾一点法术的物理攻击,痛得真是新鲜又奇妙,甚至痛得几乎受虐般的隐隐兴奋了一下。 随着情命牵的副作用,焦洋也不得不结结实实地挨了陆雨娴这么近乎自残般地一拳,对应着的鱼尾腰腹处亦是痛得一抽,扇动着周围的海浪,卷得餐桌上的杯碟碗盏顺时横七竖八。 陆雨娴看着这摊杯盘狼藉心中发怵,却壮起胆梗着脖子和他对视。心想反正他也杀不掉她,有种来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陆雨娴:“我要睡几——嗷!”靠,绷了半天还是破音了,虽然丢人,依然得稳住。 焦洋眼冒蓝光,气得不轻又无可奈何,说不清是气陆雨娴还是气那个莫名牵线的蠢笨天道,但绝对坚持狂妄地认为自己错不了一点。 焦洋:“不许睡觉。” 陆雨娴懒得跟他辩论了,趁着他刚刚吃痛已经松了牵制咒自行起身往床上跑。 但焦洋这时候也不恶作剧了,闪身就出现在了她身后,提溜住她的衣领:“起来,跟我一起去巡视鲛族部落。” 卧槽卷王是吧? 就知道刚刚这顿饭不是白吃的,这才刚刚结束那场战斗,怎么马上就来下一场了,哪怕是高考都分几天考啊! 这鲛尊殿结界的网还热乎着,就要去外面了。 陆雨娴不管他,自然往前走,脖子卡着衣领,以一种上吊般的姿势继续往前:“我不去。” 焦洋脖子也随着一紧:“你必须去。” 那些鲛族刚刚散开,现在定是查出如今部落关系状况的最好时候。 陆雨娴烦了:“我为什么要去?鲛族是你的部落,又不是我的。” 焦洋:“是你的。” 陆雨娴:“?” 焦洋:“我的就是你的。” 要不是他那表情依然霸道,又认真到近乎清澈的纯洁,陆雨娴差点就信了。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拒绝:“我困了,我要睡觉,我不去。” 是真的非常困,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仿佛这一刻再不睡觉,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 焦洋生气了,挥手在虚空中一握,便直接将陆雨娴提了起来。陆雨娴被他这样隔空抓着,跟一条干湿咸鱼凌乱在风中没什么两样。 焦洋:“别废话。” 陆雨娴在空中乱扑腾,但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游到那张床上,软的不行那就只能继续来硬的了。 想罢,她张大了嘴,准备往自己舌尖上狠狠再来一下。身上其他地方都动不了,只能出此下策。 但这次焦洋已经早有准备,“咚”地一下就塞了颗大珍珠在她嘴里,陆雨娴吐不出吞不下咬不碎,只能干瞪眼,用她那毫无杀伤力的眼神诅咒焦洋。 焦洋蔚蓝的眼瞳中冒着火,微凉的指尖在她的侧脸边刮了刮:“小人类,你为什么偏要跟本座唱反调呢?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第18章 对上焦洋凉薄的眼神,久违的恐惧再次爬上陆雨娴心头。 方才她吃得高兴有点太忘形了,忘了她现在在焦洋眼里身份复杂得很,一点都不清白。 这位鲛尊大人和人界势同水火,尤其是修仙之人。若不是还有情命牵,她早在他手上死了八百回了。 她刚想打起精神再应付一番,但眼皮又沉了沉,重得几乎要抬不起来,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困得不正常,就算再困也不该渐渐感到意识飘忽,和在人间数学课上犯困的那些日子完全不一样。 甚至,她的这不知名的困倦已经渐渐影响到了无坚不摧的鲛尊殿下,焦洋原本冷漠的眼神慢慢沾上了些许慌乱。 “小人类……小人类!” 陆雨娴摇晃着身子,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颠一颠,在海浪中沉浮。 “陆雨娴!” 就在她感到七魂六魄已经快要溶解在这片海的时候,一股强烈得堪比502胶的力量又将她粘了回去。 - 而千里之外的仙山上。 身受重伤的银袍重将真端坐在莲花阵上。虽然他身上的伤几乎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反噬,但他还是狠狠地将这一笔记到了焦洋和陆雨娴头上。 第20章 尤其是陆雨娴,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她刚进仙门的时候,自己还指引过她,她今天长本事了,爬上了鲛尊的床,就敢狐假虎威这样对他动手? 银袍重将义愤填膺地将自己的悲惨遭遇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和靖元仙尊讲了一道,这段话堪比演讲级别,别看他一介武将,愣是将这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从头到尾一个细节也没落下。 靖元仙尊耳朵听得马上要起茧,但鉴于这人还有点利用价值,也没非逼着他闭嘴。想着这一个没办成事,后头的万一还有希望。 结果,等来的就是一个接着一个回到了仙山,身上也有些伤,但没一个像银袍重将这么惨的,马上又多了几分怜爱,更不忍心打断了。 其余人相对话少,只补充了一些细节。 仰烨仙君也在一旁听了,越听越觉得传奇。 他们口中说的那个飞扬跋扈恃宠而骄的陆雨娴,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充满灵气和生活热爱的小仙子吗?更是与他徒弟栾谷口中的那个活泼美丽、古灵精怪的陆雨娴大相径庭。 只是,靖元仙尊听完这些,直接下了断论。 他无需辨认他们话里的真假,又或许,他们回来汇报的真假也并不重要。 “岂有此理,这个欺师灭祖离经叛道的陆雨娴!本尊这就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不要忘了自己是哪里走出去的人!” 靖元已抬手默念掐诀,打算给陆雨娴一点颜色瞧瞧。 在招她进入仙门之时,他就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幸好事先留了一手! 陆雨娴身体中的食欲蛊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能解除,即便是焦洋。 这个蛊特点就在于好吃食量大,且一旦发作,消化之时对宿主的能量消耗巨大,严重之时会导致休克。 虽然中蛊的反作用不能通过情命牵传播,也足够陆雨娴受一顿,牢牢被他牵制了。 - “陆雨娴!” “……” “蹭”地一下,陆雨娴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五米半径的圆形大床上。 那种以为自己又要死了结果发现还活着的惊奇之感和饭前醒来的那下,感觉如出一辙。 本来快要碎掉了但又被莫名一块块拼好了的陆雨娴坐起身,这次先看到的不是寒霜印,而是一群围绕着她的小水灵,似乎还在给她……量体温? “醒了?”又是在身后,传来焦洋的声音,只是比之前那次更沾疲惫。 “嗯……”陆雨娴还没弄清楚状况,问道,“我又睡了一觉?” 焦洋沉默地看了她一阵,缓缓开口:“算是。” 陆雨娴纳闷,什么叫“算是”? 是就是,非就非,还能从祖宗口里听到这么不对劲的回答了。 焦洋游上前来,尾尖沾上床,倾过修长的上身靠近她,陆雨娴下意识往后避了避,感受到他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陆雨娴眨眨眼,只见焦洋紧锁的眉头松了些,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焦洋:“没问题。” 听起来轻快的三个字,但语气并不算好,甚至有些厌恶。 陆雨娴不敢刨根问底,虽然能感觉到他散发出的那种厌恶似乎不仅仅只是针对她的,有点愤恨全世界的意味,甚至都少了几分自恃。 她咂咂嘴,又感受到了唇齿间泛出丝丝清冽,这么想来,这独特的深海之息应该和她进食分泌的唾液没关系,倒像是她每次睡醒后会出现的莫名味道。 即是睡醒才感到的,陆雨娴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气息的来源是什么,只觉得好闻,还有点……好吃,令人心神愉悦。 每次睡醒了之后就会觉得身体倍儿棒,睡眠质量好到感人,她可以一拳打死牛。 既然如此,已经休息充分,陆雨娴轱辘爬到床边穿上鞋子,边和焦洋说道:“事不宜迟,鲛尊大人,我们去巡海吧。” 焦洋瞥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无语至极的时候真会想突然笑一下,边揉眉心边道:“天已经黑了。” 陆雨娴抬起头,看向高不见海面的深海之外,有点茫然:“海底还能看到天黑的?” 看得出她是真不懂,连带着焦洋的语气也松了些许,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普天之下,皆受日泽恩惠,即便是在深海之中亦然,见不到天日并不代表鲛族不受日月更替的影响。” 陆雨娴懂了,虽然鲛族的可见光并不来自太阳,但生物钟还是按照地球的公转自转来的,所以鲛族在天黑的时候也是要睡觉的。 奇了怪了,她道:“我刚刚睡了这么久?” 明明只听到焦洋喊了她几声,应该超不过半柱香的感觉,怎么会一觉又干到了天黑? 焦洋不语,只是一味地又往前游了游,直到整条身子都躺在了床上,鱼尾在上身后微微蜷着,微闭双眼。 两人就跟睡觉接力似的,陆雨娴刚醒又到了焦洋和整个鲛族该休息的时候了。 但她刚刚睡了觉大的,怎么可能现在就睡着,于是打算起身四处溜达一会儿。 “去哪?” 闻声,陆雨娴回头看去,焦洋还是闭着眼,但已经感受到了她要外出的动作。 “啊,随便走走。”陆雨娴一边回答着,一边庆幸焦洋没给她施牵制咒,慢慢往外挪。 焦洋:“回来。” 陆雨娴:“嗯?” 焦洋轻咳一声,言简意赅:“一起睡觉。” 陆雨娴两眼发直,一身牛劲没处使,难受道:“但我睡不着啊,殿下。” 焦洋不由分说:“睡不着也睡。” 陆雨娴:“……” 没办法,她点了点头,鲛尊殿下的命令不可违背,眼下睡不着那也只能没觉硬睡。往周边看了圈,后殿似乎还有几个贝壳间和龟壳间,但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床。 不过外面前殿有守卫床她是知道的,兜兜转转,果然保姆间才是她的归宿,但陆雨娴已经很知足,圆梦般地抬腿“回家”去。 “啪嗒”,一股强力将她拽回了五米半径大圆床边。 焦洋睁开了眼,目光中满含疲倦和怒意:“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陆雨娴这次真没做错什么,感觉有点委屈,眨巴着眼解释道:“我听话啊,这不是按照你的吩咐要去睡觉吗?” 焦洋微怔,抬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头的保姆间,对陆雨娴方才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些委屈瞬间了然。 这小人类竟然擅作主张离开他,不和他一起睡觉,宁愿去睡那个小守卫床? 若不是寒霜印多番叮嘱他若要维持情命牵的隐形状态,两人必须有一定的亲密,他能自降身份做这么多破事?她还不乐意? 高贵的鲛尊大人不仅要趁着小人类沉入深睡中悄悄和她亲吻,顺势为她渡灵力平呼吸,同床共枕也不可缺少。 这两件事必须每天常做,情命牵才能保持隐形。 不仅如此,这事也办得叫个狗狗祟祟见不得光。 按照寒霜印所说,得照顾女儿家的身份先瞒着人家姑娘。毕竟姑娘家脸皮薄,清白很重要。 既然可以瞒住,也省得以后再洗掉她的记忆,还担心亲密接触后会带来□□习惯性记忆,洗不干净带来更多痛苦。 但陆雨娴对此却并不知情,只感觉情命牵能隐形真是好他爹神奇啊,不知道焦洋已经被这东西折磨得快心里扭曲了,每天要念一百遍清心咒。 她现在精神的很,眼睛也是无比明亮清澈地看着他,声音清脆:“殿下,我可以过去了吗?” 焦洋别过头,按耐住心里的不痛快开始念清心咒,不再跟她对视,薄毯下蜷着的鱼尾尖鳍却在暗暗泛粉。 良久,殿内一片安静。 陆雨娴静静地等着,等焦洋高抬贵手,金口放她一句赦免。却不料—— “不行。” 焦洋拒绝了她。 陆雨娴歪头:“啥?” 他长睫微颤,方才的瞬间赧然似乎从来没出现过,语气又恢复到了平日的高冷矜贵:“你就睡这儿。” 不容违抗,没有留下丝毫商量的余地。 陆雨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不对吧兄嘚、咽——殿、殿下。” 焦洋狐疑地看着陆雨娴,幽蓝的眸子深不可测,无视了她的结巴,沉声道:“你又要违抗本座的命令?” “不不不,小的不敢。”陆雨娴联想想到那恐怖的蓝色火焰,连连摇头,谄媚地笑了笑,“但咱们昨天是情势所迫,今天就……”今天就没必要再睡在一张床上了吧?毕竟情命牵也没限制他们必须在五米之内了啊!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每天跟个男人睡在一起像什么话?不对,雄性哺乳鱼也不行。 焦洋面不改色,只是缩了缩自己的鱼尾,用薄毯将越来越上爬着的泛粉微光遮得更加严实,清了清嗓子:“怕你死外边。” 陆雨娴:“……” 话糙理不糙,但是这话也太糙了。 第21章 虽然她心里清楚焦洋讨厌她还来不及,肯定不会对她做什么,两人一晚上必定又是盖着棉被纯睡觉,但这不是会不会发生什么的问题,而是节操问题! 她已经因为禁不住美□□惑跟焦洋亲过了,哪怕祖宗只是为了救她,但还是惹出了情命牵那样的“祸害”。所以她很难保证自己晚上会不会梦游或者兽性大发无意识地动手动脚,对祖宗做出什么禽兽事。 虽然她知道祖宗断情绝爱清心寡欲,但她也同样知道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啊! 第19章 毕竟母胎单身两辈子了,陆雨娴可不敢想象和一条绝色美人鱼躺在一张床上,能不能按耐住自己的色胆。 陆雨娴想了想,小声试探道:“我应该不会死外边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心里都没什么底气。 果真,只听到焦洋一声冷笑。 陆雨娴闻声,随即大拍鱼虹屁:“毕竟鲛尊大人您英明神武,我即便是睡在外面那张床上也还是在您的地盘之内,您打个响指的功夫就能掀起半片海,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焦洋盯着她,表情费解,似乎是没见过这么既怕死又找死的,残酷地说了两个既往事实:“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虚弱的小人类,在海底随时随地都可能会一睡不醒?” 之前在藏宝殿陆雨娴被吓晕过去一次,吃完饭还能被困晕过去一会。 好像,确实。陆雨娴心里发毛。 就算没有鱼敢胆大包天侵犯鲛尊殿下的地盘,虽无外患而内忧仍不可避免,不需要什么刺激,她本身就是个定时炸弹,依然有极大可能突然挂掉。 陆雨娴老实了,点点头,终于回到圆形大床边,磨磨唧唧开始脱鞋子,屁股挪挪,腿半天也没踏到床上。毕竟一个女孩子又要睡到一只雄性的床上,她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焦洋见状,翘起了半边唇角,悠悠然合上了眼,开始假寐。 海里静得陆雨娴差点耳鸣,她躺在床上,本来就没有睡意,现在更是清醒得能做数学题。 想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看向焦洋:“鲛尊殿下。” 焦洋是真的困了,本来下午也消耗了他不少灵力,语气沾了淡淡的慵懒:“讲。” 陆雨娴:“就是……我知道鲛尊殿下担心我突然挂掉,但我也有些事想提醒您。” 焦洋“哼”了声,眼皮都没抬。 陆雨娴心一横:“虽然我知道我只是一个非常弱小的人类,而您神力无边,但为了保证您的安全,我觉得必要的时候您还是可以在我睡着的时候对我施牵制咒的,毕竟我睡相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梦游的毛病……” 焦洋轻笑:“你觉得你能伤到本座?” 潮汐之夜,他最虚弱的时候她都没发对他做什么,更何况他已经恢复,她身上的灵力本就来源于他且受情命牵制约,与他而言更如蜉蝣。 他根本不需要顾忌陆雨娴,只要她别犯病发疯再自残就行。 “不是,”陆雨娴摇头,感叹自己刚刚说话还是太委婉了,索性挑明道,“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本性。” 焦洋蓦地笑了,笑声不大,听起来很轻很远,缥缈而撩人耳弦,像一把小钩子,在陆雨娴的心口挠了挠,“本座可记得,雨娴仙子之前多番否认。” “嗯?” “否认自己对本座有非分之想。” “……” 靠。陆雨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打心底里觉得这鱼没救了,她好心提醒他,结果又换来一顿嘲讽。 忍来忍去忍不了了,陆雨娴人类社会学情感课堂随即当床开讲—— “诶,伟大的鲛尊殿下,敢问你能不能理解一下什么叫做生理本能,什么又是真正的爱意? 生理本能就是异性相吸,这种吸引只关乎表面的□□,而和心灵无关,好看的皮囊到处都是,今天睡在这张床上的哪怕不是你,而是换成任何一个好看的男人女人,我都会想提醒一下的行吗?毕竟我担心我在梦中可能会不经意地冒犯而事先赔礼。 至于你说的非分之想那是关于感情的,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我再说一遍,我对你真没想法!” 一通说完,焦洋依然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左臂上的蓝鳍映出淡淡的幻粉,指尖勾了勾他耳后不自觉渐渐冒出的细小鳞鳍,泛着世上最名贵珍宝也比不上丝毫的奇异幽光。 他似乎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听听她还能怎么狡辩。 陆雨娴暗道没救,放弃了挣扎,“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这样吧,你也困了,睡觉吧。” 焦洋挑眉:“真的没有其他话想对本座说了?” 陆雨娴板着脸:“没有。” 焦洋翻了个身,浅蓝渐粉的鱼尾顺在身前毯下,懒声道:“啊,那就好。否则本座担心你还有更多心里话没能说出来,憋在心里半夜都睡不着。” 陆雨娴:“?” 焦洋:“影响本座睡眠质量。” 水獭急了都是会炸毛的,陆雨娴在焦洋看不见的身后朝他猛猛挥了两拳。还影响他睡眠质量?就这种臭屁,此刻心里已经美上天了吧? “我无话可说。”陆雨娴面带愤怒的微笑,左拳挥向空气,右拳软绵绵打在了床榻上,“你开心就好。” 焦洋“噢”了一声,随之殿内的夜明珠尽数熄灭,深海之宫沉入寂静。 陆雨娴也闭上了眼,无边黑暗中,分明听到耳边又传来低低的轻笑声,仿佛是她的幻觉。 翌日,也不知道天亮没亮,陆雨娴便醒了过来。 天亮不亮她不知道,但她可以知道殿内的夜明珠都没亮,便可得知焦洋还在睡着。 一想到鲛尊殿下也是个喜欢睡懒觉的,陆雨娴便愈发坚定,宇宙的尽头必然是睡觉躺平。 她翻了个身,挣扎着坐了起来,因为焦洋还没教过她点亮夜明珠的口诀,她睁着眼,依然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从头顶上漏下一丝丝波光,折射着满屋宝藏才不算全黑。 她有些费力的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胳膊,奇怪的是,这一觉醒来,竟然没有前两次晕倒后醒来得神清气爽。 这一觉就跟没睡似的,甚至起了反作用,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还不如被焦洋强压着睡觉前有精神,就连口腔中应该随着泛起的那股清冽也消失了。 陆雨娴觉得不对劲,思绪飘得很远,一个不留神,摇头晃脑的时候用力过头,把脖子扭了,“嘶”地发出一声轻呼。 话音刚落,靠近她那边的床头架上安着的夜明珠便亮了起来。 陆雨娴以为自己这声吵醒了焦洋,刚准备回过头去磕头谢罪,而焦洋依然慵懒地闭着眼,神情放松,睡得正香。 难不成唯独这盏夜明珠被焦洋改成声控的了? 那还算他有点良心。 陆雨娴扬起唇角,面色愉悦,毕竟摆脱了黑暗,迎来了曙光,即便是微微微弱的,也情不自禁地点头称快。结果一个不留神,又给刚刚扭了的脖子来了个二次伤害。 “我靠!”这下的痛感比方才强了好几倍,陆雨娴没来得及反应压低声音,一口国粹脱口而出。 骤然,满室的灯都亮了,室内恍如白昼。 “草。”陆雨娴的眼睛还没适应得了这样突然的明暗变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一边心想完蛋了,这一整殿的夜明珠不会都是声控的吧,亮成这样,肯定给祖宗大人照醒了。反过头来一想,就算不是声控的,人控更完蛋,说明祖宗不仅醒了,还能有意识地掐诀开灯。 回头一看,睡美鱼焦洋竟然还能安详地闭着眼。就是感觉他的眉眼似乎没之前那样舒展了,还莫名感觉他的肩颈也有点僵。 难不成祖宗睡觉也会落枕? 陆雨娴愣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干什么都不合适,思来想去,还是装死比较合适。他不问,她不说,他一问,她惊讶。 于是,陆雨娴梗着受伤的脆弱脖子,缓慢地又躺回床上,尽量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就像她一直都睡着。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闭上眼的那瞬间,眼前再次陷入黑暗。不止是闭上眼什么都看不见的那种,她能感觉到,眼皮之外的殿内也陷入黑暗,夜明珠熄了灯。 陆雨娴指尖不由收紧,左手指尖紧紧扣住床榻,忍不住悄悄睁开眼,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却没想到,她竟依稀看到了一个人影在她面前晃了晃。 显然,这个人影除了焦洋不会再有别人。陆雨娴还在纳闷,他方才明明醒了为何却又不降罪于自己,又听见耳畔远远传来一声轻唤:“以深海之力,愿沉入梦乡——” 随即,她失去了意识,也听不见他后面的话语。 再次醒来的时候,室内已经大亮,还有几分嘈杂热闹,给人一种即便在海底也能感到太阳已经照屁股了的睡过头的惊慌。 陆雨娴猛然回神睁眼。焦洋已经下了榻,斜靠在书座旁,半条鱼尾垂着,悠然淡漠地翻着手中的竹简,而另一边,是喋喋不休地指导着他翻书目录的寒霜印,周围还有几个小水灵给他叽叽喳喳端茶倒水,上古神器非常受用地享受着。 第22章 更有意思的是沉墨龟和黛墨草,也不知道它们怎么就对自己忠心无二了,或许是经历了六界共同的那番袭击,已经同生共死了,现在“二墨”对她可是寸步不离,贴身保镖都做不到这份上。 陆雨娴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跟头心大的猪似的,这么亮这么吵的环境下竟然还能睡得这么沉。 但又惊奇地发现,还得是这种近乎昏死过去的睡觉,果不其然,她“回笼觉”睡醒后,那种精神完全回满的感觉又出现了,唇舌间也重现了那丝清冽深海之息。 只是这次的味道比前几次还要浓上几分,陆雨娴迟疑着推断,难道说这味道的深浅其实和睡觉时长呈正比关系?那她中间醒来的一次又算什么?那时候分明什么气息也没感觉到。 睡饱了之后的陆雨娴心情大好,见焦洋忙着,只字没提他们昨晚同床共枕的事,也不想再回忆纠结中间像梦游般醒来的那一次到底是真是假了,翻身下床穿上鞋。 原本她还想着自己走两步过去,避免一动不动给自己坐瘫痪退化了,但二墨实在是太称职,根本不给她“独立行走”的机会,一个滑铲给她接住,另一个捆绑将她定住,咸鱼陆又成功脑袋空空地被带到了焦洋书案边。 “醒了?”听到二墨带着陆雨娴过来的动静,焦洋头也不抬地问了句。 虽然没什么大反应,但语气却是平和稳定的。 陆雨娴点了点头,“嗯。” 不知道为什么,陆雨娴总觉得焦洋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他放下书简,抬头看向她,素日里结着冰的幽蓝眸子今日却像有一汪水在中央泛着涟漪,勾唇道:“既然如此,出发吧。” 陆雨娴没反应过来:“啊?” 焦洋已经起身:“不走?还想睡一觉?” “不是。”陆雨娴刚坐下来屁股都没坐热,又扒拉着起身跟上他,一边腹诽这鱼什么毛病总喜欢喊人睡觉难不成还没觉硬睡,一边追问,“鲛尊殿下,去哪?” 焦洋回头,微微一笑:“去看看我们的部落。” 第20章 这话太有杀伤力了,跟霸道总裁俯身贴耳低哑又充满磁性地对她说“这片鱼塘已经被你承包了”—— 有什么区别? 都是至高无上的爽。 做鱼,就要做到鲛尊这种天王老子级别。 终于能游出这个宫殿看看外面的世界,陆雨娴不由得开始期待起来。 她不是一个喜欢经常在外面玩的人,大多数时候喜欢在家里宅着,或者窝在宿舍睡觉。但那一切的前提都是因为她的假期少的可怜,出去玩了就没时间好好休息,才不得不趁着假期多睡觉。 但现在她手握大把假期,这长假漫漫没有尽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感觉未免太爽。 尤其还是祖宗带着她自驾“游”。 焦洋负责往前“游”,她也负责躺着“游”。 根据现代人类科学探索可知海洋面积是陆地面积的两倍有余,按理来说,焦洋这鲛尊才是地球球长。 但鉴于她也不清楚这世界还有没有地球一说,宇宙外太空和天庭仙界是否并存,唯物主义又怎么解释术法……太烧脑了,根本无法细想。 为了避免陷入困苦,她放空脑袋,安心欣赏海底景色。作为地道的本硕海洋系学生,随着他们上游的区域越接近海面,她看到的相熟的景观和物种也越来越多。 海底虽深,但有焦洋在的地方便充满了光,印象中什么可怖的黑暗深海竟多了几分梦幻,巨大的珊瑚礁如林遍地,海草在浪中漂浮着,翕动着的贝壳上还趴着发光海葵,小鱼在珊瑚丛中游来游去。 偶尔,远处有蓝鲸和白鲨游过,但和他们互不干扰,徐徐扇动着鳍,看似速度缓慢,实际却像浮岛般,转眼间已经游出了很远,海底小鱼和水母也没有对他们的出现感到震惊,就像没看见他们似的。 适时,又一条小鱼游过,陆雨娴伸出手,以为这下它总会避开了,而出乎意料的是,那条小鱼直直往她掌心撞了上去。 小鱼摆动的鱼尾停了一下,换了个方向,想要若无其事地离开,但不巧又要命的是,它竟往着焦洋的身上撞了。 “诶!”陆雨娴出声,但小鱼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见,总之没有反应。 “别叫了,它感知不到你。”焦洋淡淡道。 虽然在他还没来得及解决问题前,六界就已经都知道了他出关的消息。 但这并不意味着焦洋想让任何生灵门派知道他的行踪。他想查清这些年隐藏在鲛族之中的叛徒,就意味着这件事并不方便他用鲛尊的身份自上而下调查。 既如此,干脆不让任何鱼或海底外片区中的生物知道。 焦洋暂时封闭了自己和陆雨娴的气息,两人情命相连,隐形于海,绝大多数事物都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他侧了身,避开小鱼游来的区域,习以为常。 陆雨娴想,到底是他从小长大的海底,他的行为举止,多少保留了从前的肌肉记忆。 但这儿虽然漂亮,却是无与伦比的海底自然景观,依旧没有鲛族生活的痕迹,不像是部落聚集地。 陆雨娴疑惑地问了句:“还没到吗?” 焦洋收回目光,轻轻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到了。” 陆雨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几分低沉,显然,这次所谓的“部落巡查”并不像她一开始想象的那样美好轻松。 她犹豫几分,想再说些什么:“但是……” “但是他们部落迁徙,现在已经不在这边。”焦洋没等她问完,先开了口。 陆雨娴没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迁徙?”费时费力不说,毕竟是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多少是不舍的。 焦洋垂眸,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但无声之间,她们又前进了几海里,再映入眼帘的景象已经给了陆雨娴答案。 骤然,一条海底裂谷出现在了眼前,若不是焦洋还拉着她,陆雨娴差点被卷进深渊。 裂谷中的漩涡和海浪就不远不比珊瑚附近宁静和平,处处是肉眼难以察觉的陷阱,自然风暴尚且如此,遑论那些有活化石之称的海底甲虫和多足软体动物。 但在焦洋的保护下,裂谷上的危机不值一提,轻松度过,而陆雨娴的心情并没有随之感到放松。 裂谷如一条分界线一般,将南北分成了两块截然不同的区域。南岸上生灵轻跃,满是活物的灵气和升级,另一边,却完全是一片焦土。 这片焦土在这片海架上蔓延着,一直往北,到很远的地方,看不到边界。她头一次在海架的沙地上感受到了干涸与枯竭,明明被海水浸润着,地表上却纹路斑驳,四分五裂。 裂痕或是被烤灭了的焦黑色,定睛看去,甚至留了几抹红,分不清是血液抑或岩浆,不溶于水,包裹了一层黑气,经年几世,依然残留在那里,不灭不去。 她的情绪随之低落,斜躺着的姿势也换了换,直起身,双手拎起浮动的裙边。 四周充斥着旋浪冲刷焦岩的击打声,在沙和岩浆上滚过,发出细小却密集得此起彼伏的刺啦声。 除此之外,她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更感受不到焦洋的动静,却又有些恍惚又有些真切地觉得自己周遭的海水温度似乎又变低了。 不比之前凉,只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带着整片焦土区域暗处的悲哀,细细密密钻上她的身躯,冻到骨髓。 此情此景,不知是受了情命牵的影响,还是陆雨娴生来就对情绪感知尤为敏感,她突然觉得,如果海底的部落都是如此情景,几百年后焦洋就得了这么个烂摊子,那这鲛尊当得确实烦躁又无聊。 她本来不是一个心底多么纯洁无暇,善良到可以包容一切,对万物都抱有绝对同情和恻隐之心的人。 但面对海洋,她似乎生来就怀了几分悲悯。 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不值一提,但她依然想要为这片海做些什么。 忽然,她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缥缈沙哑,淡漠得仿佛不沾染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向她阐述着一段过往,又或者只是顺带向她介绍一句无关紧要的事。 “这里是我的出生之地。” - 如果这事情放在现代,男生带女生第一次出门就去了他家乡,一起感受他成长生活的轨迹,或许还是件挺浪漫的事情。 但在这片海域之上,陆雨娴心里沉得像是塞满了一整片大洋的水,还是那种密度极高的黑水,压得她胸口喘不过气,有些窒息。 说不准她感受到的情绪完全是她自己的,还是有部分来自焦洋。 但想来鲛尊殿下那么高高在上,一定是不愿意向她透露任何关于自己的隐私,尤其是情绪。 即便面对着这样的废墟,无所不能的鲛尊大人脸上也没出现丝毫脆弱。 陆雨娴管不了这么多,只知道这瞬间,一股正义之感打心底油然而生,忘了“少管闲事多闭嘴”、“少说话说多错多”等几条她一直奉为座右铭的人生真理,刺探起了焦洋的隐私:“这谁干的?” 第23章 如果是人类,那她就能理解了,为什么焦洋和修仙门派水火不容。亏得那群人还自诩正人君子,结果把人家的老房子拆成这样,确实是罪该万死。 这他爹都不是老房子着火了,这下头可以扔金子下去也能马上融了的滚烫岩浆啊。 若是鲛族内战所导致,她也能理解焦洋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来找麻烦了。就凭这儿目光所及的规模,也比鲛尊殿还要大上几倍。 原来鲛尊殿还只是焦洋家的一个暂留招待所,真正的大头在这里。 焦洋沉默着,一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陆雨娴搞不懂他到底伤心不伤心,毕竟他的心思一直那么难猜,倒是给她自己越想越气了。 终于,焦洋感知到体内那股不知从何来起却疯狂乱涌的怒意,有些疑惑地转了头看向陆雨娴,他根本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一边担心她千万不要再作妖出事,一边放缓了声音问她:“怎么了?” 陆雨娴对上焦洋的目光,明明是温柔关心的语气,落到她耳朵里却变成了心痛后的有气无力了。 想到这里,陆雨娴愈发痛心。这样一条美男鱼,小时候究竟经历过什么,果然世界的尽头终究是美强惨吗? 头一次在一条鱼的身上同时看到了强大和破碎两种对立矛盾却依然兼具美感的冲突。 陆雨娴忘记了自己曾经有多么烦那些对别人隐私过于主动好奇的人,此刻她虽弱小得随时会淹死在海里,必须依靠情命牵双生,却对焦洋激起了十二分的保护欲,很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陆雨娴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在空中乱舞,表情更是灵动到夸张:“鲛尊大人,你不要难过,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说就好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闻言,焦洋紧皱的眉头突然松了下来,有些莫名地挑眉看向她。 忽而,嘴角微微上扬,拉至一个极为漂亮的弧度,笑道:“你确定你都能帮我解决?” 第21章 陆雨娴顿了顿,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还能帮伟大的鲛尊大人排忧艰难了? 别人至少还是条小鱼干,本地本海土生土长的,能独立在海底活下去的,她陆雨娴现在离开了焦洋连吐气都做不到,除了帮倒忙,能起到零个作用。 陆雨娴有点沮丧,刚刚打起的士气还没坚持两秒就要泄下了。 焦洋嘴角勾起的弧度依然不减,含笑地看着小人类瞬息之间的感情变化,觉得有趣。 而这分兴味落在陆雨娴眼里变成了眼神带着希望之光的期待。 陆雨娴心一横,虽然她和焦洋的关系一直比较反复,实际上连朋友都算不上,但在这个世界上来过一遭,也不能一件事都不办,一个关系稍微近点的人都没有。 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陆雨娴收下了这分期许,转化成了内驱动力:“当然。我虽然能力一般,但心肠热,这辈子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乐于助人……啊不,助鱼。为朋友两肋插刀都在所不辞,更何况您对我有恩呢,我一定会帮你帮到底的,哪怕付出很大的代价。” “朋友?”焦洋的嘴唇动了动,细品着这词。 眉头皱了皱,说不出来的别扭。 “当然,不是朋友也行。”陆雨娴找补。 可能这词对鲛尊大人还是太亲密了,有点攀亲戚的嫌疑,不该这么自来熟。 焦洋沉默着没说话。 陆雨娴没把这沉默放心上,反正焦洋时而在线时而挂机,早就习惯了。 反射弧长得可以绕海底一周。 …… 大约是鲛尊大人的反射弧圆回来了,停顿了片刻的“巡游之旅”又随着他的重新摆尾得以继续前进,甚至加快了不少。 看样子他不想在此处停留。 刚刚那段插曲纯属意外。 陆雨娴也对这块海底焦土片区没有半分好感,若是能快些游过到达下一个区域,又能见到不一样的海底风景,此刻沉闷的心情亦能随时释怀。 但就当他们即将离开时,焦洋前进的方向急转直下。 惯性使之,陆雨娴瞬间被抛得很远,焦洋抬起手往右侧收拢,她这才随着海浪重新被牵引回来。 “我们……”她出声疑惑,却没完全问完。 焦洋不语,脸色实在难看。 动作已经先于他的情绪和思考,转眼之间,他们已经落在了一片浅沙土地上。 之所以称为沙土地,是因为这一块是这片唯一的净土,与一旁焦黑的岩浆地对比鲜明。 沙土的尽头,是一座座已被侵蚀石化了的珊瑚礁与珠贝。焦洋落地后的移动速度变得极缓,方才电光石火间的空间穿梭仿佛只是陆雨娴的幻觉。 低气压之下,陆雨娴随之放慢了步子,压低了呼吸。可她随即又意识到,焦洋此时是封闭了他们的神息的,即便珊瑚礁中有鲛族,他们也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 但她耳边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啼。 那阵哭啼,又轻又低,若不是她有意压低自己呼吸动作,很难发觉。 陆雨娴微微偏头看向焦洋,他的神色始终如常。但她想,他一定是听到了。 这里只是战乱岩浆魔火流过后的残迹之外一隅,远不足以滞住他的行程,突然往前停留。 焦洋表情向来极淡,而此刻表情绝对称不上放松和愉悦,反而是一种淡然的悲哀,看到散落着的残骸时表情微变。 但眼底的那分恻隐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当初的超脱清冷,仿佛这个世界的悲欢离合,沧海桑田的世事变迁都和他无关。 他只是俯视这个世界的过客,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但他眼前那一闪而过的恻隐和悲哀又是真的,他分明也是有情绪波动的。 只是不止为何,最终还是自抑地压了下来。 他有意强迫自己,不去在乎这些,正视着这些苦难,将这些苦难视为不可避免的经过,发展的必然,甚至,这些苦难只是众生挣扎纠缠才会发生的自作自受。 声音,那丝丝声音透出的情绪,才会让他随之反应。 鲛尊之于海洋众生,不自觉的,已经超过他理智的,最为本能的反应。 他无法割舍。正于他虽压抑感情,却仍于出关后先到达了这里。 正如现在,他因着声音的发源之地,极缓极慢地走着。 近乎出于某种本能,陆雨娴想要跟随着他,似乎这样,无声地支持着,告诉他,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 他身边有了同行的人,即便她帮不上什么忙。 但似乎因为陆雨娴的存在,焦洋本欲扭头残忍离开的动作真的停住了。 陆雨娴亦不知为何,其实她从今天回笼觉起,就感觉脑袋比平时都清醒。抛开唇齿间的那股清冽气息不说,她似乎都能感受到焦洋的几分情绪。 隐隐地压抑着,像无边的海。 焦洋的步子最终还是停在了声源的数十米之外。 那哭声轻而凄厉,陆雨娴心中的不忍盖过了拘束。 她迈开步子往那边走去,冒着被焦洋训斥的风险,还是无端想着,或许她能为这哭声做些什么。 那哭声隐匿于错综复杂的珊瑚礁之中,因为石化的缘故又比一般的活珊瑚大了好几倍。 正因如此,这处稀拉遗落的形如宫殿一般的珊瑚和珠贝柱才会在茫茫焦土之上打眼。 “你干什么?回来!” 焦洋没料到一向老实巴交跟在自己身后的陆雨娴会突然冲上前,惊怒之余更多的竟然是慌张。 小人类不知天高地厚左不过是无知者无惧,根本不清楚对面的实力足够杀她花式死八百回。 但在她即将靠近声源处前,焦洋已经大手一挥掀起一阵巨浪。 这阵巨浪比陆雨娴之前见过的所有海浪加起来还要大,无异于海啸级别。 她意识到祖宗这次是真生气了,他以前从未使出这样大的浪拽在她身上,让她又忘了,不久前他还是那个在鲛尊殿抬抬手就能大杀四方的海底之王。 浪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以前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逗她玩。 这滔天的巨浪不仅将陆雨娴拍回到了焦洋身边,更是激得这块浅滩之地俱是一阵翻涌。 “是深海之王,鲛尊大人显灵了!” “我们没有苦等,鲛尊没有放弃我们!” “鲛尊大人依然心系我们,归来后便到了这片故土。” “即便没有得到任何有关鲛尊殿下出关的消息,草民依然能感觉到,神的庇佑。” “……” 陆雨娴被困在水珠泡中浮浮沉沉,浑浑噩噩。心跳速度赶得上飞浪四溅,震得她头颅中都是怦怦乱声,却仍听到浪声之外的浅沙地上已是一阵沸腾。 若如焦洋所言,她们现在仍处在隐匿行踪的状态,拜服在这片荒原上的鲛族百姓们,定然无法通过物理感官上的探知来察觉他们的存在。 第24章 若非如此,难道焦洋与这块土地的羁绊之深,已经超越了简单的血肉之躯,灵魂的羁绊与共鸣才永世不会分割。 鲛族此处区域的百姓,坚守了千百年,终于等回了他们心中的神。 他们听闻了鲛尊已经出关的消息,却并不敢奢求鲛尊会回到故土来探望,这只是他们囿于这片土地的执念,却久经风霜,不敢再有多余的期许,避免失望。 可是。 他们等回来了他们的神。 神在出关后的第一域。 翩然而至。 从天而降。 - “你……” 嘈杂声中,陆雨娴缓缓开口,看向焦洋。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焦洋顾不上子民突然的召唤,横眉盯住陆雨娴的双眼,声音冷如蓝焰火,裹挟着来自这片海洋最深处的波动。 “没有本座的允许,你怎么敢独自上前?” “我……”陆雨娴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说什么都迟了,只能讷讷道歉,“对不起。” “毫无悔意。”他冷声道。 他再清楚不过她在想什么。 但在埋怨她的莽撞之余,又有些自责。 伪装之下,他骗不过自己。他分明也是想上前的,但碍于几百年前的那场气话和赌局,迟迟放不下身段迈不开步子。 反倒是陆雨娴,她像个意外,一个莽撞而无惧愣头青,像一颗惊天石子,直接闯了过去打破了表象。 激得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水又泛起涟漪,一圈圈地往外扩,某种修炼许久才消失的不该有的多余情绪又开始慢慢复苏。 是了,如果要拦着她,他自然有千百种办法。 但他心里分明也是想的。 任由她放纵。 也是在放纵自己。 所以,他会超出他本能的掐诀念咒。 只是微微使出些法力,千万发冰珠泪便如雨一般精准地打在了那些外来者的身上。 焦洋的冰珠泪如此弹无虚发,都打在了那些敌对者眉心。 冰珠泪并不算他独创的绝招,反倒是鲛族修炼者的必备科目。 或许他身上依然留存着这块海地的气息。冰珠泪不仅认主,也因此气息轻易地分辨出了敌我,那些一直坚守在这儿的子民,见了冰珠泪也没有半分要躲的意思,更不担心会被误伤。 在他们眼中看来,这无异于神的赏赐。 这凶狠的对决招数,竟在他们这儿成了赏赐。 第22章 哭声不会消失,只会因为他的出手而发生转移。 原本仗势欺人的那一方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何方神圣,只是在一片呜咽嚎叫之中利落地送了命。脱离轮回,直接泯灭了。 焦洋莫名觉得有些不过瘾,又简单加了几招。 如此,哭声源头的始作俑者尽数□□趴下,刺地一声,化成粉屑溶在海水之中,自此完全消失在了这个世上,成为虚无。 好简单的一战。 甚至称不上战。 不付吹灰之力。 他最后竟然还是出了手,止住了这阵哭声的源头。 轻松得都不需要睁眼瞧,更不用斟酌着出招,在来十波都只是顺手的事。 焦洋盯着自己的指尖,回想着刚刚发生的这一次,竟涌上了几分茫然。 他心底,似乎有些高兴。 但,只是随手碾死几只蚂蚁,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做完了为什么会感到高兴。 但只说高兴还太过单薄简单。 甚至是欣慰,骄傲。是一种很深的眷恋和牵扯,这股从心里发出来的牵扯力莫名强大,拽得他想要下去看看。 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焦洋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他只能将目光转移到了陆雨娴脸上。 小人类瞪着那双大眼睛,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陆雨娴很懵,只读出了焦洋脸上的求知欲。 她简单地理解成了他在求夸赞。 于是,陆雨娴打起十二分精神,哄小孩儿似的鼓起了掌,末了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焦洋:“……” 他收回目光,心里有了答案。 解释得通了。 就说他自己不会莫名其妙,肯定是因为情命牵的缘故,才被这个小人类影响了。 - 焦洋方才出了冰珠泪,使出的其他几招都只是海底修炼者最普通常见的招数。 他绝无暴露自己真实身份,正漂浮于这片荒原之上,也绝无半分馈赠于此处部落之意。 但只是这样的简单举动,却仍然引来了这片残余部落的俯首称臣。 与方才的沸腾相比,此刻,他们完全拜倒俯首,静默虔诚。 焦洋眸中不悲不喜,只是这样静静地俯视着。他生来就是整个海洋的王者,天生神使,却又神魔参半,毁誉参半。 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这样虔诚的朝拜,没有其他杂念,只是单纯地信仰他,感激他。 六界之中,或许也只有这片土地上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了。 焦洋淡然转头,不再将目光停留在这里。 “走了。”他轻声对陆雨娴说,也是对自己说。 他出关的事情很快就会被所有人知道,届时又是满世界风雨,不止海底,更关乎那群虚伪的人类。 指不定他们又准备了什么鸿门宴就等着他。 在此之前,他还想完成一些事情。 - 陆雨娴再次当起了咸鱼挂件。 想着祖宗这回又耽误了时间,身份还被发现了,应该不会在用这样原始的物理方式前进了。 没想到,或许是因为海空刃的痕迹更明显,更容易被纠缠上,所以即便如此,焦洋还是全凭一副好身体在竞速游动。 实在没想明白,至少又是半个世界要知道他出门了,还用这样的方式出门,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或许祖宗总有他的想法和办法。 挂件在后头飘啊飘。 大概是这个样子过于滑稽,连带着焦洋本来沉重的心情都轻松了些许。 本以为焦洋会大摇大摆地带着她去下一个地方,再不济也应该像大领导视察一样,身边围满了人,牌面十足。 谁知焦洋还挺低调,一改平日鼻孔看人的作风,手一挥给自己变了身朴素的装饰,终于不是那身黑的像要去奔丧的大长袍了。 连带着陆雨娴,也换下了仙门那身小学生装束。 穿得低调而不失风雅,沉稳许多。以及—— 焦洋还给她变了一条鱼尾巴。 这件事直到陆雨娴游在路上才发现。 实在是她跟在祖宗身后太惬意,焦洋那厮的气场太过强大,太令人安心。直到她猛然觉得自己挂在祖宗身后飘着的阻力变小了,低头才发现,我靠,腿没了。 毕竟她刚刚一直忙着思考一个人生问题——焦洋为什么穿上衣服比不穿衣服还要性感? 眼睛也没来得及顾上自己,光粘在祖宗的背影上。 这会儿低头一看,才发现“腿”绑得紧紧的,外头的包着的那条浅蓝鱼尾透亮如水,鳞片盈盈,柔得快要化掉。 根本看不出她是个人。 不得不说祖宗的障眼法使得那叫个地道,摇身一变,她就成了鲛族土著,尤其是她在海底惬意的样子,根本没点外来者的自觉,一脸本地人。 这不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吗。成为一条美人鱼。 如今莫名其妙实现了,但也没觉得有多么高兴。 在祖宗身边,惊吓永远比惊喜翻倍。 - 陆里外不是人雨娴还是不太习惯自己莫名长尾巴了,尤其是游动的时候,身上叮叮当当一串响,跟个开叉车收破烂的似的。 “这什么玩意儿?”陆雨娴低着头,拉了拉“腰”间别着的那串铃铛,虽然响得有些烦人,但确实漂亮,甚至比宫殿里的有些珠宝还要闪。 她晃着脑袋想要看遍自己全身,但目光终究受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而且她还感到焦洋给自己变了个发型,她的头一下变得轻盈了。 “你不会把我的头发都剪了吧!” 陆雨娴急了,笨拙地摆了摆尾巴,想四处找面镜子瞧瞧,虽然说她的命现在还在祖宗手上,但她也不是任人摆布的。 尾巴什么的她倒是丝毫不担心,毕竟对焦洋总是那么有信心,这尾巴肯定是可以变回去的。 但是——剪她头发,绝,对,不!行! 爹的,头发这一剪刀剪完了就长不回来了。陆雨娴打包票仙界绝对没有专门可以治好头发的法术,不然那么多白胡子老头的真身为啥额头锃亮,难道他们天生向往地中海?? 她上辈子一直都留短发,一个灰头土脸的学生还没机会也没时间留漂亮优雅的发型,到了这个世界终于有机会长发及腰,她还没臭美够。 但新长出来的尾巴终究不是她的,她在原地蛄蛹了好一阵,寸步难行。更何况制约着她的那块磐石可是海中霸主,鲛尊殿下。 第25章 “又想回去睡觉了?”焦洋感受到她溅起的微小浪花,转过身来冷声问。 “不是!” “饿了?” “也不是!” 这鱼能不能盼她点好,难道她除了吃喝睡就没有点别的追求了? 但焦洋显然不这么认为:“那你还能为了什么这样着急?” “我得看你把我头发搞成什么样了。”陆雨娴严肃道。除了吃喝睡,她对美的追求也是很高的。 衣服可以乱穿,鱼尾可以乱变,但头发剪了那真就回不来了。 她越想越心急,加紧了力气想要在附近找一个反光物体,能照见人的。但很可惜,这里是海底,发光的水面不存在,一般的镜面也会受水的影响而变得斑驳,光影晃动。 焦洋心中感应到了她的那分急切,但只是感受,并非感同身受,更不理解她怎么又能为这些小事耽误大事。 看好戏似的观察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直到夜明珠再次亮了亮,他意识到事不宜迟,再看下去又要耽误正事。 “别闹了。”焦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铜镜而已,急成这样。” 陆雨娴累得直喘气,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焦洋难得耐着性子解释:“马上就要到海底城中,下榻客栈后自然会有。” 陆雨娴瞪他,她非常着急,急得一刻也等不了,语气暴躁:“我不管,你不是本事大吗?你给我变出来,我现在就要照。” 焦洋的嘴角下沉,目光冷淡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周遭海水又隐隐有了要结冰的趋势。 陆雨娴这个怂包。 上一秒还有要闹翻天的架势,下一秒心里的那团火就已经被焦寒冰洋冻僵了一半,慌得不行了。 刺啦刺啦。 陆雨娴仿佛听到了周围海水中冰晶飘动的声音。 她目不转睛。 其实是呼吸微滞,同样已经忘了眨眼。 直到亲眼盯着焦洋抬起手,指尖握紧后又收拢,掌心上真的出现了—— 一面镜子。 陆雨娴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但下一秒,她刚定睛看着镜中的自己,准备打量,又被水中突然出现的第三种声音吓得一激灵。 “你个死鬼!人家睡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把人家从被窝里扯出来!” 尖锐又高亢,语气妖娆得近乎古怪,这不是寒霜印还能是什么? 陆雨娴终于惊喜了一回。 而焦洋除了感受到情命牵并联的惊喜,只觉得头痛。 焦洋一听到寒霜印出声,巴不得出手给它施法禁言。 但毕竟是上古神器,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他暂时还有求于神印,不得不忍一时风平浪静。 他再清楚不过,一时半会儿安静不了,那小人类又哭又闹让鱼头疼,索性打了个泡泡船,给她俩塞了进去。 这下事情好办多了,牵着那俩游动也轻松,又清净。 就是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似乎人间有个叫马车的东西?他感觉他鱼生的好脾气都耗尽了。 第23章 泡泡内,寒霜印还没骂过瘾。 “死鬼你真是活腻了,竟然把老娘扯出来当镜子照?你知不知道老娘是上古神器啊!上古神器!” 陆雨娴就这么傻愣愣地杵在镜子前,手足无措,明明身在海底,四周都是水,却还是感觉被寒霜印刚刚这顿话喷了一脸的唾沫。 她讪讪抬手抹了把脸,汗颜,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拿上古神鉴当铜花镜照,暴殄天物。 陆雨娴心里那点残存的惊喜又被吓没了。 焦洋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耳膜也因为寒霜印这怪叫嗡嗡的。眉头紧了紧,面色不虞。 陆雨娴被这俩的水火不容夹在中间,非常难做。 但装包子她向来是很在行的,她简直怀疑自己上辈子就是个和面大师。 微微抬了手,准备开口跟寒霜印打招呼,“内个,我……” 但这手刚抬起一半,就听到寒霜印换了个音色语气。 寒霜印周遭的冰犹如春泉解冻,乍然温和,缓缓沉声,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道:“原来是陆姑娘有事相求,方才出了一点意外,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话毕,寒霜印自觉地变了个形态,更大更亮了,活脱脱一面现代高科技闺蜜机,自带美颜效果,穿衣镜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话说。 陆雨娴一边忍着心里又被寒霜印不止从哪里学来的超绝气泡低音油到的复杂情绪,一边好声道谢。 毕竟没人能拒绝一块自带美颜的巨大穿衣镜,她瞬间好了伤疤忘了痛,兴高采烈地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 但当她看清楚自己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的时候,笑容凝固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衣袖,胳膊上头空空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纱笼着。虽然漂亮,但这装束在古代未免也太超前了,超前到有些不合时宜,拉到外面去要浸猪笼。 更可怕的是,薄纱之下就是比基尼!除了一件很短的裹胸短背心,其余装点的便是三两串若隐若现可有可无的珠链,腰间那个漂亮的铃铛此刻精致的甚至有些招摇亮眼了。 是,这身确实素净,没毛病,但素色的衣服不代表规矩正式,更少了端庄大方。 别说这辈子了,哪怕是她上辈子都很少穿成这样,实在不敢穿成这样出去招摇过市。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发现她没穿裤子。 一条都没穿。 …… 老娘裤子呢!! 陆雨娴捏紧了拳头,气势汹汹就要找焦洋算账。 “你为什么给我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焦洋:“本座只是给你化了鱼尾,样子一直都鬼。” 陆雨娴顾不上他话里话外又在怼她,直接说了需求:“我要穿裤子!” 焦洋:“……” 揉了揉眉心,不太想和这蠢人类争辩,只能劝自己一忍再忍。 若不是不能一咒毒哑了反噬自己,早该动手了。 他试图跟她讲道理:“这儿是海底,你现在的形态是鲛族。” “所以呢?” 焦洋:“所以,鲛族没有鱼尾形态还穿裤子的。” 陆雨娴接连几个深呼吸,试图说服自己,无视下半身时不时传来的那一阵阵凉飕飕的感觉。 但没办法,她当了这么多年的人,除了婴幼儿时期穿过几年的开裆裤,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穿着裤子的。 穿裙子的话,内裤也是裤,不至于完全空荡荡又凉飕飕。 可是,同样是从小就有的记忆也告诉她,人鱼在鱼尾形态时,也不穿裤子,甚至雄性人鱼不穿上衣,雌性多用贝壳装点,布料那种大阻力又重的东西,在水下从来就是累赘。 焦洋沉默地等着她,就见她在这儿挤眉弄眼表情古怪。 良久,他语气凝重,发出最后一问:“你今天是非要穿这个裤子不可?” 陆雨娴咬着下嘴唇,内心挣扎,艰难地做不出决定。 她也不是那种完全不讲道理的人,非要无理取闹。 但是不穿,马上就要进城了,她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里障碍,二十多年的老习惯了,也不是能说改就改的吧? 焦洋惯会使人表情,分析人的情绪。 眼见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中,便知道这件事还是有的商量的,至少不会再跟之前一样,这小人类莫名其妙就给自己来一拳头。 焦洋游动着靠近她,放缓了语气:“这样,我们打个商量?” 陆雨娴:“嗯?” 大概是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好,还用了“我们”二字,陆雨娴都怀疑祖宗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突然夺舍。 焦洋目光静静的,但依然好脾气道:“我们这几日先维持鱼尾形态,待我办成事后,有了眉目便能换回人形,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尽管挑。” 陆雨娴闻言,两眼放光:“我尽管挑?” 焦洋点头,轻声应道:“嗯。” “好呀!” 陆雨娴见钱眼开,当即答应。 鲛尊殿下一言既出,驷鱼难追。 这无异于把整个海底的宝殿都摊在她眼前,让她随便零元购。 是个真娘们都顶不住这样的诱惑的。 焦洋无奈地松了口气,回身准备继续往前,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 随意一个抬手,陆雨娴身上的衣服又换了个款式。 这次她身上的裙子更长了,膝盖以上,确切来说应该是接近腰部的那部分鱼尾处的裙摆收得更紧。 真鱼尾裙。 祖宗到底牛掰,随手一变都能变出这么和她身材的衣裙,他的天赋可能随处都拉满了,要不然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她的身材尺寸呢? - 进了他们目的抵达的鲛族部落,陆雨娴更深刻地意识到,焦洋确实没有恶意整蛊她。 第26章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雌性人鱼都穿得简单轻便,相比之下,焦洋最初给她变出的流沙裙已经非常之保守了。 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鲛族人鱼的各式各样的装束,无疑例外的精致漂亮。 不知是否因为她们一直生活在海底的缘故,皮肤也是格外水灵,悠悠水波下,仿佛泛着晶莹的光。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似乎在这里失灵了,鲛族漂亮的形体与生俱来,无需过多的装点装饰,只是轻盈地在水中的游动,便是这海底天生的上位者主宰。 可说到上位者,此处所有的人鱼加起来也不足她身边这位鲛尊大人分毫。 想到这,陆雨娴心里有了一种近乎虚荣的感觉。 寒霜印的话一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只要跟着鲛尊殿下混,在海里还不是横着走?甚至在岸上都不是好招惹的。 所幸焦洋本就有要务在身,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没有以真面貌面世,连带着陆雨娴,其实也是有意被他遮掩了一点外貌的锋芒。 否则,以这俩的外形,哪怕丢到鲛族也是惊雷般的存在,实在高调。 “别看了,这里穿得能像你一样多的,只有妊娠期的孕妇。”瞧这小人类目光一直和探照灯似的扫来扫去,焦洋忍不住打断她,实在有些冒犯了,好奇也不能这样。 陆雨娴收回目光,但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怀孕了脸色还比平时好?” 焦洋的脸突然红了,本欲开口和她慢慢解释,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有这个义务必须应答尽答,冷言怼她:“自己去翻仙书。” 陆雨娴:“……哦。” 她就是好奇问问怎么啦,不说就不说呗,为什么脸色又突然变样了。 但焦洋不回答她,兜里还有个寒霜印一直在看戏。 作为无所不知的上古神器,此刻便到了它发挥作用的时候,相比好为人师的答疑解惑,寒霜印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幸灾乐祸:“鲛尊殿下刚刚的话不太准确。” 陆雨娴:“怎么说?” 寒霜印笑嘻嘻道:“一般的孕期鲛族其实和人类一样,怀孕对母体的消耗必然很大,哪怕是好吃好喝好心情地修养着,终归会有损耗。” 陆雨娴认真点头,十分认可它的话。 至少说明她这么些年的海洋学也不是白修的,这种情况才符合正常的生物学常识。 寒霜印:“但有一种情况除外,就是修仙之体。” 一旦涉及到修仙什么的,就在陆雨娴的认知之外了,她上辈子玄幻修仙文也没怎么看过,电视剧也只看情情爱爱,真正的搞事业升级打怪流,她是一点都没想过研究放心上。 只听寒霜印神秘道:“所谓怀孕,则必须经历双修之事,而双修又分为身修、灵修、神修,其中对仙侣法力的增长和滋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寒霜印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了然表情,自以为自己说到这个份上,陆雨娴就是条海带都应该听懂了。 但很可惜,陆雨娴并不是海里的海带,她只是仙界还没入门,灵根尚未开窍的一根杂草,所以,连“双修”这么大名鼎鼎又讳莫如深的常识性动名词都没听说过。 她懵懂地眨着眼睛:“什么是双修?” 寒霜印:“??” 确认再三,确认她是真的本着求知的心情问,感觉真没救了。 就连焦洋,本来听着寒霜印“详细介绍”而越来越红温的脸都冷下来了。 这个女人类连双修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又何必顾忌这么多,自己给自己设置心里障碍。 寒霜印若有眼睛,此刻一定是用那种看小白菜的眼神看向陆雨娴,苦口婆心道:“我说美人儿,你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双修,就是……就是……” 就连寒霜印这种老油条都不知道怎么跟她委婉解释,深怕霍霍她这个“纯洁”的孩子。 但陆雨娴根本不纯洁,她只是反射弧长反应慢。 一联想到“怀孕”,再配合寒霜印的语气,她瞬间懂了:“哎呀我草,我知道,原来就是doi啊。” “什么带?”寒霜印也被焦洋传染耳背了。 倒是陆雨娴,想起来这现代词语他们不懂,很快适应性地换了个说法:“我知道,翻云覆雨嘛。” 寒霜印不淡定了,它才是上古老油条,谁知道陆雨娴这个小人类竟然都敢这样直接地说出这样的话,就算它没有性别不要紧,那那那、那鲛尊大人不是雄性了吗? 谁知,本来脸颊微红的鲛尊殿下,此刻仍是一如既往地平静,除了鱼尾处的粉红又些许未完全褪去,看不出丝毫破绽。 焦洋嘴勾了勾,及时终止了这个莫名开始了这么久的话题:“看样子小人类也不是一点书都没有念。” 第24章 这话题再进行下去,实在是少儿不宜。 寒霜印自称前年老神器,但到底是个思想非常之保守传统的神器,已经顶不住化了个铃铛形缩到了陆雨娴挂在腰边的那一串叮叮当当上。 焦洋见状,原本翘着的嘴角平了下去。 那本来停留在陆雨娴一双圆杏眼上的清冷目光,随着寒霜印的一通操作也移到了她腰间。 眉头一皱,指尖一束蓝光便绕在了陆雨娴薄纱之下的裙带之间,再挑手一勾,寒霜印那铃铛版的家伙就落到了焦洋掌心。 鲛尊殿下大手一合,五指一闭,再摊开手,那铃铛就消失了。 陆雨娴:“??”表情万分惊恐。 再凝神竖起耳朵一听,寒霜印这玩意的声音竟然还挥之不去—— “死鬼!你干什么!快点放我出去!” 陆雨娴更惊恐了,这3d环绕声只围绕在耳边,但却没看到东西。再定睛一看,那环绕声的最初源头,竟然是焦洋的肚子里。 焦洋,的肚子里,竟然出现了,寒霜印的声音。 陆雨娴盯着焦洋的肚子,啊不是,应该说人鱼线,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腹肌,看了又看。 差点又被男色所吸引的陆雨娴,愣了两秒,脑神经终于强制重启连接,晃了晃脑袋,对上焦洋的眼睛。 那双冷若冰霜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张口的声音也是冷冷清清:“老实待着。” “诶?你没被寒霜印上身?”陆雨娴眨了眨眼,游到焦洋左边,又游到右边,好像非得从他脸上看出一条缝,剥下一层假面似的。 焦洋瞥了她一眼,懒得理。 隔了两秒,又回过头来丢下一句:“它也配?”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能上他的身的东西,还没出世。 只是可怜兮兮这个上古神器寒霜印,本来可以挂在陆雨娴的美人腰上招摇快乐又潇洒自在,但一巴掌就被焦洋收在了他的胸腔墟鼎里。 陆雨娴知道它不是个安分的主,更何况刚刚还破口大骂没个消停,即便被焦洋训了一通,但又没实打实地施法威胁,根本谈不上这么老实。 但也不好意思再问脸已经黑得如锅底的焦洋,感觉根本不会给她个答案,只会赏她一双白眼,就像漆黑夜幕上的两个蓝色鬼火跳啊跳。 为了避免自己落得和寒霜印同一个下场,陆雨娴识趣地闭了嘴。 还好马上到部落,不然冰山周围又要落冰霜了。 陆雨娴深吸一口气,端正了自己的走姿,不对,确切来说应该是游姿。 在进入鲛族部落的那一刻焦洋便已经显了形,关闭了他的屏息术,虽然在外人眼里依然看不出他鲛尊殿下英勇无双的真身,但化作的普通鲛族模样是能被看到的。 两人保持着一种不咸不淡的神情、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看起来和一般的鲛族没什么两样,就是不太熟。 说是普通朋友吧,两人穿的衣服款式又莫名相似,就连透露出来的气质也相差无几,甚至化的这两张皮长相亦有几分相似。 但要说这就能称上夫妻相,这天底下绝无这么不熟的夫妻。两口子的关系一般都是很极端的,要么如胶似漆非常甜蜜,要么吵架了冷战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巴不得先从这个世界消失一天直到气消了为止…… 当然,说这俩是兄妹。思来想去,竟还有几分道理。 但这个疑惑并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太久,因为很快就被鲛尊大人亲手消除了—— “一间客房,有劳。” 话毕,陆雨娴便瞪了一双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焦洋。 焦洋挑眉,跟她对视了一瞬,又很快移开了目光。潜台词大概是,你又有什么意见? 有意见也没用,不服憋着。 到酒店开房这场景,当然在这个年代来说应该是在客栈下榻借宿,不过无论说法措辞如何,核心意思还是没变的。 陆雨娴腹诽:咋了,两辈子还没和异性单独出去住过酒店,还不能允许她惊讶一下了? 即便是已经同睡一张床几个夜晚的雄性人鱼也不行。 陆雨娴上辈子小说没少看,最经常上的就是一个绿色小说阅读软件,上面的小说确实对她毒害不浅,影响颇深。毕竟纯女频,对男性视角的爱情观点写得相对少,偏偏陆雨娴自己又更爱好爱情童话那口,不苏不爽不宠不甜的不看,越狗血越沙雕越直白无脑越喜欢。 第27章 所以,成功把脑子看坏了。平常情况下还没这么明显,但到这样的场景,真不能怪她性缘脑,谁能忍不住多想? 但奈何焦洋就是一座冰山,其他狂拽酷炫高冷型男主还可能只是外冷内热,但鲛尊殿下,纯属没有感情的杀手。 陆雨娴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怎么穿越的运气就是这么差,别人还能穿个人鱼玛丽苏,到了她这里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存危机。 一低头,腿还没了,她甩着那条笨拙的鱼尾,不太熟,毕竟是刚长出来的东西,用不惯也正常。 她一手拿着老板娘刚给她的珠贝蚌房门钥匙,另一只手攥着她轻如薄纱仿佛遮掩一般的裙子,心和手一起使劲,想要对抗地心引力。 但心和脑使劲在水里是最没用的事情,像条大鲤鱼子扑腾扑腾在原地蹦了两下,还是没蹦得上去。 陆雨娴的粉红泡泡早就碎了一地了,万念俱灰地抬头,发现焦洋已经到二楼了,只能看到他一抹深蓝色的尾巴尖晃悠着。这么自由自在,看得就让人窝火,想冲上去咬一口。 心里还一直在骂骂咧咧:这家客栈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奢华的啊,她以为就以祖宗那细皮嫩肉的,放到现代至少得住七星总统套房,没想到居然还能继续走亲民路线,看样子真要把微服私访这四个字写到底。 没事搞个这么花里胡俏的楼梯在这里干什么,祖宗的宫殿都是大平层大院子的,没这麻烦的玩意,弄个楼梯在这里,不纯纯折磨鱼吗? 陆雨娴横竖上不去,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摆烂。很想瞪焦洋两眼,但是不敢,更何况那王八鱼已经走老鼻子远了,现在瞪眼他也看不见,白费力气。 “上不来?” 焦洋声音也有掩盖化形,更低更沉了,和之前的清透明亮悠远感有了挺大区别,有意掩饰成普通鲛族在海底说鲛语的样子,还带着点海水咕噜,有些含糊。 陆雨娴还没太习惯这变化,就好比音效最极致的耳机突然泡了水,一下子狂降三个等级,脑瓜子瞬间也随着有些嗡嗡响,以为自己幻听了。 再抬头一看,发现祖宗还真靠在了楼梯转角处,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陆雨娴这个脑子坏了的,这瞬间竟然还真的觉得有点浪漫。 多感人啊,他本可以远走高飞,竟然还为她回了头! 陆雨娴脑子有些想不清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摸自己的鼻子,她脑子里头一边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剧情,还得分神在现实中正经回焦洋一句:“嗯,爬不上。” 焦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回答果然在他意料之中,于是并不意外地勾了勾嘴角:“噢。” 陆雨娴:“?”这他爹算什么反应。 焦洋见她表情还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惜字如金地又对她说:“上不来的话呢,就……” 陆雨娴睁大了眼睛。 焦洋:“就多多练习。” 陆雨娴:“??” 焦洋微微一笑:“熟能生巧,练多了就会了。” 陆雨娴:“???” 焦洋的笑容愈发明显,甚至有些过于明媚了,在陆雨娴的黑脸之下形成了鲜明对比,衬托得简直比海底波光还粼粼闪闪。 他的眼神在陆雨娴的鱼尾上幽幽扫了两道,看起来像是安慰,但落到了陆雨娴眼里更像是嘲笑。不知道是什么作用,顺着焦洋看向她下半身这条由他亲手变出来的尾巴的时候,她还感觉有些酥麻,密密麻麻地好像有电流通过,从尾巴尖直接冲到她头顶了,好像打通了什么似的。 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更像是目光的冲击。末了还轻笑一声,愈发直冲天灵盖,听得陆雨娴拳头都快捏紧了。 怎么这世界上还有这样欠揍的人! 鱼。 太过分了,快一千岁的鱼了,还整恶作剧这出。 陆雨娴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善良,向来用善意来揣测,结果自己永远都成了小丑。 焦洋这个老东西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以前多少还随便搭把手,现在更是甩头就走,甩头就走还不算,还专门回过头来笑话她。 真给她气笑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更不打算起身了。 但盘在这个楼梯根下还是有些费尾巴,正如人坐久了腿会麻,鱼尾巴盘久了也感觉越来越不太顺溜了。 蹲厕所蹲久了还得抬抬屁股松松腿呢,在这儿盘尾巴盘久了,陆雨娴自然是要再划两下水松快松快的。 她勾起尾巴尖,挺了挺腹,这化出来的人鱼皮囊身材就是好,她上辈子连马甲线都没有,这会儿直接能看到六块腹肌了。 腹肌多力量大,没想到这次她好像突然掌握了腹肌的正确打开方式一般,“腾”的一下,尾巴健硕有力地带起了一层层浪。 浪的反作用力推动着她,她忽而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水的一部分,更确切的来说,似乎这片海成了她的一部分,听从着她的掌管,十分顺从地将她托举,前送。 方才困扰了她这么久的爬楼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第25章 陆雨娴“一蹦三尺高”,自己都被吓住了。 修仙界第一废柴突然得道,可不得欣喜若狂。 她当初练“高树”都没这么轻松,当时整整三天都毫无动静,这会儿只折腾了三刻钟。 天才。 她想。 自己一定是埋没许久,刚刚却突然开化了的天才。 她就说自己一个穿越过来的,哪怕是炮灰也应该天生带了点buff才对。废一阵子可以理解,不可能废一辈子的。 陆雨娴急匆匆地将欣赏又赞许的目光从自己的尾巴上收回,看向前头的回廊。 再想找到焦洋的背影,早就没了踪迹。 陆雨娴骂骂咧咧地想,果然,男人是靠不住的,还得是她自己本事。 - 屋内。 在陆雨娴即将闯进门的那一刻,焦洋收起了掌心镜。拐角楼梯处的画面,就此化成了海的泡沫,消散在了房中。 陆雨娴游着尾巴进入屋内,不知为何,又觉得身上沉重了些许。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错觉。 焦洋淡淡收回目光,指尖轻绕。 陆雨娴的鱼尾瞬时化为了双腿。 随即,“当”的一声,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这么从半空中摔到了地上。 陆雨娴:“靠?” 合着他又没事找事开始故意耍人是吧。 量她脾气再好,再能忍,这种情况下也很难不有应激反应,爆出一声现代国粹。 焦洋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眉头依然紧皱着,不知又为何事发愁。 想来他心中还有成千上百件他们鲛族未完的大业大事,陆雨娴也不好再揪着他们直接的这点细枝末节磨叽,拍拍屁股,自己躲到一边参观房间去了。 没想到看起来一般的客栈其实也还行,毕竟鱼尾长,鲛族一般的床虽然做不到直径十米,减个半打对折,五米还是有的。 鉴于两人情命牵的关系,晚上歇息依然不得不继续共处一室,反倒安全,她没什么意见。 进了部落后她才感受到了来自深海的无形的压迫,无时无刻不压在她的心头,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情绪低落。 即便是在本就被海水包裹着的浪潮之中,却总觉得头顶有一片不安宁的天,随时将会带来巨型风暴,让整片海洋都为之动荡,或毁灭,或重生。 陆地上的有形压迫或许是乌云,是阴霾。而在海底,在修仙界,这份压迫,定然更为毁天灭地。 她虽是一介凡人,刚刚入了修仙的门,但到底是受了焦洋的庇佑,尚且能感知到如此不安宁,更遑论其余鲛族众生。 陆雨娴迈开双腿,轻轻落了地。 悄无声息地往前房挪了步子,尽量轻盈地,不发出声响地走出去。 她的目光落在焦洋紧锁的眉心。 鲛尊也是为他的子民而担忧吗? 那为什么他要受千夫所指,所有人都说他为异类,灾难? “看够了?” 熟悉地语气,陌生的掩了形的声音响起。紧锁的眉心舒展开,微闭着的双眼复而看向不远处,目光仍是那般平静。 不冷不淡,那个毫无情绪起伏,仿佛一直置身事外的鲛尊大人又回来了。扑朔迷离,让人永远都琢磨不透。 陆雨娴只好光着脚一踮一踮地朝他走了过来。 焦洋嘴角向下沉了沉:“怎么不穿鞋?”怪不得他尾尖有点凉飕飕的。 说到这事陆雨娴又有点来气,鼻子冷哼一声,冒出几个泡泡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没给我变鞋子。” 焦洋完美的脸上难得有一丝裂痕。 抬手轻掩了唇,舌头微微跳动着,几乎无须开口,只是几不可闻地念了诀,陆雨娴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双鞋。 跟她之前的鞋子一模一样。 陆雨娴睁大了眼睛,拢了拢裙子,不自觉地蹲下去,想仔细看清这双鞋子的细节,以便确认这是不是她之前穿的那双。 第28章 “诶,这鞋看起来一样诶,你不会……” 焦洋:“你看错了。” 陆雨娴一手抓起一只鞋,那上头掉了的一丝珠花都一样,还有之前跟沉墨和黛墨玩耍喂鱼时,不小心崩开的一丝线,也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坏都坏出这般相似的细节。 陆雨娴嘴角上扬,抬起手来想要一处处指认这些细节,“我到了这儿来一共就这么一双鞋子,我怎么可能会看错呢,你看这……唔……” 她刚想仔细地辨认自己这双独一无二的鞋,这毕竟是她磨合了很久才合适的一双鞋,她的脚更偏瘦长,一般修仙士的鞋型都很不贴脚,她改了好几天才改出来的这双鞋,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双鞋。 就被焦洋念诀封住了口。 陆雨娴:“?”冤枉啊,她现在怎么混得和寒霜印一个待遇了。动不动就被焦洋禁言? 焦洋红着耳尖,“吵。” 陆雨娴缩缩脖子,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到鞋子有些兴奋,话确实多了些,微微低下头,表示认错。 又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向焦洋示意,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似乎想向他保证,只要他给自己解了这个难受的禁言,她以后一定不乱讲话吵他。 焦洋轻咳一声,抬了手。 陆雨娴的禁言随之解除。 “呼……”虽然能呼吸,但不能张嘴的感觉属实坏极了,得了自由,陆雨娴紧抓着机会长叹一声。叹罢,老老实实地穿着鞋子走到卧房那边去了。 更不敢问焦洋,为啥随身带着她的鞋子出来了。 按照他的法力,随时给她变一双新鞋子得多简单的一事,可不比尾动游泳还要多带双鞋省心思省力气? 不知道她尺码也不至于…… 陆雨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 毕竟他可是连她身上无论哪里,都能一眼扫出来尺寸的神啊。 - 但穿着鞋子的幸福并没有体验多久,她又被变了尾巴,被焦洋带出了客栈。 不知为何,近日愈发嗜睡起来。 前些日子或许还是进食之后才犯困,多半用晕碳或者湿气重,又或者说她气血不足,水土不服解释了过去。 只是这些天,按理来说消耗差不多,休息时间又足够长,着实无解为何会越来越困。 焦洋不语,凝神看着她的印堂。 又伸出指尖,在她的额心探了探,确认没有发现异常,正如他通过情命牵感知的一般。 但小人类给他的感觉却并不妙。 陆雨娴这些日子都在深海之中,本就换了环境又换了年代,她自个儿或许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怎样的状态才算对。 但焦洋却能更为清楚地感知到她的身体变化。 陆雨娴在这海底维持生命体征的一切都源于他。 无论呼吸,活动,进食,亦或者更为进阶的情绪,思想,灵力,皆源于他维持。反之亦然,陆雨娴的一切,也都方方面面地影响着焦洋。 只是起初焦洋灵力广,很难察觉到由陆雨娴带来的这些丝毫变化,如蜉蝣撼树,所能波动过于渺小。 而方才,那种感觉却越来越深,甚至猛然来了一出重击,仿佛对着他心口最柔软的那一处扎了极细又极为锐利的尖针。 但这突然的一击,却让他头次犯了难。 找不出缘由。 焦洋极少遇到这样找不到问题根源的棘手情况,让他想不到办法解决。分不清到底是小人类最近在深海待得太久,以至于身体愈发虚弱,亦或是受了情命牵的无端影响,对他的干涉越来越大。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利于焦洋继续潜入部落。 他环住手,放在陆雨娴颈间。 陆雨娴登时一个激灵。不至于吧,多看了她两眼,难道又给祖宗看不爽了,要两巴掌掐死她? 余光中是焦洋纤长的指节,但渐渐的,指节间生出了微小的蹼,而微屈处愈发变宽,指尖亦是愈发锐利,手背上生出许多细小的鳞片来,那浅蓝色的血管颜色加深,直到这双手都变得发蓝发亮。 随着一道亮得逼眼的光从她余光中掠过,焦洋缓缓松开了手。 竟然不痛? 陆雨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脖子,甚至动作比以前还要轻柔万分。 越来越摸不清祖宗是个什么套路了。 她的动作都不免有些迟疑,在焦洋注视的目光下,有些忐忑地含了下巴,掌心贴上锁骨,指尖挠了挠自己脖子。 果然,是一条项链。 应该是。 陆雨娴不太确定。 在焦洋松手的那瞬间她当然是有感觉的。但鉴于之前那么多次的粉红泡泡都被祖宗抹杀得一干二净,她根本不敢再有更多的非分之想了,宁愿认为焦洋给自己拴了一条狗链,都不敢往什么精致情趣的项链方向去想。 陆雨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焦洋轻咳一声,面色依然凝重严肃,只是尾巴又微微泛红,或许是方才施法用功动了气,随着这声轻咳,他身上其余不该有的鳞片才渐渐消了下去。 微凉的指节收紧,看起来苍白却又充满力量,随意地垂在他的尾边。 他轻微动作,陆雨娴系在腰间的那串精美无双的铃铛随之响声。这串铃铛的形状款式,和她方才摸到的戴在颈边的项链款式显然是一套。 陆雨娴意识到这些,即便知道只是焦洋不沾任何情绪给她变出来的不得已法器,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焦洋轻轻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说话。 陆雨娴见状,却抢了一拍在他前头插话:“谢谢!” 意识到有些现代随意,她又展出一个微笑,两眼弯弯地看向他:“草民谢过鲛尊殿下。” 焦洋微怔,顿了两秒,霎时没接上她的话。原本要说的好话在舌尖绕了个弯折了回去,再说出口的时候,意思全变了。 “别死了。” 陆雨娴:“……啊,好。”嘴巴就这么张着,心里好恨自己嘴笨。 焦洋咬着牙,突然也很想给自己来个禁言术。 但说出口的话怎么也收不回来了,真希望陆雨娴能忘记刚刚这瞬间,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对她施人鱼族的洗忆术。 陆雨娴思考了半天,最终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地回了鲛尊大人一个承诺:“那我尽量吧。” 第26章 由于出发前的那个小插曲,两人后来就没怎么搭过话。 焦洋老脸丢尽,还在试图找出自己为什么对陆雨娴就是说不出好话的原因。 每次救她也好,给她变东西也好,想的分明挺好的,出发点也清清白白没有问题,但过了遍脑,脱口而出的意思就全变了。 真分不清到底是带了脑子才会这样说话,还是完全没带脑子。 堂堂鲛尊,如此失态,属实汗颜。 至于陆雨娴,她甩着尾巴“游”街,真的有在很努力地实现她方才的承诺——好好活着别死了。 不知是焦洋化了形让她感觉没那么强了少了安全感,还是这地方真不太安宁,陆雨娴两辈子头遭如此草木皆名,但凡有点风吹浪动,都恨不得给自己吓得弹起来。 但焦洋依然绷着他那张脸,让她丝毫不敢躲在他身后,只敢硬着头皮自己游。 陆雨娴翻着手中的幻界腾,辨认自己所在的位置。 幻界腾乃焦洋从某个犄角旮旯里又掏出来的法器,至于用途,正如法器名字所示,大概类似现代的手机导航。 就连幻界腾的显示界面都是水晶做的,摸上去和手机触控屏相差无几,但这一整块大水晶值钱多了,且不知这上头是施了怎样的法术,图腾外头裹着一层如结实牛皮样的布,拽动卷轴外的带子便能把幻界腾卷起来。 好一个卷轴屏。 “屏”显如墨,上头一块不断移动着的墨点便是显示着陆雨娴所在的位置,西南方向跳着三个大字,相隔有些距离,已经略去了地形,显示着“赤焰渊”。 虽然看不清那边的实景,陆雨娴方向感也一般,但凭这名字也大概能猜到,那儿就是他们方才经过的幽声之处,焦洋所谓的故乡,即便,他一直持着保持态度,不喜不怒,平静淡然。 客栈落在时刃关,算是几处机要之地的汇聚之处,向来也是地理位置占了极大优势,堪称寸土寸金,焦洋挑的那家不上不下的客栈也算不错了。 更是为了出行方便,既然隐藏了身份,鲛尊大人用不了海空断刃移行幻影,全凭尾动四处游走,这机要位置断然是最重要的。 按照她们前进的方向,陆雨娴滑动着屏幕打量了一番,幻界腾上显示海底的路都又长有宽,除了某些巨型珊瑚礁和聚集珠贝及建筑区,其他地方都是路,或许根本没有所谓“路”与“陆”的说法,只要再往上游一些,游得更高,总会有行进的方向,只是对于常年生活在海洋深处的鲛族来说,消耗难免翻倍。 看样子下一站目的地便是允舟阜,听起来是个有陆地能走路的地方。 第29章 陆雨娴心满意足地收起幻界腾,跟在焦洋身后,既然有了目标,游动的速度和幅度又加大了些,倒不如说是饿了,想尝下临陆客栈有什么新的美食。 还没尝过普通人鱼百姓都吃些什么饭,陆雨娴脑瓜子里又消去了对未知的恐惧,只有对未知食物的好奇。 游动的这条“水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虽然幻界腾上显示的“大路”很宽,但人鱼游走的位置其实只占了整条道路的三分之一。 另外三分之一据陆雨娴分析,应该是留给来来往往的小鱼小虾了,鱼鳍和鱼背上往往还镶嵌着一两颗珠贝,瞧着像是送信的差使,倒是和古代人间的信鸽有些相似。 那还剩了三分之一,一直空空荡荡的也没见有人鱼经过,陆雨娴看不明白好端端的都塞在一边做什么,明明可以开出十车道飞机跑道级别的双向通路,但无端缩水。 甚至交叉路口上人鱼还堵住一段,又没有信号指示灯,一群都塞在了那儿,真见着了低密度“堵人鱼”情况,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东张西望了。”焦洋忽然出声。 继而一个侧身,陆雨娴便躲在了他身旁的另一侧,更远离了送信的虾兵蟹将们,一旁就是触手可及的“绿化”珊瑚礁。 随着焦洋的这声提醒,陆雨娴感知到方才还热闹着的水路之上,都安静了几分。心中暗自诧异,却不敢表露出来,一双眼睛也随着焦洋的劝告而不敢乱瞟了,老实地看着前面人鱼的头顶,怔愣地研究着这新奇发式发呆。 头发丝似乎也像能感知周围环境的闹静,本还在海浪中肆意地飞舞着,现在亦是服帖地熨在了头皮上,一丝不苟。 “轰隆”,巨响如惊雷般在平海炸开。 静,更静了。 芸芸众人如朝拜一般低下了头,依然保持着行进,只是动作有些缓慢,甚至尾尖都有些僵硬,浮动着的鳍更不如平日般自由,而是颤抖着。 想必是有什么大场面和大人物要出现,上下都闭上了嘴,本该热闹嘈杂的交通阡陌,瞬间静得只剩下浪,就连浪也随着冻了一记。 是恐惧。 盘旋在鲛族百姓心头,那块沉沉的,不可名状的,却无法打破挥去的,是他们不敢抗争的恐惧。 如此浩大的阵仗却静得可怕,鲛族百姓皆俯首行礼,却不是来自心底的臣服,而是屈于某种压迫。 陆雨娴不敢抬头张望看个究竟,却通过余光看到了车船舰队。海底竟然还有车轮状的交通工具,也只有那一条路上的特权才有乘坐交通工具出行的权力,其余众生,皆只能俯首步行让道。 若是没看错的话,陆雨娴分辨着那座上的权贵,应是双腿,而不是鱼尾。 她虽然知道人鱼能有两种形态,法力高深者可以随意切换腿尾。但不必说的是,既然身处深海之中,鱼尾定然比双腿方便得多。 就连焦洋在海底也是非必要不会转换形态,试问如今六界存者,又有谁能比鲛尊殿下的法力更为高强? 这列队为首的是一群虾兵,只是得了道勉强化为半兽型,有了人的上半身,但钳子和尾巴还未进化完全,长长地拖在身后,和那群蟹将连到了一起,看似是打头阵。 再往后那部分的组成就更为奇怪了,陆雨娴还未靠近等它们拉进距离,就能看到前方一串无尽的队伍中,贴在已经冻成了冰面的“路”上,紧贴着各式各样的尾巴,纵使她上辈子主修海洋学,看过了各类奇形生物,此刻也很难数清这见过没见过的有多少物种,更难分清这都是些什么。 只是这浩荡的头阵队伍也不过是大队的极小组成部分,虾兵蟹将后的独木舟又是一群群,独木小舟后的中型木船又是一列列,直到那车轮旋转得飞起的车辆,由无数的细小游鱼牵引着。 船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前进着,全凭下头那些化形或者没化形的海族生物抬着,就像抬轿子那样。车则更不必说,这条所谓的“游行之路”到底只是海中的部分水浪冻结而成,坎坷不平还只是一方面,打滑对于车轮来说才更为致命。 但即便如此,这有些滑稽的前进方式依然抵挡不住这一辆看起来并不大的“鱼车”身上的珠光宝气。也不知是设计师没有品味,还是这车上的所谓主人口味太过独特。整辆车镶满了珠宝和黄金,亮瞎人鱼眼。 贵,确实是贵,跟现在石油国土豪建的那个最奢华的帆船酒店有的一比,还相似地都在海里。 但人家那个设计师还是有点融合的想法的,不像这个,纯玩土味,审美简直上古野种。 这么一比,焦洋那个被他自己一直嫌弃的老土丑八怪鲛尊殿不知道比这玩意强了多少倍,简单拿一张珠贝床来说,虽然看起来耗材不一定有这个贵,但精致多了。 更致命的是,距离这车越近,陆雨娴愈发闻到了一股恶臭,与她最近越来越适应的水腥和某些鱼臭不同,这味道闻起来更像是人间有些不太爱洗澡的中老登,浑身散发的不可描述的生理气。 不洗澡或许是一方面,但这味道好像天生就有似的,洗也洗不干净,从灵魂中而散发着的恶臭。 天天泡在海水里,这么有钱有势了也不会缺香料精油,又怎会落得这般。 众鲛族呼吸声都小了,想必但凡鼻子没失灵的,此刻都和陆雨娴一个想法,臭,好臭,真太特么难闻了。 陆雨娴想要屏住呼吸等待这群奇怪的物种过去,这群可能已经超脱了碳基生物范围,在六界之中也很难界定的奇形怪状过去,但不呼吸还是不行,毕竟别的是奇形怪状,她事实上可是必须呼吸的陆生碳基哺乳类。 本来在水下她就不能呼吸,感觉不比在陆地上自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又纯闻臭气,这谁受得了。 正这么想着,陆雨娴越想越发愁,眉毛更是拧在了一起,皱成了一座解不开推不平的小山峰。 真想抬起手来把自己鼻子捏住,不知道气味会不会因此屏蔽,她能感觉好些,但又着实没这个胆子。 她努力抛开自己的注意力,妄图通过大脑来控制鼻子,以此隔绝掉一些不想闻到的气味。但又不禁觉得可笑,这想法实在太过违心,怎么可能实现。 可是,上天却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一般,鼻尖一直挥之不去的那阵恶臭,真的渐渐消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极为熟悉的味道,带着青松木屑香,高冷而神秘,但尾调的那抹麝香又含了些许甜,无端变得更为勾人诱惑。最熟悉的莫过于主调,凌冽深海气息,再混着陆雨娴自身带着的青草与花香,不由使得闻者闻之浮想联翩。 不知是他操纵了她的神经脉络,还是遮掩了她的味觉。这一刻,陆雨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第27章 好闻的气息对于人来说就想一味迷.情药,让人不自觉地放大呼吸,想要多呼吸几口。 人对气味的认知或许没有其他生物那般敏感,嗅觉也要差上许多。但对于人体自身来说,气味能留给人的记忆无疑是最长久的。 陆雨娴或许记不清她捡到鱼干形态的焦洋那晚的情形了,无法还原出足够多的细节,但绝对能够清楚地从千百种气息中分辨出那一味独属于焦洋的味道。 她轻耸着鼻子,慢慢加深自己的呼吸,贪婪地感受到这气味中的每一丝每一毫。似乎想通过这样,获取更多信息,获得更多了解。 但事实上,焦洋对陆雨娴实施的只不过是一种类似于信息素与激素的东西,因为情命牵的关系而有特定的载体,能让陆雨娴只接受到他散发的气息。 他也只会向她释放这样的气息信号,唯一的,与任何其他人都无关。 这样暧昧而浮动着的氛围,只存在于他们之间。气氛之内,只有彼此。 但陆雨娴并不知道这香气的缘由,所以才会想通过吸气来感受更多。 按理来说,这样的举动只会是徒劳。但奇迹般的,她闻到的香味愈来愈浓烈,是她不由得嘴角上扬。 焦洋能清楚感受到她的喜悦。 这种感受让他随着也能全身变得舒坦不少。 或许是情命牵的相连,让他能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陆雨娴,哪怕只是很细微的变化,甚至是没有体现在陆雨娴表情与肢体上的变化,内化的情绪他也会很轻易地获取。 所以包括他感受到的,她对外界恶臭气味的厌恶。 焦洋自赤焰渊中长大,比这难闻千百倍的气味不知道闻到过多少,这点气味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况且以他的内力,轻易就能屏蔽这些感知。 但在他还没多想这气味为何会让小人类这般厌恶,这又是到底什么气味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地释放了只属于他自己的气味信源。 目标受体,有且仅有小人类一个。 当她的厌恶与烦闷转化为喜悦与愉快的那一刻,他也不由随着眉心舒展。 陆雨娴微微抬眼,不自主地想要顺着香气的源头而向焦洋看去。却看到他的指尖极小幅度地摇了摇,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而再次让她不要妄动。 第30章 好在等她想要抬头的时候,这浩荡的队伍终于快要过境。是她刚刚专注地闻着好闻的气息,忘了周边的紧张与恐惧,再抬眼时已经只剩了尾端的虾兵蟹将,稀稀拉拉,不足为惧。 周围的鲛族也放松了很多,长舒一口气。陆雨娴心中的警告接触,自然也松了松肩膀,却发现刚刚还浓烈着的气息很快就消散了。 她显然还没吸过瘾,于是还来不及过脑思考,身体就已经很诚实地又往焦洋那边靠了靠。 这阵仗过去许久,这条路上依然安静地只剩下呼吸时才有的泡泡声。陆雨娴一个外人听起来还没习惯,只觉得有些滑稽。 但听归听,只是在本来恐怖的环境里多了一点趣味而已,该赶的路依然不能停下。 不知不觉间距离允舟阜的边界已经越来越近,想必刚刚那一路浩浩荡荡就是从那边来的,正好他们要过去。 虽然焦洋没明确告诉过陆雨娴,他们到那边去到底是所为何事,但想必不简单,既然里头的大人物出来了,想必他们进去之后办事也会方便许多。就连前前后后这条路上的其他鲛族也议论起来: “也是赶巧了,正好在路上遇到这伙出来。” “可不是嘛,在路上遇到好,至少比在里头冒犯要强多了。” “鬼知道这群人一天天的阴晴不定,什么都不干都有可能轻易得罪了,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一个混在鲛族其中,下半身有点若隐若现,不见鱼尾只见长裙的说:“可别了,鬼也不知道这些人一天天的到底要干什么。” “……” 陆雨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起来还怪吓人的,直到焦洋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她顿时又冷静了。 也是,每天都陪着六界最最阴晴不定的鲛尊大人吃喝玩睡了,还有谁能牛的果然。 鲛尊大人一手能打留下,其他的,都只不过是小卡拉米罢了。 只要有焦洋在她身边,安全感就到了。 允舟阜这地方还真如这名字一般,边界处和一般的城池不一样。哪怕是在海底鲛族的地盘,其实他们围城一周也会砌墙,珊瑚礁珠贝如水泥砖一般混在一起,看起来珠光闪闪的,如罗马柱般的墙缘雕刻都只能算是陪衬,远不如鲛族与生俱来的艺术天赋设计出的整片辉煌城。所以允舟阜只是一艘巨大的船,相比起来实在逊色,说是权贵所处之处,看起来更像是个贫民窟。 外头的船身是沉木打造,而这沉木在水中泡久了,哪怕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糊上防水桐油也是经不起这般折腾的,所以已经渐渐变色腐化。 上头爬满了青苔,还有藤壶,大大小小的海星和寄生生物数不胜数,颜色呈现出一种近乎腐朽的诡异,说是同往海底之城,更像是通往幽冥地府。与她上辈子在电影里看到的堆满金银珠宝的沉船不同,这更像是艘没人要的。 只是这没人要的船,为什么又要造得如此无边无际,如陆地一般,堪称巨大。 穿过外围的一层层手造海浪,勉强有了一点城墙的样子,站在船外见到的那般腐化颓靡场景渐渐褪去,接下来的场面才让她眼界大开。 如爱丽丝找到了同往仙境的新门,船上的场景和船下根本就是两回事。正如同穿过一个毫不起眼的弯曲洞口,走过蜿蜒曲折的小路,里头有着世外桃源。 可说是世外桃源,未免还是对允舟阜这地儿过多赞美。入城后便直入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商业酒肆坊,且这儿的灯火看起来与外头的夜明珠很不一样,如同人间陆上燃着的烛火灯笼,只是这烛火忽明忽暗一会儿还变个颜色,着实诡异。 说这个是个正经做生意的地方,谁听谁都不相信,更像是入了鬼市。 陆雨娴不仅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尾巴想要提速跟上焦洋,再往里头看个究竟,却猛然发觉自己甩尾巴这动作不管用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正有些笨拙地拖着尾巴在滑溜到有些黏腻的青苔板砖街上游动,本该是她赖以游动的海水已经不见踪影。 再开口说话,发现自己也不吐泡泡了,她拉住焦洋的衣袖:“怎么回事?” 允舟阜这地方的来历说来话长,总之不是焦洋这一时半会儿就能跟陆雨娴解释清楚的,只能尽量简短地概括着:“可以将这里理解成海底的陆地,此处上方有结界,海水进不来。” “那鲛族进来了该怎么呼吸?” 难为她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焦洋使了个眼神,道:“到这儿来的鲛族人都是做足了准备的,不仅练出了长时间憋气,还带了足够多的新鲜海水。” 陆雨娴点点头,低头瞬间,才发现自己身上果然多了一个水壶,怪不得刚刚感觉身上沉了许多,不仅是少了海水的浮力,还多了个累赘。 她掂了掂这看起来并不精致漂亮的水壶,抬头跟焦洋打了个商量:“嗯……鲛尊大人,咱能不能……” “不能。” “……” 陆雨娴心里翻了个白眼。 数不清多少次了,焦洋连她的话都还没听完就直接给她拒绝了。 陆雨娴穷追不舍:“为什么?我明明是个人,何必要用这样的伪装,在这块本就是陆地的‘船’上,这尾巴也不太对,我都用腿走路这么多年了。” 焦洋揉了揉眉心,有些麻烦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陆雨娴见这事情竟然还真的有商量,欣然点头。 焦洋见状,也没废话,一个抬手眨眼给陆雨娴把腿变回去了,还有她那双最爱的最合适的唯一的鞋子,变回去那刻就好端端地穿在了她的脚上了。 这多好!陆雨娴心里美美赞叹,忍不住原地蹦了两下。 结果“啪”的一声,这一蹦就是一个屁股敦。 草。 陆雨娴心速飙升,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摔的这一下比她高树挂了还要痛,那一下至少还是有心里准备的,直到自己高树八成过不了,迟早要摔一下,但是这下始料未及,给她心脏都快摔吐出来了。 不仅痛,还丢脸。 地上实在是太滑了,不仅容易打滑摔跤,摔倒了还很容易一摔不起,怎么撑地都使不上劲。 陆雨娴没招了。 只能抬头向焦洋求助。 焦洋料到就是这么一折腾,两人之间都不需要对话,一个抬手,就把陆雨娴的鱼尾变了回去。 她分明看到他嘴角又上扬了。 …… 焦洋这老东西的确是越来越狗,以前还话多一点,现在也不多说了,直接就是干。 干坏事的干。 所以在陆雨娴还没完全从上一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她薅去另一条小巷之中了。 好端端的大路说不走就不走了,莫名其妙到了一条只有一人宽的巷子里。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老实了。 这次陆雨娴再也不想有任何疑问,老实地当焦洋身后的挂件。 “都闪开!” “城主出城,拦者杀无赦!” “……” 果不其然,还没有她废话多问的机会,整条大街上又是一阵骚动。 第28章 许久没见过陆上的车马哄堂穿过的盛况,陆雨娴见此情景,还有些恍惚。 列队的骑兵冲锋在前,足足有百余人,中间跟着的马车更是不计其数,走了半里依然不见尾,随着队伍跑动着的步兵更是数不胜数,一个个手中皆持长枪,身披银白盔甲,看起来神气十足,但细看过去,一个个眼神空洞呆滞,只能称作挥动的活物,和“人气”二字完全沾不上边。 等等,她不是穿到的修仙界吗,怎么一转眼又变成古代禁军操练现场了。 声势阵仗之大,还以为要打哪个不知好歹不肯朝贡的边境附属国。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地方? 进门以为是个不正经做买卖的,正当她要以“鬼市”来理解允舟阜的时候,又出现了一群看起来更不正经的军队。 要说最不正经的,城外陆上那群虾兵蟹将军更是奇葩。 真是海大了什么鱼都有,完全超出她的逻辑和认知范围。 试图理清这都是什么,但毫无头绪。 转过头去看焦洋,结果发现他也眉头紧锁,似乎也没料到是这种情况。 这海底已经翻天覆地变成他鲛尊大人都认不出的样子了,孩子大了娘都认不出。这么一想,陆雨娴心里平衡多了。 这乌泱泱一片压境过去,允舟阜街肆城中似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该做生意的做生意,做买卖的做买卖。 陆雨娴从巷子里出来透了口气,才发现刚刚像他们这样躲在巷子里的还有很多,一会儿街上又多出一倍的人。 不,确切来说,应该是鲛族。 从巷子里出来的绝大多数都拖着尾巴,惊魂过后都打开水壶,或许是消耗过多,都自觉地为自己补充水分。偶尔几个没有尾巴已经化形成腿的,也象征性地打开壶喝了一两口。 第31章 就连焦洋这个装模作样的,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合群,装得很像,也打开壶开始喝。 陆雨娴:“???” 满脸问号。 合着在场的所有人就她一个杵在那里提溜着一双大眼睛晃来晃去也不像话吧,于是,她也打开壶,心一横,准备喝一点。 人是不能喝海水的。 但人更担心自己被发现是个异类。 即便这条街上异类多了去了。 焦洋放下水壶微微抬眼,便见到了陆雨娴准备喝水的场景,也没多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陆雨娴闭上一只眼,喝之前还是有些胆怯地往壶口里头瞄了瞄,确实是个流动的液体,想来焦洋也毒不死她,毕竟命运共同体。 却没想到,舌尖喝到的那口液体不仅清凉,还带着一丝甘甜。是很养生的淡水,无蔗糖零添加。 陆雨娴想转过去给焦洋一个肯定的眼神,但在对视的前一秒,焦洋已经移开了目光。 补水也就半分钟的功夫,惊魂已定的众鲛族很快散开,奔向各自要去的目的地。 这一路上什么牌匾都有,根据字面意思,估计是卖神奇衣服和首饰的分为一类,卖各种养生特异功能补品的又是一批,这些都还算常规,更有直接把符咒和法器拿出来的卖的。 反正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正经。 陆雨娴本想凑近了瞧一瞧,但没想到那些店主一个个感官灵敏得很,一旦察觉到她有上前的趋势,当即迎头出来准备拉她进去。 这阵仗,让人心里发毛,只感觉这就是黑店。跟那所谓的出街城主差别太大,鲛族恐城主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而店主见了鲛族都两眼放光。 “姑娘,有了身子就不要在这儿久待了,你要去哪?或许我可以给你带路。”陆雨娴脸朝着店面还在打量,身子另一侧却传来一个年轻女声。 这声音又轻又柔,是鲛族天生有的好嗓子,当真称得上海底百灵鸟。但出现得太过突然,又不合时宜,的确被惊了一跳。 大约是陆雨娴穿得太过严实,上衣带袖,下衣长裙拖尾,确实是鲛族有了身孕的妇女才会穿的衣服。想起这一路上的确收获了不少惊讶的眼神,又回想到路上极少见到与她有着同样装扮的鲛族。 这里阴森诡异,阴气又重,真不是孕妇该来的地方。 她不想,更不敢和路上随便的他人扯上关联,抬头想和焦洋走得更近些,但前头哪里还有焦洋的身影,热闹闹的街道,但俨然是人间日出早茶时的场景。 少了分阴森,多了些朝气,但还是有说不完的诡异。 哦豁,肯定是不小心闯到别的结界去了。 也不知道祖宗干啥那么激动,一下子蹿得没了鱼影,想必是有大事要办,陆雨娴一个走神就啥也没剩了,她又没有法术也没内力的,想搞点什么能联系鱼的动静都没招。 她当真就这么没存在感? 祖宗大人身后少了这么大一个跟屁人都发现不了的吗? 陆雨娴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在这个世界里生生死死这么多回了,那一次不会照样最后又活了回来。一边给自己壮胆,肯定不会出啥事的,估计她有点主角光环,虽然不多且菜,但到底应该够保命的。 如此,既来之则安之。一双眼睛也不闲着了,又开始打量起自己新到的这地儿。 正打头的应当是东方,日出堪堪越过树梢,霞光普照大地,地面也不似之前那样湿滑,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还在,前头也有鲛族。 奇怪的是,这条鱼尾还是能很顺利的在路上滑动。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这座巨大的允舟阜海中陆,说不定都是假的。 太久没见到太阳,陆雨娴竟有些畏光。更多的是畏惧这个不知道真假的“大电灯泡”。 “姑娘……姑娘?” 温柔女声再次响起,陆雨娴回过神来。 得了,现在焦洋已经找不到了,一个人在这里不好混,有人跟她讲话还是答一下吧,或许还能多个伴。 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位圆脸大眼,非常面善的妇人。说她是妇人或许还叫老了一点,毕竟皮肤白皙滑嫩,颈间和眼尾一条皱纹也没有,她不清楚鲛族的纪年法,只知道这样的皮相放在人间超不过二十岁。 但之所以说她是妇人,她的穿着和陆雨娴极为相似。一样的连袖长衣长裙,袖子上的衣料比陆雨娴的更厚,还沾了些水,显然是为了保湿。肚子那一块更不必说,已经有些显怀了。 这般情景,陆雨娴心中紧绷的弦稍稍送下去了分毫,情愿不辜负一个可能是好心鲛人的善意,与她多说了几句。 “谢过姐姐好意。”陆雨娴颔首,微微低头,友好地算是行过见面礼,又道,“我在此地等候我夫君,不必劳烦姐姐费心了。” 圆眼美人嘴巴张成了“o”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只是我见妹妹在此愣了许久再不禁发问,无疑冒犯。” 当真是极有礼貌的,短短几句话便显得素养极好,想必在鲛族之中也是一位颇有身份的。既然是有身份的人,又如何会来到这里? 陆雨娴按耐住心中的疑问,绕开了先回着圆眼美人前头的话,“姐姐一片好心,我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 圆眼美人莞尔一笑,漂亮的眼睛对住陆雨娴的眼神,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心头一阵暖暖的。 陆雨娴也是生得极为标致的,两个姑娘对视之间竟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大有相逢恨晚之势。而圆眼美人的目光在扫到陆雨娴颈间的鲸心链时,不自觉地顿了顿,微微蹙眉,但又在看到陆雨娴身上其他装扮时很快松开。 圆眼美人倒是先一步放下了防备,简单地向陆雨娴介绍起自己:“我单名一个蔓字,家里人都叫我阿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雨娴。下雨的‘雨’,娴静的‘娴’。”陆雨娴回道。既然阿蔓没全盘拖出自己的姓名,陆雨娴也点到为止。即便她其实觉得自己的名字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但又担心这儿是什么不能说自己名字的环境,容易被不知名的邪物吸走魂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也不说了。 阿蔓大约是觉得直愣愣地站在这儿无聊,况且这不知真假的太阳随着日出越升越高,虽不知这儿什么季节,但到底是人鱼族,日出短短时间内,多晒会儿“太阳”都有些遭不住。 她领着陆雨娴往前走了两步,直到一片能暂时遮阴的地方。陆雨娴本不敢轻易走动,但既然已经入境,这点举动也无所谓了。 阿蔓到了树荫下果然好了许多,本来有些晒到发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到先前的冷白,又对陆雨娴说道:“今日我也是随着我夫君一同出门的,还有我的长女翠笙,这会儿他们先去逛了,我有身子实在比不上他们的精力,方才在那边店头歇着,见你一人在此呆站许久,才不禁想要上前问个究竟。” 原来如此。陆雨娴暗叹。 她丝毫不知自己闯入这个新域竟不是瞬间的事,听起来更像是在结界那儿卡住了一般,一直没刷新进来。这么一想,阿蔓当真是胆子不小,正常人看到有个npc卡着一动不动还若有若无闪闪的,可不得吓一跳,她竟然还敢上前和她搭话。 陆雨娴回道:“大概是被当头日出晒蒙了,在原地想事出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还好有阿蔓姐姐提醒。” 自己为何到这儿的前因也不提了,首先自己也没多么清楚,至于后果,就等着焦洋那条大鱼尾巴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再救她出去。 陆雨娴越想越是放宽了心,索性和阿蔓聊起了天,本就对这儿充满好奇,终于来了个能和她说话,给她答疑解惑的了。 第29章 陆雨娴:“敢问姐姐一家今日上集所谓何事?我还是头次随我夫君到这允舟阜,刚进门便觉得此处阴森难测,到了这般场景即便亮堂,却又总觉得角落处藏了黑。街上不见有人迹,倒是店里人族多,鲛族多为顾客,行色匆匆,来了便想急着走,姐姐长女为何又会随着一同来这般地方?” 阿蔓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脱口回道:“赶集嘛,自然是因为趣味。” 但话一出口,她又有些迟疑,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回味,又有些微惊讶,似乎自己都不太能想到,刚刚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可仔细集中精神想弄清楚自己为何到这儿来,想要找到自己心中的答案,那里却是一片模糊,漆黑一片,比深海的漩涡还要漆黑深邃,摸不到底,看不到尽头,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全然被那儿吞噬了干净。 这些微表情变化全被陆雨娴尽收眼底,也正是因为这样真实而发自内心所做出的表情反应,骗不了人,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位自称名为阿蔓的姑娘是个善心人,她的遮掩或许有些不可说的难言之隐,但对自己,绝无伤害之意。 第32章 陆雨娴不愿看她苦苦回忆又什么都想不清楚的痛苦表情,从腰间拿出自己的小香囊,朝阿蔓笑道:“是呀,赶集都是为了买到好东西,买到好东西回去自己也高兴,今日必然是高高兴兴的。” “嗯。”阿蔓轻轻应了一声,闻言也从回忆中抽出思绪,转头继续看向陆雨娴,笑容相撞,只是这一片区域都要被二人明媚些许。 阿蔓不去想自己的那些想不起来的事了,既然是半路认识的有缘姐妹,倒开始介绍起这地方的新奇店铺:“这里的街和海底其他地方不同,一条条路都修得笔直,且不用珠贝铺开,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鱼尾还得拖着地。但这些都只是小缺憾,真正能吸引顾客络绎不绝前来的都是里头的宝贝,传说中的万愿阁自然不必说,专门做交易的地方……” “万愿阁?” 阿蔓见陆雨娴重复了一遍,面带疑惑,竟带反问之意,有些惊讶:“你不知道万愿阁?” 陆雨娴自然是不知道这里的任何情况的,但看阿蔓的表情,这地方似乎是个但凡鲛族都得清楚明白的地方,便道:“只是小时候听长辈们说过,倒不清楚如今是个什么景象了。” “那地方数千年如一日,哪能有什么变化?”阿蔓只觉得陆雨娴这说法有意思,也没多想,笑着摆了摆手道,“还是那样,收了代价,听各界心愿,再帮着实现愿望。”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陆雨娴大概知道了这是个什么地方,果然和所有的玄幻世界差不了多少,几乎都有这么个收代价实现愿望的地方,今日切身耳闻,仍是觉得新奇。 “那当然!”阿蔓又是不受控地脱口回了陆雨娴,怔了怔,才又说,“只能说我听闻的都是这样,毕竟我还没试过……” 她的情绪变化的很快,只这一瞬间,陆雨娴又感受到了她身上些许低落,刚想要出言安慰,又听到阿蔓缓了情绪笑着说:“这样可不是正好嘛!至少说明我们还活在幸福之中,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必须通过万愿阁才能实现的。” 陆雨娴没想到她口风转得这样快,一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紧跟着才道:“也对,也对。” 日头越来越高,阿蔓的夫君和长女却依然还没来寻她,陆雨娴都有些替她担心了,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长女,毕竟她看起来还那样年轻,鲛族的年龄又本来就是个谜,让人难以琢磨,连带着她夫君到底在不在这儿也成了问题,毕竟阿蔓前头就有些想不清楚事情,又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受了幻境的影响。 但陆雨娴的担心反而像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阿蔓一个真正的人鱼族,在这样越来越盛的“太阳”下都没表现出丝毫疲惫,反倒是拉着她越说越起劲:“要说以前,这万愿阁必然是允舟阜的镇集之宝,到这儿来的,不说全部,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实现自己极为艰难又不得不达成的愿望,甘愿付出足额的代价。但就在这几百年……” 阿蔓顿了顿,折了折手指,似乎想算清到底是多少年似的。陆雨娴见状,伸手覆住她的手,有意把这纠结的细枝末节转开,道:“出现了比它们那儿更厉害的?” “还真是!”阿蔓一拍大腿,不对,是一拍大尾巴根,注意力成功被陆雨娴转移,接着道,“最近这些各式各样的法器店都像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一个个还都挺灵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小买卖,比不得万愿阁什么愿望都能实现那么厉害,但强就强在性价比高,且不是所有来者的愿望都那么难实现,反倒是这些小店,收点小鳞片小眼泪就能办,大家身上都有,久而久之,鲛族到这儿来做生意的就越来越多了。” “但我瞧着这些店主都是人?”陆雨娴又问道。 阿蔓点了点头,回道:“这里头的店主的确都是,这一块和外头那些是近些时候特意划分开的,起初就都是为了留着人族在这片区做生意。” 这倒是有些闻所未闻了,陆雨娴到了这个世界才听了这么多关于人鱼的传说,起先确实不知道人鱼族的故事。 且按照栾谷师兄和师父他们的口风,对鲛族讳莫如深,完全不像海陆之间有着友好贸易往来的关系。 阿蔓接下来的话又恰好地解释了陆雨娴的这个疑惑:“当然,咱们鲛族和人族做生意这件事其实也不奇怪,我看你还年轻,家中长辈估计也没怎么跟你说过之前的事情吧。毕竟早在上古时期,允舟阜其实就是人族和鲛族通商贸易之地,只是后面有很长一段时间封闭人族前来贸易的渠道,,近期才恢复。但这种恢复也不是光明正大的,并没有广而告之,加之鲛族与人族的关系依然紧张,所以这儿反而有了暗市的意味,并不正规。” 天下熙熙皆为利兮,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点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要有利益和好处的地方,总会有人冒险去干的,看起来远不止表面的贸易这么简单。 所以这城主如此嚣张,还是个人,说他背后没点鲛族势力撑着,又怎么可能? “那当时就没鲛族在这儿开店给人族做生意么?”陆雨娴越想越觉得奇怪。若只有人族在这里开店经商,鲛族只负责花钱买东西,这不是单方倾销了么?长此以往,鲛族财政部估计也不得同意吧。 “有啊!”阿蔓习惯性先答了,然后才开始想,只不过这次反应比较快,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又接着说道,“海底的宝贝也很多,那时候许多鲛族都在这儿卖宝贝,人族自然也没见过这只有海底才有的特产宝贝,那段时间一度卖到脱销,允舟阜成了最富饶的一块地方,这儿的一块商铺租金炒到明珠万两……” 阿蔓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也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之处,紧接着道:“是了,这盛况虽好,却并未一直延续。大约两三千年前,当时的鲛尊忽然下令禁止了整个海底与人类的贸易往来,包括但不限于鲛族。突然这样的规定确实让许多子民不满,可那样严格的管控下,也不敢有顶风作案的,渐渐的,海底都习惯了没有人族贸易的日子,只是允舟阜这地儿,商贸也大不如前,就此变成了个普通集市,而鲛族又不习惯这船形地,消沉了好一阵。” 想必当年的鲛尊也有不得已的原因,正如…… 一提到“鲛尊”二字,陆雨娴脑海中有且仅有那一位的形象。 可只是这样并不能成为全面的理解,却让陆雨娴不自觉地愿意相信历任鲛尊的决定,认为鲛尊并不会做伤害自己子民的事。 阿蔓接着道:“允舟阜近几百年重新建立市集,只是这时鲛族和人族的经商比封闭前就少许多了。更何况凡人寿命短,人间更是改朝换代面目全非,原来那批发了财的早就入了轮回把前尘忘个干净了,反倒主要是鲛族之间做生意。但后来……好似是来了群自称修仙者的开店。” “仙界?做生意?”陆雨娴还真看不懂仙界这群奇葩的想法,好好的修仙,都能练出点石成金的本事了,钱他们怎么可能缺?没事吃多了闲的,还专门到鲛族来做生意。 阿蔓终于想到了更多事情,和陆雨娴说道:“正是,修仙者。以前是人间皇帝会派他们来寻奇珍异宝,为了赏玩取乐,但这批人来,并不是奉帝王之名,原先陆地上的山珍奇药也不卖了,反倒是带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法器来。” 陆雨娴心道,这未免也太草率了,修仙的人卖自己的法器,这特么和研究生卖自己的论文有什么区别?当真有这么缺钱,又或者就算把他们往好了想,就有这么好心把自己费尽心血炼出来研究出来的东西卖出来? 哪怕法器有优劣之分,正如论文也有学术垃圾,但到底都是自己拉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拿了换钱? 陆雨娴实在没忍住,还是问了道:“难不成是因为穷疯了?” 阿蔓点了点头,“有可能。” 但又紧接着摇了摇头道:“但也没多少钱。” 修仙者只收取鲛族的小鳞片和小眼泪,也就是类似水晶般的半透碎片和珍珠,这些东西或许能换一点钱,但又怎么至于拿自己的法器去换?况且真要缺钱,人间买法器的岂不是能给出更好的价格,又何必舍近求远。 第30章 “娘子!” 正是两人都沉默思考时,远处终于传来一声呼唤。 在陆雨娴都怀疑阿蔓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只是有个徒有其名冒充关系的假夫君的时候,阿蔓的夫君终于寻到她了。 这男声倒和焦洋刻意伪造的低音不同,听上去爽朗干脆,但又受着鲛族特性的影响,分辨不出年纪。音色无疑是年轻的,但说话的语气却过于老成,且这声称呼有点上年纪,和阿蔓的身份不符。 阿蔓生得肤白貌美,瞧上去便可知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又加上这气质,说是小户人家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嫁了人或许更应该被称一声“夫人”才对。 但陆雨娴的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或许这是人家夫妻的寻常习惯也未可知。 第33章 阿蔓被突然的一声呼喊都没反应过来,倒是陆雨娴先应声看过去了。 果然生得气度不凡,不只是鲛族皆这般俊朗无双,还是阿蔓眼光高找对了人,总之这夫君搁在人堆里,也绝是出众存在。 那“夫君”看了回头的陆雨娴一眼,对视几秒,若有所思,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将目光落到陆雨娴身边的阿蔓身上,又喊了几声:“娘子,阿蔓!” 倒是阿蔓依然反应不大,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点犹豫,却迟迟没回头,陆雨娴目光在二人间游走了番,才拍了拍阿蔓的肩膀提醒道:“阿蔓姐姐,那边是你的夫君来找你了么?” 闻言,阿蔓眉头微微蹙起,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极轻极微,大概实在念叨着:“夫君……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啊……我的夫君。” 似乎就连她每日亲密相处的夫君在她脑海里也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了,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口中才要这般一遍遍地念叨着,既是重复,又是给自己心理暗示,慢慢确认。 她一边念叨着,一只手扶住陆雨娴,借了陆雨娴身上的劲,看起来有些费力地甩动了尾巴才缓缓转身。 这些变化落在陆雨娴眼里实在奇怪,只觉得阿蔓反应越来越迟钝,与半个时辰前那个主动与人搭话、询问需不需要帮助的姑娘相去甚远。 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若不是陆雨娴自己在这儿还依然好端端的没问题,都要怀疑这周遭的空气里是不是被人下了迷药。 她实在不放心,拐卖妇女的事情她上辈子在新闻里看得太多,这些年养成了不可磨灭的防范意识,这辈子就算是穿到了海底鲛族,她也不得不多留些心眼,尤其是这本来就不正经、传说比话本子还要多的允舟阜。 见着阿蔓抬眼看向了“夫君”,陆雨娴顺势微低着头,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阿蔓,你确定那是你夫君么?” 阿蔓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神微不可查地微闪了一下,继而又变得更加灵动有神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啦!他都来找我了,肯定是我的夫君呀,这种地方,也只有我的夫君会这样来找我的。淳珲!” 说罢,她用力地朝那边招了招手,那个被她唤作“淳珲”的雄性鲛族应声也朝阿蔓打了招呼,身下尾巴游动的速度又加快了些,直直地朝着她们过来。 不知为何,淳珲离她们越近,陆雨娴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深,甚至隐隐有种想要往后躲的想法。 但阿蔓此刻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她与她夫君终于在这个集市上再见的喜悦之中,短短时间内仿佛又变了一个人,之前的木讷迟钝和游移思考已抛至九霄云外,此刻只有等待许久后见面的快乐。 陆雨娴的手臂感受到了阿蔓抓着她的触感,力气也越来越大,大约是有些激动,所以手上的力气也有些不受控制,大约是鲛族与生俱来的力量,这样的握力,显然是要比人族一般年纪的妇人打上许多的。细皮嫩肉的陆雨娴都有些吃痛。 她只好伸出另一边的手来,安抚性地在阿蔓抓住她胳膊的那只手上拍了拍。 眼见着“淳珲”离她们越来越近,陆雨娴心中莫名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陆雨娴咬着下嘴唇,纠结着到底是有些无礼地再问一次,还是就此作罢,不要管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大不了她扔下阿蔓跑开就行,横竖她身上有焦洋给的各种法器作保,她自己的安全总是可以保证的。 但憋来憋去,没憋过三秒,陆雨娴还是沉不住气地又向阿蔓确认了一遍:“你确定这是你的夫君么?” 阿蔓这样心善的人,为何她夫君身上却总透着尖锐和狡诈的气息。 阿蔓的目光从淳珲身上移开,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陆雨娴,此刻她眼神中只有对陆雨娴三番五次质疑询问的奇怪了,这次,非常肯定且理所当然地回答着:“当然啊,这是我的夫君,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当真?闻言,陆雨娴借着余光又看了那“淳珲”几眼。 若问她为何不直接转头看过去,她凭着余光都能感受到,淳珲正盯着她看。这实在有些奇怪,一个丈夫,和妻子分别了少说半个时辰,时间不长不短,但在这样不安全的地方,哪怕只是分别片刻,再见面也会盯着自家妻子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哪儿受伤,或者多问几句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吧,一直盯着另一个人又是在打什么算盘,实在难以想象。 “万一距离隔得太远……”陆雨娴心一横,再多问了句。想着反正问了一句冒犯了,倒不如再多嘴一句,有事的话还来得及跑,没事能确认的话更好,大不了她成为新朋友眼里的事儿精而已。 “哎呀,雨娴,你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我作为咱纯血鲛族的眼力。深海无光之中,我尚可看清百米之外的珊瑚绒毛,更何况在这炫目日光之下,我当然不会看走眼啊!” 饶是阿蔓再好的脾气,被陆雨娴这样疑神疑鬼也会有些不太愉快了。但她终归是个有教养的,鉴于她们刚刚相谈甚欢,雨娴又是她在这儿难得遇到的能愿意多听她说几句的萍水之交,依然不介意想要介绍自己的夫君和她认识。 阿蔓还是保持着那样不松手的姿势,带着陆雨娴又上前了些,笑吟吟地看着她,又偏了目光接着看向道路前方,一边道:“你忘啦?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嘛,我是在这儿等我夫君和长女逛完集市来找我的,你要非说我认错,那就把淳珲这臭男人认错吧,可那边还有我的女儿翠笙,女儿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陆雨娴其实在刚刚已经选择不再质疑了,但反倒没想过,阿蔓拉着她的手,又解释了一通,绕来绕去的,这解释反倒显得有些多余,有些画蛇添足了。 女儿?陆雨娴听着她的话,顶着来自“淳珲”的目光压力,抬眼看到他身边,观察了一番,想看看阿蔓的女儿翠笙,阿蔓姐姐长得这样好看,这淳珲,虽分不清是否为良善之辈,但至少也是仪表堂堂,想必他们的孩子得了好基因遗传,长相不会差。 但目光逡巡扫了又扫,却不见有小女孩的身影。 只是她方才问过的话实在太多,眼下也不好再追问,便任由着阿蔓牵着她到了对面那家客栈了。 淳珲方才走了一半的路,便在这家客栈前头停下来了,想起阿蔓方才也是从那家客栈那边走过来与她说话,两人一同“游”到那边树荫下“乘凉”的,想来这客栈便是他们暂且休憩之处,再不济也是一个相约好的临时落脚点了。 直到阿蔓已经拉着她的手在淳珲面前停立,陆雨娴才发现,方才淳珲身边一直站着另一个女子,个头高挑,身量纤纤,一见便是个娇生贵养的主,看上去并不那么青涩,甚至一个细小的举手投足间,还透出几分风情,感官上比阿蔓还要成熟。 倘若是她方才没理解错阿蔓的话,难不成,这看起来比“娘”还要多吃几年饭的,竟是女儿? “翠笙!” 当是时,阿蔓来了一声甜甜的呼唤,正对着淳珲边上的这个女子。 这一声音量小,分量大,愣是如惊雷一般炸在了陆雨娴的头顶,给劈了个措手不及的焦干。 她确实知道,鲛族的年龄无法从长相上分辨,焦洋还上千岁了,丝毫看不出半分,若蹦出个老头样的孩子出来,那也未可知。 莫名其妙就想到那祖宗身上了,陆雨娴晃晃脑袋,把他从自己脑瓜子里晃出去,又看向这“翠笙”。 只见这“翠笙”身上也没有一般女儿家见到生人的腼腆矜持,大有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架势,与“淳珲”肩并着肩便邀请陆雨娴和他们一起进客栈,一边说道:“这位姐姐不曾见过,是母亲新认识的朋友吗?” 被一个看起来明明就是觉得比自己大的女子叫姐姐,陆雨娴心里那道坎总是很难过去,嘴唇动了动,勉强挤出个自认为还算友好的弧度,说是微笑,看起来更像是苦笑。 阿蔓倒是已经完全融入到她“夫君”和“女儿”的亲情温柔乡了,拉着陆雨娴的手,两眼弯弯地向“家人们”介绍道:“正是,我方才在这儿等你们的时候,认识的新朋友,说起来,还是在路边捡的呢。” 阿蔓侧身看向翠笙,又让出半个身子,让陆雨娴的身位跟偏前些许露出来打照面。 翠笙闻言,眼神更是亮得发紧,走上前来便想抓住陆雨娴的手,且无比自来熟地说着:“既然是母亲的朋友,我叫姐姐便是差辈了,倒不如叫雨娴小娘,可觉得亲切?” 第31章 陆雨娴一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怎么会觉得亲切。 强撑着稳住面上的表情,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一雌一雄而已,当初她都能从焦洋的盛怒下脱身,靠得就是冷静,此刻她想自己脱身很简单,身上的法器亦会护她周全,可难的是怎么带走阿蔓。 想来阿蔓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人贼作亲。 第34章 旁观者早发现了这场面的不对劲,但局中人又如何能那么简单脱身。 在阿蔓现在的意识里,她将歹人当成了亲人,而陆雨娴说破天还只是路边遇到的人,不知根不知底,她不可能放着“亲人”的话不听,而搭理陆雨娴一个外人。 她沉住半口气,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和“翠笙”周旋道:“这些小称呼什么的都不要紧,你只管怎么高兴就怎么叫了。” 翠笙听过灿烂一笑,更加热情了,走了上来拉住陆雨娴的另一边胳膊,道:“雨娴小娘如此貌美,瞧这好皮肤,说是白皙如雪还是我浅薄了,透过这一层薄薄的衣纱都能感觉得细腻嫩滑,跟块上好的羊脂玉似的。这长裙摆遮着阳光也就罢了,可遮不住我欣赏的目光,只露出的那点尾巴尖也可见,娴小娘子尾身鳞片了不得,不仅漂亮,折射出来的光色更是极为罕见呐。” 听这前半段话,陆雨娴就觉得心里很膈应,明明披了一张女子的皮,可这一开口就一股恶臭。似乎是上一秒还有一个好端端的能直立行走的开智生物在你面前攀谈,下一秒一旦输出个观念,就如一摊烂泥化在了地里,说她是烂泥,还担心会不会有毒污染土地。 而这最后一句话倒点到了陆雨娴,闻言,她也微微侧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尾巴”。焦洋的化形术是一等一的,无人能看出她这尾巴是假的,但她自己心里门清,焦洋刻意伪装的普通身份,怎么会有一条华丽无双的尾巴,那不是没头脑露馅了? 果然,“翠笙”开口的下句话就暴露了她只是攀谈的本意:“说来我母亲能在路边上‘捡’到这样美的小娘,不止是我母亲的好运气,更是让我也沾了光,得以认了个亲,哎呀,这肚子里是还有一个吧!” 又是受了陆雨娴这一身装扮的“引导”,翠笙理所当然地觉得她是个孕妇。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极为重大的发现,说罢,两眼的光简直化作了一双探照灯,紧盯着陆雨娴的腰腹,像透过她肚皮这层“黑夜”看出里面的“宇宙级宝贝”。更像是道放射光,要扫出她肚皮里头究竟。 适时,倒是一旁一直安静着的、装作不经意的、刻意想维持着绅士话少人设的淳珲突然轻咳了一声。 好端端的也没毛病,这声轻咳确实只是一道提醒,翠笙终于十分留恋又不舍地将自己的眼珠子从陆雨娴的腰上挪开,又看向阿蔓道:“既然如此,母亲不邀请我们的新朋友一起去客栈里头坐坐吗?父亲,你说呢?” 只是她这回看着阿蔓的眼神淡了太多,方才还愿意伪装的亲密也不装了,反而看出几分高高在上,甚至是厌恶。 反倒是那声“父亲”,相比她之前叫阿蔓和陆雨娴的那几声甜腻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落在陆雨娴耳朵里,远远超出了一般父女的日常说话习惯,她不愿意往更加恶心和有违纲常人伦的方向上猜测,但这绝不是简单的“撒娇”二字可以概括的。 可阿蔓却神色如常,淡淡地看着这幕眼前事,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并不觉得方才有什么不妥。 越来越诡异了,陆雨娴倒吸一口气,正是这声不大不小的动静,使得阿蔓终于回过神来,抬了眼。 因为太久暴露在“空气”和“阳光”下,阿蔓的嘴唇已经微微有些发白,不仅是这唇色的变化,唇纹也深了,隐隐又将要开裂的迹象。 正如阿蔓自己所说,她是绝对的纯血鲛族无疑,一直说话,忘了补水,又是真正的孕妇,如何顶得住。 阿蔓点头道:“确实如此,在外头也站累了,我们都进去坐吧。” 话音刚落,陆雨娴愈发感觉到,周遭明处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最直接的便是这客栈老板,眼神之直白赤裸,简直想将她拆吞入腹,其面露之恶色,相比“翠笙”更甚。 陆雨娴心底冷笑,她这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答应进去,这些东西就迫不及待了,真进去可不是入了虎穴? 当务之急,是必须离开这里。 据她观察,这假父女骗阿蔓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不会赢得她这般沉醉的信任,俨然迷失在了这场精心策划的梦境和谎言之中。 但他们却暂时没有加害阿蔓的意思,倒是盯上了自己。 实在有趣。 小加分析便可得知,阿蔓的真实身份绝不简单,所以向她掩盖了姓氏,这假父女不敢动她,却敢动陆雨娴这个“普通鲛族”。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算是阿蔓行善好心修了福报了,救谁不好偏偏救的是她陆雨娴,她暗想,一会儿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太岁头上动土。 进客栈是不可能和她们一起进去的,结界之内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和焦洋的联系越来越弱了,身上的法器也受了约束,身上不再有非常通透的感觉,作为人类在海底受到的庇佑越少,越容易受到威胁。 陆雨娴轻巧地转了个身,笑吟吟地看着阿蔓说:“哎呀,这一天才刚开始呢,没事怎么能在客栈里歇着呢,咱当然得先出去逛会儿吧?”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想到了对策之后,面上的慌张是一点也不见了,整得“翠笙”都有些怀疑,若不是识鲛族无数,通过表面特征从来没看走眼过,这小娇鲛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普通的很,这阵仗都没把她腿吓软? 翠笙不信邪,这地盘都是她们的,坚信这个叫雨娴的不可能在这里整出什么幺蛾子,总不可能把这个结界炸掉! 既然“请”是请不进去了,强行把她掳进去也不是办法,陆雨娴还真没说错,这一天才刚开始,正是街上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容易打草惊蛇,且强行拉的影响质量,这个叫雨娴的看上去虽然菜得抠脚,但肉质和体质应该能炼出点东西,可不能白费。 于是乎,翠笙跟淳珲交流了个眼神,随即点头应了:“可以呀,既然雨娴姐姐还没逛够,正好咱们逛得熟,就再去陪她逛一圈吧,你觉得怎么样呢,父亲?” 靠。陆雨娴在心里低骂一声,差点又被这小瘪三的这一嗓子恶心得隔夜饭都出来。 淳珲哪能有什么意见,就算是有,也被刚刚“翠笙”那一夹子给夹得服服帖帖了。 既然“家人们”都没什么意见,阿蔓也可有可无地答应了。 走在路上,阿蔓先给自己补了补水,她方才为了出门,还特意折回客栈多带了些,本来还想着给陆雨娴也打一点,陆雨娴摇头笑笑,谢过了她的好意。 一来她毕竟是人变的,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鲛不鲛的,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用的肺呼吸还是鳃,一条尾巴爬来爬去,但晒着太阳也不觉得干,反而还有鲛族才特有的行动力和对海水的天然感知力,说白了,其实这状态虽迷糊,但是挺无敌的。就不怎么需要补水了。 二来她寻思,都这时候了,她觉得自己多呼吸一口气都是错的,怎么还敢喝这客栈里头的水,要老命啊。 但为了掩饰,她还是抄起自己的小水壶稍稍喝了点,做戏做全套。 不知为何,这小水壶里甘甜的淡水,在离焦洋这么远的地方后,依然甘甜凌冽,似乎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陆雨娴微微叹了声,就是恨自己实在不争气,这才多久,总是想那条臭鱼,实在是被美色所诱惑,迷了眼睛。 这时候正是阿蔓,偏偏还想起了什么,问她道:“雨娴,你现在跟我们去逛街,那一会儿你的丈夫怎么来找你呢?” 陆雨娴摆摆手,满不在意地道:“无碍,我本来就在这条街上闲逛才和他走散了,之前再别的地方我俩也经常各自逛各自的,你也知道的,雌雄有别嘛,虽然我跟他是夫妻了,但买东西的审美上差异还是挺大的,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吵架,逛街分开也挺好啦,反正我又不是时刻要他陪的。” 说完,她还故意瘪瘪嘴,装出一副明明是受了委屈还偏偏要嘴硬的样子,惹人心疼。心里却在想,这话说得其实还真错,虽然她和焦洋实在不对付,但他却时刻把自己挂在身边,当个心肝宝贝似的—— 这没办法,毕竟鲛尊大人莫名其妙的情命牵挂在了她身上。 但她没想到,这番“假大空”还真激起了阿蔓的共鸣,她先是难得地会心一笑,之所以说难得,是因为这笑容终于抵达了眼底,感受到了她灵魂都难得高兴得稍微轻盈了一点。 只是阿蔓又很快垂下眼去,柔声道:“分开也好。”毕竟她方才也是放着淳珲和翠笙去逛街了,自己在这边休息。 可是,她心里缺了很久的那块,却越来越空,越来越沉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离她越来越远,一层厚厚的海草卷在上头,她想要扒开探出那儿究竟是什么,却永远都只是一片模糊,但凡触及,心与神都会受到极为强烈的共振,痛到昏迷。 分开好像从来都不是她的本意,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最终又会答应。她似乎很期盼有人陪着的感觉,但和眼前的淳珲与翠笙在一起,心里那块空荡荡的地方,却从来没填得充实过。 第35章 第32章 这一路上,陆雨娴都在和“翠笙”斗智斗勇。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很讨厌夹子音的,可学着“翠笙”的语气说话,然后看着她吃瘪的样子,会让她心里难得畅快一点。 她感觉自己可能是有那么点心理变态,但还记得在意阿蔓的感受。 不过,她偏过头去看到阿蔓仍是一脸宠溺,并没有觉得她冒犯了“她的孩子”,陆雨娴便顾忌更少了,想着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还能顺便逗阿蔓高兴一点,自己还能出气,一举三得,根本没有不这么干的道理。 于是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地学,气得翠笙脸都歪了。 一行四位,人和鲛,甚至过客,或许都以为陆雨娴只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幼稚鬼而已,但她学的时候,还不忘悄悄给淳珲多抛几个媚眼。 这私下的小眼神,最为刺激,尤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偷偷背着他所谓的“妻子”和另一个明明不是女儿却在装女儿的。 更何况,陆雨娴长得就是一脸祸水相,焦洋在给她化形的时候虽然已经有意遮掩了她确实不普通的样貌,脸型拉宽了,皮肤画黑一点,鼻子整榻,嘴巴拉大拉外,眼距拉宽,身材也特意变得水桶。 但没办法,眼神和气质还是在那儿。相比帅是一种感觉,美也是看整体感,尤其陆雨娴看过无数偶像电视剧,有颜色没颜色的,要什么氛围感她都能恰到好处的学到当下这场景。何况这雄的,有时候也不在乎到底有多漂亮多勾人,只是既然都有愿意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要?这雄的享受得很。 稍微使点伎俩,“淳珲”的眼神已经从“翠笙”的身上黏到陆雨娴身上了。 陆雨娴面上依然拿着可以拿三座小金人的演技在这陪“淳珲”演,心里却把这假淳珲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真是不要脸的玩意啊。 学了“翠笙”半天,她都学累了,实在又有些口渴了,见阿蔓又不停地喝了口水,倒是提醒到了她,也拿起水壶,很宝贝,又有些舍不得地喝了点儿这甘甜的清冽淡水。 气味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该死,会让她又在闻到的瞬间想起焦洋,脑海里浮现他的脸。逛了一路周旋了一路,他怎么还不来,不会真的把她忘了吧。 想到这里,她很不合适地心里觉得有些委屈。死鬼竟然真要丢了她么,难道他已经暗中找到能不再受情命牵约束的办法,可以无痛“甩”了自己了么? 骤然想到阿蔓前不久刚和她说的话,热乎着还在她耳框边打着转:允舟阜乃通商之处,近时以实现心愿为名,其镇城之所万愿阁,任何心愿都可以实现,只要能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么,这便足以说明,万愿阁内一定有可以割断情命牵的办法,更何况,本就是不该出现的孽,除掉一定会简单更多吧。焦洋贵为鲛尊,又有什么代价是给不起的?钱他有的是,法力更是无边,生于万灵,长于万物,不死不灭,无尽永生。 陆雨娴越想越有,更何况这套理论逻辑听上去还是这样的天衣无缝。 所以,焦洋丢了她,特意还找了这个么挺像人间的地方丢她? 哇,那她是不是还得夸他考虑周到,没急着弄死她啊。 想到这,陆雨娴眼泪都要不自觉地掉下来了,她心里一边狂骂自己没用,可能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在这个虚拟世界里面还这么真情实感搞什么飞机。 但一边狠狠掐着自己大腿,想把眼泪憋回去。 - 此时此刻,万愿阁内,焦洋的鱼尾根处突然传来一阵揪痛。 陆雨娴确实猜对了,但只猜对了一半。 焦洋在万愿阁求问,但问的却不是情命牵的偏门解法。 或者说,他甚至都根本没往这边想过。 到万愿阁求物求迹,是他早在闭关前就有的计划,所以,此处周旋也是他隐瞒身份于海底调查的一环。 想着闭关前这地方不怎么景气,应该人少,所以来之前认为只是去去就回,都没想过要拉着小人类那个身后挂件和自己颠簸流离这一趟,反正以他的速度,很快就能回来陪她的。 但焦洋显然是想错了,还是大错特错,差不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尾巴。 不仅不能“去去就回”,还排了好一会儿的队。 虽说万愿阁这地方的生意已经越来越不如从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经年月累,这块祖上传下来的金子招牌依然闪闪发光,更何况稍微有些小钱的鲛族都会选择到万愿阁偿愿,毕竟正儿八经的“正版许愿树”只有这一处,其余地方那都是山寨货,不包售后的。 焦洋大约是知道万愿阁最近稍微有点起色了,可能来者会多一点,所以特意踩点来排,想着自己应该会是第一个,毕竟比万愿阁开门时间还提前了几秒啊。 但没想到,就这玩意,居然还特么有“夜排”的。 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从前几天夜里就开始搭“珠贝帐床”排上了。 若不是允舟阜这地方不适合鲛族久呆,估计能在这里专职排上十天半个月的都有。真是风口大了猪都能起飞,老黄瓜刷绿漆摇头一变又开始装新鲜。 在排队时间已经超出自己意料之内后,焦洋最终没招了,只好买了一个“黄鱼号”。 简而言之,花重金插了个队。但花的这笔额外的金之重,连他都有点肉疼。倒不是真缺这点钱,而是这次出门,没料到竟还有这笔额外的支出,焦洋非常讨厌这般计划之外不受控制的感觉。 这“黄鱼”真是拿准了到这儿来求愿的鲛族的心思,想必就是不差钱的主,漫天要价。 且这钱花得还有点冤,性价比堪比二十一世纪二零年代在四线城市炒房。焦洋买了“黄鱼票”还是得再排几个,且排队总共消耗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随着排队的时间越拖越长,焦洋心中那份不安也在不断放大。 对于今日情景,早在他还未出关前,被镇压在封印结界内便早已料到。自几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焦洋便越来越习惯于提前计划好一切,所以他自然为今日到来万愿阁留了足够的时间。 哪怕这个队长了些,多排一会儿,也都不是问题,毕竟他今日一天原本都是可以留着干这件事的。 既然如此,便不该有这些多余的恼人情绪。 于是,焦洋又拿出了他对于管控情绪的“看家本领”——再次试图从逻辑上分析自己的感受。 这是他在面对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事情上,惯用采取的手段。用现代科学的话来通俗解释一下,大概就是将自己的情绪经过思考的转换,在加以一番量化,最好是还能有几个定理公式能代入分析,情绪就能“化繁为简”、“各个击破”了,烦恼便能就此消失。 听起来非常荒谬,更不觉得是个有感情的通灵活物,活像个被植入了人工算法、在努力分析学习人类情感的人机。 但事实上,这方法焦洋已经用了几百年了,且实践得还颇有成效。 于是,这条活了几千年的,堪称“活化石”的人鱼祖宗,又在颅内开始了这场“算法分析风暴”。 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他便反复地、翻来覆去推算了多少遍。 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一个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结论—— 他的焦灼程度跟在万愿阁多排了半个时辰的队相关性极低,影响度几乎为零,但一旦他脑海中闪过一瞬那小人类的脸,心头就会不由自主的随着一紧。 且一旦想到了陆雨娴,他用什么办法都没法把她从自己脑海中抹掉了,念一百遍清心咒都不管用,甚至越念越慌。 在他念到第一百零一遍清心咒的时候,终于排到他了。 焦洋咬牙切齿地随着领他进内阁的虾兵侍从,收拾好愤怒又自定义为狼狈的心情,专心与那所谓的万能的心愿之神万愿阁主谈判,尽可能速度地从他这儿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下落。 没招了,作为一条素质人鱼,不插队,不能在旁鱼神神叨叨半天还在许愿的时候在后面“按喇叭”催促。只能自己加快速度,解决了这边的一切,再去海域陆岛结界找那小人类。 按理说,他有意把小人类放进了这个传说中最为安全的陆岛结界之内,自己才放心出来谈判找东西的。 当然他也不是故意把她往那里头一放连句话都不留想吓她的,实在是一开始让陆雨娴练甩尾上楼就耽误了一点时间,后来入了城,又没想到外头一波里头一波让路“堵鱼”了,所以差点没赶守着开门,才走得着急了点,且本来真以为能去去就回的。 虽然事实说明,他赶这说话的半分钟并没毛用。 到时候回去,她又要跟自己闹了,想必还要质问他,为什么一句哈都没留,一言不合就把她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想到又要哄好这个小人类的情绪,她还那样敏感多想,焦洋一阵头痛。甚至,心里隐隐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愧疚。 第36章 可事已至此,焦洋只能求陆雨娴在那结界内一定不要出什么事。 他心里的担忧已经渐渐不只是因为情命牵带来的命运相依而会有的反噬,不只是因为害怕情命牵会让自己受伤,而是她受伤这件事本身就会让他心神不宁。 焦洋的“算法脑子”正在飞速进行这新一通周密计算,快速得了个简单结论:小人类身上还被他带了一套鲸心法器,又以允舟阜这里这群玩意的本事,伤害值加起来都抵不上鲸心法器防御值的一半,不可能有东西能近她身。 想到这儿,他终于心静了一点。排队的焦灼灭了半分。 且一个人类在相对更为安全的人间陆岛上,那儿几乎是海底最适合人呆的地方,虽然还有许多恶毒的卑鄙人类在那,但那小人类是个贪生怕死的,应该不敢乱跑,想也觉得不会出什么意外。 情命牵方才也一直没什么动静,静到都让人忽视了它的存在。 但他的心跳却异常的快,无法忽视。 直到方才他尾巴根处因情命牵而传来的那一下揪痛。 焦洋心里一直绷着的弦,“啪”地断了。 第33章 “这位施主,惠顾寒舍,是有什么难解的愿望想要实现?” 万愿阁内,焦洋面对着那张雕花面具。 万愿阁主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也没有人知道,这是第多少代阁主,还是说一位阁主,从来没有变过。 毕竟他的声音听起来略显苍老了些,嗓子眼里好似含了砂砾般,声带震动犹如车轮碾过,明明是深居简出的神秘人,这副嗓子的质感又偏偏像是占了烟尘气的。 焦洋顿了顿,眼神清明,缓缓而又坚定地开口道:“阁主,请给我逆炼隐所有碎片的下落。” - 逆炼隐,上古神器,鲛族时代守护的神器之一,与海洋之心与海底火种并称上古三神器。 若说海洋之心和海底之火是海洋的命根子,鲛族没有谁敢动,那逆炼隐便是让鲛族获得更强法力的加冕之器,法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吸收天地灵力。 把“逆炼隐”名中三个字分辨拆开,大概可以囊括这件神器的三类最重要的神力。 逆者,反也,据传说,逆炼隐可以可以逆转生长,返老还童。对于长生难老的鲛族来说如此,而对于海底的某些短生游鱼族群,几乎是有着能起死回生的神效。只是这点还没有哪位鲛尊亲自用过,毕竟神器只是个介质,再好的能力用了都会对使用者起到反噬,若受益者能逆转回生,想来使用施法者会瞬间衰老入土也难讲。当然,这也都只是传说和猜测。 炼者,化也。这功能便不是传说了,而是世代一直用着的,甚至是神器面世之时,时刻为鲛族做的——炼化邪气。就像一台海底全覆盖空气净化器那样,将肮脏污秽吸纳,或炼成益物,或化成乌有,已经这般“工作”了上万年。 隐,这个倒是最简单的功能,也是排在了最末的,大概就是拿了就能隐身,和修仙者需要掐诀消耗灵力不同,逆炼隐能划出一片结界,消隐于尘世之中,哪怕是造物主来了都找不到。这功能有点超出六界的维度了,更像是在空间夹层里找了个缝隙钻空子。 按理说,这样的好东西落到谁的手中都是个大宝贝,又是这么牛得逆天的神器,怎么会好端端的碎了,还碎得这样彻底没救? 这事又还得从四百年前,那场镇压焦洋“大魔头”的那场混战说起了。当然,当时篡夺焦洋鲛尊之位的任何一个叛徒,都肯定是不想这好东西碎的,只是当年镇压焦洋,即便集结了各方各派之力,最后还是差了点力气。 彼时,六界各派“精兵强将”见焦洋已经失去力气,知道这是最好封印他也是最后封印他的机会,已经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迈过这最后一道坎。 随着六界力竭,拼尽最后的力气,焦洋也渐渐失去生的希望和意义,不再挣扎反抗,任由他们。随着焦洋的懈怠与顺应沉默,他身上的神器渐渐离体,一件件的,随天道渐渐回到宝阁或是天地之中。 唯有这逆炼隐,世代随着鲛尊,一时之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才孤零零倒在一边地上。 于是,涅羽这个蠢货,身上本就没点货,眼睛一转,脑壳不清白,就随手抄了这逆炼隐丢上去,本着随便试试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态度,但没想到,就是他把逆炼隐扔在结界边缘缝隙的那瞬间,灵界合,蓝幽火光弱—— 焦洋真的被这最后一下给镇住了。 本来各方还在庆祝,终于暂时镇压住了六界之内这一最大的“祸害”,但逆炼隐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离开,自行破碎释了全部神力,与主人一同尽于结界之内。 至此,“魔头”倒,但神器灭。 可那群二五八万大概是疯了,非但没有治涅羽计较逆炼隐破碎的罪,反倒把这笔账算到了焦洋的头上,还将涅羽奉为大英雄。 毕竟在他们眼里看来,能干掉一个魔头,牺牲一个神器不算什么。 果然,鲛族这群玩意这几百年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了。 逆炼隐碎了,也罢,毕竟当时的鲛族“正义使者”涅羽自立为鲛尊之后,直接把这事轻飘飘揭过去翻篇了。 一是过分追究此事有点放不过他当年的“失误”似的,毕竟是他搞坏的东西,若是一直被反复提及,岂不是毁了他一世英名? 二是真打心底里觉得这事也不要紧,且碎片下落不明,形式主义上地找了几片,剩下的也找不着了,不知道是落在结界内了还是哪,反正就是没人知道这其余碎片的下落了,况且神器自毁,又有谁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修回来呢?久而久之,便成了一桩悬事,面上没人在意了。 涅羽觉得,至少海洋之心和海底火种还没灭,鲛族没在他手里绝种,海洋没在他有生之年干涸成沙漠,那这一切都是不要紧的。 这番如此能安慰鲛的话,还是人说给他的。当时的靖元仙尊还是个副手,没在仙界称老大,但那番能洗脑的言论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果然,没废多少嘴皮子,就给涅羽那大脑本就发育不完全的涮得服服帖帖。 涅羽这下真把靖元当成了自己的忘年交,人间还不说,至少在他心里仙界和鲛族已经是无比交好了,还给仙界那群每天喝酒吃肉也没心思练正道的送了很多极为稀奇的法器,简直丧权辱海。 当时鲛族许多元老已经感受到了事情的古怪和蹊跷,逆炼隐没了,鲛族如今又没个真正有实力能守护海底的,再送神器出去,以后别说仙界,就是小妖打过来他们都要手无缚鸡之力了。 于是众臣商议,一同上谏劝阻,海底守护了千百代的神器怎能落入人界仙家之手? 但那时候涅羽已经什么也听不下去了,谁敢阻止他和亲亲靖元仙尊好,他就要下令砍谁的脑袋,那段时间,真有不怕死的依然带着执念上书,下场也只有一个——断头之刑。 杀鸡儆猴向来管用,所以在刑场的海域血红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稀释回了碧蓝。没人再敢质疑涅羽。毕竟,他是封印了焦洋大魔头的大将军,大功臣,那时候谁敢质疑他,就是质疑天道。这样一口大锅,谁都不敢抗。 只是久而久之,鲛族子民的生活每况愈下,海底的万物气息都大不如前,不说灵力那种修炼之姿,就连灵气都稀薄了起来,病虫害频发,甚至有一年还闹了饥荒,要知道鲛族靠海吃海,以前从没闹过这出。 但涅羽却跟没看见底下众人之疾苦似的,依然每日霸占与宫中圣座之上纵情享乐,如饕餮般享受来自人间的各种美食山珍,看遍那些海里没有的,自以为自己便是那个海底最特别的最尊贵者,见得都是一般海“鱼”见不到的,仙界给他的,必然是最好的。 可他除了自己养了一身肥膘,给子民饿得啃水母,什么切实好处都没落到。 当然,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和物质守恒定律,这个世界上好处依然还是有的,只是全都落到了仙界头上。 但涅羽那时候依然不懂,依然认为自己的亲亲靖元仙尊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整个鲛族,只要跟对了老大,那又能有什么乱子呢?整个世界他都能分一杯羹。 后来的事情,说明他大错特错。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鲛族自焦洋被封印后,已经受了三百余年的屈辱。 - 而焦洋刚从关里出世时,只觉得受了这三百余年的屈辱是这群不知好歹的子民活该的。 四百年前他孑然一身,被六界合理镇压时,这群子民又在哪? 但凡他身后能多有一个,他都不至于到了最后,那样心灰意冷的放弃抵抗。既然如此,他出关后,为什么又要想尽办法带他们过回好日子? 事实说明确实如此,焦洋从来不是什么好心大圣人,既然都叫他一声“大魔头”了,他就应该担得起这声称呼,不能让他们白叫。 第37章 所以他修回逆炼隐还真不是为了“复兴鲛族”、“洗刷耻辱”这种摇大旗的目的,而他自己有点私用。且逆炼隐就是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件神器,地位堪比他不纯真童年里的“白月光”。 白月光怎么能说毁了就毁了,必须得找回来、修回来。就跟他现在隐瞒身份办这些事目的差不多,一边找回自己的场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边报仇。天下的事,他不想管,他只想为自己出了四百年的这口恶气。 虽说他被封印这么久,当年但想死却死不成的,但既然死不成,那么活下来也得有活下来的活法。 反倒是在结界内跟闭关打坐似的,要知道修仙之人有一个这样清净不被人打扰,又被迫静坐这么多年的环境有多难得,越修炼越强了。 焦洋七魂六魄虽囿于结界之内,灵识能随着万物通六界,基本可以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有时候懒得去管,不想打听而已。 而感觉有时候也是相互的,当仙界那帮人知道焦洋反倒越来越难搞的时候,一开始气得脸都歪了,然后便是怕,怕焦洋来找他们算账。 实在有趣。 焦洋每次“无意”又听到了他们的暗商时,都会被仙界那群人的慌张眼神逗得一乐。 祖宗大人没别的,性子虽冷,脾气又傲,但仍是有些叛逆在身上的。 这么怕他是么? 那他就要半夜去敲他们家门啰。 第34章 万愿阁内一盏盏烛火晃动,忽明忽暗。明明是所谓允舟阜内“艳阳高照”的大白天,但万愿阁内却阴森得像蒙了一块黑布似的,半点光星子都透不见。 而焦洋那声“求问逆炼隐”落地有声而过,似乎冥冥中带了风似的,穿堂刮过,震得高悬着的烛火和灯笼又是几下大幅晃动,烛火跳动得几乎熄灭。 更诡异更幽暗了,但凡换个胆子小的,这时候都要被吓失声。但焦洋什么阵仗没见过,甚至心里觉得就算全黑了他也能夜视,都忘了这本事是鲛族都有的,还是他一人练出来的,也不知道该不该演出一个害怕的表情。 思来想去,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看起来大喇喇的眼神会发光,这哪是害怕,非要解读,只觉得这是挑衅。 万愿阁主:“……” 这是来了个什么玩意? 看不出来,好难猜。 什么玩意看上去普普通通,但一开口就直接要逆炼隐碎片的下落的,好难猜。 ……其实也不难猜,只是她不敢往那个方向去猜,那不是要命么。 而焦洋看不见她面具之下的五颜六色的表情,只以为算个碎片的时间要这么久,有些等不及了,还急着回去找小人类。 怪不得前面窗口办事服务效率这么底下,又是取号又是大堂的,窗口还只有一个,输入指令又要运行半天,急性子确实会被这里怄死。 焦洋微眯着的眼骤然睁大,忍不住开口又问了一遍:“请问阁主,求知逆炼隐碎片的下落。” 这一遍的语气比上一遍强硬太多,焦洋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原音,但语气中的压迫感和不容质疑的权势感已经透了个二三四。眼神更是不加掩饰地直接往万愿阁主的脸上逼了过去。 那些烛火也应该不简单,一簇簇燃烧在形如许愿灯的器皿之内,灯笼则更不必说,看起来想一盏盏放飞的孔明灯,但装饰实在华丽太多,虽是同源的样式,但细节花纹精进换代,非一般匠人能造出来的俗物。 只是这群俗物到底是通灵的,放在平时,或许它们便是能解决来客一般问题的,所以这样高高在上,目空无视。 但此刻一个个全都缩成了一小团,躲在后头大光都不敢发,生怕落到地上成个阴影。不是不想答,更是不敢答,也答不上来焦洋的这个问题了。 这点通灵带点算法的小法器,在逆炼隐那种祖宗中的大祖宗面前,全都是孙子。孙子怎么敢去算祖宗在什么地方,不仅冒昧,还特么不要命了? 一群挂在上头的法器若是有脸,此刻必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且偶尔有几个撞到一起的时候,似乎忍不住想讨论,为什么一提到“逆炼隐”这三字,就仿佛真在这室内嗅到了“祖宗”的气息呢。 “祖宗”buff实在太多…… 这边万愿阁主面具之下已经要冒汗了,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担心眼前这个看起来明明没有实力,也没有什么修为,更没有带什么法器的普通鲛族炸了自己的场子。 可她又实在答不上来。 万愿阁主在收到问题后,都是在阁中现场,于来者面前即时算出答案再回答。算这事本身就需要一定时间,至于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则需要根据问题的复杂度难定。 这群臭灯火都躲了,只能她自己亲自算了。 太久没亲自算过,都是学了忘忘了学的,可不得再多花一点时间么? 逆炼隐消失了四百年,还炸得七零八落的,以前又没人敢到她这里来问过相似的问题,多算一阵又能怎? 但这番吐槽她也只敢在心里蛐蛐,手中转动着占星仪、罗盘卜、预言石牌、晨昏链等一系列占卜法器的动作越来越快。 说多错多,她在巨大的压迫感之下,又不敢不回答焦洋方才的这句提问,只好讷讷道:“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稍等。” 一边又想给地下的列祖列宗磕头,她们干万愿阁的,世代母系单传,还没有哪位女王大人受过这种盛气之下的压迫。此代阁主真是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很想给自己低到尘埃里的脸上来一巴掌。 焦洋这个当鲛尊的,哦,现在还不是,只能说是个肄业被炒了的鲛尊,也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幸好化形套在皮套里当个伪鲛,不用丢自己的俊脸。 列祖列宗也没哪个把逆炼隐这玩意整碎过,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炼好炼回去,史书上找不到办法,都只能到万愿阁这种“黑店”找办法。 这“黑店”还越看越不靠谱。 捣鼓了半天,答案呢,下落呢? 他赶时间啊。 但眼神一瞥,看到万愿阁主殿下捣鼓各种法器,手都有些抖了。他竟难得有点同理心,没有再催。 这半柱香的时间内,焦洋一次次地尝试用情命牵探知陆雨娴的情况,却都只探得一片模糊,鲸心链和鲸心珠也感受不到位置,不由地锁紧眉头。 而坐在他对面的万愿阁主,随着推算的进行,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要惊得合不拢。 她坐守万愿阁百余载,自继任起还从未算出这样未果的答案。 来客问的逆炼隐碎片,又一些被涅羽守在了如今的仿鲛尊殿中,这点无须多加推算,几乎都知道的事情,稍加证实既有了。 还有一部分各自分离,随着洋流的侵蚀,海陆日积月累的变迁,散落的位置也已经越来越天涯海角,落在海中各处,这亦是不足为奇。 只是这剩下的一部分,不,应该说占比最多的一部分,星盘上的推算结果竟显示就在允舟阜内! 说是允舟阜,还是太过笼统了,这答案来得太过清晰,清晰到让她觉得毛骨悚然,那占卜罗盘针晃晃悠悠无休止地转了许久都不见停,甚至振动到近乎跳动。 罗盘针竟然都指不出在允舟阜的哪个方向,千年难得一见的怪闻。万愿阁主屏息掐诀,欲哭无泪,这场面太超纲了,让她过于无助,无助到有些想去藏书阁翻书。 而世上,如果法器罗盘针指不出方向,大概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需要指示的方向不在此界之中,也就是说,它在妖界是指不到魔界的,另一种情况,则是目标离它太近,且法器完全压过了它,呈绝对的碾压趋势,这种情况下它也只会晃个不停。 万愿阁主细思极恐,这剩余的逆炼隐碎片难道在自己阁内? 祖宗啊,为什么从来都没人跟她说过! 可是她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作为现任阁主,无论阁中还是仓库,里头有什么东西她都是一清二楚的,平时也会安排手下进行例行的灵法检测,是为了阁内安全,防止进来窃贼,也担心有流匪刺客伺机报复,毕竟这行在六界内都是树敌无数,的确得多留心提防着点。 当是时,罗盘针这晃花眼的一通操作终于停了下来。 万愿阁主倒吸一口凉气,顺着这指针的方向看过去,正指着她正对面,而后缓缓抬头,对上焦洋那双寒得能冻住整片海洋的眼。 ……到底谁说继承家业是个好差事。 万愿阁本就传闻阴气重,邪门得很,现在可好,遇上了一件她目前左思右想也推不出逻辑的事。 焦洋的目光从万愿阁主这带着面具都能知道是已经呆若木鸡的脸上移开,透过这个“雕像”,看向她后头的沙漏。 而后他淡淡出声道:“阁主,虽然此次我求问的剩余时间充足,但我希望能尽快得到结果。你只需告诉我,其他的碎片在哪。” 第38章 这番话几乎是默认了他身上就带着那绝大部分的逆炼隐碎片! 万愿阁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顶着焦洋语气中愈发急切的轻微怒意,硬着头皮惊道:“施主身上既然已经有了逆炼隐碎片,又何必来多问老身一嘴呢?” 焦洋:“都说你这里可求万源之解,遂特来求教。” 若是有形,大概可以见到万愿阁主已经石化了,还碎成了一片片的散在地上。大神你敢问,但谁敢教你啊?! 见她不答,焦洋又反问道:“交易已定,还请阁主尽快完成我的委托。代价好商量。” 话音毕,方才还是一片片的万愿阁主此刻已经碎成粉末了。 就算她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但方才那番大推算过后,此刻哪怕只是用十二指肠想想也知道,这世上能带着逆炼隐大量碎片于身,既不会被神力反噬,还能轻而易举掩盖神力外泄,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只有一位。 只有这位听闻刚刚出光就大杀四方后来又寻不到踪迹的那位,一般人连名字都不敢提的那位最后一代正统神脉鲛尊——焦洋。 他现在,竟然在允舟阜这种小地方,在万愿阁,老老实实地排了一上午队,还正经说要签协议给代价向她求教问题答案。 这么有素质有教养,和传闻中的大魔头形象差别实在太大了! 万愿阁主艰难地搅动着自己已经抖成了筛子的手指,回道:“大部分碎片显示在您身上……” 焦洋“嗯”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这事情他四百年前就知道了。当时逆炼隐自毁,有一部分落在他的身上,神器想尽自己的最后力气护住主人的形体,而后焦洋身体稍有恢复,便把那些碎片都收在了自己的墟鼎内,一直好生保管着。 果真如此,万愿阁主十有八|九确认了心中的那个答案后反而不慌了,接着道:“还有一些被、被被鲛族涅羽收着,在他的仿殿后仓内。” 闻言,焦洋指节微屈,紧了紧拳,唇线绷直,寒意直达眼底。 万愿阁主方才好不容易放下一点的心“嘎巴”一下,又摔死了。想了半天措辞,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当着“大魔头”的面提涅羽那不知死活的叛徒,更何况神器碎片还那样被他糟蹋,毫不珍视。 焦洋只是轻微变了脸色,没有当场大发雷霆已经是涵养好了。 万愿阁主正欲拿出地图,向他说明剩余几处的位置,却不料,焦洋的眉头陡然皱起。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无所不能的“大魔头”脸上还会出现这样堪称为惊恐的表情。 第35章 焦洋的指尖刮了刮那处由情命牵带来的尾根处的揪痛,颔首而后道:“请阁主指明剩余碎片下落。” 语气急切,已经再等不起一秒了。 焦洋在万愿阁显然是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此刻身虽还在此处,但思绪早就飘得很远了,一次又一次地暗中调动自己的灵力,想要再和陆雨娴取得联系,探清她身边的状况,但一无所获,除了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随着情命牵又空下去一块。 这样怅然若失的感觉很是不妙,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在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样不受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无能为力,而乏力无解是他平生最厌的感觉。 最后,竟又涌上一丝释怀之感,那头似乎是平静了,可是这边他的心情却越来越不能平静。 他自己要找到小人类估计还得费一番功夫,并不简单,焦洋凝神分出一丝神魂,又暗中借了海空断刃的力,回到他的真鲛尊殿,直到唤醒还在家里头睡大觉的沉墨和黛墨。那乌龟和海草见主人与“夫人”远行,一天天在家里睡大觉,一时半会儿甚至都没叫醒。 直到焦洋的那缕魂魄已经想要动怒,幽蓝的冥火都要有了苗头,旁边的一池鱼才跟吓坏了似的,哗啦啦闹出一系列大动静,生生震醒了这俩通了灵气又有点失灵的玩意。 焦洋的压迫感,甚至可以在他的一丝神魂上都体现得淋漓尽致,黛墨和沉墨见了这缕游魂犹如见了焦洋本尊,倏尔那昏沉的睡意已然散了个感情,纷纷以它们自认为很标准的姿势立定,悉听吩咐。 而得知此刻是它们最好的玩伴陆姑娘有难,且不知情况,这俩全然镇定不住了,跳起来便要去找人。 焦洋一丝神魂留住的法力到底有限,一会儿还得再用海空断刃将这一行都送到允舟阜陆岛结界之内,此刻没有多余的力气让他俩安静,不要瞎吵嚷。 但沉墨和黛墨平时两个绿油油又慢吞吞的东西仿佛化成了一道闪电,还不及焦洋施法,此刻已经窜出十几海里远了。 焦洋没招了,再把这俩拽回来也是白费力气,于是远远地在那俩前头划了一道口子。他自己肉身不能用海空断刃,那样动静太大,引发的灵力波动必然会被发现,但送点神魂和沉墨黛墨这俩是可行的,稍加遮掩便是做得悄无声息的。 而沉墨和黛墨只顾着一顿猛冲,都没分个神看看眼前和脚下的路,一个扎猛子就随着海空断刃化出的结界口钻到陆岛结界内了—— 简直跟它俩的娘亲一模一样。 虽然这娘亲是它俩自己在心里悄悄认的,陆雨娴和焦洋谁也不知道。 如此,至少有自己的一丝神魂化了出去寻她,又有沉墨和黛墨帮衬着,应不该再有什么意外。 殊不知,鲛尊大人此刻已经是关心则乱,但凡他又拿出自己的“算法大脑”计算一番,便可知就他散出去的这些战斗力,不说只是保护一个人类安然无恙了,都又办法将整片允舟阜炸得连灰都不剩。 可他已经想不了这么多。 甚至在他想清楚之前,他就已经这么做了。 万愿阁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以为焦洋急着知道这些就是要去找涅羽算账。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选,万愿阁主已自觉站在帮真正的神脉鲛尊大人复仇这方。 摊开手中的卷轴地图,注入法力,她搜刮着脑海中方才出现过的那些逆炼隐碎片的位置,继而那碎片遗落的位置便犹如粘上了一星星萤火般,于洋中陆上天涯海角跳动着。 地图上的各处恍如静止,除了偶尔有洋流变化的痕迹还能彰显出这是一张被灌输了灵力的法器地图。这地图虽比不上焦洋给陆雨娴的那张幻界腾,但也已经是件非常能拿得出手的宝物了,看得出万愿阁不敢轻视他。 虽不如幻界腾上所显的那样详细,但也足够表清剩余碎片的具体位置。 焦洋了然,万愿阁在商定所需付出的代价之前,便已经向他呈上了这样堪称完美的“答卷”,想必这万愿阁主也不是个傻子,更不是一天天光在这里头算命持白饭的,十有八|九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万愿阁主接下来说话的表情更是能证实他的猜测,她变了声,没再刻意用那副低沉的老年大爷嗓,也不再刻意压抑,再出声时,已经是一口偏中性的优雅女人音,声线沉稳而坦然:“老身向殿下呈上的正是阁中用以表明地理位置的寻址图,据方才算出的位置而现绘。” 都传万愿阁主世代单传,每一任阁主到上任的时候都是老太爷了,所以声音糙得能去打沙子,但没人知道,实际上的万愿阁主世代母系相传,传闻最初是天上的花仙为下凡造福人间才特设此处。 而后传予过人、妖、魔、鲛、仙等各界,种族来历不分,只传给有缘人,能担此重任的人,历代阁主之间并无绝对的血缘关系,甚至已经脱离了红尘不入轮回,找继位者时或许更多只是对个眼缘,而后悉心培养,至于这其中具体的门道,恐怕只有阁主本人才最清楚。但有一条铁律,传女不传男。 所以也不知现任阁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如何干了这行的,但焦洋至少知道,这阁主虽胆子不大容易受惊,却是个明白人,且直接坦荡。 那声“殿下”焦洋略过,而抬手接过了万愿阁主递上的寻址图。这副寻址图,更像是万愿阁主的投名状。 果然,还不等焦洋再细问拿这寻址图他将给出怎样的等额代价进行交换,万愿阁主便先开了口道:“此图乃老身为殿下效力分内之事,此前有眼无珠,惶让殿下在阁外等候,若殿下还有其他吩咐,下次只管传了阁前灯烛通告,老身自当亲自相迎。” 说罢,万愿阁主起身行了一礼,她不止脸上带了一张面具,身上也是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颇有异域人挂珠子又揽披肩的风格,但颜色都是统一的暗沉,就连鞋子也是看不出到底能有多厚的长靴,以至于她起身后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一些。 看起来是个男子,但绝不是男子,甚至可能是任何东西,但唯独不会是个男人。 见她行礼,焦洋亦是起身浅回了一礼,谢道:“有劳阁主。” 他其实远不必这样客套,毕竟鲛尊殿下自有海空断刃的那套绝活,在法力充盈的情况下,六界何处皆在他脚下,来去自如。小小万愿阁的结界又怎么能拦得住他? 第39章 但于情于礼,焦洋亦是循规拜访。 万愿阁主又如何担得起他向自己行礼,而又上前几步,将他稳稳扶起,但心里却是一阵汹涌。 虽然这位鲛尊殿下仍是掩盖了他自己的真面目,但相处之间便可知气度不凡,又如何像是外界所传闻的那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或许方才向焦洋呈寻址图的时候,大部原因是在绝对实力下的低头,不敢轻易得罪,而但凡多说了几句话,便能一点点感受到来自于眼前人的气度与胸怀。可见传闻真假难辨,干她们这行更不是那听风就是雨的。 正是这般,万愿阁主又道:“若是需要,还请殿下打开寻址图,方才老身算出几处有些险要,不妨让老身再做几处标注提点。” 焦洋若是得闲,必然会在这儿听完万愿阁主想要嘱咐的一切,他是个如此看重计划的人,甚至对自己的行程规划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平时没有完全的计划,不能保证事情必然会按照自己的预定轨迹完美发生,他都很难行动。 可是他这几千年的习惯因为身边这个小人类的出现,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而这样久的习惯因此发生改变,他竟亦说不上遗憾,更不觉得生气。 甚至觉得,万事求全而行,这种做法本来就有些偏执了,事情总是不听变化着的,不可能所有事情都会想他预想的那样发生,比如情命牵,当时哪怕再失控,可是眼前的情况也绝没他想象的那样坏,天也不会塌下来。 甚至他都会留心自己以前从来没在意的事情,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但现在却似乎在小人类那样超强的求生欲的影响之下,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每天哪怕只是无所事事的感受,不干任何所谓的必须称得上有意义的事情,这也是一种自在无忧的活法了。 想到陆雨娴那样怕痛怕死,此刻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焦洋轻敛眼眸,躬身向万愿阁主致歉作揖:“抱歉,此行还有其他要务,不得不暂别阁主,还待下次拜访详论。” 即便他已经微微低着头,万愿阁主还是从他紧绷着的后背看出了他的慌张,想必是极为要紧的事。 万愿阁主自是懂得事态和眼色,因而俯身作揖回礼送别:“愿殿下此行皆顺。” “嗯。”意料之外的,焦洋轻应了一声。 大约他心里是真的希望不要出任何意外,所以才应出了声,不自主地将心底里的想法表现了出来。 焦洋起身,顺手将这寻址图收于自己的墟鼎之中,临走前仍不忘多嘱咐了一句:“今日之事,还请阁中勿走漏半点风声。” 他既是化形伪装而来,又不得不在万愿阁主面前暴露身份,但绝不希望这事情走漏出这阁外。 万愿阁主点头应允:“这是自然。” 万愿阁有规定,算是个规范的双方保密协议,阁中既不会向外界透露出来客的个人信息和所求具体心愿,而来客也不得想外头置喙阁中情景,双向保密。 如此,焦洋辞了此处,而得了起身空闲。但为了不泄露踪迹,他仍不能对自己本身使用海空断刃,只能按寻常姿势一处处开始寻找陆雨娴的踪迹。 第36章 而海域陆岛结界内。 陆雨娴舔了舔嘴角,重新开始整理水壶,顺便收起眼底方才不合时宜的情绪,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心情。 她向来自认为豁达。一条臭鱼而已,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有可能,为什么要在乎一条鱼呢?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 方才光顾着和“翠笙”斗嘴了,一时间忘了观察。 阿蔓作为纯血鲛族,这一路上都在喝水她知道。那么问题来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为什么不需要喝水,或许是她有所疏忽,但至少她们喝水的频率绝对比不了阿蔓那般。 陆雨娴自己忘了喝水,是因为她本来就应该是人,这尾巴只是变出来的,实际上生理构造并不如人鱼那般缺水,相比之下“淳珲”和“翠笙”便十分可疑。 仔细一想,这块结界名陆岛结界,他们在这结界之内,应是待了许久,还不停歇地已经走过了一圈,阿蔓不曾远行,便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可他们为什么看起来依然精力充沛。 且不是见到陆雨娴这块“肥肉”才有的精力充沛,似乎很享受阳光和干燥清新的空气—— 这陆岛结界内本就是人类居多。 本就是。 人类! 惶惶然,陆雨娴将这一切见闻串到一起,得出这个听起来不靠谱,却找不出逻辑错误的结论。 两个人类这样悄无声息的接近阿蔓这个身份不简单的鲛族,还暂时不伤害她,只是迷惑她,取得她的信任,若真是一般的目的,何须这样大费周章? 这背后一盘无比周密复杂的棋,此刻她只是贸然闯入,窥见了棋局上的冰山一角。 这点焦洋还真没说错,自她猜测到整个允舟阜都可能是人类布下的一盘棋开始,便打心底里感受到了一阵恶寒。鲛尊对人类绝对的防备和不信任,事出有因,可陆雨娴做了两辈子人,潜意识对同类也是这样的不信任,无比可笑又可悲。 棘手的是,此刻阿蔓已经有些失去力气,陆雨娴的缓兵之计已经走向倒计时,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眼下她要么跟着阿蔓回客栈,那儿有水,至少阿蔓可以暂时得到恢复,只是她必然会被做局遭殃。 此外,便是放手一搏,不仅自己要逃出这结界,更要带走阿蔓,坏了歹人的计,至于以后又要如何与焦洋周旋,在此之后她还能不能活,都是另说。 陆雨娴甚至觉得释然欣慰,至少她在“临终”前还能救走阿蔓,说不定还能当一回英雄,也真是死而无憾了。 上辈子似乎是死得窝窝囊囊的,一事无成,论文都没发过几篇,做个实验还经常弄错数据,但这次不一样了,她不仅是报了阿蔓的恩,或许还能因此扭转海底的某些局势。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涌起一阵慌。或许这一半的心慌是她自己的,还有一些,似乎是从情命牵上传来的。 大概只是错觉吧。 焦洋那样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上位者,何至于会有不对头的坏情绪。 清净内心杂乱思绪,陆雨娴方才一路上的观察已不是白看的。 上辈子的海洋学尚且没忘干净,她在这一路上发现许多剧毒生物的生长踪迹,不只是植物、也有海洋动物,更有大名鼎鼎的半植物半动物甚至半生物的剧毒珊瑚。 之前还在打量着,这些东西的毒性对人是立竿见影,虽然不会当即致死,但放倒一片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海底的毒对海洋鲛族会不会起到作用。 而现在眼前这对假父女极大概率也和她一样,是由人化形而成,那陆雨娴便有了九成把握可以将他们一击放倒。 此外,她不是那样随意就莽撞行事的人,哪怕她平日里是没心没肺不拘小节了些,但这样的性命关头,可容不得一点差错。 这允舟阜陆岛结界之内,既然是修仙者聚集之处,以人类居多,街道布置也是和陆地上相差无几的。 虽然古代街坊与现代都市布局及风貌两模两样,但她在仙山上至少还练过一阵高树,偶然成功的那一两回,有幸借过栾谷和巫珈怡的千里镜看看山下的场景。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虽没机会逃出仙山去烟火人间感受一番,亦没试过古代地道的冰糖葫芦和汤涮牛肉是什么味道,但却在千里镜中见过了。偏巧陆雨娴记性还好,在学海洋学之前,曾经把建筑系和城乡规划当做过自己的二三志愿,所以一眼便记清了古街道布局。 且扯句远的,以前她朋友还会笑她放着好好的工科不念,去什么奇奇怪怪的海洋学,到时候万一穿越了,海洋学能顶个肺用?现在好了,真穿越了,海洋学确实可以顶个救命用,而建筑与土木行业……或许其他古穿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nri.html target=_blank >基建文牛的很,但她穿得与众不同,相比在海底搞土木确实是没啥大用处了,至于回到现代应届生就业市场的话,更是一言难尽啊。 陆雨娴借着自己对身处街道的地形了解,三坊一街道,转街道一荒园,隔荒园有一洋水,在环绕的最后一环中采了水生陆生各种毒剂草,满满一囊。 将这些带着剧毒的草叶于囊中悄悄碾碎,汁液混合交渗,如此反应之下,毒性效果互相作用,非但不会相克,还能相长促进,量不变而性翻倍。 再往前一个路口便是趁机脱离“淳珲”和“翠笙”视线的好时机了。只是,该如何说服阿蔓离开她心中最重要的“家人”而转身和她一个“外人”离开,这显然成了当务之急。 陆雨娴自己没有受到结界影响,是因为身上有鲸心链和鲸心珠这一套法器,此外,还有焦洋暗中给她布的灵力,附于她衣物之上,才能此般安然无恙。 既然如此,若她能把鲸心链和鲸心珠都带在阿蔓身上,受了法器的庇护,她一定会清醒过来。届时阿蔓发现眼前的“丈夫”和“女儿”都是冒牌货,必然会带着陆雨娴离开,所担心的难以解释的问题都不需要她再多费口舌,阿蔓自然能瞬间顿悟。 第40章 陆雨娴微微低头,扫过全身,目光最终停在了胸前的鲸心链上,这是焦洋临行前特意拿出来的,大约是个不错的法器,还值得他亲手为自己带上,似乎这链上还有他的指尖余温。 明明他平日里就是块冰,全身上下都是冷透了的,为什么她现在却会觉得胸前的那块吊坠烫得她心口都是一阵不虞不停的悸动,烫得她几乎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一滴滴地想要掉下来为自己的心情降温。 但她决不能真掉眼泪,那样就会被发现她不是鲛族,惹来不必要的新麻烦。可她更恨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不止自己胡思乱想。 鲸心系成套法器相互作用,但凡拆下一个,护身效果都不止打个折扣那样简单,大约只会剩的一成法力。陆雨娴不知道,以自己这样弱小的身板,若是摘了鲸心链给阿蔓,是否还能安然无恙。 想必是不行的。 若是真的将鲸心法器都给了阿蔓,她大约就落入那俩歹人手中了。 只不过,陆雨娴又很快说服了自己。她大约总是逃不过灰飞烟灭这个下场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仍抱着不切实际的侥幸心理,但焦洋现在还没有出现,她是时候自己做好决定了。 比起最后死在焦洋手里,她宁愿死在歹人手中,至少她不会含恨而终。 陆雨娴紧咬嘴唇,缓缓低了头,摘下了自己颈间的鲸心链,在阿蔓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它亲手戴在了她的项上。 瞬间,她觉得自己身上沉了太多,方才还能和“翠笙”斗嘴的陆雨娴骤然变得低沉,她的步伐也不再轻快,相反,阿蔓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阿蔓本就不简单,只是先前受了蒙蔽,感官迟钝反应很慢,但此刻她有了恢复,不仅不再被口干舌燥身体无力的消极感觉困住,亦是极快地反应过来,是陆雨娴将自己的护身法宝戴在了她身上! 此刻,陆雨娴的脸上仍是带了笑的,即便她现在笑得比哭还要难看,那眼泪已经快要掉下来,也瞒不住了。 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仍带着满心的赤诚善意对阿蔓说:“阿蔓姐姐,你我相识一场,一见如故,若不是你好心叫醒我,又和我说那么多话,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或许早被人拐走了。” 陆雨娴忍住不止的哽咽,又使出身上的最后力气,扯下腰间的鲸心珠,将其塞在了阿蔓掌心。 阿蔓瞠目结舌,法器合璧作用的巨大保护力将她包裹,此刻,她的脑海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过往的一团团堵住她思绪的雾就这样在法器强如日光的法力映射下驱散一空,那些她曾经不解的困惑,无比清晰的在她的脑海中犹如走马灯般呼啸而过。 她的理智还在回笼之中,记忆却如洪水猛兽般将她吞没。瞬间,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无论是自己的过去,还是现在为何会站在此处,又是如何被带入迷雾之中受蛊惑,都想起来了。 甚至,她只要稍稍调动灵力,就会发现眼前的三位都是人类。 她看得清他们三人的真实面目了,冒充她丈夫和长女的那对狗那女是那样丑恶。 而她的法力有了法器相护,此刻也能很轻易地看到陆雨娴伪装之下的真容。比她想象的还要美,五官还要精致百倍,似女娲娘娘眷顾,犹如一个雕刻得毫无缺陷的杰出作品。 只是,这样漂亮的脸上此时已堆满了疲倦。 那双勾人的眼,都失去了光亮和生机。 第37章 不只是阿蔓可以看到陆雨娴的真容,那对假父女但凡使出一点透视眼,就可以看到稀薄灵力下的陆雨娴身体。 但阿蔓怎么可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那假父女想必不是简单的人类,至少也是有些段位的修仙中人。可是,阿蔓一旦清醒,那俩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陆雨娴长舒一口气,肩膀送下。 幸好,她赌对了。 如是想,她的心神又耗了太多,再次往下倒了几分,一只手肘堪堪撑着地面,努力想要直起身子,另一只手臂竟是已经沉重到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混了泥沙的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轨迹,如一条颤抖着的地蛇。 阿蔓不是一般的鲛族,她的确在清醒之后有足够的实力收拾这两个匪人。且阿蔓果然如她所想般是非分明,也没有忘记她被神魂控制期间的经历,并没有因为看到了陆雨娴的真面目而迁怒,相反,她要带陆雨娴离开这里,正如陆雨娴当时与这对歹人周旋已久,却依然想要带她出去那样! 从心底里,她们似乎从诞生在这世界上开始,女子间注定是要互助的。 蒙蔽、欺骗、利用、伪装,这一件件如利刃般从阿蔓的心头刮过凌迟。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不只是被狠狠伤害后的屈辱的泪,更是爬满了滔天怒意。 而看到已经无力地匍匐在一边的陆雨娴,这个竟然愿意将自己如此重要的护身法器附于自己身上的美丽女子,甚至是一个人类女子。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会如此之大。 阿蔓咬住后槽牙,凝神掐诀,运行着体中内力。她已经被骗了太久,具体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她已经数不清了,久到她动用内力时都感到太过陌生,身体有些不受自己掌控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脉络,阻碍着她运气。 而此时,假父女也已经反应过来,看到阿蔓颈间腰间被陆雨娴带着的那对法器,甚至想要上前夺过来。 阿蔓一个闪身,自是让那女人扑了个空。那男人继而也速移上前,阿蔓虽调动内力不成,但显然以前是练过的,反应极快,轻易就躲了过去。 几招下去,在二对一的情况下,那对伪男女竟也沾到丝毫上风,甚至有些隐隐招架不住。 直到,那俩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一边的陆雨娴身上。 起初,那俩似乎不觉得陆雨娴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定睛一看,发现她连鲛族都不是,甚至只是个人类,还是修仙没入过门,身上探不出一丝修炼痕迹的人类,只是带了些莫须有的灵力,不知是哪里来的,或许她身上还有其他的法器,但此状之下,这“花瓶”看起来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同时,也失去了她本来对于他们还有的那些价值。只是那男人瞬间连眼睛都看直了,没想到她真实长相比方才还要精致百倍,倒是那女人,妒火中烧,本来就看陆雨娴不爽,此时更是恨不得扒了她的皮以后穿在自己身上。 那女人想着先收拾完阿蔓,至于这“花瓶”他俩到时候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简单得很。现在这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差太多,或许是因为阿蔓身上带了鲸心系法器的缘故,强大的保护层护着,就以这对伪男女的三两下,根本无法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阿蔓,简单三两招就能击中他们的关键部位。 全都是这个贱女人害的!这假女人在心中如此愤恨地想。 转过身,放弃了在对密不透风的阿蔓发起进攻,从而转向已经非常脆弱的陆雨娴。 她这招太过突然,别说阿蔓没来得及反应,就连她的“好搭档”都没能及时预料这出,甚至打心里真情实感地怜惜了陆美人一秒。 眼见着女刺客的狠招就要向自己袭来,那招虽然基础,确实直想取她性命而来,带着寒风和戾气。 瞬间,陆雨娴身上的最后力气都涌了上来,大有回光返照的架势。人在极度兴奋和紧张的状态下,受各种激素的作用,注意力亦是达到了高度集中,此刻,陆雨娴觉得的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都慢了好几拍,似乎那女刺客被刻意放缓。 正是这样的电光石火间,陆雨娴很快反应过来,使出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扯下腰间的药囊,现在更应该说是毒囊,朝着那女刺客狠狠掷去。 药囊如霰弹般在半空中炸开,她事先松了口子,又兑了适当比例的水,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玩意丢出去和浓硫酸差不多,谁碰谁都会被侵蚀得痛到昏厥。 那抛投出去的线程正如陆雨娴预料的那样,于她和女刺客之间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适时刮过一阵大风,药草的渣滓、汁液、甚至那些已经细碎的有些偏粉末状的所有,都朝那女刺客和男人的方向去,糊了他们一脸。 “啊——!!” 这钻心的灼伤和刺痛感直至钻到他们神经脉络,这还只是一部分,吸进去的那些汁液足够他们的肺罢工半分钟,接连喘不上气来。 瞬间这俩被放倒,再也直不起身来,那女刺还在不停地惨叫:“我的脸,我的脸!我的手!” 陆雨娴面色苍白,此刻很想出言嘲讽,却发不出声了,心想,有这种力气大喊大叫,还不如省点心思,少呼吸两口,或许还能快点恢复,嗓子还不会叫破。 而这毒囊她没在第一时间丢出,一是观察着局势,二是若想完美地扔出这个东西太耗费力气,她担心会误伤到阿蔓和自己,即便在她自己心中,自己已经是半只脚踏到阎王殿的人了,还是不想破相地入轮回。 第41章 正想着阿蔓能不能及时躲开,却见阿蔓于那片烟尘粉末汁液中毫发无伤地穿过,缓缓向陆雨娴走来,一共四步,每一步都走在了那对伪男女的手上,二人喉咙已经叫到沙哑,此刻痛得只剩下低低的呜咽和嘶吼了。 见阿蔓没事,陆雨娴才完全放下心来,卸了气力。眼见着陆雨娴就要昏倒在地上,阿蔓移行上前,伸手接住了她。 陆雨娴朝阿蔓笑了笑,大有一副说一句话少一句,马上要交代生前身后事的悲怆之感,缓声道:“阿蔓姐姐……你没事就好……” 阿蔓见原本那样有生气和灵气的甜美小姑娘变成了现在这副残喘萧颓的模样,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紧握住她的手,语气颤抖:“傻瓜,有你给我戴的鲸心系法器护身,这里的任何人都靠近不了我。” 说罢,她松开陆雨娴的手,抓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那串鲸心链,想要重新带回陆雨娴身上,一边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傻的姑娘,为了一个认识都超不过两个时辰的生人,送出自己身上保命的法器!” 她都不敢和陆雨娴说重话,眼前的姑娘实在太招人心疼,阿蔓没想到自己恢复之初就遇上桩桩件件如此多的让她都来不及反应的事情。 可是,陆雨娴却坚定地别开了头,虽然很难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她的态度却十分明显。 既然是她亲手为阿蔓戴的护身法器,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让阿蔓还回她身上的道理。 “犟种!”阿蔓一声低呵。 陆雨娴虚弱地弯了弯唇角,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脸,可却让她看上去更破碎了。 阿蔓气道:“你这样我怎么跟你夫君交代!你必须活下去。” 陆雨娴不言,只是眼神定定地看着她。又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 如此,阿蔓似乎是知道了她的决定背后另有隐情,那位她曾经提起时嘴角还会含着笑意的夫君,为什么陆雨娴的眼神这样悲伤。 阿蔓猜测不到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只是很慌张地意识到,眼前的姑娘已经没有太多求生欲了。她看着她,停在鲸心链上的指尖发抖,一字一句无比坚定:“我们,都会,一定会,活下去。一定。” 可是陆雨娴的想法也很明显。有着鲸心链护身的阿蔓才能暂时清醒,正如一开始她离陆雨娴比较近的时候,也发生过头晕头痛的现象,大概便是因为距离较近时鲸心法器也可以对她产生庇护。 而一旦阿蔓摘下鲸心法器,十有八|九会再次受结界影响,到时候陆雨娴会不会重新恢复好精神气难说,即便恢复了,她本身也没有战斗力,给了阿蔓还能至少逃出去一个,若是还到她身上,才是谁都走不了。 阿蔓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些,所以面对着陆雨娴的坚持,她犹豫了,看着陆雨娴渐渐想要闭上的双眼,她的泪落在了她的眼角边,直到化成了珍珠,缓缓滚入她的衣纱内。 那是一颗淡蓝色的珍珠,莫名地,陆雨娴又想到了焦洋的尾巴,似乎他的尾巴也是这轻轻浅浅的色系,看上去就冷得很,很难接触,不知道焦洋泪珠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淡蓝色。 她静静地看着阿蔓,姐姐的那双大眼睛此刻蓄了泪,泛了闪闪的光,但很清楚地可以看到,她的眼眸也是淡蓝的。 蓝色的眼睛很漂亮,陆雨娴想。 阿蔓伸出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脸颊上流淌的,已经越来越汹涌的不受控制的眼泪,忽而轻声开口,有些歉意,又带着满满真切情意地和陆雨娴说道:“雨娴,当时我没有告诉你,我姓苍。” 陆雨娴闻言微微点头,心中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苍蔓,很好听也很适合,正如这双漂亮的苍蓝色的眼睛。 苍蔓语气哽咽,接着道:“可能你在陆上长大,对我们海底了解甚少,但你相信我,既然你帮我记起来了我的姓氏,我苍蔓一定会有办法带你离开,让你下半辈子都安安稳稳。” 适时,周围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只听这阵仗,便可知不是一两波那样简单,密集程度和频次听来,不下百人! 第38章 大概是方才那对男女的鬼哭狼嚎太过撕心裂肺,那女人的招式又极具特色,且在中招前发了信号弹,才能让他们的“援兵”这么快赶来。 四面八方,水泄不通。 从街坊街道之中穿过是不可能了。 苍蔓一手紧紧搂住陆雨娴,另一手在自己双肩、前额、腹中快速点过。她试图再次调动内力,但还是被堵得结实。 而鲸心系法器到底只是陆雨娴暂时戴在她身上的,她无法真正调用法器上的力量,更何况鲸心系法器以防御为主,此刻需要调动攻击,难上加难。 但那群极速赶来的大头兵不等人,还得庆幸又一波已经随着他们的城主和副城主出去了,否则,苍蔓太过了解,以自己的真实身份,此刻那俩一定会亲自关住她。 眼下,陆雨娴神志已是渐渐消散,苍蔓犹豫不了那么多了,再次抬手欲点穴,她这次想要强行运功,冲开经脉中的堵塞,即便这样会导致她的修为大减,但修为没了还可以再练,若是陆雨娴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也不会安生。 思罢,她已经点住了两个穴位。却不料,四下忽而狂风大作! 陆岛结界中原有的那轮凌空当头的“太阳”瞬间被一层层又密又厚的乌云遮盖。 不,细看,那不是如蒸汽般地云雾,而是一整片又长又宽的练带。在空中延伸,拉过,无边无际,几乎覆盖住了她们头顶结界上的整片天。 黛墨! 陆雨娴闭上眼之前,只记得眼前那片绿得暗灰的“天”。而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恍惚间,鼻尖似乎又闻道了那股熟悉到她近乎落泪的凌冽气息。 黛墨展于空中,自进入结界后,很快找到了“陆娘亲”的方位,直直冲了下来,焦洋闯入结界时,见到的便是黛墨已经有了目标,准备向下而留了一尾细长飘带在空中的景象。 黛墨虽本身只是一株普通海草,但自焦洋幼时起就被他悉心培育着,有那么多次成精成妖的机会都放弃了,反倒发展成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法器。和寒霜印那种有不同形态的天生法器不同,她这样的自成法器有灵但无魂,不会说话、不能切换形态,但在海草的形态下却可以无限拉长、延伸、粗细自如。 此刻,沉墨也一改平时的乌龟速度,直奔陆雨娴身下。他俩不愧都是焦洋一手养大的,越是慌乱的情形之下越配合默契。 但,他俩的速度再快,也远远比不上他俩的“亲爹”。 焦洋虽来迟了一点,但在辨出黛墨草冲刺方向的那瞬间,动作比脑电波更快,一个移行已经停在了陆雨娴的面前。 苍蔓还来不及反应,而焦洋只是简简单单一个眼神,就让她的双手不受控制,不仅停下来点穴的动作,另一条原本紧紧搂住陆雨娴的手臂也莫名松开了。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焦洋把陆雨娴“抢”到了自己怀中,还来不及反应。 眼前的雄性不是人类,是个实打实的鲛族,一时间,苍蔓敌我难分,更清楚地,她感受到了压倒性的力量,她完全不是眼前这位雄性鲛族的对手,她只能祈祷这鲛族至少是她的同类,不能和围剿她的那群人类是一伙的,不然别说是强行开穴通脉,她就算是回炉重造再练个三千年也不能是眼前鲛族的对手! 而后,那原本墨绿蒙蒙到有些灰的“天”已经完全收了下来,直到环绕在他们身边几周,苍蔓没见过这样的法器,又不像是法术。但她还想不明白这事,又惊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漂到了半空中。 方才她尝试了多遍却无法实现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功了,对方甚至不需要起势、也没有明显的捻诀掐诀动作,在无声无息下便施了法,轻易将他们托举到了半空中。 而站在地上的比苍蔓还要懵。方才眼见着就要成功了,苍蔓不肯丢下那个女人自己跑,只能原地等死。 哪怕苍蔓愿意丢下那个女人自己跑路,以她被堵塞脉络的情况,也会轻而易举地被他们拿下,就算可能要耗一阵,也会是时间问题,正如几百年前他们囚禁苍蔓的夫君那样。苍蔓会不会再次为了她心中必须要保护住的人,心甘情愿牺牲自己而跟他们走。 但他们算错了,大错特错。首先,阿蔓身上有着鲸心珠链,只要她不摘,这群玩意的这点本事,永生永世都近不了她的身。 再者,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焦咬金”。 但这群已经追过来的,首领当然不甘心,眼见着能有个立大功的好机会,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刹那,这群原本只是在地上跑的看起来和一般步兵没区别的,突然就得了令,“分化”成了这样兵种。 总结来说,什么都有,但什么都菜得瞎眼。 一部分普通兵不知道从哪里就变出来了弓箭,一个个眼高于顶势在必得的嚣张模样,剑拔弩张朝着他们发射,但他们的箭速怎么可能比得上鲛尊大人的超风速,只见那箭头“咻”地一下冲上去,又“啾”地掉下来,一道完美的抛物运动,没重回路线砸到他们射箭的人,都算他们躲得快了。 第42章 苍蔓本来还有些紧张,毕竟对面人太多,她上次就没能成功脱离围剿,这次已是绝望,不料竟有转机。说到底,还是这次大腿抱得紧。 但接下来的两拨就不是一般人,显然是练过的,一波是江湖客,说到底,也没明白这超出凡间的业务江湖流侠怎么会接到海底,但他们就是来了。没有仙术,唯有一身身法,轻功或许是他们最能拿的出手的本领了,但飞檐走壁到底还没能脱离地心引力,一个飞镖还掷不出去,有自知之明的已经收了手了。反正他们不比下面的弓箭手兵阵,人家至少还有个军令纪律,他们江湖中人主打就是一个自在,见情况不妙已经转身就跑,也懒得浪费毒药和铁了。 轻而易举这两拨,苍蔓感觉能松下半口气了,就是有点恐高。毕竟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靠着眼前鲛人的什么而浮在半空中的,空荡荡地下就是一个个追不到她尾巴的箭,虽然往下望去只觉得滑稽,但还是没有安全感。 如是想着,她忽然就落到了一块结实的“陆地”上。幸好她还是海底长大的纯血鲛族,不像陆雨娴初见沉墨时那样吃惊,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神龟化身而助了。适时,黛墨见鲛尊大人已经出手,自己此刻也没什么用武之地,还担心会被主人的眼刀误伤造成不必要的“割韭菜”,又化回了自己本质,变成一条安全带牢牢护住龟上的三位。 所以,当地上那群所谓高阶修仙者终于腾云驾雾想要和焦洋“一决高下”的时候,他们已经御龟而去,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这三拨听起来好像很费功夫的“全面进攻”,实际上只有三秒。 因为焦洋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多“展示卖命”的机会,已经移行去往结界口了。 这结界中的将领竟也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大概是知道他们要跑,还派了兵驻守在门口。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焦洋一个眼神,秒了,渣都不剩。 本来他或许还不是这样拦着杀无赦,还杀得这样残忍的。只是前头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陆雨娴还在他怀中,即便他已经通过情命牵在为她暗中渡灵力,也只是堪堪维持住她的现状,丝毫不见好转。 - 允舟阜外。 顾不上此番一遭会给城中造成多大的乱子,先在州外的一块空旷珠贝旁暂歇片刻。 他们依然稳稳地在沉墨龟上,本可以很快找个像样地方落脚,但思来想去客栈容易打草惊蛇,现在去哪都担心很快被追回来,倒不如先在路边一个隐蔽的地方。 “你……” 苍蔓终于缓了口气,正欲开口,却被焦洋的眼神镇住了。 方才慌乱,此刻她才有机会看眼前鲛人的正脸脸,但怎么也看不清。 每当和他对视时,总觉得有成千上百张脸在自己眼前飞过,看他眼熟,谁都像,又谁也不像。她意识到鲸心系法器在他面前也是委屈着法力,毫无用武之地的,且他还收了几分力道,没有完全展现实力便已如此,而真实身份,着实深不可测! 焦洋只是淡淡扫了苍蔓一眼,那双和他母亲有几分相似的苍蓝色眼眸,让他明白了几分。但他的目光并未在她脸上过多停留,倒是在她颈边的鲸心链上停留片刻,而后冷冷地勾了勾嘴唇,眼神比冰洋的水还要冷。 他礼节本就不算多么好,更何况此刻陆雨娴又一个昏迷倒在了他怀中,心中的愤怒也好、恼怒也罢,都比不上无尽的心疼和自责。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愚蠢的人类会把鲸心珠链送给别人! 见状,苍蔓想着自己已经离开允舟阜,想必不会再被蒙蔽结界影响,打算将鲸心珠链还到陆雨娴身上。 焦洋却制止了她:“不必了。既然是她决定要送出去的东西,等她醒了之后你再亲手交给她。” 他到底还是没有迁怒。尊重她的所有决定。 而苍蔓此刻对焦洋的实力已经毫不怀疑,对于“大腿”来说有没有鲸心珠链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人总是能救得回来的。 只是不确定他的具体身份,但看着情况他必然是专门来救她们的。不对,他就是来救陆雨娴顺便管一下她而已。 这架势,应该就是雨娴口中的那位一直在找自己的夫君了吧。 她倒是有些意外,本来万念俱灰没路了还以为真没这个“夫君”,倒没想到真会天降一个,还这样神秘。 焦洋一手圈住陆雨娴的身子,她的脖子没了方向和支撑,脑袋就这样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身上更是软绵绵的,本就又瘦又轻,若是在海中,只怕一个稍微强劲些的浪都能将她冲走。 不到两个时辰,她就把自己又折腾成了这个样子。焦洋眉心紧锁。她的情况看起来比上次突然昏倒还要糟,唇色苍白,连气息都变得微弱了。 焦洋抬起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地深吻了下去。 第39章 他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嘴唇,趁着缝隙为她渡气渡灵。 这个深吻看起来无比激烈、不容抗拒,可不知为何,陆雨娴这次竟有些排斥他的气息,牙关紧紧咬着,舌头紧贴上颚,表情痛苦而挣扎。 可焦洋的力道怎么是她主观上稍想抗拒就能抗拒得成的?焦洋不明所以,但他此刻大脑已经空白,只剩下一个想法,陆雨娴必须好起来。其实情命牵的反应并没有那样明显,焦洋又何尝不知,她这次依然不会有太大意外,只是一时半会儿伤重了些,昏了过去,但他就是见不得陆雨娴这般虚弱的样子。 无数个陆雨娴平日嬉戏玩闹的场景从他脑海中闪过,小人类起先抗拒和他一同深入海底但在见到鲛尊殿珍宝就两眼放光的样子,一开始害怕沉墨和黛墨但后来却玩得不分彼此时刻都要黏在一起的样子,安静喂鱼超不过三秒又要跳起来东张西望的样子…… 本该鲜活,而不是现在这样! 灵力随着他的气息扫过她的全身脉络。霸道而又强势,此情之下,焦洋已经顾不得陆雨娴能不能承受得住他那样强大的力量,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向她渡气。 他的吻也愈发熟练了,从最初的排斥,生涩,皱着眉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完成这个不得已的使命,到现在轻车熟路,就连哪个姿势能让陆雨娴乖乖张口顺从都清楚了。 虽然这一次次都是在陆雨娴尚不清醒的情况下完成的,且不沾丝毫情欲,可情欲在他们每每生死与共的瞬间太过轻巧,如何能比得了性命相依。 焦洋的鱼尾在龟背上盘着,陆雨娴便卧在了他的鱼尾之上。透过这层伪装的皮囊,他真身的鱼尾从浅蓝而渐渐加深,尾尖的颜色已经浓如青墨。 他已经重复着渡了太多灵力,自己也不知道消耗了多少,可这些都不在乎。 只是,陆雨娴仍是双眼紧闭,表情看上去隐忍而痛苦。 幸好,她的脸色不再那样苍白,看上去红润不少,焦洋从情命牵感知着她的脉络和气息,逐渐恢复了正常,却不知仍旧没有清醒的原因。 - 陆雨娴陷入了一场很深很沉的梦境。 那场梦境太过真实,让她误以为自己真的已经重新进入轮回,走在了来世的奈何桥上。 直到她在一片了无边界的深林里走了很久很久,穿过迷雾,矮丛,溪谷,低峰…… 似乎上辈子“死”的时候没有见过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玩意,陆雨娴心情无比沉重,但又很想赤条条地来,了无牵挂地走,想些开心的事情。 都说人死之前经历过的记忆深刻的事情会像走马灯一样放一遍,或许她还能见到上辈子的那些人,和他们道个别,顺便跟海洋系的其他同学吹个牛,说自己在海底可是呆了十天半个月,看到了真正的人鱼。 一想到人鱼,她的嘴角又忍不住上扬。到底还是知足了,甚至也不再奢求自己能在梦里见他“最后一面”。 其实陆雨娴没有说过,她几乎每夜都会梦到焦洋,那些梦还不太纯洁,不仅不纯洁,还异常真实。 梦中她能感知到来自他的,很清晰的气息,舌尖的味道,直到淌过她的全身,太过舒适自在,每次都忍不住沉溺其中。 她梦到他的亲吻,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回应,却发现梦中的自己动弹不得,要是可以,她一定要对着焦洋完美的身子上下其手。 现实里不敢干的事情,梦里一定要干个痛快。胸肌和腹肌还是小意思,可得软硬状态下都试试手感,更好奇的是他尾根…… 这些年有关人鱼的小说她看了不少,有颜色的没颜色的就是不知道真的是怎么个事。 梦中她已经想了千百遍了,但回到现实中了还是一天天当鹌鹑,哪里敢造次。 甚至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二十好几寡太久了,谁说女生就不会被憋坏了。平时有色心没色胆,在梦里狂得很。 如是想着,倒觉得自己死之前终于做了回人,没再一睡过去就想着亲焦洋了。 这片无边无际的林实在太大了,她走了很久都没走到头,甚至以她动不动就要摆烂的性子,本打算坐到一旁歇会儿。 第43章 可是上天不给她机会,在梦里她的身子从来是身不由己不受控制的。即便双腿已经没了力气,脑子里也没有要往哪里走的概念,还是一步又一步地不停往前。 终于,她穿过了这片没有边际的林子,以为自己翻过了山,山的那边总该是海了,再不济也该是黄泉了,却没想到,看到了仙山。 没错,就是那个她挂了数不清多少遍高树的地方。 陆雨娴这时候连喘气的劲都已经没有了,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冷笑,但是在心里的,只因为脸上没劲,笑不出来。 她怀疑自己被资本做局了。要么就是被中式教育规训得太彻底。 人之将死,还能梦到这几把地方,真要命。 这就是高中生宁死都不退学的原因吗?有趣有趣。 所以当她看到站在仙山前面的靖元仙尊的时候,也以为就是个npc,根本没打算理。 老娘上辈子对老师和领导恭敬了一辈子,现在都黄泉路上了,还能不能有个清净了? 不能。 因为,天杀的靖元仙尊开口了:“雨娴。” 陆雨娴:“?” 什么玩意,梦中的npc还能看清脸就算了,怎么还能自己说话的。 不理他。 接着走。 靖元仙尊在这儿等陆雨娴已经有半刻钟了,之前就嫌陆雨娴拖拖拉拉地在结界中怎么能走得那么慢,等别人都是两三秒的事,到了她这里天都能等到黑。 没想到终于等到人,结果这世上竟然有人敢不理他。 胡子都给他气歪了。靖元仙尊一边安慰自己这丫头毛还没长齐,身子骨又弱,仙姿还差,懒得跟她计较,一边给她施了个定身术。 陆雨娴:“草!” 惯性差点让她摔了个狗吃屎! 正是这下也给她脑子摔回神了,原来自己还没死啊…… 但看到靖元仙尊那张伪善的臭脸,她也很难受。靖元仙尊已经缓缓落在了她面前。 靖元仙尊:“你可以开口说话了。” 闻言,陆雨娴尝试活动了一下嘴唇。果真,四肢也能动了,只是被圈在了一个小结界内,跑不了。 陆雨娴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又不熟对吧,随口唠了句:“靖元仙尊好。” 说完了又感觉不太对,是不是得说“拜见”还是“参见”?记不太清了,而后画蛇添足地行了个记忆模糊的参见礼。 靖元仙尊看着陆雨娴行的这个歪七扭八,跟正版千差万别的礼,脸更黑了。 但今天费劲周折才托梦,趁着又对陆雨娴的食欲蛊施法,让她的肉身又饥饿又嗜睡,才能暂时能和陆雨娴多“叮嘱”两句,不是为了专门规训她的。 得强化一下她的仙门基础教育。 不然他汇集全世界的占卜手和司命,才算出的这个女人会和现世鲛尊魔头有交集,用她来克他,这计谋万万不能在这女人身上出现乱子。 靖元仙尊设计让陆雨娴原身遭遇生死险境,而在她九死一生之时又从天而降出手相助,从而让原身将自己视作救命恩人,天外神仙,进而死心塌地。 刚入仙门时原身只为报救命之恩,根本没多想,靖元交代给她的所有事情都答应得好好的。于是听了靖元仙尊的“开化”,实则对她肉身种下了食欲蛊。 后来又听说尽心修炼能得道成仙,又能长生不老,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原身更是觉得自己命好。 或许是原身当时对靖元仙尊太过唯命是从,所以现在不知怎的,靖元仙尊总感觉陆雨娴和之前不一样了。 菜还是一样菜,也懒,也照样不太聪明。 靖元仙尊将这归结为陆雨娴的叛逆期到了,多施法两次食欲蛊就能给她整服帖。 只是现在这丫头真身时刻跟焦洋粘在一起,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本来今日终于有个送上门的空挡,结果,等陆雨娴摘了鲸心珠链,允舟阜的才发现这个女人好像不简单,那时候已经迟了。 一是焦洋已经来了,二是允舟阜的那点本事,靖元自己心里都清楚,怎么成得了事,一个菜鸟人类都杀半天杀不死的,等焦洋带走了又探不到他们真身的丝毫气息了,这才亲自入了陆雨娴的梦。 靖元仙尊:“你可知我今日找你所为何事?” 陆雨娴心里莫名其妙的,但面上还是端正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靖元仙尊也不恼,倒是又摆出了他那副温润仙长的样子吗,先假意关心问候:“近日在海底过得可好?” 陆雨娴想了想,回答道:“还行吧。”虽然但是,总之还行。 靖元仙尊只当她在说孩子话,笑道:“外面再好,又怎么比得了家里呢?你还是早些完成你在海底的任务,回到仙山,届时,本座自有奖赏。栾谷也很想你。” 啥任务?还有,这跟栾谷又有什么关系?陆雨娴真的没听明白。 但她还好脑子清醒,没直接脱口问出来露馅。估计这任务是原主接的,结合上次仙界大举“拜访”鲛尊殿,再想想焦洋那样厌恶人类,想必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还暗恋栾谷师兄。难怪栾谷有时候对她眉来眼去的…… 这么想,还觉得有些刺激。 她就说自己的身份不简单吧!怎么说都是穿越者来的,怎么可能真就是一条完全没用的菜鸟咸鱼呢! 陆雨娴瞬间高了个气势,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严肃道:“回师尊的话,弟子时刻牢记在心。” 这话听得靖元仙尊非常受用,心里的气也消下去不少,连带眼神里的伪善都要真上去几分。 索性,既然陆雨娴不是个欺师灭祖的,且他不便在一个活人的梦境过多停留,那他便直接有话说话了:“既如此,你找个合适的时机自戕,身后的事情,师门自然亏待不了你。” 陆雨娴:“!!?”草!!? 上来就要干死她? 第40章 她怎么能死呢? 像她这样重要的“人物”,怎么?能?死呢? 这一点逻辑都没得。 难道原主脑子有包,这得对她的师门爱得多么深沉才愿意把命都给出去。还说什么亏待不了她,人都死了还说什么亏待不亏待的,把人当傻子哄呢! “这不对吧仙尊?”反正是在自己梦里,据她观察靖元师尊对自己没办法,陆雨娴硬气地反问道。 靖元仙尊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走上前来递上一个锦囊,顺便帮陆雨娴回顾她已经有些“淡忘”的任务:“你拜入师门之时,本座曾问过,你是否愿意任凭为师差遣,当时,你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还拜在了仰烨仙君门下,成了本座的嫡系徒孙……” 后面一大串的念旧情忆往昔的话陆雨娴已经听不进去了,当时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这靖元莫不是救过原身的命吧。 ……误打误撞还真被她猜中了。 但无论如何,他救的是原身,又关她现在什么事? 非要说的话,她救命恩人还是焦洋呢! 也是巧了,正当她莫名其妙又想到焦洋之时,她周遭的空气里还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他的清冽气息。 起初只是非常轻微的一丝一毫,若不是她对这股气息太过熟悉,大约很难感觉到。 这些气息随着一阵风而散,她再想吸吸鼻子凝神感受个明白,只剩了林中雾气和树叶木质气息,与深海和寒冰相去甚远。 难道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正当她这样想着,那清冽的气息又出现了,她这次能非常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难道他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吗? 陆雨娴低头看了自己的一身白衣,竟有些荒唐地觉得,会不会吓到他? 但一切似乎都是她多想了,原本那样强烈的,从她身后山林中呼啸而来的气息,又随着仙山中的几阵风给吹散。 陆雨娴自己都没察觉,那个瞬间,她有些怨恨这没用的仙山仙风,坏了自己的好事。原来在梦中只要闻到他的气息就会让自己心情好上不少,这反应都几乎臆症了。 而她同样也没注意到,面前的靖元仙尊加快了语速,眉心微拧,面露不快。他前面说了什么陆雨娴不知道,也没那么好奇,直到他将起先准备的锦囊塞给了她,又道:“……听本座的话,只要你在自戕前服下这锦囊中的药丸,便不会有事。” 话毕,靖元似是受了某种无法反抗的压迫,消失在了她的梦境之中。 场景中的仙山也一并随着靖元的离开而全然消散,留下黑夜和一望无际的深林,她独自一人站在这深林里,手中还攥着靖元给她的那个锦囊,望也望不到边。 陆雨娴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活动了筋骨,倒是觉得比刚入梦境时轻快了不少,直到深林中再次传来他的气息。 清冽,幽远,而又神秘,但让她安心。 她不自觉地循着这股一阵更比一阵强烈的气息往林子深处走去。 第44章 这样昏暗的林子,曾几何时,她还怕的不敢多看一眼,现在却能凭着这仅有的虚无缥缈的气味就壮了胆往里冲。不知道是昏头了还是在梦里太过无所畏惧了。 她走了很远,很久,却永远只有一片漆黑,似乎没有尽头。 可她的身体却随着闯入树林越深,而渐渐得到了更好的恢复,愈发有力起来。 就这样一直走着,没有尽头,却不知疲倦。 此刻陆雨娴竟然觉得有些难受,不为这没有尽头的路,却想着这还是焦洋头一次没来她梦里找她。 但她很快又想通了,也怪自己,这次被靖元钻了空子,不然她还是可以见到焦洋的。 她甚至为自己依然还活着感到庆幸,是不是说明焦洋来救她了?她的步子越来越快,前所未有地一直一直往前,她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甚至都不知道极限下的自己还能这样拼命。 不敢懈怠,也不敢停顿,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前,逃出这片没有边的林。 陆雨娴可耻地承认,即便是死,她还是改不了自己对焦洋的惦记,甚至想了个不太好听,可又觉得十分贴切地词,垂涎。 垂涎他的俊色也好,还是他强大无边的法力也好……她原以为时间的情感都只不过利益,再掺杂点激素作用,但焦洋出现了,推翻了她前半生的所有“原以为”。 似乎只要脑子里想着他,就能一直走下去,这且只是在梦中,若是到了现实……陆雨娴想,或许吧,她也会一直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梦里大约因为没有肉身,才会觉得灵魂随着往前的步伐而越来越轻盈,没有疲倦。可身上没有感觉,心里的情绪却是坐了一轮又一轮的过山车。 时而觉得味道这气味就能刺激她的感官,因而有了好情绪,所以坚持着。但这股气息似乎不是一直都浓烈的,时而变得很淡很远,似乎她身体好到一个峰值,这个气息就会在深林中变淡了。 所以她又会因为这样的“离去”而感到沮丧,不过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很快,那样浓烈的气息又会再次环绕着她,让她来不及低落。 只是,这样长的一个梦里,却一直没有梦到焦洋。 她甚至主观上开始努力起来,明明知道是梦,依然醒不过来,还妄图能主宰自己的梦境,希望梦境中能出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这样的痴心妄想一直持续着,梦中焦洋无法出现,她就永远记不起他的脸是什么样的,只有一个名字,只有他的气息,虚无的,缥缈的,很远,太久。 直到她似乎看到了光亮。 不是林边黑线轻微笼罩的如薄雾一般的微光。 似明月,似星辰,映照着,越来越清晰。 直到看见来自“地面”折射的粼粼的波光。 定睛一看,原来这边深林真的有边际。深林的那头,是海。 这片海让她感觉熟悉,两辈子过去,她虽然活的时间不久,但见过的海太多次。 她回过头去看“海边”的场景,想通过周围的样子来分辨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或许这个答案在她心中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那没有那样强烈的好奇心,更不必将这里的各种故事探个清楚明白,此刻,她只想,这片海,能不能也是焦洋的领地。 是不是只要她沉入了海底,无论是哪里的海面,上辈子也好,梦中也罢,都能让他感受到,或许他会出现,或许她终于能从这场醒不来的梦中脱离,睁眼就可以见到他。 但她回过头去,身后只有漆黑一片,什么参考也没有。 梦中情景给不了她答案,但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跃动在海面上的波光幽幽沉沉,落到她的眸中,星光已是深蓝的水光。 月圆倒映在水面上,与她最初“捡”到焦洋的那晚,别无二致。 陆雨娴惊觉,她此刻的分析只是徒劳,无论她经过多少场曲折的论证,最终只会指向一个决定—— 她义无反顾地跃回了海中。 果然,正如她所料,她沉入海面后依然是保持着人的形态,没有生出鱼尾,却能在水下呼吸自如。 这样的发现让她感到无比兴奋! 她依然留在了焦洋的世界之中! 她大约是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她一定就要见到他了! 陆雨娴在这场梦中经过太久,身心疲惫,但仅仅只是想到他们不远以后的见面,竟又能兴奋到双手微微战栗,心尖发颤。 应是受了他的影响,这片她从小就深爱着的海,此刻她亦是当做了第二故乡,带着心中不可明说的情愫。 从前的海或许太过神秘,她想过探索,抱着好奇,想过征服,如一个与深海永远有隔阂的普通陆生人类一样,妄图以自己的浅薄来量化这个世界。 可现在,她甘愿成为海的一部分,正如她现在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这片海对她的包容,依然深邃神秘,还是那样的吸引着她。却是不自然地投入了海洋的怀抱,带着足够的别样情感。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双手流畅地划着海浪。但并没有费多大力气,这儿的海浪似乎早已与她熟识,甚至是在迎接着她的回来,轻柔却并不激烈,但又带着足够快的速度,拖着她,乘着一艘无形的快艇。 陆雨娴仍穿着那一身不加任何装点的白衣,素纹层纱。大约也不算难看吧,她想。竟开始关心自己的外貌起来。 只是,她的腰间多了个奇怪的锦囊。陆雨娴跑了这么久,一直都有这个烦人的锦囊在碍事,虽然她是半漂着的,但在路上的时候,那锦囊晃晃悠悠,在余光中都十分碍眼。 还是靖元仙尊那个不要脸的骗子老头强塞给她的,扔都扔不脱手。 这玩意,带着的含义还很不简单,一重又一重,放在身上只会十分麻烦。 但清醒过来又觉得自己在梦中的这些少女心思纯属自娱自乐,实在多余,梦中情景怎可与现实世界相同?这锦囊又不是现实中靖元塞给她手上的,想来应该只是梦中穿过,不会进入到现实世界之中去。 也不知道梦醒后的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自己实际是个什么鬼样子。 想来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至少是活了下来。 如此,苍蔓应该也没有遇到麻烦。毕竟同为鲛族,焦洋会救她。 潜意识里,陆雨娴坚信,焦洋看到了她为苍蔓带的鲸心珠链,便一定会护下她的。 哪怕没有那鲸心珠链,他也一定会。 他一直都是那个藏海于心的鲛尊殿下。 第41章 黑夜,海静浪平,客栈内明珠闪烁,半围的纱幔上缀着珠贝,映出各色的光。 身下是一片柔软,陆雨娴熟悉地感受到,这一定是珠贝床。毕竟睡了一个月,虽然比不上豌豆公主的灵敏度,但这点识别能力还是有的。 她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脑袋,感受着身上每一寸,似乎没有过多酸痛感,除了依然有醒不过来的昏沉,身上大约没有大碍。 侧过身去,想活动一番,才发现身上不止改了一层绸缎薄褥再上一层,还有一匹绿油油的,形状刚好覆盖在那绸缎之上—— “黛墨!” 听到了陆雨娴的这声低呼,黛墨瞬间从被褥变成了一长条丝带围巾,又像一条藏式哈达,轻柔地围绕着陆雨娴全身,她的颈边,发梢,腰部,不断地变化着形状,翩翩起舞。 陆雨娴抬手接过黛墨,愉快的心情和黛墨不相上下,只是身上还有些虚弱,做不了太多动作。 她环视了一周,还是允舟阜外的那家客栈,略有印象,只是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了。 正这么想着,就有个声音回答了她:“美人儿,你可躺了整整三天三夜了,终于醒了!” 咕噜咕噜的气泡音,又略故作低沉,语调不那么自然,有些刻意的抑扬顿挫,不是寒霜印还有什么? 陆雨娴正欲找到它在那儿悄摸念叨,却不料寒霜印一道光闪过,又化成了一个“闺蜜机”,飘在了她床尾。 很漂亮的造型,看样子寒霜印自出关之后也没少赶潮流,变出的款式也越来越新颖了,如果不是因为它镜中的人是焦洋的话……她或许还敢多盯着看几秒。 谁知,寒霜印不但看出她的些许骄矜,还故意飘着身子离她更近了些,一边贼兮兮地笑道:“怎么样美人儿?是不是想问那死鬼去哪儿了,怎么不来找你?” 陆雨娴咬着下嘴唇,偏过头去,不想搭理寒霜印的恶作剧,心中更是忐忑,生怕被神器看穿自己的内心想法。 寒霜印向来没脸没皮,会说人话略通人性,但到底没心没肺,估计是嫌这室内太安静了,蹦跶着又说道:“哎呀,你看看嘛,我知道你好奇那个死鬼……” 见陆雨娴一直低眉顺眼不说话,它又解释说:“但你也别怪他,毕竟今夜又赶上月圆了,他前几日为了让你快些康复,也消耗了不少,这会儿估计还睡着。他这也是顾忌着你万一赶巧正好在他睡着时见不到他,所以派了我守在这里,也得亏是守着你,要是换了别人,老娘可懒得伺候了!” 第45章 说罢,寒霜印见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化成原型躺一边休息去。陆雨娴又急了:“宝印老祖,等等!” 寒霜印如果能做出表情,此刻一定是在偷笑。还装呢,真要看不见了就急了吧! 它一个回身,又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更大号的“电视机”,几乎接近投影尺寸,里头正“直播”着焦洋的睡觉画面,一比一超大画幅,且是神器出品,那体验感,身临其境,还自带柔光效果。 情境之下,焦洋远远看去,都比平时清润温柔几分。 寒霜印到底是个通灵的,似乎能察觉到陆雨娴的想法,随着她的目光落点而变化着自己展示的画面。 慢慢拉进,落在焦洋的脸上。他身上盖了一层薄绒,不过他身量过高,薄绒只盖住了上半身脖子以下和尾巴根那块,露出了他浅蓝的有些透白的尾巴。 他的尾巴尖一圈圈绕着,以一种极好的柔韧性环着,躲在了薄绒毯之下,露出来的那点尾巴尖也透露出些许不安,若不是受薄绒毯的大小限制,他大约想将自己完全盖住。 视线随着上拉,落在被遮住一半的下巴上,而后是锋利却显得有些苍白的唇,不知什么缘故,焦洋下嘴唇正中被划了一道浅浅的口,伤口周围快要愈合,细看又一点浅蓝的碎屑。 眉眼依旧深邃,即便是闭上眼都有出众的面部折叠度,柔光打在面周更添了几分神明圣洁感。只是眉心微微蹙起,聚成一座小峰,透出些许破碎与不安,又多了人情味。 陆雨娴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焦洋睡觉,壮着胆子瞧了又瞧,见他住的房间和自己这儿装潢不太一样,想起当初又只开了一间,不由问道:“焦……鲛尊、殿下,这是睡在哪儿?” 这小心翼翼的语气让寒霜印都莫名正经了一下,放低了声音,也生怕吵到焦洋休息似的,回道:“这几日你心神不宁,外界一有动静你在梦中就会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所以他便另开了一间,避免打扰你。还有你救回来的那位……今日月圆也在休息,同在这家客栈落了脚。” 寒霜印在提到苍蔓时似乎又很多没说完的话,但想到这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又涉及允舟阜和陆岛结界的太多前尘后世,倒不如等苍蔓醒了当面慢慢议。 陆雨娴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苍蔓安全地被救了出来她也能放心,至于寒霜印说的梦中排斥,她倒是想不清楚,那个梦似乎也在她醒了之后又变得模糊了。 直到她顺着回忆一直向前摸索,想起靖元仙尊那老头闯进她梦中说了一番话! 那锦囊!陆雨娴回过神来,猛然记起还有这个定时炸弹。 她趁寒霜印不注意,悄悄将薄被掀起一个角来,正打算往里头看去。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找什么?” 难不成寒霜印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刚有小动作怎么就被它发现了? 本来在梦中还记得深刻,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得检查身上有没有多出来一个锦囊,但被黛墨哄了一通,又被寒霜印的巨幅冲击画面占据了全部心思,都忘了还有靖元那老头给的锦囊的事! 陆雨娴认命地压回被角,正欲回头朝着寒霜印解释,结果那巨大的“好闺蜜”已经不见了,“啪嗒”一下收成了一个小盒子,都不是原型,直接给自己干回了最省电最自保的形态…… ……完蛋。 陆雨娴这该死的第六感,瞬间了然。 再把头往门口转转—— 果然,焦洋就这么轻倚在门环边,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我特么—— 陆雨娴心中一万头圆滚滚翻腾而过。 他不是刚还在直播睡觉吗,什么时候没点声响的就站在她门口了?他站在门口多久了?发现了他们刚刚在里头鬼鬼祟祟地偷看他睡觉了吗? 寒霜印这直播怎么还有延迟呢! 找什么能告诉你么?陆雨娴梗着脖子,干瞪眼绝不是办法,打算先发制人:“你怎么能不敲门就随便进女孩子的房间呢?” 焦洋斜靠在门边的身子正了回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陆雨娴。 陆雨娴的感觉分明在亲眼见到焦洋的那瞬间就变得鲜活起来了,强忍着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冲动才这么嘴硬来了一句。但话说出口后又觉得后悔,明明心里很感谢他,可是这张破嘴以前还能卖个乖巧,现在却是越来越口是心非了。 她微微垂眼,不敢和焦洋对视,只等着他骂回来。对待救命恩人就这态度,真的是她活该的。 只见焦洋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而后开了口—— “抱歉。” 陆雨娴:“哈?” 她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四周,确认这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活物,才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焦洋抿了抿唇,似乎是强压着心中的其他情绪,有意放轻了语气才重新开口:“嗯,抱歉,方才没有敲门就进来了,不知道你已经醒了。” “啊……没事的,不要紧,我刚就随口一说而已,你别忘心上去……”陆雨娴连连摆手,不自觉地身子往后仰了点。 若不是方才在寒霜印里确认过这就是鲛尊本尊,她必须怀疑焦洋被什么玩意夺舍了……这么一来,焦洋这家伙变得这么礼貌,而自己刚才却在偷看他睡觉,也太特么不是东西了。 一旁看着焦洋方才装睡现在又装白莲的寒霜印:“……”大气不敢出了,生怕又打扰了鲛尊大人的新情趣被火烤。 如此,焦洋在门边点了点头,端详了陆雨娴片刻,似乎是在确认她身上没其他问题了,才又礼貌地问道:“方便我进屋看看你吗?” 陆雨娴:“啊……方便,方便。” 她正欲往床的里侧挪挪身子,好给焦洋留半片放尾巴的床头空地,而焦洋的动作却比她快多了,一手贴上了她的额头,肌肤相亲之处微微泛光,探得了她的灵识。 确认无虞。 而后,焦洋放下手来,颔首道:“你没什么大碍了。” 说罢,他起身要走。 陆雨娴见状,想也没想便开口道:“这就走了?” 焦洋闻言,回首转身,略一低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似乎在说:大小姐还有什么事情么? 陆雨娴当然也很多事情,若是给她机会,她可以趴在床上贴在焦洋耳边说上个三天三夜。那些奇怪的梦,她的上辈子,还有一些新想出来的谐音梗—— 虽然都不能说…… 但是,焦洋现在怎么就能这么走了呢? 怎么能如此礼貌、如此生疏,似是相逢而不相识如陌客般地走了呢? 她宁愿他像之前那样,对自己毫不客气。此般态度,反而让她忐忑不已。 半晌,陆雨娴才回问了句:“鲛尊殿下救命之恩,小女感激不尽。” 第42章 片刻,屋内一片沉寂。 这里头静得慌,甚至听不到海水翻腾的声音,陆雨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如雷。 焦洋如此有耐心地站在门边低头注视着她,似乎是想等她把话说完。 但陆雨娴还挂念着自己那个锦囊的事情,一时间倒成了哑巴。 良久,最终还是焦洋打破了这隐隐有结冰趋势的沉默:“算不上救命之恩。” 陆雨娴正揣度着他这话中的意思,又见焦洋轻轻抬手,指尖从二人之间划过,掌心下压。 那道浅蓝色的情命牵便随之浮现了出来,焦洋道:“大概不算是我救了你的命,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或许苍蔓也能把你带出来。” 陆雨娴怔怔地看着情命牵,不自在地动了动被褥下的脚踝,得知情命牵还在,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情命牵的形状,在她的记忆里,也有很久没有见到过焦洋。更何况,她在决定将鲸心珠链戴给苍蔓之前,想过焦洋已经找到了办法解开情命牵。 情命牵没有解开,他们之间还有羁绊。 得知这件事情,还是会让她心里感到一阵庆幸。又因此愈发患得患失。 她一个普通人,能在他身边开心快乐过这么久,本应该知足了不是吗?但为什么,现在竟然奢望起他对自己的态度。 陆雨娴有时候很希望自己能够清醒一点,焦洋之所以知道她不会死,还愿意出手帮她快些恢复,只是因为不希望因为她的受伤而顺势影响到自己的复仇进度,眼下没有接触情命牵也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所谓天道的捆绑,也终会消失。 了无瓜葛,她平凡地过着自己生活才是本该的。 莫名的卷入,走过一场绮丽的梦境,终究只会是梦境。 既然如此,她宁愿他对自己永远保持着疏离客套,厌恶冷淡也好,毒蛇腹黑也罢,免得她反而总自作多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陆雨娴将目光从情命牵上移开,微笑地看向焦洋:“但那些都只是假设中未发生的如果,现实依然是你救了我。” 第46章 焦洋闻言,沉吟片刻,才道:“但也是因为我,你才会陷入危险境地,你不怨我一声不吭就把你送到结界之中?” “怨啊。”陆雨娴不假思索道。 焦洋面色沉了些,周围的气压更低了,眼神晦暗不明。 “反正你都可以对我使用真言咒,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陆雨娴道,但仔细想想,焦洋其实有一阵子没这么把她当透明人玩了,她道,“说句实在的,我刚到结界之内,人生地不熟的,站在原地都不敢乱动,生怕多晃两下给自己晃没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但回想起来,随着苍蔓叫她的那声,彼时发现自己只身一人到了个似海非海、又不是块真正陆地的地方,依然叫人后怕。 陆雨娴接着道:“不过那时候我对你依然抱有莫名绝对的信任。”她也说不好这种离谱地将自己摆在他心里高位的想法怎么来的。 焦洋眼神发紧,嘴角勾了勾。 小人类惯会替他找借口,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莫名想着,但等他完成这世上的一切,他们的情命牵解开,或许他就化成了泡沫幻影,到时候把灵力都传给她,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长生不老,会不会又被仙界那群老奸巨猾的骗? “当然,我在这里不相信你也没其他招数了,只能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等着,直到苍蔓叫了我几声,我思来想去,跟她打了个招呼。”陆雨娴道。 焦洋:“你就不怕她又是坏人?”果然,这小人类还是太过单纯,心思简单,真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不加害于她反而保护她? 他是因为情命牵的缘故,那旁的又怎会有这样的好心? 陆雨娴撇嘴:“我也没你想得那么没脑子,那环境下,和周围一对比,我便感觉苍蔓是唯一一个或许能相信的。” “何以见得?” “……”陆雨娴默了默,还能凭什么,“凭直觉。” 焦洋早知得不出个什么好答案,却还是被这话而荒唐。 陆雨娴摆摆手:“但你也别说了,总之我活了下来,而且在没有你的情况下,苍蔓甚至可以带着我脱离险境。” 焦洋叹气:“这次算走运,下次呢?” “怎么能算完全的走运?我能审时度势地逃脱,如何不算我的本事?”陆雨娴并不觉得这完全是运气,而为自己辩解,“若不是我观察到那歹人有着伪装,绝非善类,又借了法器,且自调了毒药拖延,大约还不能这样顺利。” “顺利?”焦洋蓦然冷笑一声,眼神刺骨,“你真以为自己有这样的本事可以从那里面逃脱?” 如果没有其他人出手相救,即便有鲸心珠链护体,也只能死守,并无反击之力! 陆雨娴可以经受得住打击,但受不了永远被这样看扁,一股怒意直冲心头,“是,我是没有本事,但是鲛尊大人,小的即便不为了自己,当初也答应过你,一定会想办法活下去,我可轻易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若真是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又怎么敢随便摘了鲸心珠链?”焦洋闪身上前,尾尖扫过床沿,激得榻上都震了震,幽蓝的瞳仁此刻亮得骇人,隐约冒起淡淡的火晕。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我!”陆雨娴一字一句道,胸中澎湃着前所未有的勇气,歇斯底里地和焦洋对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允舟阜去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去万愿阁?” 焦洋瞳孔骤然紧缩。 陆雨娴不由冷笑:“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是去了万愿阁,但……” 陆雨娴:“你不必和我解释那么多,鲛尊大人您的宏图大业我本也不配参与其中,若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个月圆之夜多手管闲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大概你也不需要那样费心地应付这个该死的情命牵。” 这一切如果从来都没发生过。 焦洋的嘴唇动了动,神色悲哀地看着陆雨娴,没由来地心底一阵绞痛。 “刚到那结界之内,我如何不是顺从地带着鲸心珠链一门心思等你,可是,我等了那么久,最终只推出一个你去了万愿阁的结论。”陆雨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竭力用着最为冷静客观地语气说出心中所想,“即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当时的目的,但在那时,我已经无法通过情命牵感受到你的丝毫,在我看来,是你已经找到了脱离天道解开情命牵的办法。” 焦洋无言,除了懊悔,无法替当时的自己再做任何辩驳。 当时就算以他的法力,在万愿阁中都没能通过情命牵清楚感受到陆雨娴,那么以她本就稀薄的天资来看,两人终于建上的联系就在他丢下她后立马断了。 没有一声招呼的离开,没头没尾地等了半场空,推出一个终于还是被抛弃的真相。 “我知道的,如果情命牵解开了,我会是什么下场。”陆雨娴低下头,指尖紧紧绞着被榻,“如果我离开结界后注定要灰飞烟灭的话,那我何不将鲸心珠链戴给苍蔓,至少还能保证她活下去,她的命救下来了,我死得也没那么不值钱了,是不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被焦洋突然伸手抬起下巴的姿势而梗在喉中。 她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那样蔚蓝,一如初见时无边黑夜下的海,深邃得能将她吸进去。 他的一切都让她魂牵梦绕,她曾想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就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但回想起来找不到具体某一刻的原因,无需一遍又一遍地揣度衡量,或许在第一眼,正如天道所昭,注定有这么一遭。昏迷时刻即便自己虚弱得呼气都轻了,还不忘分出几丝心神用来想他。 这双勾人魂魄的深蓝眼睛离她越来越近,陆雨娴潜意识想要后退,但下巴已经被他握住,丝毫不能动弹。 温柔而又轻凉,如雪花般的,她的唇边感受到了他的吻。 陆雨娴双眼忽的闭紧了,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忘了自己应该如何反应,停住了呼吸,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床单遭了罪,被她纤长的指尖抓出十个深深的指印。 这个吻就像她梦中的那样,带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清冽而神秘,却比梦中更为温柔缱绻,他的吻并不浅尝辄止,起先在她的嘴角轻点着,似哄骗,让她沉迷,不自觉地想感受更多的,独属于他的气息,张开了唇齿。 焦洋轻车熟路,全然没有陆雨娴清醒得无处安放的拘束,探索着她的气味,不断加深,似乎只有通过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她还在,庆幸着她还在,又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情命牵一直就没在隐形过了,更何况方才焦洋施了法,此刻更是空前透亮,在黑夜之中如铜蓝般幽然跃动。 直到他气息微乱地最后停在了她的眉心,陆雨娴才敢缓缓睁开眼,发现他目光中的珍视与虔诚。 焦洋额前耳后平日里藏起来的那些浅蓝鳞片又因此冒了出来,指尖也连着薄薄的一层蹼,尾尖的那抹粉红变得更加暧昧,与本身的蓝过渡得恰好,那段浅蓝和淡紫多了几分高贵。即便沾上了情欲,他本身的清冷与高贵底色仍然不变。 陆雨娴早就被色诱,双颊又热又红,迷糊得四肢发软,方才还理直气壮想要趁势发的火亦被灭了个干净。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逼到了床脚边上,姿势有些奇怪,堪堪斜靠着,若不是焦洋的手臂还在身后环着她,恐怕都要到地上了。 但他的力量依然是那样强大可靠,只要他愿意,便不会容许她受到丝毫伤害。 第43章 “谁说你的命不值钱?”焦洋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 陆雨娴眼神飘忽地想要回避他的目光。原本想怼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能有谁说过?明明就是他一口一个“小人类”叫的,她脑海里头一天要出现八百遍“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她上辈子都从没想过苏东坡的词能这么应景。 陆雨娴受不了他这样直白的注视,潜意识想把自己埋到被子里,但又做不到,只好把膝盖弓起来,脸埋在大腿上,闷闷道:“不敢不值钱,这情命牵还没解,鲛尊大人的命可值钱了。” 焦洋气结,憋了很多大道理卡在喉咙,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大概是意识到陆雨娴不是不懂,只是依然故意这样说。她到底还是缺乏安全感的,更何况他才做过这种混蛋事,现在即便把话说得再好听,也只是空谈。 行动上…… 刚刚太冲动了,这个吻落下,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又一次“不讲礼貌”了。 这动作在他看来那样熟悉,但在陆雨娴眼里可不是。过去几天,为了让她早早醒来,他已经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太多次,但是,这次,她明明清醒得很,甚至还有精神生气,他怎会如此冲动。 今晚是月圆之夜,在这方面,他确实极为敏感,但也绝不至于因此丧失理智。 她却没有推开,又把自己卷成了一团。 第47章 焦洋思考了一下这种奇怪现象,如果是在海洋的话,海龟、贝类、甚至水母那些有壳没壳的,都是受了刺激才会把自己缩成一团。 看这样子,陆雨娴确实受了刺激,以至于都忘了跟自己生气了。 要么就是依然怕他,因为畏惧,所以不敢反抗。 那真是够混的。 良久,焦洋忽然问道:“饿了吗?” 不问还好,陆雨娴发觉自己是跟着他混久了,隐隐也有要辟谷的趋势,但躺了这么多天也不是白躺的,这么一问就让她想到了他之前为她变出来的自助海鲜宴,思念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掉下来。 但她现在脸上的燥热依然没有褪去,即便想吃,胃口也只是一般,相比再和焦洋大半夜的待上一阵,饿着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陆雨娴最终缩在被子里摇了摇头,没再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她都怀疑焦洋到底走没走,才终于听到平日里叱咤风云的鲛尊大人匆匆留下一句:“嗯,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的话……”这么近的距离,其实他会感觉到的。 但他想了想,才道:“自己不想起身的话,可以让黛墨来找我。” 黛墨这条已经装了半天风干海带的海草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兴奋,便按捺地飘在水中浮了俘。 这些陆雨娴自然没看到,毕竟她给焦洋最后的回应都是在被子里点头的。 几个数后听到轻轻一声关门响,陆雨娴终于松下一口气。 - 第二天直至大中午,陆雨娴才终于戴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起床。 昨晚几乎没睡,本来就已经躺够久了,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大半夜的她又没那个胆子四处瞎逛,只好干躺在床上,这年头手机也没得玩,当真是“熬”夜,她都无法回想自己一晚上怎么过来的,太煎熬了。 本来还想着叫寒霜印起来陪自己玩玩,但不知怎的,那神器也真是“神”了一回,死活叫不答应。 要知道那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它“偷窥”到了,竟然都不敢激动得冒头,可见对这“老人家”的冲击力有多大,生怕陆雨娴抓着它叨叨个没完。 毕竟它虽然通灵,但到底也只是个神器,知道人有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但它本身却不曾有,如何能完全体会?就算见过焦洋曾经“亲”过陆雨娴很多回,但就算是它这不懂的,也能感觉到这次和之前都不一样。具体它也说不上来。 同理,黛墨也是。 她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爹地和妈咪平时确实没少亲,但还是头一次看到妈咪这样的反应,哦,毕竟之前妈咪都是睡着的。 以前那是渡灵力,顺便可以消一消情命牵的显性形态,但昨天能一样吗?情命牵反而还越亲越亮了呀! 再说了,爹地也给她和沉墨都渡过灵力,没见过爹地会这么温柔地对他们吧?甚至有时候还很暴力,也不管他们受不受得住,疯狂就是一顿灌。 但黛墨不会说话,也不会化形,只能安静地陪在陆雨娴身边,想逗她高兴一点。 可陆雨娴一直绷着脸,心乱如麻。 一手抚摸着黛墨,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觉,毕竟脑子里就没安静过,反反复复想个不停。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她已经犯困了,眼皮子打架,脑子却无比清醒。 直到从床上爬起来那一刻,她都依然恍惚着,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睡着。 当门口传来微小动静的时候,她很快从模糊的浅眠中抽离了出来,悄悄睁开眼,一见是苍蔓,反而松了口气。 苍蔓经过月圆之夜,更是如脱胎换骨般重生了似的,法力已经恢复到了原先九成之上,失去的记忆也已经渐渐拼凑了回来。 鲛族生于海洋,天生对海中的动静便十分灵敏,更何况苍蔓是修炼之人,陆雨娴只是很轻地转了个身,她都能从这边的海波中感觉得到。 她放下手中的餐碟,笑着走向陆雨娴:“感觉怎么样?听说你昨晚就醒了。” 陆雨娴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苍蔓用目光将她扫视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又道,“听说你没辟谷?陆洋给你准备了早膳,正好托我给你送过来了。” “谁?”陆雨娴怀疑自己幻听了。 苍蔓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她刚刚放在桌上的盘子,道:“陆洋,你夫君啊!瞧瞧,你睡了这么多天,是不是睡傻了?说来也真是奇怪,陆洋大清早地就在那里变法术,一连换了很多套不同的菜式,我都心疼灵力,倒是他,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就像变出一套最满意的给你……” 后面那串叽里呱啦地陆雨娴听不清了,苍蔓来了兴致向来是个话痨,但“陆洋”这个名字就像一颗玉米粒,裹着甜滋滋的巧克力糖,怦然在她心中炸开,塞得满满的,软绵又有着那味细品的甜。 她想过焦洋既然隐瞒着身份,绝不会轻易暴露,既然要瞒到底,就必须有个化名。 他倒是知道机灵地一想,拍拍脑袋就跟她姓了。 很有想法。 就当自己多了个叛逆儿子吧。 “诶!醒醒!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苍蔓见自己后来说得那通都得不到陆雨娴反应了,抓着她肩膀晃了晃。 “啊。”陆雨娴回过神来,收起自己脸颊的笑容,“没什么,我去看看他做的饭。” 说起这个,苍蔓依然羡慕:“真好,你夫君还愿意为你做饭,如今像你们这样的鲛人恋已经很少了,特别是情命牵浓成这样的,即便是在我们鲛族之内都非常罕见。” 想必是这几日苍蔓已经见过了,遑论她曾在生死一线之时看过那个浪漫又歇斯底里的吻。 陆雨娴却在心里想,我跟他一开始就是过命的交情,这能一样吗?再说你这是还不知道他是谁,要真晓得了,就以他的法力,情命牵再亮个十倍八倍的都嫌它不够猛。 但她并未多说,只是默默听着苍蔓的话,全当默认。她和焦洋之间也没有串过口供,万一露了馅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也遭罪。既然误会了,就随苍蔓误会去吧。 只是她说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山盟海誓又天崩地裂的,真有点没耳听。 思来想去,她只觉得大概是昨晚月圆之夜,焦洋受潮汐和情命牵影响,身不由己,为了保命,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才亲了一个。又或者是被她气得,听不下去了想把她的嘴堵上,再或者他本来就断情绝爱,情窍不同,单纯就是想这么干就这么做了,根本没想别的,毕竟作为世人口中的大魔头,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啊。 总不能是因为喜欢她吧。 但她趁人之危被色所诱不推开也挺过分,大有占了便宜装傻的趋势。 可既然已经选择了装傻,那就一直装下去好了。陆雨娴揉了揉自己的脸,翻身下床,重新调整好了绝对的心态,万事都靠边,先看看这个“乖儿子陆洋”今天做的饭怎么样吧。反正以后装傻充愣,焦洋是条体面鱼,要脸的,肯定不会没事再提起。他不说,她也不问,就不尴尬也不惊讶了。 桌上当真是一席美味佳肴,苍蔓并无半点夸张。 鱿鱼圈比平常更多,龙虾和蟹是去了壳烤好的,海草和海带那些更是新鲜,毕竟靠海吃海,还是绿油油的。不仅颜色搭配已让人食欲大开,气味更是绝顶上头,撒了香料,辣椒偏多,用来调味的葱姜蒜比例刚好,留了味道但已经移除了盘,正是她想要的“不吃但不能没有”的效果。 鲛尊大人的记性未免也太好了点,已经愈发清楚她的各类喜好了。 但确实是吃一顿就少一顿了,陆雨娴本着及时行乐的想法,缓缓落座,苍蔓也陪着她坐了下去,笑眯眯地看着她。 被人盯着吃饭有些不太好意思,想到上次盯着自己吃饭的还是焦洋,陆雨娴更是心猿意马,一边吃才一边回过神问道:“阿蔓姐姐,你要不要也吃点?” “不用啦,我已经辟谷很久了。没关系,你吃你的,别多想,我就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让我心情特别好,好久没人和我说话了,真的很难得,我就乐意这样!”苍蔓摇着头谢过她的好意,“再说这可是陆洋特意为你做的爱的早餐,我怎么好意思?” 陆洋。 一想到这个好名字,陆雨娴的嘴角愈发明显上扬,通了个大夜的心情都轻快多了。 第44章 闺阁中总有说不完的密语,更何况是像苍蔓和陆雨娴这样相见恨晚的,如今又是生死之交,两个话匣子开了闸,此刻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讲。 “哎,这个鱿鱼圈一看起来就很香的样子,只不过我以前倒是没试过这种做法和吃法,这是你们人间的特色吗?”苍蔓拖着下巴,对着油炸椒盐鱿鱼圈两眼发直。 陆雨娴“吧唧”一下,又是一大圈鱿鱼须塞进嘴里,这问题还真有说法。 第48章 一开始焦洋给她变得是水煮鱿鱼,炖汤的那种,她还不太满意,思来想去,没选择忍气吞声,愣是手脚并用,并施展出了前所未有的语言表达能力,从油炸解释到如何榨油,腌制鱿鱼圈和鱿鱼须的面粉与鸡蛋清,再到椒盐这种和他名字听起来很像但又完全不是同一回事的舶来品,真的跟说故事似的。虽然焦洋这魔头没什么感情,但为了把陆雨娴哄好别烦他,前所未有的“虚心好学”。 说到最后,陆雨娴口干舌燥,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都准备放弃。但没想到下一秒,焦洋大手一挥,真的做出了一桌和她心中所想一模一样的美味佳肴。 “事情就是这样。”陆雨娴又把这故事叽里呱啦和苍蔓分享了一通,“是不是很神奇?”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苍蔓听完了,并没有如陆雨娴料想与希望的那样大吃一惊,反倒是笑得前俯后仰,终于等到她笑够了,她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和陆雨娴解释,“傻孩子,他是趁着你一边回忆描述的时候一边钻到你脑海里‘看’了一圈呐!” 我草!陆雨娴闻言,后颈皮一阵发凉,大脑完全空白了两秒,一口蟹黄哽在喉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情命牵钻过来能直接看到对方在想什么?” 苍蔓笑眯眯地给她“科普”道:“对呀,我们鲛族向来忠诚,对普通朋友都很讲义气,更何况是能缔结情命牵的命定之人呢?所以,情命牵不仅可以共享感受,也能共享神识。不过,这也不是相隔天涯海角都能感觉到的,必须又足够专注的对视。只要一方没有刻意隐瞒,另一方便可以随心进出哦。” 陆雨娴听完,天又塌了。感觉全身都被熨斗烫了把,一把无名火在她身上疯狂燃烧。 天知道焦洋有意无意探索过多少次她的神识,又偷看了她脑海中的多少小秘密!那她看他腹肌时候的好色想法,盯着他尾巴根时候那种对人鱼生理结构的好奇求知欲,看着他脸的时候动不动就走神忘了听他具体说什么,叽里呱啦小嘴叭叭地好想亲一口……是不是他多多少少都知道了? 这让一个单纯就是好色的美少女面子往哪放?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就算是命定之人,双方也没一点隐私了吗?她全然不反思自己灵力太弱,还凭着焦洋呼吸,又不了解这个世界以至于“上了当”,也想不起焦洋以前其实也没那么闲的想知道她吵得要命的头脑剧场,已经沉浸在自己独一份的尴尬之中无法自拔。 亏她之前还把寒霜印当成自己闺蜜一样的存在,没想到它也是个有所隐瞒的,当时和她科普的时候就支支吾吾,觉得不对劲,果然,还不知道留了多少瞒着她! 那焦洋没事还对她用什么真言咒,就以他的法力,碾压似的直接冲到她脑海里,进出随意,可不是爽了? 她冥思苦想,想不明白,只能再次归结为,焦洋又没事拿她取乐子。真是生气,但又气不起来。谁让她在想到美食的时候眼神太过专注,眉飞色舞,又给了鱼可乘之机啊! 但苍蔓并不知道她已经羞成了这样。甚至都没跟她说清楚,其实神识共知的难度也挺高的,不是陆雨娴想的那样,想什么时候有就有,即便是法力无边的鲛尊大人也不行,还是得讲点规矩内的道理的。 事实上,若情命牵两端要完全达到完全自由互通神识的境界,必然经过无数次令双方无比愉悦顶峰的神交。 显然,陆雨娴想多了。 她即便如此馋焦洋身子,梦中也还没到梦到神交那一步。 这双修倒也分三种境界,一种是普通云雨,既说普通,便是任何情况都行,甚至说句难听的,强来也能达到,所以,效果远远比不上另外两种。 其二是灵交,便是短暂的互通灵识,能够在绝对放松和舒展的情况下向对方展露出自己的一点神境,亦能通过这种办法快速传递灵力,但往往对弱的那一方法力和灵力增长的效果更强。于是便出现了一种神奇的现象,灵交竟是修仙界中三种情况下最少见的双修方式。 说句母道话,但不绝对,只是修仙眷恋中强的那方大多数还是男方。而男方没有一直当冤大头的,源源不断地向仙侣输送灵力。即便一开始有着山盟海誓,但到了后面,哪有那么多不变心的,更何况灵交用现代话来说,更有点像柏拉图式。这边更好解释了,若是达不到神交那种最理想的状态,他们来几发普通云雨也够满足了,怎么会让自己吃灵交的亏? 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因为莫名的救命之恩绑了情命牵必须带着另一半“下海”的“冤大鱼”。已经在另一半不知情的情况下单方面灵交很多次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焦洋似乎在灵交之时,也不知道陆雨娴已经逐渐习惯于他,双方渐有短暂的神境互通情况。只是一个以为自己是被小人类从仙界带来的“邪气”下毒,导致自己被夺舍短暂走神了。另一个更稀里糊涂,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至于神交,便是二者的结合,如何实现和操作这点上想必无需过多赘述。但也不是一般仙侣都能成功的,需要完全互通心意,且足够默契,同时对于云雨技巧这方面好像也有点要求,毕竟要让双方都攀向顶峰且心情极乐,这也是有点难度的。当然,这么多年,仙侣们对此的探索和尝试也从没停过,且乐此不疲。一方面神交所能为双方带来的灵力增长已经足够使人趋之若鹜,就算退一步来说,比起连仙界基本功什么的,双修这事情,只要找对了方法找对了人,本来也很快乐嘛。 但陆雨娴哪知道那么多,她拿起筷子戳了戳碟子里的大龙虾,突然就没胃口了。 想到那些事情,总是得替以前的自己再尴尬一阵。 当然,其实她没胃口主要还是因为前面已经吃太饱了,至于尴尬什么的,反正陆雨娴早知道自己在焦洋面前没啥人格,想一阵可能有疙瘩,再多想两下就能立马放下,心已经练得比海都大了。 焦洋也真是把她当金鱼喂,生怕撑不死她,做这么大一桌饭,吃不完又不好意思,要真吃完,她回到现实都能做大胃王吃播。 苍蔓看着她停了筷子,都有点替她可惜道:“哎,看得出来你实在吃不下了,也不怪你,你也别垮着脸了,实在是陆洋太关心你,做了太多。” 陆雨娴勉强苦笑了一下,关心个海带。 苍蔓又感叹道:“若不是辟谷太久,其实我也想尝尝,一看你们人间的这些特色就很好吃的样子,我们海底可不常有这种做法。更何况陆洋舍得给你烧灵力做,一般鲛族可真的做不到这份上哦。” 这倒是。陆雨娴点了点头,就事论事,确实应该感谢焦洋,即便这事情对他来说其实依然是很简单的,但也只有他愿意为她做这些事情。 她看着桌上的饭菜,准备收拾,又随口问苍蔓道:“阿蔓姐姐,鲛族但凡辟谷过后,都不能吃饭了吗?” “也不是。”苍蔓想了想,才比较全面地解释道,“有一部分是担心吃饭会影响灵力和法力恢复,就比如我,毕竟我刚刚出结界,之前被屏蔽损耗太多,最近正需要全面复健。所以我其实刚刚也很馋的,只是不敢吃,担心前功尽弃。” 她不仅自己想吃,还有着身孕,肚子里的孩子也很想吃吧。只是才过了月圆,正是她恢复的好时候,若是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尽情享受美食的乐趣的。 陆雨娴点点头,换了个角度其实很好理解。就比如减肥,坚持了很久,就差最后几天就能掉平台期突破到新的境界了,确实不敢在最后关头在吃放纵餐。 苍蔓竖起两根手指,又向她解释第二种情况:“还有的就是辟谷太久,已经忘了食物是什么味道,或者说已经成为了世外高人,失去了七情六欲。这种情况下,食欲作为其中一种,也已经消失,所以他们对吃饭这事没任何兴趣。” 原来如此,陆雨娴打消了自己刚刚冒起的念头,本来还想着,若是哪天有机会,还能亲手做一顿饭报答一下焦洋,但想来他已经是第二类没有情和欲的世外高人,也不差这些了。 她有些出神地把剩下的饭菜堆在一起,想着也算是餐后消化一下,做点“家务事”,就着周围的海水洗个碗什么的。 但苍蔓也没给她这个展示的机会,三下两下就用法术把这一大摊子收拾好了。不知是不是陆雨娴吃饭的样子让她想到了什么,她收到最后,眼尾竟已微微泛红。 陆雨娴是个观察绝对细致的人,见状已然上前,轻轻挽住苍蔓的胳膊,“阿蔓姐姐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妨和我说一说,心里也会好受些。” 苍蔓吸吸鼻子,挤出一个微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看到你吃饭,也想起我和我夫君带着我长女一起吃饭的场景。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陆雨娴恍然,想起那天在结界中的经历,竟感觉已经过去了太久。苍蔓想清楚了一切,豁然通透,如何能不思念真正的淳珲和翠笙。 第49章 只是,她现在仍没有办法救出她们。 陆雨娴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安慰道:“不必过忧,既然我们现在已经逃出了那个结界,便一定有办法救出所有鲛族。” “没那么简单。”苍蔓苦笑着摇了摇头。“一百年前我没做到,如今……” 眼下的情形竟无端和百年前她刚被修仙者胁迫时一样,那时她能成功救出淳珲和翠笙,现在她的法力还不如当年鼎盛,身上还怀着孩子,恐怕只会愈发艰难。 “竟已分别了百年之久?”陆雨娴愕然,这已是普通人一生的寿命了,又暗叹着鲛族的年龄果然不会从脸上看出,从不曾想过,苍蔓这样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的,也能说是她祖宗辈的了。 可是,这其中的疑惑太多了。 仙界的人为什么要挟持淳珲和翠笙当做人质,却不敢轻易对苍蔓本身动手,她到底有怎样的身份值得他们费劲心里蒙骗利用? 而且,既然苍蔓和淳珲已经分别了百年之久,她腹中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鲛族怀孕需要一百年,这都超出了陆雨娴能想清前因后果的逻辑范围。 第45章 “事已至此,实不相瞒二位,我乃海底上古苍氏一族之长,经四百年前的那场纷争流落至此。”苍蔓从墟鼎中拿出自己一直谨慎保管的苍氏族玉,小心翼翼地放在面前的雕花珠贝桌上。 陆雨娴对这种顶级“传家宝”很是好奇,目光打量,但又宝贝得紧,也不敢轻易碰。 焦洋在一旁看着她,目光淡淡。心想鲛尊殿里那么多比这要紧千百倍的东西都被她当杂耍玩,鲸心珠链也敢随便送,这时候倒是宝贝起别人家的族玉了。 “无妨,这东西轻易碰坏不得,你若是好奇,便拿起来看吧。”苍蔓笑了笑,她近日灵力恢复得快,即便怀着身子也不觉得像之前在结界之中那样累了,但还是找了把几把椅子围在桌边。 见“陆洋”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也没好出声招呼,兀自先坐着歇会儿,陆雨娴跟她亲密,之间也没那么多礼节和客套,随即也坐了下来,新鲜地伸出指尖,在苍氏玉上点了点。看起来的确通透漂亮,里头浮着的飘花翠绿灵动,玉底的雕字正是鲛语中的“苍”,即便在温度偏冷的海底,摸上去也是温润亲肤的。 陆雨娴收回手,看向苍蔓,带着惊叹地微笑道:“本以为阿蔓姐姐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没想到竟已是一族之长,实在是年轻有为,可当一面。” “我这只是看起来,实则都已经五百多岁了。”苍蔓笑道。 “五百多岁?”陆雨娴在心中计算着,虽然不知道鲛族的年龄和人类该如何换算,但总觉得,“对鲛族来说,应该还算很年轻吧。” 苍蔓回她:“可以这么说,按道理一百年我们会长到成人形态,但彼时心智尚不成熟,三百岁才算我们的正式成人礼。” 陆雨娴惊道:“所以,四百年前那场纷争发生之时,你才刚成年?不对,才刚刚成年形态?” 其实这种说法也不对,但几乎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那时候苍蔓年纪还很小。 果然,苍蔓点点头,回她道:“的确,我那时候年纪尚小,还只是苍家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苦练那么多年术法,才刚刚学会化出双腿,化成人形。” 原来鲛族普罗大众一般是化不出双腿的,陆雨娴想起来,这点之前寒霜印似乎和她说过。 苍蔓回忆起往事,缓缓道:“那时战乱,我苍氏一族始终保持中立,却受到充和联手人界打压……” “充和?”又出现了陌生的人名,陆雨娴不知道是谁,但偷偷瞥了眼焦洋的表情,始终暗沉沉的,周遭空气都凉得糟,想必那时候与他敌对。 苍蔓点头:“如今早已灰飞烟灭了,被……” 被焦洋挫骨扬灰的。陆雨娴不自觉地接了上去。又想到焦洋是不是能探知她内心想法,赶紧把脑海中顺势产生的胡思乱想甩出去。 苍蔓不知眼前人竟是口中那个不敢提及的人,又因为消息闭塞,都不知道焦洋在四百年后终于出关问世,只是想到那年的六界大战,一阵叹息。即便当初她还太过年轻,甚至能称得上是年幼,但留下的心里印象也太深刻了,彼时海底岩浆乱流,一整片一整片的海域都无端沸腾着,又有几处结着的深冰比平时更厚,一些法器都被冻住,波及着深海之心和火种都受了影响。 那是一段怎样黑暗的岁月,海底众生民不聊生,就连长寿的神龟一族也很难见到这样的凋敝乱象,躲入了深海之底。 而苍氏,作为鲛族高门,只希望战争停止,当时苍氏族长看得通透,死活想不明白,就算焦洋是个“魔头”,这也是海底和鲛族的内政家务事,又怎么轮的上其他几界来干预?更何况,焦洋那时虽年轻,但在他坐守鲛尊之位期间,海底海面俱是风平浪静,众生循序良俗,鲛族安居乐业,那又何必要找出所谓“魔头”之论,将矛头剑指向他? 苍蔓想到这些,已经太远太远,记忆有些模糊了,叹道:“当时涅羽还只是充和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名不见经传。” 陆雨娴对涅羽这名字有点印象,这个假“鲛尊”当时在真鲛尊殿,跪在她和焦洋面前,被吓得尿过裤子来着。 “我们苍氏一族,久观局势,并不认为充和口中的‘正义之举’当真是为了海底众生。如果不是他发动战乱,本该相安无事,但他却无事生非,惹得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了几百年的海底风波再起。”苍蔓低声道,语气已经沾上了几分怒意。 “再往前几百年,还有战争?”陆雨娴有些迷糊了,看来这地球,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也在地球上,陆地上和平,海底下确实暗流涌动。 但那个时候苍蔓也没出生,所以并不清楚,只是摇了摇头,“那事情我也不知道细节,当时家族里的人三缄其口,从不提及,我去街上翻书,也没见到有关当时事件的记载,就连野史和话本子都不曾流出来,可见一斑。” 陆雨娴心头一跳。再往前几百年,这事情还会和焦洋有关系吗? 只是,这时候,一贯沉默着的焦洋终于冷冷淡淡开口道,“既然是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太久,也不必过多提起,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救出苍族主您的夫君和女儿。”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雨娴分明听到焦洋再说到“苍族主”这三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且还用了个“您”字。 他目空一切,又什么时候会如此客气的,更像是阴阳。 而苍蔓并不知道焦洋的真实身份,就算猜,也根本没任何思路会把他往那个方向猜,现在在她心里,依然将他当成自己被蒙蔽的这些年里突然出现的江湖惊世高手,类似扫地僧那种角色,平时安安静静冷清得不冒头,直到世中发生了殃及他的事情才会出头,就比如他娘子受伤被歹人胁迫了这种情况。 她放下那些前尘往事暂且不提,回到她自身的经历,但方才扯得有点远,她最近记性又才刚刚恢复,只能眨巴着眼问陆雨娴:“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陆雨娴法力不行,但这两辈子下来记性一直相当好,立马提词道:“说到战乱的时候,苍氏一直保持中立,却受到充和联手人界打压。” “啊……对!”苍蔓跳过充和不提了,转而道,“战乱的时候五大家分裂,各自立场不同,而我们苍氏失了原先的领土,流落到了沉望峰一带。” “五大家?”陆雨娴总是容易找到这些她知识盲区里的细节,又问道。而且沉望峰这地方她也没听说过,转头看向焦洋,似乎是在向他请示,幻界腾那种好东西能不能当着苍蔓的面翻出来差资料。 焦洋微微颔首,似是默认。陆雨娴这才从自己随身挂着的储物袋中拿出幻界腾。跟焦洋和苍蔓这种练过的不一样,陆雨娴没有墟鼎那么高大上的东西,于是焦洋给她在腰上别了个小乾坤袋,不要看这个袋子才一个荷包大小,据说里面的储物空间有一栋乡村小别墅那么大,所以她伸手扣扣挠挠找了一阵,才精确地从她收集的一堆很喜欢的鲛尊殿宝物中找到幻界腾。 而她找出幻界腾摆出来之后,才发现这法宝已经在拿出来之前就被焦洋隔空施法掩饰过了。幻界腾的本形实在太过华丽,又是一整块雕刻精细的水晶裹着上好的百年鲸鱼皮,但现在一遮掩,看起来就跟一块施了法术的牛皮纸差不多。 苍蔓还觉得新奇:“这‘牛皮纸’看起来很不一般啊!” “牛皮纸”幻界腾虽然不像寒霜印那样能说话,但也是听得懂人话的,更精通鲛语,闻言有些不服气的亮了亮,但又在焦洋的目视下安分老实,没了脾气。 陆雨娴忍不住偷笑,又清了清嗓子,很容易找到了沉望峰,在时刃关以北的方向,看起来离这里不太远,正好处在允舟阜以东,只是,“这一片应该都比较偏远吧。” 苍蔓点头,没好气地说:“那时候五大家分裂,苍氏一脉原先的地盘被抢了,这也是没办法,只好先到了这边山窝窝里找个地方,当时还想着以后有机会翻身,谁知道呢。” 第50章 “什么五大家啊?”这一听还挺有派头的名号再一次出现,陆雨娴不解地问。为什么本该优雅矜贵的高门,听起来就像一帮土匪头子一样,在海底厮杀抢地盘分田地呢。 苍蔓叹了口气,只好又向她解释这个在海底十分常识、最近又渐渐不常见了的问题:“海底鲛族世代流转,其中苍、钟、杜、淡、鲜于五家贵为世家之首,历代承袭爵位,手握重权。只是后来,族中渐渐淡化了姓氏这一概念,不再以所谓的出身论尊卑。后世称呼以名为重,更看字派和辈分。但那几百年里,其实鲛族众生都心知肚明,不称姓氏也只是表面客套,实际天生注定的权力与阶级贵贱又怎么会因为不称姓氏而发生改变?” 但没想到的是,最近几百年,因为那场战争闹得天翻地覆,五大家的概念还真的越来越薄了。所以现在称所谓五大家的是真的少了,只是这个传统概念还依然保留着。 但事实上,其实除了在大众层面上已经销声匿迹的苍家和鲜于家,其他投靠了如今当朝的三家地位依然不低。 陆雨娴随即更疑惑了,重复了这五个姓氏一遍,再三确认没有听到“焦”这个字。 奇怪,“焦”这个在人间都能排上百家姓的姓氏,更重要的是焦洋姓“焦”。堂堂鲛尊,为何焦家竟不在五大家之列? 难不成他的“魔头”称呼真不是白来的?这鲛尊之位真一开始就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 第46章 说到姓氏,苍蔓有些愧疚地抬起头,看向一脸真诚的陆雨娴,抱歉道:“雨娴,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故意要隐瞒自己的姓氏的,只是我们这里不习惯称人姓氏,当时我又怕生戒备,所以才防了一防。” “小事。”陆雨娴摆摆手,甚至都不算个事。 苍蔓知道她不是“本地鱼”,疑惑全都写在脸上,接着将古往今来海底鲛族如何当权向她娓娓道来:“近千年来,鲛尊人选一般从五大家中选贤举能而出。” 这传位方式有些上古,甚至传奇了,莫非是传说中的禅让制,竟在海底这样的高度文明流传了下来? “但也没那么公平。”苍蔓话锋一转,随即否定了陆雨娴还没说出口的猜想。“其实在推举继承人的时候,大多也会考虑家族的亲疏关系。而五大家中通婚的挺多,每当新老鲛尊传位交替之时,总是免不了一场纷争。而无论性别,继承的可能其实是相同的,甚至在海底众生中,雌性的地位更高。打个比方,我们这里一般给女儿取姓,男儿有个字辈就行了,所以有的平民家中姓氏没流传,也没族谱。” 闻言,陆雨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起来还是有些复杂,一知半解的。但也正常,都涉及上位者的选任,这规则一时半会儿听不懂也正常。毕竟她上辈子政治理论课就没学得很好,还学杂了,除了记得一个陶片放逐法之外,觉得好玩,其他的都只觉得是书上才有的东西,离自己太过遥远。 那焦洋到底是怎么脱离五大家,成为难得的一位外姓鲛尊的?又偏偏并未久安,四百年前像被他的臣民放逐一般被迫封关? 陆雨娴不敢当着焦洋的面向苍蔓刨根问底。 苍蔓也不敢对那段记忆遥远的往事提及太多。 而鲛尊本尊却依然思路清晰,又适时平静地提醒:“扯远了。” “啊……对!”苍蔓再次一拍脑袋,重新在幻界腾上点了点,道,“应该说我们流落到了沉望峰之后的事情。” 陆雨娴回过神来,顺着她指尖看过去。只见苍蔓在沉望峰西南角画了个圈,道:“起初在这儿还勉强找了处小丛,哦,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应该叫做宅子。但平静安生的日子没过多久,便有允舟阜的小官多番拜访。” 陆雨娴挑眉,暗道,这允舟阜当真是眼高于顶,再怎么说苍蔓都是苍家一族之主,即便是落魄了些,但至少也是曾经掌权中心的人,如今要来请她,都不亲自过来,竟只派个小官。 苍蔓道:“这允舟阜和沉望峰距离近,若是他们身上有些仙法的,过来更是不费工夫。前几十年还有个安静,除了大节庆典实在不好推辞,我会赴宴,其他时候还能相安无事。说来奇怪,那城主始终带着面具,也一直坐在离我很远的座上,我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后来几十年便愈发来得勤了,即便我不往,他们依然常来。起先头两次我以为他们只是交好,互通往来,并未多想,但后来次数多了,我愈发觉得不对劲。” 一个已经落魄了,只是过来躲难的氏族,如何值得他们这样煞费苦心。还每次都送来各式各样的好东西。 “但我几经查验,并没有发现他们送来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又无论如何不让我还回去,这才收下了。”当然她也不是随便就答应收下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的,苍蔓又道,“那时我便跟允舟阜来往小官做了个约定,我答应收下这些东西,但麻烦他回去禀告他们城主,我以后只想在沉望峰过上普通鲛族的生活,不必再用苍氏家主的身份来对待我。以后也不用你来再给我送任何东西了。” 和来往的小官做了个约定?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陆雨娴忍不住多想,一般的小官怎么可能替城主作决定? 她迟迟地疑惑道:“这小官……” “是淳珲。”苍蔓没有隐瞒,直言承认。 在她最难熬的时候,只能一人闭关深居简出的时候,淳珲出现在她身边,即便只是偶尔又间歇的陪伴,久了也会变成难以改掉的坏习惯。 他一开始只是个跑腿的,两人之间除了必要的客套,其他任何多余的交流也没有。 后来,苍蔓见他只是个普通鲛族,这样频繁地往来在允舟阜和沉望峰之间,也颇为辛苦,又端了些炼过灵力的海水给他,顺势又象征性地问候城主。一来一往,淳珲打开了话匣子,又和她说起如今鲛族在允舟阜不易,如今多了个陆岛结界,上面虽然都是卖的好东西,却不是鲛族能够久呆好呆的地方。 可是后来,淳珲却除了帮城主送东西,也会多送她一件自己费劲心思从陆岛结界内淘来的东西。虽远远不及城主礼赠之贵重,但情意可抵万金。 “当我意识到我竟有些期待诡异的城主派人送东西来的时候,我放下了那句话,让他以后再也不必过来了。”苍蔓叹息道。 “那时我太孤独了,一个人守着苍氏流落的最后辉煌。没有人知道苍氏失传了的族玉其实在我这个稚女手中,只知道我是一个虽是生的高贵的纯血儿,但太过年轻也没什么功夫,并没多大用处。后来,又有其他旁系远亲冒名顶了中心城内苍氏所谓的五大家之位。而我的身后,还有着苍氏其余更小的幼辈和老孺,已经不再像前辈们那样有灵性了,都成了平平之辈散居在沉望峰的幽谷之中……那段时间,我既要护住他们,却想不出往后还能有怎样更好的谋划光耀苍家门楣,除了没日没夜的练功,研习术法,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好。” 苍蔓轻轻地眨了眨眼,接着道:“我不该有这样节外的心思,也根本不是有这个心思的时候。” 但淳珲没有顺她的意,后来还是来了。 陆雨娴不禁问:“既然允舟阜中已是人类居多,淳珲他当真是鲛族么?” “他是。”苍蔓喃喃道,像是在回答陆雨娴,又像是在告诉她自己,“我是苍氏所剩不多的纯血一脉了,我的夫君不说纯血,也必然三代之内都是鲛族的。”一定得是这样才对。 陆雨娴无言,只听苍蔓道:“他拿出他心头血和尾尖鳞炼成的垂珠,亲手交给我,他说,他本就是被允舟阜城主挟持而来,孤身一人,现在他为了我逃出允舟阜,将身上最宝贵的一切交给了我,只求以后能跟在我身后。” 淳珲什么也不求,只要苍蔓不永远和他断绝往来。所以他承受着碎骨剜心之痛将作为一个普通鲛族身上最重要的东西离体了出来,交给了苍蔓,那是他的命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虽然他跟着我,城主也再没找过我们,更没什么麻烦。我原以为只是我多想了,大概我和淳珲都只是泛泛之辈,果然让允舟阜城主终于失去了兴趣。直到淳珲开始有意无意地向我提起,沉望峰这地方还是太偏僻了些,又是以前各界炼过法器的地方,气息混杂,又有各样未净的魔障和异能在,不适合旧居,既然允舟阜频频向我们示好,为什么不顺势过去?”苍蔓凉凉一笑,“原来城主一直没死心,见跟我说不通,始终不冷不热,倒是想起要找淳珲向我吹吹枕边风了。” 想起最近的事情,陆雨娴道:“你最后松口了?” 苍蔓摇头:“我当然没有答应。但这并不意味着允舟阜城主就会这么放过我们。直到两百年前,他亲自登门‘拜访’的那天,他依然带着那副像是已经焊死在了他脸上的面具,却站起了身——我才发现掌管海底一隅的领权者竟然是人类!而在我记忆之中这地方就算不属五大家直管,也应该是极有能力的旁系鲛仙,为何会落入人类手中?” 第51章 说到这,她似乎是想起来陆雨娴怎么说也同样是人类,这么直接有些欠妥,倒是没想到陆雨娴想来是非分明,不假思索道:“这城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道几百年来城主有没有换过人,反正那之前闻过的臭气让她这辈子都恶心着,实在没有丝毫的好印象。 “这人类还只是个普通人。”苍蔓道。 那这些年来,允舟阜城主之位大约是换过人的。否则就以并未成仙的普通人之身,如何能活过两百余年? “我观他周身并无百分灵力,唯有一身酒肉浊气,但又不知是得了怎样的法宝,那样神态自若地稳坐在城主之位上,呼吸自如。” 陆雨娴缩缩脖子,想到了自己和焦洋的情命牵。焦洋挑眉,依然稳稳地,从来少不了一点给陆雨娴的好。 “但他也没有情命牵,跟我们鲛族中生是没半点关系的。”苍蔓及时道,“那时候的允舟阜还没有海陆结界,舟上也并非如今这样充着有氧干燥的空气,他一定是用了某种邪术。” 苍蔓贵为纯血鲛族,苍氏又曾是鲛族修仙成神的正道世家之首,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就算再落魄,也绝不可能与这种歪门邪道沆瀣一气的。 “可我几番推脱却依然推辞不掉,当真不知允舟阜一小城主何来这样通天的本事,竟带着涅羽的手谕相邀,让我次日务必登门往允舟阜城主阁中赴宴,又以仙界和鲛族两重关系相挟,让我骑虎难下。” 陆雨娴愤懑不已:“涅羽又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威胁到你头上来了。” “是,他的确不算什么,但那个时候,有个名头,他已是只手遮天。”苍蔓无可奈何,“我在沉望峰过了那段安生日子,渐渐定了心性,远离纷争而太平地偷得了安生,后来又有了翠笙,更是平和了太多。想着时日还长,在这儿修养着并非蹉跎的坏事。但不料,即便是到了这儿,依然不得宁静,甚至等来了更坏的结果。” 第47章 苍蔓语气逐渐高昂,虽然已是一百年过去,可提到那一日所中的奸诈之计,依然让她大动肝火,难以平静。 客栈内亦是因为她涌动着的真气而翻腾了几浪,直到焦洋扫了几眼,才寂静了些。 “明知那是一场鸿门宴,但我只能无奈前往。此时距离我刚到沉望峰也有三百余年,我虽无大势,但原先苍氏部落中的也有了些后起之辈,在我的不懈规练下,身上有了些术法和功夫。我布了阵,又设了结界,还留了最精强的那一众守着苍氏遗部当口。当时翠笙还不足十岁,蹒跚游动,漂浮在水中,水汪汪的一双眼看着我,用尚不清晰的鲛语发音,叫我母亲。可我没有办法,若是带着她只会更危险,只能将她留在家中。临行前,似是上天垂怜,我无端看了她很久,像是要把她甜甜的笑留在心里,化成我的行进动力。但没想到,竟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允舟阜城主假意要留我,我再次拒绝,他们却直接带了淳珲和翠笙上来,暗示我留在沉望峰的部落都被他们掳了过来,所有子民的死活全部都在我这句话上,我没有办法,只能留在了允舟阜。” 若只是这些,还到不了今日有修仙人假冒她家人,她自己中了迷咒的份上,可后来发生了什么,苍蔓只是摇了摇头,她也记不清了。 不知道是从哪天起,她身边的家人已经换了,她被蒙在迷咒中已经很久,慢慢的,把前面的所有事情都忘了。 见她想不起,陆雨娴心疼道:“记不起的都过去了。不过姐姐也如今有着身子,也别太动气,当心腹中。” “我……”闻言,苍蔓垂头,看了一眼,久久没再出声。 鲛族虽然生活在海底,但生育怀胎周期却比人类更短,若是她与家人分离已是百年前的事情,这孩子又会是谁的?其实都能想到,这孩子会是淳珲留下的可能性太小。 只是苍蔓依然心存侥幸,若是淳珲还在世,这孩子又确实是他们的结晶,此刻怎么舍得轻易打掉。 两位娘子这方还在纠结,焦洋却紧锁眉头,走了过来。眼神如炬,似乎要把苍蔓腹中之物看穿。 良久,他开口道:“若是苍族主不介意,能否让我一探你腹中之物的气息?” 苍蔓摇摇头,伸出手。但焦洋并未搭脉,而是直接化了灵力探过去。这股灵力并不温柔,甚至有些强悍,紧连着陆雨娴的心头都跟了一紧,而后,苍蔓腹中之物的景象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不知自己为何能突然看到焦洋眼中所见,亦不知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故意泄露,可她来不及细思这些,那丑陋的裹着黑气的腹中之物已然让她大惊失色。 在这个世界她已经看过太多魔物黑障,又刚刚经历过濒死,但无论她自己经历过什么,看到苍蔓腹中竟有这样奇怪之物时,她的心更为强烈的揪痛着,眼泪不自主地跟着啪嗒掉了。 焦洋偏头看了她一眼,换了只施法的手,随即,陆雨娴看不见苍蔓腹中之物,但那情景还是刻在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是焦洋施法,苍蔓是看不见自己腹中之象的,只能感受到自己腹中翻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其实她月份很小根本没多少显怀,此刻她却感觉腹中的东西像是有了思想,狠狠抗拒着焦洋施来的力。 正当苍蔓感觉越来越痛苦,想要反抗之时,焦洋终于回过神来,收回落在陆雨娴身上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是个未成形的鲛族幼子,也的确是纯血鲛族,并非人类混种。” 苍蔓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这孩子是淳珲遗腹的可能性更高。可陆雨娴却对焦洋的话将信将疑,若不是她太了解他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此刻能帮苍蔓多少也是因为她这个麻烦精非要拉着他管,她都以为这是他故意安慰苍蔓编的话。 但苍蔓见着陆雨娴哽咽发不出声,又知道他俩情命牵相通,结合自己的反应,更知道这事情不简单。她不及多想,已经下座,向焦洋行了鲛族叩拜之大礼,道:“若陆洋君子能救回我腹中之子,苍蔓必当向海神起誓,永以最高恩情相报,往后唯君之命是从,鞠躬尽瘁,永无期限。” 陆雨娴不清楚这礼的分量之中,但听到她的话却仍是心惊。而焦洋,千百年来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誓言相求,已经有些无动于衷。更何况,这是五大家的后代,还是苍家。 他根本不想多手,可是,一想到陆雨娴那双泪眼,便感到更加心烦意乱,只想快些解决眼前这一切。这些事情本来都跟他没关系,他本不该在这里,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做完了之后就可以归隐离世,去一个再没有六界之中认识他的地方,安心地与天地同寿,直到完全厌烦这个世界的那天。 可是他的航线一偏再偏,他甚至没有悬崖勒马,而是心甘情愿地想要先走完这一段。 救一个这个已经停止发育的“怪胎”本来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苍蔓腹中这个,又被融合了魔气,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将这个胎儿当做试验品。最后形成半魔半鲛,鲛族一方是绝对的纯血,刻意怀胎超过原有的期限,这一点点重合,焦洋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太熟悉了,这个生产的过程,岂不是他的问世之路。 这幼子此刻的形态已经几近半魔,只是没有再继续往下发育了去。 这可怜的未成形的孩子并未如仙界那群恶毒试验施法者的心愿,而是坚强地停了过来,即便他的身上已经全是魔气,但内里却仍没有被侵染太多,仍未被完全魔化。或许是他聪明,提前停止了发育,让自己一直保持着这个幼小的形态,不吸收外界任何东西,仅凭母体连接的海水留着活气。脐带早已细小得几乎不可见,苍蔓的体内的育儿宫很早之前就被动过了手脚,很难想象,这个孩子是怎么只靠着水和盐生存下来的。 其实,直接弄死是最简单的方式,永绝后患。焦洋的理智已经很快下了决断。 留着这个怪胎有什么用,难道又要成为一个他?经受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意,每天用理智和魔性对抗,一半身于广阔冰冷的海洋之中,另一半又在无尽的地狱烈火熔浆翻涌之内,无时无刻不在受尽折磨。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只要还留有一丝残念尚在,滔天的力量背后是承载者本身的如山崩海啸的溃烂。难道非要到了想死却死不成,每天要耗尽所有的心神来压制魔性而不毁天灭地的时候吗?他封印了这么多年,才刚刚好一点,但仅仅只是问世月余,魔性又有卷土重来之势,他修回逆炼隐一半是为了找回神器,另一半又何尝不是为了洗去自身魔气? 可是这鞜樰證裡个孩子呢,又会有他这样的好运气吗?此刻他还未成形,就难得坚韧到违背天道的地步,若是真的问世,就连焦洋都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 客栈房中暗流涌动,寂静无声。不知什么时候被焦洋设下的结界,隔绝了室外的所有动静,室内却是一场无声的审判与抉择。 第52章 焦洋一直沉默不语,而苍蔓便僵持着跪地行礼姿势,就连尾巴也是卷曲着的,分毫不曾动弹,昭示着她的决心和近乎偏执的舐犊之爱。 陆雨娴亦没有出声,她自知无权再干涉他们之间的决定,若是没有看到苍蔓腹中之怪胎的样子,她或许还会懵懂地为她向焦洋求情,可她既然已经看到了,又怎么可能再多嘴让焦洋为难。陆雨娴已经动摇,或许就该像焦洋那样狠下心,优柔寡断只会误事,那孩子注定和苍蔓没了缘分,若是以后还有机会,鲛族长生,只要想,她一定还有其他孩子。可她却突然又感知到了焦洋的心中所想。 她不敢相信她心底突然传来的他的心声与情绪,眼神错愕,微微抬头,缓缓将目光看向他。 焦洋更是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她分明听到他通过情命牵向她道:“是我,我想找你。” “你已经好久没和我说话了,可以听听我的心吗?” 陆雨娴分明听到自己的心跳比他传来的心声还要大。又有些憋屈,又有些好笑地想,哪里没说话,昨晚上还说了呢。 “嗯。”她听到他回,“但昨晚上没说几句,今早你又只和苍蔓说话,就连我给你准备的饭菜都没吃完。” 陆雨娴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她心中所想他都能听见,但还是没忍住腹诽:“你做了那么多,当喂猪呢,怎么可能吃得完。” 焦洋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好了,是我的问题,以后早餐做少一点。” 陆雨娴习惯性反驳:“哪来那么多以后?” 焦洋眼底的笑意又散了:“怎么就没有以后了?” 陆雨娴这才发现,冰冷外表下的焦洋有多么粘牙,不能再多说了:“苍蔓腹中怪胎怎么办?” 焦洋有点不高兴这聊了上句没下句的感觉,但被苍蔓盯着他们眉来眼去也很烦,只好道:“刚你也看到了,你想怎么办?” 陆雨娴没想到他还真知道她看到了,可她又那这孩子没办法,一没本事二不了解,“我想有用吗?” 焦洋狐疑地看她一眼,怀疑她脑袋里的一根筋是不是还没通:“你想当然有用。”不然专门烧灵力传心闹着玩? 陆雨娴只好心道:“我不知道。” 焦洋想道:“为何如此纠结?” 陆雨娴:“未知全貌,无法判断,更何况,若这事真的简单的,以你的性子根本不必纠结,早已做了决断。” 焦洋垂眼,心里没再回复,而是简单把这胎儿的情况和陆雨娴交代了一下。只是没有把有关自己的相似部分和她提起分毫。 但即便这样,陆雨娴也已经足够胆战心惊,这样曲折,又未知结果的事情,只会给自己和焦洋带来麻烦,而对于苍蔓,也极大可能折磨大于喜悦。 “我还是不知道。”陆雨娴随着摇了摇头。 苍蔓看到了她的表情和动作,心中那份执着悬着一线,近乎崩溃,陆雨娴何其心软,曾经为了救她出结界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这在她腹中陪伴了她百年的胎儿,到底有多么可怕,才能让陆雨娴都陷入了纠结。 但她到底是母亲,这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又是她的淳珲的孩子,但凡现在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不想完全放弃,只要能救回他,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她长礼不起,依然坚持。 第48章 她们的反应落在焦洋眼里已是无声的答案。 甚至让他陡生冲动,当年他父母没给他的,他有没有能力回报给这个孩子。如今这个孩子有一位这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母亲,她的母亲又有一位这样好的姐妹,而他自己的能力现在已是不亚于当年他的炼狱魔皇父亲。 这个孩子的命,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我可以救他。”焦洋突然出声,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陆雨娴根本没想过,最后他自己会坚持,一双泪眼婉转地看向他,似乎连她自己都想反过头来劝他三思。 苍蔓更是柳暗花明,原本以为走投无路,想过再去哪儿找到有能力救回她孩子的人,哪怕让她去和万愿阁做交易,哪怕重新码齐人马向允舟阜乃至整个仙界开战。可万万没想到,焦洋竟最后答应了。 “你做好心理准备。”焦洋并不解释自己如何顾忌,又如何在重重阻力之下还是违背理智做下的这个决定,只扔下这一句。 而后,他抬起双手,绕到苍蔓身后,合掌作法,再贴至她的后背,两股幽蓝色的灵力触及苍蔓,随即是一道蓝得耀眼的强光,即便焦洋还是收了力道,但这样强劲的净化咒之下,苍蔓还是被激得面色痛苦,表情狰狞,发出阵阵惨叫。 陆雨娴听了于心不忍,别开了眼。但那股灵力却找准了方向,往苍蔓肚子里钻。或许是因为焦洋的纯净鲛血灵力也是沾了一丝魔性的,那孩子竟完全不排斥,极好地与他的净化咒融合。陆雨娴眼见那孩子扭曲半兽的面容逐渐变得白净,虽然仍未发育完全,尚不清晰,但已经正常了太多,不再是那副吓人的黑疙瘩样子。 “啊——”一声尖锐刺耳的凄厉声音后,苍蔓痛得昏迷了过去。而焦洋始终面色平静,没人知道,在给苍蔓洗净腹中魔气的时候,他亦遭受了同样深重的痛苦,甚至比她更深。 只是这些痛相比他幼年之时微不足道,更遑论他成年之后一次又一次对抗体内魔性,相比遭受六界封印之时的苦,这还只是个开端。 “今日先到这,再多她无法承受,一百年了,想要救回这个孩子,也不会是瞬间的事。”焦洋收回手,轻咳一声。 这话是说给陆雨娴听的。她走上前,替他端了一杯水。焦洋辟谷很久,平时待在海洋之中也并不饮水,但难得在她端来的水中喝出一丝甘甜。 焦洋抬手,将苍蔓化形缩小,直到将她的身体塞进了随身的宫瓶之中,而后转身朝陆雨娴道:“事不宜迟,你昏迷这几日允舟阜已经有了大动静,此刻这结界撑不了多久,一旦仙界找过来便会发现,倒不如先到允舟阜,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顺便寻着这胎儿身上他父亲的气息,或许恰好能找到淳珲。” 允舟阜这百年苍蔓分不清的事情,或许能在他那里找到答案。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次焦洋和陆雨娴依然未显出本形。陆雨娴本想哄着焦洋,他俩一同都以人形到允舟阜,倒能和陆岛结界的环境恰好适应。但焦洋却没答应,原因是陆岛结界内大多互相认识,突然出现两个生人面孔必然会引起怀疑。陆雨娴只好作罢,但心里还是揣度,到底还没见过焦洋双腿的样子,好奇又好色。 焦洋并非不想快刀斩乱麻的给允舟阜端了,但凡他显个原型,便可以在仙界还没完全布好援兵的情况下将此处夷为平地。 但那样,像淳珲那样不知下落的鲛族子民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焦洋意识到,自己竟是不忍心看着这些鲛族子民死的。即便这些子民在他当初受难时并未站在他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修仙者折磨封印,他却不能眼睁睁地同样看着他们去死。 他无端苦笑,如此怎能担得上世人口中那一遍遍的“魔头”称呼?他无情无义几百年,为什么出关后反而变得越来越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越来越像他那“舍己为民”的愚蠢母亲? 罢了,焦洋不再细想这些。就当这一路都是他隐瞒身份从底复仇,看清这片海洋下的一环。 他未尝不想知道,抛开他耀眼的鲛尊身份,他身后又有什么人愿意支持自己?那些表面臣服着的,心里又是如何真实地看他的。 这个困惑压在他心头几百年,在封印之时他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想,永远想不出个答案。 所以他出关后只是放出了一点风声,又隐了身份,只想知道他母亲当年为了保护这群子民而牺牲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完全愚蠢。 他已经被辜负一次,海底无生助他,而被六界封印。他太恨了,以至于出关后都放不下忘不了,又太过自尊固执,只想要这些他与母亲拼命守护的子民交出一个最终的答案。既可以验证自己对世事薄情的想法让自己死心,也好永世之后再也对这薄情的世界不管不顾。 既然世界以这样的方式对他,他便已同样的方式回报这个世界,才算公平。 可即使心中已然有了大概答案,明知希望渺茫,他还是再一次想要验证。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他依然怜悯众生,也怜悯那个还是放不下众生、内心慈悲而柔软的自己。 再次到达允舟阜这地方,陆雨娴环顾四周,只觉得当初感受到的那些异样一处处皆是有迹可循,知道其背后缘由大概后更是胆战心惊。 焦洋并未多言,只是将陆雨娴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们极少这样牵手同行,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连带着那半边身子都有些不自在,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焦洋这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暂时再也不会让她去冒险了,再不济就是他对上次不打招呼抛下她还心有余悸,俗话说握在手中的才是靠谱的,才是最安全妥当的。 第53章 允舟阜这艘如船形的海崖上黑浪滚滚,这一块海底见不到乌云,黑浪化成的雾气悬着却更有压迫感。更遑论地上走的这些虾兵蟹将。 这群上次见着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士”此刻已经灭了威风,被夜以继日的巡查工作折磨得半死微活。这一个个大头兵平时过惯了好日子,又是半成精的,“狐假虎威”在这片海崖上成天贪图享乐,哪里真有个士兵样?如今任务下来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地,城主留在结界内部,藏得那么深,下了那样又绝又狠的蒙骗咒结,那么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的鲛族苍家余孽,怎么会轻易这样觉醒之后,还能跑了? 现在趁着城主不知道,它们夹紧了钩子跟着结界里的都在允舟阜这里头找,又不敢声张着进洞外头出去找。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苍家族长那还会回来,清醒之后当然跑到了天涯海角,怎么可能是他们这些大头兵能找得到的。 可偏偏焦洋就带着昏迷的苍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走过去了,像对普通鲛族夫妻那样。 而真正的普通鲛族对允舟阜越来越紧绷的气息浑然未知,只是觉得这海底突然再次变了天,说不上来的怪,步子也游得更快了些。 “允舟阜州上并未探得与胎儿相关的气息。”焦洋化形后的探知能力亦受了一定影响,无法站在里头就一次感受完全,和陆雨娴到州上的边边角角都寻了一圈。 “在陆岛结界内?”陆雨娴问道。她只知道允舟阜有这处秘境了。 焦洋凝神,稍加感知,摇头道:“陆岛结界不算设限的秘境,我暂未感知到。” 的确,陆岛结界黄昏日落前都是开放的,对想要进去赶集的普通鲛族亦是开放,只是消费要“验资”,门槛比允舟阜的普通店家稍微高一点,但并未术法上的屏蔽。既然焦洋没能轻易感知到,便说明淳珲还不在这个结界。 “但我总感觉他就在允舟阜。”陆雨娴走在档口,无端说道。 见焦洋偏过头来,愿闻其详地等她分析原因,她讪讪摆手:“没有原因,只是我的直觉而已。” 焦洋点点头,“我也有这样的直觉。” “但光凭直觉也办不了事。”陆雨娴在术法上一窍不通,关键时刻都得看焦洋,“怎么办?” 焦洋微微皱眉,一脸苦恼,轻轻摇了摇头,“好像确实挺难的。” 这线索就这样活生生地断了,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陆雨娴毫不怀疑焦洋的话,只是在心里沮丧着。 焦洋低头看着她,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话锋一转:“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雨娴瞬间来了精神,追问道:“什么办法?” 焦洋上前游了两步,找了个阴凉地方半坐,表情严肃道:“现在没能感受到的与这孩子相似的气息,是我目前灵力受损,若是我灵力能恢复大半,感知不成问题。” “怎么恢复?”陆雨娴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焦洋摸了摸下巴,道:“办法有很多,但最快的还只有那一种。”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说车轱辘话打太极,陆雨娴听了怪急人的,又不能直接催他,只好委婉地说:“什么办法呢?我能帮得上忙吗?” “嗯。”焦洋这下倒是答得快了,等得就是她这句话。 那敢情好啊,陆雨娴想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帮焦洋回复灵力的那天,能起这么大的作用,毫不迟疑,挺直了腰背挺起胸膛,英勇道:“只要能帮上忙,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焦洋玩味地笑了笑,重复了一遍,陆雨娴不知为何,从他突然的笑容中品出一分诡异,但他的眼神又是那样的温柔缱绻,让她一时又被色迷心窍,万一真要挖了她的心取了她的命也有的商量。 下一秒,他的脸慢慢拉进,温热的呼吸倾洒在她的两颊,带着凌冽深邃的海洋气息,她渐渐闭上眼,瞬间忘了呼吸。 如她所料,嘴唇一片冰凉的柔软,辗转唇畔,情热厮磨。 第49章 直到唇间的柔软触感渐渐撤去,陆雨娴有些恋恋不舍地缓缓睁开眼,焦洋那双漂亮的淡蓝色眸子就那样望着她,深情难掩眼底的笑意,让人生出被爱的错觉。 陆雨娴深呼吸,似乎想要将自己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和爆发的荷尔蒙都这么一口呼出个干净,揉了把脸,才恢复了理智,问道:“你……你恢复好些了吗?” “嗯?”焦洋挑眉。 陆雨娴面红耳赤地比划了一下:“我说你亏损的灵力,就刚刚亲……就刚刚那样,就能恢复好些吗?” “嗯。”焦洋颔首。 陆雨娴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感觉焦洋哑巴了似的,比她还呆,现在只会发单音节词了。 既然他半天嗯嗯啊啊不好好说话,陆雨娴只好自顾自地为刚才的行为连蒙带猜地做出解释:“是不是因为情命牵?所以像这种类似于情侣间的行为都能让双方得益?” 毕竟亲完了之后她也同样觉得神清气爽,说不出仅仅是灵力上有一定得益,还是心情好了太多,激素飙升,又感觉自己可以一个打十个了。 “是有这个说法。”焦洋收回目光,淡淡看向远处,不置可否。 “哦,”陆雨娴点头,“那就好。” “怎么好了?”谁知焦洋又偏回头来看向她,刨根问题。 陆雨娴倒是被他这突然一问有些措手不及,只道:“双方灵力都能得益,情命牵也不只是羁绊,挺好。”还能怎样,原来焦洋每次亲她都是为了“邪修”,能够快速恢复法力,亏她之前还胡思乱想那么多,怎么可能是因为感情呢?就算是放在上辈子她在的现代,没有感情基础却只有身体关系的都多了去了,上位者总是不差感情的,更何况焦洋在这个世界的地位。 “嗯,很好。”焦洋微笑着起身,似是附和她的话。 听到他对这样“单纯”的“情欲交换”关系的承认,情命牵物质性质的肯定,情感的否定,陆雨娴心里还是酸了一下,但又很快挤出微笑道:“既然好了,我们就赶紧找到淳珲吧!”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蓝光飞闪,似是一道水帘掠过,眼睛一闭一睁,陆雨娴便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确切来说,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到了一个新的结界。 她迟疑地打量着周围,问道:“这还是在允舟阜吗?” “嗯。”焦洋这个半人机,半人鱼,又单音节地应了一声。 陆雨娴点点头,只感觉这一块的允舟阜和主州还有陆岛结界都不一样。主州上还是在海底的,只是一层无形的结界撑开上空,让里头注满了空气,街坊建筑风格也更像陆地上。而陆岛结界连太阳和云朵都有,活脱脱当得上那名字,海中迷幻小陆地。 但这个结界又浸在海水之中,虽然亭台楼阁看起来仍是陆上风格,但更偏向于修仙界,皆为大块石头雕刻堆砌而成,不知是这样更为牢靠,还是兼具其美观性。 “这儿是哪?”陆雨娴不敢乱动,小声问。 焦洋倒没那么多顾忌,形色如常:“允舟阜城主关押大部分失踪鲛族子民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冷笑一声:“能打造出这么大一个海牢,也不光是他城主一人的手笔,以允舟阜内的全部脑力、算计力和体力也干不出来。确切来说,这是仙界暗中关押纯血鲛族之处。” 闻言,曾经作为仙界一员的陆雨娴都很丢脸。但又确实不管她的是,可既然是人类闯的祸,她更想把这烂摊子受了,虽然证明不了什么,但好歹可以说明,不是所有的人类都那么罪不可赦。 而这儿出了目光所及的亭台楼阁外,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她偏过头去,静静等着焦洋的对策,而他却很有耐心地等着,并不认为这算什么难题。 果然,只是借着掩体等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便陆续有修仙族的经过,端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箱子,行色匆匆。这些修仙之士不止是人类,还有鲛族,或是拖着尾巴的,或是已经化了双腿的。 焦洋眼神紧绷,表情十分难看。忽然一个抬手,将走在一批队伍的最后两个放倒了,再掏出一个新的容身壶将那俩身体缩小了收进去。那恰好是一个有尾的鲛族雄性,和一个修仙女客。陆雨娴猜到了焦洋打算怎么做。 “跟上我。”焦洋飞速掐诀念经,嘴唇并未张合,已经换了方式,再次通过情命牵和陆雨娴传声。 陆雨娴只觉得身上一阵轻盈,似有轻风拂过,白光一闪,再看眼前,焦洋已经成了那鲛族雄性的样子,而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已长成了那个修仙女客。 她们的行踪还没有暴露,此刻不宜轻举妄动,若是强闯,只担心修仙者挟持众多鲛族人质,逼急了丧心病狂将这整个结界炸了也未可知。化形潜伏依然是最保险的方法。 但陆雨娴根本不认识她此刻所化身的修仙女客,只担心一会儿闹出破绽反而给焦洋惹上麻烦,忧心道:“倒不如你把我也收到这个小盒子里,把刚刚那个女侠放出来威胁她给你带路?” 第54章 “为什么?”焦洋凝神看着她。 “这还能为什么,”陆雨娴直言道,“当然是因为带着一个‘本地人’领路比溜着我这么个累赘管用。我就是担心给你添麻烦,毕竟放我在外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你不相信我?”焦洋冷声道。 陆雨娴感觉他的关注点越来越偏了,跟她总是说不到一个频道上,但还是好声又解释了一遍:“当然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觉得我自己……” “不用再说了,你必须在我身边,并肩同行,共进退。”生死不离。最后四字不太吉利,他舌尖转了个完,还是咽了回去。焦洋了当地落下一句,不再给她解释的机会。 陆雨娴脑袋发懵,根本没转过弯来,但还是先迈开了步子跟上焦洋往“仙阁”内殿走。 他什么意思?依然不是嫌她麻烦丢都丢不掉吗,如今这么严肃的救援行动,怎么又不嫌麻烦非要带着她在外头,扔小盒子里岂不是省事的多?总不能把她当人肉盾牌使吧。 焦洋感觉到身后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担心她没跟上,刻意将步伐再次放缓,一回头却见到陆雨娴这副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又是这个样子,让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哄才好。 焦洋转回身去,本打算花点时间思考哪种方式对能让陆雨娴开心最管用。可一想到她现在不高兴,他就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他实在不愿意让陆雨娴多胡思乱想一秒,揉了揉眉心,退上半米和她并肩,轻声道:“让你陪我一起,当然是因为你很重要,没有你,我一个人救不出他们。” “真的?”陆雨娴双手攥紧两边的裙摆,得到肯定,心里欢喜了一瞬,但回过神来,更觉得焦洋只是在安慰她。不过,他能愿意花心思安慰她也已经很好了,她很知足。 她还纳闷呢,这情命牵亲个嘴的怎么这么管用。她大概真的是先天修仙废柴,亲吻除了感受到全身软绵绵又舒服的情欲,灵力还是懵懂的没开窍。远远比不了焦洋这个先天大灵根,亲一下就能找到这个如此隐蔽的结界。她都开始怀疑了,这东西要是这么管用,那仙界的人还费老鼻子劲在这里抓着鲛族搞什么研究,一天到晚找个小黑屋时刻亲嘴不得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陆雨娴觉得自己实在是越想越偏了,晃晃脑袋,焦洋也没必要骗她啊,亲她除了灵力,难道还能为什么。毕竟勉强他亲一个自己完全看不上的小人类已经够勉强的了。 “真的。”焦洋眼神坚定,认真地点了点头,“有你在我的灵力才会充足,忘了?” “噢,对!”陆雨娴瞬间觉得自己的形象有些高大了。焦洋这话说的确实没错,无论什么情况下,医疗兵和血包总是很重要的。就算是团战游戏都得有个医疗兵和药师,她又略知一点海洋学化学,上次实践过,即便是对修仙者,也是管用的。 “所以,我需要你在我身边。”焦洋忽而开口,声音霎时从耳边和情命牵同时传来,酥麻低沉,在陆雨娴心口挠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这突然的出声,惹得前头有人微微转了一下头,陆雨娴见状,有些心慌地用食指封了封嘴唇,又急急点头,用眼神告诉焦洋,不用再说得这么肯定又这么大声,我已经知道啦。 焦洋嘴角微微上扬,被她的神态吸引,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既是答应了她不再多说,也是忘了自己刚刚未说完的话。你对我独一无二,不只是情命牵,更有前面一千年从未有过的感觉。只因为有你在,我才愿意稳住自己并不平静的情绪和心态走下去。我原来无法原谅众生,是你给了我一个暂时放下执念,和自己和世界和解的理由 他体内涌动着的灵力已经不像他面上表现得这样稳定了,这个结界内魔气很重,不知仙界是如何串通,能聚集这样多的魔气在海底,还轻易不会被察觉更不知是否仙界和如今的魔界已经有了勾结,才在这里使出这样的邪修。 他一半是因为情绪上需要陆雨娴的陪伴,而他本来的话也并不虚假。焦洋自己也没探出到底是怎样的原理,只要陆雨娴在自己身边,体内的灵力就会非常安稳,能很好地压制住魔性。以前倒是从没听过,情命牵有对抗魔性,安神宁息的魔力。其中一定有旁的原因,或许和陆雨娴的体质有关。 陆雨娴不疑有他,只是跟着焦洋走着,一路上,在他身边,她已经不会遇到很大的风险,非常安全,又无比安心。 我很重要。 对他来说很重要,对那些需要她救出去的遇险的鲛族也很重要。陆雨娴一遍遍地肯定着自己,向前的步伐愈发稳重坚定。 第50章 直到远远随着前头的队伍的那些修仙族走到一座新的大殿门口,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做足准备,预备着即将到来的暗险危机。 前头的“仙阁”正大坊的牌匾上写了一个“驿”字,大约是指这儿相当于一个换班接班的中转站,从这个路口过去,接下来的路和前头走的那段又不一样了。可见仙界将这个地方藏得有多深,里三层又外三层,俄罗斯套娃还比他少穿了两身外衣。 但这儿又是必经之路,宫瓶之中苍蔓腹中孩子的气息亦指示着这个大方向。可这个气息渐渐地分成了两股,一股是另一股的两倍,更为强烈。焦洋猜测,大概淳珲和翠笙没有关在同一个区域,具体哪一股是淳珲的,并不能直接确定。这强弱不仅和亲缘亲疏有关,和另一端的灵力强弱也有关。但陆雨娴却觉得,只要能找到一个,另一个也不远了,不管先找的是谁,都无大碍。 同时,里头又一幅简单的地图,仅这里才有,哪怕是出了万愿阁和幻界腾都难以为力。过了这座的路口指示标,更是他们急需的进一步的方向。 大多数提着箱子的小学徒进去后都只是交过东西,而后又转身空着手出来了,并未久留。而从这个驿站出去是什么场景,被高大的石墙挡住,陆雨娴没有透视眼看不见后头。只觉得明明灰白的墙毫无光泽,蒙蒙地像是糊了一层毛玻璃,似有一层脱不出的瘴气照着,又担心会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吸进去。也不知道自己和焦洋化成的这个身份够不够用。 这一路上都是静静的,焦洋和她的对话也早已被切成了情命牵所传递的心声。本来陆雨娴还担心焦洋最近灵力一直忽上忽下,这结界又相当不简单,也想着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谨慎行事,花灵力看,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大手大脚的。 可站在了门口,情命牵传声已是越来越小。 临近推门前,只听到焦洋的声音在她心底再次响起,语速轻而快道:“进入‘驿’仙阁之内,鲛族独炼的大部分术法都会消失。同时,之前仙界为了对付鲛族,刻意研究了情命牵,现已到了可以破解情命牵秘传窃听的地步。” 陆雨娴一阵惶恐。只听焦洋紧接着嘱咐道:“一会儿进去了你什么都不用想,而为了避免暴露,我也不会再用情命牵和你交流。谨言慎行,不必多说话,他们虽然可以窃听情命牵,但并没有读心的本事。这些送箱提水的修炼者并不核心,平时都不需要多说话,待我们顺利走过这个大殿,再想办法化了新的身份去拿令牌,一个个‘仙阁’里找出淳珲和其他鲛族的位置。” 听完,陆雨娴稍微安心了一点,但神经还是紧绷着,不敢松懈分毫。装哑巴容易,不容易地是克服肢体上的恐惧和不由自主地颤栗。 谁知进门之后,那掌事的见了她却更害怕,倒是俯首作揖先向她行了一礼,道:“施千金。” 陆雨娴有些不知所措,但猜测着自己的身份是个高的,遂不动声色道:“免礼。” 可那掌事的却反而更惊讶了,什么时候他们这等人的行礼还收到过上头这群眼高于顶的,走在云端飘在天上的上仙回复? 陆雨娴心里一阵发毛,只担心自己说多了又露出破绽,头也不回的,按照焦洋领先自己半个身子的方向在往外走。 而那驿站掌事的,该管事的时候不做声,眼见陆雨娴要走,又追上来两步道:“施千金,未得三大掌门命令,恐怕……” 陆雨娴心中暗道不妙,但面上表情毫无破绽,正色道:“恐怕怎么?你要拦我?” “小的不敢。”掌事的被吓得不轻,可见这个施千金平时便不是什么好人,飞扬跋扈。 既然如此,陆雨娴便放开了胆子,学着平时电视剧里头见的那样,怎么嚣张怎么来,柳眉倒竖,不可一世:“你知道就好。懒得跟你废话,赶紧让开。” 可那掌事的却像拼了命了,此刻也有些豁出去,非要拦在陆雨娴前头不让她过,梗着脖子红着脸道:“不可!” “你!”陆雨娴伸出手,作势要给他点颜色看,那掌事的见状瑟缩了一下,还是没有退让。而周围依然不断有提篮送物的修仙者或一心修仙已经迷失自己心智的鲛族路过,却丝毫不敢往他们这边看。 第55章 陆雨娴不想把阵仗弄大,若是弄得不止这掌事一人和她交流,她的身份更容易出现破绽。 掌事的等了一阵,那意料中的那一巴掌却始终没落到他脸上,他微微睁开一只眼,又半眯着,慌得都想给陆雨娴这个假千金磕头了,又见施千金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好说话,顺势道:“旁的区域您要想过去也就罢了,可您偏偏要去这西陵,三大掌门前几日才刚刚下的新鲜命令,任何人没有传召和掌门信物,都不得入内。小的这也是奉命办事,实在没招,不是刻意想和贵人您作对啊。” 陆雨娴闻言,眼波微动。瞥了焦洋一眼,他亦是沉声不言,若有所思。这西陵近几日越来越重要,反倒可以证明他们猜得个八|九不离十,那边定然和苍蔓的失踪脱不了关系,曾经的苍氏族人和苍蔓的夫君女儿,极大可能都在那边。 可她只是化了这个施千金的样子,里子还是她自个儿,没有灵力,探不到墟鼎,也不知道这施千金本人身上有没有这所谓的信物。陆雨娴眼眸一转,见到又有一个小鲛族得了新的东西,要当差带进西陵去,便冲他道:“你,过来!” 那小鲛族回头,眼神冷冰冰的,毫无生气,冻的骇人,看起来白得脆弱,但眼里的凶光又极不好招惹。陆雨娴心里给他道了个歉,不是有意要招惹他,硬着头皮接着凶道:“把你的手上的东西交出来,我去送。” 鲛族少年阴鸷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只愣在原地,摆明了是拒绝。 陆雨娴看着都不想再难为他了,打算换个看起来不善良的重新“打劫”。而那掌事的却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已经抬腿就给了这个鲛族少年一脚,正踹在他的尾巴根上,陆雨娴看着就痛,而那少年确实眉头都不皱一下,面无表情的脸却显得更为狠厉了。 驿掌事怒斥道:“施千金都开口了,你赶紧把东西交给她让她进去,千金都愿意帮你跑这个腿,你还有个什么不乐意的?” 鲛族少年眼底都是怨恨,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活,终于能有机会借着送东西去见里头的父亲母亲和兄长一面,却没想到半路又出来个这劳什子千金,咬牙道:“千金。呵,当然,我的荣幸。” “叽叽歪歪的。”掌事的使了蛮力,一把将鲛族少年手中的东西抢了过来,转过身眨眼又换了个嘴脸,将鲛族少年手中的东西交给陆雨娴。“千金大人,您拿稳了。” 陆雨娴看这分量自己就拿不动,她又没内力,若真接了,又要露出破绽了,于是使了个眼色,让这驿站掌事把东西先扔到一边:“先放着。” 这驿站掌事早就想息事宁人了,只是刚刚找不到由头能放施千金进去,其实放进去了也没关系,毕竟平时这不合规矩的事早没少干了。但最近抓得严,就担心轻易放她过了这个门,他自己又要受牵连。眼见着找到个由头,赶紧搭台阶放她过去。 陆雨娴找准机会,顺势又道:“这么着,你来帮我提,跟我一起进去。”她看着焦洋,难得有了机会也能命令他了。 掌事的还想再拦,您自己非要进这掉脑袋的肮脏的西陵就算了,怎么还能再带上一个呢?但陆雨娴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被发现了会不会死尚未可知,而再这么得罪“施千金”,她很有可能会把自己就地正法。 陆雨娴两手一甩,开始指挥起焦洋帮她搬东西,下巴一挑,就让掌事的给她开了门,再趾高气昂地进去,将纨绔二代叛逆固执又争强好胜的模样现得个淋漓尽致。 待她们进去,掌事的赶紧把门又重新合上了。而角落里,那个鲛族少年狠狠握紧了双拳。 这还只是过了一道门,里面的关卡更是麻烦。而陆雨娴对施千金的这身份用得愈发得心应手了。 焦洋也没想到,自己随手放倒的竟然是个重要角色,一边唾弃仙界越来越不中用,一个掌门千金都能轻易中了他没用上几层功力的迷魂咒,又隐隐有些担心,但看到陆雨娴在这里面批皮示威,表情越来越痛快,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若是她喜欢这么玩,他只负责陪在她边上就够了。 陆雨娴扬了扬自己手中刚在施千金身上扒过来的掌门令,炫耀似的向焦洋挑挑眉,“怎么样,我演的不错吧?要不是因为我,咱俩现在还卡在驿站口呢。” “嗯,多亏了施千金。”焦洋难得学会了开玩笑。 陆雨娴得意忘形,反而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非也非也,吾乃陆千金。” 焦洋失神,轻笑一声,随而顺着她哄道:“嗯,多亏陆千金,冰雪聪明,机警伶俐。” “这就对了。”陆雨娴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一会儿还得靠我,趁着我还没忘记淳珲的长相,大概可以一眼把他从人堆里找出来。” 她话不敢说得太绝对,毕竟自己还是有一点轻度脸盲的,方才一路上又听闻西陵虽比其他三个区域都要小,关的人却依然不少,在人海中一眼想找到,当然有难度。 而进了跟着前头送东西的一众,进了一片有一片的石板牢房中,陆雨娴更庆幸自己没把话说得那样自满,又为突然升级的任务难度而忧心。 这里头关着的鲛族,无论男女老少,竟俱是带着整张面具的! 第51章 这石板牢房建在海底,但又暴露在空气中,按理来说是通风畅快的,可里头的浊气却堵得人心慌。 见他们进来,里头关押着的鲛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还是一众众所在角落,蜷着尾巴。焦洋心中不由冷笑,但蔚蓝的眼睛里却流过一丝痛苦。四百年前,一个个跟着要封印他,妄图重振海底称霸称王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为什么现在有这么多人过成了这样,可是他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大仇得报的痛快。即便知道他们只是自作自受,他的胸口依然被重重压着,喘不过气来。如果是他那个慈悲为怀的母亲,定然会不计前嫌地把他们全都救出来,重新主持鲛族大局。可他不是,他心中的恨依然不愿放下。焦洋想,这才应该担得起他们叫的一声声魔头。 要把这些鲛族受害者一个个都救出去,比陆雨娴想象的还要复杂。或许是之前苍蔓说得太过笼统,措辞上又保守了些,让她根本没想到,这里头关着的并不是她想象的几十号,仅这一片西陵,已是百余鲛族,重兵把守,关着的是最要紧的数量却相对少些,而这允舟阜下已是四陵,保守估计,里头都至少关了上千个。 先找到淳珲,至少让苍蔓能放下心来,再重新谋划该怎么办。陆雨娴猜不到,焦洋答应管一个苍蔓家或许已经是极限,剩下的,他把苍蔓和淳珲带出去,让他俩自己去想办法也不是不可能。 焦洋并不知道陆雨娴现在是这样想的,只是探析着宫瓶中的胎儿气息,或找到淳珲,或找到翠笙也是好的。 随着越往石牢中进去,里头的气息越来越浑浊,陆雨娴清楚地感知到,受到的灵力压迫也越来越强,若不是苍蔓把鲸心珠链又重新给她带上了,焦洋又找了其他法戒给她护体,恐怕都承受不住。 直到她随着焦洋,停在最后角落的一片小域中,陆雨娴缓缓抬眼看去。虽然眼前的鲛族带着面具,可是她的尾巴却和苍蔓有着同样的苍绿色,甚至更青更翠,只是已经渐渐干枯,鳞片也失去了光泽。几乎那瞬间,她就能断定,眼前的鲛族少女是翠笙。 可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缩在那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生命力,就像一条浮游的枯枝,在这样环境的石牢里长大,度过了她的童年期,又怎么会像那些在外面长大的孩子一样? 她才一百岁,鲛族中刚成年的年纪,却显得那样苍老。直到他们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也只是后知后觉地又往角落里缩了一下,那是一种条件性反射的躲避,她定然是受了太多的苦,可又惦记着父母,不敢这么轻易死去,还在世间无尽炼狱中苦苦煎熬着,只盼能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日。 陆雨娴看着她,即便心中已是阵阵揪疼,也不好蹲下来,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可她到底都快和苍蔓成了结拜把子姐妹了,已经把翠笙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陆雨娴使了个眼色,焦洋俯下身。他来之前有过观察,或许,又因为他曾经和仙界上下有过交道,也是这种敌对的关系,对这牢中的情况和流程猜出一二,演得并未让人起疑,反而让翠笙又真实地恐惧起来。 “翠笙。”焦洋压低声音,轻轻念出她的名字。 翠笙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名字了,除了,偶尔有一位鲛族少年也会那样冒险地来找她,偷偷给她塞点东西,告诉她父亲的情况,母亲的死活。他平时冷冰冰的,对世界都竖起了刺,充满敌意,可是跟她说话的时候,会难得柔软一些,这是她无尽痛苦中的唯一慰藉,可是,他最近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也很久没来了。 这个声音不是他的,她也没见过焦洋现在的这张脸。但到底焦洋拖着尾巴,翠笙心底里对鲛族的所有还没感到绝望,她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第56章 陆雨娴看向她那双苍翠的眼睛,和她母亲一模一样。她痛苦地别开眼,不忍心再和她对视。生于尘世之间,沧海一粟,这两辈子却又都见不得别人的苦难。 “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焦洋的语气并不算温柔,除了陆雨娴,他大概很难学会和其他人好声说话了,有点冷冰,更像是通知。 可是,翠笙将目光移向陆雨娴,焦洋现在的这张脸她没见过,但施千金这威风的样子,她跪拜过太多次。仙界最恶毒跋扈的掌门千金,说一不二,怎么可能来救她? 陆雨娴没做声,开口也只会暴露出自己语气之中的哽咽而已。焦洋抬手,露出了苍氏族玉。 他们并未注意到,后面静静地多出了一双眼睛,起初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等待时机,而在看到苍氏族玉的那瞬间,惊得胸中澎湃,颅内千层浪涛。 “菁离。”翠笙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念出陆雨娴身后鲛族少年的名字。 焦洋察觉异样,转身向后看去,而过来的鲛族少年,正是他们在驿门关那儿遇到的冷面少年,此刻,他又不知从哪儿重新找来了东西,终于再次进了这个结界。 当时钟菁离转身被赶出驿门关而重新派活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施觅荷寻常是何等的嚣张不讲理,三两下就要惊动她那位掌门父亲,要么再不济也得找个上仙来跟着自己一起撑场面,怎么可能走在管事的道理内,专门寻个东西走形式不为难别人? 此时一看,果然,是个假冒的! “你们是谁?”钟菁离语气依然冰冷,长期防备的困境中,让他不敢轻易放下警惕。 “我们……” “我们是谁不重要,但我们到这里,就是受了苍族主的嘱托,一定要带着淳珲和翠笙出去。”陆雨娴刚想解释,焦洋却夺过话头。 钟菁离的眼神晃了晃,陆雨娴手中的族玉的确是真的,而如果不是来救他们的,在进门时又何必那样拉扯周折,“苍族主现在在哪?” “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焦洋答道。 翠笙的脑子还是混混沌沌,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好像提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但她却只敢偷偷看一眼钟菁离,眼神麻木,阴沉沉蒙了一层灰翳。 “咚——” 钟菁离思索着,正欲再开口。而头顶上方却传来了鸣钟打更的声音,他看向眼前二人,道:“马上就有人过来巡守,此处不能久呆。” 陆雨娴不放心地看了翠笙一眼,只想带着这个可怜的姑娘一起出去。 钟菁离看穿了她的心思,果断道:“就这样直接带她出去,剩下的鲛族都会遭殃。”对他来说,关在石牢中的鲛族多少都有些远近关系,即便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亲缘关系和交情也不浅。这么多年,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办法带着翠笙出去,可是,他也不管剩下的鲛民。 陆雨娴犹豫了,其实以焦洋的本事,再加上她能在一旁辅佐释放物化水毒,不仅可以将翠笙带走,还能趁乱去另一个地界将淳珲带走,有了翠笙这样浓的血缘在,找到淳珲很简单。 她微微抬头,看向焦洋。而焦洋却几乎没有犹豫,偏过头来和她对视,轻声道:“先离开,会有其他的办法。” 不知钟菁离在这里待了多久,又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何时成了一个当差的小使,总之有了他的带路,接下来的行程都顺利了很多。焦洋起初并不能完全放心跟着,但观察着钟菁离领着他们逃脱的路线皆是最优解,便可知这少年在界中下了极大的功夫摸清地形。 “你们是江湖镖客?”到了一块不起眼的空地,陆雨娴和焦洋换下施觅荷和那伪装鲛族的模样,但还是没露出真容。钟菁离却以为这就是他们的真实身份,见着他们长相大气,难免往江湖的方向想,只以为是那了苍族主的钱受命办事的,毕竟他们只说要救淳珲和翠笙,言下之意,原本不打算管其他人的死活。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焦洋一直没吭声,陆雨娴答了。 “你们很缺钱?”钟菁离将信将疑。 陆雨娴:“其实也没有。”何止不缺,根本就是首富水平。 “那你们为什么要接这么冒险的活?”钟菁离背过身去,有些失望。看样子又只是两个不成器的而已,五大家不是没管过,也不是没想过要救救这些流落在外的旁支,就算苍家自身难保,但至少还有三家有能力。 可有能力的三家依然不愿意明着和修仙界还有如今坐在上面的涅羽一党作对,只是偶尔花钱派几波人想着能救一个算一个,可他们不知道,起先仙界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后来,但凡逃出来一个,里头的又要经历一番血洗。钟菁离有时候都恨,既然那些人管不完全,一开始便不要管,这样除了徒增负担,装个样子又要给谁看? “答应了苍族主的事情,就想办到。”陆雨娴说的是实话。只是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心里又有些愧疚,自己没有足够大的能力,却求着将焦洋也扯了进来。 “就凭你们?”钟菁离到底是个少年,心气高,说话又直,拧过身子长尾甩过,冷声道,“这些年我也想把翠笙带出去,先不说这件事有多难,以她的身份,被看得有多紧,就算带出了石狱房,迈过了石牢门,外面还有层层叠叠用她的鳞片和血液化在一起制成的结界牌坊,每经过一道就是一层自下而上的警报。好,就算你们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掩盖住他们的气息将他们带出去,以后呢?你们会将他们拴在裤腰带上管着一辈子吗?只要这个结界还在一天,仙界就不会放弃继续他们的所谓修炼。他们永远丧心病狂,拔下鲛族的鳞片,定期抽我们的血液,有些同族熬不下去了,想要求死,他们都会趁着新鲜挖出他们的心脏挤出心头血拿到心头鳞,炼珠炼玉!” 翠笙是他们能明着抓到的最纯的鲛族,苍氏又是世代贵族,她所受到的折磨,只会比里面的其他鲛族更痛苦千倍万倍,若不是仙界还想借着苍蔓的肚子炼魔性鲛族,想造出第二个焦洋,苍氏一族都只会关在里面,永远遭受着炼狱般的折磨。 焦洋忽而冷笑,可悲道:“这难道不是四百年前的咎由自取?” 第52章 “你胡说八道什么!”钟菁离急了眼,就要冲上前,可陆雨娴挡在了焦洋的面前,苍氏族玉随之在他眼前晃动。 钟菁离见到苍氏族玉便如同见到了待自己不薄的苍蔓族长,稍稍恢复了理智,平静思绪,尽量客观地说起他所听到的“事实”。 “四百年前,且不说其他三家什么立场,苍家和钟家如何没有想过要帮当年的鲛尊?” “那你们那时候在哪?”焦洋语气依然平静,压抑着想要质问的冲动。 “我的祖父被仙界挟持,父母只能暂时妥协,可是他们未曾没有想过办法,暗中向部下传令,一定要帮助当时的鲛尊大人稳住局面,哪怕当时民心动荡,都信了充和一党的妖言鬼魅,可他们依然不愿意就这样跟着他们,相信仙界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钟菁离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往事,自他记事起,他就已经在这个石牢里了,是父母临走前一直教导他,他们的敌人从来不是原先那个被污蔑到封印的鲛尊,而是仙界和受了仙界蛊惑与胁迫的当今上位者。鲛神苍忧被他们视为大海之神显灵转世,为了保护他们牺牲了自己,她的孩子虽生父为魔皇,可是却从未害过众生,反而净化着自己的魔气,在神龟一族的庇佑下潜心修炼。后来继任上位,鲛族终于过了几百年太平日子,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打倒他?只有小人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那样做! 石牢中的众生一直相信,总有一天,被封印着的沉睡着的鲛尊大人会重新醒来,为他们主持公道,扫清小人和障碍,气势而又风光地一把掀翻这个结界,带他们回家! “你才多大?你不知道。”焦洋闻言,依然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和他理论。只是一个小孩子的话,真假又如何?曾经他亲眼见过他们是如何抛下他的才对。 苍家他无法释怀,如果不是因为陆雨娴,他绝不会帮苍蔓,更何况现在眼前又来了个钟家的,钟家的话只会比苍家更不可信。 鲛神苍忧,焦洋之母,曾经被子民神话过的鲛神大人,曾经就是苍家和钟家的后代。当年焦洋幼时,苍家和钟家就不认他这个魔族混血,那夜潮汐,才会被仙界偷袭,污蔑海底已被魔障笼罩,要将整个鲛族从世外半仙一族贬为畜生道! 奇耻大辱! 若不是苍忧母爱与神性大发,滋润海洋,他的父亲九幽魔皇为了爱人和孩子亦甘愿牺牲,两人联手对抗当时的神尊护住了整片海洋,鲛族必然已遭受了灭顶之灾。为什么,五大家依然不长记性?还是相信卑鄙的人类,从前不信任他母亲,现在又要置他于死地,只会将纯粹的真心一次次践踏和辜负。看看这些匍匐与石牢中的鲛族子民,如今这样子,久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和被贬成畜生道又有什么区别? 第57章 “我知道!我……”钟菁离有些无力地为自己辩驳着,他的确没有亲身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他的辩解显得那样苍白,可他依然坚持着,“我就是知道,苍家和钟家没有抛下鲛尊大人!” 他已经不再称“当时的鲛尊”,而是坚定地呼唤着“鲛尊大人”,似乎他已经记得彻底,从焦洋继位后至今,海底鲛族一直都只有这一位鲛尊大人。 焦洋垂眸,反应冷淡,可钟菁离却铁了心般,继续道:“你们认识苍族主,却不知道苍家为什么会全族受难关进允舟阜下吗?” 陆雨娴上前,轻轻抚了抚这个单纯却又纯善的少年的背脊,轻声道:“我们曾经听她提起过一些,可是,时间紧急,并未来得及得知全貌。” 钟菁离听到陆雨娴温柔的声音,心里却感觉更沉重了,这些年的苦难重新翻出来说出来,又何尝不需要巨大的勇气。 “苍家原本想要保持中立,可是充和只认非黑即白。鲛尊即便再强大,也管不住那些执意要和他作对的刁民,那时候都是苍家和钟家在帮忙调解镇压。说实话,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站在鲛尊那边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又是哪家的人,可是,充和的狠厉你未尝没有听说过。那样的情况下,苍家和钟家能力有限,怎么不需要保全自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钟菁离见焦洋依然没有触动,从身上找出一块玉佩。不,确切来说,应该是石佩,做工雕刻却十分精美,纹样清晰,表面光滑,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将其视若珍宝,经常抚摸打理。 “你不相信?”钟菁离摊开手,那石佩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他道,“这是我们当年表忠心的信物,没有玉炼,就只能那糙石磨,融了歃血之泪,带在身上,如同信仰。” 歃血之泪是鲛族古老的誓言证物之一,鲛族在歃血发誓之时,取尾根处连心之血,受刻骨铭心之痛,哪怕才坚强的鲛族都会因此落下一滴眼泪,这眼泪化作珍珠,称为歃血之泪。 “你若是还不信,”钟菁离为了维护苍家和钟家,绝不与那充和逆贼和涅羽小人混为一谈,又似乎想默默地再次证明自己对鲛尊大人的忠心和信仰,一字一句道,“送你们离开的必经之路边有几个我们隐形设下的鲛尊供像,那里的奉珠已经堆满过几座小丘。” 陆雨娴分明看到了焦洋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甚至是喜色,她微笑地看着钟菁离,作揖谢过:“那便有劳菁离君了。” 这结界不知到底有多大,陆雨娴只知道,钟菁离领着他们离开的时候,走的是一条与她们来时完全不同的路。掩在一块巨大的石碑后面,周围还有珊瑚丛遮盖着,极具隐蔽性,若不是着后头铺着的羊肠小径的石板上已经有些光滑,看得出平时有人经常在这上头走过,大概是发现不了这儿还有一条路的。 也不怪他们需要将供奉着焦洋和鲛神苍忧的珠坛设的这样远,敢在如今这世上供奉这两天地“罪人”的,已经是有天大的胆子,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结界之内。 里头越来越暗,陆雨娴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里面的气息反而让她感觉到熟悉和安心。 “其实,这里头最先供奉的是鲛神。”钟菁离在前面领路,里面潮湿,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他手中点着的那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照出氤氲空气。 焦洋面色未变。 倒是陆雨娴能理解,比较供奉一般都是不在世的,或者已经出世了的心中敬服之人。 钟菁离却是这么解释的:“因为最开始设立这个供坛的时候,鲛尊大人还在座上。” 焦洋变了脸色,声音里微微压着怒意:“这结界什么时候有的?” “记不清了。”钟菁离摇了摇头,“或许是很早以前,仙界便在海底造出了这么一个地方,或许是在允舟阜再次暗中恢复海陆通商的时候,或许更早,在两三千年前,当时的殿下下旨禁令前。” “为什么外头从未听说过?”焦洋原以为这结界只是在他被封印的四百年间冒出来的,没想到居然有了整整几千年!他在任期间,允舟阜明面上已经只是鲛族普通百姓间通商的集市,从来不曾料到,这地下还有一处这样大的地牢! 钟菁离也不知道原因,但猜来猜去也就那么几个:“可能仙界的风声瞒得紧,二来鲛族内部有人帮其瞒着作掩护,三来当时允舟阜已经落魄,远没有最近这么大的动静,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再说,允舟阜被禁之后就跟鬼市一样,是个不干净的阴地方,普通子民也只会认为到这里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谁又会在乎一群渣滓的动向和下落,只要不影响到他们自己身上,也管不了其他人的死活。 焦洋渐渐皱起了眉,面色不虞。他似乎不能容忍,在自己掌权期间,海底出现了这样肮脏龌龊的地方。 钟菁离又道:“现在允舟阜的名头大了,来的鲛族也就更多了,渐渐的,允舟阜正下的这片石牢里已经关不下这么多人,海底其实不止这一出石牢,其他城下也有,这儿只是靠西边的,东边也有一处,南边还不止有一处,只听说最近又新挖出来了两小处。但北边没有。” 因为北边是涅羽的假鲛尊殿,他如今和靖元仙尊的关系这样紧,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石牢的事,甚至可能已经收到了仙界送给他的,用他子民们身与血炼出的法宝。大概是做了亏心事,也怕午夜梦回的时候鲛族的那些冤魂来索他的命,所以不敢答应仙界在北边设立。 而仙界又怎么会真的把涅羽的话放在眼里?只怕他们设置石牢的方位并不是随意为之,若涅羽的假鲛尊殿哪一日碍了他们彻底修成阵法的好事,只会彻底将那假殿假尊一同铲平。 但他们却动不到阵心。因为那里是焦洋真正的鲛尊殿,上头的结界太厚,仙界一日杀不死焦洋,就动不了那块地方。 “这两边都是。”钟菁离将两颗小夜明珠分开,一手握着一个。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很久,在这个绝对隐蔽的地方,正如鲛族发现不了海中石牢一般,仙界修这结界的人也发现不了石牢中还有这么一出供奉之地。 菁离的夜明珠太小,光线太暗了,但也能猜到原因,他不知历经了怎样的辛苦才能成为一名跑腿小使,能有相对走动的自由,能藏住这两颗小夜明珠也已是很不容易。 且他虽然血脉纯正,可是却从来没有机会练过术法,除了借助夜明珠,再这样暗无天日的石牢结界之中,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迎来他的光? 第53章 但即便在这样幽暗微弱的晃动光源下,供坛上的珠山和鳞片也折射出了无比璀璨的光。那些珍珠和鳞片,什么形状和样式的都有,或许又几个相似重复,可丝毫不能掩盖这供台被太多不同家族、不同血脉的鲛族子民努力朝拜的事实。 焦洋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眼神悲悯。 将自己生的希望寄托在两个他们以为已经不可能再出现的“鲛神”和“鲛尊”身上,看起来只像是在自欺欺人。 但最靠近石板小径边的只是冰山一角,在这些五彩斑斓的映射着各样鳞珠的供台后,还有数不清多少个供台,仅是最近这四百年,仅是允舟阜这一处,就有这样多! 五光十色,是希望,是受尽折磨和屈辱后最遥远又最笃定的信仰。 这还只是供台,陆雨娴等不了了,从腰间的锁物囊中找来一个更大更亮的夜明珠,打开珠上蒙着的幕布,瞬间,这一隅极暗极低的密闭空间里挤满了光。 在看清左方供着的神像的瞬间,陆雨娴的泪不自主地掉了下来。可她又只能很快地抹掉,逼自己收回如洪水般席卷的情绪,而不在菁离面前露出破绽。 她对上供坛之上焦洋神像的表情,心头猛然受击,无比熟悉的脸,可是给她的感觉又不一样了。他的姿势那样轻松随意,可自她见到他以来,却从未见过他真正松下心神的平静时刻。 神像幽蓝的眼睛平时前方,不知是注像者技艺有待精进,还是刻意而为之,他的眼神显得松散,却又仿佛看到了神像本尊者独有的能安稳心灵的神性。没有分毫戾气与凶暴,更无所谓魔性和杀气,似天神降世,只为庇佑他的世民。 此刻,她心甘情愿,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的信徒。若是神明需要供奉,她愿意亲手捧上她最珍贵的柔软心脏。 可她的心愿却和其他的信徒都不同,她只希望她的神能一如当初般纯粹自在。她不求他的庇佑,更没想过他一定要肩负着庇佑氏族的责任,她只希望他能眉眼舒展地做自己,万岁无忧。 她红着眼转过身,看向焦洋。 可焦洋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左边一眼,而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右边,又礼数周全地拜了几拜。鲛神苍忧,他的母亲。他们果真有着相同颜色的鱼尾,一样宁静而又充满神性的蓝色眼睛,只是苍忧更多了几分救世入世的悲苦,焦洋却更为超脱淡然。 继而,不知他从哪里找出了一块鳞片,幽蓝色的,和他现在化形身上的青黛蓝不一样,应是他原身上落下的,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第58章 但陆雨娴一眼看出来了,还看到随着那鳞片的还有一颗浅蓝的珠,并着一同用头发串着,在行礼后起了身,并无半点违和地堆在了最新一个供坛中,和芸芸众生混在里一同。 菁离没有看到全部的经过,只知道这个方才一直与他“作对”的奇怪同族弯下了腰。可是他却不敢相信,他之前的语气明明那样不屑又带着淡淡的傲慢,怎么会甘愿又对鲛神苍忧俯首称臣? 可焦洋始终背对着自己的神像,沉默无言,双手合十。 不是他不知道他的神像面前也有供鳞和奉珠,还不比母亲面前的少。 可是他不敢看。 更不敢让陆雨娴发现,他刚刚奉给母亲的那颗珠泪是他刚刚落下的。 是他在踏入这方供坛后,察觉到了自己和母亲的微弱气息,不自觉而滚落入怀的。 他太早察觉这个供坛,当他意识到钟家后人所言大约皆为事实并非胡诌之时,甚至近乡情怯。 在钟菁离和陆雨娴还在半明半暗中需要探路的时候,他颤抖着心情,心缓而又情急地用灵识将这里探了个全部。 他落泪的时机太早。 幽暗之中,无人知晓,他冰封的心与情,已轰然消块。 他看到了自己,却一直躲着,不敢再与从前的那个自己相认。从前磊落而又无所畏惧,可他后来只想逃避,这一逃就是四百年。 直到她的出现,一步步将他的原有路线偏移,兜兜转转,让他找回从前的那个自己,想起了母亲和父亲牺牲自己只为换回他和苍生时那坚定而又决绝的眼神。 原来,他一直被他与母亲用生命守护的子民信仰而供奉着! 只是,被子民视为天神降世的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遭受了这样多的苦难。 没能发现最开始的苗头遏制,这无尽的苦难又在他们相继出世后越来越烈。 四百年前,不是他们不想冲到前线为他助一臂之力,而是被仙界和反贼设计,被关押在了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即便子民得知了他战败被封印的消息,如灭顶之灾在他们头上轰过,可是他们重新振作起来,不知是何等坚定的信仰和心火的力量,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还能修出这样的供坛,在这般压迫的地界内,供鳞奉珠,世代希望相传,信仰不灭。 焦洋放下合掌的双手,缓缓睁开双眼。 刹那间,满室幽蓝,被他的灵火覆盖。但那灵火仿佛分得清敌友一般,巧妙地绕开了供台和鳞珠,只将那阴湿的石板烤得红紫。 钟菁离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怔在原地,心如擂鼓般共鸣震撼。 而陆雨娴脸上却笑容尽显,手中能照亮满堂的夜明珠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抵不了焦洋幽冥真火的万分之一。 蓝色火舌化作一片片鳞,一颗颗珠,一条条无比灵活的浅淡游鱼,在每一处角落拂过,似安抚,似诉说,更是霸气地宣告—— 他们信仰的神没有抛下他们。 他回来了。 带着滔天的幽冥真火,原本幽暗狭小的供坛焕然一新,蓬荜生辉。火灵从两座雕像上拂过,那些逐渐被侵蚀而模糊的细节重新雕刻,巧夺天工,栩栩如生。那蓝色的尾与鳞,深邃的眉与眼,凝聚着所有朝拜者上供的鳞珠之气,当着王的风姿,冲破这一隅狭小的暗洞。石崩海啸,一座神庙拔地而起,鲛神苍忧端立与主位之上,鲛尊之位甘于其下。 钟菁离已被这样魔幻的场景看呆了神,缓缓转过身去,他身边站着的那个方才一直与他作对着质疑着的,与鲛尊神像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和鲛神那样相似! 焦洋不再用假面伪装,而直接以真容迸发入世。随之,陆雨娴的样子也不再平凡,烨然若神人,周身有着与焦洋极为相近的气场和灵力。二人并站,如帝后归位。 良久,钟菁离才终于回过神来,倏尔收起长尾,跪拜在地。极度的亢奋之下他已然失声,只能用肢体语言以表达他的激动和绝对的忠诚拜服。 而此刻,跪拜在地的不止他一个,允舟阜的石牢已被这座突然降世的神庙冲破,石牢中被关押的所有子民已被焦洋用浅蓝水界护着。神庙的位置本就位于四方陵正中,乍然见到天光,鲛族众生被晃得睁不开眼,可这光虽灿如白昼,又是这样的温柔,裹着全部的呵护之意,让他们激动得潸然落泪。 “是鲛尊!” “鲛尊来救我们了!” “鲛尊……万岁!” “我便知道,鲛尊既然已经出世,不可能不管我们,果然,他来了!” 是,他是来了。带着这样曲折的心路历程,他觉得自己还是来得太晚太迟。四百年,他们度过了这样暗无天日的四百年。 可是,他们非但没有埋怨这四百年他一直封印出世,对他们不管不顾,反而依然对他感激涕零,一直虔诚地朝拜信仰,让焦洋甚至觉得情亏理亏,又怎么担得起他们这样一如既往的厚爱。 焦洋站在神庙之前,所有臣民已跪拜在地,甚至不敢正眼看着他。他一双蓝色的眼睛看不到波澜,可内心的情绪已是无比复杂,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五百年前,那时他还没有被封印,正是盛气全开之时。 似乎很熟悉,可是又很陌生。他为这样的爱而喜悦,压在心头这样久的疑惑被冲开,拨云见日,难得光明。可光的那头路依然未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他与母亲世代守护着的子民们对他的爱戴,欣喜又陌生,见过那样多的大场面,被跪拜过无数次,早该心如止水了。 可这一次却和以往都不一样,因为他终于知道了他们的情,并不只是因为对他的畏惧,迫于权力和威势,而是因为他们对他由衷的爱戴! 他转身看向母亲的雕像,再次双手合十。 他终于理解了母亲。在上天注定的冥冥之中,成为了和,母亲一样的受百姓依然的君主。 曾经,他与母亲作对,对母亲的种种做法毫不理解,可是他这次却终于同样站在了她的位置。 身心上头一次,站在了与她相同的位置,原来受到子民的尊敬,内心如此澎湃,让他心甘情愿,想保护着他们,不辜负他们对自己的期望。 悄悄地,焦洋又落下了一滴泪。 只是,这次他的泪还未凝结之时便被陆雨娴接住,落在她掌心,化成了珠。 焦洋察觉到她的动作,慢慢睁开眼,弯了弯唇角。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可是他的唇形大概是鲛语,陆雨娴听到鲛语的发音还能有他做同声传译,可如果只是看唇语,她便什么也不懂了。 而他却并没有刻意纠结于这一句话,而是忽然松开了手,搭在她还悬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上,他们十指相扣,掌心严丝合缝地贴住了那一颗珠泪。 继而,陆雨娴的世界变得澎湃喧嚣,情命牵又一次相连,她听到了焦洋的心声。他向她敞开心扉,在万千子民面前,他紧紧地牵住她的手,与她毫无保留地分享着自己的内心。 这样饱满而又充实的心里,陆雨娴仿佛身处于焦洋的心海之上,那里曾经是一片荒原,一潭掀不起任何动静,激不起任何浪花的永无之地。此刻,她却亲身感受着这儿开出了花,有了风,有了雨,更有了光,有了暖。如春日沐浴,粼粼然于其上跃动。 她是无比庆幸,她能和他共享着此刻的心情,在无尽的乐与爱之间,又有着对天道和命运的感激,夹杂着一丝酸楚。 他静静地与她分享,感受着,却没有再说话。 陆雨娴无法得知,他唇形的那句鲛语到底是什么,大概是一句简单的“高兴”,所以想让她感受一下他在高位上的快乐,也许是他解开百年疑团后的“畅快”,如此释然轻松。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他那天原来想对她说,“谢谢。” 如果没有你,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今天的自己。 第54章 “诸位请起。”终于,焦洋缓缓开口。声音随轻,却极具穿透性,无比清晰地落在了每一位跪拜着的鲛族子民的耳中。 陆雨娴见他要有很重要的话要说,轻轻晃了晃手腕,准备松开退到一旁。刚才注意力都在焦洋身上,太过专注,现在回过神了才发现,原来这四周有这么多的族民在,只是跪得太安静,连呼吸声都悄悄然。既然有这么多双眼睛,此刻便不应该站在他身边,既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 可是她接连悄悄使劲好几次,焦洋都像没有知觉似的,毫不放松,陆雨娴只好通过情命牵小声传话:“殿下,麻烦松开一下啦。” 焦洋还是装听不见,只是抓得更紧了。 他虽然没说话,但她明明听到他心里笑出了声! 又捉弄她!陆雨娴气鼓鼓地想。 而四周跪拜着的子民,得令后犹豫一番,原本还在交头接耳该不该起来。直到苍蔓和钟菁离带头起身,他们才随着乌泱泱盘尾而立。 第59章 苍蔓刚从宫瓶中出来的时候还是懵的,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二不知道她是干了什么修了福,竟然站在离鲛尊鲛后这样近的地方。直到菁离见苍氏族玉自动归回了她的身上认出了她,才好声为她解释了一番,吓得苍蔓“咚”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比菁离跪得还要标准,还要震撼。直到刚刚她终于消化,再怎么说她也算鲛后半个把子姐妹,还是五大家族长,该拿出点起势,才带头站了起来。 当然她也没忘记自己是个cp粉头子,站起来后就一直悄咪咪地盯着陆雨娴和焦洋紧握的手不挪眼,被小两口这股腻歪劲乐得偷笑。 可其他鲛族子民就分不清状况了,他们只认得焦洋,却不知道他们的神尊为什么一直牵着个两条腿的。 仔细看看,有些身上恢复了灵力的,也很容易发现身边这女子不是鲛族化形双腿,她就是个人类! 鲛尊殿下那样痛恨人类,怎么会莫名其妙牵着个人类?难道这是从仙界掳来的人质?看人姑娘的表情确实是有点扭曲,不太情愿,长得也确实挺像哪门明珠……但人质有必要牵得这么暧昧吗? 八卦是天性,无论是人还是鲛,在看到大瓜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忘掉别的事情,铆足了胆子打量观望。 “哎,你们说那女人什么来头?” “鲛尊牵她还不情不愿了,她怎么这样啊!”一个小女孩噘着嘴道,声音还脆生生的,有些稚嫩。 “你才多大,懂个屁,这是秀恩爱。” “我们哪里不懂了?年纪都比那女人长了几十岁!” “你那是光吃饭不长脑子,有用吗?” “要我说,你们都别吵了,这一看就不是那回事,鲛尊大人这辈子都接受不了歹毒的人类,嫌弃得没边,这女人肯定是他抓来的人质。” “是啊,别长了个性缘脑一天到晚只有情情爱爱的,鲛尊大人是要复兴我们鲛族,拯救整片海洋于水火之中的旷世天神。” “……” 众生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海底也有方言,一时间这口音天南海北的,什么调调的都有。甚至有些小鱼小虾看到这边动静大,也纷纷过来凑热闹,生怕错过什么名场面。 而苍蔓之在焦洋和陆雨娴的一级台阶之下,离群众太过遥远,但依然不影响她耳聪目明,清楚地听到了他们这一波讨论的大概内容。 心里有些着急,真想冲上去摆摆手压声解释:“不要才胡猜了!磕到的先恭喜你们有眼光,搞到真的了!没磕到的我只能说很遗憾,这群没品的东西!你们是不知道鲛尊和鲛后的情命牵已经浓到除了救生死都断不掉啦!” 她能听到的话,焦洋又怎么会听不到呢? 可是焦洋什么话都没有,只是依然将陆雨娴牵得紧紧的,毫不放松。 陆雨娴就远远没有他这样强大的内心这样淡定了,被看得浑身仿佛有次在挠,哪哪都不得劲,有些着急,这会儿也懒得在用那劳什子情命牵偷偷传话了,直接压着嗓子喊了出来:“这么多人,啊不,人鱼,看着呢,松手!” 焦洋挑眉,嘴角微微上扬,用行动说明着“就不”! 陆雨娴拗不过他,不知道他怎么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玩心大发开始恶作剧,又没有面具能给自己遮一遮防丢脸代丢脸的,只好也生硬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自本座出世以来,便微服巡访于四海之中。”忽而,焦洋继续开口,面色平静,自带威严,刹那,海底寂静,只剩下了他的说话声。 他顿了顿,又道:“抱歉,今日才将你们从石牢中救出来,是本座的失察。” 众鲛族面面相觑,没想到向来冷酷而又高高在上的鲛族大人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道歉。一时间,窃窃私语着,又有些嘈杂,可更直观的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再次跪地,无比虔诚。 焦洋深吸一口气,没再劝他们起身,接而道:“鲛族近日之境遇,绝非本座所想,对于过往已成的败与过,再多的话也只是徒劳。只知从今往后,本座一日在,便必护鲛族一日平安,海底永世太平。” 寥寥数语,重若千钧。 落在每一位鲛族子民的身后,是大难过后无比宽心的安全感。他们依然沉默地跪着,除了能听到那些微小的有在刻意压抑着的抽噎声,渐渐的,只见紧围着鲛神庙的白沙软底上落满了珍珠,大大小小,颜色各异,饱含的却全是子民们赤诚的心。 忽而,焦洋抬眼,伸开双臂,左手舒展指尖,地上落着的子民们的珠泪仿若听到了召唤,逐渐化成一道道光晕,连带着鲛神庙中的那些奉珠和供鳞,都聚在了一起,紧紧地将他和陆雨娴包裹着。 这道光从他身上环绕,不断变幻,而聚光下的鲛尊殿下形态也渐渐变化,他的脖颈长出了淡淡的蓝色鳞片,耳后贴着光的形状,仿若生出了长蹼,指节渐渐泛蓝变粗,指尖变得锋利,他身上的鳞片形态即便隔着一层薄衣也挡不住溢出的灵光。 焦洋平日的人鱼形态便已十分高大,而此刻灵气全开,显然进入了半战斗状态,周身更是充满了难以接近的杀气,唯有与他紧握双手的陆雨娴没受到牵连,反而还因此一同灵力大涨。 陆雨娴与他同在半空之中,见此异彩纷呈之景。光线迷幻,她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她仿佛从他的心中感知到,他要做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用生命,用所有,也要笃定完成的决定。 “抱歉,可能有些痛,需要忍一下。”焦洋偏过头,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地对陆雨娴说,似安抚。他的长发散着,随着光与浪漂浮在空中,眼如琉璃流光色转,两颊发迹边若隐若现的浅色鳞片却又平添了几分破碎感,让她忍不住想要抬手轻抚他的脸。 陆雨娴定定地看着他,并未出声,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全力支持着他。 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落下,焦洋轻轻转动左手腕,那汇聚着的灵光便化成了一把刀,锋刃锐利,干脆又直接地在他的鱼尾根处划下一刻,歃血为誓! “我以海底鲛族历代尊主的名义起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以身心为法,血泪为灵,护鲛族后世无战无乱,无灾无忧。若有违背,天道为证,灰飞烟灭。” 他语速缓慢,一字一句,轻轻地将这重若千钧的誓言说得这样平静,落在了海底的每个角落,每个信仰着他又被他庇护的族民身上,掷地有声,润物无声。 陆雨娴逐渐红了眼眶,因为情命牵,这誓言与她也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可是,她却心甘情愿,想要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守护着他的家园,他的家人。澎湃的心声,一半是他的,另一半,是她自己的。 声音无形,誓言有形。成了一抹亮眼的红,昭示着宣誓者的决心,与灵光混在一同,向誓言者的伤口找去。誓言既出,带着掏心传髓的剧痛,伤痕渗出了鲜血,而那些血却被那把刃尽数收下,连同因歃血之势带来的痛楚使焦洋不得不落下的那颗珠泪,一并成了他誓言的见证。 陆雨娴在他身边见证着这一切,做足了准备承担这份剧痛,却没想到,不知他做了怎样的手脚,又想出了怎样的办法护住她,让她只是感觉自己的腰间被树枝快速刮过,皮肉的轻微感觉,根本没有刻骨铭心。 可即便只是这点小伤,焦洋还是觉得愧疚,“抱歉因为我,让你再次受伤。” 短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他再一次道歉,为了这种在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陆雨娴的眼泪突然就像开了闸的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溢。 她一落泪,焦洋更是有些慌神,只好附过身去,暂时松开牵住她的手,帮她擦眼泪,“怎么了?” 可是,他越温柔,陆雨娴越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摇头,重新握紧那只牵着他的手,再也不想放开了。又偏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的很丑的样子,偷偷用另一只手把自己眼泪擦干净。 而那颗原本已经渐渐凝成的歃血之泪,忽而化开,成了一尾红如焰火的游鱼,灵动地在陆雨娴眼前飘过。 她还在怔愣之中,却看到自己的眼泪也染上了浅蓝色,一滴滴有形,独立地飘在海浪之中,并未飘散消逝。 歃血之泪的游鱼灵像是有了神识,悄悄地,又有些俏皮地张开嘴,一口口将陆雨娴的眼泪也尽数吞下,原本红得纯粹的游鱼因为混杂了这抹蓝,仿佛飞鸟掠过天际而穿云流过了痕,交接出泛着梦幻的紫,让庄重的誓言多了一份浪漫之意。 最后,游鱼精灵消失,重新变回了珠泪的形态,却固执地选择了躺在陆雨娴的掌心。 歃血之泪沉甸甸的,陆雨娴抬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看向焦洋,静静地等他出个主意。 焦洋却并未对歃血之泪“乱认主人”的行为感到气恼,轻声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要替珠灵守着我,好好履行我的誓言和承诺。” 陆雨娴端详着歃血之泪,太烫手了,如此沉重的誓言,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做到?更何况,她似乎已经默认,这辈子都要和焦洋同生共死,她的寿命之于焦洋,如蜉蝣之于沧海,总有一天她会走在他的前面,先一步自然离世,她可以用自己的一辈子都守着他,却无法守着他的一辈子。 第60章 想到死别,黯然神伤。 焦洋没有刻意通过情命牵听她的心声与想法,也不想猜测以后那么远的事情,只是俯下身,鼻尖相对,紧贴住她的前额,“天道注定我们的情命,我们便已经有了永远。” 有你在我身边的每一瞬间,都是永远。 第55章 焦洋是个急性子,在解救了允舟阜下石牢中被困的鲛族后,一刻也没等,派钟菁离指路,幻界腾指引,三下五除二,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又把其他几处被石牢困着的鲛族难民解救了出来。顺带收拾了几方狱守和叛贼。 这期间走的地方也多,按照之前万愿阁主给他的图腾指示,还收回了不少零落的逆炼隐碎片。 期间焦洋接受了万愿阁主的一次请见,以为她会嫌弃允舟阜这地方晦气想要借力搬家。谁知万愿阁主很想得开,说她们世代在此处相守,万愿阁在的时候仙界那帮孙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也配因为他们这点破事挪自己的地盘? 陆雨娴和苍蔓听了哈哈大笑,直呼巾帼大义就是有远见有深度。 万愿阁主也含蓄地笑着,守着规矩不敢放肆出声,只是拉着陆雨娴的手满含深意地看了又看,一边道歉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让鲛尊殿下排了那么久的队以至于让她陷入危险境地。陆雨娴嘴笨安慰了半天也没到点子上,倒是苍蔓乐得开,说这都是上天注定机缘巧合,不然她和陆雨娴也不会成为如今的生死之交,感情这样深厚。 话及天道,万愿阁主又顿了顿,抓着陆雨娴的双手跟紧了,差点遭到了焦洋的冷眼刀,但她壮着胆子全当没发现,恋恋不舍地反复嘱咐着陆雨娴“珍重”。 陆雨娴和万愿阁主相见恨晚,临边时给了她一个熊抱,感动得万愿阁主眼泪都要掉下来。 说回这炸石牢,比想象中的顺利太多,不仅是因为鲛尊殿下英明神武法力无边,这期间也有些冷幽默。 其他几处石牢建得新,时间远比允舟阜海沟石牢这老古董晚了大几千年。但仙界这群老东西还越来越讲创新了,又是法术结界,又是摆石阵迷宫,整得那叫一个花里胡哨。 但焦洋才懒得跟这群蠢货玩心眼,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花拳绣腿都只是碑上雕花,也不见得能死得更漂亮,反倒是把焦洋的脾气招惹上来,一出手给他们炸得更快更碎,东一片西一片,凑都凑不回来。 “你就不担心会误伤到自己人吗?”陆雨娴飘在半空中,跟在焦洋身后看他炸地牢,伴着浪花,五颜六色就跟焰火似的,还挺漂亮,又有些血腥,但也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稳坐在沉墨龟的背壳上,一手还能绕着黛墨草,看到有不小心向她炸过来的碎片,她已经可以非常冷静地用黛墨将那些脏东西甩开擦干净了。 “确实有一些自爆机制。”焦洋淡淡道,一脸轻松地坐到陆雨娴身边,无比优雅地也用黛墨擦了擦手,刚刚布完阵,剩下的交给阵灵和那些有着深仇大恨的子民去找狱守出气,“但也很简单。” “怎么说?”陆雨娴来了兴致,两眼放光地想听。 焦洋挑眉,“想知道?” “嗯。”陆雨娴就差把“洗耳恭听”这四个字写到脸上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焦洋轻笑。 幼稚。陆雨娴撇嘴,只好不情不愿地在他右脸上亲一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破习惯了,每次焦洋一表现出劳累或者疲惫的神情,她就会很老实地跟他贴一下脸或者拉拉小手抱一个啦,虽然有时候会非常质疑这到底有用吗?但苍蔓和寒霜印都说有用,就连焦洋也没拒绝她,她就接受了这种行为可能确实对焦洋回精力有用的可能。 主要是她自己也乐在其中。 这么好看一张脸,她简直赚了。 得到了陆雨娴的“好处”,焦洋满足地弯了弯唇角,慢慢解释道:“我敢直接炸的都是些简单的石牢,炸之前就已经转移了所有的受困者,炸的行为只是泄愤。” 陆雨娴点头,这行为确实很鲛尊殿下。 焦洋又道:“至于剩下的不能直接救出来的,我已经先让苍蔓和菁离打头阵,从狱卒那里要来了结界石,很快就解开了。解开之后将鲛民疏散转移,我再派阵灵稍稍帮他们,这些石牢也很快被击破。” “这么简单?”陆雨娴不敢相信,这可是石牢的“钥匙”,为什么找过来拿手里比在地上捡贝壳还简单? “他们一开始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焦洋冷笑一声,“但到底是高估了仙界那帮人,也低估了他们的自私程度,为了保命,仙界派的这点看门任务怎么要紧?大难临头,当然是能交东西的交东西,交完了抓住机会就赶紧跑了,头也不回。” 叛变都不需要游说,狱卒领着他们救人,想到这场面还有些滑稽,可又觉得有些难受。但人类劣根性就这样,陆雨娴也不是想不到,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焦洋见状,面色犹豫地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她:“这其中也有你的同门,伤心了?” “没有。”陆雨娴回得既干脆又很笃定。 干了坏事,一报还一报,应该的。再说了,苍蔓和菁离也很讲道理,正面战场确实是先放了他们一马,但他们却没能逃得过外面这群被压迫狠了的普通百姓。寻常修仙者那三两下功夫,在海底怎么可能是鲛族的对手,毫无反击之力地就被打碎了。那就怪不了任何谁了。 随便聊了两句,下面又被炸得那叫一个干净清爽了。焦洋都头次觉得动作有些太快,好不容易能坐下来慢慢说会儿话,现在又要起身。 苍蔓一直是个有眼力见的,一条长尾大摆,三言两语就和焦洋汇报清楚了下面的情况,也不耽误鲛尊鲛后的二人世界。 只是她刚刚经历了一番小战,体内灵力有些波动,焦洋顺手又帮她净化了胎儿的魔性,目前情况向好。苍蔓谢恩过后超陆雨娴眨眨眼,陆雨娴笑着暂时和她分别。 焦洋起身,俯视着正在转移的子民,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转移尚且只是第一步,后续的安置,恐怕还得多费心思,而他集结了这些手下,尚未收回正规兵权,即便民心向背已经太过明显,谁都分清了大小王,可他该跟涅羽及其身后叛党算清的账一笔也没忘,一笔也不会少。 “走吧。”陆雨娴掠过地面的残局,那瞬间仿佛看过了所有的沧海桑田,却依然不失对往后建设的期望。她稳稳地站在沉墨的背上,踱步上前,柔软地握住他的手。 “好。”焦洋低头看向她,舒展眉头,但神色中因为今日连续奔波已难掩倦怠,灵力消耗稍亏,精致的双眼里略微憔悴。 “回家。”陆雨娴眉眼弯弯,扬起下巴,想用自己的情绪感染他。 “嗯。”焦洋轻应,“我们一起回家。” - 实话说,太久没有回到鲛尊殿,都有些陌生了。 陆雨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累,明明每天就坐在沉墨身上只负责看,还有黛墨和寒霜印陪着她玩,但当她看到那张半径五米的圆形大床时,非常可耻地心动了,做出了她上辈子决不能容忍的情况,还没换衣服就直接躺了上去。 焦洋本来也有洁癖,哪怕这四百年在封印之内,没有条件也会创造条件,以至于冲出来之后还是很有个人卫生的,哪怕是以小蓝鱼的形态。想到这里他还觉得有些庆幸,幸好自己身上干净又还算漂亮,小人类当时眼光这么刁钻,若是他不够耀眼,恐怕她都不会为他停留一眼,更别提亲自屈尊弯下身去把他捡起来。 看到陆雨娴已经累摊在床上,他面色如常地朝她走了过来。 陆雨娴抬抬眼皮,以为焦洋又要找她算账,教育她不要这么不淑女,都已经捏了半把嗓子准备轻声撒娇蒙混过关了,可她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反而是脚踝处感到被人温柔地包裹住。 小心翼翼地侧过半身看去,焦洋竟然在为她脱鞋子。 不仅没有责问她,还助纣为虐。 坏了。陆雨娴受宠若惊,手肘撑床,刚准备坐起身,却听到焦洋略带笑意地问她:“饿了么?” 配合他这身蓝色鱼尾鳞片,头上别着的蓝色珊瑚珠玉钗,还有那半身裹着的如纱般的半透绸缎……还真让陆雨娴想起了上辈子最养她胃的那群男人。 他不问还好,陆雨娴有灵力充斥,不想到美食,是不会有恶意的,可是他这么一问,她又怎么能平静地不嘴馋? “咕咕……”肚子很诚实地先应了。 焦洋直起身,一手召唤出一群小水灵为他净手,这个时候也没忘记脱了鞋还是要讲卫生,即便是在海底,又一边问她:“想吃什么?” “鱿鱼圈!油炸的那种!”陆雨娴不假思索地点上了自己想吃榜的第一名,又比划着,生怕焦洋已经忘记了油和油炸是什么,“就是那种先大火烧热……” “我还记得。”焦洋点头,“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很多。”陆雨娴摸了摸下巴,想吃一些有辣味的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海底呆久了,整个人气质上都难免有些咸湿,就想吃点上火祛湿气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道理。她的脑海里菜单已经像幻灯片般轮番滚过,可又担心累着焦洋,不好意思点太多。 第61章 见她迟疑,焦洋忽然垂眼,握住了她的手。 陆雨娴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来意,就感受到她的心头一阵柔软松弛,似乎他看起来不经意的一握,犹如游鱼小尾一般勾在了她的心上。 接着,她对上他的眼神,却分明听到心里传来他的声音:“既然嘴上点不出来的话,我就直接走进你心里看了。” 陆雨娴双脸因为这句话而感到爆红,这话实在是太有歧义了,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他有什么暧昧的别的意思。 可是焦洋的面色依然那么平静,只是眼神中的寒冰碎了一些,那样认真,看起来真的只是想知道她想吃什么菜。 大概看完陆雨娴脑海中这两辈子加起来的菜单之后,焦洋缓缓松开了她的手,似乎也没耽误时间,眼看着就要施法,早点变出这些“盛宴”早些收工。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陆雨娴脸颊才刚刚有降温的趋势,谁知焦洋又猛然靠近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离她太近,连他的呼吸都能那样清楚地感知。 漂亮眼睛笑弯,连睫毛的弧度都那么恰好地勾人,指尖在她手背上又划了划,语气前所未有的动听:“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啊……”好。 她神色有些呆滞地微微张嘴,就跟被勾了魂一样,也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随之又有些懊恼,就她这个呆样,别说现在还有情命牵了,就算是没有情命牵,傻子也知道她变成了自制力极差的登徒子 陆雨娴极力压制住自己胡乱疯狂的歪念,板正回来,他只是想好好养着她这条咸鱼而已,毕竟还是命运共同体,她还能起到一点帮他轻松回复灵力的作用,哪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只能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总不能因为是感情吧。 他可是鲛尊,换个概念来说,就是海王!她活了两辈子,可千万不能这么没用,不能在一个“海王”头上载跟头! 第56章 但陆雨娴还没需要自己冷静多久,魔族公主、妖族公主和鬼族公主的到来就先给她泼了一大盆凉水。 在焦洋正式立誓回到鲛尊这个位子之前,鲛尊殿就只有他们,还有沉墨和黛墨两个自由穿梭的活物,除此之外,连个通传的差使也没有。 但这次回来后,不得不安排一些侍卫在外面,说是侍卫,但实际上说不好是谁保护谁,焦洋随便召个凶灵的强度都比侍卫们高得多。所以这些侍卫主要还是为了通传报信,既然焦洋回来了,鲛尊殿也该有个之前的样子了,不能想这几百年这样冷静得没有活气,即便是装也要塞满足够牌面的仪仗队,那样看起来才像回事。 焦洋在答应臣民们这个谏义之前,还问了陆雨娴的意见。陆雨娴当时还答应得挺痛快的,想着多些活气也多些生气,更加热闹些,也能让焦洋什么时候真正多点情味。 可当侍卫通传魔族公主、妖族公主、鬼族公主同时求见时,是都找到家里来了,也不能这么笼统地说……总之,她这条咸鱼就仿佛被这群高贵的公主在路边踢了一脚。 真是了不起啊,到底是海王,不来则已,一来来仨。 还都是公主。 焦洋那时候还低着头,认真地给自己精心为陆雨娴准备的这顿盛宴摆盘,按鲛尊大人的审美来说,他摆得盘自是顶顶精致奢华,秒杀那什么七星级帆船酒店,要看还得看海底亚特兰蒂斯,地上的都是冒牌货。 可陆雨娴却看得自己两眼一酸,一想到他这种行为莫过于是“把猪养肥了过年再杀”,心里就越来越不得劲。 但焦洋太专注了,没有注意到陆雨娴眼尾的那抹红,而是分出一部分注意力问通传的侍卫:“她们有说所为何事而来?” “没有。”侍卫答道,“三位公主都说是很重要的事情,都说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抢着要第一个见殿下,还差点打起来。” “很重要的事?”焦洋直起腰,往后稍稍游动两步,满意得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才转过身看向侍卫,道,“行,本座知道了,告诉她们,在前偏殿稍等,我随刻就到。” 侍卫得了令便要转身通传,焦洋却像又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把他叫回来又嘱咐了一句:“告诉魔族公主,她都一把年纪了,别再跟小孩子较劲。” 听听,这语气还有些宠溺。 陆雨娴没吭声,只是就像个他嘴中所说的小孩子那样,拉开了椅子,抄起筷子,狠狠地夹起一大把鱿鱼圈往嘴里塞。 魔族公主,果真是极好的。配上焦洋这个大魔头臭祖宗,果然是郎情妾意,郎才女貌……狼心狗肺,狼狈为奸! 侍卫可不敢传鲛尊殿下的原话,只能继续努力拉架了。而被一群公主等着的鲛尊殿下,此刻竟然还留有理智,还记得他内殿里有个人呢! 焦洋披了件外袍,走之前没忘记跟陆雨娴说:“我去……” “知道了。”根本懒得听他说,陆雨娴头也不抬就应了,还赶他走,“快走吧,别给公主们等急了。” 焦洋天真,没听出陆雨娴语气中的异样,反而以为她通情达理,对自己突然到访的“加班工作”很支持,只是想盼着他快去快回,一会儿接着陪她,他们晚上一起早早睡觉!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啪!”的一声。 等到终于看不见焦洋的尾巴了,陆雨娴才突然把筷子摔到桌上,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吓得一边的黛墨都麻溜滚成了一团。 可陆雨娴又意识到自己跟没立场生这个破气,气坏身子没人替,她才是小孩,加了两辈子活得还没他们的零头多,随即自己又哄着自己,化悲愤为食欲。 只是,一个人吃饭终究是有些无聊,陆雨娴再怎么努力都只吃了一小部分,就连她最大开眼界的波士顿大龙虾也剩了半条。 她有些干巴地放下了筷子,感觉说不上来。这顿饭必然是吃饱喝足十分满意的,但又好像没吃。 “为什么不开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日理万机三公主的鲛尊殿下终于回来了呢,还终于察觉到了陆雨娴不太正常的情绪。 焦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又问出了她的心中所想。骤然被戳破,陆雨娴一个不防手一抖,“啪嗒”一声筷子又掉到了桌上。 但她还是不想搭理,只是默默地接着和龙虾作对,吃不下也要拿着筷子装样子。心想不愧是海王,对付她这点小情绪游刃有余,信手拈来。她也不想气了,这是她自找的,这是命,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就只能把自己的心胸劝得开阔一些。 焦洋见她不出声,弯下身去,正面找寻她的眼睛,直到他半边脸强行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里,“到底怎么了?” 陆雨娴就算是生气,其实也把自己哄得差不多了,毕竟活人家的吃人家的说话也不硬气,只好叹了口气,挤出个笑脸回道:“没有不开心啊。” 殿中无风无浪,静了三秒,正当陆雨娴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焦洋却突然操纵着海浪,将她带到了另一片柔软珠贝上,她依旧保持那个微微低头的姿势,可焦洋却身姿灵活地盘尾半卧在沙地上,仰头看着她。 明明陆雨娴才是居高临下俯视的那个,却感觉自己在气势上已经败了。 三秒后,没等焦洋再次开口,陆雨娴率先自己投降了:“鲛尊大人,小的错了。” 焦洋倒是意外,只好顺着她的话轻声问她:“你又有什么错了?” “我错在不该骗你。” 陆雨娴向来知道自己的情绪都非常表面,有什么心事和想法是完全藏不住的,更何况以焦洋那种毒辣眼神,说没说谎一看便知。她好声道:“我不该骗你说我没不开心,不高兴是有一点,但现在真的已经好。” “真的已经好了?” 陆雨娴看着他那双温情的眼睛,一遍遍警告自己这都是幻想,又缓缓点头,想早点结束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好了。” 可不知道焦洋今天为何这样有耐心,他抬起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又在她的嘴角处微微停顿,轻点着上提,“可是,你的嘴角一直向下。” 你没有笑,你今天不开心。 焦洋或许情感迟钝,不了解人类,但他却对陆雨娴的各种微表情烂熟于心。 “吃饱了困了就这样。”陆雨娴敷衍地挤出个假笑应付,随口胡诌,秒忘自己前不久还在为自己扯谎给焦洋虚情假意地道了个歉。 但没想到,焦洋并没过多纠结她的欺骗是否挑战了他鲛尊殿下的权威,反而坚持着想要最初那个问题的答案:“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的语气更温柔了,让她的内心差点动摇。 他明明有一百种方式可以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真言咒也好,情命牵也好,鲛族探识术也好,可他都没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她,想让她情愿。 “我真的很高兴。”陆雨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轻轻地与焦洋对视一眼,又回避性地垂回头,接着道,“你不用怀疑我这句话的真实性。” 第62章 这段在海底的时光很快乐,她没有什么不知足的,错就错在她太贪心,是她自己的问题。如他所说,是人类太贪婪了,得了点好处就不知天高地厚,就有更多的奢望。 焦洋皱着眉,显然还不能很好地理解陆雨娴这句话的意思。在他这里,事情都是黑白分明的,他不明白她口是心非的别扭。他方才一探头就看到她哭丧着脸,又分明感受到她情绪上的失落。 不知道人类为什么如此复杂难理解。 可他此刻非常想听到她的心里话,非常非常想,让她接纳自己走进她的内心。 但他并未出声,陆雨娴也不知道他短短几秒内想了这么多,只好抛开自己的醋意不谈,扯点别的。她将她无法融入他的世界的那份沮丧,改口为一个人落单的孤独。 于是,陆雨娴收起了情绪,表现得有理有据:“在海底待久了,有时候会有些孤单而已。” “孤单?” 陆雨娴点头。 焦洋不解。 而沉墨和黛墨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般,瞬间也围了上来。 陆雨娴已经够幸福了,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微笑。 焦洋却觉得这还不够,沉默片刻后,他挥了挥手,眨眼间,变出了很多小水灵。 霎时阵仗浩大而繁复,水灵微光如七彩流萤般在她眼前掠过,惊得陆雨娴眼花缭乱。 陆雨娴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为了哄她高兴,只听焦洋满怀歉意地对她说:“抱歉,可能最近还不能送你回仙界,只能先让它们陪陪你。或者你想苍蔓了,我也能把她的任务交给旁人,请她陪你出去玩。” 不是,根本不是这回事。陆雨娴只觉得自己心里落下的那块更空了,酸得让她差点没控制好泪腺。同时他的话再次点醒了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等一切尘埃落定后,现在的这些好,已经让她有些无力承受了。 焦洋默默地看着她不停摇头,双手垂在两侧,脸上难得出现无措的神情。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他真没用,已经哄不好小人类了。明明他以前变出这些好看的东西她都会很高兴的,可是,她现在依然绷着脸,看起来委屈得眼泪掉下来了,却还在逞强和他说,她很好。 她还喜欢钱,还喜欢闪闪发光的珠宝,他都可以变给她,只要她能高兴起来。 焦洋绕动指尖,凝神想象着这世界上还有哪里有珍贵的好东西,可还没等他成功施法,陆雨娴已经伸出双手,一把拢住了他的指尖。 “不是因为这些,”她眉眼含笑,眼睛却湿湿的,“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离我很遥远,有时候又太真实太近,所以情绪难免波动,但此刻,我敢向你保证,我足够幸福。” 焦洋抽出指尖,碰了碰她的眼尾,分明有些湿润,疑惑地看了看,却在认知范围内找不到这种情绪的恰当解释。 陆雨娴适时擦去了自己即将溢出好不容易收回的泪,尽力地用语言向焦洋说清人类的复杂感情:“殿下,有时候人在很幸福的时候也会激动得忍不住流眼泪。” 她以为焦洋依然不会明白,可他却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神情。 因为她不知道,不久前,他携手与她站在鲛神庙前,万民之上,有着这样同等幸福满足的感受。她只以为是歃血之泪。 且焦洋虽然每一次都是从她神识中探索着借仙法置宴,但细品着,每一次的味道都精进差别。既有他和陆雨娴逐渐相通的心灵思绪,更多的是焦洋自己的情感转变,冰山融化,而多了烟火气息。 有些事与情,他在这次出关历练后其实都已经历过了一遭,只是还未求索出他能理解的“答案”。 可他的行动会为他说明一切。 “既如此,以后你每次吃饭,我都陪在你身边。”焦洋言辞笃定,一字一句。 海听到的诺言,重若千钧。 “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天的低落是否与之相关,但以后我都会把你放在第一位,再重要的事务,也与你商量后料理,不会再让你觉得孤单。” 第57章 夜晚,同床。 陆雨娴眼睛还有些红,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焦洋最后的话——再重要的事务。 事务。 是不是变相地说明了他急匆匆地出去是为了鲛族的公务,而不是她狭隘地以为的私情。 陆雨娴思来想去也只是费脑筋,除了让自己失眠,也得不到肯定的结果,反倒一口气憋在胸口,看起来要溢出却又差点劲,不上不下,高兴也不是,难过又确实真难过不起来了。 这样患得患失下去不是个办法。陆雨娴长舒一口气,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在这没结果的单相思苦海之中,怅然若失。 “怎么还没睡?”身侧突然传来轻微动静,焦洋忍了许久没忍住,听她一直在深呼吸,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没什么。”陆雨娴声音闷闷的,心里又些压不下去的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饿,又很嗜睡,眼皮格外沉,但又因为想着白天的事,睡不着觉。 身体疲惫,而大脑强行运转着的感觉很不好受。 “饿了吗?”焦洋今天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倒不是因为他想不出关心他别的,而是他莫名的预感,感觉陆雨娴空落落的,需要些什么,但他对这种欲望的感觉并不清楚,也不强烈,他只好理解为他已经斋戒许久的食欲。 “有点。”陆雨娴诚实道,也放空了大脑,只要焦洋愿意,便可以任由他听到自己的心声。 焦洋的手轻轻搭在她手腕上,有些奇妙,既能走近她的心,听到她的心跳,又能感受到她的脉搏。而她的脉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平静,有些紊乱,有股不知名的气流在冲撞着她,仔细分辨,似乎是两股,一股她有意强压着,另一股却不受她掌控。 他有些担忧,直起了身,遥遥在烛台上点燃一簇蓝火,连夜明珠也没来得用,问道:“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陆雨娴躺在床上和他对视,眼神静静的,没读懂他突然的慌张。 “那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也不用。” 陆雨娴拒绝了,这个决定有些违背她内心想法的艰难。粗略算一算,距离上一顿“大餐”过去也不足两个时辰,她何至于饿成这样,而且只是很想吃东西,特别有食欲,可是她的胃却似乎在暗暗抗议,没有多余的容量够她灭食欲了。 “你不睡觉吗?”陆雨娴问他。这几日这样辛苦,该好好休息了。 “还好。”焦洋撒谎的时候有个下意识的小动作,会不自觉地眼睛多眨两次。“以前一个人呆着无聊,睡太多了。” 陆雨娴想到他孤独的四百年,这还只是她已知范围内的四百年,不知道他有没有更多孤独寂静的夜晚,“如果你想聊聊天,我现在也不困。”当然,不聊也行。她说得委婉,决定权都在他手上。 “嗯。”焦洋没有躺回床上,而是半靠着,眼睫颤动,在烛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夜晚暧昧,他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才想道,“今日救出了已知的海底石牢中最后一波受困者。” 陆雨娴明显察觉到他的迟缓,抓住重点,“只是海底中的吗?” 焦洋缓缓点头:“还有个不太好的状况,一直没和你说。眼前解救的是菁离和其他鲛族臣民已知的最后一个海底石牢,但就目前解救出来的数目而言,依然与失踪的口数对不上。” “那剩余的这些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陆雨娴没忍心把最坏的结果说完。 “不是。”焦洋已经否定了这种假设,“他们有的伴侣失踪了很久,可跟他们连接着的情命牵却一直没有断联,他们能感知到,自己的另一半还活着。” 情牵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相连,足以说明感情何其深厚,但凡还有一丝找回伴侣的希望,他们也绝不会放弃。 虽然情牵和命牵并称,所体现的能力也相差无几,但因为成因不同,某些细节上依然有很大差别。 情牵,在稳定相爱的伴侣之间大多处于消隐状态,不再限制着他们的行动范围,但随着距离渐远,所能感知对方的情况会变得越来越弱。而如果不再相爱,情牵会忽而消失。苍蔓便是这种情况,被蒙蔽之时忘记了真正的淳珲,情牵因此消失,后来即便想起,情牵现在也还没回来,所以当时只能用腹中孩子的气息来找淳珲。 而陆雨娴和焦洋的命牵又不太一样了,命牵更具有强制性,不会因为人为情感因素而轻易解绑,除非受恩方已受天道认可地完成报恩,命牵才会断开。大多数情况是显形而连,但巧的是又可以受情牵性质的印象,若两方行为亲密,会暂时消隐。比如焦洋之前亲吻为陆雨娴度灵力,命牵也暂时消隐了。 但二者最大的区别是生死。 情牵只会共苦并不会共死,但命牵的受恩者必须对施恩者以命相护,除非自然老去。而反过来,施恩者却不会因此受恩者的离世影响。 第63章 所以仙界算到可以利用陆雨娴杀死焦洋,又趁机搬弄话术,偷换概念诱哄陆雨娴为他们办事,即便焦洋死了她也不会受伤,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半句真话。 “傍晚妖魔鬼三界通报我,并未在自己的地盘里查出受困鲛族的踪迹。剩下的情况,只可能都在人界和仙界了。”焦洋道。 原来妖魔鬼三界的公主那样急匆匆地找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公事,陆雨娴不合时宜地胡思乱想飞了思绪,压平自己的嘴角,说回正事:“要想从人界和仙界救出他们,很困难吗?” 若是能在妖魔鬼三界,总比在人界好一点,目前焦洋和这三界首领已经维持了表面的和平,为了查出有没有受困的鲛族在其界内,他们也废了不少功夫,算是卖了焦洋一个面子,放了那么多鲛族进去,只是结果却一场空,并不乐观。 但有个直觉陆雨娴却猜对了,妖魔鬼三界的公主说是为了公事,也并不全为了公事,总有点私心。但不过也只是好色而已,都说鲛族角色,妖界和鬼界公主这几日在自家界内就看到不少鲛族了,还真是长得那叫一个好看,尤其是在那群歪瓜裂枣的妖魔鬼怪的衬托下,更显得细皮嫩肉秀色可餐。 得了机会,更想看看转说中美中之最的鲛尊大人。这一看,传言果不其然,只是冻着那张脸,表情太吓人,除了对魔界公主的表情还能稍微和善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只怕是吃到肚子里都冻得肠胃不消化,当然她们也没本事能吃得了鲛尊殿下,也就闲得无聊图个热闹。 焦洋想了想,实话实说回答她:“不难。” 以他现在的实力,一个人去找仙界麻烦,可以单挑。那帮老头加起来都不够他打的。 陆雨娴把这事情想得简单,就仿佛学霸考试之前不用复习随便就能拿满分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为什么情况不太好呢?”直接一个出手将那些恶种炸掉不就得了? “若是大战,必然伤及无辜。”焦洋叹了口气,难免想到几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六界俱是折损无数,而仙界和海底鲛族更是不必说。那时候,他看着挡在那群仙界老头前头的普通修仙者,有的甚至仙丹都没练出来啊,法宝也没个趁手的,就被当成了出头鸟,无辜成了炮灰。 第一次面对六界群攻,他闭着眼睛迎了上去,第二次,他伤到了身后寥寥的族民,第三次,身后族民不在,他单枪匹马,面对着那群无辜地被当做枪使的小仙使甚至普通人类武将,他放下了手,收了法力,自愿投降被镇压。 他预计过他全力爆发魔性的后果,玉石俱焚,甚至六界都会寸草不生,情况绝不比当年父皇母神乐观。趁着体内魔性没有完全蚕食意识前,他收了手。 如今又该怎么办? 他能感受到,他平静了四百年,魔性已经沉下去很多。可是,最近又有杀戮,为了就出海底被困在石牢中那样久的族民们,他应该这么做,但魔性是不可控的,一旦闻到了血腥之气,就会在他的体内封疯长。 更何况,他最近不止自己魔气要净化压抑,还有苍蔓腹中那个不成型的胎儿。那个孩子又回到了父亲母亲的身边,还有姐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又继续发育起来,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以前他还能借助逆炼隐净化身上的魔气,每一次能撑过不少时间,可是现在,逆炼隐也不复从前,七零八碎。 他偏过头,目光落在陆雨娴柔软的发梢。 若不是身边还有她,偶尔的温情和快乐,能让他无比喜悦,内心充足,恐怕,他早已无法像现在这样冷静。 陆雨娴没有察觉到焦洋此刻正在如此缱绻而又复杂地看着自己,而是在反复思索着他口中的难题,缓缓皱起了眉,似乎很难想出一个周全之解。 良久,她开口道:“仙界既然敢造这些石牢,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言下之意,他为了自己的族民,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焦洋愣了愣,没料到她完全站在自己这边,语气反而犹豫,“但那里是你的……” “这样的大事面前,就不必在乎我这点小事了。”陆雨娴想。 可焦洋绝不这么认为:“和你有关的,都不是小事。” “我……”陆雨娴顿了顿,又被他突然的这句话说得大脑一片空白,最近总是说这种让她自作多情的话,一次两次还好,可以理解为他嘴快,说多了,她真的会陷入某种幻想。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些旖旎情丝抽出,回到那些更重要的生死上,“其实说实话,我对仙界也没什么感情,所以,你可以完全不用顾忌这方面。” “好。”焦洋没在提这方面。 他其实依然不了解陆雨娴的过去,就如他也从未好好和陆雨娴说清自己的身世一般。 可是她似乎也对他没有那样强烈的好奇,她似乎对整片海洋都是充满好奇的,包括这里的景观,生物,甚至苍蔓和淳珲的爱情故事,她上次都津津有味地抓着他俩听了很久。唯独对他没有那样好奇。 有时候,他会突然望着鲛尊殿内的某个很久之前的小物什发呆,有时候会看着神龟族的方向,想起自己小时候一个人的时光,会幻想,如果当时她在他身边会怎么样,会不会不那样难熬,不用他再那么苦心费力地洗净自己身上的魔气。 他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这辈子唯一的解药。 可是他却不敢跟她说,关于自己阴暗的那面。 他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双腿的形态,因为在他印象中,自己那样很丑,很残暴,一定会吓到她。 也不确定,她愿不愿意听他说那么多。 她最近对自己明明还笑着,可是总觉得那么疏远,感觉她随时有一天会离开。 他已经开始担心,命牵解开的那一天,会是怎样的场景,她就会果断地离开自己吗? 到时候他还能用什么样的理由将她留下。 这辈子还没求过谁,可是,他很想求她,做自己永远的唯一解药。 第58章 不知什么时候,陆雨娴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又不知什么时候,第二天醒来睁开眼,殿内已经大亮。 恍惚看到了日光,像是回到了岸上,但定睛一看,并不是真正的太阳。 有时候在海底待久了,陆雨娴也忘了真正的太阳是什么样子了,似乎也没有像当初那样盼望着回到岸上。 如果回到岸上意味着就要结束在海底的一切,甚至她会被鲛族洗去这段在海底的记忆。 她宁愿克服人类的天性,而叛逆地遵从自己的心愿,永远留在海底,哪怕不在他身边,也想和他感受同样的气息。 “醒啦?”周围明明没有人,但还是又一道尖锐的女高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呀!”陆雨娴用着故作轻松的语气回着。她都不必刻意找,也知道这声音除了寒霜印也没第二个了。 寒霜印似乎对她这装出来的热情还有些不满意,穿着圈道:“哎,咱们好闺蜜都很久没一起玩了,你也不想我?” “想想想!”陆雨娴真不是敷衍,只是她刚睡醒,只感觉头昏脑涨,还没回过神来,又被殿内那个奇妙的“太阳”晃到眼。 这么精致典雅又富丽堂皇的殿内,突然多了个“太阳”,显然是有些奇怪的,但又有些可爱,陆雨娴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哟,你还真喜欢这亮晶晶的东西啊!”寒霜印精准的捕捉到了她这并不明显甚至只有两个像素点的微笑。 而那“太阳”竟然也是个神器,会说话的,马上就嚷嚷道:“老寒,你都给那死鬼打了那么多年工了,还笑话我,我这至少悦红颜了!” “昭明烛,你也终于是出来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你去哪了,居然都沦落到在人类手上打工。”寒霜印跟昭明烛本来就一水一火,两派法器,水火不容,见面就掐。 昭明烛也不怕他,更没顾忌现场还有陆雨娴这个“人类”在,一想到这几千年都在陆岛结界和一盏假冒的寒灯轮着“站岗”,太无聊了,那寒灯更不是法器,假的明显。 它有作用,是真能顶半个小太阳,虽然比不上海底火种,但照亮一方结界是够用了。 但那当“月亮”的寒灯却纯属起到造型上的作用,多亏了焦洋听了寒霜印的叫嚷,顺手把它从陆岛结界上摘了下来,现在能重新跟寒霜印互掐,它都觉得有种近乎受虐一般的快乐。 两法器掐了一阵,终于注意到了好半天还在床上发呆的陆雨娴。 昭明烛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比寒霜印沉稳一些,嗓音有些苍老,但听起来依然是亲切的,履行着鲛尊殿下临行前给它俩的——让鲛后开心。 反正它是这么顺理成章地理解的,当时在陆岛结界里就看到了这位温柔□□的美人,印象很好,很乐意多和她说说话。沉墨龟和黛墨草不能说话,这任务就交给它们了。 第64章 “雨娴仙子饿了吗?要不要先起来用早膳?”昭明烛问。 其实它作为“小太阳”,对时间是很清楚的,现在这个点吃中饭都有些迟了,但既然是一天的第一顿嘛,自然还是叫早饭的。 “好。”陆雨娴思考了一下,才有些沉闷地点了点头。 明明昨晚食欲那么强,今天早上起来,又没那么病态地饿了。 灵力的充盈让她感觉不到饥饿,最近每次醒来也没有在口中感受到那丝神秘而深邃的深海凌冽气息。虽然她做梦还是会梦到焦洋,只是梦中的感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真实了。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总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或许和她来到这个身体前就有关了,又想起靖元仙尊之前的那些话。 可相比自己的身体,她更担心焦洋会不会被自己影响。 靖元仙尊之前找她的几次,都显得那样运筹帷幄,她不知道,仙界还余了什么样的招数对付焦洋,可她又恨自己只是累赘,帮不上焦洋。 她有时候是实打实地恨自己那晚上不该多手,让天道误判她救了焦洋,再有了这后面的是是非非。 可她却又不知道,即是天道注定的事情,怎么避都必然会发生。 见她一直愁眉苦脸,吃也吃得不高兴,咀嚼的动作又那么机械,黛墨草围着她转圈按摩都给自己磨得抛光了,心急又不知道如何给妈咪分忧。 寒霜印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上古通灵神器,旁观者清,一眼把她心里的那些苦都看开了,了了然叹了口气,放松语气逗陆雨娴开心道:“美人,跟那死鬼混了那么久了,但想必你还不清楚身边这死鬼到底什么德行吧,今天正好趁他不在,就由我来和你介绍一番。” 一听到焦洋的名字,陆雨娴的眼睛便稍微睁大了些,眼皮一跳。又一边唾骂自己没出息,什么心事都藏不住。 寒霜印看得明白,这时候不再幼稚了,颇有长者的神态,也没管陆雨娴没出声答应要听,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焦洋,姓焦名洋,生于九百年前的九幽大泽,卒于……哦,还没卒。” 九百年前,真是一把年纪了,他说他是祖宗的确不为过。陆雨娴终于知道了他的具体年龄,但又其实比她想象中的大几千岁要小。 若是按照鲛族三百岁才人类成年的说法,他封印了四百年,算来算去……六百岁?也就人类二三十岁吧。若是这样,其实他还很年轻,年轻到不应该有这样沉重的使命和负担在肩上,还未经历过世事的喜乐,便先平了心境,无风无波。 可是,这么纠结也算得不对,陆雨娴拍拍自己脑袋,警告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成了仙的年龄怎么能跟人一样,非也非也。 寒霜印对陆雨娴的“知识水平”略有了解,知道她很多常识都没有,一点点地对她慢慢介绍,还开了图景幻象给陆雨娴继续讲,跟现代多媒体放ppt讲课似的。 “九幽就是魔界中心,焦洋的父亲是……”它说着,声音又有些弱了下去,不知为何,这明明是海底鲛族人尽皆知的事情,陆雨娴随便翻翻书也会知道的,可它却总觉得背着焦洋跟她说这些,可能会被他的幽冥蓝火收拾一顿。 “是魔族吧。”陆雨娴见它不说了,还自己接上了。 寒霜印没想到她已经猜到了,想到她也知道焦洋的母亲是鲛神苍忧,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干脆继续说了下去:“不是普通魔族,是魔皇焦烈。” 他,原来也是和父亲姓的。困扰着陆雨娴许久的姓氏之谜,就这样被一点点揭开。 “但魔族本身是没有姓的。至于为什么姓焦,大概是因为鲛神的缘故,魔皇才求爱人为自己取名。魔皇想让他们的孩子随母姓,一切皆按鲛族的传统,可是当时的鲛族并不太平,又何况她们的爱本不为世俗接受,鲛神苍忧当时只想藏住这个孩子,让他太平地在九幽长大就好,不想让他卷入任何纷争。但鲛神依然心系海洋,还是给孩子取名洋。” 一半九幽焦土,一半海洋鲛族。 他父皇和母神的故事似乎很美好。 可这个开端,似乎也注定了他的一生。 眼见着话题又要往沉重的方向去了,寒霜印意识到不对劲,又被昭明烛瞪了一眼,两个上古神器才配合着“翻ppt”,找点好玩的有意思的都陆雨娴开心—— “看,这就是焦洋小时候,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霸气,尾巴也是小小一条。” 果然,萌物的究极形态大概都是幼崽时期。其实陆雨娴也能猜到,焦洋一定没丑过。画面上的幼年焦洋还有些婴儿肥,白净的小脸充满稚气,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还不像现在这样冷,更有着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期待和好奇。又有些胆怯,躲在父皇和母神身后。他们看起来也那样平和温柔,就像普通的一家三口。 他原来也是会害怕的。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独当一面? 寒霜印放着又意识到,再放下去也好景不长,因为焦洋只和焦烈苍忧一起生活了不到一百年,父母便都为了这个世界而牺牲消散,灵力滋养大地,为他铸成结界。 可刚一百岁的焦洋还只是鲛族的幼年期,在魔族更是跟个胚胎没什么两样。他独自在九幽生活不下去,魔族只会厌恶他和他母亲,憎恨他们害死了他们万年难得一遇的魔皇明君,让魔皇起了凡心断送了他们的好日子。 终于,神龟一族出世,接走了焦洋,将他隐世豢养于海底深处,不问世事,只快乐生活。 这样平静地过了三百年。 焦洋四百岁。 看似已经应该独立,可到底还是年轻。 只是时间不等人。神龟一族更是比谁都懂这个道理。三百年在他们眼中只不过一瞬间,可是,这三百年中,鲛族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苍忧留下的海底结界灵力已渐渐减弱,撑不了多久,鲛族又在天庭上被仙界构陷,贬为了畜生道。 焦洋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用生命守护的这个海底沦陷,又深知在神龟族的庇佑下可以苟且永生,但那样毫无意义。 于是,他冒着被魔族攻击,被鲛族厌弃的风险,出了世,重新打开鲛尊殿的结界,坐在了鲛尊之位上。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被魔界和鲛族围剿,反而,他们对他很恭敬。 因为,在神龟族的养护下,焦洋又继承了父皇母神的力量,不仅有魔的爆发性,又有鲛族以柔克刚的水系绝招,还能良好地控制住自己体内的魔性了。 他足够强大,鲛族无可非议。恭迎他回来主持大局。 陆雨娴看着寒霜印新放出的“照片”—— 四百年后的焦洋已经是成年形态,看起来和现在已经没多大区别了,只是稍微青涩一些。 这种青涩并不是体现在外貌上,而是他的眼神,明显比现在要纯净。他刚刚离开神龟族,原理世事太久,却又依然饱含着对这个世界的探索和期待。 “这时焦洋成为了海底鲛族的第一百五十八代君主。想必你也见识过他的几门独家绝技,右手臂上的利鳍能划破时空,自由穿梭上天遁地,海空断刃。当然,若只是如此和移形大法也没什么区别,更妙之处在于可以短时间能回溯快进时间。其他法器就更多了。”寒霜印没多说,毕竟它也是众多神器法器中的一员,就挑了个最特别的提了。 原来如此,陆雨娴若有所思。 穿梭空间她见过了,逆转时间她倒没见过。估计那种绝技耗费极大,焦洋绝不会轻易使用。时空机这种东西现代研究了几百年也没出现个结果,本就是逆天的。 “术法上,别看他平时只挑着火烤我,实际上他还能呼风唤雨,相当于全系全能法术。总之,就是强……”寒霜印还说了很多,后面不自觉地就跑偏了,陆雨娴看着他介绍的那些五光十色的仙术,也渐渐出神。 明明这样梦幻有趣的场景,她却总是不合时宜地感到心碎。她想起来最初见到他时,他眼里对人类毫不掩饰的厌恶,对这个世界的恨。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百因有果。 焦洋走出神龟族入世后,海底在他的治理下也曾有过一百年的平静,帮鲛族重新获得地位,不被欺凌。 那时,他一定单纯地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渐渐地忘记父母牺牲救世的痛,天真地想要永远地为他们守护着身后的太平。 可鲛族叛贼却在利用他得到和平后,揭竿造反。 被封印的时候,他身后空无一人,该有多么绝望。 这四百年的绝望,他该怎么熬? 第59章 仙山。 焦洋昨晚吃了陆雨娴给他送下的半颗“定心丸”,今日晨光伊始,天还没完全亮,他便直接冲到了仙山防守最严密的结界之内,仿若自己直走回家大门般做了“不速之客”——直接来找靖元仙尊那老头的麻烦。 靖元仙尊一把年纪了,自然觉少,醒得早,还在那里打坐,就感受到了眼前晨光熹微不见,唯有一片阴影。 第65章 他心里也冒出了一大片阴影。 昨日和司星仙君一同占卜,推算着近期局势变动,只算到焦洋不日会来到仙界,与他难免争执,却没想到这一天就是次日。 他不是焦洋的对手,又突然毫无准备地正面和他碰到,鼻尖已是微微冒汗,但幸好,他还留了后手。且他昨晚又一次确认过,那后手还在。本想再一次入陆雨娴的梦让她别忘了还有把柄在他手上,不要忘记办正事,但焦洋竟然就躺在她边上,靖元仙尊使了半天劲也做不到,只好换个办法,用食欲蛊来警告陆雨娴。 只是不知道为何,昨晚食欲蛊对陆雨娴的影响并没到他想象中的那样强。他在仙山上费了半天劲,也没有感受到手上的蛊虫威力大增,便可得知,昨日未对陆雨娴造成多少实际的伤害。 以前陆雨娴灵力低微,他稍稍动用一点法力,让蛊虫起作用,陆雨娴就痛得半死,能昏过去。但那时候,陆雨娴已经和焦洋情命牵相连了,有他的灵力和法力庇护,以食欲蛊的作用已经不能完全将陆雨娴置为死地,但也足够她难受得生不如死。 而她现在,在焦洋身边这么久,虽然没有神交双修提升法力那么强,但平时灵交多多少少也有点作用,鲛尊殿的结界又被焦洋和鲛族臣民再次加强,她身上的法器也不是摆看的。所以虽然现在还没办法完全从她身上取出食欲蛊,但也不会受到其伤害了。 “靖元仙尊。”焦洋老神在在地直接坐在了他平时的茶座榻上,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 见此,靖元心里竟是先松了口气,看样子焦洋今日不是直接来找麻烦的,事情有得商量。 靖元仙尊:“鲛尊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焦洋冷笑一声,浑然不屑眼前人的虚伪与周旋,直截了当道:“近百年,听说本座的族民迷了路,不小心到了仙尊地界,劳烦仙尊款待。择日不如撞日,巧了,今日吉时,本座顺路接他们回家。” 这已经是焦洋能说出的最客套的话了,完全看在仙界那群暂时还没走上迷途的小辈的份上,想到陆雨娴曾经也是这些迷糊小仙子中的一员,他便愿意再给这些人一个机会,留一命。 但再多的他也管不了了,若是靖元执意不放鲛族,他不敢保证什么。 靖元仙尊如何能不知道最近他在海底布下的那些石牢结界都被焦洋炸干净的事,妖魔鬼三界知道了也纷纷要跟他撇清关系,一群贪生怕死的,出了事就只知道跑。 妖魔鬼还特别滑头,也没直接把那些他好不容易送去其他三界做杂交炼邪修法性的鲛族全放了,还美其名曰都是老相识好商量,把那些鲛族用送回了他手上。 沾了这三界妖魔鬼性的鲛族就更不好管了,靖元仙尊不仅要稳定仙界之中渐渐出现的质疑声,解决内忧,还要顾忌这这些就快炼成的鲛族“利刃”,最后关头,他只要再拖一阵,就能大功告成。 届时,就算陆雨娴那白眼狼不再听他的,仙界还有其他后手。 总有一日,他会继承师父的愿望,统一六界,以仙界为尊。 既然原来的神界已经消隐出世,那他就会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宰创世神! “既然鲛尊殿下也说了,你的子民是本尊仙界之客,本尊又怎么会亏待他们?且放宽心让他们在本尊这好生修炼,不日即将给鲛尊一个大惊喜。”靖元仙尊笑得狡诈,“想必鲛尊殿下也懂得,炼丹都有数法,何况以身为载?若强行中断,大约只会皆落个被魔性夺舍、六亲不认、突然暴毙的下场,届时,鲛尊殿下又如何向那些刚信任你不久的臣民交差?” 焦洋按捺不住,抬手一缕蓝光,掐住了靖元仙尊的咽喉。眼底怒火跳动,却又说不出话来。 早在妖魔鬼三界向他通传此事时,便已猜到了这个情况,魔界到底还是父皇的属族,魔族长公主焦妙姝是焦烈之妹,也算是他姑姑,如今虽没了势力,但却对局势了如指掌,在鲛尊殿外,另两界走后,她犹劝他当心。仙界怎么对付鲛族,她魔族长公主虽管不着,但她也不希望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再被隔绝四百年。 可靖元仙尊却不愠不怒,若不是逐渐红涨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恐怕还以为他很自在。 就这么一个看起来无害平和的老头,受着千万人供奉,却干出一件比一件下流的事。海底石牢中,鲛族人鱼被逼泪放血取鳞片,炼成的“上好法器”又被它们卖给不知情的同族甚至血亲! 妖魔鬼三界中,又以鲛族为容器。炼化成一柄柄武器,一把把利刃,犹以苍蔓腹中纯血胎儿为证,妄图人为打造出第二个焦洋。 自开天以来,鲛族便是天生的半仙道,其身上的灵气和仙气与生俱来,是最好的成仙得道体,可平安度过了上万年,却在这几千年被仙界一步步利用陷害!鲛族本性纯良,深居海底,与各族各类交好,本出于六界之外,却不了人类修仙者尤为奸诈险恶,此般诱骗! 若是以前的焦洋,大约会怒火上头,跟靖元仙尊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一同将仙界和海底都夷为平地,后世了个干净,自会有新的族类出现繁衍。可现在,他懂了什么是情,什么是牵挂。 他自己有了牵挂,便再不可能这样冒险,也不能让信仰着他的子民的牵挂受伤。 焦洋隔空恰着靖元仙尊很久,靖元仙尊却始终没有还手,他大概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出关后的焦洋的对手,单挑无异于以卵击石,他虽然不会轻易灰飞烟灭,但他的炼鲛大计即将落成,此刻可是惜命得很,不想出现任何闪失。 待焦洋缓缓松下手,平息着怒火,欲先打道回府重商救计之时,靖元仙尊喘上了气,又不安分地开了口,道:“若老朽没记错,我仙界还有一修炼小仙委身久留于鲛尊殿下左右……” 闻言,焦洋猛然转身,本来即将放下的手又火速抬起,移形换影至靖元面前,狭长的双眼紧盯着他,不由分说,已在语气极为不悦地警告:“你敢动她试试?” 焦洋的反应激烈程度超出了靖元仙尊想象,他看遍世间红尘这么多年,瞬间了然,原以为无坚不摧的鲛魔,竟有了情丝。 靖元仙尊蓦地笑了,笑容十分得意,看起来就像是已经预想到了自己最后的胜利,已忍不住提前庆祝。真是极妙,不知道那个无用的无灵根废柴蠢货是怎么搞定鲛魔的,凭美色,她还比不上鲛族天生的美貌,靖元实在想不通,只觉得“天道注定”这四个字写得实在高,即便是鲛魔都打不破,当真天助他也。 良久,他笑够了,而焦洋头一次在靖元仙尊眼前失了几分底气,不由感觉心慌。 “我当然不会动她。”靖元仙尊笑得恶寒,凉凉道,“她是我仙界的人,我怎么舍得动她呢?” 这话落到焦洋心里只觉得挑衅,他五指收紧,在自己还没发觉的情况下,耳后与发边已经冒出了片片蓝鳞。 靖元仙尊心中一顿畅快,奸计得逞,又暗叹到底还是年轻,根本不需要他多说几句,鲛魔就已经露出了马脚。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鲛魔竟丝毫不掩饰,而是直接摆明了要护着陆雨娴,甚至,提到她,比方才提到他和他母亲那样守护着的族人还有更加激动。 “可我虽然舍不得,但也没办法了。”靖元仙尊故作无奈,又露出几分虚伪的懊悔,“但在离开我之前,她身上便有了不可解的蛊毒,你说,她会不会为了解自己身上的毒,最终投靠我,而放弃你?” “她……!”她不会! 焦洋在心里这样回复着靖元,但他却不敢说出口。 靖元微笑,却没等到他后面的话。 原来高高在上无敌手的鲛魔还有不敢确定的事情,动了情,就注定会被对方牵着走,永远没有完全定心的时候。 真是可怜,竟对一个普通人情根深种了。 还是单相思。 焦洋分辨不出靖元仙尊的话中到底几分真假,只威胁道:“把解药交出来。” 他回想起以前与陆雨娴共处的种种,她突然夸张的饭量,饭后又无端“犯困”,困到近乎休克,需要他为她倾注平时成倍的灵力,如今算来,那些灵力竟都到了靖元养的蛊虫身上! 靖元仙尊垂眼,看向他颈间那道被焦洋牢牢控制着的蓝光绳索,“殿下,这可不是交易的态度。” 焦洋深吸一口气,收手松开他,但也并不平和,靖元从半空中直直落下,若不是他的佩剑在下头接着,恐怕会直接变成一个四脚朝天平地摔。 靖元仙尊拿起拂尘,扫了扫身上的灰,遗憾道:“只可惜,种在她身上的蛊毒早已失传,最后一瓶解药,也因为某日疏忽,消失了。” “你!”焦洋怒火攻心,只觉得眼前突然蒙黑,蓝色的鳞片已经渐渐变深,变大,他额前慢慢长出长鳍,而那仔细看,又和鲛族的鳍角不尽相同,更像是魔角。 眼见着体内的魔性就要压制不住,焦洋的声音也有了变化,变得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滔天的怒意,质问道:“什么蛊?说!” 第66章 靖元仙尊喘不上气,又是第一次见到鲛魔这样魔性渐渐爆发的场景,即便四百年前被围攻,他都只是眼神悲哀又凄凉地放弃了抵抗,却没有这样要拼命的时刻。 难得感受到了真正的性命威胁,靖元仙尊不敢再招惹焦洋,终于老实答道:“食欲蛊。” “好,很好!”焦洋不了解人间的这些害命邪术,但陆雨娴的症状完全和这个蛊虫之名对上了,他现在只想一把掐死靖元,又担心会让陆雨娴受到反噬。 “你等着。”焦洋撂下狠话,迟早有天要将靖元尸首挫骨扬灰,灵体魂飞魄散。 他转身划开海空之刃,不再与他周旋,一刻也等不了,回到了鲛尊殿。 第60章 “陆雨娴!” 一道蓝光闪过,焦洋忽然出现在了陆雨娴面前,这不过一眨眼的事情,他声音里的怒意还没消散。 “你……”陆雨娴上一秒还在看寒霜印和昭明烛为她展示的各种各样的焦洋,下一秒,本尊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眼沙漏,确认现在还很早,不知焦洋为什么现在就回来了,更看他满脸抑制不住的怒意,甚至他的鳞片变成了深蓝,蓝得发黑,极不寻常。 “你怎么了?”骤然被他急切地呼唤着大名,她平住情绪,柔声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她很想问,可又觉得自己能不添乱就很好了,哪能奢求帮上什么忙。 可焦洋却没有回答她,只是上前一把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她几乎都喘不上气来。 陆雨娴呆住,不知该作何反应,两手还停留在空中。良久,她回过神来,轻轻拍着他的背,而焦洋的激动似乎真的因为她的动作而得到缓解,那些深蓝的鳞片和鱼鳍渐渐消隐下去,鱼尾也回到正常的颜色,那层笼罩着他的无形的黑雾也慢慢消散。 她感觉到他的肩膀松了松,同时,她的脖颈处感受到了几分热意。不仅是他清浅的呼吸,似乎是泪,落下后没有停留多久,又成了珠,从她的颈边滚落。 他许久没有出声,只是这样沉默又用力地抱着,陆雨娴也没有出声,静静站着,陪他平复情绪。 直到昭明烛的光有些晃动,闪了一下,他们才意识到还有挺多“电灯泡”在周围看着,倒是老实,一声不吭。 “你最近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焦洋松开她,他的泪已经收了,只是眼尾还有些红,声音闷闷的。相比刚刚进门时的凶煞,此刻像是换了个芯子。 寒霜印跟了他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这个表情,简直都没眼看。跟着昭明烛调小了光缩到一边去了。 “我……”陆雨娴想了想,似乎是有的。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内分泌失调,不好说。 焦洋见她犹豫,便点明问她:“会不会感觉饥饿,嗜睡?” 陆雨娴抬眼,有些惊讶,“是有点。” 可她又不知道焦洋怎么突然知道这些,“是昨晚你把脉瞧出来的吗?” 焦洋深吸一口气,双手紧贴着她的双臂,摇头,“我刚刚见了靖元一面。” “靖元仙尊?”陆雨娴在海底待久了,甚至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了。 “他说你中了食欲蛊,现在看来,他说的应该是真的。”焦洋咬紧了牙,即便是已经有了大概答案的事,再次得到坏的印证,还是让他内心痛苦,“他大概在你幼时就埋下了这个蛊,藏得很深,大约一月发作一次,我把脉没有把出来……抱歉。” 陆雨娴闻言,却觉得一阵释然,原来是生病了,有因有果,她最近的饥饿和嗜睡不是莫名出现的,可是,“又不是你害得我,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 “是我,都是因为我。”焦洋忽然转身,缩在一颗柔软珠贝上,背过身去,双手掩面,将脸埋在掌心。陆雨娴分明看到,那珠贝上又多了几颗浅蓝泪珠。“若不是靖元老头算到你命中会和我结缔情命牵,便不会将你带到仙界,更不会害你被他下蛊。” “可是殿下,既然是命中注定的事,又何必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陆雨娴走向他身后,在离他不足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似乎是猜到了焦洋的心思,他不愿被人发现他在落泪,所以背过身去。 焦洋依然沉默着,对纠缠命运充满了不甘。但如果反过来想,他的命中不会再遇到陆雨娴,又变得毫无生趣,甚至丧失意义。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当下我在殿下身边。”陆雨娴轻声道,“更何况,也没说这个蛊不能解。” 焦洋愣了愣,从靖元那番话抽离出来,慢慢整理思绪。靖元说他没有解药,但未必这个世上就真的没有了。是他一时太过心急,乱了阵脚,在还没能理性思考问题的解决办法前,就已经情绪混乱。 “宝印大人。”陆雨娴转过身,毕恭毕敬地朝寒霜印行了一礼。寒霜印上记载着六界百科各类,必然有关于食欲蛊的记载。 但其实,在得知自己中蛊之后,她又是忐忑不安的。上辈子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她暂时将这个蛊理解为了不治之症。或许这就是她作为外来者,闯入这个世界的必然结果。可是焦洋都为她掉眼泪了,反而让她变得更加冷静坚强。冥冥中,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这些事件的旁观者,她注定要和焦洋产生联系,她也有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 寒霜印方才已经旁听了他们的对话,心怀悲悯,它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它的美人仙子竟然被仙界所迫害,中的还是这样的“软刀子”。 它难得端正语气,收了平时夸张到尖锐的女声,化为沉稳的青年音线,解释道:“食欲蛊,仙界为了控制傀儡而特制的蛊毒,听闻失传已久。中蛊者蛊发作时的明显症状表现为气虚、饥饿、嗜睡,短则休克,长则永远沉睡,但不会致死。” 听到不会致死,陆雨娴顿了顿。靖元当真只是为了控制她,所以在原身幼年之时就用了这样的蛊毒,可见计谋深远。 “蛊毒发作之时,需要使用相应解药,或者以极强的灵力拖延暂缓,不过暂缓终究不是根治,缓了一次,以后发作之时只会加剧症状。” “可是我昨晚并没有感觉特别痛苦。”陆雨娴回忆道。 寒霜印:“这或许和你与鲛尊殿下的情命相连有关,越紧密,他为你分担的痛苦越多。” 陆雨娴满眼心疼的看向焦洋。 焦洋却不以为意,反而温柔地安慰着她:“我辟谷多年,感受不到饥饿,至于睡觉,还是那句话,四百年睡太久了,我不困的。” 可是陆雨娴还是红了眼眶,微微捏紧了拳。 “至于解药,靖元说的没错,已经失传了。”寒霜印叹道,“他以前应该拿暂缓的毒性药为陆美人压制体内蛊毒,而在美人来到鲛尊身边后,便停止供药了,可能是想趁机消耗殿下的灵力。这蛊是折磨蛊,不会使人暴毙致死,却总给人留下一丝生机念想,让施救者不断为中蛊者输送灵力,吊住一口气,但时间越长,中蛊者身子却会越来越虚。直到最后,任何小事物的突然出现,都可能让中蛊之人不堪而去。仙界当初定是算到了那年潮汐的情景,精心设计了这样的时间差,也可能是为了……” 把柄,胁迫与利用。 陆雨娴的胸口沉闷到无法呼吸,身子如有电流穿过,让她软坐在地。 她之前就猜到了一半,她是棋子,却没想过,这一切已经算计到了这个份上。 到现在,她才理清“陆雨娴”是谁。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可笑。真是不普通。靖元可真好啊,费尽心机废了她,又能让她站在食物链顶端,成为那个唯一能杀死焦洋的人。 她的仙法那样平庸,仙界却带她不薄。她如此顺利地到了焦洋身边,栾谷和巫珈怡曾经那么费劲地想找回她,可是又轻易将她放回海底。靖元仙尊找到她,也是那样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神情,三言两语,就断定了她一定会对焦洋下药,趁他不备杀死他。 仙界算准让陆雨娴一直在海边捡鱼,总有一天会被天道安排,“捡救”焦洋,形成命牵。 而焦洋已飞升为半神,又是鲛魔混血种族,不老不死,只有死在命牵的另一半手中,他才会彻底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除了陆雨娴会成为天道注定的,唯一能刺死他的那把刃,再也不会有其他机会了。 仙界等了四百年,终于等到她的降世,他的出关。 他们尽心培养这把名叫“陆雨娴”的刀,除了她的灵根和天赋,不让她练习术法,有其他的独立思想。 她只需做一个顺从的工具,静候“陆雨娴”某日找准机会,不负众望地“为民除害”。 届时她将成为像涅羽一样的“大功臣”,被迎回仙界,受封受赏。 更荒唐的是,最初的最初,竟已全被焦洋猜中。 陆雨娴当真是个卑鄙的坏蛋。 仙界一开始就是拿她当棋子,当筹码,作间谍。 第67章 但那都是原身知道的事,她真的不知道。 她可以保证,她从来没有骗过焦洋,也从没想过要利用情命牵伤害他,可是,事实已经如此,摆在眼前。 焦洋一定很恨她吧,可是又不能直接杀了她。因为杀了她,他也活不了。甚至还要保护她,为她消耗灵力,让她在他身边苟且活着。 仙界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陆雨娴双眼通红,又说不出话来。她垂着头,只想为自己解释,可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焦洋终于什么都知道了。 她又该何去何从。 陆雨娴缓缓起身,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双腿般,一步一步往内殿走。她很累,很沉重,身心都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痛苦究竟源于那一部分,可她最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再出现在焦洋面前了。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最好谁也找不到她,让她在食欲蛊的消磨下自然死去。 她不想让焦洋因为她浪费自己的灵力了。既然食欲蛊无解,她那样离世,应该也算自然命数,天道不会降罪于焦洋,他还是能永生。再祝他永乐。永世无忧。 第61章 可是,她的背脊却突然感受到了炽热的暖意。 焦洋贴了上来,从背后环抱住了她。他的肌肤微凉,心跳却热烈。陆雨娴轻轻晃动,想要挣开,可是他却抱得更紧了。 陆雨娴已是泪流满面,又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哭的人,显得虚伪。 可是,她就算觉得解释苍白,还是向对他说出所有实话,莫名有种将死之人言亦善的滋味,哽咽道:“殿下,即便种种证据已经摆在了你眼前,我还是想为自己辩解。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从来没有。” “我知道。”完全出乎陆雨娴预料,他回应得这样快,这样笃定,这样……相信她。 她的眼泪愈发止不住,心中愈发愧疚。即便她没做错什么,却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了,即便她主观上从未导致什么,却仍为他因她将要遭遇的险而愧疚。 陆雨娴久久发不出声,不知从何开始说起,说自己从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某天醒来,进入了这个奇幻世界,本来混吃等死,却幸好有了海边那次美丽的意外。 他带领她进入她最向往的海洋深处,让她看遍这世上她从未到及过的地方,看遍世间的喜悲善恶,她不自觉地依赖他,跟随他…… 倾慕他。 “但我只是个累赘,一开始就是,现在更是。”陆雨娴悲哀地想,“因为我,给殿下添了太多麻烦,如果可以,我想去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静静地……” “你哪也不许去,你就在我身边!”焦洋平时说话语气向来平和冷淡,对陆雨娴更是随和安宁,难得出现这样完全不容商量和质疑的绝对语气。 “可我只会给你带来无止境的麻烦!”陆雨娴本就着急,现在更是带了哭腔。 “陆雨娴,你以前不是这样逃避的人。”焦洋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似漩涡,像是要将她吸进去,“你最初见到我的时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去哪了?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当时你更怕我的恐惧?” “有!”陆雨娴豁出去了,想着反正是要走要死的人,索性一股脑将心里话抖了个干净,“相比我自己,我更不想看到你受到任何伤害!” 焦洋愣住了,他抓住陆雨娴双臂的手有瞬间的放松,似是理解能力突然倒退,许久都没反应她话中之意。 陆雨娴凉凉想道,果然,她这肮脏复杂的身份所带来的不体面的喜欢,只会让他厌恶!她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却又更加下定决心:“所以殿下,我……唔……” 她未说完的话被他尽数堵在唇中,化为呜咽,难以继续出声。陆雨娴大脑一片空白,这个热烈的吻被他主导着,那样强势,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他抱着她的双手那样紧,又缓缓下移,直至她的腰间,指尖冰凉轻柔,掠过的地方却像点了火,燃起了她的心。 终于,在她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焦洋慢慢放开了她。可是她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而是伸出双手攀住他的肩胛,复而贴上他的唇,化被动为主动,将那份激烈又变得缠绵。 殿内寂静,只剩淅沥细微的浪声,他们清浅又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细听,又有海浪沸腾声,霹雳冰晶的冻结与消融声。海的汹涌与寂静,混乱与热烈无不召显着海洋之主的情绪。他们吻过很多次,清醒时,暧昧时,却又揭过不提,按捺悸动又拉扯游移,却从未在感情上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明显地坦露过自己的心思。 焦洋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情,却知道自己每天见到陆雨娴嘴角就会不由自主地上扬,会乐意为她做好每天的早餐,满怀期待地等她睡到自然醒,在看到她吃得很高兴的时候,他仿佛也能感受到久违的食物美味和由衷的快乐。 听到她中了食欲蛊,他会难得压抑不住体内的魔性,会变得情绪失控,会丧失理智,恨不得直接活剐靖元千万刀。 但在听到她说要离开自己的时候,他彻底慌了,难得手足无措,甚至开始从未有过的自省,到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让她依然想着离开,心口仿佛被千万只小虫子咬过,又酸又痛,比被魔性侵蚀、被千万人镇压还要痛。 缓缓,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无比郑重而又满心虔诚地对她说,“相比那些听到的猜测,我更相信我亲眼所见。我认识的陆雨娴,是愿意在海边待到很晚,也会放走通灵海族的良善之人;是对海底充满好奇,愿意为我照顾每一条小鱼,让鲛尊殿变得温情之人;是六界趁我出关虚弱,却仍愿意不顾流言蜚语,以微薄之力也要保护我的人;是看到弱小生灵被强权欺辱,也要为之出头之人;是愿意放弃自己,也想成全他人的无私之人,是哪怕再生气,都舍不得以恶回报的心软之人。” 陆雨娴静静地听着焦洋口中的自己,有些事情过去太久,她都想不起来,她在这个世界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却已经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更难过的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他口中说得那么好。 可焦洋却拉住她的手,贴住了他的胸口,对她毫无保留,让他听到自己的心声,不是情话,却更为打动她。 “我认识的陆雨娴,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怎么可能埋伏在我身边,对我这么好,却只是为了伤害我?” 陆雨娴咬了咬嘴唇,脸已经红的不像话,却又嘴硬不愿意承认,“我哪里对你好了?” “每天陪着我,愿意忍受我这阴晴不定的脾气。”焦洋无奈地低头,轻笑一声,“我也是第一次与人朝夕相处这么久,有太多做得不足的地方,可是,你却没有嫌弃。如果没有情命牵,我想,我们也已经出生入死过许多回。” 可陆雨娴却听不了焦洋这样贬低自己,她不假思索地想告诉他,她心中的他也是一个极好的殿下,可是她此刻却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她更是感到无比庆幸,甚至有些过头的惶恐,她心底隐隐有些猜测,却依然不敢相信。 焦洋不仅不恨她,反而,“我想,我应该很爱你。” 他微微低头,很认真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思索,这样感性的时刻多出的这分忽然的理性,更显得可爱本真。陆雨娴内心一片柔软,倾听着他的低语。 “在遇到你之前,我似乎没有什么感情,父皇母神离世过早,平日又太过繁忙,无暇顾及。但我到底还是个史无前例的怪胎。” 陆雨娴心头一紧,第一次听他亲口说这些,感觉和方才在寒霜印与昭明烛上听过的更不一样,仿佛透过他现在的样子,又看到他年幼之时,更为心痛。 焦洋却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温柔地握着她的手,遥远地弯了弯唇角,“无妨,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久到他都要忘记了,可是,又怎么会真的忘记。 “但碍于他们的地位和我与生俱来的强大法力,鲛族和魔界的同龄者并不敢直接冒犯我,反而,只能孤立和冷眼。从前我不解,后来,父皇母神只说既然终归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也不必又太多交集。于是我只能按下心思,潜心修炼。说来荒唐,那时候陪伴我最久的,竟然是逆炼隐。” 陆雨娴心疼地抱住他,下巴贴在他的颈窝,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而她耳边传来焦洋一声低笑,语气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胆子真大。你既然知道了我又一半魔族的血脉,为什么还不怕我呢?” 原来,她早上在殿内听了什么他都知道,陆雨娴双颊微微发热,不答反问,“那你还知道我是仙界派来取你性命的细作,为何也还搂着我不放手?” 焦洋笑得更大声了,眼神中尽是宠溺,叹道:“我知道你不是。” “那我也知道你不是。”陆雨娴用他的话来答他。 焦洋失语,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缓缓道:“你的身份会随着你的观念而转移变化,可是,我的魔族血脉却不会。” 第68章 陆雨娴打破事实,“但殿下,你从未因为魔族血脉而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反之,你用自己强大的力量,一直在庇佑着整片海洋。” 焦洋眸光微动,只听,她一字一句如誓言般庄重,声音细腻柔和,在他的心头敲下磐石般的重击。 “殿下在我心里,就是着世上最好的,无可替代。” 怀中的娇美柔软似乎比他的幽冥真火还要烫,让他整片胸口连着全身的血液都澎湃起来,不知是不是刚刚按压下去的魔性又重新躁动起来,让他此刻如此渴望,想要将她狠狠吞噬,与自己融为一体。 可是他灵动轻盈的鱼尾如常,只是此刻空前的粉到潮湿,炽热躁动,连带着他身上其他部位的鳞片也变得更加凶猛,却又是柔软的,并不锋利,也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倒勾起了陆雨娴的好奇心,伸出柔夷捏了捏,表情惊喜:“原来这而也会变成粉色的?”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失焦,看起来那样纯真无害,比平时里的冷面毒舌少了太多攻击性,漂亮而又透明的蹼角渐渐伸出,却并未让她感到害怕,只诱她更为沉溺,想轻抚他的全身每处。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多么勾引点火,今日虽非月圆之夜,焦洋腹下的那团暗火却怎么也熄灭不了,他不自觉地已经用鱼尾紧紧绕住了她的双腿,尾尖还在狡猾的往她裙摆里钻,细腻的鳞片和肌肤已贴合纠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第62章 殿内明珠忽而尽数熄灭,海水中浮动着凌冽气息,焦洋恍若已经失去了自制,将满到溢出的灵力与情绪倾泻在这片海中。 他守护着海洋,海亦因他而生共变,暗流汹涌却又柔得不忍心惊动这样暧昧的气氛,缠绵地填满他们之间的每处缝隙,让她不仅感受到他有形的怀抱,更置身于他无处不在的爱意之中。 明珠虽灭,星星点点的灵光却将周遭点燃,忽明忽暗中的轮廓晃动,长睫轻颤,她慢慢变得滚烫,双手愈发不受控制起来,又变得极为大胆,摸了他额前的蹼角还不够,指尖又微颤着划过他的耳后,肘边腰际。 难以想象鼎鼎大名的海空断刃此情此景之下如此服帖,毫无尖锐的攻击性,倒是对美人的爱抚充满依赖,无形之中绕动贴合,冰凉的触感却燃起了更浓烈的□□。 “嗯。”焦洋难耐地从咽喉深处溢出一声闷叹,“好痒,不要再碰那里了。” 陆雨娴被这声勾得心尖颤抖,不自觉夹紧了双腿,正想听从他的话抽回指尖,而海空断刃却仿若有识一般缠住了她,不愿放开。 她勾唇轻笑,既觉得新奇,又为他这样的乞求而难得获得主动权,双膝交叠在他的尾根之上,足跟还在不停摩挲着他的鳞片,似引诱又似天真无邪,眨了眨眼,单纯发问,“可是,它好像很舍不得我。” “我……”焦洋的神智似乎已经被渐渐侵占,声音沾满了欲色,低沉沙哑,与平时的冷冽自持大相径庭。他本能地觉得缺乏安全感,所以黏糊地想要靠她更近,又受本能驱使,鼻尖紧贴着她,恨不得将她身上的所有气息都勾走。 陆雨娴被他极大的反差而取悦,无所不能的鲛尊殿下在情事上却一窍不通,即便她本身也是两辈子纸上谈兵纯理论无实操的,但又有几分骄傲地在他身上多了些上位感。 “殿下很难受?”她小声问他。到底还是个含蓄的女子,即便内心已经乐开了花,终于有机会得偿所愿将焦洋这朵高岭之花摘下来了,但面上还是不敢太过嚣张大胆。可她又不得不主动直接一点,生怕他什么都不懂,白白错过了这一夜良宵好机缘。 焦洋与她互通心意后,更是全身心都依赖了这位命定之人,不仅嘴上坦诚,更是心门打开,将满腹心思展现了全部,“身上从未觉得这样烫过,莫不是又有毒性发作?” 又一边理智回炉,虽然不问世事,但到底活了这么多年,听闻风月,闷闷道:“都是我不好,你别怕……” 陆雨娴倒是被他这一阵阵的别扭劲逗得闷笑,反问道:“殿下又怎么不好了?我又什么时候说怕过?” 焦洋闷着脑袋,甚至开始驱动灵力想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别这么缠人,可陆雨娴就如同他唯一的冰泉解药般,又靠他这样近。 虽然同床共枕过这样多个日夜,甚至有过所谓灵交,但都非情之主导,至少没这样完全被情冲昏头脑,身上滚烫的除了贴着她,哪都不要。 “还是太快了。”焦洋蓝色的眼眸中忽而闪过一丝幽幽冷光,想让自己冷静一些。免得她以为自己就是个登徒子,刚互通心意就只想着这等子事情,毕竟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这句退缩虽然只是在心里念过,但也已被陆雨娴听了个干净,随即,焦洋听到她有些俏皮,甚至大胆的笑声。 他掀起眼皮,双手环住她,抱得更紧了,又想着:“为何要笑话我?只是我虽说努力不想些别的,但也没说要松开,我今日心思一定,就要这样抱着你一整天。” 陆雨娴心里笑得更大声了,表情更是毫不掩饰的神采飞扬。即便他有再清明的理智想驱动自己离她远些,又恋恋不舍地贴着她,相互依偎。 “你也可以想些别的。”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咬了咬嘴唇,忽而道。 话音落下,焦洋的耳尖仿佛被灼烧一般,红得几乎能滴血。可这又像一注兴奋剂,让他随之变得清醒几分,收了自己掐诀清心的动作,反而握住她的指尖,一刻也不犹豫地想要听到她的心声。 无意识的时候还不知道,一旦触及到了陆雨娴的心神,闯入了她的神识,才知道这女子的思绪早已领先了他八百辆轮船马车,飞到了云雨之上的九霄云外了。 焦洋倏尔放开了她的手,眼神中带了些怒气,又有些委屈,严肃又酸味地质问她:“你怎么会想得这样清楚!” 陆雨娴缩缩脖子,便知道自己上辈子看的那些“学习资料”也被焦洋看了个遍,不仅文字一次的,漫画二次的,还有些品质稍微不错的女性向三次。她不知从何解释起,只能含糊道:“梦到的。” “那你这梦可真是不简单。”焦洋冷哼一声,身上还迷糊着,但理智已回了小半,嚷嚷着就要放手,若她不能给他一个合理安慰,那他就不要再抱着她了。 陆雨娴张了张嘴,伸出三根手指发誓:“真的只是梦到的,看话本子看的,我闲得无聊,又是个正常女子,难道就不能看些这样的‘好东西’了?” 她居然还敢说这些是好东西!焦洋到底还是个规矩人,虽然本事大,但这方面见识几乎为零,被她几句说下来,又是面红耳赤又是心有不甘的,反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幸好心意相通,焦洋知道她没有任何欺骗之意,又隐隐将她脑海中那个“曾经的现在却很遥远的世界”当成了她的梦中世界,终于消了点气。 而生性傲娇的鲛尊殿下双臂悬着,斜眼看着陆雨娴,依然保持着无声的倔强。她无需偷听,都能从他的表情上看穿他的心思,一把搂过了他的双臂环在她的腰间,又在他的唇上用力地亲了一口,那声响动静,听得人脸红心跳。 “消消气。”陆雨娴柳眉一挑,目光含笑地看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眸中飘着情丝的眼神有多么勾人。倒像是吃准了焦洋矜持高冷,不会轻易化守围攻,以为自己已经占领了高低,毫无顾忌地肆意点火。 苦了她虽与他在一起这样久,却只见过他赤.裸一回,后来他便防她跟防什么似的,一天到晚穿着那身长袍,时而玄色时而墨兰,让她都再没机会好好欣赏了。 此刻终于有了空子,还得了他的默许,陆雨娴上下其手,伸出指尖戳戳他流畅的肱二头肌线条,再划拉标准得可以进教科书的八块腹肌,宽肩窄腰,后背看不见的线条也能感受到流畅优美,就连胸肌也恰到好处的漂亮,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太薄。 若有谁质疑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是完美的,她一定会摆出焦洋这无可挑剔的身材!又不仅感慨,这么低的体脂,不愧说游泳是最好的运动,这么一看健身营销号诚不我欺。 只是,到现在她还没见过他双腿的样子,到底是不能化身,还是他不愿化身?也不知道雄性鲛族的那处和寻常人类又什么分别,那鲛尊殿下鱼尾形态和双腿形态又会有什么分别呢?到底哪个更猛一些! “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了!”焦洋猛地喘了一口气,呼吸家中,忿忿道。他就听着她本来缓慢的语速渐渐加快,思绪随着也越来越“灵活”飘到老远,终于忍不住羞恼道。 但陆雨娴仍不知天高地厚,那双不安分的手还在摸来摸去,现在已经一手摸到了人鱼之地道人鱼线,另一只手还敢不断地向下探去,紧贴着他的尾巴根。 “哎呀,就想一下嘛,又不会少一缕魂。”陆雨娴的声音都软了下来,此刻有些讨好,是她自己都没听过的娇媚。 第69章 焦洋不语,只是拉着脸嘴角绷直,身体往后扭了扭,但躲又躲得欲盖弥彰,双手还是不肯放开她,非要抱着,大有被卖了还要死心塌地帮人数钱之势。 陆雨娴洋洋得意,心里嘴上都是美滋滋:“对呀,就这样,摸一摸嘛,也不会掉一块肉。” 焦洋忽而松开右臂,扣在她的手上,定定问她:“你还要摸多久?” 陆雨娴意犹未尽地想了想,“这哪知道具体答案的,至少摸到尽兴了为止吧。” 焦洋挑眉,语气玩味:“雨娴仙子还能有尽兴的时候?” 这还真不好说,陆雨娴心想,若是别的,她可能还有点自制力,可所谓“食色性也”,本性难移,更何况眼前是焦洋这样的绝色,她感觉这辈子都逃不掉了,永远也不会有看够了和摸腻了的那天。 她虽然没有出声,可表情都被他看了个仔细,心之所想更是漏了个干净。焦洋勾了勾嘴角,温热的气息倾泻在她的颈间,缓缓道:“既然如此,是不是也得让我高兴高兴了?”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所谓“礼尚往来”嘛,陆雨娴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前提是,她没有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压迫和直白之外。 但,等她意识到危险终于来临,自己玩火自焚的时候,再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跑什么?”焦洋一个翻身,无比轻松地将没有招式和功法的“咸鱼陆”压在身下,修长的手指轻抬她的下巴,挑眉道。话毕,又在她的红唇上落下一吻。 陆雨娴觉得自己被点燃了,身体已化成了一汪春水就要融进这片海里,躬身想要逃避,却被他盯得紧紧的,被他这样灼热的目光盯得心尖发痒,大有临阵当逃兵的趋势。 可焦洋给她这样久的机会,让她慢慢想清楚,免得到时候情急上头,事后又穿上裤子不认鱼。他这样扮猪吃老虎又温水煮青蛙,就是守株待兔等她自己乖乖送上门,此刻怎会有再轻易放走她的道理。 更何况他还能感受到,她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那并不是对他的恐惧,而是对这档子未经之事的羞怯,又有些大胆的好奇。 她分明那样想尝试,只是不敢自己迈出这一步。 那便由他来。 焦洋的尾尖松开,又灵活的钻至她的双腿之间,冰凉的鳞片贴上她的最柔软,多汁饱满,微微挑动便渗出了蜜。他的指尖经过之处更是带了凉凉的火,将她全身激起。 虽无明光,却被他与海洋的灵力和星点映出光影,让她恍惚间觉得已置身云端之上,摇晃于一艘荡漾的船舶,他是她唯一领航者和舵手,把控着她的所有爱欲与感识。 她看不见他那处,也不敢壮着胆子破坏这样好的氛围往下瞧,只感觉到自己变得无比充实,被他带到了另一处全新境界,海波亦因她们圈圈涟漪荡漾。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果真像她们穿得那样舒爽,可又有些不太一样,那样温柔,冰凉下又是无尽的爱意。 唇边声声轻掩,目中媚色相传。他缓缓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复而前额与她紧紧相贴,微闭双眼,嘴唇微动。 继而,眉心之处俱生出浅淡的幽蓝柔光,陆雨娴合着眼,神识却已与他互通相交,一同神往,感受着他的气息与怀抱,凌冽深邃,仿佛她也飞升天外,一举感受到了以往触及不到的高境。 她的世界本是一片浅浅的海滩,放眼望去是无尽的海面,海面下充满着未知,他却慢慢走进,领她周游,亲身感悟,将那些未知击破,装点了她的空白。 他的世界本是一片荒芜,无尽焦土上流动着滚烫的岩浆,另一半海洋黑得压抑,了无生机。而她入和风细雨般缓缓涌进了他的心田,又在这荒芜之上开出了很小的一片陆地,在他还未察觉之时,便播了种,精心浇灌开了花。这块伊甸园愈来愈大,此时繁花正盛,风光正好。 她与他一同,构建了他们新的心境。不仅有蔚蓝的海,动人芬芳的岛屿,晴朗的天,充满生机的万物。 更有他们执手向往,心心相印,情命牵亮得耀眼,环绕着,仿佛此刻就是永远,生生不离,世世不弃。 第63章 若说在那天之前,鲛族众生还对鲛尊殿下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的身份有所怀疑,那在那一夜之后,就再也没有说二话的了。 毕竟鲛尊殿下那冰山就跟突然化了似的,虽然对他们布置任务依旧语气严肃公事公办,但一旦退潮(朝)下班,便一刻也不久留地走了,满目柔情地飞奔回去。 要知道他以前巴不得什么事情都过问一遭,如今又放了手让下面的去办了。当然在他前期连轴转的治理下,诸臣众将现已是训练有素,大约到了比较高的境界,短短时间内,即便他不在,海底也能一派安稳祥和。 人也好,鲛族也好,吃饱了就容易闲着,闲够了便会想东想西忍不住嚼舌根。众生分析来分析去终于得出一致结论,世上本该没有任何能让鲛尊殿下如此牵挂的事情—— 直到有个小虾米精突然说了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世间最难渡的还得是情劫”。 于是乎,众生豁然开朗。 想着殿下早日有个鲛后当然是好的,有利于海洋稳定。但也有些忧愁,殿下感情顺遂自然好,就怕万一,殿下这情劫轰轰烈烈又百般曲折,若是跟鲛神那般,届时众生又该如何? 众生便又煽风点火,明里暗里劝殿下不要沉于美色,任何东西只要上瘾了,都很麻烦的。而焦洋千岁刚过,又是刚开的荤,怎么可能听得进去,把这些话全当耳边风刮走了。 于是流言愈发变多,焦洋只觉得杞人忧天,前几次还辩驳一二,时间长了更懒得回了,一门心思研究食欲蛊当如何根除。 现在他活着,自然能保住她的命,只是不得不提防意外,若是他遭遇不测,她又该怎么办?他虽不老不灭,但依然会经历湮灭重塑,而在他若再被封印,或遁入虚无轮回在世之间,无法自由于世间,留着她一人在这世上,只怕难矣。总得多做一手准备。 只是这仙山自从他上次来去自如后又加强了结界,不想上次那样轻松,寻常者很难再入调查。焦洋不敢妄动,只担心靖元被逼急了疯魔,连带着被困的鲛族玉石俱焚,且与重振的苍、钟、鲜于三家从长计议。百年已过,不差这一时,但也不能拖太久。 只是还没多少海族知道,能让鲛尊殿下这样掏心掏肺的鲛后其实是个人类。 还是个与仙界有勾搭的灵根废人类。 除了苍蔓。 她沉默冷静,却又似乎什么都观察到了。 而最先发现他们这个情感变化的也还得是苍蔓。 即便他们第二天最早见的还是鲛尊殿的那些“祖祖孙孙”,但那些终归都只是神器和通灵动植,再怎么进化也比不了苍蔓的火眼金睛。 “怎么?终于把话说开了?”苍蔓夹了一块熟食的蛏子,嚼巴着问,面带喜色,才发现这东西烧一下竟能变得这么美味。 因着“闺蜜夫”焦洋不在,她便成了陆雨娴寝殿内的常客。有人聊天解闷,又观念想和,总是一桩幸事。 苍蔓最近也不客气,因着有焦洋帮她进化胎儿魔气,她现已有不错的食欲,又怀的不是一般的胎儿,更需要营养,所以停了辟谷,每天跟陆雨娴吃各种好吃的。 当然,这些好吃的还得是焦洋做的。 今日大早一如往常,焦洋便有要事需议,明珠方亮已晨起外出。只是今日比平日还要早上一个半时辰,迷糊间陆雨娴似乎还听到他说要领兵亲征,遂不便移行穿梭,只能一众游行慢走,而事情多时间又紧,便提前出发预留余地。 多的话她也没太留意听了,只知鲛尊殿下神通广大,没什么事情是他搞不定的,每天都能带回来好消息。 正如他每天离殿之前也会留下一桌美宴这般。 焦洋十分乐意为她们效劳。苍蔓吃人嘴软,本也不会说他坏话。更重要的是焦洋发现,陆雨娴吃美了之后,心情也会更美,心情美了,任何时候都会更好说话更配合,着实是笔高性价的划算。 再者,神交之威力,不试不知道,一试着实惊人。焦洋本就法力无边,神交过后再涨真气,已是无敌手中的强中手,大有再度飞升之事,只是他清楚如非大劫,估计再难直接突破。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于现状了,不是非得再渡个莫名其妙的劫来个没用的飞升,能护住海洋,便无需再贪求更多。 甚至陆雨娴也有了点长进,在海底能自由呼吸,还学会了给自己变鱼尾巴。只是先天灵根被靖元毁了,她不能聚灵,再多的灵力也只会很快漏掉,实在无法完全长进。虽然遗憾,但也不算太大的问题。 “嗯……”陆雨娴吃完最后一个鱿鱼圈,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鱿鱼圈比平时咸了一点,但瑕不掩瑜无伤大雅,她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放下筷子,思及近日甜蜜,绵绵含笑道:“应该是说开了。” 第70章 “什么叫应该啊!”苍蔓看着她满脸压不住的笑意,明明这样幸福,看得她都有些羡慕了,语气还敢迟疑几分,她都想用筷子敲她脑瓜子了。 “哎,总有些不真实。”陆雨娴小声道。 “什么?”苍蔓没太听清。 “没什么。”陆雨娴没再重复,索性略过这个话题不再提,又有些愁人地问好姐妹,“唔!你说我们每天这样吃,会不会长胖啊?” 苍蔓噗嗤一笑,乐呵打趣她:“怎么,现在就开始担心自己的身材了?” “你就会笑话我!”陆雨娴撅了噘嘴,心里不得不承认确实被苍蔓猜中了一半,想了好久还是不知道焦洋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她又只是个普通人,想着身材和脸蛋至少先别走样,其他的再说吧。 苍蔓被她这真真的苦思表情都惊了几分,连忙解释着让她放心:“笨美人!我俩每天消耗那样大,怎么可能长胖呐?” 陆雨娴寻思她这话就是纯属骗小孩,“我每日就在鲛尊殿转悠,也不敢去别的地方就担心受伤,哪能消耗得了我们吃下去的这么多?” 苍蔓笑得更大声了,一双圆眼都成了月牙状,“我呢,怀着身子,所以消耗很大……” 陆雨娴点点头,“我知道。”但这也跟她没关系吧。 苍蔓又点点她的额头,小声缓缓道:“你呢,鞜樰證裡每天和鲛尊殿下干着能怀身子的事,消耗当然也很大啊!” “……哎!”陆雨娴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羞恼地拧了苍蔓一把,脸又唰地变成了红苹果了。 “哎,姐姐这也是给你涨知识,神交能使功力大增,当然也有对应巨大的消耗嘛,你想象是不是?” 能量守恒定理她当然知道,光天化日之下用这样的例子举出来更是让知识染了颜色躁得慌。陆雨娴捂着耳朵,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听我不听……” 苍蔓笑着摇了摇头,想到陆雨娴到底还是个只有二十余岁的姑娘,轻叹着换走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正经事:“你前几日还问我炼药之事,我今日正得空,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当然!” 研究炼药之事也不是陆雨娴猛然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早在焦洋拉着她的手站在鲛神庙前受众生朝拜之时,她便想过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才是。不然就这么无端端地受了顶礼膜拜,却无法以相等的规格偿愿报答,她心里总是不安。 思来想去,练功她八百辈子也指望不来了,剩下的炼器她又一窍不通。再转念一想,她上辈子好歹学的海洋系,平时海里的什么都研究过,生物化学又是她稍微擅长一点的科目,还当过焦洋的医疗兵,那炼药这条路正好适合她,还有苍蔓这个好师妇能把她领进门,美也。 苍蔓游得快,把陆雨娴也装到轻泡之中一同往药谷行去。陆雨娴心之神往,还觉得这泡泡不够快。而苍蔓又是个门清的,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也知道陆雨娴在急什么。 她虽有了身子不常上朝,但淳珲却替她去过,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也转告过她,无外乎这突然冒出来的鲛后名不正言不顺,也没过册封大礼,更没经受过逆炼隐的洗验,那没有经过海洋火种和海洋之心的“夫妻”,当不了真。外加焦洋近日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大有放手朝纲的倾向,传她“祸海妖人”、“红颜祸海”的就更多了。 这话大约是没能传到焦洋耳朵里,否则那群造谣的下场一定很难看。但陆雨娴心中有预感,苍蔓也心疼她,只好一遍遍出去反驳,鲛尊鲛后既有情牵又有命牵,受天道所证,稳稳相印,岂容尔辈质疑? 若一般人也就懒得管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只能是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起初陆雨娴人如其名,也是咸鱼摆烂,可偏偏她又受不了焦洋遭受任何质疑,哪怕是质疑他的眼光不行怎么能看上她。 虽然她自己心中的这份质疑也一直没消失过,但最终还是要真的做些什么才好。 药谷离鲛尊殿这样的海洋中心位置颇远,遥遥坐落在东南方位。陆雨娴掐指一算,结合着上辈子的地理知识,寻思应是在亚热带湿润区,也是那些“三角区”,能长出各种不可明说的草木花树的地方。 她的心稍稍放下去了半分,至少还有与曾经互通的相似处,入门也能快些。 “苍族主,雨娴仙子。”一道温润女声响起,柔和地和她们打了声招呼。 “……阁主?”陆雨娴愣了一瞬,才犹豫着跟万愿阁主回了见面礼。如今海底能叫她雨娴仙子的不多了,不认识的不会管她,认识的都叫她鲛后,只有万愿阁主和苍蔓还是叫她名字。都说还是她的名字好听,一听就知道是在叫她,祖祖辈辈鲛后那么多个,但是她们的好朋友陆雨娴就是独一无二的。 万愿阁主今日的装扮和往日相去甚远,平时走的暗黑占卜风,颇有异域之类,而近日却轻装简洁,一身短打黑红相间,腰间别了一把雕花匕首,看起来干练利落。但不变的还是她的覆面,只露出了一双深沉敏锐的洞察眼,若不是她用本声和她们打了招呼,又是不敢认了。 陆雨娴和万愿阁主挺聊得来,关系虽不过近,但也不会疏远。 只是苍蔓习惯了提防,总是留着一线,她本不欲因允舟阜之其他缘故而影响对万愿阁主的看法,初见之时也算和平,但近日又听闻她与鲛尊走得近,更不知在密谋什么,让她无端又对她多了太多猜忌。 更何况万愿阁在她心里确实是邪还要压上正几两,又不知这神秘女来历如何,总感觉沾了这娘们不一定会是什么好事,遂见了也只是客套打个招呼,多话很少。 可万愿阁主今日却难得主动,一手拿着黄皮地图和指向仪,一手攥紧腰间的囊袋,朝她们走近,“二位可是药谷的稀客。” 这话苍蔓听了不高兴,想着她在这儿炼药拜师之时,这阁主还指不定在哪玩泥巴呢,毫不客气道:“怎敢当?阁主深居简出,倒不知什么风能将你吹出允舟阜,迢迢到了药谷。” 说到允舟阜,苍蔓心里更是不好受,语气都加重了些,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些话。 “是为找东西。”万愿阁主平和回她,倒也不遮掩。 苍蔓一挑眉,对她要找什么东西毫不感兴趣,拉了陆雨娴便打算告辞了,“那阁主慢找,我们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陆雨娴被拉住的那半边身子一僵,已然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明枪暗箭,也不知道上次她拉着她俩认识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又成这样了。 仔细一听,倒是万愿阁主这个平时的暴脾气很冷静,而平时心静的苍族主又夹枪带棒的。 她左右打量,想着今日索性如此,改日在改善她们的关系也不迟,正欲跟着苍蔓先入药门了。 却不曾想,万愿阁主不依不饶,仍跟在了她们身后。 第64章 一直往前走着,直到要跨过药谷矮关那刻,苍蔓终于忍不了了,回头问她:“阁主好生清闲,既有东西要找,又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 陆雨娴跟在她身后跑得气都有些喘不上了,还不忘拉拉她的衣袖,想让苍蔓稍稍消气,又看向万愿阁主,诚然,她心里有着跟苍蔓一样的疑惑。 万愿阁主一路跟过来,即便是覆着面,仍是气息没乱跟得很轻松,可见其内力不浅,又平稳地答道:“或许你们手上的事情会更要紧些,想着帮忙。” 其实这话她说着也没有底,毕竟,她要找的东西七零八碎,更不知何时就要用上。这都得看鲛尊殿下那边的进度—— 逆炼隐的其他碎片都找到后,她也不得不交上剩余的这些。 万愿阁主愿意帮焦洋找碎片,这其中既有偶然,又有太多的缘故。或许是因为阁主本就有几分预知未来之力,发现自己早已身处于此事之中,又恰得阁中清闲,索性主动请缨。 又或者因为这能力让她预知到了更多事情,她动了旁的心思,不忍再袖手旁观。 总之,她算到了自己必然会到药谷来为焦洋寻得最后一些逆炼隐碎片,又算得这几日陆雨娴也会在这里学药炼药。 还有她最后算得的那个纷乱之情景,也在药谷。 所以,她来了,早已找齐了所有碎片,甚至多逗留了几日。 只为按命中注定,在这里等到陆雨娴,这个她打心底里当做朋友的非凡萍水之交。 明知上天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不可更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万愿阁主无法违背自己的意愿只是坐在阁中干等,只想尽力避免那个她推算到的结局,哪怕变不了什么,至少也会心安许多。 但她却只能将自己算到的这些藏在心里,无法向她们说明,更没办法将这样复杂的玄机说清,反而引得误解。 万愿阁主耐着心思,委屈又不能说,默默看破世事又无法脱离世事,再度解释:“雨娴仙子应是头次来药谷,恰好我在阁中见过许多草药花虫,多一人大概总会方便些。” 第71章 苍蔓见她眼神复杂,说话又总是留了白,摆明了心思是不单纯的,这样的难测又没底的人留在身边,怎么不是祸大于福,“用不着!” 陆雨娴也很为难,她愿意相信万愿阁主,毕竟若是想害她,以她的本事早就能做到了,何必等?可是她又无法说服自己内心隐隐的不安,让她没办法松口,更没法说服苍蔓。 “我就远远地看着你们,若你们需要,再找我即可。”万愿阁主最终还是退了一步,收起了那手用来找东西的叮铛法器,又变出两把交叉戟背在身后,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却一直没松。 苍蔓轻呵一声,心想她就是用命来保护陆雨娴也用不着她。虽不知这表面舞文弄墨的“阁主”到底几何,她也绝不会轻瞧自己。 海洋中的生物与岸上差别太大,若不是陆雨娴接触过,又从小对这些感兴趣,看过不少书,是断断不知这漫滩遍谷五颜六色的东西是什么的。 而她今日出来还带了黛墨草和寒霜印,有些草药她想上手瞧瞧,不好意思总麻烦向苍蔓问个明白,黛墨草便会及时向她“发信号”,任由她碰的那些都是没毒的,若是突然缠住她的手,便说明那东西不能轻易碰,到底是“同类”,黛墨草除了不会说话外,估计很了解这些。 而寒霜印又恰好弥补了黛墨草不会说话这点,又本是上古神器,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介绍起来跟上线上课似的。 “哎,这样反而让我这个‘师妇’很没有存在感啊。”苍蔓折下一朵菌菇,拨弄着它伞盖下的孢子,有些百无聊赖。虽无所谓拜师流程,她倒已经一口一个“师妇”将自己称呼得起劲了。 “那能呢?”陆雨娴笑道,“它们都纸上谈兵,真要动手,还得看苍师妇的。” 苍蔓被她哄得高兴,遂伸直脖子,想看看自己这位唯一的“亲传弟子”都采了些什么好东西。 陆雨娴领着她那只小篮筐,两眼亮晶晶的可宝贝了。这一路跟着,各类草药也采了不少,甚至不只是植物范围,海生虫壳单胞菌菇等都有一些,还按用途和药性分了类。 有些甚至不止是根据寒霜印记载的“药性与术法”分,她又在前贤的基础上,结合上辈子学过的生化性质再细分了一次。 “可以啊……”苍蔓随意翻看了她篮子中的东西,连声赞叹,“难以想象你是第一次到药谷来,这些分类竟没一个出错的。” 陆雨娴不敢担这样高的夸奖,“都是听了黛墨和宝印的,我自己可没这样的本事。” 苍蔓将信将疑,“可有些分类书籍上并无记载,甚至没来得及口口相传,比如海玉笋和澶灵菇,这俩寻常不会放在一类的,我还是听司药大人独家相传,你又是为何按这样分呢?” “是吗?我随手瞎放的,可能就是运气好吧。”陆雨娴不能提上辈子的事,打了个马虎眼。 只是苍蔓又看了她其他分类,总优秀得有些超过,说不上来哪里有些不对劲。陆雨娴只担心越久呆越因为这种小事讲不清而耽误正事,岔开话题把篮子藏到苍蔓视野盲区,将她推到一块空地了。 “炼药炼药!” 一听到她们要准备炼药了,方才只是坐在珊瑚丛下摆弄着占卜的万愿阁主忽然睁眼,起了身也靠了过来。 苍蔓见她来就躲,抱着三两只篮子背对着她。 万愿阁主苦笑一声,看样子要得到完全信任还得下点功夫,但又实在等不了,只怕她们炼药出意外,遇到相克生出剧毒的东西。 海里又不比陆地,即便有法术结界护身炼药,海水还是很容易溶解毒素而传播,再强大的法器若是直接受侵蚀,法力和灵力都不够用的。 “我可以看一眼吗?”她见过那样多的大场面,此次询问时竟有些紧张,指节紧握着都有些泛白了。 “当然可以。”陆雨娴没意见,多一人多分保障,就跟写完作业对答案一样,不介意先找“学霸”问问,也能避免真正“考试”的时候出差错。 但她又有些顾及苍蔓,递篮子之前还偷偷看了她一眼。 苍蔓无奈,递都递了,她还干不出直接从人手中抢回来这么丢份的事,只好摆摆手,“看就看呗。” 万愿阁主小心翼翼地接过,仔细地瞧了瞧,确认无误。而这期间苍蔓眼神如炬,紧盯着她,就像是生怕看漏一帧她就要背着投毒似的。 “都是极好的药材,分类也无误,若能恰当熬炼,将成良好的解药。”万愿阁主将篮子还给她们。 苍蔓认同她的话,但也不代表接受她了。 陆雨娴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进一步地思考着。 她想炼成的这味药丸,其主要功效就是为了缓解受难鲛族身上曾受过的伤,解除他们中过的毒。 既要为他们补血补身,又要可以修复鳞片,甚至强化他们久居黑暗而退化的双眼和心脏。 海底中补血补磷的良药不是没有,只是血液和鳞片对于鲛族来说太多珍贵,因此这对应的良药价格也不便宜。又因近日供不应求,价格更是水涨船高。 更重要的是,现有的补血的药方其中有许多和补鳞的关键药物相克,导致两者无法同时得到滋补治疗,一来一回拖的疗程长了,更不利于康复,极有可能落下病根。 但陆雨娴知道,能同时补血和补鳞的物质绝对不是没有。她虽然没学过医,有些局限,但推导一番,若是能她找到一些同时含有铁、钙、磷及其他微量元素的药材,再加其他活血滋补药物一起熬炼,或许会找到一条新的明路。 可这些还只是她的理论,若想知道能否成功,还得做出来了实践才知,光想着谁也不能打包票。 “那就有劳二位姐姐助我了。”陆雨娴拿出炼药釜,一手拉住苍蔓,又一手拉住万愿阁主,终于将二者凑到了一起。 - 炼药之事,也非一时半会儿,药丸尤甚。 陆雨娴本还有些犹豫,如何向焦洋说起自己最近忙着炼药不便往返之事,焦洋却先通过寒霜印给她传音了。 这倒是她头次见到他正经作战时的模样,为了轻便灵动只穿了一件短装,海空断刃还留在臂侧未收,面上和眉心的隐忧仍未散去,似乎是刚停战不久。 “可是遇到了不顺?”陆雨娴捧着寒霜印,缩在一旁的珊瑚丛下小声问他。 焦洋见到她眉心便顺了,只是看着这偷偷摸摸的样子又有些不满,“躲着她们干什么,我见不得光?” “不是。”陆雨娴挺直了背,很诚实,“你听没听说过‘二人世界’?” “这是什么?” “就……”陆雨娴又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直接,显得不矜持,有些含糊了,“咱俩说悄悄话,总有些不方便被偷听的吧。” “原来如此。”焦洋满意了,“那我也找个周围没有人的地方,跟你说悄悄话。” 其实也不必。陆雨娴心想,但嘴角又久久压不下来。 寒霜印:诶,腻死印了!有没有人管管我的死活?你们还拿着我千里传音画啊! 焦洋还真隔远了些,到了一处寂静,才接着对陆雨娴说:“这几日到了北关与东源交界之处,是为收服旧部之事。” “兹事体大,殿下费心了。”每当谈及公务之时,陆雨娴语气便会正经几分。 但焦洋全当话家常,白日听了臣民说了那么多文绉绉的费脑子,在她面前可不想再这样了,“你又跟我闹什么客气?说话这么疏远。” 陆雨娴笑了:“那殿下想听我说什么?” 焦洋毫不客气地找安全感来了:“你今日有没有想我?” “当然。”陆雨娴对答如流,前些日子的矜持羞敛磨厚了脸皮。 焦洋满意点头,“我也很想你。”但他的眼神又暗了暗,“只是涅羽仍未投降,我又不忍直接举兵进攻伤及城关内无辜,还得再与他耗上几日。” “总归艰难,殿下心系百姓,臣民自会念着殿下的好。” “可是我更心系你。”焦洋开了窍似的一连说出许多直白得让人脸红的情话,却又说得那样理直气壮,满腹真诚。他眼睫颤了颤,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突然抬头,眉眼含笑,“要不我现在用海空断刃到药谷那儿去看你?” “别。”陆雨娴将自己近日的行踪告知焦洋,其实也是希望他能更相信她,让她独立完成一桩好事。若是八字还没一撇,又让军民知道殿下半夜不睡,偷偷跑到药谷这样荒远的地方来看她,指不定外头又要把她传成什么了。 “就看一眼……”焦洋没轻易放弃,甚至压低了语气诱惑她,想让她松口。 “一眼也不行。”陆雨娴最终还是克服本性之色,艰难地拒绝了。 “行吧。”焦洋不便强来,只能多嘱咐几句,“有苍蔓和阁主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他先知道苍蔓跟着一同,后又知道万愿阁主还在药谷。焦洋想,既然他还没收服涅羽这边的事,阁主愿意还留在药谷帮衬陆雨娴,也算好事。 第72章 “多亏她们愿意帮我。”陆雨娴想着白天的忙碌,一股困意又涌了上来。 焦洋见她疲累,又知她体质偏弱,忍着不舍辞别,“早些歇息,我收了这边便来看你。” “嗯。”陆雨娴轻应一声,寒霜印便迫不及待地熄了光,生怕再听到焦洋说出更腻歪的话。 突然被寒霜印挂断“电话”的焦洋:“……!” 拳头都捏白了。 第65章 辛苦劳作了几日,炼药有了很大的进展,若说炼药之辛苦,却远远比不上二人相思之苦。 几个夜里,焦洋心痒难耐,甚至想不惊动地自己尾着游过来找她,愣是被陆雨娴劝了回去。 她在这儿炼药辛苦,可想而知,他奔波于沙场之上处理军务要事,只会比自己辛苦百倍。 幸而来日方长,想着不差这几天,把这儿收服了再救出仙界的被困族民,以后太平盛世多的是机会。 可她又不免忧心自己百年之后该如何,弄得炼药凝火之时都有些分神,差点伤到自己。 “哎唷我的心肝,还好这药总算是炼出来了,若你再多拖几天走几次神,真伤到自己了我怎么跟殿下交代?”苍蔓收了术法,刚炼好的药也没顾得上管了,又跑上来拉住陆雨娴的手左瞧右看。 “若雨娴仙子真弄伤了自己,殿下手上也会有一道同样的疤。”万愿阁主正经道,隔着面具都能猜到,她那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她这话又说得这么难听,但还说的真对。”接连接触几日,又有焦洋默许,苍蔓也没明着刻意和阁主过不去了,只是有些小别扭总有的,反而多了不少小乐趣。 这番话一撂,整得陆雨娴本来想打个马虎眼的心情也没有了,一颗心悬了起来,真让焦洋那么漂亮的手上多出道疤,她确实成了千古罪人了。但又慢慢放下心来,逐渐变得膨胀欣喜,她真的在她们的帮助下,改良出了一方既能补血又能补鳞片的丹药! 陆雨娴单手提着自己的裙摆,有些小心地走上前去,深吸一口气,才运作内力用术法将炼丹炉揭开。 她苦心学习了几日,又在两位这样厉害的师妇之下,不得不说是突飞猛进,终于学会了基本的凝神运气,像这样隔空移物的小术法,她学会了都高兴了许久,只觉得神奇。 当然,更多的还得是有关炼药的术法,也幸好这些术法消耗小,对灵根和仙姿要求低,主要考察炼药师的配方和经验,所以那些她学的更快更好,着实让苍蔓和阁主刮目相看了,都说她炼药之姿可谓上乘。 丹药既已炼好,苍蔓又带着她们一同去了验药房,以术法来确认所炼药丸中无毒无克,可以服用。 但关于药的功效如何,验药房能力有限,无法判断,还得广发众人,切实“临床”后观察才能得知。 苍蔓本来还做了两手准备,若是炼药失败,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也不必被药谷之外的平民百姓知道,免得又起风波。若是炼出一味差不多能用的药,便说是她主导陆雨娴帮手制成的,到时候药效不好,也只会怪到她头上。 但千算万算还是她小瞧了人,就是没想到,陆雨娴这么有天赋,一举便炼成了这般史无前例的灵丹妙药,她自是无法将功劳拦在自己身上。甚至她都想到,将丹药分发给诸位百姓后,他们快速痊愈养身,该如何对炼药的药仙鲛后顶礼膜拜,感恩戴德。 “这药真就以我的名字命名了?”陆雨娴不知道苍蔓已经为她想过这么多了,更不知道自己在她们眼中已成了“药灵根”般的存在,仍是满目天真地迟疑着问。 “雨娴丹,多好听啊!”苍蔓很满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通过这味灵丹让所有鲛民都知道鲛后的真名,流芳百世。 见陆雨娴还是迟疑,有些不敢,她又撞撞万愿阁主的肩膀,“诶,你说句话啊,这名儿是不是很好?” “嗯,”万愿阁主肯定地点点头,“甚好。” 陆雨娴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了,“那好,就叫雨娴丹。” 成也好,败也好,配方都是她自己一心决定的,甚至曾经和苍蔓、万愿阁主甚至寒霜印都有过分歧,她却依然坚持内心,结合着自己上辈子的其他经验做了决定,无论药效结果如何,这都是她的心血。 若是失败,大不了重来,雨娴丹、欲仙丹、玉贤丹……变个调调换个名字,反正药效不会害人,总有一天或许能试个对的,她不怕丢自己的脸!反正焦洋的面子也够大,也不怕丢他的! 而数日后,民生之中的反馈,却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我就说你这药史无前例,绝对是另起高峰!”苍蔓一边采药,一边笑着夸赞陆雨娴。 近日忙着炼丹,人都消瘦了些许,但想着还有无数百姓嗷嗷待哺,苍族主对这般福泽众生之事更是干劲十足。 陆雨娴被夸得不好意思,突然获得的巨大成功还砸得她回不过神来,有些懵懂道:“都是二位姐姐教得好。” 万愿阁主微微颔首,音带笑意:“是雨娴仙子神机妙算,才得以另辟蹊径,福泽众生。” “这话也太抬举我了。”陆雨娴愧不敢当,自己只是尽所能的炼了个药丸,如何担得起这般夸赞。 “不宜妄自菲薄。”苍蔓轻声道。她收起了玩笑,转而柔和。 或许她能理解陆雨娴的心情,正如她当时从老族主手中接过族玉一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某日需要承担这样重的责任。 可是既然上天注定,她便相信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能承担得起。事实说明,她虽受时势局限,走过一段时间的弯路,可现在,却也完全配得上当年老族主的信任。 那既然她可以,她也相信她的生死之交陆雨娴,比她更具本事。 正如陆雨娴初到药谷之时,没几个老药师愿意睁眼瞧她,全当她是在鲛尊殿呆腻了要来这里混个体验新日子。 而雨娴丹的实用过后,狠狠打了他们的脸,让他们自愿服输! 因着雨娴丹药效惊人,第一批甘愿试药的受伤鲛民服药后血肉愈合极快,血液滋补速度亦是普通丹药的数十倍。更神奇的是,落鳞鲛族本已完全失去希望,连仙术都很难炼回的散去鳞片,竟在服了雨娴丹后也隐隐有了重生之势。 雨娴丹之横空出世,无疑是给了遇难鲛族一注强心剂。 鲛族何其爱美。本来他们带着残躯在离开地牢后已经心灰意冷,想着这辈子都很难再光彩照人,大约就要这样难看地度过余生千年。可现在却出现了一位良药可以重回他们的青春与光,如何能不激动? 如苍蔓所料般,陆雨娴这个名字,亦随着雨娴丹而传遍每一位鲛民耳中,过往的那些质疑被击了个粉碎! 她不再只是“鲛后”,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奇特女子,而是他们口中不容染指和污蔑的“药仙”。 但她骤然站在这样的高度,身上的责任又重了太多。正如今日,晨光熹微之时,便已起身领着众药师炼药。 听闻鲛尊殿下亲兵带领的前线负伤,亦是急需用药的关键时刻。 陆雨娴一刻也不敢停歇,时刻紧盯着药师们手中的炼丹炉悉心指导,双眼都熬红了,让一心已脱离红尘只愿置身事外的万愿阁主都不由眼热。 万愿阁主想到自己曾预想过的以后的某些场景,心中却是更存侥幸。既然她没预算到雨娴炼出如此灵药之景,是不是那些看似不得不经历的苦楚也会一笔勾销不再发生? 她日夜守在陆雨娴身边,片刻都不敢分神。 “阁主……阁主?”陆雨娴一声没喊应,又唤了一声。 “嗯?”万愿阁主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陆雨娴腰间鼓鼓囊囊的那一袋药丸,被鲛尊殿下的万缩储物囊都收了这么一袋,可见炼制出的药丸不计其数,其真实体积估计都能垒成一座小丘了。 陆雨娴却仿佛不觉得累似的,只笑着问她:“阁主,丹药已炼了大半,按前线传来的消息推算,应是够解燃眉之急。” 她顿了顿,才诚恳地说出自己的请求,“早听闻万愿阁主会缩地之术,日行千里,如今情势紧急,不知可否请阁主相助,送我至前线增援?” 万愿阁主轻轻扶助自己的覆面,悄然遮住了自己眼底的情绪,甚至有些自欺欺人,似乎她一拖再拖拉缓事情发生的进度,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但这一刻还是来了,她甚至置身其中,更没有拒绝陆雨娴求助的理由,她轻应着点头:“好,我带你一同过去。” 缩地之术听起来虽和焦洋海空断刃中的移行之术功力相似,但经身之感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若说海空断刃是直接将两处划了一道缺口,无缝地直接穿梭互联,那么缩地之术只是如字面意思那样,将两地相隔的里程不断挤压减缩,但该经过的那些跋山涉水还是不会少。只是时间短了,片刻内便要感受穿梭千里的劳累。 陆雨娴心里有过准备,强打着精神,一定要全神贯注跟紧万愿阁主。却还是高估了自己,高强度的连轴炼药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又因灵力减损且太久没与焦洋切实见面亲密,她的意识不受控地沉浮颠倒。 第73章 “雨娴!”万愿阁主领着她,她行缩地之术千万次,却没一次觉得这短短几分钟这样漫长煎熬过。 “我……我在。”陆雨娴努力睁开眼,回应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她身处在缩地境内秒行千里之时,焦洋亦在心中感受到了她那边的疾风呼啸。 这个傻子。 非要坚持自己过来,若是他去接她,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可偏偏她最近着了魔似的,说什么都容易往特权想。 可焦洋虽只是感情刚开窍,却对世事极具洞察。 更何况她和陆雨娴心意相通,即便现在身处千里之外,他却不需要情命牵也能理解她心之所想。 初闻她炼成了雨娴丹这般神药,他竟并不想其他人那般惊讶,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他的心上人,本就该是这样光芒四射才华横溢,而不需要在他的名字之下。 陆雨娴这样好,他由衷为她骄傲而欣喜。 仿佛自己私藏已久的宝贝被世人发现。既有些炫耀之意,又有些占有欲,不想被他人发现自己的秘密般。 可是,他更愿意完全尊重她的意愿。 在她想要闯出一番新天地的时候,在她身后默默支持她。 而若是她觉得累了,他也无条件守护着她,只要她一直开心。甚至可以牺牲他自己。 忽而,关口刮起了狂风。 焦洋从思绪中回神,匆匆复行数十步,意欲起身迎接她。 而这次,并不止他一人如此期盼着她的到来,还有他身后的众将士,鲛族医者也久仰她的大名,只想第一时刻迎上,瞻仰雨娴医仙之风姿。 焦洋感受到自己耳边的风越来越小了,而情命牵连接着她的情绪也传达得越来越清晰。 原来,她同自己一样,此刻也已是心跳如擂鼓。既是兴奋,又有些紧张,太久没有见面,大有久别新欢的横生暧昧,关系之间又重新生出了一块毛玻璃,变得朦胧了。 终于,那风最后吹得呼啸。 将她吹到了他面前。 而还没等陆雨娴站稳反应过来,平日自恃冷淡的鲛尊殿下,便已乱了他矜持高贵的姿态,情命牵蓝光闪过,轻扯掀浪,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 第66章 “诶……好多人,啊不是,好多鲛族都看着呢。”陆雨娴刚从狂风中穿过,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衣裙还随着浪花飞舞,气都没顺过来。 又被焦洋这般热烈的激情冲击,脸颊红得能煎鸡蛋。 “让他们看去,你我仙侣之实,还怕他们多看两眼了?”焦洋说得理直气壮,若不是陆雨娴听到了他同样激动的心跳,还真信了他一如既往的淡定。 “我是来办正事的。”陆雨娴小声贴在他耳边说。 焦洋竟学会耍赖了,“这么久没见,你不是说很想我?” “这话又从何说起?”想他当然,可是为什么在这情况下突然提起这些? “想我都不想多抱一会儿?” “都说了又很多双眼睛看着呢……” “那就让他们看,反正他们又不是没看过。” “……” 大约是与涅羽周旋数日,操劳许多,他又比前些日子更精练了不少,陆雨娴有些心疼的想,可能是瘦了。 但焦洋将她的心里话听了个干净,只道:“我的身体并不会因为这些而变化。” “可我真的觉得,你下颌那儿确实更消瘦了。” 焦洋忽而勾了勾唇角,语带笑意:“的确不会因为沙场征战之事而变。我想,大约是日夜思念,劳心伤身所致。” 闻言,陆雨娴嘴唇微张,好半天还在他这番逻辑下没反应过来,似乎是真的信了。 直到耳边焦洋的笑声愈发明显,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你又拿我打趣!” 焦洋拉过她想要作威的拳头,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将那挠痒痒似的“惩戒”不提而过,放缓语气哄她:“虽然身体轻易产生变化是假的,但日思夜想是真的。” 他的声音实在撩人,更何况靠在他的怀中越来越舒服了,陆雨娴本就气不起来的“火星子”一下便被海灭了个干净。 两人耳语许久,围观的也大气不敢出,开始还想着毕竟是鲛尊殿下和药仙大人,非礼勿视。 而后不久,二人甜蜜的泡泡在海水中蔓延,铺天盖地存在感极强,让人想办法忽视都做不到,索性抬了头,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殿下和爱侣的关系如此亲密,即便是在情深义厚的鲛族之中,也可谓为一段良缘佳话。 关口浪大,又冷清偏僻,的确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陆雨娴正欲先将丹药交给当差的鲛族司药,便转身跟着焦洋往南,直至他们安营扎寨之处歇息片刻。 却不料,北域城关的偏门,突然开了。 “当心!” 万愿阁主离那偏门最近,遥远地就听到了动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闪身上前,欲将陆雨娴护在身后。 而焦洋的反应比她更快,双手合十,继而结印,便已广开了坚实结界,将城关出随他而来的所有族民护在了结界之内。 他留意着门口那犹豫踌躇的步伐已有许久,以为只是探子,想来也不敢直接对他如何,本没放在心上,却不了这偏门直接开了。 陆雨娴骤然受惊,此时心如惊雷,已是草木皆兵。 可她从焦洋的肩头绕开目光往那门口看去,却只见一位妇人,怀中还抱着珠贝襁褓中的幼年鲛族,那孩童大约还刚出生不久,上半身的鳞片都未落尽,却眉心紧蹙,看上去十分痛苦。 几乎是瞬间的直觉,她不认为这个妇人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相反,她更像是豁出性命和颜面,偷偷开了城门这一角,斗胆向他们求助。 “殿下。”她侧目看向焦洋,轻声开口。 焦洋回过目光,与她对视,已然明了她腹中心思。 “可以。”可以给这突然冒出的妇人一个机会,不轻易处置她。 陆雨娴眸中欣喜一闪而过。 焦洋又道:“我和你一起去。” 话音刚落,跟随着的臣民们懂了上位者的决定,接连劝谏:“殿下,此女来路不明,又敢单枪匹马而来,只怕有计!” “左上将所言极是,兵至今日,那涅羽小贼已是苟延残喘,必败无疑,而此刻又突然开了偏门,极有可能是傀儡伪装,切不可中了他的烟雾弹。” “殿下三思!” “……” 瞬间,曾经预卜过的那些场面又在万愿阁主的神识之中跑马灯般闪过,她唇角紧绷,也站在了她们面前,似是阻拦。 “阁主?”陆雨娴不敢相信,就连她也会组织自己了。 万愿阁主无从解释,只作揖劝言:“仙子安危重于泰山,不该以身犯险。” 而另一持刀侍卫已上前愤愤道:“待属下只取那怪女首级,护殿下无虞。” “够了。”焦洋淡淡出声,抬手隔空收拢掌心,那本欲闯出结界而去的侍卫就这么被他“抓”了回来,跪倒在地。“这妇人是何来头,本座自有定夺,无需诸位爱卿这般费心。” “殿下……”那持刀侍卫还想辩驳什么,却被焦洋再次打断。 “本座知道你与涅羽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本座又何尝不是?”焦洋冷眸,“可城中不只有涅羽极其亲眷,更有无数无辜族民,若非如此,本座早已将北城炸得灰飞烟灭,也不必拖至今日。” 持刀侍卫闻言羞愧不已,自觉俯首低头。 “而本座远观这走出门的妇人,气虚脉弱,显然在北城之中并不如意,至于伪装,本座火眼金睛,又有何种伪装是本座不能一眼识破的?”焦洋语出傲慢,却丝毫不觉得狂妄,因为他本就有这样的资本,“就算是他涅羽率最强之将而来,本座还惧他不成?” 话落,诸将失声。 大约是近日焦洋过于和颜悦色,又与他们共同征战,实力保留太多,都让人忘了他又这样通天的本事了。才难免多操了这份心。 “行了。”焦洋缓声,拉住陆雨娴的手,“本座知道你们是好心。” 众将已是大气不敢出,除了万愿阁主还站立与一旁,眼神晦暗不明。 焦洋又道:“本座与鲛后前去,尔等安心待在结界之后。” 只要不出结界添乱,哪怕再来十个靖元,还没有他搞不定的事。 那妇人在门口静立许久,只见殿下与那位新出名的药仙在结界之内和旁人说话,却隔了结界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的眼神是那样决绝而冷静,甚至有些超脱。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在赌,在这成功求药概率极低的情况下,她却抱着她的孩子,双手推开了折扇偏门。 终于,她等到了殿下和药仙向她走来。 他们携手同行的样子是那样恩爱,像极了曾经她和她的夫君。 可是,她夫君已经离世了,死在了涅羽的刑罚之下。 第74章 她亦受牵连,日夜操劳,还得一手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母性之光辉强大,她又本是如此坚韧的女子,若不是殚心竭虑在针对之下不想再过这样苟且的日子,她不会冒险前来求药。 还未等他们走进,她已经怀抱她的孩子,果断而干脆地行了跪拜大礼。 焦洋了然,似是早已猜到了这样的场景,神色未变。 而陆雨娴强忍住想要上前亲手扶起她的冲动,好声说道:“夫人请起,有话好说。” 到底还是现代人,仍不习惯这样的跪拜大礼。 妇人却只是摇头,声音温柔而有力量,“阿莫已知这是难言之情,断没有站着求人的道理。” 她顿了顿,不忍耽误他们的时间,简言道:“听闻药仙新研丹药有活血生鳞之奇效,吾儿孕中便月数不足,伤了根本,妾身无用,自身难保,只能出此下策冒死出关,只求药仙能赐我儿一味丹药。” 话毕,陆雨娴几乎没有犹豫,便已经伸手往自己的药囊袋中探去,而她见这位夫人怀抱婴儿行动不便,又从腰间扯出一个小囊,数出足有数月的丹药,全无多话地向她递去。 自称阿莫的妇人犹跪在地,恍然看着她的动作,如在梦中,久久还未回过神来。从未料过,求药之事竟如此顺利。 良久,她才忍住哽咽,缓声道:“早听闻药仙大人面慈心善,今日一见,更是如天神降世,福泽整片海洋。” 陆雨娴心中大惊,“不敢当。”鲛族说话还是太过客气,这般抬举她,她每次都只能疯狂否认,怎敢登天碰瓷天神了,就怕折寿。 焦洋却在一旁暗暗赞同着阿莫的话,若无陆雨娴,首先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他自恃而笃定地想,若没有自己,海洋也的确不会像如今这般,日益向好。 见阿莫久久没有接过她的药囊,她又上前几步,塞到她手中。 可又看到那婴儿如此虚弱,心中恻隐,从另一侧拿了药效更快的灵剂给他喂了下去。果然,婴儿在服药之后,立竿见影,面色已红润不少。 阿莫激动不已,仿若看到了奇迹,抱着婴孩的双臂颤抖着收得更紧了,眼泪化成断了线的珍珠,不止地往下掉,滚滚落入婴孩的襁褓之中。 陆雨娴温柔地看着她的孩子,又对她说:“想来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有你这样好的母亲。” 阿莫慢慢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情绪,又快速地擦去脸上的泪痕,用尽全身灵气和力气召唤墟鼎,从中也拿出了一个绣花锦囊。 那锦囊上的纹饰繁复高贵,一看便不简单,而仔细看向角落,变回发现囊袋腹处隐秘地融了“钟”、“淡”二字。那纹样已经有些岁月的痕迹,想必是夫妻的心爱之物,被细看过许多次。 淡莫轻轻摩挲着锦囊,目光留恋,但在短暂的道别之后,还是郑重地交到了陆雨娴手中。 “这里头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将军临死前将它托付给了我,让我一定要好好保管,亲手交予殿下。” 陆雨娴接过,沉甸甸的,扯开一角,粼粼然瞧见许多碎片,即便还散着,却能感受其扑面而来的神力。 这大约就是焦洋今日也在寻找的逆炼隐碎片了。 淡莫想到爱人生前场景,眼神中渐渐流露出爱意,又有些惭愧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妄图以此物为交换而向仙子求药,却不知仙子如此慷慨心善,请受淡莫再拜。” 陆雨娴伸出双手,轻轻将她扶起,“淡夫人无须行此大礼。若这样算下去,那我与殿下也该谢过淡夫人守护着碎片了。” 淡莫轻叹一口气,为她的心善而动容,终于起身。 陆雨娴看了眼她身后的偏门,此刻已关得严实,想必她很难回去,只问她:“夫人可需要跟着我们一同离开此处?” 淡莫摇头:“涅羽不会拿我怎么样。” 见陆雨娴疑惑,她又痛苦地冷笑一声,解释说:“毕竟我是他在世的最后一个血亲了,他必须留住我,以免他日后遭遇某种意外,需要取我的心头血为自己续命。” 这话听来毫无温度,甚至残忍。淡莫和涅羽虽有血缘,但早已没了关系,甚至淡莫的丈夫钟将军都死在他的刑罚之下。 “夫人……”陆雨娴还想劝劝她。既然她对北城毫无留恋,只是炼狱,更不如跟着他们离开,日子或许好过太多。 而淡莫去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又是那样坚定,一字一句如誓言般,“从前我听信谣言,对殿下有太多误解。” 淡莫这番话虽更应该直接对焦洋说,却终归是不敢的。且不说她与涅羽的这等血缘关系会不会招得他厌恶,更因焦洋平日里常常冷脸,气势过盛,很难接近。所以她只是对着陆雨娴说。 而陆雨娴知道,焦洋虽然没有反应,却是都听到了的。 她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慢慢说,自己与殿下都会很有耐心的听完。 淡莫接着道:“不仅我,城中有许多族民亦是。只是近日征战,殿下行事之风已让我等有了巨大改观。更何况,涅羽之残暴,其实族民有目共睹,只是眼下缺一个机会,让他们都站出来,从内里反抗。将军生前的部下忠心耿耿,对我也仍暗中照顾,我想,我愿意为殿下和仙子从中游说策反,不日,北域定将不攻自破。” 第67章 两日之后,月圆前夕。 局势当真大变。 正如淡莫所预想那般,北域城中忽而大规模持械暴动。 看似突然,实则井然,训练有素,绝非朝夕的突发奇想,应是事前精心预谋过的全面反抗。 而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涅羽几乎没有反抗,便在这里应外合的攻势之下投了降。 甚至,毕恭毕敬地向焦洋献上了私藏的一大块逆炼隐碎片,作为投降交易之物,只求为自己某一口气,留半条活路。 焦洋成全了他,将他功力尽毁,虽然涅羽本身也没什么功力能废的。而后,将他幽禁在他最爱的“鲛尊殿”中,永世不得踏出半步。 若非如此,着实想将他挫骨扬灰以平众怒。 当然,轻易让他死了未免还是便宜他了,千刀万剐地慢慢折磨,留一口气再磨半身血,让所有遭受过他毒刑的族民都报复一击。 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赎罪,仍有余魂冤魄午夜梦回之时要为自己伸冤索命。 鲛尊殿中。 陆雨娴随着奔波数日,终于得了空稍作歇息。药谷那边其实依然忙碌着,她又想着腌制新药,只为那些仍被仙界困住的鲛民以后做准备。 而焦洋却不许了,好歹说要让她在殿中多留几日,大不了他第二日昼起之时用海空断刃送她去药谷,反正一眨眼的功夫的事。 但他就想求着她跟自己睡到一张床上,这都多久没睡在一张床上了! “殿下,我的好殿下,可放过我这一晚?”陆雨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眼睛都半闭上了,身上却能感受到焦洋的手还在不安分。 可她又实在没力气再将他的手拿开,只能强打着最后的力气说点好话。 “嗯,好。”焦洋轻轻应了声,看似答应,实则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 “诶……”陆雨娴不满地嘟嘴。 焦洋置若罔闻,感受着她身上的每一处,还有些不痛快了,“还说我最近瘦了,我看你才是。” 真是苦了他前些日子那样劳心劳力地为她做饭,一日三餐均衡搭配又兼具口味,结果还没几日就给她饿瘦了。 “哪有?”陆雨娴并没觉得自己身材有什么变化,之前吃得多神交消耗了,近日吃得少,消耗再多也比不上一次神交,怎么可能会瘦呢? 况且他的掌心那样滚烫,依然揉她就跟揉面团似的,幸好与他近日多了些接触,不然光凭他这温柔又撩人的手法,恐怕她的身子都要软成春水了。 “哼,就是瘦了。”焦洋轻呵一声,终于放下他那双肆意妄为的手,长臂伸揽,将她搂入怀中,餍足地靠在她的颈窝,缓缓闭上眼,无比心安地期待着明天,睡醒后她依然在自己身边。“睡吧,先放过你一晚,明早起来喂饱你。” 明知道他说的是早饭。 可偏偏就是这种正经的语气引发的遐想,陆雨娴又带着不可言说的梦入眠。 - 翌日一早,陆雨娴醒来之时已过正午。 走出殿中,发现焦洋正在案前翻阅书卷,见她醒来,竟没有多热情。 大约是那桌上准备了太久的菜都凉了,陆雨娴深知理亏,坦然致歉:“是我起晚了。” “哼。”焦洋又冷哼一声,还是没抬头。 “只是你怎么没叫醒我?”陆雨娴揉了揉脸,语气温软。 焦洋放下手中的书卷,忽然看向她,目光沉沉对视,“看你眼下的乌青。”我怎么忍心叫醒你? 但他又在生自己的气,只恨当时答应得太轻快,让她这般全身心操劳。又恨今日这早餐实在太早,热了又热,已经不那么可口,又恨她又少吃了一顿饭,不能早日将她身上的丰软养回去。 第75章 看他别扭,陆雨娴心里也过意不去,平日里的倔性子此刻也学着哄人了:“好嘛,过几日,万事大吉,都会好的,来日方长。” 焦洋皱眉,看着她欲言又止:“……你在哄我?” “不明显吗?”陆雨娴被问得心里都没底了。 焦洋听到答案很满意,但那番话确实还差点意思,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念三字经。” “诶!”陆雨娴作势就要跳脚了。 事实说明,闷气或许不会直接消失,但会转移。 但小别扭归别扭,桌上的饭还是要吃的。 转眼之间,焦洋又新做了一桌,以早午餐加下午茶的餐标,丰盛异常,陆雨娴非常满意。 继而,殿外又来通传声:“殿下,有人求见。” 焦洋正赏心悦目地看着陆雨娴吃饭,头也不抬地回绝了去:“不见。” 陆雨娴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你要不去看看,万一真有什么要紧事呢?” 焦洋挑眉:“你不是吃饭的时候要人陪?”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她表情不似作假,真没印象说过这样有些矫情的话。 焦洋帮她回忆:“上次妖魔鬼三界公主前来,虽有要事,可你还是不高兴。” 陆雨娴面上一热:“没有的事。”她不承认了,当时那罐老醋吃得没头没尾的,现在想起来还害臊。 “真的?”焦洋将信将疑,在他的情感认知之内,显然还没领悟什么叫做“吃醋”。 “当然了。”陆雨娴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想,要是那天真蹦出个小妖精把他勾走,他丢了自己跑了,那她真会把桌子掀翻。 “行。”焦洋一点头,迟疑地看了她两眼,眼底忽起趣味的笑意,转而向殿外通传,“何人到访?” 陆雨娴心下一紧,夹菜的动作都缓了几分,竖起耳朵听通传侍卫的话。 “回殿下,是万愿阁主。” 呼。陆雨娴送了一口气。 才不是什么小妖精,是她的好姐妹! “那赶紧请进来吧!”陆雨娴美滋滋地放下筷子,提起裙摆就要去殿外迎接了。 焦洋看着她吃了一边的“盛宴”,瞬间觉得乐景衬哀情,心中顿感凄凉。那莫名的酸涩涌了上来,似乎了解了什么是苍蔓曾经跟陆雨娴说过的什么醋来着,柠檬精? 他暗下决定,以后吃饭的时候禁止通传,谁也不行! 万愿阁主此番来往,亦是有要紧之事。 只是陆雨娴满心欢喜地迎接她,她的气压却始终有些低沉,即便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她心情沉重。 未待陆雨娴开口,她已经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交至雨娴手中,道:“这是殿下托我在药谷收集的最后一些逆炼隐碎片,如此过后,碎片皆在殿下手中齐全,便可修复逆炼隐了。” 说罢,她又从锦囊中翻出一张牛皮书页,上面的文字古老,陆雨娴粗略看过,只分清了上头的简画和象形字。 “这是修复逆炼隐的相关典籍记载,我累积阁中所有整理而得。只是从未有人试过,并不知成功概率,仅供参考。” 陆雨娴缓缓接过,轻飘飘的锦囊却足具分量。 “谢过阁主。”她道,可气氛太沉重,她又想说些什么稍稍缓解,故作打趣,“原来阁主在药谷中真是为寻物,我还以为是阁主惦记我,才放心不下来看着我。” 她本以为自己这句话只会是一句玩笑,以万愿阁主的性子,和她今日的心情,很难得到回应。 可万愿阁主只是轻叹一口气,又有些疲惫地咳了一声,强装笑意地告诉她:“起初寻物,也可以是为你而去。” 这话弯绕,陆雨娴未解话中全意,只好也笑说:“也多亏阁主。” 万愿阁主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不值一提。” 相比往后殿下和仙子要走的那段苦楚,她为义气所尽绵薄之力,着实渺小到不值一提。 是了,她这般疲惫,皆是近日连夜观测天相,又集阁中各族上古占卜之术费心劳神而导致。而她这样辛苦也只为一件事,便是一遍遍地窥探陆雨娴和焦洋往后的命数。 只是,这般违逆天道之事,终归太难。且不说她在占卜之时便受到阁中的预言灯和推演火烛的劝阻,可就算她费劲力气算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却在一次又一次残忍地告诉她,必有一劫,且大悲大怨。 作为落魄归隐的神族后裔,她深知天命不可违。正如仙界靖元推算陆雨娴和焦洋的羁绊,焦洋待在深海之中时神龟族窥见他往后劫数。 命运齿轮转动,一切终将发生。 而她的能力依然有限,只能预算到月相之内的事,也就是说,过了一个月圆,之后的事情她也无力窥探了。 可就目前的结果而言,凶多吉少,她实在不忍心。 在她窥探的一角之隅,逆炼隐是一切的诱因。 所以她在药谷之时就已想了太久,始终不敢将手中最后的碎片轻易交给殿下。 可如果不交逆炼隐碎片,以后还会有别的事情成为劫数的开始。 逆贼涅羽昨日晨分告降已交至那些碎片,她又熬了一整夜,盯着越来越圆满的月亮以致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日出之时迷糊打了个盹,醒来还是速速缩地将碎片送了过来。 也是将命运和天道的船舵交回到了陆雨娴和焦洋的手上。 万愿作为红尘之外的隐客,在已经打破原则牵扯了太多之后,终于缓而离场。 可她也已是尽力而为。将所有关于逆炼隐的记载都整理了下来,还有那些关于修复神器的各种相传,精简提炼到了一起。 若是必有一劫,终要度,如果她能帮他们快些修回逆炼隐,或许反而会成为劫数变化的因缘转机。 她在天机之外,竟还是那样相信他们。 相信他们的情,相信他们都有那样通天的本事。 轻舟过难。 - 陆雨娴将这最后的碎片捧回殿中。 焦洋接过,一刻也没有犹豫,便将逆炼隐所有的碎片都汇在了一起。 既是神器碎片,而哪怕是碎片,互相间聚集到了一起,依然能感知。仿佛得到感应,笼在同一囊袋那一刻,原本有些黯然的表面渐渐开始发光,那白光亮得有些微微泛蓝,可见其温度也在慢慢攀升。 按记载,修炼神器应有合适的炼化釜,而逆炼隐又和一般神器更不相同,诚然如万愿阁主记载,焦洋也同样认为,逆炼隐的修复应该前往冰玉泉。 虽名为冰玉,可内泉之水却翻腾温热,不仅可作炼化之溶,其本身属性也带有净化性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恰好和逆炼隐相称。 必须通过此处变化的光影,聚集海洋深处最缺少的光和温热,才有一定可能修复神器。 “若是亟需远行,殿下可放心,不必过多挂念我。”陆雨娴见焦洋久久未做决定,便自作多情地先开了口,心里也没底他是不是还在顾及她。 “怎么可能不挂念你?”焦洋轻瞪了她一眼,又道,“逆炼隐不比旁的神器,又何况以前从未有人弄碎过,同样也没有人修复过。” 说到这,焦洋面上又露过一丝懊悔。 “可破碎也不是殿下的错,”陆雨娴好声安慰,“而且以殿下的实力,迟早会修复好的不是吗?” 可焦洋却难得不似之前那般有信心,只说:“或许是能修复好,只是不知道这个迟早能有多迟,又能有多早。” 他顿了顿,又想起近日局势和自己身上的状况,且不说仙山上被困的鲛民身上魔气和妖气如何,他自己身上的魔气一旦没了逆炼隐,只靠冰玉泉和清心诀净化,都已经慢慢有些难以游刃有余地控制。 更何况苍蔓那腹中的孩子即将满月,若那孩子落地,却依然没有神性可抵挡魔性,只靠他暂时的净化,终归是不行的。 逆炼隐必须要被修好,而修复者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可他想到此去不知要多久,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又将陆雨娴揽至怀中,有些幽怨地说:“每当我以为事情向好,又有些新状况,我与你能长期相处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 “呸呸呸!”陆雨娴连忙反驳,“短暂只是暂时的,尚且因为局势不稳,待天下太平,你我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焦洋心中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他正黏陆雨娴紧,又别说每每神交事后清晨那样神清气爽,过后充满活力与干劲,与她在一起的短短数日,都成了他最珍贵的日子。 一想到又要分开不知多久,他身上也少了股劲,甚至都有点想逃避。 陆雨娴看穿了他的心思,只道:“这逆炼隐迟早得好,也只有殿下可行,倒不如早些结束,免得夜长梦多,殿下不只是我的殿下,更是这海洋的殿下。” 焦洋嘴角往下沉了沉,眼神又暗了几度,很没趣地想,有时也没那么相当这个海洋殿下,可又细品到了陆雨娴话中的意思,笑问:“我已经是你的殿下了?” 第76章 “难道不是?”陆雨娴说这种情话的时候依然免不了脸红,但语气又是那样逞强得可爱。 “当然。”焦洋莞尔,抬指捏了捏她的脸颊。 陆雨娴拉过他的手,又说:“为了你自己,为了自己,哪怕是为了我……” “如何为了你?” “我还没说完呢!”陆雨娴清清嗓子,接着道,“为了我的好姐妹苍蔓腹中的孩子,我既然是孩子的干妈,是不是也为了我?” 焦洋微愣,被她这声自称干妈叫得仿佛自己也抬了辈分,不敢置信,“你怎么就成了干妈了?”转而又觉得有些委屈,“可是我们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 陆雨娴:“……”干妈和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吗?转而又想,若是上辈子有人跟她提孩子的事,她肯定跟谁急,可在这个世界,听说人鱼还能卵生,或者放进神器中孵化,焦洋又非常乐意为她效劳任何事情,若是只用坐享其成的有一只小可爱……那倒也还想不是不行。 眼见着想得越来越远,陆雨娴猛然回过神来,想要懊恼得捶头,而为时已晚,她刚刚想的那些一连串,已被焦洋听了个干净。 眼见焦洋眉峰微挑,面带攻击性地看着自己,陆雨娴一把拉过了被子,如君子般正色道:“大白天的,要把裤子穿好。”她说她自己。 转而又道:“你连双腿形态都还没让我看过,我俩二人世界之中还有很长一段需要探索,生孩子的事还非常非常遥远。”陆雨娴加重了语气,非常非常。 而焦洋将她话里的重点分析了一道,似懂非懂,俯首弯腰单臂撑在她上方的动作就这么听了下来,片刻后才突然问她:“你很想看我双腿的样子?” 想啊,当然想。陆雨娴色眯眯地在心里回答了。她很喜欢人鱼,可也想看看他同为“人形”的样子。很乐趣的一点,不久在于这两种形态的切换吗?可她都长过“尾巴”了,还未见过他的双腿,着实可惜可惜哉。 但她没有出声,即便知道焦洋可以听见她的心声。她便已这样的方式在心里回答着。 果然,焦洋听见她心声后犹豫了几许。 陆雨娴静静等着他,她其实是知道的,提及双腿,他回应的语气总不是那么平静,更不是一个好的调情话题。可是她却想,既然他们之间已经这样紧密,又有什么话题是完全不可提及的?更何况,这大约并不算隐私中的禁忌吧。 良久,海水静静浮动。 终于,她见焦洋满眼笑意地抬起头,一字一句似誓言般庄重地答应了她:“等逆炼隐修复好,我必然可以脚踏实地,与你并肩了。” 言下之意,待到那时,便是双腿落地,没了顾虑。 洗去魔气后,他才能完美地化成双腿,而不是鱼尾和魔族混血的形态,才不会吓到陆雨娴。即便她早已可以接受他的全部,可焦洋这个傲娇,却绝不让自己留下任何“把柄”,绝对保持和守护着他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 至少从外表来说。 ……脾气性格不详。 第68章 焦洋闭关冰玉泉修复逆炼隐的这些时日里,陆雨娴也没闲着,俱在药谷研炼新的药方。 而鲛族百姓连连称道,如今海底,能得鲛尊和药仙之登对仙侣,是海底经年磨难过后终于迎来的新福分。 而陆雨娴前几天还成日往返于药谷和鲛尊殿之间,后又觉得实在麻烦万愿阁主,更何况她自己身体也有些吃不消,又不想因为自己再给焦洋闭关之时增加额外负担,索性在药谷坊小住了下来。 万愿阁主近日始终忧心忡忡,愁眉不解,陆雨娴总想逗些乐让她笑笑,可阁主只是配合地扯了扯嘴角而已,但假笑比哭还难看,比炼药楼的黄连还苦,陆雨娴也只好作罢。 倒是阁主在听说她要小住药谷坊的时候还问过她,若你不会鲛尊殿,殿下能放心吗? 陆雨娴只是摇了摇头,模棱两可地说,殿下确实在鲛尊殿设了很厚的结界,可是那结界也是随着他的法力强弱而变化的。 所以,焦洋临走前仍不放心,若是自己真遭遇不测,陆雨娴却只能在没了结界的鲛尊殿内,只靠侍卫守着,反倒会成为仙界的瓮中之鳖。 于是在陆雨娴的苦苦央求之下,许了她去药谷炼药。 至少这里有苍蔓和万愿阁主可以一直守着她,还有其他精兵重将和大家势力守着,又有他给她带的守护法器和画的符阵压身,或许比单单待在结界内还要安全几分。 也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 万愿阁主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眉头又重了几分。 只是良久后她才开口又如誓言般许诺道,我一定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但是她没料到,意外来得那样突然。 一向胎气稳定的苍蔓,在月圆之日白夕,腹中突发暴动。 - “这是不是要生了?”眼见着苍蔓表情痛苦万分,陆雨娴的前额亦是也急出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看到万愿阁主已经在为苍蔓输送灵力聚气凝神,她才回过神来,开始有些慌不择路地去鲛医园找医师。 可走到半路,她又意识到自己在药谷两条腿跑得还是太慢,转而吩咐了一支精兵去鲛医园,自己回了苍蔓身边,为她擦汗,紧握她的手。 陆雨娴从未亲眼见过孕妇临盆的场面,更何况苍蔓前几日还那样安稳平静,可是今日,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痛倒在地,近乎休克。 无论她如何劝自己越到情急时刻越要冷静,避免忙中生错,可她到底还是太过年轻,双手和声音都已经抖得不像话。 哪怕是经历过千百般风雨的万愿阁主,走出阁中,她也从未料到过,某天会因为一个人类,一个鲛族,而止不住地生出各种担惊受怕的情绪,还耗尽自己的心神和灵力,她已经变得不像她自己了。 鲛族匆匆赶到,为苍蔓把了脉,嘴唇动了动,面露难色。 陆雨娴骤然心底一沉,双手十指交错,捂在胸口,还未出声,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也不管自己这样会不会被其他鲛民发现她是人类了,只涕泪连连地乞求鲛医:“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保住族主。” 鲛族为首的司医沉默片刻,又与身后的众医师交头接耳地商量,其中不乏医仙和术仙。他们每神色忧忧地多讨论一句,陆雨娴的心便更沉重了一分,直到她还是听到了最坏的结果。 鲛族司医语气沉重,措辞委婉,顾及这陆雨娴的心情,却依然只能实话实说:“回鲛后药仙,苍族主此胎曾被仙界动过手脚,根植了大量魔根魔核,按理来说,此胎不该降世。” 陆雨娴缓缓闭上了双眼,“我知道。” 她知道当时焦洋的犹豫,苍蔓的坚持,和她自己的选择偏向。可那时他们都认为有能力守住这个胎儿,况且那时候胎儿月份已大,又在苍蔓的身上怀了近百年,早已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若强行流产引走,承受的痛苦未必比一遍遍净化这个胎儿的魔气要少。更何况,苍蔓坚持想留下这个孩子。 焦洋那时候也同样觉得,这个孩子可以在他们的关爱下,不用重走他当年的曲折路。他未尝不想看到一个健康平和环境下长大的“自己”。 但偏偏,现在焦洋入关不得被打扰。 而今日又值月圆时刻,又是整个鲛族,整片海洋最为动荡的时刻。 来得这样突然。 这样巧合。 鲛族司医又道:“苍族主近日操劳过度,又为了保住胎儿,现已消耗太多真气。”他语气沉重,无可奈何。 灵力和法力失了还能用神器聚回不少,可若是真气散了,会直接影响修为,一时半会儿几乎误解。 司医见过无数繁杂的病例,可是,像苍蔓这样,怀着魔核胎儿的,史无前例。如此一般商量过后,亦是束手无策。 “往日有鲛尊殿下强大的法力和灵力守护,这胎儿尚能继续发育,可如今只凭我等的医术和药术,哪怕拼尽全力,恐怕也只能保住胎儿,而族主……” 而族主大概只会被胎儿吸干所有的精气,修为尽毁,魂飞魄散。 可即便保住了胎儿,也未必是件好事。司医司药或许能用尽浑身解数,暂时控制住这降世魔鲛体内的魔性,可是,若鲛尊殿下出关时日不定,久久未归,这只会带来更大的祸端! 苍蔓此刻已经幽幽转醒,平日里那双漂亮有神的大眼睛,此刻也变得黯然,她的嘴唇苍白,直到耳后额前也慢慢生出了鳞片和鳍角,尾尖近乎半透。她才用尽全力地摇了摇头,伸手拉住了站在她身侧两边的万愿阁主和陆雨娴。 她的气息微弱,几乎发不出声来,陆雨娴低下头,离她很近的时候,才听到她说:“不用了,不要在为我浪费什么了。” 万愿阁主耳聪目明,虽然在她身后双手撑住她,却听清了她的话,怒道:“用不用我说了算,跟你没关系!” 她为苍蔓输送真气的双手依然没停下来过,此刻,她的额角也慢慢渗出了汗珠,深海之中,忽而片片丁香花瓣飘落,丁香花神的守护真形在她身后渐渐显现,以半透泛光的灵力之态。 第77章 丁香的耳边已有声音劝告,众生匆匆一世,轮回之中自由定数,何必强行更改,不惜违逆神族最看重的天道? 陆雨娴对万愿阁主的身份早有猜测,此刻看到丁香的半隐真身,并未多么惊讶,可却为她的坚持而感到心悸到不能呼吸。 丁香这样耗费真气甚至消损神根只为保住苍蔓的一口气,可这到底不是办法,最坏的结果将会是她们双双消殒! 可丁香的那张覆面依然紧紧的,哪怕沾满了漂亮柔美的花瓣,她话中的强硬和决绝却不减分毫,只道:“你这女子怎生这般愚昧!孩子没了总能有下一个,当初何苦坚持?若是没有鲛尊殿下曾经相互,你当真连自己命都不要了还得要这个孩子?” 她一向话少,此刻是动了真怒。 苍蔓却只是苦笑一声,泪珠已经流了下来,慢慢摇头,“不会……不会再有下一个孩子了。” 丁香尤未回神。可陆雨娴断了线的记忆却被她这句话激活一般,那些曾经遗漏过的细节,忽而串在了一起。 她瞳孔紧缩,反手抓住了苍蔓的手臂,难以置信道:“淳珲他……”他是不是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离世了! 陆雨娴语气哽咽,并未完全问出,苍蔓却已经点头,默然回答了她。 真正的淳珲其实早在苍蔓被带去允舟阜的那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允舟阜城主的酷刑之下。 而现在那个“淳珲”,只是苍蔓自欺欺人留的一个傀儡。 那天,苍蔓其实都想起来了,所以,她虽未告诉陆雨娴全部的真相,却坚持着要留住这个孩子的执念。 淳珲曾经确实是允舟阜的人,骗过她,也真的爱过她。 但城主发现后勃然大怒,遭受不了背叛,将他处死。 当苍蔓得知消息,已经疯魔,拼命保住了翠笙一条命,又取了一缕魂魄又费劲千辛万苦召回淳珲的一缕魂魄,做成了傀儡,迷失在自己编织的谎言和梦境中,失魂落魄,却还怀着他的遗腹子。 后来允舟阜发现苍蔓怀孕,仍没放过她。洗走了她的记忆,又将她的胎儿植了魔根魔核。 翠笙和那傀儡没了利用价值,便随意找了出地牢困住,为了让苍蔓永远受他们监视和掌控,再找出了新的人来假冒翠笙和淳珲。 所以也能说明,为什么明明父子的血脉更亲,当时陆雨娴和焦洋在结界地牢内却先找到的翠笙,只因为那“淳珲”只是断念傀儡! 而此刻,苍蔓自身难保,傀儡逐渐失控,记忆慢慢消散,更没了能力再千里迢迢过来。翠笙历经磨难,本就身体羸弱,菁离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可她依然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沉望峰那段温情的岁月,似乎就要随着风浪,永远化为一簇簇消散的泡沫了。 “哇——”凄厉的婴儿啼哭声,那孩子那样坚强,最终还是呱呱坠地问世。 陆雨娴猛然回神,来不及看那胎儿一眼,只死死扣住苍蔓的手,歇斯底里道:“苍蔓!你看着我,睁开眼!一直睁开眼,坚持住!” 说罢,她伸手向后颈探去。找那锁魂环的锁扣,想从自己身上摘下来。 万愿丁香已是焦头烂额,见状更是恨不得起身扇醒陆雨娴,可这边苍蔓她一步都不能走开,只有她的真气和功力在她之上能灌输,若是她不在前头,她身后陆续赶来的苍家族民都无法再为族主共同输送真气了。 丁香只能大声喊她:“陆雨娴,苍蔓有我们在,你把那些法器都带好了,这点小事用不着你!” “小事?小事你需要散尽修为和真气?” 陆雨娴咬牙,这该死的锁魂环扣结竟是如此的紧,而焦洋临走之前又在所有的法器上留过紧咒,防的就是这法器又从她身上落下来。 别人从陆雨娴身上抢走法器大约不可能,以这几件法器的自护能力,没人能强行进她身碰到法器。 其实,他就是料到万一又发生上次陆岛结界中那样的事情,陆雨娴又自己把身上的法器摘下来! 苍蔓见状,也用尽力气想要推开她,又不住地摇头。她的手已经慢慢异形,指间生了蹼,指节微微变宽,而指尖更是变得爪状尖利。 她即便自己变成这样,也觉不忍心再让陆雨娴摘一次法器只为救她。上次的结果是万幸,鲛尊殿下及时赶到,救走了她们,可即便没有出事,焦洋都冷脸很多天,她大气不敢出。 而这次焦洋闭关,怎么可能再那么快赶过来? 陆雨娴只是一个未得到成仙的普通人,甚至都不算真正入了门的修仙者,只会寥寥几句炼药法术,还是她教给她的,若是她没了法器,会葬身大海! 可陆雨娴无事着她们的制止,仍在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要将身上的法器摘下几件保住苍蔓的命。 既然这些法器能保住一个完全无法在大海生存的普通人类的命,提供足够安全的结界,那也一定能保住苍蔓的命。 更何况她身上那么多件法器,其实加起来的法器大约是过剩的,若是拿几件下来就能保住苍蔓的命,她怎么可能不这么做? 既然锁魂环不能直接拿下来,她便是别的,鲸心珠链不行,又再试灵魄香锦,总有一件,只要多试机会,她就能多拿下几件,锁住苍蔓的命!让丁香也不再这么费力的耗尽真气! 她依然固执地认为,无论是丁香还是苍蔓,她们的命都比自己又分量太多,若不是因为焦洋还需要她留住一口气,恐怕她连决定是否要牺牲自己的半分迟疑都不会有。 终于,她拿下来一个盛满了各种符咒的锦囊! 丁香见状,乱了分寸,连气息也慌了不稳了,差点血气回流,一股热血上涌。 她强压下来,见陆雨娴身后那些兵将还举着个兵器愣在原地回不过神,又朝着他们吼道:“你们就是这么替殿下照顾药仙的吗?若是药仙落了法器而导致受伤,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掉!还不赶紧拦着她?你们海底能保命的法器是只有这一件吗,还不马上出去找,找到那些能救人的,全部都带过来!” 原来,那样清冷疏离的阁主大人也会说这样霸道权势的话,以前她好像和她很熟悉又陌生,可此刻,她的形象却在她的心中越来越全面丰满。 可陆雨娴只是拉住苍蔓的衣带,不顾劝阻地把锦囊放在她的腰间系紧,又道:“没用的。事发紧急,要让他们找到那些法器谈何容易,更何况,殿下已经将最好的法器都给了我,要想保住苍蔓的命,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那些小兵小将还想制止她,又被她一嗓子吼了回去,一时间进退维谷。如何敢近鲛后的身,更何况因果倒置,靠近她反而会被法器弹走。 “那你也不能摘法器!”丁香眼见没了办法,声音颤抖,语气中已经带了哭腔,眼泪落至了下巴。 身后守护神真形的丁香花瓣如雨飘落,纷纷扬扬,随浪漂浮。 陆雨娴依然在一件接着一件地尝试着将身上的法器摘下来,又略有不解,“可你何须这般紧张?” 只是摘几件法器,身居深海药谷,明明安稳,可为什么丁香总有那双充满愁思的眼睛看着她,将她看得那样重要,已然超过了当时焦洋对她的委求托付。 丁香只是不住摇头,既不断地掉眼泪,内心却是对无情命运的惶恐和绝望。 离她脑海中曾经预想过的画面越来越近,月圆之日也越来越近,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因为灵力的消耗而越来越重,又感受到命运的枷锁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在她身上越压越紧。 前几日的风平浪静给了她错觉,以为一切都会平稳地过去了。可是,真正的意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一环接着一环,将她打得个措手不及。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陆雨娴把身上的法器摘下来! 她忽而向天发出一声鸣笛,那声音尖锐而极具穿透力,恍惚刺破了天空,想要将她万愿阁手下的所有飞鸟灵将都唤过来。 可那些飞鸟灵将只是献言寻书,为万愿阁偿愿献力的,而阁主的作为已打破阁规,成了一味付出并无回报的交易,他们如何能答应阁主“一错再错”? 只有丁香身后最亲近的近卫赶来她身边,可是,一切终究还是迟了。 忽而,药谷的明珠尽灭,陷入无尽的黑暗。 随之,那啼哭的婴儿声亦戛然而止。 第69章 陆雨娴再次醒来,仍是被那婴儿的啼哭声吵醒的。 只是周围的环境那样陌生,并不是她料想中的药谷。 她透过一层半金结界往外看去,身边围满了各门各派的道长仙尊,最先看到的竟然是涅羽! 她本来古井无波的心忽而骤起波涛,原来,这一切又是早有预谋。 从一开始涅羽为何明知战败却要手握逆炼隐拖延几日,又到月圆之夜,仙界刻意催动苍蔓体内胎儿的魔气横生导致催产。 他们算计着焦洋要在月圆之夜借关键的天道之力修复神器,无暇分神出关。又算到月圆之夜鲛族局限动荡,苍蔓既有可能因为难产丧命,药谷守卫薄弱。甚至连陆雨娴最后会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苍蔓在自己眼前死去,拼了命也要从身上摘下神器保住她。 第78章 一环扣着一环,步步紧逼。 靖元傲慢地站在了涅羽身边的主座之上,目空一切,面上是那样得意的微笑。 仿若正在纵观着一场他精心策划的完美胜利棋局。 又是四百年了,从焦洋上次被封印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在期待着今天的到来。终于,时至今日,他再也不用受海洋牵制,总有一天,他可以合纵连横,成为这个新世界新局面的主宰! 朦胧间,陆雨娴仿佛知道,一向预感那样准的万愿丁香为什么这些日子这样提心吊胆。 她的目光从上往下慢慢飘移,看到了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 栾谷师兄,其实也没有很久不见,她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便没多长,可是他却跟她印象中不太一样了。 他的脸颊深深陷了下去,看起来殚精竭虑,状态明显不佳。和陆雨娴印象中那个如风自在如月疏朗的温润师兄截然不同。 见陆雨娴看向她,栾谷已经先一步别开了目光。而他身边站着的巫珈怡,此刻也完全没了往日那样冷酷疏离的姿态,看向她的目光中,反而落了太多怜悯。 直到她们身边又有一个衣着矜贵的仙界女子施施然开口道:“我当这小厮有天大的本事?如今还不是得落到炼化炉中。相当日你这贱人还竟然敢冒充我的身份耀武扬威,早该千刀万剐了!” 这番话终于让陆雨娴想起来了,这熟悉的脸原来是施觅荷,云隐派掌门千金。 可陆雨娴根本没想与她再有这些无用的辩驳,倒是巫珈怡先开了口,语气冰冷,“随意就被放倒是你没用,还说出来,不嫌丢人?” “你!”施觅荷被咽得说不出话来。 对于这种纸皮老虎,巫珈怡这般人恨话不多的就是她的克星。更何况巫珈怡从属靖元仙尊直管的千岛派,辈分又在她之上,这声闷气只能被她自己咽着受了。 可巫珈怡说完这番话,又久久陷入沉默,看着炼化炉中的无助又那样脆弱的陆雨娴,她实在于心不忍。 她从小就被教导过,海底大魔头必须灭,可是她却没想到,最终竟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她虽然和“陆雨娴”并不亲近,甚至以前还嫌弃过“陆雨娴”幼年时期刚被捡进千岛派仙门时窝囊又狼狈。 可是她从没想过要害她。 更何况有段时间陆雨娴突然变得开朗可爱,让她还想“冰释前嫌”,不再计较靖元仙尊和师父对她的偏爱。 但她更没想过,这些偏爱的背后竟是一把把利刃和一杯杯毒药,只为了利用她,取她性命来灭海底魔头! 陆雨娴了然地坐在炉中,心如死灰。 可到底还是她福薄命薄,兜转过后还是落到了仙界手中,还要再一次拖累焦洋。 她看着就在自己眼前,被魔气包裹着的孩子,忽然开口问道:“这孩子是苍蔓的,她怎么样了?” 栾谷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她,可四下一片寂静,他又不敢吱声。 靖元犹在欣赏着这完美的炼化炉,只等一会儿法力增大,将陆雨娴炼个干净,根本没心思再搭理她这些有的没的。 最后,竟还是施觅荷答了她:“托你的福,那母人鱼保住了一条命,现在身上那么多法器,谁也靠近不了她。至于这孩子,可是我们云隐派的得意之作,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不劳你费心。” 陆雨娴心底的火永不止息,此刻更是双眼微红。 这孩子还是命苦,这么小就离了母亲,又落到了不把他当性命的仙界手中!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就因为她,而牵连焦洋的性命,要让千古难得的海洋守护者,竟因为仙界这样荒唐的算计而丧命吗? 陆雨娴万念俱灰,但焦头烂额又束手无策。 但凡能有交易,哪怕让她脱离轮回,哪怕让她堕入无边地狱无尽赎罪,受万般苦楚,可只要能换回焦洋的命,要是能突然断了这个该死的命牵,她都愿意承受。 但靖元何等精明,根本将这局棋设了死局,陆雨娴被困炉中,已是无解。 “行了。”靖元忽而抬手,对着座下的诸位道长仙人道,“今日将诸位前来,只为见证,良辰吉时已到,还请各位仙长助力,与我一同向这炼化炉中注入法力,全当各位为灭鲛魔共同的功劳。” 好一个良辰吉日,杀人的事情还说得这样堂而皇之,这样讽刺。 更可笑的是,只是炼化陆雨娴这样一个毫无修为的灵根废柴,哪怕一个小仙念咒轻轻启动都能完成,又何须这么多位仙长一同助力? 可靖元偏要这么做。 或许他早就知道,这样不正道的邪门方式来“对抗”鲛魔终究是有为人伦天道的。但他没有别的办法,更何况这种方式虽奸诈小人,但最简单直接还能铲除根本永绝后患不是吗? 他一个人受天谴或许还畏缩踌躇,要的就是全仙界都跟着他一同,手上都沾了血,成为他同一根身上的蚂蚱。 诸位仙长依然在犹豫,或许是还有良心,或许是害怕,总之,让他们这样直接对一个在仙门长大的女子动手,他们做不到像靖元那样痛快。 可靖元竟莫名又开始放声大笑起来,仿佛连这个场景也料到了一半,悦然道:“我知道我们修仙者都是慈悲为怀,即便是为了消灭鲛魔这样正义的事,也依然不愿违背某些坚持和操守。” 说罢,他忽而召出一座仙琴,长指轻抚,于上轻拢慢捻波动琴弦,发出一阵奇怪而又略显诡异的音律。 座下的仙人有听出来的,暗道:“是操控咒!” 靖元的蛊术和傀儡操控术是出了名的高超,只是此刻,不知他又要召唤出何等物什来。 陆雨娴心底一沉,直觉不妙。 果然,她再往前看去,乌泱泱一众鲛族如提线木偶般向她涌了过来。可是,说他们是鲛族已有些谬误,这些被困的鲛族已被混入了妖魔鬼三界的经脉,变得形态各异,面目全非。 他们的瞳孔已蒙上了一层黯然的阴翳,完全没了理智,只张牙舞爪地向困住了陆雨娴的炼化炉中走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那是掐诀的咒语,一时间,什么派系的杂乱法术都有,无论仙界还是鲛族,还是妖魔鬼各界,她身上的最后一件只是保命的法器,显得那样单薄,几欲碎裂。 陆雨娴感受到炉底慢慢升起的火温,还有那炉口的缝隙也变得凝固起来,透不进一丝空气,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哀莫大于心死。 坐上座下是她,至少是“陆雨娴”前半生最信任的人,而炉边是她和焦洋那样费尽心思想要守护的子民。 而此刻,或袖手旁观,或身不由己地成了那把被操控夺命的刀,都狠狠中伤了她。 渐渐地,她意识涣散。 可猛然之中,她又感受她的心跳那样有力。 那似乎是情命牵带来的力量,可又不仅仅只是情命牵。 她的神志突然变得清明,连目光都远了,也能听到从前听不到的那些遥远的声音。这只是她能感受到的表象,而实际上,她的身子也比之前更为轻盈,而不仅仅是一时灵气环绕的效果,此刻更像是从内而外的突破。 刹那之间,经络通畅,仿佛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可她却毫不知原因,甚至隐隐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又不仅仅是之前焦洋给她灵力那时的短暂,而这股暴增的灵力源于她体内,从她身上来,又慢慢地包裹保护着她。 “这不可能!”靖元忽然起身,嘴唇颤抖。 继而,陆雨娴额前的灵力光点忽而闪起,她的眼睛不自主地睁大,挺起了身。她体内突然暴涨的灵力就像有了灵性一般,似乎在回应着靖元的质疑。 而围观着的仙界众人,若是之前还看不懂陆雨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他们仍不敢确定心中的猜测,那么靖元仙尊和陆雨娴额前闪过的灵根印记便是足够的证明。 阴差阳错,陆雨娴在这个原本要她命的炼化炉的双重作用下,竟然抗住了压力,炼回了她原本极具天赋的灵根! 从印记上来看,这灵根属木,有兼具水性和土性,以这两种性质作辅,她的木灵根以属绝无仅有的上乘极品。 同时随着灵根的找回,她身上曾被靖元下的咒语、巫蛊和枷锁都一并净化了。而靖元如此之狠心歹毒,他所说的食欲蛊,仅仅只是她下给幼年“陆雨娴”毒蛊的冰山一角,实际上,他简直将她的身体又当成了他的另一个“试验地”。 食欲蛊只是最成功的,其他暗毒的种类太多,罄竹难书,又那样隐蔽,难以被察觉。很难想象,若是某日毒蛊和咒语爆发,将会给陆雨娴和焦洋带来怎样的灾难。 幸好天道轮回,峰回路转,在这个时机将她的重新净化,几近重塑。 陆雨娴重新有了足够的求生欲,甚至有了放手一搏的冲动,不再只能坐以待毙了。 可若只是找回了灵根还不够,她突然暴涨的灵力不能只用灵根的炼回来解释。而是她这段时间,炼药有功,为造福鲛族百姓,天道之馈赠。果然,她走的每一步都算数,那些恻隐与善心,都这样巧妙地还愿给了她。 第79章 又加之她近日与焦洋双双神修,灵力和功力本就该大涨,而那些应得的都在这一刻一同回到了她的体内,让她修为如乘风快剑般迅猛突破,直接跻身到了半仙之列。 可她根本不稀罕这劳什子半仙,她只想冲破这个炼化炉,凭借自己的力量,不再成为焦洋的负担。 但靖元已经发现了她的飞升和突破,还没等她挣扎,已经亲手加重了法力,将陆雨娴再次紧紧地关在炼化炉之中。 而她刚刚飞升,力量空前强大,又极具执念,冲撞得靖元几乎支撑不下去。靖元稍有慌神,又很快镇定下来,朝着身边自己最亲信的三位弟子仙君呵道:“你们还在愣什么?难道真要等她冲破了关再来助我,那时候就迟了!” 闻言,捕风仙君和烟尘仙君已经搭了手,而仰烨仙君仍在踌躇。陆雨娴是他的徒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啊!他修为比不了其他两位师兄,为讨师父靖元仙尊高兴,便学着百依百顺,他只听了靖元仙尊要好好对待陆雨娴,可也是最近才知道,他这些好无意中成了陆雨娴害命的刀! 如此,他若还在这个时候对陆雨娴动手,岂不是禽兽不如? “仰烨,你还愣着干什么!”靖元呵斥道。 话落,越来越多的仙兵仙将已经加入了靖元阵营。 若是之前他们还有恻隐之心,此刻见陆雨娴反倒误打误撞飞升了,甚至修为还直接冲到了他们之上,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嫉妒、憎恨、不平,都助长着他们对陆雨娴痛下杀手。 更不用说施觅荷身后的云隐派,本就对她成见太深。 荒凉之中,陆雨娴仿佛和四百年前的焦洋通感了,原来,那个时候,他心中受到了全世界的背叛,就是这样心碎无助,又觉得无比羞耻难堪的感觉吗? 可是,她猛然又感到自己身后有人主力。 是师父!不枉“陆雨娴”和她叫了仰烨仙君这么多声的师父,关键时刻,他竟然敢违背靖元仙尊的命令,公然和他作对! 而仰烨身后的巫珈怡和栾谷见状,也不再迟疑,反手催动术法仙力,助陆雨娴打开炼化炉。 有了他们开头,转而对抗靖元仙尊的仙士越来越多了,渐渐地,陆雨娴在对抗百家之力的同时,感受到了百家之力,奇迹般,竟能和靖元仙尊一党势均力敌! 靖元仙尊勃然大怒,眼见事态已偏离他的预期,咬牙加大了他手中的法力。 可是,他的大怒必然导致他情绪和气息波动。 正是这个时机!陆雨娴抓住了这个漏洞间隙,成功冲破了炼化炉结界关! 霎时,炉口一阵红到发紫的火光迸射,掀起千层气浪,将两边的人都炸出去数丈之远,若不是在场者皆为有修为之人,恐怕都难以留在仙山地界内。 陆雨娴还未能稍稍松下一口气,便听到靖元冷笑一声,道,“无知小儿,你以为冲出了炼化炉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说罢,靖元仙尊竟隔空“抓”起了那把炼化火焰,直直要往陆雨娴身上烤去! “当心!”电光石火之间,栾谷和巫珈怡同时发出一声大呼,往她身前迎了一记,掌风相对,师兄师姐的唇间都溢出了血。 陆雨娴再欠不起多一条人命了,硬着头皮重新站到栾谷和巫珈怡前面,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空有灵力却未系统地学过术法,简单过招尚可,却根本不会如何操控灵力护身。 这一时闪避只是徒劳,靖元执意要对陆雨娴下手,那红紫炼火仍是烤在了她的足下,焚得她几乎失去了气息和理智。 而更让她崩溃的是,靖元同时催动着傀儡操控咒,让那些鲛族子民也同处在了红紫炼火之中。 一时间,陆雨娴甚至都觉得自己执意冲关成了一个错误,非但没逃掉炼化的命运,甚至还牵连到了这些无辜的已经没有理智的悲苦鲛族子民,眼见着鲛族子民在靖元的操控下即将走火入魔,她却是这样无能为力。 靖元下了死手,不敢再拖,更不废话,一遍遍地加大法力,誓要将陆雨娴烤个灰飞烟灭,同时将焦洋也灭得魂魄不留。 陆雨娴陷入混沌,已觉得有些弥留,可但凡她还有一丝意识,她仍是那样坚持,不为自己,为了被她牵连着的焦洋。 或许再挺过这一道,焦洋就来了。 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这一道又一道的烈火如鞭,将她身上刻下了一道道红痕,亦是布满淤青,又艳得发红惊心。 就连靖元都对她刮目相看,一个刚飞升的半吊子半仙,竟然可以在他的红紫炼火下支撑这么久,甚至有股劲,他再怎么施力都对不过的野劲。 但绝对的碾压下,光凭意念,总归不能成为解法。陆雨娴的眼皮渐渐失去力气,忽而慢慢闭上,又强打着想要撑起。 可是,她从来没感觉过这样累,身上累,心里更是被情绪挤得爆炸满溢,什么也想不起了。身子前所未有的沉重,仿若有千万只手将她往下拉,又那样热,似乎已经置身于无尽地狱,正被业火烘烤赎罪。 但她神识中依然有着那道不灭的蓝色微光,让她想要永远抓住那道唯一的光,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 直到,那道蓝光渐渐的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一尾轻灵的蓝色小鱼那样微弱又那样拼尽全力地游到了她的神识之中。 陆雨娴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慢慢睁开眼,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他从咬破天际云端的海空断界中走了出来,阔步如风,瞬移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稳稳接住,搂入怀中。 那股熟悉的清冽深海气息霸道地涌入,让她的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一串又一串泪。 而焦洋手心紧贴着她的胸口,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真气,重聚魂魄,又操控逆炼隐,一点一点拼尽全力地回转时光,溶回渐渐消散的灵识,洗去她身上的炼火,想从天命那里把她夺回来! “陆雨娴,睁开眼,看着我!”焦洋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眉头紧锁,可更多的是慌乱。他的怀中抱着他最珍贵的宝贝,抱得那样紧,不敢漏了一丝缝隙,生怕她从他身边离开。 “焦……”陆雨娴轻咳一声,突然唤他。 分不清她这声是想再一次叛逆一些直呼他的名字,还是想一如从前一般再多叫他一声鲛尊殿下。 她微微轻阖的双眼又因为这样强烈的光明重新降临身边而睁开,但她却并未坚持多久,斜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 她的手垂在身侧,又被他揽在身边,触及他身体之处,似乎不像之前那些鳞片那样冰冷了,虽然隔着衣袍,却仍能感受到来自他的温度和柔软。 忽而,陆雨娴扬了扬唇角,有些满意,又有些遗憾地想,殿下没有骗她,更没有辜负对她的诺言,在他出关之后,真的以双腿的形态来找她了。 可是,她却连低头转头好好看一看的力气都没有了,颇为伤感地喃喃道:“真可惜。” 焦洋单膝跪地,长袍下的双腿修长笔直,虽然太久没有以双腿的形态生活,可他这次化形,却适应得出奇得快,甚至还保留了陆雨娴平日里喜欢曲腿团坐的习惯。 “别说傻话,再过一会儿,马上就好了。”焦洋湛蓝的瞳仁浸满了泪水,显得更为透亮破碎,泪水从他眼眶溢出,化为珍珠,从陆雨娴的脸颊上滚过。 陆雨娴的心渐渐充盈,或许是焦洋掐诀施法,在逆炼隐的辅佐之下慢慢聚回了她的魂灵,又或许是这滴泪落到了她的心海,重润干涸。 “我已经……”已经很努力了。陆雨娴想说。 可是她的喉咙却突然失声,剩下的话被咽到了胸口。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焦洋一遍遍地安慰她,不停地和她说话,想让她保持理智和清醒。她剩下的那些没说完的话,他在她心里听到了。 更感受到了她那样强烈的求生欲。 让他胸口闷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是,她这样强烈的求生欲,竟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 她怎么会这么傻,到现在还想着不要成为他的累赘。 可若不是天道注定她要和自己产生纠葛,她便不会被卷入仙界和海洋的对立之战中,她不会成为身不由己的棋子,更不会陷入险境,她本可以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焦洋耳后长鳍泛着的鳞光愈明,逆炼隐的结界将他们紧紧护住,他倾注真气的咒语越来越快,伴着他对她全部的爱和歉意。 他发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让心爱之人经历这些,以后,陆雨娴永远幸福快乐,无忧无虑。 靖元仙尊眼见焦洋到来,还是以双腿人形,已是心中连呼不妙。 但无论他如何加大法力,却依然对施法救人的焦洋和陆雨娴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终于,焦洋感受到她与他相连的命牵断了。 他的心底蓦然变得空荡。 但随即又马上反应过来,变得欣喜。 命牵之断,则说明他已经偿还了他“欠”她的那一条命。 第80章 更说明,天道之下,他们方才的劫难已过,陆雨娴重获新生。 即便他现在已心甘情愿为她牺牲自己,无需再用命牵的羁绊约束。 现在剩下的,是他们之间比金更坚的情牵。 陆雨娴的魂灵仍在慢慢修和,即便她此刻正经受着刻骨铭心的剜痛,她的眉头也终于渐渐舒展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焦洋慢慢将她放置在黛墨之上的最柔软处,逆炼隐的结界正坚硬地守护着她。 他缓缓起身,再看向仙界众人之时,脸上的温情已不复存在。神情看上去与往常无异,冰冷高傲,但这这是暴风雨来时的平静,他的眼神渐深,裹挟着毁天灭地的仇与恨。 一时之间,仙山刮起飓风,那海岸更是呼啸汹涌,整片大地和海洋都因他滔天的怒意而沸腾。 普通小仙几乎站不住脚,而为首的靖元虽知败局一定,仍旧不死心,还想趁机偷袭逆炼隐结界下的陆雨娴。 焦洋冷笑一声,“找死。” 继而双手托起,浑身充满蓝光,一尾尾幽冥蓝火小鱼直直地向靖元扑去! 单这一招已足够杀得仙界片甲不留,可焦洋尤未平息他心中的恨和怒,转而,千万颗浅蓝鳞片和珠泪如瑞雪飘雨般在仙山上过境,但速度之快,劲风之狠厉,但是擦伤就足够穿破一般结界,哪怕只是擦过都会要人性命。 “千珠雨泪……” “幽冥蓝火……” 鲛尊的两大绝招重新出世。 他曾经不愿再用这样狠绝的招数出击,因为这世上还没有能挡得住他这两招的对手。 但靖元罪该万死,让他轻易这么死了,还太轻! 仙界众人慌了神,全都缩在了一齐,想召出一个巨大的结界共同防御,又往靖元的身后站去。 可靖元此刻已是自身难保,更何况,他从没把仙界其他人的死活放在心上,他从来只顾他自己。 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于是,他再次施展了傀儡操控咒。 仙界众人本想见着那些妖魔鬼化的鲛族能够在自己身前挡下一击,他们能成功逃出这里。 可是,他们没想到,靖元将那些鲛族操控之后,他的傀儡线竟还生根在了他们身上。 “师父……”离靖元最近的便是捕风仙君,首受其害。 继而是一脸错愕的烟尘仙君,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完全不敢相信,平日里那样亲近尊敬的人,突然表里都变得面目全非,这样陌生,陌生到恐惧。 千岛派和云隐派的弟子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靖元的傀儡线操控,而那些奉为圭臬的所谓的信仰和正义,竟变得这样荒唐而可笑起来。 可是,他们意料中的剧痛和死亡却没有到来。 刹那之间,竟是焦洋收了手。 鲛尊殿下定然不会对自己那些已经丧失了理智的族民动手,可是,他们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嘴中口口声声的“魔头”,竟然会放过他们。 “冤有头,债有主。”焦洋淡声道,目光傲得不可一世,又那样清冷出尘,“今日我只找靖元老头算账,还轮不上你们。” 闻言,众仙竟松了一口气。 而靖元脸色大变,转眼又要催动妖魔鬼化鲛族体内的恶性,还有苍蔓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体内的魔核! 他再次向焦洋进攻,甚至妄图操控这些魔性让焦洋也被体内的魔脉控制,丧失理性。 可焦洋怎么会让他得逞,一千年前靖元的师父天瑞神尊没做到的事情,四百年前他靖元就没法做到的事情,到现在更加强大的焦洋面前,更是不可能! 焦洋反手从身后的逆炼隐上借助神力,又将苍蔓的孩子护到逆炼隐结界之内,而逆炼隐的净化之力空前通透纯净,还带着陆雨娴身上的天赋木药灵根合力而来。 这两股力又加以焦洋的操控,合在那原本极具攻击性的千珠雨泪之中,继而又如和风细雨般,拂面而过,那些鲛族身上的魔性都被尽数净化。 眼见所有的招数都落了空,靖元这才想着遁地逃脱。 “这时候还想跑?”焦洋都为他这愚蠢的想法感到可笑。 手心张合,连迈步的机会都没给靖元留,便已经将他的魂魄都剥离了下来,放入了赤焰皿中。 烈火焚身的滋味,他让陆雨娴承受了一个时辰,他要还他一百个千年。每个魂魄都被炙烤,却永远无法再重组,永世不得超生。 风浪终于渐渐消停,焦洋的肩上忽而轻了,他垂下手,看向还在结界之中的陆雨娴。 苍蔓的孩子还在襁褓中,却和她那样亲近,像是天生就爱着这位在他还未降世之时就无比牵挂着他的义母,也不枉陆雨娴那样为苍蔓母子费的心思。 他嘴角勾了勾,有些疲惫,又无比心安地笑了笑。 但他走过去抱起她时,嘴角的笑容却又忽而僵住,眼神是决然的不敢置信。 那瞬间,他分明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情牵竟断。 他们的爱明明那样深切,刚刚经历过生死,情牵怎么会这样突然毫无征兆地齐整断裂! 第70章 “哎呀,我应该在陆里,而不应该海底!” 陆雨娴嘴里一边不停念叨,又一边拎着裙子满鲛尊殿乱跑,上窜下跳的,苍蔓和万愿丁香在她身后穷追不舍,拦都拦不住。 “两位姐姐,看着你们面善亲切,又和我有缘,实话跟你们说吧,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还要回去做实验的啊!你们不知道,我当年跨专业考研上岸有多难,考研就是为了读研,读研就是为了文凭和毕业,而要想毕业拿双证就必须做实验写论文。我这马上要论文开题答辩了,怎么能每天在海底摸鱼呢?你们说是吧?” 说着,她又猛地掐了自己一把,锤了锤脑袋,愤懑地自言自语碎碎念,“该死的,就算是梦也该醒了吧?陆雨娴,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不能因为这里有美景美食美女美男就死皮赖脸苟在这里不肯醒吧,你有没有想过,暂时的逃避是没用的,总有一天你还是要回去,你改写的论文也必须要写呢?再不醒,导师非宰了你不可!” 她猛地一闭眼又睁开眼,在海水里跳来跳去,但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在这个鬼地方,并没有回到她应该待的实验室。 苍蔓怀中抱着孩子,和丁香面面相觑。丁香扶额,无奈道:“不知雨娴是得了什么癔症,阁中也没有关于这种癔症的记载,或许,需要再给她一些时间。” 苍蔓只觉得天塌了,有些崩溃道:“你没发现越拖她越不清醒了吗?” 丁香无言,只是忧愁地叹了口气。眼神往鲛尊殿内瞟了瞟,苍蔓会意,想到鲛尊殿下一天比一天更难看的脸色,不敢吱声乱说了。 而苍蔓说的也都是实话。 焦洋虽坐在殿中,其实早已将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他收回目光,落在那些他曾经送给陆雨娴的那些护身法器上,鲸心珠链和锁魂环越明亮耀眼,却只衬得他的眼神越发黯淡。 经过那天的仙海大战,陆雨娴不仅找回了灵根,又因药仙净化鲛族妖魔鬼气功德大涨,短短一天之内,从普通人飞升到了半仙,又直接飞升到了上仙。 她有足够的灵力护体,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也不需要他为她渡气,她能在海底呼吸自如。 而他更突然失去了为她亲吻渡气的身份。 因为他们之间的情牵和命牵在那天都断了。 陆雨娴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忘了所有事,所有人,也忘了他们之间的情。 起初,陆雨娴像变了个人,性格大变,跟他们接触过的她无论从习惯还是语气,包括那些饮食爱好,都完全不一样。 还突然提起她在仙界幼时的曾经,将苍蔓和丁香吓得不轻,生怕殿下突然大发雷霆,将她俩杀了灭口助兴。 可大出所料的是,焦洋那样冷静,依然耐心地陪在她身边,照顾着重伤的陆雨娴,她刚刚经过了这些,受了太多罪,有些意外也是难免的。 而陆雨娴在前几日也非常配合,只是,她的眼神那样恐惧。 所以,她的那些配合只是演出来的,更多的是听说他竟然是出世鲛尊后的恐惧。 后来苍蔓和丁香某日晨起大早,撞见鲛尊殿下一夜未眠,衣袍四周落了一地的珍珠,才知道他表面的冷静也都是伪装,巨大的痛苦之后,反而无法表现出来。 焦洋曾经问过寒霜印:“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他知道,眼前这个她表面上还是她,可是又有些不一样,或许从根本上和她有些相似之处,但终归不是那个跟他有过共同经历的她。 寒霜印收起以往的玩笑语气,就算不是为了跟它相爱相杀这么多年的死鬼,为了它很亲近的雨娴仙子,也耗费神力仔细重溯了它印记的所有故事,叹然答他:“过去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老身却觉得,仙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第81章 诚然,如寒霜印所说,在焦洋的悉心照料之下,陆雨娴的身体慢慢康复,直到有一天早晨,她睁开眼后,看向他的眼神终于变了。 不再像她刚醒的那几天那样畏惧,反而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奇,那眼神让他感到无比熟悉,一如他们在浅海边第一次相见。 陆雨娴俯身蹲下捧起他的那一刻,正是用这样明亮灵动的眼睛看着他的,星星点点仿若发光,将整片夜幕月辰都收在了她的眼底。 焦洋激动的心情还没能燃起,却又立马被她开口说的话灭了回去。 陆雨娴转眼肆意地打量了整座殿中,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他:“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可还没等他回答,又听到她自问自答道:“难道是我被突然袭击拐到了缅北?也不像啊……” 她对上他那双只看她深情的眼睛,恍惚了一阵。焦洋心如擂鼓,重新燃起希冀的微火,想从她片刻的怔神中乞求她寻回他们。 可是,陆雨娴只是甜甜一笑,有些惊讶地说:“毕竟你长得这么好看,感觉不像是缅北的人,难道你是哪个新出道的明星?这儿是剧组吗?相信我,就以你这个身姿和脸蛋条件,爆杀内娱火爆全球也是迟早的事。” 焦洋无比失落地坐了回去,收起那双本来还想在她眼前显摆一番,能逗她高兴的大长腿。 他转过头去请教万愿丁香:“敢问阁主,夫人这样的症状该如何医好,若阁主有妙方,本座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 万愿丁香很少听到鲛尊殿下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话,一时间听得两鬓的汗珠都留下来了,连忙道:“雨娴上仙或许只是一时癔症,像这样的情况确实有不少,但有很多都是自己过了段时间就都想起来了的。” “是吗?”焦洋将信将疑。 “真的。”丁香疯狂点头。 但她可不敢把话说完了。毕竟丢失了记忆再也找不回来的也不计其数,甚至还和原来的相识相知相爱全都反目成仇的也有,突然陷入疯魔的也不少。 可若说能唤醒记忆的妙招,还真没有。 或许又要看天注定了,可是她这次观测的天相也没有细节到这份上,而且陆雨娴也飞升成了上仙,焦洋又成了上神,神仙的命簿是天机不可泄露也,即便她也是神隐者,也没法轻易看到他俩的运途。 到底又是无能为力,还得看命。 而焦洋接连遭受陆雨娴变了又变,又胡言乱语的打击,反而越来越平静,相信了万愿丁香的话,只道:“那本座便等,等到她想起来的那天。若是她想不起来,我便重新向她求爱。” 说着,他缓缓低下了头,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之前从未好好向她求爱,让她没有安全感,也无法完全信任我。既如此,她又忘了前尘,我便重新与她相识一次,乞求她爱上我。一千年,一万年,我都要守在她身边。” 丁香脱离情爱,闻言只是叹然。 他们苦尽依然未等到应有的甘来,只求以情相伴,漫漫路还很长,若是又足够的缘分,定然不会止步于此。 而陆雨娴只是坐在珠贝床榻上,面带疑惑地听了他们说的话。 她还未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可是抬手拂过脸颊,却发现早已情不自已,泪流满面。 - 陆雨娴大概有那个“美男恐惧症”。 若是长得一般的普通异性,她都可以泰然自若地和他们交流,正如她有时候麻烦殿外守护的侍卫一样,非常之有礼有节,客套大方。 但转身面对殿内恍若神人的鲛尊殿下,他完美得像一尊雕像,还用那样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真的招架不住,一对视,脸就红得几乎要滴血。 惹不起得躲,陆雨娴这么想。虽然她还没懂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但突然蹦出来个如此标致得全都在她取向狙击上的美男鱼,还会时不时地在她面前变换人鱼尾和大长腿,成功满足她私密又小众的某方面爱好,这不是对她量身定做的杀猪盘是什么? 肯定有诈。 哪怕她现在似乎有些意识到自己是穿书或者到了什么异世界,她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命。 还是躲远一点,打算苟住一阵是一阵。等这上天闹够了,她还要回去写论文呢。 而焦洋这么静静地观察了几天,终于等不起了。 再等下去,他担心自己上个月圆之夜好不容易通过逆炼隐洗净的魔气又要不受控地爆发。没有她和自己神交已经很难受了,偏偏还要看着她不停地和其他男人说话。 她哪怕是对侍卫和虾妖都充满了好脸色,可对他依然充满防备,甚至他一想靠近她,她就开始找各种理由躲。 想当年鲛尊殿下当“大魔头”被避之不及的时候,都没被这样伤过心。 “雨娴上仙。”焦洋缓步走到她身边,温声道。 陆雨娴后颈皮一凉,暗道终于是躲不过了,只好缓缓转身。可转身过后依然不太抬眼看他。 焦洋按下心中的酸涩,平复语气,似哄骗似的求她:“上仙在殿中近日可好?” 陆雨娴低头眨了眨眼,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都甜妹几分,闷声道:“都挺好的。” “既然都好,那我呢?” 陆雨娴忽然就像被他的话噎住了一般,咽了咽口水,才悄咪咪地小声说:“也很好。” 焦洋闻言,轻笑一声,可语气却那样苦涩,“既然好,为什么上仙都不肯看我一眼?” 陆雨娴心想,我哪是不想看,我明明就是不敢。帅哥,你听说过聊斋里头的千年狐狸精吗?对视一眼就能把人魂魄都吸走的那种,你就是。你比那狐狸精还要吓人,你是我两辈子最偏好的美人鱼啊!这该死的杀猪盘。 可焦洋和她之间已经没了情命牵,不能轻易听到她的心里胡,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她用真言咒。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雨娴手指紧攥,都要自己给自己掐紫了,又恨他没身份能拉起她的手,碰上她的脸颊解开眉头。 焦洋实在不愿意让她为难,默念了一百遍来日方长,只好作罢道:“无妨,上仙记忆尽是,对我充满警惕亦是理所当然。” 短短时间,他又给自己哄好了。 为什么她对别人不这样,偏偏这么躲着自己,那肯定是因为他在她心里不一样,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而陆雨娴听着他的失落语气,于心不忍,无论如何,让帅哥难过的事情她真做不到。 于是鼓起勇气,冒着可能被美人鱼吸走魂魄的风险,慷慨大义道:“鲛……” “焦洋。”焦洋内心无比惊喜地对上她的双眼,却压住近乎满溢的情绪,收着表情怕吓到她,只是面带微笑地对她说,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嗯,焦洋。”陆雨娴记住了这个名字,虽然跟她们平时叫的他好像不太一样,但既然他要自己这么叫就这么叫吧,又道,“你不要多想,更不要伤心,我一点也没骗你,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每天都很开心。” 她担心他会吸食自己的魂魄是真的,但对他一见钟情也是真的。 所谓吸食魂魄其实也只是她对自己的骗局,实际上,她早就陷入他的深情网之中被勾走了心神。 可是,她却一遍遍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因为这都是假的,她初来乍到,肯定不是他真正爱的那个人。有时候,想到有个那样幸福的女子被他深爱着,她都会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嫉妒心惊到。 但她本性又是何其善良,无论多么喜欢,可破坏他人感情的事再怎么都做不出来。她定了定心神,才终于下定决心对他说:“可我不能平白接受你的好。” 焦洋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想,没关系,他可以等到她愿意接受自己的那天。 却听陆雨娴又说:“虽然你们不知道,但我却比谁都清楚,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你喜欢的大概是我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吧。抱歉,我占据了她的身体,还平白无故地占着她的身份受了你这么多好,可我真的……” 但她话还没说完,焦洋便突然俯下身来,距离与她拉得极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分明的睫毛,闻到他身上的深海清冽气息,听到他无比笃定地说:“可我知道,我爱的就是你。” 陆雨娴瞬时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没说完的话全都忘了。 她本来要说什么?说她真的不是故意这样的,她不该喜欢他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过她要讲诚信,决不能做一个卑鄙小人,还是替身这么该死的身份。 但情这种东西,越控制越不可收拾。 她还是一眼爱上了,无可救药。 见她愣住,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依然温柔地微笑道:“虽然你忘了我们的曾经,但我会借这个机会重新与你相识、求爱,直到你再次愿意接受我的那天。” 陆雨娴急了,他这“鱼”木脑袋怎么这么死脑筋,完全不听劝的,都说了,搞错了! 第82章 她慌乱得口不择言:“那要是我一直不喜欢你呢?” 焦洋的眼神停顿了片刻,再开口,语气依然平和得让她几乎想要落泪:“我会一直等下去。” - 可怜鲛尊殿下以为那一日过后药仙大人总该对自己熟络一些,但让他心梗的是,陆雨娴躲他躲得更远了,甚至不惜躲到了药谷。 若说苍蔓和丁香之前对陆雨娴到底只是失忆,还是真的被夺舍了这件事情有所怀疑,那么在看到她在药谷炼制新药的时候,心中便有了答案。 虽然陆雨娴也不懂自己明明那么平凡,为什么会有一个上仙的身份,又不懂为什么还是所谓的极品木灵根。 但在她又一次借助现代化学和生物知识炼药之后,她似乎有点喜欢这个身份了。 顺便她也在想,每天待在那个叫焦洋的美男鱼身边被他“追”也不是个办法,她这人本来就庸俗,定力不够,万一真的哪天色迷心窍就坏大事了,要遭天谴。 想到别人都说忘记一个人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虽然她知道她被焦洋暗中看得紧紧的,不可能再有跟其他雄性接触的机会,也不想轻易利用别人,索性到了药谷专心炼药。 还真让她又炼出了几味极妙的药材,仙阶一连又升了几级。 看得苍蔓那叫一个目瞪口呆,都说她们苍氏一族才是最精通炼药的,但他们努力的天花板似乎只是天赋流的起点,实在让人甘拜下风,难以望其项背。 药谷的日子也是快乐的,丁香和苍蔓依然有时候相爱相杀。 按理来说,丁香耗费那么多真气为了救苍蔓的命,直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苍蔓应该对她感恩戴德。事实上有段时间也的确如此,加之苍蔓本就对陆雨娴失忆这事非常愧疚,一时间都带着两个孩子躲回沉望峰去了。 后来还是丁香有主意,果断地拿了苍家几味镇族药材作为补偿,吃下去给自己真气大补算是扯平了,又威逼利诱说既然雨娴失忆跟她有关系,她苍蔓就应该不离不弃而不是当逃兵,于是乎,苍族主终是再次出山。 后来她知道丁香之前若即若离的纠结怪异是因为能算到劫数,却偷偷瞒着又没救得了,一时间爱恨交杂,两人都重新开始了欢喜冤家姐妹日常,反而觉得距离更近了。 陆雨娴在药谷和她们待在一起的日子,打心底里非常开心,又愿意照顾着苍术,这个从出生就对她非常亲密的小孩子,这样的生活,没有男人让她忧心,又有花不完的钱,做的这份“工作”不仅有地位还有意义,姐妹们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她好像冥冥中以另外一种体现形式实现了自己上辈子的愿望。 可为什么,她有时候看着远方的云海,又觉得怅然若失,好像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而每在这种时刻,她的脑海中却会突然闪过焦洋的身影。 她若有所思,却又猛然回过神来唾弃自己,拼命压着藏起自己这份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可是,爱跟喷嚏一样,接连闹痒痒,总归是瞒不住的。 某个月圆之夜的后清晨,药谷突然传来了鲛尊殿下重伤的消息。 “你们还没听说?昨天仙界又趁着越来跑到海边作乱了。” “哎,我家住得离海面近,我知道!” “可不是嘛,仙界这还没消停多久呢,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卷土重来了。” “鲛尊殿下今日连轴操劳,昨日又是月圆夜里,还得去收拾那些仙界的。” “难啊,这么耗费心力,只怕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神仙都熬不住!” “……” 正如人们喜欢谈论八卦一样,药谷中也时不时会有鲛民谈论鲛尊殿下的小消息。 而陆雨娴每次一旦捕捉到关键词,便会竖起耳朵听。但没想到,这次等来了坏消息,一阵揪心。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都飞升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神了吗,神仙怎么还会疲惫。可神也不是万能的啊。 陆雨娴胡思乱想着,连药过了火都差点没发现。 苍蔓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心不在焉,若有似无道:“哎,殿下重新继位也有好些时日了,可我却是第一次看到殿下没上早朝。” “什么?”陆雨娴瞬间回神,手指不小心被烫到了一下,才关了火,可她也顾不上这点小痛小痒,只问苍蔓道,“殿下可是生病了,病得严重吗?” 苍蔓表情严肃,眉头紧锁,叹声道:“想来是很严肃的了,不然殿下如此勤政,怎么会轻易不上朝呢?” “哐当”一声,陆雨娴手中的司药器落到了地上,紧咬着下唇,心口难受得几乎喘不上气,又怒道:“这简直是胡闹!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哪怕是鲛尊,那也只是打份工作上个班而已吧,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拼命,连身体都顾不上了?” 苍蔓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还是头一次见陆雨娴这么生气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可爱,敢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还若无其事的,恐怕这世上就只有陆雨娴一个了。 陆雨娴没空看她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叉腰扶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又问她:“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苍蔓忽然挺胸抬头,深吸一口气,有些茫然地回答说:“不知道啊。” “不知道?”陆雨娴差点尖叫起来,那块地跟烫脚似的,让她焦灼地走得停不下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没人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们这群鱼脑袋,可是真的心大啊,就这么放着他独自在鲛尊殿,管都不管一下的?” 苍蔓演得很辛苦,大腿都要掐肿了才憋住笑,幸好旁边还有脸面美人丁香救场,关键时刻还得靠她接着把这出戏演完。 只听丁香又为难又忧心地说:“其实我们当然也是想去看的,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去,但众所周知,鲛尊内殿有结界,一般人没有身份是进不去的。” 陆雨娴瞪大眼睛,都被气笑了,“谁都没有?那他死里面了是不是都没人收尸?” 丁香看他们经历过了这么多曲折,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些哀话,一边呸呸呸,一边又顺势道:“当然也不是谁都没有的……” 陆雨娴安静了一点,侧耳准备听她说完,可丁香却不吱声了。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哦,合着这个人是我是吧?” 苍蔓和丁香齐刷刷点头。 陆雨娴一跺脚,服了,又转身开始收拾药箱,一刻也等不及地便要出发,口中还念念有词:“真是欠他俩的,就当老娘做了个大善人,为了他真正的爱人,也别让他莫名其妙挂在了这一段吧。” - 陆雨娴轻车熟路地回到了鲛尊殿,她自己都不懂为什么这么熟悉,可能是某种肌肉记忆吧。 可当她看到静卧在床,紧闭双眼,连唇色都那么苍白的焦洋后,心里的气就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心疼。 她快步走到焦洋身边,又找出一个补精气的药丸给他喂下,才坐在他身边,感觉稍稍心安了一点。大概只是累坏了,吃了药多休息一会儿总会好的,肯定没什么大事。 可她随即又变得懊恼起来了,为什么明知他不会又什么大事,自己还是没控制住情绪和心思表现得那么激动,这下完了,肯定被发现了。 可做过的事终归是做了,后悔也没用。 陆雨娴索性就这么坐着,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却始终没能等到他睁开眼。 当她渐渐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是焦洋“苍白”的嘴唇忽而上扬,仔细看看,他同样“苍白”的脸变得白里透红了…… 他居然是故意化的病号妆,把她骗得团团转! 陆雨娴生气了,起身把药箱一撂就要往殿外走。 亏她刚刚还那么担心,甚至都怀疑这药是不是过期失效了,怎么这么半天都没有效果,结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苍蔓,丁香,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跟他一起骗她。 可恶,实在可恶! 等着,她这就回药谷找她们算账去。 可焦洋怎么可能终于等到她自己回到鲛尊殿之后还放她离开,长臂一伸,浅蓝的法术束缚从她身上绕过,轻易就将她拉了回来。 但陆雨娴也不是之前那个废柴陆雨娴了,她现在可是上仙,又学了不少仙法,焦洋没设防,差点就被她轻易挣脱开了。 但她到底还是拗不过他,气鼓鼓地倒在了他的怀中。 感受着自己的脸颊又很没出息地逐渐升温,陆雨娴挣扎着想要起身,嘴里依然念叨个不停:“焦洋,我说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劝你还是放开我吧,不然……” “不然如何?”焦洋笑着挑眉问她,不慌不忙。 若是前几日,他恐怕还没有这么有信心,可是,他刚刚躺在那里,又通过情牵再次听到了她的心声! 铁证如山,她又一次爱上了他。 只是方才躺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心声,只想再多听一点她的关心,为照顾自己的担忧和急切。 第83章 寒霜印想出这个主意时,他还嗤之以鼻,如今一看,这效果真是惊天动地的漂亮,他只恨自己没早些听劝,以后再叫一声“宝印大人”也是他该孝敬寒霜印的了。 既然明白了她的心意,焦洋便没了任何顾忌,只管放开手开始耍流氓了,也不怕了,怎么腻歪怎么来。 唯一有点棘手的时,这女子还没想起之前的事,依然在自己吃自己的醋,自己当自己的假想敌。 他看着陆雨娴,听到她咬牙切齿地说:“不然等你真正爱的人回来了,有你后悔的!” “威胁我?”焦洋慢条斯理道,抱着她的双臂却越来越紧。 而陆雨娴急得都要掉眼泪了,他怎么听不懂人话的,她明明在警告他诶,他居然还把她的话当调情? “你……” 她还想再争辩什么,可焦洋已经等了太久,温软香玉般的妙人在怀,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俯身碰住她的脸,动情地吻了上去。 陆雨娴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中,她抬起手,刚想把他推开,记忆却如潮水般忽然涌了上来。 那些丢失的曾经,他们生死与共的过去,终于全都再次想起。 她的手瞬间泄力,已经无心再怪罪他,更多的感动和自责让她情绪翻滚,眼泪倏尔流了满面。 焦洋慌了神,连忙松开她,有些忙乱地擦去她的眼泪,又懊悔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一时心急,我不该这样。” “傻瓜。”陆雨娴眼神黯淡,语气哽咽。 他越是这样顺着自己,偏让她觉得越发难受。 他堂堂鲛尊殿下,怎么说得出等一份遥遥无期的感情永久永世这种胡话的。 焦洋感受着她的心,才慢慢发现了她一样的原因,动了动嘴唇,小声道:“你都想起来了?” “笨蛋!”陆雨娴又骂了他一句,还用拳头锤他胸口。 而焦洋将她一切情绪照单全收,轻轻把她揽入怀中,沉默地用行动回应了她。 陆雨娴却觉得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仍得不到排解,抬手从他的怀中挣脱,又掰过他的脸,往他的唇用力吻了下去。 轻吻犹不尽兴,她张开了唇,齿尖在他的唇上轻咬着,又舍不得真正用力。 而被反客为主的鲛尊殿下愣是被她硬控了三秒,才重新找回主动权,闯入她的城池,领略她全部的柔软。 久别过后,情欲难忍。 但陆雨娴还不想这么快,虽然是她点的火,但这大中午的,应该是做饭的时候,而不该做这种饭吧? 而且她一恢复记忆就拉着他涩涩,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明明是走心为主的,好色那只能算其次! “不行……”陆雨娴轻吟一声,挣扎着妄想通过理智把自己从欲海中抽离出来。 而焦洋双膝将她困住,完全没有逃脱的余地,说得话还那样既一本正经又禁欲勾引:“既然对我双腿神修是什么样子好奇了那么久,上仙不亲身体验一番,又如何能完全感知?” 说着,他便拉着她的手往下摸。 陆雨娴简直僵成了木头,一动都不敢动。好吧她的确是第一次跟双腿形态的焦洋这么亲近,那些曾经看过的“学习资料”又在她脑海中如走马灯地开始放映了,不受控制,还得羞耻地被焦洋看遍。 焦洋压低声音,语带笑意:“原来雨娴上仙很懂……真的不想试试?” 陆雨娴还在嘴硬:“不想,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焦洋明知故问,又专挑她的薄弱处惹她脸红,“可上仙若不是那种人,方才又为什么喂我那种丹药。” 靠。陆雨娴在心里暗骂一声,气道:“你还有脸提?我以为你生病才喂给你补精气的,结果还被你骗了!” 可焦洋仍是一脸无辜:“那药仙大人,既然帮我补了精气,不能再帮我解决一下过剩的精气了吗?” 天杀的,美色当前,她简直要招架不住了,只好使出缓兵之计,“不放我走也算了,但你能不能把裤子穿好?” 焦洋不乐意:“谁家好鱼没事穿裤子?” “有事你也不穿!” “亲爱的,办正事的时候就更不能穿裤子了。” “……” 陆雨娴最终还是没逃得过,又爱又爽,口是心非地陪焦洋来了一系列轰轰烈烈翻云覆雨的腰酸背痛的“售后服务”。 一起沉沦(化学版)。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