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他不想洗白》 第1章 《摄政王他不想洗白》作者:杉木乔【完结】 本书简介: 宣凤岐穿成了野史话本上权倾天下,风流成性的摄政王。 这个摄政王天性残暴,阴晴不定,稍微有人惹他不痛快便会丢掉性命。而因为有着惊尘绝艳俊美的容貌,民间开始流传他强迫各位大臣之间禁忌话本。 大周的小皇帝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傻白甜,他自十岁登基后,朝政便一直把持在摄政王宣凤岐的手中。 只有看过史书的宣凤岐知道,眼前这只乖乖兔小皇帝后面会不知不觉削弱他的权势,夺他兵权,赐他千刀万剐之刑。 宣凤岐深谙历代史书中兔死狗烹的戏码,昔日之错已经犯下,他知道讨好皇帝无用。 所以他选择继续把持朝政。 不久,意图谋反的臣子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政敌站在了他这边。 大周的流兵匪寇得到了治理,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而就在此刻,他养的乖乖兔小皇帝还是撕开了虚伪的面具露出了锋利的爪牙将他囚于笼中:皇叔这样为我的江山着想而不抢我皇位,可否是觊觎后位? 宣凤岐手执三尺长剑抵住谢云程的喉咙:不,我只喜欢你的江山。 心狠手辣病弱美人摄政王受黑莲花白切黑疯批小狼崽子攻 ps: 11v1双洁,主角攻受都非完美人设。 2我流权谋,文中设定都基于架空,官制还有职位都是作者基于看过的书胡诌的,经不起考究。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正剧 主角视角宣凤岐互动谢云程 一句话简介:与盛世山河同在 立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1章 玄都城中已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的雪了,木辕碾过了厚厚的积雪留下了两道深深的长痕。 玄都下雪的时候安静得令人害怕,其中还能听到一些人的零零星星的哭声。循着这哭声逐渐往前就会发现这些悲嚎之声是从襄王府中传出来的。 道路两旁洒满了白色的圆形方孔纸钱,王府里也陆陆续续传出纸钱燃烧散发的气味。 襄王府也就是如今摄政王的府邸。玄都是大周的京城,因京城不远处有座玄鸣山而得此名,更有传说开国皇帝在打下大周之前就梦玄鸣山顶处有神兽朱雀指引,这才使得姓谢的坐上天下共主的位子。 只可惜大周皇室传到先帝这一脉时便子嗣缘薄,先帝崩逝之后竟无皇子可继承皇位,一时间朝野之中人心惶惶。先帝在世时曾有一位辅政大臣。这位辅政大臣在先帝在世时就颇得其喜爱,所以先帝在世时就给他封了亲王爵位,是为襄王。 先帝驾崩之后,襄王为了稳定人心,就在皇室宗亲中选了一位稚子继立为新帝。 只是这位新帝年纪尚小,幼时又曾寄养于王府之外的庄子里。因此大周的朝政一直是由这位襄王把持着,文武百官更是对襄王惟命是从,新帝不过是一个事事都听他安排的傀儡而已。 痛头跟心口都很痛,就如针刺一般尖锐而又剧烈,而且耳朵里也好像被各种像电磁一般的声音给塞满了。宣凤岐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可是映入眼帘的却一片漆黑,他仿佛能闻到寺庙里的那种被香火熏透了的味道,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清。 宣凤岐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这之前的经历几日前,考古队在远离市中心三十里之外的公路施工现场发现了一座古墓。 这座古墓的规模宏大而壮观,陪葬的马匹竟然有八匹之多,按照古墓的年代推算,那应该是一座两千多年前的古墓。那个时候只有天子王室才能驭八匹及上的马匹。 宣凤岐一直研究着一位封号为襄的王侯,而这次发现的墓葬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以一己之力颠覆朝野的摄政王的坟墓。 所以在挖掘古墓还有整理古墓里出土的能印证墓主人身份的竹简的时候,他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想他研究襄王这个课题已经研究了三年了,今天也终于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墓葬堆里出土了三千多枚竹简,但是竹简在墓室里放久了,上面的墨迹已经完全被霉菌掩盖住了。所以宣凤岐只能跟考古队一起把这三千枚竹简放到特殊的药水里等待墨迹显性。 在等待消息的这几天里宣凤岐可谓是废寝忘食,他连续等在考古研究中心三天三夜观察着那些竹简,这段时间就等着那三千竹简上所述写的字迹,生怕错过那段恢宏的史诗。 可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三天之后,竹简上的墨迹显形了。不,不应该说是墨迹显形了,而是说那些竹简上根本一个字都没有! 宣凤岐满心期待着这些竹简上所记述的事是关于襄王的,可是到最后那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考古队也没有在墓里发现其他能印证墓主人身份的证据,而且就连主棺室里的那棺材里都是一堆腐烂的丝绸还有金碧辉煌的宝器。 这是一座规模堪比帝王的衣冠冢! 宣凤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两眼一黑,随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研究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连自己研究的对象都搞不清楚,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时间回到现在,宣凤岐除了觉得自己心口闷痛之外便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了。他努力地想要坐起来,可是刚一起身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碰得他头生疼。 虽然说宣凤岐天天都在工地里挖文物,可是他从小是在优渥的家庭下长大的,平时干的活也不累,整个人养得细皮白肉的,稍微磕碰一下都觉得很疼。 宣凤岐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觉得这个逼仄的空间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了,他伸出手来敲打着上面,随后他听到了一阵厚重的木头的声音。 而在外面守灵的那些人听到动静之后先是蓦地一愣,随后又都纷纷四处逃窜,嘴里还一个劲喊着:不好了!王爷诈尸了! 宣凤岐在那层空间里是能听到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的香火味、狭小的空间还有什么诈尸? 他现在不会是在棺材里面吧? 开什么玩笑啊?不能因为他之前挖过许多人的坟,现在就让他也躺进坟里啊,他以前那都是工作啊! 宣凤岐越来越觉得自己缺氧难受,他用力地敲打着自己头顶上的棺盖。他敲得越用力外面的声音就越乱。 大事不好了,王爷诈尸了! 不久后,宣凤岐便听到外面没有人的声音了。他此刻心里生出一种绝望来:喂!不是诈尸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咳咳 他的嗓子里就像卡了一口血一般,宣凤岐吞咽唾沫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阵腥甜。就当他快要缺氧窒息而晕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阵雄浑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快!把棺椁打开! 是! 宣凤岐能够听到有人在撬棺材上面的钉子,只是他现在有些缺氧,头都有些晕晕的。上面撬钉子的人手脚倒是麻利,但是宣凤岐还未等得及他们把棺材盖打开就晕了过去。 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出现了他一直研究的那座古墓,古墓里躺着那位以一己之力颠覆天下的摄政王。他研究这位先人已经有三年了,他日夜都想着能够快点见到这位王侯的遗容,哪怕最后见到的是一堆碳化的骸骨也行。 可是当他走近那座古墓走到棺椁打开那层层白玉石盖撬开贵重的金丝楠木的时候,他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件已经腐朽的衣袍。 古墓里的三千根竹简没有一个字,他研究了三年的课题好像黄了。 黄了 黄了!!! 就像现在这样,宣凤岐惊了一身的汗从床上弹起来。 他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看着周围的事物。比较扎眼的是,在他的床边跪着一群人,那些人全都弯腰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不小心出声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宣凤岐作为一个多年的老书虫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以前也看过不少穿书文,但是他从来都没跟书中的角色撞过名字。 所以每当他看到小说评论区说名字跟小说中角色重复,他总会开玩笑打上一句话:记得阅读并背诵全文,祝你好运。 在穿越都烂大街的现代,说不定有谁一不小心就穿越到另一个次元呢。说好听的宣凤岐是考古学家,平时专门为各种古墓做着抢救性挖掘和研究;说不好听的,他就是一个挖坟的。 所以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干他这行的没点唯物主义心理观是不行的。但是他又偏偏是不同的,他喜欢工作之余看点小说,还喜欢各种幻想。 比如他研究了三年的那位王侯就是他凭借着想象力在心中成形的。他当初研究这位王侯就是凭借着野史中的只言片语开始的,但是到最后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是,这位王侯不是位乱世枭雄,而是个乱臣贼子。 第2章 宣凤岐的思绪回到了现在。 他想,他应该是穿越了。 还有,他既然刚才是在棺材里,那么这就算是借尸还魂了。那他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知道他现在是在哪个朝代里。 但是一开始问自己叫什么名字,如今是哪朝哪代,哪个皇帝老子当家是不是有些奇怪啊?虽然他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但是这毕竟跟小说不一样吧,万一他刚问了,别人就把他当成鬼上身怎么办? 宣凤岐此刻看见了精致的古铜香炉,美得不像话的锦绣山水屏风,在他的床头两端还各系着四个绣着神兽金鸟的香袋,香袋里散发出花草药的香气。以宣凤岐考古多年的经验,这些东西放到现代每一个都是价值不菲,他这次穿的应该是个富贵人家。 运气还真好呢。 宣凤岐回过神来的时候看着床边一群乌泱泱的,只有一个左脸带了一条长长疤痕的人屈膝行礼每跟其他人不一样。宣凤岐见状便学着古装剧里的片段指着那个人男人说道:你们全都下去,你留下来。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地退去,只有那个左脸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留了下来。 这个男人刚才是跪着的,这就说明这个男人是他现在的下人或者下属什么的,宣凤岐害怕自己自称不对会惹人怀疑,于是他问话之前就没加上主语: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左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回话道:禀王爷,您进宫赴宴喝了杯酒,之后便心痛难忍突发心悸,前几日好几位太医都来诊过脉,说您 宣凤岐神情严肃:说我怎么了? 他这样问,那个男人才敢回答:说您心疾发作,已然薨世了。 去宫里喝了杯酒就能死,那杯酒莫不是有毒的? 在古代能去宫里喝酒的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更何况那个男人刚才还唤他王爷呢。 宣凤岐想到这里点了点头:下去吧,本王醒过来的消息先别往外传。 是! 宣凤岐见蒙混过关之后便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这次蒙混过去了,但是也不能次次都像这次这么幸运,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他是一位王爷,那个宫里应该就是皇宫了,他去皇宫里喝了酒被人毒死了 不行啊,信息量还不够,他还得知道更多才行。 宣凤岐思来想去,他在那名下属刚走没多久后,就找了一个平日里跟他没有什么交集的侍女聊上了。在他精心套路的问话下,他终于知道他这是在什么朝代了。 他现在正是位于他研究了有三年之久,那个两千年前没有史料考证,只有野史的大周皇朝! 这可是他在梦里都魂牵梦萦的大周朝啊!他生前没研究出来个名堂,没想到死后倒是如愿以偿了。 只是有一点不好的是他穿成的不是别人,而是大周朝里一手遮天的襄王。宣凤岐读那一点点少得可怜野史的时候只知道这个襄王是一个残暴不仁,把持朝政的野心家。由于这位摄政王杀伐果断,做事毫不留情,所以宣凤岐一开始还以为他想推翻腐朽的朝政,随后把持着朝政做一个乱世枭雄,但他最后的下场就被现在的皇帝冠谋反的罪名千刀万剐,处于极刑。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冷不丁打了一个颤。 宣凤岐只能靠那点史料研究出来这些事情,至于大周朝后面的事情他也不太清楚。那位大周朝皇帝的墓也还没有找到,所以关于这个大周朝的故事全都是靠野史话本还有后人传说构建而成的。 也就是说,大周跟襄王乃至那位皇帝可能压根就没存在过。 但是现在宣凤岐可以打破这个魔咒了,因为他现在就身处于这个时代中。 宣凤岐从那名侍女口中了解刚才那名左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叫孟拓,是他的近身侍卫。 怪不得他行礼的方式与别人有所不同,原来他就是这位王爷的近身侍卫啊! 按理来说,像襄王这样的恶人在野史里肯定是每个人都恨不得他快点死的程度,但是那位孟拓却在听到棺材有异声的时候第一时间找人撬开了棺材。 这就说明了这名孟拓可以信赖。 只是宣凤岐刚穿越到这里来,许多事情还不熟悉,他现在只知道孟拓可以信任,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说不定那些人都跟那位小皇帝一样巴不得他死呢。 或许在别人看来,如今的小皇帝是摄政王的傀儡,但是宣凤岐却知道这一切的乖从顺服全都是这孩子演出来的。 还有一点比较有趣的是,他这位襄王,大名也叫宣凤岐,一字一画,分毫不差。 宣凤岐跟那名侍女聊完天之后就打发了那名侍女出王府了,而且是无声无息送她出了王府,现在他的身份是大周的摄政王宣凤岐了,所以处事当然要小心一些。 就当宣凤岐想要放下警惕心先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外面有侍女进来回禀:禀王爷,陛下得知您病体初愈,所以带了太医前来看望您了。 作者有话说: ---------------------- 放个预收,喜欢的宝子们可以提前收起来了! 《我,弑师证道?》 霸总味十足沙雕纯情攻清冷美人护犊子师尊受 洛云荒的祖上霸总三代,他太爷爷是霸总,爷爷是霸总,爸爸也是霸总,原以为他会继续霸总的荣耀。 结果他在德留学五年度过了最难忘的七年,回家后霸总的位置已经是自己脑残弟弟的了,他一气之下心脏病复发穿越到了一本脑残点家种马文里。 这本书秉承着点家一如既往的打脸流,凡是跌落山崖,一定会有奇遇获得绝世秘宝,凡是出去历练一定会降服珍奇异兽,所有反派都是他升级打脸路上的垫脚石。 当然这位龙傲天男主还爱开后宫,不守男德,三宫六院,还杀了师尊以证大道。 就当洛云荒万分谴责这脑残剧情时,他却发现他穿成的就是这位种马男主。 而他站在他面对的是如神仙一般的师尊,那是他们家霸总三代都没见过的绝艳清冷大美人。 洛云荒想,这破仙不修也罢,什么杀师证道滚一边去! 于是 众人历练他在边角看戏, 别人刻苦修炼他睡觉, 别人匡匡捡宝物降服妖兽的时候他在后面捡漏。 尽管他已经如此摆烂了,可是他的男主光环还是闪闪发光,就算他想摆烂剧情还是推动着他往前进。 直到有一天他走到了中春药的剧情,原本等着他的原著后宫之一变成了他的清冷师尊。 * 一夜过后,洛云荒下定决心一定会对这位师尊负责的。 可是他这位师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洛云荒从那以后就使劲浑身解数,用自己祖传三代的霸总语录霸总行为在师尊面前开屏。 可是他那平时总是一脸冰冷的师尊总是用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他。 洛云荒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于是没日没夜不要命似的修炼,等到他的修为快跟他的师尊齐平的时候。 高冷如玉的师尊扔给了他一把剑:来,杀师证道吧。 洛云荒:? #我睡了师尊后变成了男同# #我明明只想努力追老婆,结果老婆要我杀他# #这剧情非走不可吗?!!# 阅读指南: 双洁1v1 之后想到什么再补充 第2章 宣凤岐听到这话微怔了一下,他此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还没有去见那位小皇帝呢,没想到小皇帝倒自投罗网了。 他还真的想见一下最后赐原主极刑的皇帝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话虽如此,宣凤岐却在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人说来就来。那名侍女前脚刚说完,小皇帝后脚就走了进来。 那是一名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孩子,皮肤白而细腻,长得玉雪可爱,一点也不像在乡下受尽苦楚和虐待的样子。他的脸上还带着孩子的稚气,眼神中还保留着属于孩子的那份天真。 宣凤岐见他来了仍是卧在床上:陛下,臣有重疾在身,还请您恕臣无礼之罪。 宣凤岐刚说完,小皇帝就笑语盈盈地看着他:不妨事,只要皇叔玉体安康,那就比什么都要紧。 小东西,还挺会演的。不对,他万一现在是真的纯呢?不是人都常说人的眼睛是最会说话的嘛,宣凤岐这个时候还真的看不出这个小皇帝有什么雄心壮志。 小皇帝走到宣凤岐床边的时候,宣凤岐看请了他的长相,也可能是少年的年纪不大的关系,他就是给人一种乖乖的感觉,宣凤岐也完全想象不到表面上这么乖的一个孩子是如何做出那么多心狠手辣的事来的。 笨蛋,你野史正史读了那么多,古往今来那些人因为权力的斗争多疯狂你不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被一个孩子的外表轻易蒙蔽? 第3章 宣凤岐在心里暗自想着。 小皇帝此刻坐在了宣凤岐的床边,他此刻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一排穿着青灰色官服的人走了进来。那些人中老者居多,小皇帝笑着说道:孤知道皇叔刚醒,所以孤就带着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来看您了,先让太医诊一下脉吧,孤与皇叔也可安心些。 宣凤岐自然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小小年纪满肚子心机,他估计他进宫喝的那杯毒酒也是拜这位小皇帝所赐吧? 只是宣凤岐没有办法,他只能笑着应下来:是,多谢陛下好意! 话音刚落,那排成一队的太医便接连为宣凤岐诊脉。 片刻之后,为首的那名老太医禀告道:禀陛下,王爷现在脉息平稳,身子已然没有大碍了,待微臣再开上几副药给王爷,王爷千金贵体可保无虞。 小皇帝听到这话之后心里高兴,他此刻上前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既然章太医这样说了,那我可就放心啦! 小孩子的手软软的,宣凤岐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大的孩子抱着呢,他现在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此刻轻轻推开了小皇帝:多谢陛下厚爱,既然陛下已经知道臣身子无碍了,那您也应该回宫了吧? 小皇帝听到这话有似乎有些难过地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呜呜呜孤不!前几日他们都说皇叔你死了,孤在自己的内殿里哭了好几天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想到了什么,对了,宫里的礼仪师傅教过孤,不能言语犯忌。 宣凤岐这时只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他想不出来小皇帝最后暴戾嗜血的模样。 对了,既然他现在不愿意走,那么宣凤岐就还有事要问他。宣凤岐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所以这满屋子里的人除了这个小皇帝应该都听他的,此刻他清了清嗓子:我跟陛下还有些体己话要说。 那些人听到这话之后纷纷退去,而这小皇帝忽然惊恐地看向那些退去的人就好像在害怕他跟宣凤岐独处,宣凤岐会害他一般。 陛下,您害怕吗?宣凤岐看着小皇帝笑了一声。 小皇帝此刻回过神来,他干笑着:孤与皇叔有什么可害怕的,莫非皇叔在这里还想加害于孤不成? 果然,这小皇帝非池中之物。 宣凤岐冲着这孩子笑了一下,这孩子长得倒是玉雪可爱,说起话来也伶俐,只可惜他们两个注定要成为敌人了。 也是,小皇帝自小是从外面长大的,这才被襄王寻来继位没多久,就连这字恐怕都还不识几个呢,若非生性伶俐,后面又怎么会斩杀权臣,成为天下霸主呢? 小皇帝一直盯着宣凤岐看,想必是他把宣凤岐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了,为了凸显出自己并不是害怕宣凤岐,小皇帝此刻就像一个爱撒娇的小娃娃似的一下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 宣凤岐还从来都没有这样受到小孩的喜爱过,他有些茫然。 而就在这时,小皇帝的忽然抬眼,他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宣凤岐最见不得别人哭了,一是他觉得别人哭容易带动他的情绪,二是他怕小孩子哭的时候吵闹。 没错,他一点都不喜欢小孩。但是面对长得玉雪可爱的小皇帝时,宣凤岐却没了推开他的力气,可能是因为原主刚中毒死了,或者是他不久才穿越过来身体虚弱得很。 宣凤岐看着他眉心微蹙:怎么了? 小皇帝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一边哭一边说道:皇叔,他们都欺负孤不识字,每日连奏折都批不了几本,那些个教孤认字的学士一个个面目凶狠,孤实在是受不了了! 面目凶狠? 你可是大周的皇帝啊,而且大周朝选文官,官员的样貌也是在考核之内的,教他的老师就算长得再怎么不好,也不会狰狞到哪儿去吧。 在他穿越过来之前,朝政完全由襄王把持着,普通人怎敢如此大胆,竟对天子颐指气使?看来不好好教小皇帝读书习字估计也是原主的主意。 就算是这样,小皇帝最后也成为了一代明君不是吗?这说明打压式的学习对这孩子有效,环境越恶劣他就越知道怎么进化自己,若是把他扔到了温床蜜罐中,那岂不是能把他养废,这样一来他不用废多少功夫仍能把持朝政。 宣凤岐看着这面前哭兮兮的孩子竟然生出了一种怜爱之心。要知道,他是很讨厌小孩子的。 他生出的这点怜爱之心可能是因为小皇帝长得真的很好看吧? 宣凤岐此刻伸出手来摸着小皇帝毛茸茸的脑袋:好,等臣病愈后便亲自教陛下读书认字。 小孩子的眼睛总是天真无邪,他的双眼在夜光烛火的照耀下显得亮亮的。眼前之人肤色如白瓷,微凉的手还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尤其是那一丝病态更为这人添了纤弱之感。 陛下? 小皇帝听到这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他现在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醒醒神。 早听说过这襄王是妖孽的,要不然先王怎么折在他的手里,更何况他还跟朝中其他人 就当宣凤岐微张着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的侍女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陛下,太医嘱咐的药已经煎好了。 小皇帝回过神来他擦了一下眼泪:孤来亲自喂皇叔吧。 是。那名侍女放下了汤药便走了出去。 亲自给臣下喂汤喂药很显然不是一个国君该做的事情,可是宣凤岐就这样看着小皇帝拿着汤匙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随后这孩子就像真的孝敬一样将药递到了宣凤岐嘴边。 宣凤岐并没有喝小皇帝送上来的药,他往后挪了一下反而离汤匙更远了。 小皇帝见状不解道:皇叔为何不服药。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笑了一下:臣能得陛下亲自喂药自然是万分感激,但是臣怕这药烫,陛下是不是应该尝一下觉得合适了再喂给臣喝? 小皇帝身为一国之君去给一个臣喂药已经算是屈尊降贵了,没想到这人还有别的要求。宣凤岐这个要求无疑是把皇帝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他倒想要看看这个小皇帝到底愿不愿意为他亲口尝汤药。 小皇帝愣了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而就在这时宣凤岐却半掩着面开玩笑道:陛下不愿意尝这药是不是因为知道药中有剧毒啊? 小皇帝听到他这番话之后蓦地睁大双眼:皇皇叔这说的是什么话?孤能有今天全靠皇叔的扶持,孤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难以启齿,其实孤怕苦。 宣凤岐看到这孩子一脸委屈的样子竟然有些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真的没想到这孩子会如此可爱。 宣凤岐也不愿意为难他,只是他刚穿越过来,原主上次死亡原因不明,所以万事都得小心一些。 小皇帝看到宣凤岐笑了,他的脸委屈的皱成一团,这眼见又要哭了,宣凤岐这个时候附耳对着小皇帝悄声说道:陛下,臣有个秘密,您想不想听? 小皇帝听到他这样说后忽然露出了一脸好奇的表情。 宣凤岐此刻小声道:其实臣也怕苦。 小皇帝听到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露出了一丝笑容:噗哈哈 既然药苦,那就先放着吧宣凤岐这句话还未说完,小皇帝便戴着笑意为宣凤岐尝了那碗药。 宣凤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被这苦得想吐的药给冲刷掉了,他此刻继续把药捧到了宣凤岐面前:皇叔,这药孤已经尝过了,这下刚刚温,正好能喝。这药虽然苦,但良药苦口,为了皇叔的身体安康,皇叔还是喝下吧? 宣凤岐听到这小小孩子能说出这样流利的话来着实有些震惊,他拿过了药碗看着小皇帝:陛下识字不也是有所成就吗? 小皇帝听到这话后神色立刻变了,这跟他刚才娇滴滴撒娇的样子不太相同。只是当他发呆的时候,宣凤岐就已经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了。 第3章 小皇帝走后,宣凤岐便传了孟拓进来,他现在终于知道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了,他明明刚从棺材里扒出来不久,这小皇帝立刻就知道了还带太医来看望他,这不是有内奸是什么? 宣凤岐见孟拓进来后一脸愠色:本王不是吩咐过本王醒来的消息先不要外传? 他大病未愈,刚才喝了药本该好好睡下,可是此刻突如其来的怒气却令他的脸上带着一些不太寻常的红晕。 男人听到之后连忙屈膝下跪:是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宣凤岐听到他不求恕罪只求责罚后眉心微动了一下。原主既然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那必然是有点手段的,他手底下的人应该也不会差。 第4章 宣凤岐想到这里,再次问了孟拓:你确定在本王醒过来之后没有人出去过? 孟拓回道:禀王爷,王府门口有侍卫和死士把守,王府中的侍从纵使知道王爷诈尸仓皇失措,他们也绝对走不出这王府大门。 宣凤岐记得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棺材里,这就是说他死了那些侍卫还有死士都还坚持守着王府,同时这也说明了那些侍卫死士十分尽心尽职,王府之中确实不该有人走出去才对。 等等!王府里,走出去的人? 不就是他刚醒过来,然后他随便在人群里拉过来的小侍女吗?他记得他只送了那一个小侍女出王府 这个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宣凤岐想了许久,他此刻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孟拓还保持着原来的跪姿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他连忙道:是本王不好,本王错怪你了。你先起来吧! 孟拓就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他连忙道:请王爷恕罪!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有些奇怪,他方才怒气冲冲质问孟拓的时候,孟拓并没有为自己求情,他现在说自己错怪孟拓了,孟拓却说了恕罪二字。 莫不成原主还是个笑面虎? 算了,不管是笑面虎还是别的,现在追查那名小侍女的行踪最要紧。宣凤岐这个时候凝神思考着,他记得跟他聊天的那名侍女名叫怜乡。 宣凤岐看着孟拓:好,现在本王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去追查一个叫怜乡的侍女,追到了立马把她带到本王面前,不得有误! 是! 话音刚落,孟拓便消失在了朦胧夜色之中。 宣凤岐穿过来没几日后,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原本被钉进棺材里的摄政王忽然诈尸醒过来了。 不,当夜陛下带领着太医院全部的太医都去了襄王府,襄王不是诈尸,他确实还活着。 那些原本想在摄政王死后就倒戈为皇帝战队的人日后怕是要睡不好觉了。但是宣凤岐此刻的心思并不是整顿朝纲,毕竟像他死过一次的人,轻而易举就能看出朝堂之中有谁对他有不臣之心。 宣凤岐有一支为名银云的死士队,这批死士专门暗中为他刺探朝政上的事,这批死士队只要没收到宣凤岐的收手的命令,他们就会一直在前朝刺探消息。 当务之急他最想的还是要找到那名叫怜乡的小侍女,之后便是查清到底是谁对原主下的手。 要是谁想明目张胆对他下手,可不是那个小皇帝最有这个心思了。可是小皇帝刚继位不久,自己的脚跟还没站稳,他原本就是由原主一手扶持的,现在当然也需要襄王的支持才能勉强立于朝堂之中。 宣凤岐的几个死士除了近身侍奉的孟拓外还有几名一直跟着他的亲信,其中最得他信任的便是王府侍卫慕寒英,慕寒英少年时曾是先帝的左吾卫大将军,他的出身于鲜卑慕容氏,祖上曾是贵族,但这个慕寒英这时却在自己深得先帝信任的时候选择当宣凤岐的侍卫。 宣凤岐穿过来这几天也听说了自己跟朝堂之中几位长得玉树临风的官员的风流韵事。据外界所传,襄王喜好龙阳,文官武将中长得眉清目秀的人最得他的喜爱,因此他们之间也会用这种关系加以笼络。 宣凤岐在看襄王的野史的时候确实听说过襄王喜爱龙阳,那些野史话本中有用的史料不多,但是描写襄王强迫各个长相俊秀大臣的文字却不少。至于他到底跟朝堂之中的几个人有关系他是一概不知的。 朝中那些守旧派认为宣凤岐身为外戚不应该整日把持朝政,狐假虎威。他们主张宣凤岐将朝政大权交给小皇帝。 只可惜的是,朝堂之中还是支持宣凤岐的人多一点,宣凤岐虽然作古几天,但朝中形式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严峻。那些守旧派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不会将自己的主张宣之于口。 更何况,小皇帝幼时在外面长大,从小到大都没有读过几本书,他在宫中连字都认不清,更别说上朝看奏折了。 宣凤岐倒是觉得小皇帝很聪明,他明明很懂现在的形势,但是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傻傻的样子来面对众人。是他扶持着小皇帝上位的,小皇帝现在也需要他来稳固朝政,所以现在他不至于会毒死自己的依靠。 这就说明想要毒杀他的另有其人了。 宣凤岐醒过来后好几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幸好他是学历史考古学,所以书卷上的那些字他也全都认得,看书的流程也快了不少。 宣凤岐感到奇怪的是:关于原主的起居注到先帝谢玹驾崩那年就截止了,不过光靠这那些起居注他也明白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现在正好是永安一年,小皇帝也继位满一年,宣凤岐把持朝政正好跟北方北召国打仗,因为先帝崩时就是宣凤岐监国代政,所以朝堂之中对宣凤岐这个选择没有异议。 只是在这件事之后宣凤岐在朝中的人望便有所下降,因为大周与北召国这一战败了,而且败得十分惨烈。大周国与北召国边境的衡城城百姓几乎无人生还,因为北召国在大周战败的时候其将领呼延海为了泄愤屠了衡城满城。 宣凤岐把持朝政已经引得很多人不满了,再加上去年衡城屠城一事,他的名声可以说是变得差多了。以前那些还支持宣凤岐的人现在变得摇摆不定,宣凤岐的政敌也变得多了。 宣凤岐这几日在书房里翻找想对他下手的政敌,他一翻就是好几十号人,个个都巴不得他赶紧去死。尤其是衡城一战中金林将军的亲党温郁温尚书,他的故乡便是衡城,此次衡城城被屠,他以前的亲朋好友全都命丧于敌军之手。 宣凤岐看了许久的书,就连提神醒脑的香都换了三四遍,此刻他觉得心口有些闷痛,宣凤岐感觉到自己身体不舒服后便连忙从自己的袖子内侧掏出一个白瓷瓶来,他从白瓷瓶中倒出了一粒黑色药丸。 他就着旁边放着的茶水将药吞了下去。 原主有心痛病,这是宣凤岐最近看了以前的起居注才知道的。或许原主那天在宫中喝酒的时候便是心痛病犯了才没的也说不定。 虽说有这种可能,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宣凤岐既然穿过来了就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他不会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 襄王府中的戒备森严,死士更是把整个王府监视起来,宣凤岐除了自己独处外,他在外面行走的时候都有暗卫守着,所以他不是很担心自己现在的安危。 他派孟拓去查那名叫怜乡的小侍女已经查了四天了,但是这四天之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宣凤岐一想到这里就心焦。 宣凤岐想他前几天刚放怜乡走,后面小皇帝就来了,那么这个怜乡会不会是小皇帝派来监视他的人吗? 小皇帝才继位一年,更何况王府之中的警备如此森严,他真的有办法在这里安排人手安排这么容易吗? 就当宣凤岐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书房外面有人敲门:王爷,洛大夫前来为您请脉。 外面侍卫口中所说的洛大夫便是一直伺候宣凤岐脉象的神医洛严。 洛严是江湖之中神医谷中的天才弟子,他三岁便开始习医,十六岁时便是神医谷中的翘楚。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为了当成神医谷掌门来培养的,但是洛严却在二十岁的时候入世,之后便成为了原主的亲信。 外面都传是宣凤岐强迫这位出尘绝艳的神医谷天才弟子,这位弟子才不得不舍弃师门不情愿地侍奉着宣凤岐。 既然那名弟子是神医又如此不情愿的伺候他,那么这名洛严为什么不用药悄无声息的毒死他呢? 宣凤岐想到这里应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是! 这话说完没多久,书房的殿门便打开了。 一个肩上斜跨着古铜色医药木箱的青年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面容清俊,左眼的眼角之下还有一点红痣,按照这里人的话来说,这位神医真可谓眉清目秀,玉树临风。 宣凤岐在穿越到这里的时候便发现,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长得都不是很丑。就连那脸上带着疤的孟拓原本的样子也是十分清秀的。 宣凤岐看到洛严的长相后倒真的觉得外面的传言好似是真的。 洛严进来之后先毕恭毕敬地向宣凤岐行了礼:洛严参见王爷。 宣凤岐听到声音之后回过神来:过来吧。 洛严听到之后便小心翼翼走了过来,他将诊脉的东西轻手轻脚地从药箱中拿了出来。他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之后宣凤岐却没有将手伸给他,洛严微蹙起眉头来:王爷,请您将手伸出给在下看。 宣凤岐注意到了洛严的自称是在下而不是属下。这可能是他真的不情愿伺候人吧? 第5章 宣凤岐伸出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他虽大病得愈,但是脸上还是带着丝病气,他的肤色也是那种带着些病弱的白。 洛严见状便连忙给宣凤岐搭脉。宣凤岐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洛严眼角的那颗美人痣上,身为一名男子,这颗痣也点缀得太过耀眼了。 过了片刻之后,洛严将搭脉的东西收了回去:王爷这几日是否心焦不安?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有人陷害本王,若是有谁向本王的茶杯里放一点点毒药,本王的性命就不保了。 洛严听到这番话后立刻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他连忙道:王爷的顾虑在下明白,王爷原本就有心痛病,在下为王爷所炼制的药丸,王爷要随时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看着他:听说本王薨世那晚,你为本王诊过脉了,你确定本王当晚已经气绝身亡了吗? 洛严听到这话后额间忽然冒出了丝冷汗,他抬头看着宣凤岐:王爷当晚确实已经气绝,至于是否身亡有人拦着不让在下为王爷察看。 宣凤岐听到这话就像得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他连忙问道:是谁? 洛严回答道:在下那晚被人打晕了,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睡在王府门口,之后便是王府举丧,门外又有侍卫把守,在下实在进不去啊! 宣凤岐原本以为能靠着洛严找到一丝线索,可是没想到线索到这里却断了。 就在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洛严又道:在下已经检查过那日陛下带来太医给您开的药了,那些药并无害处。只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尚浅,所以给您开的药都是一些镇痛缓解的,在下会再为您开一些舒心缓痛的药,效果比那些药还要好一些。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继续看着他:你对本王好似很忠心啊? 洛严听到这话之后眼神忽然变了,他抬起头来一脸惶恐地说道:为王爷办事是在下的荣幸,所以洛严不敢不忠心。 宣凤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他从洛严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心虚,就好像害怕有什么事情泄露一般。 片刻后,宣凤岐的视线从他的眼睛中移了过去,他低下头把玩着腰上绑着的冰凉穗子的玉佩:今日之后你可以随意进出王府,不必再与侍卫通报了。 洛严听到这话受宠若惊般抬起头:王爷 宣凤岐冲着他笑了一下:既然你忠心为本王办事,本王自然要全心全意待你。 洛严屈膝向他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宣凤岐病刚好了一些,小皇帝便来找他了。 小皇帝还是那样伶俐可爱,他一见到宣凤岐就笑着跑到他的身边:皇叔! 小皇帝搂住了宣凤岐的腰,小孩子也十多岁了,但是因为长期流落在外,他的个子似乎比同龄的小孩要矮一些,但是这丝毫不妨碍谢云程长得可爱。 小皇帝这么一抱他,他的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宣凤岐伸出双手来握住了小皇帝的胳膊:陛下怎么跑得这样急,也不怕摔倒吗? 小皇帝听到他这话后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来:皇叔答应过孤要教孤识字的,孤在宫里等了几天了,坐也等不到站也等不到,所以孤忍不住就过来找皇叔了。 小皇帝这个时候长得还没那么快,宣凤岐抱着他的时候正好能抓住他那一双胳膊。 这几天他把自己埋进书房里了解这个朝代的事情,所以他便忘了有这回事。他是不太喜欢小孩子,但是小皇帝例外,因为小皇帝真的很可爱,而且此刻不哭不闹,一点都不招人烦。 宣凤岐脸上带着些内疚的样子:臣这几日有事忘记了,臣先在这个给您道歉。 小皇帝听到这话紧锁起眉头来:皇叔都在忙什么,如果忙不过来可以告诉孤,孤可以派人来帮助皇叔。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如果这个小皇帝说话都不过脑子的话,那么他真的很天真可爱。 我这几天都忙着查我已经死过一次的事情,你恐怕帮不了什么忙。 对了,教你的那些师傅臣已经都打发出去了,您是皇帝,若是有人违背您的心意,您就可以利用自己的生杀大权。 小皇帝听到这话后笑嘻嘻地说道:若是皇叔违背孤的心意呢?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小皇帝见他沉默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孤什么都不懂,孤只会依靠皇叔,孤现在最喜欢皇叔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脸上那丝尴尬的笑意才消了下去。他拉住了小皇帝的小手往书房的方向走去:陛下想先学什么? 宣凤岐的手有些凉,但是握着却很舒服,小皇帝听到了之后抬头笑着说道:孤想先学孤的名字。 襄王府修的很气派,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就有一种走在宫里长街上的感觉。京城中前几日下了不小的雪,如今雪刚刚化,宣凤岐见小皇帝的小手冻得红红,于是就握住住了他的手:陛下往臣这边靠一下,别让冷风吹着您。 小皇帝听到这句话之后忽然愣了一下,他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往宣凤岐那边靠了一下。 宣凤岐的墨色斗篷很暖和,他的身上还有像是用茉莉皂角沐浴过的香气。在种香气在冷冽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清新。 宣凤岐带着小皇帝走过了那条去书房的路,之后便到了书房里面。宣凤岐搓着小皇帝的手在火炉旁边烤着火:陛下先暖暖手,等到暖好了再告诉臣您喜欢吃什么,臣来给您准备。 小皇帝听到这话之后眼眶里瞬间充斥着泪水。宣凤岐看到他红红的眼眶连忙问: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小皇帝一边啜泣一边说道:从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是的吧,以后会有人天天对你这么好。你在这种环境下很快就会养废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之后看着他的眼睛: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您想要什么就直接对下人吩咐就行了。 小孩子的感情似乎很真挚,他听到这话后一下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旁人只有我说了才去做的,他们对我都不是真心的,只有皇叔是真心待我好。 宣凤岐听到小皇帝这话之后笑了一下,他缓缓蹲下与小皇帝面对面,他用柔软的手指轻轻拭去了这孩子脸上的泪水:您是一国之君,对外人得自称孤。 小皇帝听到这里狠狠摇了摇头:不,皇叔与他们不一样,我不想那样! 宣凤岐看到他哭得一脸可怜的样子,于是便连忙哄道:别哭一国之君不能随便哭,既然陛下想这样的话,那么陛下与臣私下相处的时候可以免于这些繁琐的礼仪,这样可好? 小皇帝听到这话之后连忙笑着点头说道:好!我都听皇叔的,那皇叔私下里也不要再自称臣了,我不喜欢。 宣凤岐点点头:是,都依陛下的。 对了,宣凤岐并不知道小皇帝的名字是什么,他只知道大周王朝是谢家的,他牵着小皇帝的手来到书桌前面:陛下先告诉臣您的名字,臣来教您写。 小皇帝听宣凤岐这样讲后微微愣了一下:谢谢云程。 宣凤岐听到之后握着小皇帝的手在纸卷上缓缓写下了那三个字:谢云程是云程万里的云程吧? 小皇帝听到这话之后抬起头来一双闪闪的眼睛望着宣凤岐:皇叔说是哪个就是哪个,他们说我叫谢云程,但是从来都没有告诉我是哪个。 宣凤岐这个时候还真看不出小皇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有些怜爱地摸了摸谢云程的脑袋:云程是一个好名字,也祝陛下云程万里,不可限量。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觉得美滋滋的,他没想到外界都传成那样的宣凤岐说话竟然也会这样好听。 但是他还是那个把持朝政的襄王,他的心思又岂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谢云程表面上带着笑意,但是他的心里却竖起了一座厚厚的警戒城墙。 小孩子的脸上带着笑意,不一会儿宣凤岐吩咐人准备的茶点被端了上来。他拉着谢云程的手来到了桌子前:臣不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点心,所以就吩咐人都准备了一点。 端着茶点的侍女刚一上来,谢云程的视线停留在点心上,他的肚子也在隐隐叫饿。 宣凤岐看出来了这孩子很饿,于是他将点心推到了谢云程面前:陛下先吃吧。 第6章 谢云程听到这话略带着警惕心抬起头来看着他,随后这孩子拿起点心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宣凤岐看他吃点心的样子觉得他可能被饿了好几天。谢云程乃一国皇帝,谁敢如此大胆怠慢了他? 宣凤岐想不给小皇帝吃饱饭的命令估计也是原主做的。 宣凤岐看着小孩子吃得正香,于是他缓缓弯下身来笑着对谢云程说道:陛下觉得点心好吃吗? 谢云程听到了连连点头:嗯,皇叔府上的点心便是宫里的也比不上,若是皇叔肯天天给我吃点心的话,那我愿意将这江山都送给皇叔。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愣住了。 此刻,宣凤岐的目光投向了谢云程刚才吃的点心:难道陛下就不怕这点心有毒吗? 刚才还吃得正香的小皇帝听到这话忽然不作声了,他这个时候捂住了胸口一副被是食物噎住的样子。宣凤岐见状连忙拿起了旁边的新沏好的茶:陛下,我这是跟您开玩笑呢,您吃慢点。 小皇帝听到这话之后才肯喝了碗里的茶水,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仍旧很难看。 宣凤岐只觉得这孩子很聪明,野心倒是还没感觉出来,不过还好,原主虐待小皇帝的时间还不太长,他还是有办法让小皇帝沉寂在蜜罐温床中的。 宣凤岐此刻弯下身与谢云程平视着:陛下既然觉得我府中的点心好吃,那我便将做点心的厨子送到宫里好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小小的脸皱了起来:可是皇叔如果把厨子送了我,那皇叔以后要怎么办?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天真无邪的发言后还是觉得这孩子挺可爱的,他此刻笑着说道:天底下那么多厨子,总有一个能为我做饭的。这天底下都是陛下的,若陛下觉得哪个厨子好,自然可以带到宫里去。 谢云程听到这些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嗯嗯,我都听皇叔的。 宣凤岐看到小皇帝如今如此好拿捏的样子便心里便有稍许安慰。 谢云程与宣凤岐说完话后又开始吃起了点心,他刚才听到了宣凤岐说什么点心有毒的玩笑,可是此刻他仍然吃得香甜,脸上没有一点怀疑宣凤岐的样子。 谢云程这时边吃边笑着说道:皇叔以后能多进宫陪我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笑着回答:这仿佛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我若得空就一定会去陪陛下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他此刻撅着小嘴不悦道:宫里就是因为规矩太多我才不喜欢宫里。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他此刻看着谢云程的眼睛:陛下,无论宫中规矩如何繁杂,您都不能觉得厌烦,您是这大周的皇帝,身上担负的岂止是一座皇宫。还有,以后不要随便说把江山让给谁这种话,因为这大周的江山只能是陛下的,江山易主,百姓会流离失所,饱经战乱之苦的。 谢云程此刻还不太明白宣凤岐说的是什么,他还是像刚才那个乖乖地点头:是,皇叔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皇叔的。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因为宣凤岐摄政,所以谢云程上朝的时候,他会陪在一旁。谢云程穿着玄色袍子坐在谢云程旁边,而在他的前面有一座雕着凤凰鸣琴的屏风。 宣凤岐久病初愈,他的肤色还是带着一点病态的白,旁边的太监喊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青年从前列文官之中出列说道:臣有本启奏! 宣凤岐听到这个声音后隔着屏风往堂下看去,他在这个世界里不近视,而且视力还格外得好,所以一看便知道哪个是说话之人。 宣凤岐之前就让慕寒英拿过朝中所有人的画像给他看,虽然他没有见过朝中百官,但是那说话之人他却能一眼认出,此人就是户部尚书温郁了。 温郁是三榜进士,文武全才。他本人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这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形容是最适合他不过了。 温郁当年是想去衡城边城保家卫国的,但是先帝在听了原主的建议之后才决定留温郁在京城做个户部尚书。 衡城被屠城,人人都称温郁是走了狗屎运才没去那个地方。可是旁人不知道的是温郁曾经也想征战沙场,而他却因为宣凤岐的一句话留在了玄都城,所以在这个朝堂之上不会有比温郁对宣凤岐的敌意更大的人了。 宣凤岐看着堂下说话的温郁晃了一下神,随后他接着道:温尚书有何事要禀?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抬起了一双凌厉的眼睛望向宣凤岐,他的目光仿佛是要把宣凤岐撕碎了一般。 我大周朝败给北召国已有一年了,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死在边疆的战士还有衡城满城的老百姓? 好啊,这个温郁今日提起这件事情来恐怕是想在朝堂上当众让宣凤岐的面子挂不住。 此刻朝堂众人都不敢抬起直视宣凤岐,因为他们能够想象到宣凤岐此刻脸上是怎样的一种窘态。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从容起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小皇帝看到宣凤岐走出去后朝他投向了异样的目光。虽然说他是个傀儡皇帝,但是他也曾经听说过衡城一战,那场战役几乎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衡城为首的将领当时已经答应了北召国开城投降,但是要求是不得伤城中百姓一分一毫。北召国将领呼延海也答应了这个要求,随后衡城开城门,所有守城将士为保家族荣光也为了不落入敌手纷纷自尽身亡。 可谁知,北召国的首领呼延海不守诚信,他入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屠城。 谢云程的思绪此刻回了过来,他看着宣凤岐缓缓走了出去。他在想:他这个时候走出去不正好落人话柄吗,他这是要干什么? 宣凤岐此刻走到了朝堂下看着温郁,此人目光凌厉,那眼神就像一支箭一般想要生生刺穿宣凤岐。 宣凤岐看着温郁:这件事是我大周朝的耻辱,衡城城败,呼延海屠城,北召国更借机掠我三城,此等血海深仇,不仅是本王要记得,你们在站在这朝堂上的每一位都要记得! 话音刚落,文武百官纷纷屈膝下跪:是,微臣谨遵王爷教诲! 那这场惨烈的战争是由谁引起的?难道王爷空说几句话就想将这件事了了吗? 就当温郁在心中酝酿着这句话的时候,宣凤岐又忽然开口说道:衡城战败是本王之过,本王不会推诿责任。 宣凤岐这话一出,温郁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他没想到宣凤岐会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衡城战败这一年来宣凤岐都是找借口推托不见人,就连上朝时也像是怕见人一般隔着屏风,为何他今日要将衡城战败之事揽在自己身上? 宣凤岐看着朝堂上站着的文武百官:我大周的城池都是我大周的将士用鲜血打下来的,为表这次我对衡城死去的将士还有百姓们的歉意,本王将亲自去玄鸣山皇陵跪拜在衡城一战中死去的将士们。本王会在众将士的灵前跪上一天一夜,以示我大周对将士们魂灵的安慰! 虽然说是皇陵,但是那皇陵附近也有一些大大小小战役中死去的将士的碑铭,而宣凤岐此次要跪的就是那些将士的墓碑。 沙场征战,向来是古人征战几来回,那些将士死后尸骨被弃之荒野,连朝廷都无法将他们找回来好好安葬。所以大周专门在皇陵之下为那些战死的将士做了慰灵碑,以安慰战死沙场将士的亡灵。 宣凤岐其实是想说跪上三天三夜的,但是他考虑到自己这副身体的时候便改成了一天一夜。他这副身体孱弱,恐怕一天一夜都够勉强的了,但是为了安稳朝堂众人的心,他只能这样做了。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这个表面风光霁月,内里实则假惺惺的男人。他大病初愈,脸上还带着有些病态的白。 这样的人莫说是在皇陵前跪上一天一夜了,哪怕是跪上三四个时辰,他那单薄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了。 他真的愿意拿自己的命来以身犯险吗? 而与此同时,坐在朝堂之上的小皇帝脸上也同样露出丝疑惑的神情。 他这是在拉拢人心吗? 深夜时分,京城又下了一场大雪。雪厚厚的一层堆满了长街,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全被这层雪点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放眼望去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谢云程这个躲在了皇宫寝殿内的一个角落里,他在旁边用火烤着手。在他的身边散落着各种书卷,其中包含着诗书礼乐,兵法策论等。今天的烛光比以前的要明亮许多,所以他看起书来也快了一点。 火红的炭火被烧的噼里啪啦的,以前在他的身上是没这种待遇的,直到几天前他去了宣凤岐的府里,跟他一起吃了一顿茶点,那些苛待他的宫人才把他寝殿中的炭火补齐。 第7章 他知道那个男人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只可惜他现在手里没有实权,朝堂上上下下都是宣凤岐的心腹,如此死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破。 就当他在炉火旁烤手的时候,一名梳着双丫髻,身上穿着青色衫子的婢女捧着一个漆木圆盘走了进来,那上面放着豆沙青团还有一碗牛乳。 婢女如往常一般将东西放在孩子的旁边:陛下,您别离火太近了,小心这火星子烧着您。奴婢准备了您最爱吃的青团还有牛乳,您吃了就歇下吧。 谢云程此刻若有所思地看着桌子上的食物,他此刻忽然开口道:那天襄王真的问了你那么多的问题? 婢女听到之后连忙回答道:是啊,王爷问我现在是大周几年,您登基的年号是什么还有百姓如今是否都安居乐业。 那孩子听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鄙夷地嗤笑了一下:他倒有脸问这个。除此之外,他还有问别的什么奇怪的问题吗? 婢女接着回答道:若说奇怪的话,王爷与奴婢谈了许久关于民间的琐事,之后王爷便没再说什么。奴婢回答完问题之后,王爷便打发了奴婢出王府,奴婢还以为自己没命再见到陛下了。 宣凤岐向来心思缜密,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他不利的人。这次他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之后又把这个回答他问题的侍女毫发无伤地送出去这确实有些可疑。 他要去跪拜战死的将士了,说是要安慰那些死去的亡灵。 婢女听到之后点头回道:是啊,像王爷那样单薄的身子,在这冰天雪地中他真的能跪一天一夜吗?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后紧锁着眉头:他宣凤岐要去皇陵跪拜战死的将士,孤自然要跟随在侧,你刚从他的手中逃脱出来,等到去皇陵的时候你就不必跟在孤身边了。 是 婢女说完后开始整理他脚下散落一地的书卷。谢云程看的东西很杂,不过他都是在夜深人静还有无人之处偷偷的看,他这些书卷看完后还要让心腹送回原来的藏书阁。 婢女一边收拾着书卷一边担忧地紧锁起眉头来:陛下昨日还在看《兵论一则》,现在第三则都看完了,您刻苦归刻苦,还是要当心身子。 他那小小的人,每天都看书看到那么晚,而且在没有得到特殊照顾之前,每晚只有一碗汤饮作为夜宵,这也实在是太过了。 谢云程听到她的唠叨后有些不耐烦: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那人说完话后便推门离去,只留谢云程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内。 谢云程很聪明,不,应该说是十分的聪明。谁也不敢说他若是从一生下来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会成为何种神童。但是偏偏是这样的人命就不好,他一生下来就父兄相残,尚在襁褓中的自己还差点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他自从有意识的那天开始就活在无限制的劳累和打骂之中,在宣凤岐还未找到他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贱奴的孩子,所以他才会受到种种不公的待遇。 但是在他会说话会认字的时候,他就发现书中的知识其实可以帮他改变命运。特别是那时候的先帝听从一位王爷的建议改革了科举制度,这让很多一开始没有出身没有地位的人有了从底层爬起来的可能。 所以那时他便开始用尽一切办法得到书籍,他就因为去偷听那些王公子弟,少爷小姐的课而挨了不少打,幸好之后护着他的那些人中也有识字的,所以他对那个时候对知识的渴求达到了巅峰。 他原本想着自己可以朝着预想的道路走:等他长大了就去参加科举,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天一个如白玉似的神仙人物降临到他的面前。 然后他就从卑贱的奴婢成为了一国之君,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谢云程想到这里合上了自己还未看完的那个书卷。 无论是以前当奴婢还是现在当皇帝,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作者有话说: ---------------------- 各位宝子们国庆节快乐吖,今天在评论区本章留评的宝子里们揪几个发个小红包(^3^) 第6章 豆沙味的青团十分香甜,还有热腾腾的牛乳在冬日里最为暖身。这些都是谢云程在乡下的时候吃不到的,他听别人说的自从他出生以来就陷入了宫变,那场宫变是一场血淋淋的权力的斗争,他也由此从地位尊贵的皇孙跌落进泥里。不过这也是别人口中所述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世,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 他作为权贵的奴仆的时候,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一旦有干不完活的时候还会遭到一顿毒打。 谢云程吃完了青团喝完了牛乳后就上了床,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总会想着那天宣凤岐斗篷上的茉莉香味,他此刻拿起了自己的被子仔细地嗅着那味道,可是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嗅出来跟宣凤岐身上一样的味道。 他原以为自己当了皇帝就不用天天心惊胆战了,可是殊不知他是从一个深渊里跳到了另外一个深渊里来了。不过这个深渊也算是好的,起码有暖和的炉火烤着,也有点心可以供他享用。 谢云程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嗅着被褥的味道。这被褥是前些日新换的,里面仿佛有棉花暖融融的味道。他宫殿里的所有一切的摆设,包括吃穿用度全都换成了崭新的,这一切都是从他到宣凤岐王府中用完茶点开始的。 谢云程没有在被窝里嗅到跟宣凤岐身上一样的味道,或许那种清冷而又幽雅的气味只会出现在那个人的身上,他就像传说的一样,只是一个会勾魂摄魄的妖孽。 他往后得要更小心一点才行。 不过他现在能吃饱穿暖了,这也不错。谢云程想到这里时已进入了梦乡。 宣凤岐跪拜诸位将士的日子在三日后,三日后也是衡城被屠城的消息传入京城中的日子,那天朝堂之上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撼,只有宣凤岐轻描淡写一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 大周朝自开国以来还从未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战事,而宣凤岐的对待这场战争的态度又极为不屑,所以朝堂上才会有那么多的人与他背道而驰。 宣凤岐去往玄鸣山祭拜的时候还是穿着一袭黑色长袍。衣裙上用精美的刺绣绣着一个凤鸟的样子,传说中这就是谢氏先皇在打下玄都前梦见的能为他带来吉祥的神鸟。 这种鸟也是大周的国鸟,只有大周皇室或是战功赫赫的将士功勋盔甲上才配有的凤鸟图案。因为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所以他便叫了孟拓跟慕寒英一起护卫他出城。 宣凤岐一路上心一直慌得不行,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等到车马队伍行到一半的时候,外面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宣凤岐见状他伸出瘦弱的手臂轻轻撩开了车窗上的笙帘: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马车的旁边,他穿着一身墨金绣线的龙袍,而脸蛋却被寒风吹得通红。 宣凤岐见状连忙下马车走到了那孩子面前:陛下怎么出来了,去皇陵的路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到呢。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来到了他的身边后便一下抱住了他:皇叔,我一个人在马车里怕冷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伸出手来去牵着谢云程的小手,这孩子的手确实冰凉凉的。奇怪了,他明明吩咐过宫里的人把以前伺候过谢云程的人都换掉,衣食供应不缺,那他为何还是这样? 不会是这孩子长期遭人冷落营养不良才这样的吧? 谢云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朝着宣凤岐撒娇,宣凤岐还真的有些招架不住,这孩子还真的是一点皇帝的威严都没有呢,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去了宣凤岐不少功夫。 宣凤岐就这样拉着谢云程的小手让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谢云程出来的时候被人精心装扮了一番,但是他身上的这身衣服显然是有些不合尺寸的,这件龙袍实在是太大了,谢云程小小一个人在马车上就像被套上了一个刺绣精致的麻袋一般。 车马队又开始浩浩荡荡地朝着玄鸣山的方向前进。 马车上。 宣凤岐伸出手来将谢云程盖在自己的斗篷下,他刚才一路上都用着手炉,所以他的手现在很暖和。他将那孩子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贴了贴,随后他便拉起谢云程的手合在自己的手掌中,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暖手。 谢云程见状想要将手抽离出来,而这个时候宣凤岐说了句:别动。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眨巴眨巴眼睛:皇叔,我光靠着你就行了,这样我就不冷了。 宣凤岐仍没有放开孩子的手:这样手暖得快。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不知怎的,心中泛起了一阵阵暖意,他虽不知宣凤岐这是虚情还是真意,但是他听到这话格外舒心,在这大雪漫天的日子里,他竟感觉到了宣凤岐那点虚伪的温暖。 第8章 马车碾在雪道上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宣凤岐看着谢云程有些无奈地叹气道:这么冷的天,陛下要是留着皇宫里该多好,省的白来这里挨一场冻。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抬起头来看着他:皇叔这样说就不对了,我来皇陵也是为了在衡城战死的将士,怎么能说是白受冻呢? 这孩子小小年纪有这种觉悟是好的,他倒是有一代明君的样子。但是谢云程成为一代明君要做的就是要铲除宣凤岐这个碍事的摄政王。 这是迟早的事情。就算宣凤岐跟谢云程看起来很要好,这终究是一场虚伪的君安臣乐罢了,一旦有那么一天,宣凤岐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他得要将更多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之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这件事是臣的错,那时陛下刚继位,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自然也就不需要受到任何惩罚。 他的病刚好一些但是手上还是泛着久病初愈的白,那只手上仿佛还能看到青色分明的血管。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不是这样的,皇叔。我既然已经继位为帝,天下万民臣服,那么衡城战死的将士和被屠杀的百姓就都是我的子民,无论我是继位一天还是一年,既然我受着他们的朝拜,那我就是他们的君主,跪拜陵寝这种事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 宣凤岐听到这些话之后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诶陛下,几日不见您的学问长进了那么多,真是令臣刮目相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微微一愣,他有些慌神地回答着:前几日去皇叔府中习字我颇有感触,我从小自是在乡间长大,别人都道我是粗鄙之人,所以这几日我便日夜苦读,字是读顺了几条,不过这全都是皇叔的功劳。 这孩子惯会说好听的话呢。 宣凤岐摸着谢云程的头继续笑道:希望陛下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点了一下头:我的一切全都是皇叔给的,我一定不会辜负皇叔的期望。 你如果是个好皇帝的话,那我就可能是你的刀下亡魂了。看来宣凤岐给这孩子准备的糖还不够甜,还得再加点,这样才能让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马车外寒风呼啸,宣凤岐抱那孩子在怀里,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孩子身上的寒意了。但是那孩子总往马车窗户那边望去,他这个样子好像也不是在欣赏雪景,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陛下在看什么呢?宣凤岐看着他问。 谢云程回过神来,他的耳朵微微动着随后一下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这孩子虽然不怎么大,但是宣凤岐也被他这一下差点给扑倒。 就当宣凤岐想说在这种场合不适合撒娇的时候,寒风中忽然响起了箭矢鸣镝的声响,随后便是一支锋利的箭插在了马车内里的车壁上。 宣凤岐蓦地瞪大双眼,他此刻听到了外面的车马队伍刀剑碰撞的声音,就连马儿都受了惊吓驭马的马夫差点牵不住缰绳。宣凤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下意识护住了谢云程的头,他此刻才回过神来刚才若不是谢云程扑倒了他,那么这支箭早就插.进了他的心口。 有刺客!保护王爷,保护陛下!很显然,这是他的贴身侍卫慕寒英的声音。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之后想出去查看是怎么回事,可是谢云程这个时候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了他。谢云程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瑟瑟发抖道:皇叔,不要出去,我害怕! 宣凤岐能明显感觉到蜷缩在自己怀中的谢云程在止不住发抖,他好像真的害怕外面的那些刺客一样。宣凤岐一只手环住了他:别怕,有臣在这里谁也伤不了陛下。 宣凤岐趁着安慰谢云程的空隙将那支箭从车壁上用力拔下来,他虽然病弱,但是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他仔细观察着这支箭,这箭矢为三角开刃,在箭杆下面的位置刻着一个周字。 毫无疑问,这是大周兵器国库里的箭! 就当宣凤岐思考到这里的时候,他感觉到心口一阵闷痛。他或许是刚才箭射过来的时候受到惊吓,其实刚才的情景倒是没有让他很害怕,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这让他这副身体里的原本就不好的心脏有些受不住。 马车来回摆动得十分厉害,宣凤岐感觉自己是心疾犯了,但是外面那些将士还跟刺客缠斗着,他难受得不能从自己的袖中拿出药来服用。 而就在此刻外面的刀剑相撞的声音停了。谢云程还是紧紧抱住了宣凤岐的腰身,宣凤岐看见他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便出声安慰道:陛下别怕,已经没事了。 虽然他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才敢微微露出了个脑袋,宣凤岐暂时忍着心痛之症缓缓伸手撩开马车上的帘笙:方才发生了何事? 就算别人不说宣凤岐也察觉到了,冰冷的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难闻的血腥味,他不喜欢这种味道。 就在离他乘坐马车不远的地方躺着几具横七竖八的白衣尸体。鲜血将雪地上的白染成一块一块的红,随侍的禁卫军很麻利地将尸体都拖走了。宣凤岐想这些刺客一定是想穿上白衣与雪景融为一体好暗中埋伏。 眼前的场景再加上他刚才在马车上拔下来的那根箭,他的脑中就已经开始浮现出朝堂中几个有重点嫌疑的对象了。 侍卫慕寒英听到宣凤岐的呼唤后连忙上前屈膝禀告道:禀王爷,方才来了一些刺客,不过已经被属下带人处理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微蹙起眉头:留活口了吗? 慕寒英听到他这句话微微一愣,他的低了一下头:属下无能!那些刺客口中含有剧毒,他们见势不妙后便咬破毒药自尽而亡。 宣凤岐听了后微微阖眼:将这次刺客用来行刺的兵器全都收起来,等回到玄都以后再查。 是,属下遵命! 宣凤岐方才跟那名侍卫说话的时候,谢云程偷偷躲在角落里看到了。他早就听说过这位慕容侍卫俊美无双,身上还有些胡人血统他生得浓眉秀目,鼻梁高挺,连眼珠都是好看的淡色。 但是他比不上宣凤岐。 宣凤岐的美是他所见过的人中无人能比的,或许用美这个词来形容是不太合适的。怎么说呢,他就像这片冰雪覆盖的大地一般,谁能知道他那冰肌玉骨之下埋藏着怎样的心思?但是不得不承认宣凤岐挑男宠的眼光确实是极佳的。 谢云程收回了一直望着慕寒英的目光。 第7章 其实,谢云程早就听说宣凤岐身边有两名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侍卫,一位叫孟拓,是一个左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另外一位便是这位慕寒英。 他听说慕寒英曾经是先帝的左吾卫大将军,他上战场便战功无数,在皇帝身边当禁军时刺客便不敢近身。像这样的人物怎么就成了宣凤岐的 哦,也不对。可能是宣凤岐喜欢这样的,毕竟外面都是这样传的。 虽然这场刺客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宣凤岐心里总是有些不舒坦。他来来回回想了能够接触到兵器库的几个人但是那些人看似有动手的理由实则却没有那个胆子。 对了,他刚才想起来自己坐在窗边,在那支箭快要刺向他的时候,谢云程忽然像撒娇似的扑向了他,难道这件事是这位小皇帝做的吗? 谢云程的手此刻还是颤抖的,他牢牢抓住了宣凤岐那皙白的手:皇叔,我刚才好怕。 宣凤岐看到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后皱起眉头,他摸着躲在自己斗篷里一动都不敢动的谢云程:别怕,刺客已经死了。 不太可能的,要是他现在死了对小皇帝也没什么好处吧?或许是小孩子听觉比大人敏感,所以小皇帝才会在箭射过来之前扑向他。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微红的眼角渗出了泪水:可是我还是很怕 宣凤岐看到他确实害怕到了极致的样子后忽然将他拥进自己怀中,他轻拍着谢云程的后背温声说道:别怕,皇叔会保护你的。 谢云程像贪恋似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宣凤岐在此刻忽然觉得心脏的痛疼一阵一阵缓慢传来,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这瓷瓶中便是洛严为他炼的治疗心痛病的药丸。 宣凤岐将黑色的丸药放进嘴中吞咽下去时,谢云程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光,问:皇叔是否身有不适之处? 果然神医的药就是不同,他吃完药缓了要不到一会,心痛症就缓了过来。此刻他低头看向了谢云程:一点小病而已,不足为陛下挂齿。 第9章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脸忽然皱成了一团,他像是生气似的:皇叔身体不适还非要来先帝陵前跪拜,这不是成心让我过意不去吗,若是皇叔有半点差池,那我可怎么办 他这话还未说完,宣凤岐就上前揪住了他因为生气而变得难看的脸蛋:陛下,臣不是都说过了吗,只是一点小病罢了。更何况现在臣已经没事了。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的手指凉凉的,可能是他刚才受到惊吓了吧。 他抬着头看向宣凤岐那张脸,现在他离宣凤岐更近了。谢云程这样近距离看到了宣凤岐纤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因为身上还带着丝病态,他在眨眼的时候都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谢云程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可是当他看到了宣凤岐这张脸却又忘了该说什么了。 宣凤岐松开了轻轻揪住谢云程脸蛋的手指:刚才多亏有陛下护住了臣,要不然臣早就一命呜呼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回过神来:我我只不过是那时有些冷想要抱住皇叔而已。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像转移话题似的,对了,那些刺客是什么人,皇叔知道吗? 宣凤岐摇了摇头:臣不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刺客是冲着臣来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也在皇叔的马车上,皇叔为何会这样肯定那些人是特意来要皇叔性命的呢? 宣凤岐接着说道:陛下是走到一半的时候才上了臣的马车的,那些刺客穿着白色衣服,想是想与这雪景融为一色好借机下手,既然他们是早有准备就肯定弄错不了马车。 谢云程这个时候义愤填膺地紧攥着双拳:那些坏人!千万不要被我抓到,要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他们! 他生气的时候鼓着圆圆的脸,如果这不是演的,那还真的是可爱极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句话后笑着摸着谢云程的头:陛下不要生气啦,眼看就要到皇陵了。 谢云程回过神来抬头看了宣凤岐一眼他这个样子真的能在那个地方跪一天一夜吗?谢云程心中似有动摇,他此刻伸出手来摇晃着宣凤岐的手臂:皇叔,能不能不要去皇陵跪着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脸上露出了丝惊喜,他还真的没想过谢云程会这样说呢。 宣凤岐又想摸这孩子的头,但是他这一动作却被谢云程给躲过去了。谢云程一脸正经地看着他:皇叔那份由我来跪吧,我是大周的皇帝。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就像听到小孩子的玩笑一样。不对,在他掐眼前的小皇帝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嘛,虽然宣凤岐也不是很想去跪,但他还是温声安慰着谢云程:陛下,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也不是臣不想跪就能不跪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使劲摇摇头:衡城战败也不全是皇叔的错,是北召国呼延海不守诚信才屠城的,这些不应该是皇叔要承受的! 宣凤岐听到这番话后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陛下这是在担心臣吗? 谢云程就像心思被拆穿了一般,他红着脸转过头去沉默不语。 真是的,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嘛。 现在的谢云程跟那个斩杀奸臣的君主还不沾边呢。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张泛着红晕的脸:陛下,战场上的人守不守诚信其实都无所谓,因为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只要是战争就会死人的。衡城的百姓死于大周与北召国的战争,而这场战争是臣一手策划的,所以臣合该为这场战争负责。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程才回过头来说了句:皇叔,你今日所受之苦,孤日后会让北召国一一偿还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伸出小拇手指:好,臣会等那一天的。 谢云程伸出了自己左手小拇指勾住了宣凤岐向他伸过来的手指。 小孩子就是好哄的。 禁卫军跟在马车后面,原本洁白无瑕的雪地上被人踩得不成样子。谢云程还是一个活泼的小孩子,他出了马车踩着马凳几下就跳了下来。 宣凤岐从马车上伸出他那纤弱的手腕,旁边的马夫想要上前搀扶他,而站在旁边的谢云程像杀人一般狠狠瞪了他一眼,马夫好像被谢云程那凶狠眼神震慑到了,他连忙跪在地上:陛下 谢云程的人小小的,他走到宣凤岐旁边伸出手来将他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宣凤岐看着他:多谢陛下。 谢云程笑着抓住了宣凤岐的手,宣凤岐就这样跟小皇帝并排走了过去。皇帝的仪仗排成两队站在宣凤岐跟谢云程后面,谁也不知道这仪仗队是跟着皇帝还是摄政王。 皇陵周围种着许多松树,这些松树长得高大挺拔,它们在大雪中露出点苍翠的颜色。 随侍的宫人将点好的香递到宣凤岐手里,在宣凤岐一旁的谢云程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持着三根香向战死将士的石碑前跪拜敬香。 外面虽然风雪已停,但宣凤岐还是抵挡不住一阵又一阵寒意来袭。他在衡城将士们的慰灵碑前上完香后又走进了皇陵中向先帝上香。 谢云程身为皇帝应该走在宣凤岐前面才对,但他整个人却显得怯生生的,他非要并排跟宣凤岐一起走才行,宣凤岐看出来谢云程心里有些畏惧,于是他便牵起了谢云程的手与他一齐往前走。 小孩子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宣凤岐牵着他的手走入皇陵之中去。其实,像谢云程这样的小孩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害怕也是应该的,宣凤岐走到铺着软垫的蒲团前跪在上面。 今天宣凤岐来祭奠衡城各位将士的事情满朝文武皆知,朝中百官为了顺宣凤岐的意也一起来到皇陵前一起跪拜。其中也包括挑出这个矛盾的温郁。 温郁的故乡就在衡城,衡城一战他的双亲就死在了那里。如今的衡城由北召国占领着,温郁有家不能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亲人的尸骨在哪里,宣凤岐提出这次祭拜的事情他自然也要跟随着宣凤岐一起来这里跪拜。 温郁跪在宣凤岐的身后,他能够看到那个男人衣袍上绣着的凤鸟,那是讽刺的,是权利的象征。可是那又怎样呢,他穿这身衣服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允许的,如今宣凤岐在朝中的地位稳如磐石,想要撼动他的地位不是派几个刺客就能了事的。 刚才那场骚乱温郁在后面也看到了,他身边的侍卫还有死士武艺高强,就连刺客都动不了他分毫,要是想杀了他恐怕有些难的。 宣凤岐跪在先帝灵前一动不动,这皇陵之中没有暖炉也没有炭盆,宣凤岐就算裹着厚厚的貂裘也抵挡不住这寒冬的侵袭。 他这也算是自讨苦吃吧,毕竟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原本以为跪上一天一夜并不难的,而且那些死在衡城中的将士和百姓又岂是他能跪上一天一夜就能抵消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堵朝中那些人的嘴罢了。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宣凤岐看到侍从来来回回续上新的香,他估摸着自己跪了也有四个时辰了,他的膝盖好像被黏在地上一样,尽管蒲团上有柔软的垫子,他也感觉到一阵寒意。 这种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皇陵周围虽然有拿着火把的侍卫,但是那种温暖仍不能带给他,宣凤岐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跪不住了,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好像快要倒下去似的。 跪在他旁边的谢云程感觉到了宣凤岐这种异样,他此刻蓦地站了起来走向外面,在这种场合之下小皇帝的不守规矩显得他像一个异类一样。 众臣见到皇帝起身了,于是纷纷弯下腰来行礼:陛下 宣凤岐知道小皇帝活泼好动,而且都过了四个时辰了,他就算跪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宣凤岐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并未回头,而是冷声说了句:继续。 所有人听到他这句话后都恢复了之前那副跪拜的样子,谁也不会在意小皇帝到底走出皇陵去了哪里。反正皇家的车马队伍就在这里,众臣还未跪够十二个时辰,在那之前谁也不能离开皇陵。 宣凤岐跪着跪着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前开始模糊,他的身子稍微摇晃了一下,可是他还是撑着自己在先帝灵前跪着。虽然他身后的人也有开始摇摇晃晃的,但是他还未开口说停下,那么那些人就要继续跟着他一起跪着。 宣凤岐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天,只是跪在一个地方什么也不干,自己的膝盖跪得都没有知觉了,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样。渐渐的,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冷,身体也有些发颤,果然一天一夜还是太勉强了吗? 夜晚的皇陵比白天的时候更加冷,皇陵的周围都点起了火,篝火让这周围暖和了一点。 第10章 就当宣凤岐觉得头脑发热,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踩着雪走了过来,宣凤岐在这冰天雪地中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温暖,他的眼睛也随着闯进来的温暖一下明亮起来。 宣凤岐朝着那热源的方向看,结果他看到了谢云程拿了一个手炉钻进了他的斗篷里。宣凤岐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他低下头小声说道:陛下,您这是干什么? 谢云程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他拿起手炉来:我知道皇叔怕冷,所以我特地为皇叔拿来一个暖和的手炉,我拿来的时候没有人看见,皇叔放心好了。 宣凤岐的身上有一股令人舒心的清香,谢云程紧靠着他,暖和的手炉将宣凤岐身上的那股幽雅的淡香发挥出来。谢云程躲在他那又暖和又香的斗篷里不想出去。 宣凤岐听到这孩子的话后心里觉得一阵暖意。多会体贴人的孩子啊,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话一定会很讨人喜欢的。宣凤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捧起了那个手炉:嗯,多谢陛下。 话音刚落,宣凤岐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他的眼睛看着在他斗篷里的小皇帝,他明明能看到人的轮廓,但是小皇帝的脸却是模糊的:奇怪,我怎么看不清陛下 他这话未说完就毫无预兆似的栽倒下去。 皇叔,你怎么了?!皇叔在宣凤岐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到了小皇帝在他面前不停的摇晃他呼唤着他。 宣凤岐就这样倒在了谢云程的身上,谢云程惊慌失措地跪坐在地上,他能做的只是不停地摇晃着宣凤岐单薄的身子。他的手停在了宣凤岐的额头上。 好烫 宣凤岐骤然昏厥,在皇陵跪着的人乱成一团。宣凤岐的贴身侍卫听到了动静之后闯进人群之中,当他看到宣凤岐脸上苍白地躺在地上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跑上前想抱起宣凤岐离开。 就当他的双手快要触碰到宣凤岐时,抱着宣凤岐的谢云程忽然瞪着眼睛看着他:放肆!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敢这样碰他? 慕寒英也许察觉到了谢云程眼中流露出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他连忙屈膝下跪:陛下,王爷突发急症,得要赶快回到玄都救治! 谢云程看到了宣凤岐那副虚弱的样子后微怔了一下,慕寒英就像急了似的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还情陛下同意王爷回京医治! 谢云程抱着宣凤岐的身体,当他触碰到宣凤岐那只冰冷的手后回过神来。他早就听说过宣凤岐是一个病秧子,这人从晌午跪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就当慕寒英求着谢云程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温郁忽然开口:启禀陛下,这次行祭是王爷提出来的,王爷是要为了衡城死去的将士还有百姓跪上一天一夜的,若是王爷现在走了,如何对得起我大周将士的在天之灵。 跟温郁一党的朝臣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附和道:陛下,尚书大人说得有理啊! 谢云程就像受到几番纠结一般,片刻后他看向慕寒英:去吧! 慕寒英听到谢云程同意了,于是连忙一把抱起了昏厥的宣凤岐往皇陵外跑。谢云程站在原地,他紧紧攥住了双拳,他现在生气的不是那些朝臣的聒噪,他是恨自己这副身体。 他没有像慕寒英那样健壮的身体,小小的臂膀根本就抱不起宣凤岐。他想抱住宣凤岐,他明明不想让慕寒英把宣凤岐抱走的。 陛下 谢云程感觉到了一阵烦躁,他大声怒吼着:闭嘴! 这个小皇帝平时看着柔柔弱弱,但是生起气来却格外得吓人。谢云程的双目赤红,他看着刚才带着众人起哄的温郁:衡城的将士是战败自尽而亡,衡城百姓是被呼延海所杀,而你们如今却将过错全都安在摄政王的头上? 当年的宣凤岐权倾朝野,他的话谁又能不听呢?小皇帝如今说这些话摆明了是想偏袒宣凤岐,他如果一直听宣凤岐的话,那大周江山恐怕就不姓谢而是姓宣了。 温郁此刻正了一下神色,他继续道:陛下,王爷正是为了那些在衡城一站中死去的百姓跟将士才携文武百官一起来皇陵跪拜的。如今王爷突然昏厥,我等自然是群龙无首,还望陛下体谅。 谢云程听到温郁这番话后脸色蓦地变了,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文武百官:他宣凤岐不在了,你们便是群龙无首,你们是不把孤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是吗?! 下面众人异口同声地说着:微臣惶恐! 谢云程脸上的怒意愈演愈烈:既然摄政王病了,那么他未跪完就由孤来跪,衡城的将士与百姓也是孤的子民,按理说这件事应是孤亲自主持。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话后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错,就是这样的,这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气度。谁来左右皇帝都可以,但那个人绝对不可以是宣凤岐。 那些朝臣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纷纷和道:陛下英明! 谢云程代替宣凤岐在玄鸣山皇陵跪了两天,文武朝臣对此没有一句怨言。毕竟就现在的局势谁又能说一句不呢? 两天之后皇驾回京,谢云程劳累了两天理应回皇宫歇着,可是他回到玄都的第一时间还是想着去看宣凤岐。只是在众臣各散归家的时候,温郁留了下来,只不过他也没有过多逗留,他跟谢云程嘀咕了几句便也打道回府了。 宣凤岐从皇陵回来之后就一直昏睡着,据襄王府的婢子所言,洛大人的药已经送来了三四次了,宣凤岐每次都是喝一半吐一半,这下王府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宣凤岐身上,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谢云程听到那奴婢所言后紧锁起眉头来,慕寒英跟孟拓他是见过了,这两人是宣凤岐身边的大红人,至于这位洛大人又是谁呢? 就当谢云程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色衣衫手中捧着一个莲花纹托盘的青年走了进来,那木托盘上便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洛严刚拿着药走进来见到小皇帝的时候连忙将药碗放到了一旁:参见陛下。 谢云程走到那人面前:你就是伺候皇叔的太医? 洛严低着头:是。 谢云程从刚才起就注意起了这个人的相貌长得一副端正的样子。他脸色忽然变得十分严肃:抬起头来。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话后缓缓抬起头来,谢云程看着他的脸,左眼眼角下有一颗看了使他生厌的红痣。 皇叔脉象如何?谢云程开口道。 洛严回禀道:王爷这是伤风了,不过还好,如今高热已经退下去了。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不过是伤风而已,竟如此厉害吗? 洛严接着说:王爷天生体弱,即使是伤风都有要了王爷性命的可能。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勃然大怒: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跟孤说过? 洛严听到他那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后抬起头来,他以为摄政王身体孱弱这件事满朝文武皆知呢,没想到如今关心他的不过只有这小皇帝一个人罢了。 就当谢云程发怒质问洛严的时候,床那边传来了宣凤岐微弱的声音:陛下 谢云程听到这阵声音之后连忙回头,他迈着步子一路小跑到宣凤岐身旁,宣凤岐的头发散着,乌黑的发丝铺在枕上,他喝药喝得脸色有些红,只是他的皮肤仍有那种抹不去的病态的白。此种场景就连鬼怪志异中描写的雪妖都及不上。 谢云程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刚想说什么,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一刻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旁边的婢女见宣凤岐醒了,于是连忙上前为他垫高枕头。宣凤岐此刻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他半掩着面轻咳了一声:咳咳陛下不要责怪他们,这次原是臣不好,臣原以为跪上一天一夜应该没什么事,没想到臣这身子这么不济 谢云程此刻回过神来,他抓住宣凤岐的手,眼泪不争气地就从眼眶中掉落下来:呜呜呜皇叔可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皇叔了。 宣凤岐看到他哭得如此伤心,于是伸出手来为他拭去泪水:陛下,臣刚醒,头脑还有些不清醒,能请您别哭了吗? 宣凤岐的话外之意是:闭嘴,我头疼。 小皇帝是个聪明人,他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很快就止住了哭声:好,皇叔说让我不哭,我就不哭了。 宣凤岐有些头疼地按了一下太阳穴,他发现自己穿着中衣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他还能闻空气中散发的一种很浓的药味儿。宣凤岐想他应该是在玄鸣山晕倒了,这副身体还真的是差到极致了。 第11章 不过这次的事情也告诉他,他真的很弱,就如同洛严刚才所说的那样,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再用自己的性命以身犯险了。 宣凤岐此刻看到了跪在地上不敢往这边看的洛严:洛严,你先下去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没有要走的意思:可是王爷,在下还得服侍您服药。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还未等他开口,谢云程便用一副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洛严:皇叔让你退下你没听到吗,何况这里有孤一个人就够了!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声呵斥后紧攥起双拳来,他现在可算知道神医谷里为什么要立下规矩不事权贵了。都说这小皇帝从乡下村野长大,这都登基一年了连礼仪都没学全,乡野长大的皇帝能指望他说话好听到哪里去? 洛严很想表现得很情愿自己离开的样子,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脸上那受到羞辱后的表情:是,草民告退! 谢云程屏退众人之后拿起了桌子上的装着汤药的碗来到宣凤岐身边,他先是用白玉汤匙尝了一下,随后脸就像被药苦的似的皱成一团:皇叔,这药我为你尝过,这会儿正好温,您快喝了吧?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主动为他尝药笑了一下:陛下不是怕苦吗? 谢云程眼睛眨巴了一下:我想皇叔快点好起来,所以忘了有这回事了。 宣凤岐见他这样又笑了一声:臣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也吃不下药,还是先放着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立刻叫人来传膳。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像个小大人似的忙前忙后的,于是便叫住了他:陛下,这都不急。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停在他的床边乖乖坐下,宣凤岐摸着他的头:陛下,能给臣讲一下臣晕倒之后都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忽然站了起来,他笑着说道:皇叔不知道,孤在皇陵面前跪了两天,顺便把皇叔的那份也跪了,这样那些文武大臣们就不敢对皇叔有什么异议了。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番话后微蹙起眉头来:这么说来陛下是两天都没有睡觉了?陛下累不累?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关心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走到宣凤岐身边:不累不累,我在回程的马车上就已经睡饱了,皇叔,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谢云程这个时候活像一个祈求大人夸奖的小孩子,不对,他其实就是一个小孩子。 宣凤岐冲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是啊,陛下小小年纪就能在众朝臣面前临危不乱,真的有先帝平定天下的英姿呢。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提到了先帝二字后脸一下就变了。他又来到宣凤岐的身边,双手握住了宣凤岐的右手:皇叔,先皇真的有那么好吗? 宣凤岐被谢云程这个问题给问倒了。 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毕竟他穿过来的时候谢玹就已经死了。 宣凤岐愣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说道:嗯他是一位好皇帝,自然了臣也相信陛下会成为像先帝那样的人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忽然狠狠摇头:我不,我不要跟他做一样的人,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愣住了 这小小孩儿志向倒是高远。 宣凤岐听到他点了一下头:陛下一定会的。 闲话完后,谢云程就像抱怨似的抬头看向宣凤岐:皇叔,刚才那个太医是什么人啊,他如此无礼皇叔应该将他赶出府去才对! 宣凤岐听到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他看着这个孩子满脸幽怨的表情笑了一声:陛下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啊,那名太医是江湖中最神秘的神医谷的弟子,他医术高超,就是皇宫中太医都比不上。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愠色稍减了一些:就算他医术再怎么高明那也不能对皇叔跟我无礼。 宣凤岐听到这孩子的一番话之后一时之间很难回答他,毕竟他刚才只看到了谢云程为难洛严的情形,洛严身为神医谷的天才弟子自然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他哪受得了被人颐指气使? 宣凤岐只能摸摸谢云程的头平息他的怒火:好了陛下,臣现在也没事了,天色已晚宫门快要下钥了,您还是赶快回去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忽然委屈起来:皇叔这是嫌弃我了吗? 宣凤岐看到他快要哭的样子头又感觉一阵刺痛:臣并无此意。 谢云程又道:那为什么皇叔急着赶我走啊?皇叔刚大病一场,我担心得不得了,我得要看见皇叔好了才能走! 不知怎的,宣凤岐看到这孩子耍赖的样子后竟然觉得有些暖意,毕竟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这样的。 可是这样不合规矩。 就当宣凤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云程忽然抬起头来:以皇叔的权力,难道还能让我被规矩束缚住吗? 他这句话像撒娇,也像威胁。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谢云程向宣凤岐撒了一顿娇,宣凤岐勉强同意他睡在自己府上了。小皇帝好像真的很关心他的样子,他一直在宣凤岐床边守到了半夜,就连宣凤岐吩咐下人把他背到房间的时候,他还在呼呼睡着。 宣凤岐吩咐人仔细照顾着,想必那些人出不了差错。 夜色深沉,烛光葳蕤。 宣凤岐咳嗽着,他觉得自己的头疼症状缓解过后便传了孟拓过来问话。孟拓将他晕过去之后的那些大臣的言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宣凤岐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温郁还是像以前那样那么恨他,所以温郁做出阻拦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祭拜这种事情虽然是宣凤岐带领文武百官去的,但是三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去的,所以刺杀他这事情说不准不在这些人里。 孟拓此刻双手捧着那支曾经刺杀宣凤岐的那支箭到他的面前,宣凤岐伸出白皙的手拿起了那根箭,箭根上确实是有大周的印记。 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就跟大周的兵器都造司脱不了关系了,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慕寒英何在? 孟拓此刻答道:禀王爷,慕侍卫正领着禁卫军在王府内外巡逻。 宣凤岐听到后拿着那支箭说道:明天一早你就拿着本王的手令去兵器制造司,说本王想要一些最近打造的木箭。 孟拓听后回道:属下遵命! 所有人退去之后,宣凤岐披散着长发侧卧在美人塌上。 他这几天在昏睡中忽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谢太宗皇帝一共有七个儿子,先帝谢玹就是其中之一。这谢玹既不是嫡出又无背景势力,他的母妃只一阶卑微琴女,只不过年少时美貌又弹得一手好琴才得到太宗皇帝一夕临幸,这么一来便有了谢玹。 谢玹出身低微却十分懂得做低伏小,他的忍耐程度绝非常人能比,他表面上对自己的六个兄弟毕恭毕敬,私下里却暗中与朝中文武大臣联络,逐渐取得人心。除此之外,谢玹更是心狠手辣,因为他在皇位大战之中杀了自己四个兄弟。随后他又以雷霆之势扫清余党,安稳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太宗皇帝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是一直寄养在外性格懦弱的谢瑆和有着外族血统的谢瑢,这两个人都非帝王之材,而且两人也并未插手过皇位之争,所以谢玹便放过了这两个人,一个封为了荣王,另一个封为了安王。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在玄都城之中。 为什么宣凤岐一醒来就想起了这些呢,因为他的职业病又犯了,这些都是那些残存的史料卷上未曾记载过的。宣凤岐为了知道谢云程之前的事特意去翻了皇家起居注,以及原主跟谢玹一起编纂的《大周史》。 宣凤岐也是在看完了那些岁月史书才知道谢云程原本是谢太宗的嫡次子谢瑾和丞相之女所生。谢瑾与谢玹原本是水火不容,谢瑾仗着自己是嫡出的身份没少欺负过谢玹,在皇位之争中谢瑾更是想要了谢玹的命。 谢玹在夺得皇位的那天亲手杀了谢瑾,之后他便以谋逆之罪杀了谢瑾府中上下二百八十余口人,谢云程那个时候还不到满月,谢玹便放过了襁褓中的婴儿。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不过十年时间,还是谢瑾的儿子当上了皇帝。 宣凤岐还了解到了当初满朝文武都以谢云程是罪臣之子为借口要挟宣凤岐,可是宣凤岐直接把谢云程认给了谢玹当儿子,这样一来谢云程就有了正儿八经的名头。 现在看来,谁不知道宣凤岐野心勃勃想要把持朝政,如果不是挟稚子上朝堂,他又怎么会顺利拿捏住大周的命脉呢? 第12章 其实回头想想,如此当初谢瑾赢了的话,那么成为皇帝的很有可能就是谢云程。历史就是这样的,无论输赢谢云程都是唯一的皇帝。 宣凤岐披着灰色鹿皮制成的毯子坐在书桌旁写下了大周王朝错综复杂的关系,虽然有些人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存在对历史还是有些研究价值的。 京城中冬雪漫长,宣凤岐病了之后就在王府里养病,别的不说就他这副身子骨出去一着风就去半条命,就算现在他的暖阁里如春天般温暖,他也会时不时咳嗽几声。 孟拓办事效率很高,宣凤岐昨天夜里才吩咐的事情,他今日就把几支刚造好的箭支拿了过来。 孟拓双手捧着三支木箭呈到宣凤岐眼前,宣凤岐拿起其中一指箭细细端详,在这支箭杆的尾端也同样刻着一个周字。宣凤岐将前几日自己遇刺的那支箭杆拿出来与这支箭杆对比,结果就是无论是:字的位置也好形状也好箭杆长度全都一模一样。 宣凤岐又看了其他几支箭:这批箭都是这半年造的吗? 孟拓回答道:禀王爷,今年我大周与他国并无冲突,所以这些箭是去年造的。今年督造的箭还未入库。 孟拓这么一说宣凤岐便想起来了,大周每年督造木箭一万支,铁箭八千支,若一年超额完成,那么下一年便会少造一些,若是遇到战乱之年会铁箭木箭会额外加造三千支。 宣凤岐原本是不想出门的,可是他一想到这里这门就不得不出了。 经过上次跪拜祭祀的事情宣凤岐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又多单薄了,所以他此次出门的特意裹上厚厚的墨狐裘,就连手炉他都命人准备了两个。 宣凤岐走到屋檐下抬起头来看向外面的大雪,他从小到大都是在南方长大的,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去接如绒球一般的雪花,雪花落在他温热的手中便立刻融化了。 宣凤岐真的很想走出去抬起头去感受一下在这么大的雪下是怎样的,可惜他身子单薄不能淋雪。 这么冷的应该躲在被窝里炫砂糖橘的,可是宣凤岐一想到刺客的事情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等到这件事解决了后他在窝在床上睡觉吧。 就当宣凤岐抱着手炉走进轿子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在轿子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个白乎乎的绒球,宣凤岐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妙,当他走到里面坐下的时候,披着白色斗篷的小孩忽然出现打算吓他一跳。 而此刻并没有被吓到的宣凤岐故意装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呀!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谢云程看到自己吓人确实成功了,于是便笑着说道:皇叔去外面玩也不叫上我? 外面寒风呼啸,轿子里面却很暖和。四个轿夫抬起轿子便往玄都的小街上走去,而轿子中的宣凤岐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陛下,臣这不是去玩的,不过陛下已经在轿上了,那臣也不能赶您下去。 其实他刚上来的时候就知道是谢云程,但是他有些不忍心拆穿这孩子的恶作剧。 谢云程凑到了宣凤岐身边:皇叔,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宣凤岐听到后摇了摇头:臣并无此意。 谢云程听到这话就像放下心来似的:我就知道皇叔待我最好啦! 就在这时,轿子外面传来了一声声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宣凤岐听到后有些忍不住掀起了轿帘看街道边上看去。 原来是有几个小孩子在那里打雪仗,纵使寒风呼啸也未盖过这些小孩子的欢笑声。宣凤岐掀开轿帘的时候,谢云程也凑了过来,他的眼睛看到那些在一起玩耍的小孩子之后忽然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 也是,像谢云程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应该很喜欢在一起玩。宣凤岐这个时候察觉道了他细微的表情,他笑着对谢云程道:你想跟他们一起玩吗? 谁知谢云程转过身去:不想。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厌恶:我想起来有一年冬天也下着这样的大雪,一个比我还高的人骑在我身上让我在雪地里爬,我的手脚冻得没有知觉了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咬紧了下唇,眼泪好像要夺眶而出。 宣凤岐见状不禁心生一丝怜爱,他忽然将谢云程拉到自己身边来,随后将他裹在自己厚厚的狐裘里:别担心陛下,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紧紧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嗯,孤知道。 宣凤岐不知道的,在那个人让谢云程在雪地爬的第二天夜里,他就因为房中的炉炭烧得太旺,半夜火星子蹦到了帘子上而被烧死了。 谢云程从小就知道,就算让自己吃亏也要吃得值。 轿子走走转转最后落在兵器制造司面前。 大人,来嘛,再喝一杯! 大人,你划拳输了要先喝我的。 就当里面之人左拥右抱喝酒作乐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襄王到 里面的人听到之后慌忙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后套了一件衣服匆匆走了出去,外面正下着大雪,宣凤岐一进来就坐到了正堂之中,兵器制造总督李偃昌连忙跪拜:下官不知道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尽管李偃昌离宣凤岐很远,但宣凤岐还是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酒臭味儿,宣凤岐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兵器总督李偃昌是吧? 李偃昌听到宣凤岐那冰冷的声音之后吓得两股战战:是劳王爷还记得下官的名字。 宣凤岐并没有让他立刻起来:今日也不是你休沐的日子,你却在这里寻欢作乐,这该当何罪啊? 作者有话说: ---------------------- 对不起各位小可爱们,作者这两个月病了,现在可以日更了,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们,作者会努力更完这本orz 第11章 李偃昌听到这番话之后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王爷,下官这不是在寻欢作乐,下下官只是在跟几位同僚共商要事,一时兴起才多喝了两杯,还请王爷恕罪! 事到临头这李偃昌还死鸭子嘴硬。 宣凤岐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随后他缓缓开口道:慕寒英。 话音刚落,外面便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他身上穿得是上等侍卫的锦衣: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再次冷冷地盯着李偃昌:把你刚才找到的那些李总督的同僚们带上来! 慕寒英听到之后:属下遵命! 李偃昌这个时候还用余光瞥向外面,只见几个穿得花红柳绿涂着浓重脂粉的女子提着裙子磕磕绊绊地走进正堂内,她们抬眼便见到端坐在正堂之上的男人,他一只手捧着暖炉另一只手好像在自己的衣袍下抚摸着什么。 男人披着墨狐的氅子,这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他看起来虽然瘦弱但目光总透着一阵寒意,让人不敢心生冒犯。 李偃昌看到那几个刚才与自己嬉笑玩闹的舞姬之后脸立刻就白了,他转而低下头来不敢直视着高堂之上的男人。 宣凤岐轻笑一声,他身子稍微往前倾了一下:李总督,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同僚吗? 李偃昌听到宣凤岐这轻轻的却十分有杀意的话后连忙磕头道:求王爷恕罪啊,下官再也不敢了! 刚才还呆呆站着的舞姬们见状也一起跪下: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啊 宣凤岐这个时候问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慕寒英:慕侍卫,告诉李总督,在当职时狎妓应何罪论处? 慕寒英答道:禀王爷,按我大周律令,官员在职时狎妓应当罚俸三个月,杖责六十。 李偃昌听到之后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滴,他又连忙磕了几个响头:王爷!王爷下官再也不敢了,求王爷您高抬贵手,念在下官是初犯的份上就饶过下官吧! 李偃昌此人本来就贪生怕死,他一连磕了几个响头也不见流血。不知道该说他对自己温柔了点呢,还是说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呢? 宣凤岐没有理会李偃昌,他拿起了方才下人上的茶水抿了抿,随后他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说道:在官场中狎妓事小,但是参与刺杀本王的事情那便是罪无可恕了。 李偃昌听到这话后心里咯噔一下,他心里犹如外面的冰雪天地一般一下就凉了个透:下下官哪有胆子去刺杀王爷,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下官,请王爷明鉴! 宣凤岐听到他颤抖的声音后便将自己身上带的那支刺客用过的箭抛到了李偃昌面前:那你看看这支箭是不是我大周兵器库里的箭? 第13章 李偃昌愣了一下,随后他伸出了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捧起了那支箭细细查看了一番,不一会儿他便回话道:禀禀王爷,这确实是兵器库里的箭 宣凤岐听到之后微笑着点头:那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些刺杀本王的刺客身上吗? 李偃昌听到之后浑身打着哆嗦,他这个时候连忙为自己辩解:王爷,下官真的不知啊!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又是一声冷笑:你不知?好一个你不知,你身为兵器制造司的总督却让这些兵器落入刺客的手中,你说本王是不是该治你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李偃昌听到之后又是慌忙道:王爷,这些箭未必是从兵器库里流出的,据下官所知民间的铁匠铺也能打造出跟这个一模一样的箭来。 宣凤岐听到这里后:哦?哪家铁匠铺这么有本事,李总督不妨细说说。 李偃昌这个时候完全慌了心神,他道:城西有一家铁匠铺,据说那个张铁匠能造成跟兵器库里一模一样的箭。 宣凤岐听到他的一番后沉思片刻:哦,这么说来那个张铁匠就是私造兵器喽? 李偃昌听到这里之后没了话,他刚才那番是想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可是这一来二去又把旁人给牵进来了。把旁人牵进来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宣凤岐疑心病重,他怕是很难从刺杀事件中给挣脱出来了。 宣凤岐看到李偃昌没说话,于是又叫了自己身旁的孟拓:孟拓,你带人去城西把那家铁匠铺给翻过来,本王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在私造兵器,顺便你把那个张铁匠带来,本王要亲眼看着他在这里造出跟刺客使用的一模一样的箭。 孟拓听到后立刻起身:属下遵命! 宣凤岐吩咐完孟拓之后又看向李偃昌:你说这箭未必是从兵器库里流出来的,那本王今日就要好好查查我大周的兵器库到底有没有少那几支箭。 李偃昌听到这话十分惊诧地抬起头来:王王爷的意思是 宣凤岐此刻又道:李总督你现在立刻让你的人都给我到这来,今天本王在这里看着你们数箭,一旦有数目对不上的,本王便当场治你的罪! 李偃昌听到宣凤岐这番狠厉的话后吓得差点瘫倒在地上,兵器库里那么多箭,恐怕就是数一天一夜都数不完啊,而且这些年他对兵器的数量不是很用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两个少的,那么他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李偃昌不敢违抗宣凤岐的命令,他只是比较委婉地说道:王爷,这兵器库里的箭就有数万支啊,要是一支一支数的话恐怕到明天都数不完啊,这天寒地冻的,为了您的玉体安康,要不然这件事就交给下官办好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低头看向了还在跪着的李偃昌:怎么,李总督是心里有鬼才不敢让本王查的吗? 李偃昌听到之后连忙道:下官自然不是不这个意思! 宣凤岐抬起头来接着说道: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给本王好好的查,本王今日就在这里看着你们查,若是今日查不完就查到明日。 李偃昌知道自己再说也无用,他只能低头应下:是,下官这就去办。 就当李偃昌正准备去找人的时候宣凤岐吩咐慕寒英:你也跟着李总督一起去。 慕寒英听到后连忙应道:是,属下得令! 宣凤岐在兵器总司里坐了有一个半时辰了,他太怕冷了,于是他吩咐人搬来了一张铺了鹿皮毯子的软榻到正堂来,他盖着厚厚的狐皮大氅烤着炉火看着那些人搬来了一箱又一箱的木箭铁箭,兵器制造司的前院本来就很大,后面就是一个操练兵器的大校场。这来来往往的人将搬来的箭将前院堆满后又将箱子堆到了后面的校场上。 宣凤岐就在这里看着那些人一边指挥着搬箭一边翻着登记的册子数箭。 谢云程看着那些人热热闹闹的,于是他从谢云程身边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皇叔,这么多箭数完要过多久啊?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说话之后忽然想起来自己身边还带了这么一个小孩,他听到谢云程说话之后伸出自己烤得暖暖的手揉了揉他有些凉的小脸:陛下,坐到臣这边来。 谢云程听到之后兴高采烈地过去跟宣凤岐挨在一起。宣凤岐身上暖暖的,而且他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香气,使人闻着心里也是暖暖的。 宣凤岐一只胳膊搂住了谢云程:陛下要是觉得困了,那臣就吩咐人送陛下回去。 谢云程听到这话狠狠摇了摇头:不,皇叔我不困,我只是好奇皇叔为什么要数箭? 宣凤岐想这孩子既然这么好奇,那他就讲给这孩子听吧:去玄鸣山那天的刺客基本都是计划失败服毒自尽的,这些便是训练有素的刺客,要是从那些尸体上查肯定是查不出来什么的,唯一的下手点只有这些从兵器库里流出的箭了。 谢云程听到这里后又抬起头来问:刚才那个李偃昌不是说城西的张铁匠也能造出一模一样的箭吗,皇叔怎么就认定刺客使用的箭是从兵器库里流出来的? 宣凤岐听他这样问笑了一声:因为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 谢云程听到之后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疑惑:特殊能力? 宣凤岐看到这么可爱的谢云程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是啊。 这是他多年来从考古工作中所得的经验,他能够准确得辨别出真品和假货。有时候有些赝品做得比真品还要真,他这时就要特别训练一些鉴别真伪的本事。 很快便天黑了,宣凤岐就躺在正堂的榻上没有移动,不过那过分温暖的炉炭使他感觉到舒适,可能是谢云程在他身边的原故吧,小孩子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宣凤岐抱着谢云程总觉得自己连手炉都可以不用了,很快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谢云程仔细观察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而就在这时孟拓忽然带人前来禀报,就当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宣凤岐怀中的人钻出来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第12章 孟拓虽然直接听命于宣凤岐,可是小皇帝的命令他不能不不听,他看到谢云程噤声的手势之后便小声道:微臣有事要禀报王爷。 谢云程看了一眼还抱着自己陷入熟睡的宣凤岐,他的眉睫弯弯睡着的时候是那样美好安静,他不忍心打扰。更何况在这大冷天里,宣凤岐睡过好觉不容易,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就是那人是他的亲信也不行。 谢云程轻手轻脚从宣凤岐怀中挣脱出来,他从榻上下来后还不忘将宣凤岐掖好狐裘。 谢云程向孟拓伸手示意让他跟谁着自己去外面说话,孟拓见此往宣凤岐那边看了一眼,他听命于宣凤岐但也不能违规皇帝的命令,他犹豫之下跟谢云程走了出去。 外面寒风凛凛,谢云程一改刚才的温柔,脸他的脸上都多了一丝锐气:什么事? 孟拓回过神来:禀陛下,属下按王爷的吩咐去搜城西张铁匠的铺子,之后便从他家里搜出来弓箭数把,刀剑十二支,其中有些跟兵器库里十分相似。属下也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将以打造箭支为由将张铁匠扣押在兵器司里了。所以属下来问王爷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谢云程抬眼望向这个左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他长得也不甚是俊美,宣凤岐为何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呢? 谢云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道:既然从那铁匠的铺子里搜出了与兵器库样式相似的武器,那么无论他造不造得出与兵器库里一样的箭都是有嫌疑的,你按照孤的意思把人交给大理寺连夜审问。 孟拓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有些惊讶,这小皇帝平时看起来胆小怯懦一旦遇到事只会依附襄王,怎么这会儿办起事来如此雷厉风行了? 或许谢云程也察觉到这位侍从表情上细微的变化,他这个时候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皇叔还未入睡的时候跟孤嘀咕的,孤想着皇叔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谢云程说的很有道理,但孟拓觉得他还是亲自请示一下宣凤岐为好。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谢云程的脸忽然阴沉下来,他冷声低沉道:快去,不要让孤说第二遍! 孟拓听到谢云程这如恶鬼似的低吼声后呆滞住了,他直接听命于宣凤岐,如果这是宣凤岐先给谢云程说的想法的话,那么他确实可以照办。 孟拓犹豫片刻后:是,微臣这就去办。 那侍卫走后谢云程又回到了宣凤岐身边,他就像一只贪恋着主人体温似的的小猫抱住了宣凤岐。 他不得不承认宣凤岐的容色的确是世间少有,也难怪谢玹能对他着迷至此。宣凤岐能庇护他的时候,他确实需要宣凤岐,可是当宣凤岐成为他的威胁的时候,他必须不惜一切手段将这个威胁彻底铲除。 第14章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那白茫茫的光透过晌午的第一丝光芒照进了放着金丝屏风的内殿里。 宣凤岐一睁开双眼便看到了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的光。他这副身子天生就弱,所以他有时候会睡不着,但是奇怪的是他昨天睡得特别好,半夜里竟没有醒过来,炉火仍烧得很旺,他抬手发现他睡着时原先在他身边谢云程不见了。 就当他想要呼唤谢云程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王爷,箭的数目都清点好了,请王爷过目。 宣凤岐听到之后:进来吧。 话音刚落慕寒英便双手捧着那数了一天一夜的数目册子走了进来。 宣凤岐从他的手中接过那本册子,他一页一页翻,等他翻到最后的时候忽然紧锁起眉头来:去年我大周与北召国打仗用了一万支木箭,本王记得大周每逢战争便会多造六千支箭,这铁箭没有少,可是这多造的三千支木箭去哪儿了? 慕寒英接着说道:禀王爷,据李总督所说,在兵器运输途中难免会遇到匪徒之类,他说去年给衡城运送木箭的时候便被穷山恶水的匪徒劫走过两批木箭。 宣凤岐听到这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气得直接将那本册子摔到地上:放肆!把李偃昌给本王带上来! 慕寒英听到后连忙道:是! 李偃昌在这冰天雪地里数了一天一夜的箭,他冷得直打哆嗦,眼圈下的乌青十分浓重,尽管他已经很疲累了,可是当他听到了宣凤岐刚才发怒时的话吓得差点跪倒在雪地里。 李偃昌步子虚乏地走了进来:不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冷笑了一下,他指了一下地上的那册子:本王问你兵器库里少的那三千支木箭去哪儿了? 李偃昌听到这话后浑身发抖:禀禀王爷,那些箭都在运往衡城的路上被劫走了。 宣凤岐听到他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后脸上的怒气更加一分:既然这批箭在运送的途中就被劫走了,那你为什么不上报?衡城满城战士全部战死了死无对证,你觉得后面又没有人细查这些箭,所以你就敢如此胆大妄为! 李偃昌听到之后眼珠疯狂转着,他好像想到什么说辞似的头又是往地上一磕:王爷,下官确实有失职之罪,求王爷从轻发落! 宣凤岐听到他还有脸求饶,于是便怒声道:失职之罪?你欺上瞒下,延误军机,按我大周律该当处斩! 李偃昌听到这话之后先是一怔,随后猛的抬起头来:王爷饶命啊! 宣凤岐不等给他辩解的机会:慕寒英,将此人拉下去,斩! 门外慕寒英听到这话之后连忙喊了两个护卫过来:拉下去。 李偃昌死到临头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王爷,下官知错了,王爷饶命啊!王爷 宣凤岐听到这人的声音之后便不由得感觉到烦闷,他知道兵器制造司总督肯定有问题,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问题。衡城在前方抗敌,而后方连运送兵器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说不定衡城战败还另有隐情。 宣凤岐雷霆之怒下又命慕寒英彻查当年押送那批兵器的人。 短短三天,兵器制造司总督李偃昌被处斩,兵器司里所有人都被彻查的消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下完雪的第三天,天空放晴,万里金芒照耀在一片雪白的大地上。虽然今天已是暖和一些了,可是外面的空气仍然是冷的,小孩子是格外喜欢雪的,他们天天都在外面玩雪,玩累了就钻回屋里去,但大多时候京城的街道都很冷清。 温郁当时正在习剑,当他听到这件事后先是一愣,他将剑放在剑架上:还真有这事? 跟他说话的那名少年用玉冠束起高高的马尾,他身穿着一身青色圆领袍,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明亮: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啊?据说是襄王一声不吭去了兵器司,随后就命李偃昌在他面前一支一支数箭,查了一天一夜后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温郁是不怕冷的,当他练完剑后手背上的关节都被冻得通红。他想一定是他浸淫在这虚华的官场太久了,要是他再不握起手中的剑的话,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废人一个了。 那少年看到温郁对此事毫不知情后十分惊讶:不会吧,这事动静这么大你竟然不知道? 温郁回到屋里倒了一杯热茶饮下:三日前下那么大的雪,狗都不敢出门,我这府上除了你更是无一人拜访,你是我去哪里听这些事? 少年听到他这话之后沉默了片刻。 快过年了,你们户部事多,我还以为你听小道消息比我知道的多呢。 温郁接着说道:上次去玄鸣山祭拜的时候我阻挠过宣凤岐的侍卫,宣凤岐现在想杀我还不一定,我现在只求自己死得痛快一点。 少年听到他这番话后连忙安慰:温兄,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嘛,若是有一日襄王要杀你,那我肯定求着我爹保着你,我家三代忠良,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襄王也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温郁听到他这话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你我啊是不一样的,你是安国公的独子你哪日上战场立下战功加官进爵还是有希望的,我啊就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个烂地方不见天日了。 少年听到之后又道:要不然我让我爹向襄王进言,给你封个将军当当? 温郁听到之后连连摇头:俗话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就算是让你爹求来的,我也不要。 少年听到温郁此刻有无限感慨,于是自叹自说:谁说不是呢,我家三代为大周尽忠,结果我爹才是个安国公,可是你看襄王,仗着自己有一副魅惑人心的好皮囊就能封王说到这里,少年半开玩笑道,真好啊,如果有下辈子我也想长成襄王那样,这样皇帝都得把皇位让给我。 温郁听到他这话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他此刻厉声道:别胡说! 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有些委屈地低下头来: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再说了就算生成他那样的皮囊,没有他的手腕最终是不成的。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也是,宣凤岐未及弱冠便侍奉在先帝左右。先帝前半生为了自己的皇位殚精竭虑,后宫三千佳丽如同虚设,可是他却独独对一人青眼有加,他直到自己驾崩前夕还想着怎么加封宣凤岐。 据说宣凤岐出身于淮楚,后来先帝在一次微服中遇到了他,见识了他的才华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宣凤岐就这样被先帝带回宫中。 宣凤岐此人十分不好琢磨,要是真的说他才华的话,他曾经跟先帝一起修改了《大周律令》,编纂新的《大周史》。除此之外,此人更是在宫宴上与诸位学富五车的官员对过诗词。从那个时候起,所有以为他是靠着容色成为先帝身边宠臣的人都不得不改变了这种固有的想法。 宣凤岐确实是有才华的。谢玹虽然在争夺皇位时手足相残,落下了话柄,但他本人并不昏庸,想当年多少人看见他登上皇位迫不及待想把才貌双全美人送到宫里,可是他偏偏就是不为所动。 可是当满朝文武看到宣凤岐年纪轻轻一步一步从朝堂下走上去,走到先帝身边的时候,那些人才恍然大悟。 宣凤岐命人彻查去年负责运输兵器的那些人,最终的结果是那两批箭是在碧阿江与衡城交界处被劫走的。碧阿江连接着大周、北召国还有北方部分草原,此处确实是鱼龙混杂之地,要是想要追查那两批箭的话那可就难了。 宣凤岐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了地图上的几条关塞。要是能把这张地图写进他的研究报告里,那必将是轰动业界的重大发现。 但可惜了。 正当宣凤岐看着大周国土的地图头疼的时候,外面孟拓忽然来回话:禀王爷,审问张铁匠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宣凤岐听到孟拓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他缓缓转身看着孟拓:本王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 孟拓听到这话连忙屈膝跪下回话:王爷那日陛下就在您的身边,陛下说这就是您的意思属下才去照办的。 宣凤岐听到这里后更是觉得奇怪了。他可从来都没有跟谢云程说过这些话,而且谢云程年纪还小,他也不会把审人这种话挂在嘴边说与这孩子听。 宣凤岐现在无暇管谢云程是怎么说的,他刚才听到孟拓说事情有眉目了,于是他便坐到一旁:起来回话吧。 第15章 孟拓听到之后:是,属下谢王爷!话音刚落,他便从自己身后拿出了一支木箭,王爷,这便是那张铁匠在兵器司里打造的箭支,还请王爷过目。 宣凤岐见状伸手接过了那支箭,这支箭的箭矢也是三角开刃,唯一不同的是箭的尾部没有大周的印记。宣凤岐拿出了他遇到那天刺客使用的箭来对比,虽然这个铁匠打造的箭与兵器库里的箭很相似,但是工艺水平还是比不上兵器制造司。 宣凤岐将两支箭放到桌子上:还有呢? 孟拓回答道:属下按照陛下的吩咐将人交给了大理寺审问,这里是张铁匠的供词,请王爷过目。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衣中拿出了一张按着红色指纹的供状纸。 宣凤岐一眼就看出来那枚红色纸纹是血的印子,旁边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即使宣凤岐没有去过大理寺也想象到了,大理寺的人用了何种手段逼供。 宣凤岐皱着眉头接过了那张供状,上面写的是:张铁匠从小便很喜欢各种兵器,只是民间能买的都是砍柴用的砍刀,剑器弓箭以及其他兵器又是少之又少。张铁匠在几年前知道一个黑市,他所得的箭都是从那里买来的,据他所说每当战场打完仗之后便会有人在战场捡死人身上的兵器,然后拿到黑市上卖。 宣凤岐看到这里便没了后续,他抬起头来看向孟拓:他有没有交代那个黑市在什么地方? 孟拓听到这话又是连忙一跪:属下无能,那张铁匠还未来得及说出那黑市在哪儿就已经咽了气。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微愣了一下。 张铁匠死了? 他好不容易才掌握了一丝线索,结果那人却在关键时刻死了。 宣凤岐一气之下将那张供状揉成团一下扔了出去。孟拓见状连忙伏下身子来:请王爷息怒! 宣凤岐冷静片刻之后觉得自己心有丝丝抽痛,他现在才想起来他这副娇贵的身子可不能这么容怒。宣凤岐稍微平复一下心绪之后看向还在跪着的孟拓:你先起来吧。 孟拓听到这话反而不敢动了,他仍旧跪着: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处罚! 宣凤岐今日真的觉得心累,他明明刚才气就消了,结果这个孟拓还跪在那里一味求罚。宣凤岐叹了口气,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了句:滚出去! 孟拓听到之后才微微抬起头来:是,属下遵命。 宣凤岐松了口气,这原主身边的人还真的是奇怪。 就当孟拓正起身离开的时候,宣凤岐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他又叫住了孟拓:等等,把人送到大理寺的命令是陛下跟你说的吗? 孟拓听到这里整个人一顿,他忙回过身来接着回话:是,陛下说这是王爷您的意思。 或许他当初真的该去内堂问一下宣凤岐的意思。 宣凤岐听到之后微怔了一下,随后他又道:你先下去。 孟拓见宣凤岐此刻还没有要责罚自己的意思,心中暗暗生出了一丝庆幸:是,属下遵命! 虽然说谢云程下的这个命令也没什么问题,但宣凤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感觉现在谢云程变得有些危险了。他的心思不像单纯的小孩子一样。 虽然张铁匠死了,但是刺客的事情还是要查的,既然有嫌疑的人死了那么就从他身边的人查起。 宣凤岐相信,刺杀他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就算一直查不出那天的刺客是谁,他也能等着想要杀他的送上门来,毕竟他在大周最不缺的就是敌人。 作者有话说: ---------------------- 来,跟我念碧(ē)阿江 第14章 这些时日来,宣凤岐命人重新清点了兵器库里所有的兵器,其中他还查办了不少人,兵器制造司里瞬间少了不少人。 重新清点兵器这件事十分繁琐,若是现在让一个毫无经验的人任职兵器司总督那确实难办了点。宣凤岐思来想去便将兵器司副总督蒋义山顶替了这个空缺。 蒋义山此人办事倒是勤勉,他从二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兵器制造司中任职,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只管为兵器库登记的副使,这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是兵器司里的副总督了。 已经被处斩的李偃昌比他要晚进兵器司十年,但是李偃昌却凭着自己的出身处处压蒋义山一头。蒋义山熬了二十多年也总算是熬出头来了。 蒋义山被扶正之后办事雷厉风行,不过半月他便捧着清点好的册子前来襄王府回话。宣凤岐看完那一本本厚厚的清点的册子之后眉头越发皱得紧:怎么自从元盛五年起兵器的数目就开始对不上了? 元盛是先帝谢玹在位时的年号,谢玹一共就在位十一年,而宣凤岐正是在谢玹在位第八年的时候来的玄都。所以之前的事宣凤岐也不甚了解。 蒋义山听到宣凤岐如此发问忙解释道:禀王爷,兵器库里的兵器都是在李总哦不,是在罪臣李偃昌派人清点,下官虽有副总督之名,在内却什么也说不上话。至于少的那部分估计只有罪臣李偃昌知道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露出丝冷笑:哦?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该杀了李偃昌? 蒋义山听到后连忙跪下:王爷,下官并无此意!李偃昌他欺上瞒下,延误军机,确实该杀,下官的意思是,王爷杀他杀早了。他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用眼中余光观察着宣凤岐的神色,若是让大理寺审审的话,说不定他会吐出什么东西来。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微微一愣。 是的,那天他刚睡醒就生了气,所以一气之下就让人把李偃昌斩了,要是那个时候把李偃昌交给大理寺审问或许真的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宣凤岐此刻锐利的目光投向了蒋义山,蒋义山跪在地上低着头。宣凤岐见状轻笑了一声:蒋总督说得确实有道理,那日确实是本王气昏了头才下令将李偃昌处斩的。这件事确是有本王的不是。 宣凤岐跟蒋义山说话的,蒋义山仍不敢抬眼直视他。 他曾经听说过,好像是有一个武官在回宣凤岐话的时候像着了魔似的看着他,宣凤岐当时不声不响命暗卫将人拖出去挖了眼睛,凌迟处死。 全大周都知道宣凤岐是不好惹的。 蒋义山听到宣凤岐语气柔和起来后反而有些害怕了,他正了正神色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慌张:王爷英明睿智又怎会有错? 宣凤岐听到蒋义山这番奉承的话后又是一笑:你跟李偃昌同僚多年,这些年他到底做了什么你真的丝毫不知? 蒋义山听出宣凤岐这话是对他起了疑心,于是连忙抬头道:王爷,下官虽与李偃昌同官多年,但因他的祖父是荣王殿下的人,下官只不过是一介武夫出身,平日里李偃昌行事也是从不知会下官,下官这才一无所知啊!王爷这些日子在兵器司内彻查可见下官有一丝对大周不忠之意吗? 他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一个五大三粗,发中都夹杂白发的中年男人竟然想在这里哭? 宣凤岐这个时候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本王这些时日对兵器库彻查确实发现了不少白食俸禄之人,可是蒋义山啊,你想坐到兵器司总督的位置已经想了许久了吧? 蒋义山忽然听到宣凤岐这样问他,他先是愣了一下:是王爷,若说下官从未对总督之位抱有觊觎之心那是假的,可是这不光下官有这份私心,若是放在全天下人身上,下官也不信没有一个人像下官一样想争这总督之位。 宣凤岐听完他这番话之后觉得此人可用,就当他斟酌之时,蒋义山又道:王爷,下官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是肯定要讲的。 蒋义山这是抬起头来:不知王爷可知买卖兵器一事?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买卖兵器?你是说李偃昌吗? 蒋义山接着道:正是,虽然下官与李偃昌同官多年,但是这些年并无多少来往,有一次下官发现李偃昌的人正往外运出一批刀枪铁剑,下官以为运到皇城校场供禁军使用的兵器怎么样也不该偷偷摸摸。但是当时碍于李偃昌的人盯得紧,下官没机会去查这批兵器的走向,但是下官事后留意打探了一下,李偃昌的下属喝醉酒的时候说了什么有人出高价买这些兵器。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惊讶:他竟然敢动国库里兵器出去卖? 蒋义山接着说道:就当下官再想查下去时,李偃昌那天走露消息的下属便消失不见了。下官当时也害怕会被李偃昌所害,所以请王爷恕下官失职之罪! 第16章 宣凤岐沉思了片刻,不久他看向蒋义山:既然如此本王就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蒋义山听到之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王爷 若此事属实那么其中牵扯的事情就太多了,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在兵器司任职二十余年,应该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吧? 蒋义山听到这话后向宣凤岐行了个叩首礼: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宣凤岐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整治兵器司的那些人,倒是忘了最近那些文臣武将上奏的折纸已经快堆成一沓小山了。 雪化的时候总是格外冷一些,外面屋檐上落下的雪水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虽然雪一点点化开了,但在夜晚的时候仍旧散发着冷到极致的寒气。 此刻抬着宣凤岐的步撵走在皇宫里的长街上。他这些日子去料理兵器司的那些人还未顾得上谢云程呢,所以今天晚上他准备先将奏折放一放,然后去看一下谢云程。 第15章 皇城的长街很长,两边都是灰砖城墙,若是走在其中会让人感觉到压抑,大周朝历来皇帝的寝宫都在乾坤宫,宣凤岐自朱雀门进入皇宫,此刻两侧提着雕花宫灯的侍女看见来人吩咐低头叩拜。 宣凤岐看到这些侍女便想起来自己穿越过来的那一个晚上他已经派孟拓去查那个跟他说过许多话的叫怜乡的侍女了,只是这都快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件事仍然是没有半丝进展。 宣凤岐只是担心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他刚从棺材来爬出来就问这问哪的事后,会怀疑他是被鬼上身了。先帝在世时虽然不信鬼神,但鬼神之说早已深入民心,若是真的被什么抓住这个机会做了文章,那可就麻烦了。 宣凤岐揉了揉自己的额心,许是近日太过操劳的缘故,他觉得有些累了。步撵走过一座座四方平整,巍峨耸立的宫殿后最终来到了谢云程的寝宫。 乾坤宫的布局是很典型的帝王寝宫,这里背北朝南,阳光能很好得照射进屋子里,从乾坤宫再走进步便是御花园,按照风水学上来说,这里是难得风水宝地。果然就算书里写得再怎么惟妙惟肖,还是得亲眼看过才知古代的建筑有多好。 宣凤岐确实很想对这里周围的建筑研究一下,但他今晚的任务是来看谢云程的,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后便走了进去。 就当那些宫人想要回禀谢云程的时候,宣凤岐示意让他们全部退下。宫人看懂了宣凤岐的意思,于是一刻都不敢多呆纷纷退了出去。 宣凤岐刚走进来便感觉到了一股暖意,寝殿里的炉火烧得很旺,许是今日寝殿里放了梅花,所以宣凤岐闻着寝殿里传来了一缕缕梅香。 宣凤岐继续往里面走,他发现了孩童手里捧着书卷,嘴里缓缓念着: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1 他念完之后还停顿片刻,就好像在思考其中的意思。而就在此刻,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便警觉地朝身后望去。 当他看到宣凤岐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的时候蓦地睁大双眼,他连忙将手中的书卷随手扔向一旁然后起身去迎接宣凤岐:皇叔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皇叔。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走到他的身边:去兵器司那日,臣找不到陛下心急得很,后来听说陛下累了叫人将自己送回宫中才放心一些。 谢云程听到之后就像撒娇似的一下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皇叔,那日我是真的累了,我独自离去,皇叔不会怪我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缓缓蹲下来平视着谢云程:自然不会。而且陛下年纪还小,小孩子贪睡又不是什么大事。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摇了摇头:不啊,我不小了,过了年我就满十二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谢云程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一岁,只是这孩子从小就在食不果腹的环境下长大,当了皇帝之后又不受人重视,虽然说宣凤岐穿过来后将谢云程身边的人换了一轮,谢云程的饮食起居也是按照最好的来,但这孩子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将谢云程抱进怀中,他轻轻抚摸着谢云程的背:陛下,以前都是臣不好。当初先帝驾崩不久,前有不臣之心的人盯着皇位不放,后有敌国对我大周虎视眈眈,臣为了料理这些事情而忽视了陛下,望陛下千万不要怪罪于臣。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亮亮的:怎么会呢,皇叔是在这宫中对我最好的人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很是满意:陛下,无论以前臣待您如何,那都是臣不得已而为之。 谢云程点了点头:我知道,皇叔本就有许多的不得已。 宣凤岐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可怜你小小年纪就陷入了这样无休止的斗争之中。若你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孩子便不需要这样累了。 谢云程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那双浅色的眸子:比起没有尽头的痛苦谩骂我倒是很喜欢这种斗争。而且,皇叔我一点都不累,万事都有皇叔为我担着,我只需要依附于皇叔就好了。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一会儿,他怎么都不看透这孩子心中想的是什么。或许是因为谢云程只是个小孩子,眼神中从来都没有过算计,也或许是他很会演戏。 是的,谢云程原先就是罪臣之子,皇位争夺下的牺牲品,谁也没有在乎过他,也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比起以前受苦的日子,皇宫里的生活对他来说确实好上太多了。 宣凤岐此刻轻笑了一下,他伸手去捡谢云程刚才扔掉的书卷,当他打开那本连他都觉得有些晦涩的书的时候:陛下近日来大有长近,臣没想到您都开始看这种书了。 谢云程听到之后神色忽然变了,他连忙解释:我看皇叔整日为朝堂之事放心不已,所以我也想多学些治国之道,希望以后能够帮助皇叔。 宣凤岐这个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陛下的意思是,希望臣能够早点还政于您吗? 谢云程想急着为自己辩解的,但此刻他被宣凤岐这句话哽住了。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从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他现在怎么能犯这种错误,他怎么能让宣凤岐抓住自己的把柄? 怎么办?如果宣凤岐因为这句话而起了疑心把他废掉怎么办?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不想再盼着自己能熬着就能熬出头。 谢云程直直地看着宣凤岐,此时他的眼睛中正酝酿着什么,而就在此刻外面有一名宫女照常拿着点心走了进来:陛下,今日的夜宵是奶酪酥 还未等到那名宫女把话说完,谢云程瞳孔颤抖,随后眼圈立刻红了,他大哭了起来,豆大般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拿到手边什么东西,他一扯就哐的一下扔到了那名侍女身上:孤正跟襄王说话呢,你走进来干什么,给孤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 小狼崽子:演戏我是专业的。 1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资治通鉴.唐纪四十四》 第16章 那宫女听到襄王两个字之后面色忽然变得苍白,由于谢云程拿东西砸她,她手中用漆盘托着的点心也洒落在地上。她连忙跪在地上一边用手捡地上的点心一边求饶:陛下恕罪,奴婢不知您与王爷正在说话,故而冒失进来。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忽然之间生了那么大的气于是便转身看向那名正在地上捡着点心的宫女,她的头压得极低,好像不想让人看到她的长相一般,伸出手来捡点心的时候手都是哆嗦着的。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他原本想上前一步说不要紧的,可是就在此刻谢云程拉住了宣凤岐的衣袖,他又一下抱住了宣凤岐那纤细的腰身:皇叔 谢云程抱住宣凤岐之后用余光瞄到宫女已经收拾完匆匆退去了,这时他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宣凤岐听到他那委屈的语气后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他蹲下看向谢云程:臣来陛下宫里时并无通报这里的宫人,刚才那名宫女也属无心之失,陛下为何这般动怒呢? 谢云程这个时候双臂抱住了宣凤岐的一条胳膊,他就像撒娇似的埋在了宣凤岐的怀里:皇叔我不喜欢奶酪酥。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有些忍俊不禁:陛下就因为这事生了这么大的气吗? 第17章 谢云程见宣凤岐已经完全不在意刚才的话题的,于是便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皇叔不知道,我以前不喜欢什么东西那些宫人就给我送什么东西。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抱怨的话后又微皱了一下眉:既然陛下不喜欢,那大可不要啊,您是一国之君,这天下都是您的,自然是能够挑着自己喜欢的用。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么说后眉心微动:我就算想这样做也身不由己啊? 他从小就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所以他到了皇宫之中什么都不会挑的,毕竟对他来说能填饱肚子已经是万幸了。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是,这个世上我讨厌的东西太多了。谢云程小声嘀咕着。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又笑着看向他:既然那些东西惹陛下厌烦,那臣可以让那些东西在陛下眼前消失。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拿出自己袖中的绣着兰花草的淡蓝色帕子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 谢云程继续啜泣,他此刻十分虔诚地抬起头来,就像恳求神明一般:皇叔不要废我好不好,我会乖乖听话的。 谢云程的怯懦的性格在此刻显现得淋漓尽致。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句话之后沉默了良久,谢云程只是在旁边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许是宣凤岐病体初愈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皮肤衬得他辰色殷红如血。当初先帝就是沉溺于他这张脸之下的吗,就是因为先帝那样才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谢云程克制着:我不能这样。 美人皮囊如恶鬼一般挑动着他心中的那份向往,他继续低头紧紧抱住宣凤岐:以后皇叔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会让皇叔还政于我的,皇叔是给了我一切的人,我永远都不会背叛皇叔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眉心间的皱纹更深了,他推开谢云程随后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瞳:陛下您是从哪儿听来臣要废了你的?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听宫人们说的,他们说凡是惹皇叔生气的人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我刚才说错话惹皇叔生气了,我向皇叔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宣凤岐原本以为自己跟这孩子关系还好,如今看来确实十分生疏。他看着谢云程的眼睛:陛下,臣废不了您,您是君,而我是臣自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自然不敢以下犯上,而且陛下是真正的谢氏皇家血脉,臣当初扶持陛下登上皇位的时候是文武百官一起商议下同意的。 谢云程这个时候摇了摇头:别人认的不算,只有皇叔认为我是皇帝我才是皇帝。 宣凤岐这个时候又沉默了。看来这孩子已经完全认可他的权势了。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谢云程似乎只有依附他的意愿。 也是,谢云程现在不过一个少年皇帝,他一无人脉二无权势,眼下除了依附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又能倚靠谁呢? 宣凤岐为了让谢云程放心,于是说道:在臣的心中,陛下永远是大周的皇帝。只要有臣在的一日,便无人敢撼动陛下分毫。 谢云程听到这句承诺后眼中闪过了一道光:我就知道皇叔待我最好了。 谢云程又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特有的幽香,既然今天宣凤岐高兴他便顺水推舟:皇叔,我近日读书总有一些滞涩,不如皇叔住进皇宫之中陪着我一起读书嘛。 宣凤岐思考了一下:可是陛下这不合规矩啊。 不合规矩?先帝在世时你不也住乾坤宫吗?在你的眼里还有规矩吗? 谢云程此刻干脆在宣凤岐的怀里打滚:我不我不嘛,皇叔就来皇宫嘛,而且皇叔与我同住后皇叔就不用皇宫王府两头跑了,这样一来上朝更方便了。皇叔还能帮着我处理政事,岂不两全其美?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之后又陷入了沉思。 其实谢云程说的这话也有一番道理,襄王府虽然离皇宫不远,但是宣凤岐每每跟随谢云程上早朝时便要早起一个时辰整装待发。要是他住进了皇宫确实方便不少。 宣凤岐想到这里时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臣岂有不从之理?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便停止了打滚撒泼的动作,他起来看向宣凤岐:这么说来,皇叔是答应了? 宣凤岐听到后笑着点了点头:是。 虽然宫里什么都有,但宣凤岐还是得回王府一趟交代一下王府里的人。谢云程见状也没有多做挽留,他只是站在寝殿门口看着宣凤岐远去的步撵。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虽然谢云程已经登上皇位了,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宣凤岐手中的傀儡罢了。无论是按照身份还是辈分,这个皇位都轮不到他当,因为他知道他还有两个叔叔,论身份血脉荣王跟安王都比他更适合当皇帝,而他之所以登上皇位是因为宣凤岐觉得他很好操控。 既然已经做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他就好好当这枚棋子,谁又能知道他这步棋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呢? 邀请宣凤岐同住是谢云程很早以前的想法,他现在手中无实权,想要害他的人多如牛毛。要是他能跟宣凤岐住在一起的话,那么被人暗害的几率将变得微乎其微。 就当谢云程陷入思绪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名宫女,宫女拿着披风披在他单薄的身上:陛下,冬夜里风寒,快些回殿里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转过身来看向那名穿着青色衫子的宫女:今日襄王没有看到你的脸吧? 宫女听到这话后连忙道:奴婢当时低着头捡东西,想必王爷是没有看到奴婢的脸。 谢云程点了点头:为了避免襄王看到你而起疑心,明日孤会在杂役房给你找门轻松的活干,这些日子你便暗中观察着那些有意扶持孤的大臣们。 那名宫女听到这话连忙道:是,奴婢遵命! 就当谢云程想让她回去的时候,那名宫女从自己袖中拿出了一块青色的鸳鸯玉佩:陛下这枚鸳鸯玉佩是陛下刚才赶奴婢的时候扔过来的,奴婢慌乱中将它拾来了,这似乎不是陛下的玉佩。 谢云程见状接过了那枚玉佩,那青玉鸳鸯佩成色极好,底下缀着的红色如意结,冰凉的红色流苏划过手心的时候使人感觉痒痒的。 这应该是他慌乱中抓住了宣凤岐的玉佩扔了出去。谢云程将玉佩握在手中: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回去的两天后,宣凤岐将各部呈上来的奏折都看了一遍。虽然说瑞雪兆丰年,但今天一连下了几场大雪,大周国境内有不少州郡都受到雪灾,冻死的猪马牛羊不计其数,而且自温郁担任户部尚书之后,大周的国库每年都会有欠收的情况,各部尚书以下的官员也是各有各的贪。 谢玹虽然在治国手段上有那么一手,但奈何他只在位十一年,自元盛八年起他就耽于美色,不可能在国事上面面俱到。 宣凤岐想:这不行啊,长此以往下去大周国力衰败,到那个时候亡国之日就不远了。 翌日,宣凤岐在朝堂之上听政的时候也有朝臣奏报大周北境州郡县受到雪灾的事,宣凤岐当即决定派人去受灾地方开粮仓救济受灾百姓。 可是就在这时又有人跳出来说:禀王爷,去年我大周打了败仗又遭遇了旱灾,各个州郡的粮食恐怕也不够救济百姓的啊! 作者有话说: ---------------------- 祝各位宝子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财源滚滚钱从四面八方来! 第17章 宣凤岐听到此人聒噪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温郁:户部尚书,你将去年各州郡的所入库的粮食数目和税收报一下。 温郁听到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他抬起看了一下高坐在高堂之上的男人便:我大周自先帝驾崩后岭南陇西粮食减至三十万石,淮河以北的粮食减至一百三十万石,据今年各州郡上报的粮食数目,我大周粮库中的粮食总还有六百三十万石。大周国税从元盛八年起就开始欠收,加上去年大周与北召国打仗,去年旱灾,今年雪灾,京城内的粟米价格涨至二十文每斗。 宣凤岐越听眉心皱得越紧,温郁这话里话外都在内涵他摄政之后大周便民不聊生了。宣凤岐沉默了片刻,他又道:户部尚书,你觉得若开仓放粮的话,效果如何? 温郁听到这话继续说道:不如何,开仓放粮只是治标不治本。若陛下命各个州郡开仓放粮赈灾,那这粮食几经周折送到百姓手中的却没多少。更何况我大周如今遭逢天灾人祸,底下之人更是乱成一团。 第18章 宣凤岐听到温郁分析的头头是道心里不禁感叹道:不愧是十八岁便连中三元的文武奇才。 温郁确实十分有辅佐之才,但是他有一个缺点说话太直。也不知道他跟原主互为政敌这么多年是怎么从原主手中活下来的,不过他能从原主手底下活这么多年,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 宣凤岐看着满朝众人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便开口问道:诸位卿家还有何事要奏报吗? 宣凤岐说完之后便看到底下的人一个个人都噤若寒蝉。宣凤岐揉了揉额心:既然如此这次的早朝就先散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内侍监高声喊着退朝,众朝臣们纷纷依礼退去。而就当温郁想要离开的时候,宣凤岐却命人叫住了他:温大人,王爷请您去乾坤宫一叙。 温郁听到这话后眼神朝着宣凤岐刚才坐着的位置看去。宣凤岐虽然坐得比皇帝低,但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襄王跟皇帝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乾坤宫是历来皇帝的寝宫,而宣凤岐此刻却叫他去乾坤宫说话果然了,他是想算上次在玄鸣山祭拜的账。 温郁虽然早就想到了有今天,但是他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温郁应下了前来回话的人,随后他便跟随着宫人走到了乾坤宫前。 那些宫人带他来到乾坤宫后并未带他进入,当他回头看那些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人早已不见了。若是在以往宣凤岐召见人都会提前让人在外面等,之后便会有人通传让他进去,可是现在周围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温郁在这冰冷的殿前站了许久,纵使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今年的冬天比以往的更冷更长,就算他日日都用冷水洗澡也架不住在外面等这么长时间。 温郁此刻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刺眼的太阳,按照他一开始站在这里算起约摸着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尽管如此温郁还是站在寒风之中一动不动,要不是皇宫之中天子寝殿前不能喧哗,他真的想质问宣凤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温郁就在冷风中站了有两个时辰,他一抬眼望向天空才察觉这都快晌午了。都这个时辰了宣凤岐还不打算召见他,这就代表着宣凤岐是故意的,那人故意让他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 宣凤岐想到这里便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他想就这样回去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这样回去了,宣凤岐就更有理由抓住他的把柄不放了。他不能给宣凤岐任何治他罪的机会。 温郁就这样一直站在乾坤宫的大殿前等着宣凤岐的召见。其实他只要找一个宫人进去通报便可,可是宣凤岐提前将宫人全部都支走就是想让他开口求饶。 他不! 他永远都不会向宣凤岐这样卑鄙的人求饶。 温郁也不知道自己在乾坤宫外站了多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变得僵硬麻木了,而一抬起头来太阳都已经落山了。温郁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抬起头看向宫殿的时候发现并未有人掌灯。 宣凤岐到底在不在这里面,他是不是在耍我? 或许是这一天漫长的等待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竟有些不由自主地迈开腿往前走着,他走过了大殿前的石阶缓缓进入殿内。 温郁左右张望了一下,他发现在隔着好几层鹅黄纱帘的内殿里点着灯。他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他明明知道未经传召擅闯皇帝寝宫是大罪,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往前走。 温郁轻轻撩开了层层叠叠的纱帘走到了内殿中,他感觉到内殿很暖和,这里跟外面相比简直是在春天一样,或许是这里比较温暖,温郁镜头闻到了一丝甜甜的花香。 当他走到最后一层纱帘前时他发现寝殿中的床上躺着一个身着墨袍的人,他长长的衣袂从床上滑下来垂到了地上。温郁隐隐约约能看到那墨袍上绣着的象征着其主人身份的凤鸟。 他心里很清楚在床上躺着的人是谁。 温郁在最后一层纱帘处停顿了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他竟然像不受控制似的掀开了那最后一层帘子走到了床边。 男人侧躺在床上,他的肤色本来就白如凝脂,殿内的烛光将他的皮肤照得雪白。温郁看到他阖着目,脸上有一点微微的绯色。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这个视自己如死敌的男人,他知道这个人是以容色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从来都不是会被美色迷惑的人。可是就在此刻,他的目光却落在男人身上久久不能移开。 温郁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盯着这人看了太久了,他回过神来,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响起那些圣人警训。 温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因为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男人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平时男人是最多疑警惕的,而此刻他就这样安静地在床上睡着。 现在不是正好是下手的机会吗? 温郁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他那耳边这样说,他走到了床边看着正在熟睡的男人,男人纤长的眼睫微颤了一下,温郁看到他那白皙的脖颈后忽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他今天真的把这个人杀了的话,那么他肯定也走不出皇宫。可是这个男人要是死了的话,那么大周的黎民百姓就会解脱,皇帝再也不用受制于他了。 温郁想到这里便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来去握住那细腻雪白的脖颈。男人的脖颈很细,温郁想自己掐死他绰绰有余,他越来越用力,男人的呼吸仿佛也愈来愈急促。 温郁感觉到了男人的体温他那双纤细的双腕微微颤动着。不知为何,温郁看到这个男人的脸后手中便使不上力了。 不能不能看着他。就当温郁想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男人缓缓睁开眼睛,因为他的脖颈被温郁掐着,所以他呼吸有些苦难,眼尾处的绯红更加明显了。温郁看到他醒来之后愣住了,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双手还掐着他的脖子。 宣凤岐这个时候没有立刻挣扎起来,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惑:温大人这是干什么? 温郁心中蓦地一惊,他连忙撒开了手往后退了数步。宣凤岐刚才被他掐着脖颈感觉到了一种十分痛苦的窒息感,温郁的手松开后便可以看到宣凤岐白皙的脖颈上多出了一圈红色的掐痕。 宣凤岐咳了几下,他起身看向了温郁:怎么,温大人刚才不是想杀本王吗,怎么这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温郁此刻眼中堆满了说不出来的震惊,他缓了好一会儿脑袋才从嗡嗡的状态中恢复点了神智:你你刚才是醒着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声质疑后故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本王刚才确实是睡着了,只不过却被一个扫兴之人惊扰了美梦。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瘫坐在地上,可是这个时候他更为自己刚才所想的而感到羞愧。他竟然看着宣凤岐那张脸下不了手,为什么 他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这个男人嘴角永远带着一丝永远猜不透的魅惑人的笑容,他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受到生命威胁样子。 宣凤岐此刻起身从床上走下来,他赤着脚没有穿鞋,他那双白玉似的双足在他墨色的衣裙下若隐若现。他走到温郁面前又笑了一下:本王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忽然有一种自己被戏弄的感觉,他羞愤之下拿出自己靴中所藏的匕首抵住了宣凤岐的脖子:王爷,看来今日我不得不送你一程了。 宣凤岐被他抵住脖子后丝毫没有慌张,他笑着说道: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安然无恙的出乾坤宫吗? 作者有话说: ---------------------- 当温大人在外面等的时候。 宣凤岐:哈欠他怎么还不进来啊,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睡了。 大周部分官制和粮田税收仿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 第18章 不知为何,温郁看到宣凤岐这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忽然慌了两分:我是为了黎民百姓杀你。 宣凤岐闻言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天底下多少肮脏的事情是打着百姓的名头做的? 温郁听到这话后微微愣了一下,而就在他这一晃神之际,一个身手矫健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无声无息冒出来一下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温郁也算是习武多年了,可是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身法,就当他还想负隅顽抗时,那人已经拿到抵住了他的脖子。 温郁知道这回是他输了,他感觉到那锋利的刀刃缓缓割开了他的皮肤,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而就在这时,宣凤岐大呵一声:慕寒英,别杀他! 原来是慕寒英,先帝的左吾卫大将军!温郁之前就听说过慕寒英的身份有多么尊贵,他早些年跟在先帝身边守护着先帝的安危,可是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对先帝忠心耿耿的人竟然会去给宣凤岐这个乱臣贼子当侍卫。 第19章 也是,谁不知道宣凤岐最会的魅惑男人,就算一个两个倒在他身边也不奇怪。温郁只是恨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刚才不一口气杀了宣凤岐,为大周解决这个天大的祸患? 慕寒英一只手拿着刀,另一只手钳制着温郁迫使他跪下。 宣凤岐此刻捡起了温郁刚才用的那把锋利匕首,那匕首一看就是用上好的材质打造而成,它散发的银光反射到宣凤岐那只魅人的凤眸上,我大周有令,无论文武朝臣皆不能带利器进殿,看来温大人想谋反的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温郁既然已经被宣凤岐抓住了,他只得认命,此刻还不忘讥讽宣凤岐两句:我拿此物在身便是有一天要取了你这乱臣贼子的性命! 他走到温郁身前缓缓蹲下,视线仍旧是从上而下俯视着这人:你以为杀了本王天下的黎民百姓就能一下过得很好吗,而你温郁也会青史留名吗? 温郁听到这话抬起了他那双愤怒的眼:我杀了你是为大周除害,即使我未曾在史书上留名,苍天大地会记得我的功绩!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理想主义者的话后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拍着手:好好好!说得好!而此刻宣凤岐却不屑地看着他,倘若今日你杀了本王,苍天大地记住的不会是你的功绩而是你的愚蠢。你说杀本王是为大周除害,可是如今陛下年幼,本王一死其他人必然会把持朝政,到时候大周更会乱作一团,大周能有如今稳定的局面全都是因为本王在撑着,可笑你十几年来饱读诗书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面对宣凤岐的讥讽,温郁怒火中烧:你辅佐陛下登基看中的就是因为陛下年幼,先帝一死你便挑起我大周和北召国的战争,导致衡城满城百姓被屠,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宣凤岐听到温郁这番控诉后又笑了:好啊,现在你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吧?什么为了大周百姓杀我,这只是你私心报仇的借口罢了,你在意的是你的故乡衡城被屠,你的亲朋好友死于敌国之手。以你自己之力根本就不能为他们报仇,而你却把这气撒到了本王身上,认为是本王挑起了战争才让他们葬身衡城。 温郁心中最隐秘的最阴暗的想法被宣凤岐剖析随后又说出口,他此刻脸涨得通红:难道不是吗,你敢说衡城百姓之死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吗? 宣凤岐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消失:本王从来都没有推辞过责任。只是温大人,你今日胆敢刺杀本王就是死罪。 温郁听到这话后满脸羞愤地别过头去:技不如人罢了,今日我栽到你手中算我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宣凤岐看到他那一脸既怒又恨的样子后笑了一下:既然如此的话 温郁听到宣凤岐说话后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 既然如此本王就罚你去处理雪灾之事,你要确保每一袋粮食都能送到百姓手中,若有一丝疏忽,本王便严惩不贷。 温郁听到这里时候猛然睁开双眼,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你你不杀我? 宣凤岐一边说一边走到炉火旁边烤着手:方才你刺杀之举确实是死罪,本王原本想诛你九族,可是又想起你的九族都在衡城里。本王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若你事情办得好,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办得不好,本王杀你仍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自己刚才那股暗暗翻涌的愤怒确实消退下去了。其实仔细想想,宣凤岐说的也没错,他确实十分在意衡城那些死去的亲人,他也固执得认为这些都是宣凤岐造成的。 可是如今细细想来,宣凤岐要是此刻死了确实对大周没有半点好处。 温郁跪在那里愣了许久,他看到宣凤岐脖颈上他所留下的掐痕,或许是男人的皮肤太过苍白所以那一圈掐痕在炉火的照耀下显得分外刺眼。他的喉结此刻滚动了一下,随后向宣凤岐叩头道:是,下官遵命。 宣凤岐此刻摩挲着温郁的那把匕首:这个东西你带着太危险了,本王就替你好好保管,你可千万不能让自己的这把匕首插在自己身上啊。 温郁听到这话后看向了宣凤岐的脸,若是放在以前他不敢这样看着宣凤岐,因为他也怕被宣凤岐挖掉眼睛,可是他此刻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的目光就是无法从宣凤岐的脸上移开。 他再次用干涩的声音回道:是。 温郁走后,宣凤岐来到铜镜前看着自己脖颈上的那些显眼的红痕,除此之外他的脖子上还有一道被那把匕首的划破的伤口。宣凤岐将那把匕首放在灯火前仔细看着,这确实是一把好匕首的,怪不得温郁只用它碰了自己一下,他的脖子上就有伤口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倒还真的是庆幸慕寒英来得早,要不然这次他还真的要身处险境了。宣凤岐知道慕寒英一直都在的,他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温郁。 翌日,宣凤岐除了身上批着厚厚的墨狐氅子外还围了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围脖。宣凤岐坐在暖阁中检查着谢云程的功课,这孩子在古人政要上的文章没下多少功夫,倒是很喜欢一些把酒言欢的诗句。 宣凤岐偷偷去看他的那天明明还听到他背着史书上的驭兵之道,怎么过了这些天他就不喜欢了? 宣凤岐蘸着朱砂在谢云程写的论卷上圈出了七七八八的错误,随后他将比搁置在一旁眉心微蹙:这孩子不会是装的吧?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谢云程忽然闯进了阁中,他刚才外面进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他左手似乎拿着一串红红的东西:皇叔,皇叔你快看! 谢云程还是像从前一样撒娇似的扑进了宣凤岐的怀抱里。 宣凤岐低头看着他笑容灿烂,于是便问:陛下看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快跟臣说说。 谢云程听到他问便笑着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皇叔,快看这个! 宣凤岐看到他手中的糖葫芦后微蹙起眉头来:陛下您出宫了? 谢云程听到后摇了摇头:我不能随便出宫的,这个是刚才一个小宫女给我的。我在皇宫外面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可是从来都没有吃过。我知道这个东西是酸酸甜甜的,皇叔您先尝一下。 宣凤岐见他如此开心不想扫了他的兴,可是出于惯例他还是得找人验毒:传洛严来。 谢云程一听这个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想起了那天在襄王府上无礼的男人。 不久之后,那名身着淡蓝色衣衫的神医便从门中进来。谢云程抬眼便看着洛严以及他眼尾那颗令人生厌的红痣,他讨厌这个人,十分讨厌! 皇宫里太医那么多人,为什么他非得要这个小白脸天天侍奉在侧,怕不是借着侍奉之由干别的事吧? 谢云程抬头看向宣凤岐:皇叔是怕这里面有毒吗? 宣凤岐接着说道:陛下身为九五之尊不能没有戒心,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没有事那更好。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便十分不情愿地将那串糖葫芦给了洛严,洛严先是用银针试了一下毒,随后又闻了闻。谢云程感觉被他这么一拿一验他就不喜欢这串糖葫芦了,不久前来的胃口也全然消失了。 谢云程抱着宣凤岐不撒手,他想让这个洛严看看这个人是属于他的,可是洛严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在宣誓主权,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随后便向宣凤岐禀道:王爷,此物中有毒。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连忙捏住了谢云程的双肩一脸焦急地看着他:陛下,你刚才有没有偷偷舔那串糖葫芦? 谢云程:? 作者有话说: ---------------------- 小狼崽:汪汪,在你的眼里我是这样的吗[咬手绢] 第19章 谢云程微怔了一下,随后他狠狠摇了摇头:才没有!我得了这根糖葫芦就一心想给皇叔尝尝,我才没有偷偷 就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逐渐弱了下去。他脸上倏然变得苍白:不不是,皇叔你别多想,我不知道这糖葫芦里有毒的,如果我知道有毒的话,我知道有毒 他的嘴里嘟囔着这几句,随后眼泪从眼中夺眶而出。 宣凤岐无奈地看向谢云程,这孩子还真的说哭就哭啊。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刚才受到惊吓的谢云程:陛下没偷偷舔这个糖葫芦最好。 宣凤岐以为小孩子都是最贪吃的,既然谢云程以前就想吃糖葫芦了,他现在乍然得了这个东西怎么能不嘴馋舔两下。再说了,这孩子总不会真的提前知道这糖葫芦里有毒而给他吃吧? 第20章 谢云程因为宣凤岐这句话而冷静下来,他这个时候不说话只是像受到了惊吓的小鹿埋进了宣凤岐的怀里。 宣凤岐此刻抬头向洛严问道:可知道这是什么毒? 洛严此刻将一枚银针拿到宣凤岐面前:王爷请看,此银针并没有发黑。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你的意思是这毒不是普通的毒? 洛严点点头:这毒在外人看来无色无味若是吃下去七日里便会因心悸而死,恐怕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来了也查不出来。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眉心皱得越发紧:既然此毒无色无味,你又是怎么察觉的呢?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笑了一下:王爷这就问对人了。此毒名为七日追魂散,服下此毒后的七日心痛症会一日比一日严重,最后心悸而亡。我们神医谷虽然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但也会制一些毒药用以保全自身,七日追魂散就是我们神医谷所制,而在下自小便从谷中学医,嗅觉敏锐于常人,即使此毒再难以分辨,在下只要一闻也认得出来。 宣凤岐听到之后便向殿外之人说道:孟拓。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声音连忙进来: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这个时候神情凝重:你拿本王的手令速速将宫门关闭,今日下毒之人别想离开皇宫一步!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命令后:是,属下这就去办。 宣凤岐此刻看向了谢云程:陛下,您还记得当初给你这串糖葫芦的宫女长什么样子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微微点了点头:记得。 宣凤岐听到后又道:本来这些脏东西不该陛下见到的,只是臣想让陛下指认一下那名宫女是谁,臣也好查出幕后主使。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之后表现得瑟瑟发抖,他此刻紧紧抱住了宣凤岐:皇叔,你是说有人想要毒杀我是吗,我好害怕 宣凤岐能够感受到他浑身都在发抖,他抚摸着谢云程的背安慰他:别怕,有我在你身边一个人也害不了你。还有陛下,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给您上了一课,您以后遇到陌生人给的东西千万别吃,知道了吗? 谢云程听到之后抬起头来,他那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宣凤岐:呜呜呜皇叔,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宣凤岐安慰了谢云程一会儿,随后便跟着他去他今日去过的地方找那名送给他糖葫芦的宫女,可是就当谢云程带着宣凤岐找到那名宫女的时候,那名宫女七窍流血倒在了她的住处。 宣凤岐见状一下捂住了谢云程的眼睛。其实谢云程也看到了那名宫女七窍流血的模样,他以前是见到过死人的在他以前干活的地方有一个女孩做错了事,不小心打碎了她主人最心爱的青玉瓶,然后她就被人活活乱棍打死了。 谢云程见过比这更为血腥的场面。他那个时候谨慎,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因为他知道他这条命谁都能随便夺去。可是明明这命都烂成这样了,他还是想活着,他想他还有什么事情未完成,还有一些人未见到。 给谢云程糖葫芦的那个宫女虽然死了,但这件事情还没完,要不然一介宫女怎么会有神医宫秘制的毒药呢? 下毒谋杀皇帝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宣凤岐当晚便下令彻查皇宫内外来往过的人,他查出糖葫芦有毒的那一刻起就让孟拓将宫门封了,想必还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 今天谢云程好像被吓到了,他跟宣凤岐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呆的。宣凤岐原本想要抱着他回来,可是谢云程却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不愿意松开。 宣凤岐安慰了他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皇叔有人要杀我 宣凤岐听到他用颤抖的嗓音说这话,他缓缓弯下身来,宽大的墨袍拢住了谢云程:别怕,臣会保护你,臣不会再让陛下看到这些脏东西了。这次是臣失职了,还望陛下恕罪。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眼中闪烁着泪光:可可是这并不是皇叔的错,我知道皇叔也不想这样的。他说完这话后便扑在宣凤岐怀里大哭起来。 宣凤岐是真的对小孩子的哭没办法,可是如果这个人是谢云程的话 他耐心地拭去了谢云程脸上的泪水:臣会永远保护陛下。 谢云程这个时候伸出小手来:那皇叔跟我拉钩钩好不好。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脸上的怜惜之色消减了许多,他真的怀疑谢云程刚才就是为了他的承诺才哭的。 可是仔细想想,谢云程本来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他从小到大哪里经历过被下毒的事情,就算他真的害怕得想哭也是情有可原的。 宣凤岐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小人之心了,此刻他愧疚地拉起了谢云程的手指拉钩起誓:我宣凤岐这一生都会保护谢云程,如有违背便死无葬身之地。 谢云程眼中闪过了一丝有些惊讶的光,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宣凤岐:皇叔 宣凤岐看到他眼中的惊恐之色尽消,他拉起谢云程的手:陛下刚才也累了,臣送您回殿休息吧? 谢云程呆呆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便跟着宣凤岐往寝殿的方向走。 谢云程因受到下毒的惊吓,宣凤岐哄了他好久他才睡着。 深夜,宣凤岐也是半点睡也无,他在心烦意乱之时叫了洛严过来。宣凤岐已经许久没有深夜召见过人了,所以洛严进殿时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一点差错。 洛严穿着一身白色素衣,宣凤岐见他大冷天的穿得单薄便开口道:你上前来吧。 洛严来到宣凤岐的榻前,他感觉到一阵暖意,这暖意夹杂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异香。他年幼时便在神医谷学医,闻遍天下香花草药,可是唯独宣凤岐身上的这一种他没有闻到过。 洛严曾经听说过宣凤岐不光外有妖颜,他的身上还有一股吸引人的体香。先皇帝也是因为整日里沉迷于他,大周元盛八年以后才会一日不如一日。 宣凤岐见洛严跪坐在他身边就是一阵发呆,于是便开口点醒了他:洛神医,你怎么了? 洛严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不知王爷深夜找在下来此有何要事? 宣凤岐此刻压低了声音:这些时日都是你帮本王抓药把脉,那本王问你,你是否能从本王身上找到本王中过七日追魂散的痕迹?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紧锁起眉头来:王爷为何会这样问? 宣凤岐此刻低头沉默了片刻。 他也是今天偶然听到洛严说七日追魂散的中毒症状才想起来自己穿过来之前好像就是因为在皇宫中喝过一杯酒才心悸身亡的。虽然他好像不是七天后死的,但他这症状跟七日追魂散差不多嘛。 宣凤岐开始怀疑今天下毒的幕后黑手肯定跟神医谷有些渊源的。 宣凤岐看到洛严沉默许久,他仿佛像看懂了什么似的:连你也找不到痕迹,对吗? 洛严接着说道:七日追魂散最厉害之处就是后来人无法在服毒者身上找到任何中毒的痕迹。而且王爷是从皇宫回来第二天身亡的,这也不像是七日追魂散的症状。 宣凤岐又问:那么你们神医谷有没有制过跟七日追魂散差不多的毒药? 洛严回答道:在下自三岁起便在神医谷学医,制毒也是不在话下,可是跟七日追魂散类似的毒药,在下还真没有见过。而且七日追魂散是我们神医谷老谷主做的,世间只有三颗,此毒早就失传已久了,制作方法也不得而知,在下虽然在神医谷中见过,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王爷想必是多虑了。 宣凤岐低头想了想。 也是,朝堂中那么多想杀他的,要杀他的手段也有很多,不一定非要用像七日追魂散这样的毒药来杀他。如果之前的人用的是七日追魂散杀他,那他最后不是还没死成吗,那么下毒的那个人就知道这毒没用,更不可能用七日追魂散这么稀罕的毒药来杀他。 宣凤岐回过神来后点了点头:也是。 而就在此刻,他忽然想起了洛严刚才所说的一句话:你说七日追魂散是神医谷老谷主做的? 第20章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回答道:是的。 宣凤岐又问:那你知道老谷主将这毒药都送给了哪些人? 洛严摇了摇头:在下不知,因为早些年神医谷受到过敌袭,其中有一些毒药落入了他人手中,至于那里面有没有七日追魂散那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敌袭? 第21章 洛严继续说道:是神医谷江湖中所得罪的仇家,当时我们神医谷弟子死伤无数,多亏了有王爷,我们神医谷才能顺利脱险。如此大恩大德,我洛严自然会一心一意侍奉王爷! 宣凤岐听到洛严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间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本王去过神医谷? 洛严接着回答:王爷不记得了?元盛十一年您曾经到过神医谷为先帝求药,后来神医谷受到江湖中门派袭击,是王爷命孟拓带人前来帮助神医谷渡过难关。 宣凤岐听到他如此说后低头陷入了沉思:原主竟然派人去过神医谷为谢玹求药?这本来是向皇帝表显忠心的好事,可是起居注和史书中并没有记载这件事情。 因为宣凤岐看的那些史书中并没有记录这件事,所以他也是时至今日才从洛严的口中得知的。原主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 对了,洛严刚才说带人去神医谷这件事是孟拓办的。 宣凤岐思索了片刻后又道:你先下去吧。 洛严听到之后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这人一脸愁容的样子别有一番美艳之感。怪不得,怪不得人人都想着他。洛严忍不住道:王爷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微微抬头:还有什么事? 洛严低头不敢直视宣凤岐那双凤眸:王爷,近日天寒,还请王爷多注意身子,万不可着了风寒。 他故意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不过这句关心是好的,洛严只要肯忠心耿耿为他办事,那么这个人就是有用的人。 宣凤岐朝他露出个微笑:多谢。 洛严从未见过他向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以前他只能在先帝面前笑,先帝死后他便不怎么会笑了,人人都是宣凤岐生性凉薄,心狠手辣,现在洛严只觉得看不透这人,看不透这人想的是什么。 或许这也是宣凤岐所吸引人的地方。 洛严走后,宣凤岐就唤了孟拓过来,孟拓一向办事麻利,他知道宣凤岐要问他什么,于是他便主动禀报:禀王爷,属于按照您的吩咐第一时间将皇宫所有的门封住了,那名想要下毒刺杀陛下的宫女名为瑞秋,今日与她接触过的人都已押进大理寺审问。但是那些宫人都称自己不认识瑞秋,只是当差时与她照例说话罢了。 宣凤岐扶着额一脸冷漠:行刺陛下死罪,让大理寺继续审,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孟拓得到命令后立刻道:是,属下遵命。 就当孟拓想要退下的时候,宣凤岐叫住了他:等等,本王还有件事情想问你。 孟拓:不知王爷所问何事? 宣凤岐看向他:元盛十一年的时候是你带人去神医谷的? 孟拓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是,王爷当时让属下带人去援助神医谷。当时想要暗杀神医谷的那些是批死士,仿佛还与皇宫有关。但是属下与神医谷那些人交手后,那些死士便全都服毒自尽了,直至今日属下仍没查到那些人的下落,请王爷恕属下失职之罪! 宣凤岐听到孟拓的一番话后又陷入了思绪中:原主肯派人去支援神医谷那就说明他之前求药成功了,那他之前到底是为谢玹求的什么药呢,而且他都求药成功了为什么谢玹还是死了呢? 这一个又一个的谜团纷纷是重重迷雾一般包裹着宣凤岐,现在他不仅查不到上次的刺客是谁,这次又来了一个下毒的人。但是这次刺客的目标是谢云程。 而且就目前看来,这件事应该不是他的拥戴者所做的。因为就算谢云程死了,宣凤岐也不能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反而还会落下谋害皇帝的罪名,毕竟曾经的他权势滔天,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惜他不是谢家人,登基不得民心,所以只能掌控着羽翼未丰的小皇帝。 宣凤岐这个时候还想起了一件事:慕寒英。 慕寒英听到召唤后立刻走了进来: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看着他吩咐道:你去把宫里宫人全都查一遍,凡是籍贯姓名对不上的,或者可疑的人全都带到大理寺审问,过了二十五岁的宫女放出去一批。 慕寒英听到此番话后立刻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 慕寒英听说宣凤岐的话后又折返回来: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这件事你就悄悄的办,动作要小一点,不要惊动任何人。 慕寒英办事一向干净利落,他此刻连忙道:是,属下记下了。 宣凤岐把这几件事情安排好了之后松了口气:我就不信我把整个皇宫都翻过来还找不到一丝线索。 自从谢云程经历过被人下毒的事情后,他便粘宣凤岐粘得更紧了,这半个月来他几乎跟宣凤岐同吃同住,生怕自己再遭他人的毒手。 宣凤岐在玩那些奏折后也会教谢云程读书写字,其实他觉得谢云程这孩子挺聪明的,明明就是一点就通的料子却装作自己很傻学不会的样子。这样让他显得有些笨拙。 或许他自己也知道宣凤岐不喜欢他读太多的书,尤其是一些治国之道的书籍,所以他很识趣的看一些风花雪月的诗集,或者是看一些坊间里流传的本子。 经过下毒一事之后,宣凤岐又将谢云程身边的宫女换了一个遍,这次来伺候他的人都被宣凤岐查了祖上三代,家世都是清白得很。 新来伺候谢云程的宫女一共有十二位,太监八名,侍卫若干。在内殿随侍有两名宫女,一个叫碧云,另一个叫春回,两名宫女与谢云程年纪相仿,若是平时让她们给谢云程当玩伴也未尝不可。 宣凤岐此刻看到了兵器司总督上的兵器清点的奏章,他一边看一边摇头感叹着。谢云程见状凑了过来:皇叔为何事烦恼? 宣凤岐展开那一卷写得密密麻麻的奏章,他道:陛下,我大周未经战乱之年便造这样多的兵器,这属实是劳民伤财,就单论木箭来说吧,每年造一万支,三年便是三万支,更别说打仗的时候还要多造三千支。这一万支箭便要损耗山林树木无数,而且国库每年都有大笔银子落在打造兵器上,这么一来,兵器库里未用完的兵器造成了囤积,若一年清点一次也是费时费力。 这也是前总督李偃昌倒卖兵器库里的兵器未被发觉的原因。 而且现在大周的练兵制度也存在很大的问题,再加上这些用不完的兵器,真真应了那句话差生文具多。 谢云程坐得挺直,他认真听宣凤岐说着这些:那皇叔以为如何? 宣凤岐接着说道:臣以为兵器不该定为每年制造多少,而是一直控制在合理的数量之中,这样便不需要那么多的兵器囤积,兵器司清点起来便不需要这么多的时间。同理,我大周的兵也不在多,而在于精,自从先帝驾崩之后陛下从来都没有去过军营重地视察过练兵情况,虽然带领军队练武的上林将军一向治军严明,但我大周去年打了败仗,颓势并未挽回,低下的人士气低落,难免也有些懈怠。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说的这些策略后眼睛亮了起来。 原来他不止有魅惑人的本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说完后点了点头,他的身子紧挨着宣凤岐:既然皇叔已经有了主意,那便按照皇叔的意思去做吧! 宣凤岐也正有此意。除此之外,宣凤岐能够一手牵着谢云程上位又能一只手打压朝中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都是因为他有实权。 皇宫之中统领三军的抚远大将军耿志山现在是听命于他的。谢玹在争夺皇位的时候,耿志山就一直追随在他身边。谢玹对耿志山有知遇之恩,所以耿志山一直忠心耿耿,谢玹在位十一年里,耿志山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元盛七年的时候他被封为抚远大将军统领三军,之后又被谢玹派去北疆打战,不曾想这一过就是五年。 谢玹驾崩十日后,宣凤岐将在外打仗的耿志山召唤回来,让他保着新皇登基。 耿志山是一个绝对的皇权主义者,所以他后来听命于宣凤岐保着谢云程登上了皇位。可是归根结底,耿志山现在对宣凤岐忠心耿耿也不过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如今谢玹驾崩了,他这位抚远大将军到底还能忠心多久这还是个未知数。 宣凤岐要想在大周立稳脚跟就得要把兵权牢牢得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想他过段时间得要去会会这位抚远大将军了。 第21章 今日是除夕,玄都城内没有宵禁,城内灯火通明,家家户户仿佛都燃着烟花爆竹。宣凤岐在皇宫内都听得到外面的烟火声,他抬起头来眺望着灰暗的天空,一束又一束烟花升上去照亮了整个天空。 宣凤岐站在皇宫城墙高处望着一切,虽然去年大周发生了许多人灾人祸,但新的一年总会好吧。 第22章 不,一定会好的。因为有他在这里。 宣凤岐看完了烟火之后打算回宫歇下了,而这个时候谢云程跑到他身边来像撒娇似的拉着他的衣袖:皇叔,今天是除夕,外面看起来好热闹啊,皇叔能陪我一起去外面玩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弯下身来抚摸着他的头:陛下,现在外面人多眼杂,陛下若是出宫的话恐怕会遇到危险。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摇了摇头: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人多跟着点,我想跟皇叔一起去外面逛逛,自我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去外面看过呢,皇叔,我想去外面看看! 皇叔,您就带我出去嘛,我想出去,我想出去 宣凤岐架不住他软磨硬泡,于是便笑着说道:好吧,臣要是跟陛下出去还得更一下衣,陛下也不能穿着这身龙袍出去。 谢云程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一下,他疯狂点着头:行,皇叔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皇叔的。 宣凤岐命人找了许久才找了一身简素的衣裳,他的衣服都是用华贵锦帛金线银丝绣的,要想找出一件不是那么花哨的衣服还是挺难的。 这身衣服上都是墨染的斑驳梅花,加上朴素的白色披风衬得他肤色极白。谢云程这个时候也换上了一身墨色的圆领袍,当他从帷帐后面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宣凤岐穿的那身。 他的眼睛倏然睁大起来。 宣凤岐以前穿的都是玄袍,威严之下永远都是那种张艳丽的脸,可是如今他穿着白色披风的样子好像更添了几分纯洁,仿佛连二月的白梅都不及他半分。 宣凤岐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谢云程一直盯着他看,他走过来拉起了谢云程的手:陛下,我们走吧? 谢云程听到他的声音后才从蓦地回过神来,他笑着:啊好啊。 他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 书里果然写得不错,美人皮囊如狼似虎,一旦不小心被他吸引了,那便万劫不复了。 谢云程虽然记得书中的警训,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宣凤岐几眼。 他与宣凤岐一起乘着马车从青龙门出去,这道宫门位于皇宫的西侧,一般没什么人注意。宣凤岐还准备了两个带纱的斗笠,等到他跟谢云程一起逛街的时候就将另一个给他。 谢云程在愣神之际就听到了外面孩童点爆竹嬉戏打闹的声音,宣凤岐这具身体有心疾,虽然经过洛严的调理好了许多,但仍旧是体虚。他平日里最喜欢安静,只是偶尔像这样热闹一下也不错。 宣凤岐注意到了谢云程神往的表情,他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笑容:陛下也想同他们一起玩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说这话之后愣住了。 宣凤岐看出了这孩子的心事,虽然宫里有不少的与谢云程年纪相仿的宫人伺候着他,但是宣凤岐总觉得他与那些人玩不到一起去,或许他们之间也隔着身份这层桎梏,所以那些宫人们也不敢过分逾矩。 宣凤岐想等过了年他就给找几个家世显赫,年龄相当的孩子当伴读,谢云程有玩伴了想必学起书来也能开心些。 马车兜兜转转到了玄都城内最大也是最热闹的一条街朱雀街。宣凤岐将谢云程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孩子重了许多,他几天不曾细细观察着这孩子,谢云程仿佛也长高了许多。 或许再过一年他就抱不动这孩子了。 谢云程很享受被宣凤岐抱着的感觉,他虽然不想被宣凤岐诱惑,但是他很喜欢宣凤岐身上的香气。 宣凤岐将带着白纱的斗笠扣在了谢云程的头上,随后他自己也戴上了斗笠。谢云程见状微蹙起眉头来:皇叔,我们为何要戴这个?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笑了笑:朱雀街上人多,难保哪个官员会来这里逛街,今日陛下与臣是偷偷出来的,若是被旁人认出来可不好。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深觉有理,他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那为了保险起见,皇叔还是不要叫我陛下了,我也不叫你皇叔了,好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哭笑不得:那臣该怎样称呼陛下呢? 谢云程想了想,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好名字:叫我小九好了。 在他还没有名字之前,他是那家主人买回来的第九个奴仆,所以那个时候其他人都称他为阿九。他并不觉得这个名字有多么敷衍,像他这种命烂到骨子里的人,名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别说是叫九,就是他叫阿猫阿狗也无所谓。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向谢云程赞许地点了点头:陛下身为九五至尊,此名甚好!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解释后眼睛蓦地睁大,他虽然隔着面纱有些看不清宣凤岐的脸,但他觉得宣凤岐真的在魅惑人。就连这碍眼的纱在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了雾,这便是所谓的隔雾观花吗? 从来都没有跟他这样解释过的,也是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那无所谓的称呼也能有这种解释。 宣凤岐这个时候一只手牵着谢云程另一只手摸着下巴:那陛下该称臣为什么呢? 谢云程此刻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哥哥话音刚落,一束烟花升口嘭一下从空中炸开。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他刚才有些听得不清楚,于是他弯下腰来:陛下刚才唤臣什么? 谢云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有些辣辣的,他将头压得很低:叔叔。 也是,他虽然跟谢云程只差十岁,但他却是谢云程名义上的皇叔,现在把皇字去掉,称呼他为叔叔也没什么毛病。 宣凤岐点了点头:好,陛下就这样臣称呼臣。 谢云程这个时候脸涨得通红,他缓缓抬起头来:都跟叔叔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自称臣了。 是的,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为什么这人还是这样生疏呢? 对了,他肯定是觉得一定要用臣这种称呼来表现他的忠心吧。大周朝中满朝文武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他不会做出这种令人生疑的事情,所以纵使谢云程说多少遍也没用。 宣凤岐最喜欢的是权力,谢云程一早就知道了。他依附于宣凤岐不过也是因为寻求宣凤岐的庇护,明明就是一层利益关系,可是他却妄想能够与宣凤岐关系更近一点。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话后笑着点了点头:好啊,那我今天晚上就称呼您为小九。 谢云程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隔着雾看不透的不仅是宣凤岐那张脸,还有他的心。 谢云程红着脸低下头:嗯,好啊。 宣凤岐牵着谢云程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身后跟着孟拓以及几名暗卫,那些暗卫跟的不是很紧,但是他们时刻警惕着周围是否有图谋不轨之人。 谢云程还是第一次这样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他记得上次走过这么多人的地方还是登基大典上。谢云程上次面无表情地领着他送他登上皇位。 走了一会儿,谢云程听到了一阵锣鼓喧天的响声,原来前面有人舞狮子,在旁边还有表演杂技的人。他睁大眼睛看着一个人把剑活生生吞进肚子里,那个还没死?! 这到底是怎么做的啊? 就当谢云程看呆了的时候,宣凤岐指着那个人笑道:小九,你看他们舞得多好啊? 谢云程抓着宣凤岐的手点了点头:好好厉害。 他以前觉得这个世间不是黑就是白的,可是他在这条街上却看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跟他和宣凤岐一样牵着手走在大街上的男男女女;把手放进油锅里却一点事都没有的人;还有摆着一张桌,旁边放着一杆旌旗上知天上三千年,下知地上三千年的瞎子。 谢云程来了兴趣,他一边走宣凤岐便给他解释着:那个将剑吞进肚子里却没有事的人他的剑是能伸缩的,把手放进油锅是因为油锅下面是水,油飘到上面不烫手,还有那个瞎子其实就是算命的。 这些都是谢云程以前不知道的。 或者该说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他不知道。看来这个世上还有他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光靠看书不出来走走也是没用的。 谢云程听完宣凤岐说的话便拉着他的手走到那个瞎子面前:皇哦不,叔叔,这个人真的能知晓我的命吗? 还未等宣凤岐回答,那瞎子听到了谢云程的话后便捋着自己下巴底下那一小撮黑中掺白的胡子:小公子,老道我可是算命六十多年了,江湖人称百算子。怎么样,要不要来算一卦?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 第22章 谢云程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 那瞎子老道笑呵呵道:老道百算百灵,童叟无欺。 饶是宣凤岐知道这瞎子老头是唬人的,但他看到这孩子对算命如此感兴趣,于是便笑着说道:若小九想试试也无妨。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看向那瞎老头:行,那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灵。 瞎子老道听到对方的话后笑了一声:那小公子是想要算八字还是要摸骨? 谢云程微蹙了一下眉头,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的八字。沉默片刻后,他抬头说道:那那就摸骨吧。 瞎子老道:那就请小公子把手伸到桌子上来。 谢云程听到后将自己的左手放到了桌子上。宣凤岐这个时候看到这孩子的手有很多的冻疮,手心也有厚厚的茧子,这是他以前流落在外干粗活落下的的吗? 宣凤岐的眉头紧皱,他平日里也不可能一直盯着谢云程的手看,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孩子在外面的十年真的受了很多苦。 苦难是最会磨炼一个人的意志的,怪不得史书中的他最后会除奸佞,平四海,杀伐果断。宣凤岐为了自己考虑也不能让谢云程变成那样,可是如果谢云程不能成为明君的话,天下百姓该当如何? 他一介辅政王爷也会如史书中的谢云程一般做到平定四海,河清海晏吗?不对,应该说他能否代替谢云程为天下黎民百姓做到这些? 就当宣凤岐站在谢云程旁边陷入沉思的话,那老道已经摸上了谢云程的手,他一边摸着手中杂乱的纹路一边说道:小公子早些年吃了许多苦,直到今日才苦尽甘来,锦衣玉食。 谢云程听到这瞎子老头说的话之后不由得瞳孔一缩。 是的,这个老头说的是准的。 谢云程又连忙问:那以后呢? 瞎子老道又接着说道:小公子虽然身在荣华富贵之中,但是身边群狼环伺,您的富贵稍不留心就会丢掉。 谢云程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瞎子老头,他只是随便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就能知道这些事这真的太神奇了。 谢云程又急着问: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瞎子老道听到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老道现在只能送小公子一句话: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公子的命格极好,但是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否则将万劫不复啊。 谢云程点了点头:还有呢? 瞎子老道听到之后又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故作深沉:小公子命中有一劫,而且据老身看,这劫数已经出现在您的身边了。此劫数若是一个人的话,望小公子还是快点除掉为好,若此劫不除,小公子轻则失去富贵重病缠身,重则丧命,万劫不复。不过小公子洪福齐天,想必做事会干净利落的,您的福气绵长,来日方长啊。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一阵愣神,他此刻有些后怕地回头看了一眼宣凤岐,而宣凤岐还在他身边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宣凤岐刚才也听到了这江湖骗子的胡言乱语,谢云程年纪还小,这老头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乱他的心。 宣凤岐此刻拉起谢云程就要走,那瞎子老道在后面说道:钱啊,公子你还没给钱啊! 话音刚落,后面便冒出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往桌子上放了一枚银子,随后他用阴沉狠厉的语气说道:从明天起你自己从这玄都城内消失,若下次我家主子再看到你,给你的就不是银子了。 那瞎子老道听到这话之后忽然额上冒冷汗,他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那番话似乎是得罪了什么贵人。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是凭借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吃饭的,今日找他算命的人他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虽然说了几句不好的话,但到了后面他说的都是好话,他不明白哪句惹那贵人生气了。 瞎子老道伸手摸着那枚银子,片刻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丝奸笑,今日收获颇丰,天下繁华之城如此之多,就算以后不来玄都也不要紧。 谢云程被宣凤岐牵着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隔着面纱谢云程虽然看不见宣凤岐的表情,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宣凤岐生气了。 都怪那个胡乱说话的老道! 子夜之时,又是一束束烟花升上空去,爆竹升震耳欲聋。街上的人都互相说着吉祥话:新年好啊! 新年安康! 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这些人的声音在谢云程耳中越来越浅,不知不觉间他被宣凤岐牵着手带到了马车前面。宣凤岐将他抱上了马车,谢云程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宣凤岐想要解释刚才的事:皇叔,您别听刚才那个骗子的话,他说的话都是不准的! 宣凤岐这个时候摸着他有些冰凉的手:这些话应该臣来说的,那个算命的老道本来就是骗子,今天是新年,陛下可千万别为了那种人失了好心情。 谢云程刚才后悔自己先解释了,他如此在意刚才那个老头的话不就代表他把那些话当真了吗?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还是心事重重,于是便向他解释道:那个人就是个江湖骗子。他知道陛下以前吃过苦是因为他摸到了陛下手上的冻疮和茧子,他知道陛下现在过得富贵是因为他摸到了陛下的衣襟,知道那布料不便宜,至于之后的话更是说着唬你的。这些江湖骗子都是靠这个吃饭的,如果这个时候让一个陌生人站在臣面前,臣也可以说出这些来。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有理有据的话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他将谢云程揽在怀中:是啊,看一个的过去可以从他的外貌、衣着和气质来分辨,如果猜未来的话就从这个的行事方法和性格来看。其实陛下也可以这样算命的,这也不算是骗术,算是一种心理方法。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解释后点了点头:那我学会了之后,以后也要给皇叔算命!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愣了一下,他心里苦笑着:不用了,我早就在史书中看到我的命运了。 命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就连宣凤岐都知道历史是不可更改的,但是他真的害怕死,他害怕自己死得毫无价值,他以一己之力对抗时间的洪流,他也不知道未来如何,他是真的如史书中所述的那样死在谢云程手中,还是真的另辟一番蹊径。 宣凤岐看着眼睛亮亮的谢云程,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谢云程的小脸:陛下,新年快乐,祝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长得高高的。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新年贺词后微愣了一下,还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祝福的话,他此刻脸上泛着红晕:长得高高的,是要长多高啊? 宣凤岐笑着看向他:最起码长得比臣要高,陛下长得高了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低头陷入了沉思:长得比他高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去玄鸣山祭拜的那天,那个长得高大俊美的侍卫轻而易举就抱起了昏迷的宣凤岐。他要长高,长得比那个侍卫还要高,到时候他也能抱住宣凤岐。 谢云程害怕失去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但他现在只需要依附宣凤岐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又何必在乎别人的一句虚言呢? 谢云程想到这里又往宣凤岐怀中紧靠了一分。 宣凤岐跟谢云程逛街也累了,宣凤岐命令煮了饺子当宵夜,不过他喝药喝得嘴里发苦没什么胃口。谢云程似乎把他说的话记在心里了,他埋头吃了一大碗,说自己多吃点就能长高了。 宣凤岐看到他可爱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伺候谢云程的婢女便端来了一盆褐色的药水让谢云程泡手。那盆药水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那并不是刺鼻的味道。 谢云程向来都是用清水洗漱的,当他看到这盆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药水后警惕起来:这是什么? 春回答道:禀陛下,这是襄王殿下交代人为您特制的药水,说是治您手上的冻疮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方下了警惕心,他将手伸进了温热的药水中。这药水泡着手很舒服,他忽然记得新年那一天宣凤岐说过自己手上冻疮的事,没想到这人记在心里了。 他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冷水里洗衣服,那个时候天寒地冻的他还用冷水洗把脸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干不完活就要挨打。有的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直接发烧了,没熬过的人就那那样死了。 谢云程这种怎么都折磨不死的人在那个时候被称为贱胚子。他觉得别人怎么称呼自己都无所谓,到头来还不是他这个贱胚子当了皇帝。 第24章 他泡完手后,碧云又拿了一瓶散发着淡香的药膏:这是王爷吩咐人为陛下所制,王爷说让奴婢们每日盯着陛下泡手抹药,直到陛下的冻疮痊愈为止。 那药膏抹在冻疮处冰冰凉凉的,谢云程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不痛不痒了。 谢云程看着自己抹完药膏的手,他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在此刻,他转头看向春回:对了,孤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办。 春回:请陛下吩咐。 谢云程继续说道:杂役房中有一个叫香莲的婢子,她上次捡到了孤的玉佩还给了孤,你拿孤用的点心赏给她。 春回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愣,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话支支吾吾的:陛陛下,要不然改天再赏给她怎么样?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怎么,孤交代给你们的话你们都不听了,还是说你们只听襄王的话? 春回和其余几位婢女看到谢云程发怒后连忙跪下:请陛下息怒! 谢云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指着春回:你说,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春回听到他这样问后才为难开口:禀禀陛下,最近宫里在查宫女和太监们的生辰籍贯,因为这件事好像已经有不少人被带到大理寺审问了。杂役房今日刚带走了几个,所以奴婢害怕请陛下恕罪!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蓦地睁大双眼。 作者有话说: ---------------------- 第23章 谢云程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他只是想不到宣凤岐的动作如此之快。谢云程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得要赶紧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 谢云程眼光流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此刻他眼神中透着一丝寒光,凌厉的目光刺向春回:你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违抗孤的命令,抗旨不遵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春回听到谢云程这话后眼睛倏然睁得老大。她虽然是新来的,但她一直听闻小皇帝心性软弱,平日里也跟宫人们说说笑笑的。她在侍奉小皇帝这些日子里也感觉到小皇帝与她们相熟,所以她觉得自己刚才说出那些话小皇帝会饶恕她。 但是春回转念一想,她是奴婢,就算小皇帝性子再怎么软,她也不该犯下抗旨不遵的罪。或许是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小皇帝能够迁就她她刚才是头昏了,她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丝侥幸? 春回想到连忙磕头求饶道:求陛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谢云程站在她身边:来人啊,把这个抗旨不遵的婢子带下去杖毙! 话音刚落,大殿里的气氛忽然变了。那些跪在地上的一片宫人都不由得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她们都没有见过谢云程如此发怒过,更没想到平日里只听摄政王的话的小皇帝竟然会下令杖毙宫人。 春回听到这话之后瞳孔紧缩,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皇帝会杀她,她可是摄政王挑过来的人,皇帝怎么敢轻易杀她?可是周围的侍卫围过要把她拉下去时,她瞬间清醒过来,她连忙磕头认错:陛下,陛下求陛下开恩!奴婢知错了,求陛下开恩啊!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愿为陛下做牛做马,求陛下开恩啊!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眉心微动,他喊停了那些侍卫:慢。 春回被吓得脸色惨白,她满脸都是泪水,头刚才也被因为用力撞地而磕破了。当她听到谢云程说慢时脸上的惊恐之色也未消几分。 谢云程这个时候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们是伺候孤的人,你们理应为孤做牛做马,鞍前马后。谅你今日是初犯,孤便放过你,若他日再犯,那孤可不会轻饶了你。 他这话看似是对春回说的,但实际上是在警告周围所有的人。 他以前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会让这些宫人以为他好拿捏,现在他说句话都有人违抗,那就更别说以后了。 春回听到这话后连忙感激地叩头谢恩:奴婢谢陛下大恩! 谢云程此刻屏退了众人独留春回一人跪在殿中,此刻她已经完全被吓懵了,虽然她是摄政王从世家里挑选过来伺候谢云程的,但谢云程刚才的那番话却告诉她,无论她的身份有何不同她都是奴婢。 进宫之前,她只知道听从摄政王的命令,她得到的命令只是好好照顾小皇帝,可是现在她竟分不清自己到底该听谁的了。 当谢云程靠近她的时候,她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云程看着她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别哭了,自己说话前先不考虑后果,别说你在孤手中难以存活,就算你回到皇叔那里还是难逃一死。 春回呆呆的不敢说话,但是她恐惧的泪水还是不停的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她真的很努力不让自己哭泣,但是这眼泪就像不听她话似的一直往下掉。 刚才那些话像是平日里庸庸诺诺的小皇帝能说出来的吗? 谢云程看着她又道:念你这些时日伺候孤勤勤恳恳的份上,孤可以赦免你的死罪,但是你要为孤做一件事,若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若办不好孤就告诉皇叔你抗旨不遵,你说到时候皇叔是为了你能继续留在孤身边而保全你,还是为了保全孤的颜面而杀了你? 春回听到这话后不敢抬起头来直视谢云程,她只觉得曾经性子那样柔和,不与任何人起纷争的小皇帝此时此刻也会变得如此可怕。 春回连忙磕头:奴婢必竭尽全力为陛下做事。 谢云程在她面前恩威并施后取得了成果,于是他便交代了自己的命令:你深夜拿着孤的手令去大理寺查他们有没有带走那个叫香莲的宫女,她捡到孤的玉佩时告诉孤她是个孤儿,若是她因为这件事而被冤枉成籍贯不明之人那可就造了大孽了。记住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大理寺的人问你查哪个人,你也别说是谁,你说孤觉得最近有许多宫人被大理寺带走了,心里感觉奇怪才让你过来问问。 谢云程说的这件事有理有据,春回竖起耳朵一个字都不敢记错,她连忙应下:是,奴婢遵命! 虽然谢云程走的这一步棋险了一点,但是能够把香莲救出来也算是不错。现在宫里到处都是宣凤岐的眼线,他整日里都只能看一些莺莺燕燕的诗句或者坊间流传的话本度日,若是香莲还在他身边的话 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与宣凤岐对峙,若是让他发现香莲的存在的话,不仅香莲性命难保,宣凤岐也会怀疑到他身上来。 这年刚过完,宣凤岐便开始为谢云程挑选适龄的伴读,他拿了几张候选人的名单,其中有:安国公之子裴砚、礼部侍郎之子曹清玉、大理寺少卿之子上官黎等若干人。 这些人年龄与谢云程差不了几岁,他们的父亲在朝中有一定的人脉和势力,若选他们的儿子为伴读的话想必也能增进朝臣与天子之间的关系。 宣凤岐这次给谢云程选的伴读都是没有加封个爵位的,至于应该是否要给他们加官进爵,那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世家权宦长大的孩子身上总有一股傲气,虽然他们表面上对谢云程这个皇帝恭恭敬敬,但是私底下都在讨论着谢云程的出身。 其实宣凤岐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那些人议论谢云程的无外乎是他的父亲谢瑾是乱臣贼子,他生来就流落在外,这些年来读书尚浅天资不佳,品质难训之类的。 谢云程登基两年来一直很听他的话,宣凤岐也没有看到谢云程有做过任何卑劣的事情。就算这孩子真的天资不佳也轮不到那些外臣来说风凉话。 宣凤岐看了大周这几年的国库收支,他深觉不仅兵器库要查,大周底下养的这些官员们也要一个一个好好查查。就当他正翻着官员名册时,慕寒英忽然进来:王爷,宫里的三千四百八十二名宫人都查清楚了。 宣凤岐听到后放下了手中的名册:说。 慕寒英继续回禀:这三千四百余名宫人里有一百五十六人身份籍贯不明,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将那些一百五十六个人押往大理寺审查,其中有一百二十名宫人皆是花银子改写了自己籍贯进宫的,剩下三十三人招了自己是被人安插进宫的,其余三人身世不明,而且他们嘴巴比较硬,到现在还没有招出幕后主使是谁。 宣凤岐听到慕寒英这番话后眉心皱得越来越紧,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暗中派人调查了一下宫里的人就查出了这么多的暗线。 慕寒英说完后便将一沓厚厚的供状递给宣凤岐:这是那些人的供状,王爷是否要过目。 看,自然是要看的。 宣凤岐紧锁着眉头看着那一堆供状,他看到其中有:左林将军,瑞安公,刑部尚书,甚至连他刚才选的裴砚的父亲安国公也在里面。而那些人招供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要么说是自己主子想派人进宫来观察宫里的建筑,要么就是说想偷偷学习宫里的膳食。 第25章 这些人也是从杂役到传话太监都有,甚至还有一条:想要勾引今年刚满十二岁的谢云程。 宣凤岐眉头皱得不能再皱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想安插进眼线进宫就是意图不轨,要是往严重里说的话宣凤岐完全有理由治这些人谋逆之罪。但这次涉及的人太多,宣凤岐一时之间还不好下手。 宣凤岐将那沓供状扔到桌子上:把那些招供的人送回他们主子那里,告诉那些想要学习宫里建筑和膳食的人,要是想学的话就进宫里来,本王会设宴好好款待他们的。 慕寒英听到这话后连忙应道:是,属下遵命。 宣凤岐这个时候注意到了那未招供的三个人中有一名宫女名叫香莲。 宣凤岐又眉心紧锁,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怜乡香莲? 此人确实甚是可疑,宣凤岐明日决定亲自去一趟大理寺看一下这名宫女的样子。 慕寒英得到宣凤岐的命令后便下去了,不得不说慕寒英的办事效率是很快,怪不得他以前便能统领宫中禁卫,只是宣凤岐一直不知道慕寒英为何会对他如此忠心? 是因为先帝的缘故吗? 宣凤岐从沉思中走出来,就在他选定了那几个人的时候,有人来禀报他谢云程今日生了大气。宣凤岐知道谢云程不是一个随便乱发脾气的人,他让暗卫将谢云程发怒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来。 暗卫告诉他,谢云程生气是因为一个叫春回的宫女,不过现在谢云程已经消气了,现在正在殿内用晚膳。 宣凤岐听到后便放下了手中的宗卷赶去了谢云程的寝宫。 作者有话说: ---------------------- 宣凤岐:让我康康白白糯糯的小皇帝切开是什么馅儿的黑芝麻馅儿的orz 第24章 深夜, 一名身穿披黑色斗篷的宫女走在皇宫长街上,除她一人外她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她提着宫灯走在最前面,昏暗的甬道上一个光点在缓缓靠近宫门, 等她走到玄武门的时候,当值的皇宫禁卫拦住了她:你是何人? 宫女听到禁卫这样说后从自己衣中拿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御令。 禁卫看到那枚手令之后纷纷屈膝跪地行礼:末将失礼! 宫女没有过多言语,她收起了那块令牌准备带着身后的两个人准备出宫门。而就在这时,那名禁卫紧皱着眉头:这位姑姑,此时天色已晚, 不知陛下因何事让姑姑出宫? 宫女听到这话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做出副冷静持重的样子:陛下吩咐的事情那自然是要事, 你不该问的就别问, 管好你们自己的嘴。 在玄武门前的禁军听到这话连忙道:是,姑姑慢走。 话音刚落,厚重的宫门被打开了。宫女和那两名侍卫走出了宫门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走去了。 春回是宣凤岐专门从世家里选上来伺候谢云程的,宣凤岐当初看上的就是她吃苦耐劳,性格温顺, 家世清白。更重要的是她们年纪跟谢云程差不多大,谢云程有同龄人在身侧也不会那么郁闷。 当然世家权贵自然不肯将身份尊贵的嫡出小姐们送进宫来当奴婢,春回的身份相当不受宠的庶出小姐,春回进宫前就知道自己要伺候的就是皇帝,她虽是小姐之身却生来贫苦, 在宫里当奴婢自然比在外面被踩在泥里要好多了, 皇宫威严,天子身边她们自然不敢捷越分毫, 怎么今日春回就惹谢云程生气了呢? 宣凤岐跟谢云程同住在乾坤宫,所以他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谢云程的寝殿,谢云程刚用完晚膳, 他有些无聊地翻着案上堆积的书卷看着。 宣凤岐是悄悄进来的,他来时便屏退了众人,当他离谢云程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谢云程便听到了声音连忙转头向殿门口看去。 宣凤岐注意到了他投过来的目光:这孩子的警惕心还跟从前一样重啊。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后连忙起身撩开了月白色的纱帘跑到宣凤岐身边:皇叔,你怎么来了? 宣凤岐看到他脸上并无一丝不悦,于是便笑道:臣听说陛下今日因为一个宫女生气了,所以便过来看一下陛下。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微愣了一下。 他的耳报神倒是灵通,这事这么快就知道了。 谢云程此刻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原来皇叔是说这件事情啊,她给我抹药的时候笨手笨脚的弄痛了我,所以我才会生了点气。不过今日晚膳有我最爱吃的松鼠鳜鱼,所以我早就不生气啦!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解释后微蹙起眉头来,他伸出手来去牵谢云程的手,他撸开谢云程宽大的衣袖,随后小心翼翼地捧着他那双生了冻疮的手。他年纪明明还这么小,手指关节因为冻疮都变得红紫。 不用别人说宣凤岐也知道他以前受了什么苦楚。按理说,谢云程已经登基满两年了,就算他手上有旧疮也应该被人注意到才对,而他手上的冻疮拖了两年还不好,这足以说明在他身边的人有多不重视他。 宣凤岐轻轻揉着他那有些微凉的手:陛下,那您现在还痛吗? 谢云程感到到宣凤岐手掌的温度,他的手掌细腻手指修长,尤其是他凑近来还有一股安人心神的暗香。谢云程回过神来:嗯,多谢皇叔专门命人为我所制的药水和药膏,今日我用了感觉好多了。其实我手上的这些冻疮都是老毛病了,一到冬日里就会犯,前几日用了冷水洗手洗脸,所以才会这样严重。 宣凤岐听到之后脸上的怜爱之情多了一分,他牵着谢云程来到书案前坐下:陛下,那些药膏放在哪里了? 谢云程听到后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指了一下书案旁边的檀香架上:在那上面,青色的小瓶子就是。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起身取下了那瓶药膏。随后他坐到谢云程身边:陛下把手给臣。 谢云程听到之后又是眨了眨眼,他还是乖乖将手伸给来递给了宣凤岐,宣凤岐旋开那个装着药膏的小瓷瓶,随后他用两指挖出来一些来。散发着淡淡清香药膏在他的指尖融化,他轻轻将这药膏一一抹在谢云程的冻疮处,这药膏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在谢云程的手上化开。 谢云程忍不住看起他那双妖冶的眼睛,他为谢云程抹药的时候太过认真了,以至于谢云程从他的眼中看出来了一种足以融化冰雪大地,催动花开的温柔。 谢云程有时候会想:他以前对着先帝也是这样的吗? 他也对别人显露过这样的温柔吗,还是说他谢云程是第一个? 宣凤岐给他抹完药后轻轻地吹着,谢云程感觉心里痒痒的,他觉得有一种欲望一直催动着他。要是真的变成宣凤岐的傀儡也不错,起码宣凤岐会对傀儡温柔。 而在这时宣凤岐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陛下刚才说自己用冷水洗漱?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微点头:是。 宣凤岐的眉头紧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之色:陛下是因为用冷水洗漱才令冻疮复发,定是底下那群婢子这样做的,臣定会好好惩处他们!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生气了,于是连忙摇头说道:不不不,皇叔其实是我自己主动用冷水洗脸的,不关那些人的事!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眉头皱得越发紧:为何? 谢云程刚才惹宣凤岐生气了,他将头低埋,表情就像做错事一般:因因为,我太笨了。 宣凤岐脸上的疑惑更重:? 谢云程接着说道:其实我有听别人说过,朝堂上的那些大臣都在议论我,说我天资愚钝,不能够当皇帝,我想我是为皇叔丢脸了,我唯有日夜苦读才能为皇叔在朝臣面前争气。所以我每天都睡很晚,困了就用冷水洗脸,可是 就当谢云程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竟然哽咽起来,他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宣凤岐:可是我真的学不会啊,那个什么为君为民,治国之道,我真的学不会啊呜呜呜 他边说边哭,随后像撒娇似的一头栽进宣凤岐怀里。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哭诉后微怔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趴在他怀里哭兮兮的谢云程。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陛下,您这个年纪其实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宣凤岐点点头,他抚摸着谢云程的背苦笑了一声:是啊,陛下其实不必这样自苦,而且万事皆有臣在,您又在怕什么呢?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安慰后破涕为笑:是啊,万事都有皇叔呢,有皇叔在我什么都不怕! 第26章 宣凤岐继续抚摸谢云程安慰着他,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据臣所看,陛下并非天资愚钝之人,您知进退,懂分寸,如此说来便是聪慧之人。 不仅如此,你还特别会演戏。 其实谢云程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演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宣凤岐早就看过史书,他倒还真的有可能被谢云程这演技骗过去。 是啊,一切都是假象。一个生来就是做皇帝的紫薇星都十二岁了怎么可能蠢到这种地步? 换句话来说,谢云程就是演戏演得太过了。 不过宣凤岐也可以把这当成陪着谢云程玩过家家。最起码谢云程是高兴的,这对他来说也无害。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反而有些不懂了,他不像普通孩子那样把宣凤岐的话当成夸奖。相反,他觉得宣凤岐说的话处处都暗藏玄机,他若不小心便会说错话惹宣凤岐生气。 幸好,他是受过苦的人,宣凤岐刚才那点温柔只能蛊惑得了他一时。 是吗?那我也是聪明的人啊!谢云程用一种十分惊喜的语气感叹道。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所以陛下答应臣,不要再点着灯半夜三更看书了好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宣凤岐正对着他的眼睛,显得十分诚恳:臣只希望陛下能够开开心心长大,所以陛下在这个年纪实在不用读那些令您烦扰的书,反正陛下天资聪颖,等到长大再学也不迟。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 宣凤岐冲着他点了点头:当然了。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高兴地从蒲垫上弹跳起来:好耶! 宣凤岐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又道:陛下,臣为您挑选的那些婢女伺候您伺候的还好吗?若是她们惹您生气,那臣再为您选一批。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后:不必了,皇叔。她们很尽心,只是我这几日读书读的有些上火,所以爱发些脾气,她们都是皇叔选上的人,自然是差不了的。 反正再选也是你的人,谁来都是一样的。 宣凤岐听到这番话后又笑了一下:如此甚好,对了刚才臣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今日惹您生气的春回,她去哪儿了? 第25章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微愣了一下:啊那个, 今日我看到她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所以我赶她回去休息了。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点点头:若是底下人真的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陛下一定要告诉臣, 臣一定会严惩那些宫人的。 谢云程摇摇头,他的眼睛被灯火照得亮亮的,好像他的心中不曾存在什么阴谋算计:他们伺候我都很小心,所以皇叔也不用迁怒他们了,好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当然,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天色不早了,陛下早些歇息吧, 臣先告退了。 言罢, 宣凤岐正想走,谢云程拉住了他的衣袖:皇叔,我昨天晚上做噩梦了,你今天晚上能不能陪着我睡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停下脚步来:陛下若是害怕可以让宫女们陪着,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叫一声外面守夜的宫人便可。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 谢云程头便像个拨浪鼓似的摇过不停:不不不,我就算想皇叔陪着我睡嘛,前不久皇叔还不是抱着我睡过吗,我想要皇叔陪着我,求你了 谢云程那双一闪一闪的眼睛仿佛有无数委屈一般, 宣凤岐光看着他那双眼睛便有些不忍心走了。他苦笑了一下, 随后便答应下来:好,臣陪着陛下睡。 谢云程听到后高兴地蹦了一下, 他挽住了宣凤岐的手臂朝着龙床的方向走去。谢云程人小但脱起衣服来倒快,他脱得只剩白色的中衣后像一条泥鳅似的一下滑进了被窝里,宣凤岐见状轻笑了一声, 他缓缓将厚重的外袍尽数褪去,随后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陪着这孩子睡觉。虽然他知道这孩子很会演戏,但他却没有察觉出谢云程的野心来。他想:谢云程纵使在史书上是一代枭雄,但此刻他不过也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他也会吵着向大人要糖吃,也会害怕寻求别人的庇护。 宣凤岐侧躺着,他有些睡不着。 夜深最容易多思,此刻他的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谢云程还没长大就死了,那么他的下场是不是就不用像史书上那样了? 小孩子的乖巧只是一时的,谁也不能保证一个人永远不会改变。更何况这孩子只是假意讨好他罢了,他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历史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他要是真的对未来的天下共主下手了,那真的会成功吗? 皇叔? 宣凤岐的心绪被这一阵稚嫩的童声唤了回来,宣凤岐转过身去与谢云程面对面着,这孩子见他翻过身来了二话不说就抱住了他。他就像撒娇似的将头埋进宣凤岐的怀中:皇叔离我近些好吗,我有些害怕。 他的腰身很细,即使是他一个小孩子也能抱得过来。 宣凤岐伸出手来撩开了谢云程额前的碎发:陛下在害怕什么?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向他:我害怕有人要杀我。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轻笑了一声:陛下就这么怕死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问他后哽咽起来:呜我怕,我怕得要死。皇叔不知道,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好好活下去,我知道别人要我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自己也知道死能够结束一切的痛苦,但我更害怕自己死得没有价值。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眼睛蓦地睁大是啊,谢云程还没有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宣凤岐想他不能这么自私,至少现在这个孩子什么错都没有,他不能为了自己能活命而断了他人的生路。只要还没走到那一步那就还有办法。 宣凤岐也伸出手臂来抱住了谢云程:臣说过,陛下是个聪明人。 谢云程微微一愣,他道:皇叔也是。 宣凤岐听到后又笑了一声:对了,臣为陛下在世家官宦中选了几个伴读,他们年纪都跟陛下差不多,臣希望陛下能够跟他们好好相处。 谢云程沉默了片刻:都由皇叔做主便是了,我会好好听话的。 宣凤岐听到后微微点了一下头:睡吧。 被窝里暖烘烘的,宣凤岐抱着谢云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宣凤岐这副身子天生体弱,虽然他整日被珍稀的补药温养着,但他还是很容易疲累。一天里也总是醒一会睡一会儿,宣凤岐在睡前都需要喝药才能睡得好些。而今日他抱着谢云程睡觉却很容易入睡,就像那日他在兵器司里抱着谢云程入睡一般。 对了,他还没问谢云程那日为什么要让孟拓把张铁匠带到大理寺审问的事。不过在他看来这孩子应该也不会如实告诉他,反正张铁匠和李偃昌也已经死了,问也是无用。 谢云程在宣凤岐怀里贪婪地吸着他身上那股莫名的香气,他这个时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向宣凤岐那张脸。他的安静睡着的时候如同一幅美人睡图,只是画中的美人不会动,而宣凤岐却是活生生的人,他甚至比画中的人更具有一丝魅惑力。 他明明是个男人,却长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连谢玹那个老不死的把他当成宝贝一样。 谢云程抱着宣凤岐入睡的时候便在想:很多年前,在乾坤宫中,宣凤岐是否也像现在这样躺在先帝的床上用他那身媚骨使先帝流连忘返? 即使不用别人说,谢云程听到的关于宣凤岐的风言风语都够写上好几本风月话本了。他知道宣凤岐谁都不爱,为了利益宣凤岐可以上任何人的床,他最爱的是权力,他靠着自己的美色和手腕一步一步走上来时至今日凌驾于皇帝的头上。 谢云程明明最厌恶这种为了权力而出卖自己的人,可是此刻的他却抱着宣凤岐不舍得放手。 哗啦哗啦 宣凤岐听到一阵竹帘敲打的声音,他眼前模糊的景象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了。此刻他正站在无数竹简中,这些竹简都被竖着串了起来悬于空中,宣凤岐见状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 眼前在他面前被风吹动的竹简不就是他在襄王墓里挖出来的无字书吗?他连忙伸出手来抓住一根竹简。果然那竹简上还是没有字,但是当他的手触碰到那根竹简的时候,他就像被时空漩涡吸进去一样,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又回到了一座古代的殿宇中。 宣凤岐缓缓睁开眼睛,这熟悉的殿宇他想不认识都难,他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乾坤宫了? 第27章 不,这乾坤宫里的布置似乎跟谢云程在的时候不太一样。 就当他恍惚之际,他忽然看到了纱帘后面一个穿着玄色华贵龙袍的男人身下好像压了一个人,他呼吸粗重:凤岐,凤岐你想要什么,孤都给你。孤为了你后宫佳丽形同虚设,求你从了孤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他走近看来,他发现那个陌生男人粗壮的身下紧紧禁锢住的人就是他啊! 宣凤岐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些都是谁的记忆啊? 此刻,那个他推开了那个陌生男人:陛下真的想与我共度余生吗? 那个男人眼神如狼似虎般盯着他:若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么会杀了那些上谏要你离开玄都的人,如果你害怕孤的后妃们为难你,孤可以为了你把她们都杀了。孤一生无子,若孤先你一步而去,那么孤就下旨将这江山送于你。你要是害怕荣王和安王威胁到你,孤也可以下令杀了他们! 宣凤岐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个看着有些陌生的男人就是谢玹,也是现在朝臣们口中所谓的先帝。 眼前的谢玹不算年老,顶多三十余岁的样子,听说谢玹驾崩的时候也未到不惑之年。在宣凤岐还未来玄都城里的时候,谢玹的后妃就不少,但那些妃子没有一个人为他诞下皇子的。 宣凤岐通过那些史书得知谢玹不算一个色令智昏的庸君,但是眼前此人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一副美色迷了心窍的样子,这哪里有史书中所描写的杀伐果断,天纵英明的样子? 若陛下真的为了我做了这些,那我可真的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陛下答应我一件事,若陛下应允,我便从陛下一次。 谢玹听到之后两眼放光:当真? 他唇角露出了一丝勾人的笑:当真。 何事,你快说来!谢玹焦急道。 他的笑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把杀人的刀:我要陛下诛沈长青的九族。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雷鸣电闪,宣凤岐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人痛苦的哀嚎,哭泣、怨恨、痛苦、不甘在暴雨中纠缠。 而就在这时他从噩梦中惊醒了,宣凤岐睁开眼睛时便看到谢云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皇叔这怎么了? 第26章 宣凤岐刚从梦中醒来, 他看见谢云程正抱着被子在他旁边像个小猫似的缩成一团,小孩子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看。他忽然伸出细长的手指抚摸着宣凤岐的额头:皇叔这是怎么了,你出了好些汗。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梦, 他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竖起耳朵来一脸好奇的样子: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很可怕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微愣了一下在他的梦中,那个他似乎跟谢玹关系十分亲密,而且谢玹对他的痴迷近乎于癫狂。 也是, 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到这个地位,要是说他真的跟先帝没有什么的话, 那么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的。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宣凤岐便是经常听到外面那些他与谢玹之间的闲话才会梦到这些奇怪的事情。当然了,关于他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容色拉拢各位朝臣的轶闻也在坊间流传甚广。 宣凤岐低头沉思着:我不是他,他以前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同样,无论是他跟先帝浓情蜜意, 还是利用容色之便与各路大臣来往也跟我无关。 他抬眼看向谢云程:没有,或许那对我来说不是噩梦。 其实,宣凤岐觉得只是用美色去争权夺利实在是太荒唐了。就算大周朝堂上真的会有人因为这个被他蛊惑的话,那么也不可能人人都这样啊。更何况,他并不觉得美色这个词能用在自己身上, 在宣凤岐眼中, 他这副皮囊跟现代的他有八九分相似,他日日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长得有多惊才绝艳。 谢云程看得出来,就刚才的一瞬间,宣凤岐想了许多。可是他看不通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他的心像他那张漂亮皮囊一般看得清楚就好了。 宣凤岐起床洗漱完后与谢云程一同用了早膳。自从他把谢云程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一遍后,那些人侍奉起谢云程也小心了不少,谢云程也肉眼可见的长高起来。 宣凤岐在吃饭的时候还是跟从前一样嘱咐谢云程多吃点,他说只有这样才能长得高。因为他真的很想看这孩子长大的样子谢云程少年时长得白净可爱,那他长大了也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吧。 用完早膳后,宣凤岐还是跟从前一样喝下那要命的苦药。虽然他多次强调让洛严给他配药的时候别配的像黄连一样苦,但洛严每次回答他的只有四个字良药苦口。 洛严最近给他用的药中似乎少了一些刺激性的药材,所以他喝起来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苦的倒胃了。虽然如此,但是这药少苦一点多苦一点对他来说也都是一样的,毕竟一样都是苦。 宣凤岐喝完药后还亲自为谢云程的手上了药。他一是真心希望谢云程能快点好起来,二是他手上有冻疮的事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便又是一桩麻烦事。宣凤岐现在养谢云程的标准是最起码看起来白白胖胖的,外表不能有一点伤。 宣凤岐给谢云程上完药后唇角微弯:陛下要每日早晚都上药,这样您手上冻疮不出一月便会痊愈了。 谢云程听到后乖乖点了点头:嗯,我都听皇叔的。 话音刚落,孟拓便悄无声息走入殿中:王爷,属下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即刻起身去大理寺?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知道了,你先去外面侯着。 孟拓:是,属下遵命! 谢云程听到孟拓刚才说的话后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眼见宣凤岐要走,于是便拉住他的衣袖:皇叔,你去大理寺那种腌臜地方干什么? 宣凤岐见他这么关心自己,于是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臣去见一名犯人。 谢云程嘟起嘴来开始试探:我听说大理寺最近带走了不少宫人,那些宫人可是犯了什么错? 宣凤岐听他这样问后微蹙起眉头来:陛下是从哪儿听说的?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疑心病重,于是他便装傻:我发现以前经常来给乾坤宫送炭的小太监换人了,于是我便好奇问了几句,之后新来的小太监告诉我他前些天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三宫六院中也有不少宫人被带走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陛下连来宫里送炭火的小太监是谁都记得,这可真是好记性。 谢云程自然听出了宣凤岐话中的玄机,但此刻他只能把这番话当成对他的夸奖:皇叔谬赞了,我只不过是闲时无聊看看那些在宫里走来走去的宫人解闷罢了。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真的如此吗?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他有些结巴道:当当然是这样的。 宣凤岐也不想瞒他:宫中有些宫人身份来历不明,所以臣命人彻查,那些被大理寺带走的人有可能是别国细作,也有可能是图谋不轨之人安插进宫里的眼线。天子脚下,皇宫禁地,臣不允许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在陛下身边。从今日起,凡是在宫中伺候的人,上到都领太监下到杂役仆人,臣都会派人一一清查他们的身份,陛下不必担心再发生上次刺客下毒刺杀的事情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皇叔真的好厉害,我竟然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宣凤岐笑了一下:臣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陛下实在不必过誉。更何况,臣还未查出上次想要下毒刺杀陛下的人是谁,这实在是臣无能。 谢云程摇了摇头:这件事本来就是刺客的错。而且宫中人多眼杂,谁也不知道那名下毒的宫女之前与什么人接触过,若皇叔真的说自己有错,那我轻信别人就更是大错特错,所以皇叔不要再自责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点头说道:臣也以为上次刺客下毒之事也是因为宫中人手太多,如此一来也无从查起。所以臣决定将宫中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放出一批,每个宫里伺候的人也要减半,一来陛下现在后宫之中并无后妃,实在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二来又省了宫里的一笔开销,前年我们就打了败仗,去年又逢雪灾,各州郡的粮食产量也在减少,臣想能省一些自然是好的。 第28章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打算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之前以为宣凤岐查宫人的籍贯只是为了查出香莲的下落,可如今看来倒是他心胸狭隘了。 谢云程仍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我听不懂这些诶不过这些事都由皇叔做主便是。 宣凤岐点点头:臣为陛下选的伴读不久后便会进宫侍驾了。 谢云程一脸笑容:皇叔早就说过了,不过我会跟那些人好好相处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臣自然是相信陛下的。陛下,孟拓在外面已等候多时了,臣先去了。 谢云程见状决定最后试探一下宣凤岐:皇叔,我曾听说大理寺里面的人都如地狱恶鬼一般,那里就脏又臭到处都是血淋淋的。皇叔为什么为了一个犯人去那种地方啊,要不然的话皇叔将那名宫人带到皇宫来也行啊。 宣凤岐听得出谢云程话里话外都不想让他去大理寺,这让他更加好奇大理寺里那三名身份未明的宫人跟谢云程的关系。因为从刚才起谢云程就一直在提大理寺带走宫人的事情,这很难不让宣凤岐怀疑谢云程是在套他的话。 宣凤岐此刻唇角微勾:陛下还一次大理寺都没有去过吧,那您为何知道大理寺是血淋淋的地方呢?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怔住了。 我我从书中看来的。此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难过。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笑了一下:哦,原来是这样呀。他说到这里时话锋一转,陛下只是从书中看到大理寺有如何可怕就敢把人送进大理寺,这说明陛下独具慧眼,做事果决。 话音刚落,谢云程露出了一丝惊诧之色,他的嘴巴微张着。他早就知道在兵器司那天的事情瞒不过宣凤岐,但宣凤岐在那之后也一直没有问他,他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呢。 谢云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委屈地看着他:那天我只不过是怕那个侍卫打扰到皇叔安睡才一时糊涂下了那样的命令,事到如今,皇叔还在怪我吗?他一边说眼泪就这样簌簌流下。 宣凤岐见状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他弯下身来伸出双手用指腹抹去谢云程双颊的热泪:不,臣的意思是,陛下做的很好。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宣凤岐的眼睛。宣凤岐看着谢云程:陛下以后不能随便哭了,这个世上不可能只有哭一哭就能解决的事。哭不能解决任何事,陛下今日对臣哭,臣会安慰陛下,但是若他日,陛下对敌人哭泣,那您得到的只会是穿心一箭。 这不仅像是宣凤岐对谢云程的警告,还更像是大人对小孩子的谆谆教诲。 谢云程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双威严明亮的凤眸后忽然生出了一种这是宣凤岐给他下达命令的感觉。 谢云程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泪水,他乖巧点头:是,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随便哭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笑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臣说过,陛下很聪明。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夸奖后破涕为笑。紧跟着,宣凤岐便直起身子来往寝殿外走去,安慰小孩子的工作结束了,他也应该办正经事了。可是就当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蓦地回过头来笑道:对了陛下,臣今日去大理寺见的那名犯人是一名叫香莲的宫女,陛下认识她吗? -----------------------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不是在医院就在外面,作者明天调整作息后会稳定更新,有事会挂假条,感谢各位宝子的等待orz 第27章 谢云程猝不及防听到宣凤岐这句话之后瞳孔刹那间紧缩,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此刻在脑中闪过了无数想法,他的双唇微微发抖, 最后苦笑着说道:曾经有一个叫香莲的宫女捡到我的玉佩送了回来,也不知皇叔说的是不是她? 宣凤岐没想到谢云程会这样说:哦,如此说来陛下是认识这名宫女了? 谢云程连忙摇头否认:不我只是想谢她捡到我的玉佩送了回来,我与她并不相熟。 宣凤岐听到这话微微点头:若是旁的宫人捡到玉佩十至八.九会据为己有,而这名宫女却还给了陛下, 说明她拾金不昧,若不是她身份不明, 臣还真的想安排她来陛下身边伺候。 谢云程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了宣凤岐的圈套中, 可是他不能不去救香莲,此刻他只是试探着问:那名宫女身份不明吗?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臣查到她的籍贯是伪造的,甚至连她的姓名是真是假也存了疑,臣也查到这名宫女是不久前出现在杂役房的,至于是谁安插进来的, 臣还在命人审问。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眼神止不住颤抖,他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握着:他竟然对香莲用刑了,他该怎么办? 就当谢云程愣神之际,宣凤岐缓缓走到他身边:要不然陛下亲自跟臣去一趟大理寺,确认那名宫女是不是故人?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微微愣了一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宣凤岐此刻怕是已经在疑心他与香莲的关系了, 他知道香莲无论如何都不会供出他的, 但是一旦他求着宣凤岐放过香莲,那么宣凤岐很快便会查出香莲是他曾经安插进襄王府的眼线。 宣凤岐从谢云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是他知道这孩子此刻在想什么,他知道谢云程刚才说的话是在试探他,所以他现在也在试探谢云程。 片刻后, 谢云程脸上露出一丝仿佛无所谓的笑: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既然她身份不明,那这件事情就交由皇叔去做就可以了,我害怕血淋淋的地方,所以就不去了。 对,就是这样。 现在他越装做无所谓,宣凤岐对他的怀疑就会少一分。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番话点了一下头:好吧,陛下好好歇息,臣便先过去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朝他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皇叔慢走。 话音刚落,宣凤岐转身的瞬间,谢云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殆尽了。他真的救不了香莲他有些无力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来,他现在手上一点实权都没有,就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这算什么皇帝? 谢云程转过身去,他目光呆滞了一会儿,随后他就像发泄似的将拳头狠狠打在了大殿的柱子上,他的那本来就有冻疮的手上渗出了血珠。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除夕那晚,那个瞎子老道对他说的话靠人不如靠自己。 如果只是一味依附宣凤岐的话,他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傀儡,他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得要宣凤岐点头才能成,他不能变成这样,他得要学会反击。 大理寺在玄都城西北角,宣凤岐刚来到大理寺,一名身穿红色云雀四品官服的中年男人便出来亲自迎接宣凤岐:下官大理寺少卿上官旻参见王爷。 宣凤岐下了马车便看到了上官旻身后那些侍官们,想必他们一开始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上官旻乃是他为谢云程选中的伴读之一上官黎的父亲,上官旻办事倒勤勉,他从官十九年,历朝两代没有犯过什么事情,也算是一个小心的人了。 宣凤岐也没有与他过多废话,他直接说道:直接带本王去见犯人吧。 上官旻听到之后连忙在前面带路:王爷请。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走在他的身后。上官旻微低着身子在左边带路,而宣凤岐走在他身后中间的位置,由此看来这人十分懂分寸。 宣凤岐跟随着上官旻的脚步走过大理寺牢房昏暗狭窄的走廊,墙上两边燃着的油灯的味道十分呛鼻,宣凤岐忍不住咳了几声,随后他拿出自己的帕子轻捂住了口鼻。 虽然如此,但是带着淡淡兰香的帕子依然挡不住刺鼻的味道,其中还加杂着很浓重的血腥味儿。宣凤岐也看到了牢房中摆放着各种沾了血的生锈的暗红色刑具。 他走这条路仿佛走了许久,上官旻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说道:下官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审问了那身份不明的三人,除了王爷要见的那名叫香莲的宫女,其他两人均于今日凌晨寅时咽了气。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不由得紧锁起眉头来:犯人什么都没有招你就让他咽了气? 上官旻听到宣凤岐话中之意,他连忙停了下来跪下请罪:下官失职,只是那三个人嘴巴都紧得很,下官审问的招数全都用过了,无奈直下只能严刑拷打,结果那两个硬骨头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也是,都把人送进大理寺了,那就默认了可以严刑逼供。上官旻也是照着规矩办事,既然那两个人到死都没有供出自己的主子是谁,那这件事也就这么着了。 第29章 宣凤岐低眉沉思,幸好他昨晚吩咐人说自己今日会来大理寺亲自审问那个名叫香莲的宫女,否则今日香莲也会成为大理寺中诸多亡魂中的一个。 穿过了一条昏沉的过道后,前面的牢房忽然亮了起来,那里燃着的油灯更多,宣凤岐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在转过一条条木制的栏杆后,宣凤岐看到了一个穿着囚服的女子蜷缩在牢房之中,牢房四周灰色的墙壁上似乎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想必这名就是那位香莲了,宣凤岐命人打开牢房把人带出来,上官旻听到后示意旁边守门的两个狱卒将人拉出来。 大理寺的人为了审问香莲在她的身上用了不少刑,女子身上白色的囚服被红黑相间的血浸染,她的身上也是被打的一块好肉都没有了。两个狱卒把奄奄一息的她从牢房里拖了出来放到在宣凤岐的不远处。 宣凤岐这个时候看向上官旻:你们都下去吧,本王有一些话想单独跟这个人说一说。 上官旻听到之后脸上露出了丝为难的表情:王爷,此地肮脏,而且这名犯人是有一些武功在身上的,为了您的安危,还是请允许下官随侍在侧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浑身鲜血的女人,这人都被折磨成这样了,她就算身手不凡,也不可能有还手之力了吧。 那你们就在外面等着,若本王真的有什么事的话会第一时间叫你们的。 上官旻听说后连忙道:是,下官遵命。 话音刚落,上官旻便带领众人退了出去。 那些人都走了后,宣凤岐便走到了香莲面前蹲下,他看着这人满是鞭痕的脸:我们又见面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女子听到这话之后缓缓睁开眼睛艰难抬头朝着宣凤岐那边看去,当她看到眼前姝色艳丽的男人后倏然睁大了双眼,她愣了许久才轻笑了一声:你是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们再怎么拷打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宣凤岐听说她还在装傻,于是便笑了一声: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女子一喘一喘艰难地说道:我是无辜的,我就叫香莲,颍川湘元郡人士,我没有假冒进宫,你们一定查错了。 宣凤岐又笑了一声:看来你是打算装傻到底了。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怜乡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香莲听到这话之后瞳孔放大颤抖,她就像有什么话哽在喉咙中一般,嘴里发出了呜咽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宣凤岐点了点头,他也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于是他便站起来在她周围缓慢走动着:那个晚上本王问完你的话便送你出襄王府,没想到你后脚就向宫里传话,而且传话的对象还是皇帝,你说对不对呀? 香莲听到这话之后沉默了片刻,此时她就像明白什么似的,她十分困难地用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皇帝都是你的傀儡,这天下恨你的人那么多,我只不过是众多人中想杀你的其中一人罢了。皇帝不过是一介稚子,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她最后一句话像是撇清关系似的愤怒着咆哮出来的。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话后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这样说来你是承认本王诈尸醒来那日的怜乡就是你喽? 女子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冷笑道:是我又如何。 宣凤岐又接着说道:所以本王一放你出去,你就将消息告诉了陛下,陛下不久就赶到了王府来看看本王是否是真的活过来了。 香莲听到他这话后用她那沙哑的嗓音吼道:我都说过,我跟皇帝没有关系,你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宣凤岐听到她也心求死后微愣了一下:如果你乖乖说出实话,本王可以饶你不死。你要知道,在你之前那两个嘴硬的人都已经受不住刑死了,而且本王看得出来你对你的主子十分忠心,本王不会强迫你说出你的主子是谁,更不会在意你到底叫怜乡还是香莲,但是本王要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女子听到后闭上了眼睛,她好像在等带着死亡的来临。 宣凤岐见状看着她:你现在不说也没有关系,但本王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过,你说现在的皇帝是个傀儡?本王觉得你说得对,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就只能乖乖的做本王身边的一个傀儡,一旦他什么事情都出头,那么那些明枪暗箭就全都插到了他的身上。本王也不指望你一介奴婢能够懂这件事情,但本王想告诉你现在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够保护他。连你也不行。 女子听到这话之后目瞪口呆,此刻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一开始就是抱着保护谢云程的目的来的,可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祸国殃民的摄政王竟然说她保护不了他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宣凤岐此刻又弯下身来直视着她那双坚毅的眼睛:你确实算个忠仆,你在大理寺坚持这么些时日一定是在等你的主子来救你吧? 女子看到他脸上好像在说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表情后,眼中更多了一丝愤怒。她知道这个男人十分危险,她多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变成把柄,所以从此刻起她不再言语。 宣凤岐见她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后笑了一下:虽然你忠心于自己的主子,但是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就更别说保住你了。本王想告诉你,不要再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了,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只能是以卵击石,当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却偏偏去敌人府中打探消息,若是被人抓住的话那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你说对吧? 女子眼中布满了血丝袜,她那挂着已经干掉的血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宣凤岐此刻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鹅颈小瓷瓶:本王答应你刚才的要求,此毒名为忘忧,服下之后会如睡着般死去,不会有任何痛苦。你且安心去吧本王会替你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 香莲听到之后没有立刻接过宣凤岐手中的毒药,她仿佛在犹豫什么。宣凤岐见状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凌厉的凤眸散发着止不住的杀意,他那清脆如碎玉般的声音像恶鬼低语般警告道:你可要想好了,你就算不说你的主子是谁,本王也有无数办法查出来他到底是谁,如果到时候真的被本王查出来,要死的可就不只是你了。本王今日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你与你的主子之间只能活一个,你到底选择自己活或者是你的主子死? 香莲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浑身忍不住颤抖着,虽然她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的到了这么一刻,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她止不住发抖的手伸出来接过了那瓶毒药。 她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她虽死,但谢云程会替她报仇的。她想到这里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瓶毒药一饮而尽。 宣凤岐见状笑了一下:你会为自己今天所作的决定而感到庆幸的。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了。 宣凤岐命令慕寒英彻查宫里所有宫人的这件事儿总算告一段落了。宣凤岐也顺利的清理掉了宫里的那些残余蛀虫家这下宫里不会出现各方势力眼线了,除此之外,他还裁掉了后宫中大半伺候的人。谢云程本来就没有后妃,后宫中基本都是先帝的妃子,那些人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宣凤岐此举也可以减少那些成日里在后宫光嚼舌根不干活的混子。 还有,温郁去处理西北雪灾的折子上来了,这次他每到一处都会亲自监督那些州郡知府们开仓放粮,确保每一石粮食都到灾民的手里。他日夜为此奔波,如今西北灾情已经有所缓解了。 再者就是宫中有人下毒的事情,宣凤岐仅凭着七日追魂散这个线索已经派孟拓再去神医谷一趟打探消息了。虽然洛严一直是他身边的人,但宣凤岐总感觉这人有什么事瞒着他,而且外面都传洛严留在他身边都是因为他的强迫,宣凤岐为了避嫌除了每月照常让洛严把脉配药外,并不会与他过多接触。 七日追魂散虽然是神医谷出来的毒药,但洛严对此知道的也不多,所以宣凤岐也没有过分怀疑他。 宣凤岐处理完朝政上的事情后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了,等他再见到谢云程的时候,谢云程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身不松手了。 宣凤岐已经为谢云程选好了伴读,安国公之子裴砚,以及其他十余人会在明日进宫伴驾。宣凤岐走到谢云程寝宫的时候,谢云程已用完晚膳躺在了床上,宣凤岐见他恹恹的,于是便坐在床边:听说最近几日陛下晚膳用得不多,可是最近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谢云程原本是用被子蒙着头的,当他听到宣凤岐的声音之后才缓缓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他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宣凤岐:不是,是我近日着了风寒,所以才没有胃口的。 第30章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蹙起眉头来,他伸出一只手来打算抚上谢云程的额头试一下温度,而谢云程这个时候却像害怕似的躲开了他的手。 宣凤岐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犹豫片刻之后收回了自己的手:臣近几日政务缠身,所以才没有来看望陛下,不知陛下请太医来看了吗? 谢云程点点头,他嗓子沙哑也确实有点鼻音:嗯,太医开了药。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碧云捧着玉碗进来:禀陛下,该喝药了。 碧云见宣凤岐在这里,于是连忙跪下请罪:奴婢不知王爷在此,请王爷恕罪! 宣凤岐见状抬了一下手:把药给我,你先退下吧。 碧云听到后将药碗小心翼翼递给了宣凤岐,随后缓缓后退:奴婢告退。 宣凤岐端着那碗药,随后他用汤匙舀了一勺试了一下药温,在确定这药刚刚好后,于是便递给了谢云程:陛下,这药刚刚好,快点趁热喝。 谢云程见状便从被窝里直起身子坐起来,他接过药碗紧皱着小脸,但他还是将药一口气喝光了。喝完药后,他苦得吐了吐舌头:好苦。 宣凤岐见状从桌上拿来一块栗子糕给他:那陛下快点吃点这个压一压。 谢云程愣了一下,他接过了宣凤岐手中的栗子糕吃了下去,他边吃边道:我记得皇叔是怕苦的,可是皇叔刚才为我尝药 宣凤岐听说后笑着说道:因为陛下曾经也为臣尝过啊,一人一次不是很公平?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低下了头。 我是皇帝,你是臣子,这很公平吗?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今日心情不错,于是他便趁着这个空隙试探地问:皇叔,上次你跟我提的那个身份不明的香莲,她招了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哦她啊。她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审都不招,臣已经处死她了。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谢云程听到这个消息后, 脸上那一抹笑意逐渐消失了。他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激烈,因为宣凤岐现在正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任何异常的举动都有可能引起宣凤岐的怀疑。 虽然他早就猜到最坏的结果了, 但他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此刻他的瞳孔紧缩起来,就连脸色都变得很差,他张开手臂环抱住了宣凤岐,他的声音发着常人察觉不到的颤:呜呜皇叔快别说了,我害怕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他看似是在寻求宣凤岐的安慰, 实则在他的脸贴到宣凤岐的怀里的时候,他的双颊就倏然滑下。他紧抓着宣凤岐那墨袍的手止不住颤抖。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拍打着他的背故作安慰。他温声道:才处死一个宫女陛下就受不了了, 这怎么能行呢,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日后会看到更多的杀戮。 虽然宣凤岐的声音温柔如三月和风,但谢云程却感觉这话如一把锋利的剑一般指向了他。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宣凤岐口中所谓杀戮的亡魂之一。 他不过想在宣凤岐底下耍一些小聪明罢了,结果他都深深陷入了宣凤岐所设的陷阱之中。他紧紧抱住了宣凤岐, 就好像在祈求宣凤岐不要将剑对向他一样。 宣凤岐此刻也感觉到了在自己怀里的身躯在瑟瑟发抖,他又温声笑道:陛下就这么害怕吗? 谢云程像只小猫似的又将头往宣凤岐深埋了一下:我好怕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阵哭腔后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陛下不是答应过臣不会再随便哭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便用衣袖狠狠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我说的是在外面不会随便哭,我还是可以对皇叔哭的吧,因为我真的很害怕。 宣凤岐看到这孩子受了委屈还要刻意隐忍的时候就更不忍心说什么了,他又安抚着谢云程:是的, 陛下可以在臣面前哭, 但是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哭了。 谢云程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这一晚宣凤岐陪着谢云程睡着后便离开了。 谢云程安寝时, 宣凤岐吩咐人将内殿的宫灯都熄了。此刻月黄色的窗帘下少年忽然起身,他轻手轻脚爬到了靠着床头的地方,随后他旋了一下床头的琉璃摆件, 随后原本平滑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格,谢云程从暗格里拿出了两枚血红中夹杂着一丝云白的玉佩,这两枚玉佩分别是一个半圆的龙和一个半圆的凤,这玉佩本是一对,但不知为何裂成了两半。 谢云程抚摸着那对冰凉的玉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他刚被宣凤岐推上了皇位,满朝文武中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他忽然从低微的奴隶变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这一切来得太快,就仿佛一场梦似的。他亲眼看到那位权势滔天的襄王是怎样排除异己抄家、流放、诛九族。朝中一有反对他的声音,那么那个人次日便会消失在朝堂之中。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与在襄王抗衡的,所以他乖乖听宣凤岐的话,凡是宣凤岐说东,他绝不往西。可是这位摄政王对刚登基的他不甚关心,因为谢云程知道那个人正在忙着处理那些反对他成为皇帝的人。他那个时候只知道自己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父兄皆因谋逆而被判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登基之后的三个月里谢云程在偌大的皇宫里走来走去。他从巍峨耸立的华丽宫殿到怪奇林立的假山上;从宫里最热闹的御花园里走到最落寞的冷宫里。他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谢云程一开始想象的好日子不过是锦衣玉食,仆役环绕。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敢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国之君,会拥有整个玄都城。那日他捧着《大周史》百无聊赖的在皇宫中一处无人之地看着,为了当好大周的国君,他得要更多了解大周的事情才对。 可是在那个时候,一名身手不凡的女子从屋檐上落下,她捧着一对龙凤玉佩告诉了谢云程他一直未了解过的身世。 谢云程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前太子谢瑾的儿子。而他认作父亲的谢玹正是他的杀父仇人,他真真是应了认贼作父这句话了。在那后来他又隐隐听到过许多闲话,那些话无外乎是他是罪臣之子,这皇位原本就不该他来坐。 那些大臣一开始认为荣王和安王比他更适合当皇帝,而他却偏偏当了皇帝。 而那名告诉谢云程身世的女子是皇宫里织锦司的宫女,香莲。 香莲的母亲曾经是谢瑾府上的一个会武功的侍女,谢玹以谋逆之罪处斩谢瑾府上二百八十余口人的时候,她的母亲也在其中。那日她的母亲将年幼的她藏在水井里,如此她才逃过一劫,她在那些尸堆里捡到了这一对属于谢瑾夫妇的玉佩,她发誓等她长大后便潜入皇宫为她的母亲报仇。 可是还未等到她动手,谢玹便忽然暴病身亡了。 因为谢云程登基为帝了,所以他是罪臣之子这件事情也就完全从史书中抹去了。大周的史书只会记下他是谢玹的儿子,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皇帝。 香莲是在宫中唯一知道谢云程身世的人,而且她也会一些武功,谢云程就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做事。一年后,他为了能知道更多关于宣凤岐的事,于是便命令香莲化名为怜乡去襄王府做内应,香莲跟他一样,他们都是因为权利斗争而失去最亲的人。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皇宫中,能够彼此信任的只有他们两个。 只是,令谢云程没想到的是,香莲会在襄王府露出破绽来,从那之后宣凤岐对他仿佛更上心了,他的衣食住行都会被宣凤岐的眼线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如此一来他要做一些小动作就难了。 之后谢云程边让香莲留在自己身边伺候,直到前段时间宣凤岐进宫差点撞见香莲,所以谢云程才打发她去杂役房远离宣凤岐。 谢云程原本以为自己做事已经够小心了,可是他还是没有算到宣凤岐会暗中派人调查宫人们的籍贯,如此以来才牵扯到了香莲。 不过,宣凤岐为什么会非得置香莲于死地不可呢?难道是跟他诈尸醒来问的事情有关? 已死之人忽然复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而他那日醒来便是问香莲如今大周几年,年号是什么他一介权臣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他如此问就好像自己失忆了忘记了许多事情,或者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 谢云程借着外殿照进来的那一点灯光仔细端详这一对龙凤玉佩。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人在谢玹还没死的时候就告诉他的身世,他是否会像香莲一样不顾一切去报仇? 第31章 谢云程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再怎么思考也没有意思,因为谢玹已经死了,他也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谢云程想到这里又紧紧握住了那对玉佩,虽然他不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了,但是他还可以为香莲报仇。 御花园中,沁心亭里。 今日宣凤岐为谢云程选的几个伴读进宫了,他想与谢云程在沁心亭中与这些人见面。虽说年后雪都化了,今日天气也好,日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只是乍暖还寒时冷风吹在身上还是感觉凉津津的。 宣凤岐披着一件墨色金丝锦绣的斗篷,他一只手牵着谢云程一边走到亭前,他远远便看到亭前站着几位少年。其中站在最前面略高的少年穿着一身竹青色的圆领袍,他用玉冠束起头发,显得风姿绰约。 众人见宣凤岐与谢云程来了之后便忙着屈膝行礼:参见陛下,参见王爷。 宣凤岐见状笑道:都先起来吧。 谢王爷!少年们似乎也知道谁是这座宫廷中真正的主人,所以他们对宣凤岐也是毕恭毕敬的。 宣凤岐看着这些身高七尺,操着一口稚嫩嗓音的少年,他此刻竟有些期待谢云程长大的样子,他是否也如这些少年一般英姿飒爽。 谢云程看着那些人显得怯生生的,他有意无意似的往宣凤岐身后躲着。宣凤岐领着他走到亭中准备好的席座上,他坐下看着那些少年笑道:今日诸位伴读是第一次与陛下见面,大家都不必拘泥于礼仪。 话音刚落,少年异口同声道:是。 虽然宣凤岐嘴上说着他们不用拘泥于礼仪,但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敢遵守着礼仪。毕竟他们进宫前,他们的父亲再三叮嘱不要得罪宣凤岐,否则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宣凤岐此刻侧身看着有些怕生的谢云程:陛下,您快点认识了一下这些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便显得极不情愿起身走到前面,那些人见状便一一行礼:微臣礼部侍郎之子曹清玉参见陛下。 微臣左林将军之子厉子骞参见陛下。 微臣太史令之子司空景胜参见陛下。 谢云程绕着那一群人走了一圈,最后他走到那个穿着竹青色圆领袍少年的面前,这少年看着比他大了许多岁,那名少年眼中充满了一种骨子里带来的傲气,所有人都对皇帝低着头,唯独他是在谢云程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才堪堪弯腰行礼:微臣安国公之子裴砚参见陛下。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微微顿了一下:他就是那个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的安国公的儿子? 谢云程曾经听说过宣凤岐在辅佐自己登上皇位之初料理许多功臣,但是他唯独不敢动这个安国公。安国公三朝元老,他的势力遍布朝堂,宣凤岐若真的有心想要除他,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宣凤岐见谢云程停在了裴砚面前后笑了一声:陛下今日已经与诸位伴读见过了,诸位的父亲都是我大周的中流砥柱,你们自然也是我大周未来的栋梁之材,本王选诸位进宫也是想让你们好好辅佐陛下。今日春和景明,诸位不如就在此作一句应景诗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便抬起头来:既然如此那便由孤来起头好了。 谢云程难得这么积极,宣凤岐听说后赞许地点点头:陛下有此心自然是好的。 话音刚落,谢云程颔首低头沉思着,他一字一句道出自己想的诗:春回雁徘碧江满,雪融草木丛中生。 宣凤岐听到后点了点头,这孩子有进步。 之后便是礼部侍郎之子曹清玉接句。曹清玉今年十四,与谢云程只差两岁,但是他的个头却比谢云程高出一个头,曹清玉接句道:远山如黛近如剑,雁恨春晚欲来迟。 谢云程听到这句诗后眼中闪过一丝光,接近着则是其他几人接下这诗: 日光融融睡鹌鹑,闲饮檐下一盅茶。 一盅清茶半盏香,暖炉旁前抱狸眠。 谢云程听到这几句有意思的诗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可是轮到裴砚的时候,他正了正神色说道:北疆雪道人畜灭,玄京城中歌舞平。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与此同时他看向了宣凤岐。宣凤岐脸上的微笑不减分毫,他起身鼓着掌:好一个玄京城中歌舞平啊。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其他人都用可怜裴砚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知道裴砚这是得罪宣凤岐了,今天他出不出的去这座皇宫还得另说。 宣凤岐听得懂裴砚这是在内涵他,西北雪灾众多百姓和牲畜在严寒中死去时,玄都城中正在欢天喜地过年。裴砚可能是想质问他,他那个时候干什么去了。 宣凤岐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胆大,还比较关心朝政大事。 他走到了裴砚面前,这少年长得差不多跟他一样高了,但是此刻裴砚却莫名被宣凤岐身上的一股气势压倒了,他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王爷谬赞了。 宣凤岐已经站到他面前了: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裴砚听到这话咬了咬牙,他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了宣凤岐那双凌厉的凤眸。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这个搅弄起大周一番腥风血雨的男人,他的脸长得确实不错,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是能把人的心思看透。 没错,他就想问问,百姓受苦的时候宣凤岐在哪里,衡城被屠城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知道宣凤岐派温郁去赈灾了,但是他还是想在宣凤岐面前给温郁出口气,他想看到宣凤岐难堪。 可是此刻宣凤岐脸上那琢磨不透的笑却告诉他,他失败了。裴砚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一直盯着宣凤岐的脸看,他连忙低下头:王爷,微臣说的也是实话,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宣凤岐看到他那张脸上不减分毫的傲气后又笑了一声:既然你说的是实话,那又何错之有呢? 裴砚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多多谢王爷宽宏大量。 此刻,宣凤岐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了,他站在那群少年面前,神色威严:本人并不讨厌别人说实话,你们若有什么也放心大胆的说,本王承诺绝对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惩处的。同样,你们陪伴陛下的时候也不能对陛下有任何虚望之语,如有违背本王会从重处罚。 站在那里的少年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们听到宣凤岐这番警告后连忙低头回答:是,微臣谨记于心! 话音刚落,宣凤岐看向谢云程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那一抹只对他才会出现的温柔的笑容:陛下已经见过这些人了,刚才那些诗句臣觉得大家都作得很好,不如陛下去文德殿与这些人一起将诗写在卷上,当然也是切磋一下书文笔墨。 谢云程听他这样说后点了点头,随后众人便随着他的銮驾离开了沁心亭。就当裴砚想要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的时候,宣凤岐却命人留住了他。 此刻谢云程与其他人都离开了,宣凤岐也屏退了众人,沁心亭除了他和裴砚别无他人了。 宣凤岐正坐在亭子里的软座上,他看着将头压得低低的少年:你知道本王为何单独留下你吗? 此情此景倒有些像以前那几个教书先生把他留下单独训话一样,裴砚忽然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丝丝耻辱。不过宣凤岐应该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才对。他低声道:微臣不知。 宣凤岐听到他的音量比刚才小了许多,他轻笑了一声:刚才还不是威风凛凛的吗,怎么这回就怕了呢? 裴砚听他这样说后抬起头来,他骨子里有一种就是把他头砍了也要倔强的劲,或许是他跟温郁玩的久了,他也从骨子里讨厌宣凤岐这种靠着自己的容色上位的男人。 裴砚义正辞严:王爷刚才也说了,微臣说的是实话,所以微臣并没有怕。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笑着点了点头:北疆雪道人畜灭,玄京城中歌舞平说的确实是实话,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大周开国百年来每隔几年西北就会发生一次雪灾。每次雪灾都会死人,你说西北冻死人的时候玄都城中正在歌舞升平,那你说说哪次雪灾不是这样? 裴砚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他那俊秀的脸变得煞白,因为他无力反驳,大周确实每年都是这样的。 宣凤岐又继续说道:太宗皇帝和先帝在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作诗说与他们听?哦,不对他们在世时你还未长成,所以你也不能够跟他们说。不过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安国公肯定有教过你吧,安国公不敢对太宗皇帝和先帝说的话却敢让你对本王说,难道你们以为本王是好欺负的吗? 第32章 裴砚听到这话后瞳孔瞬间收紧,他抬起头来努力辩驳道:不是的!这话是我自己想说的,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 宣凤岐看到他如此激动,于是便又笑了笑:你自己想说的? 这话落下的刹那,宣凤岐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的语气变得严厉:那本王问你,玄都城中歌舞升平的时候你没在其中?你凭借着自己家里的功劳早早封侯进爵,锦衣玉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若是没有这些,只是西北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根本就活不到长大? 宣凤岐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将裴砚逼得连连后退,眼前之人显得那么柔弱,他的身姿纤瘦,纵使披着厚厚的斗篷也好似风一吹就散了,可是他身上就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压。 宣凤岐看着他继续说道:天生便出身高贵的你又怎么会真切理解到普通百姓家的贫苦。一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家里的权势来讥讽本王,若你的父亲不是安公国,你哪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本王说话? 裴砚往后退时听到宣凤岐这番话脚下一软,随后他便摔倒在地上。他的眼圈红红的,脸也是火辣辣的烫,他从未被一个人说得如此无地自容,哪怕是教书先生,他的父亲都未曾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宣凤岐看着裴砚那副狼狈的样子之后冷笑了一声:说到底,你还是小孩子心性罢了。你想以此在本王面前耍威风,但本王要告诉你,就凭现在的你还够资格。 裴砚的双唇哆嗦着,他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 本王跟你说那么多,本王只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去西北赈灾了,灾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以后你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若是还像今日一样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安国公就口出狂言,那以后安国公都保不住你。 裴砚从来都没有被人如此训诫过,他这个眼圈里溢满了热泪,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是微臣知错了。 宣凤岐听到他认错之后神色缓合了许多,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而且今日他不过是要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罢了。他由于顾着这孩子的自尊心还把所有人都支开了才开始教育的,但愿经过今天这件事,裴砚会真的有所改变吧,毕竟安国公之子以后还是有用的。 今日你虽认错,但你当众冒犯本王,若是不罚传出去也难以服众,本王念你年幼,就命人打你十板子,你自己回去闭门思过三日。 裴砚的眼泪还是不争掉了下来,他哽咽着说道:谢王爷恩典。 皇宫侍卫将三寸厚的板子打在了裴砚的身上,裴砚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他一声都不肯出。宣凤岐在远处揣着手看着那孩子倔强的表情后露出了一丝赞赏的微笑,说实话这个孩子虽然说话很没有分寸,但他喜欢裴砚身上的这一股韧劲,若是好生教养他日必可成大器。 宣凤岐虽然命人打裴砚十板子,但也没真的下死手,裴砚回去的时候人都是好好的,只是到了半夜里他突然发起了高热,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不年幼,我十六了,你敢小瞧我 安国公在床前看着烧得神志不清的裴砚后气得直跳脚:哎呀,逆子啊我在他进宫之前跟他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得罪襄王不要得罪襄王,他非得不听,这下好了,被宣凤岐盯上我们府上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安国公夫人听到安国公在裴砚床前聒噪,她一边用手帕抹眼泪一边道:我儿都变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在怪他,这难道不是襄王的错吗? 安国公听到之后一脸无奈:哎呀!都是你宠坏了他,我看他今日不死在宣凤岐手里也早晚得要葬送了我们整个安国公啊! 裴砚在病中又隐约看到了宣凤岐的身影,他穿着一身华丽的金丝墨衣,此刻他的眉眼温柔,凤眸带着一丝勾人的魅惑,就当裴砚想看清他的时候,宣凤岐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你不配。 裴砚此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略带着哭腔:你凭什么说我不配 明明你自己都是爬上龙床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裴砚不甘心,他这一不甘心就病如山倒。 安国公算是老来得子,所以他跟夫人也对裴砚这个独子宠爱有加。虽然如此,安国公家教很严,他教育裴砚绝不能成为顽绔子弟之流,他们安国公府能历朝三代一是因为为大周立下了赫赫战功,二便是知道明哲保身,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 安国公在裴砚进宫前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跟他说千万不要得罪宣凤岐,没想到他这才进宫头一天就被宣凤岐打了十板子送了回来,他这老脸真的是丢尽了。 裴砚病了,他就这样乖乖待在家里三日。安国公在外也称裴砚感染了风寒,日前不宜见人,凡是想到安国公府上看望裴砚的人都被这个理由给挡在了门外。 但是,除了一个人外。 裴砚发了这几天的烧也明白了一件事宣凤岐真的不是好惹的。他不仅是有着别人羡煞的容貌,还有的是手段,若别人惹他不痛快,他便会让那人千百倍不痛快。 裴砚趴在榻上,他身后的伤不是很严重,但是躺着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一阵阵刺痛。此刻他的头上绑着一条红色抹额,衣服也披了两件,就当侍女将药端来给他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裴砚听到之后微愣了一下:陛下,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谢云程已经走到了门槛边了,裴砚见状连忙撇开了自己腿上盖着的鹿皮毯子向要下来行礼,谢云程见状连忙挥手:别别!你还病着,便不必多礼了。 裴砚听到后顿在了原地,而在这时谢云程走上前来为他盖好毯子:听说你那日从皇宫里出来便病了,所以孤便来看看你。 裴砚听到他这样说后脸红了一下,他低下头来:不是什么大病,还要劳烦陛下亲自来一趟,微臣真的惶恐。 其实他就是因为被打了板子不服气才病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他就让端着药碗的侍女和他带来的宫人全部下去。等到房间里只有他跟裴砚两个人的时候,谢云程才开口说话: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襄王过不去,连孤都不敢跟他顶撞。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番话之后刹那间愣住了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皇帝心里想的却是这些。 不对,裴砚听说谢云程本来就是宣凤岐的傀儡,若他是宣凤岐派来试探自己的呢? 裴砚有了上次的教训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他此刻恭敬道:上次是微臣不懂事冲撞了王爷,被罚也是应该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句话就感觉到了裴砚仿佛变乖了,而且他骨子里的那一番傲气仿佛也消减了不少。宣凤岐果然还是会调.教人的。 谢云程见到桌子上放着刚好的汤药机器于是他便将银碗端到了裴砚面前:我来喂你吃药吧。 裴砚见状连忙接过了那碗药:这可使不得,还是微臣自己来吧。他这次吃药没有以前那么别扭了,裴砚捧着碗就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主要他是真的害怕谢云程给他喂药,若真的如此,这事传出去襄王肯定又会给他安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他现在还想多活两年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坐在床边,他的声音因为成长而变得有些喑哑:孤也觉得皇叔有些过分了,裴卿家里好歹三代忠良,他怎么能这样随意处罚你呢? 裴砚听说之后连忙说道:不不不,微臣这次是罪有应得,微臣不应该冒犯王爷的。 谢云程听到他如此说后笑了一下:可是孤觉得你说的是事实啊。可惜孤现在手中没有实权,一切都要仰赖于皇叔,若裴卿一家愿意助孤一臂之力就好了。 裴砚听到他这样说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他早以为小皇帝早就在宣凤岐的操控下没有一点斗志了,他倒还真的没想过有一天皇帝会来这里跟他说这番话。 可是此刻裴砚也知道整个朝堂都在宣凤岐的把握之中,就算他们安国公府想要助谢云程一臂之力也是有心无力啊。且不说谢云程现在手中无实权,若安国公府真的公然站在谢云程这边,一旦他们有时候错处,宣凤岐便会以谋逆之罪处置他们。 虽然安国公家在玄都之中根深蒂固,但宣凤岐手中有兵权,他身边的侍卫慕寒英更是先帝的左吾卫大将军,宫中的禁军全都是宣凤岐的人。不论谢云程现在想要找谁,谁都无法帮他从宣凤岐手中夺权。 不过谢云程现在还有一个好处他继位是名正言顺的,宣凤岐若想当皇帝便是谋朝篡位。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群臣说不定会联合起来诛杀逆贼,但是宣凤岐本人精明的很,他决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第33章 谢云程如果聪明的话就会知道,现在没有任何能力的他在宣凤岐身边当一名傀儡是最正确,也是最安全的决定。 裴砚心虚笑了笑:陛下说笑了。整个大周都是您的,这又何来无实权呢? 谢云程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个像是在暗示什么的眼神:是啊,现在整个大周都是孤的,何愁不会有实权呢? 裴砚听到他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他抬眼看向了这个年纪比他小很多岁的少年。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无数谋算,或许他没有众人眼中想象的那么蠢。 是的,谢云程在坐稳皇位的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宣凤岐。或许宣凤岐现在没有威胁到谢云程,但总有一天,谢云程要除掉这个最大的障碍。 就算现在看看也知道,朝中已经很多人不满宣凤岐的做法了,早晚有一天他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会被人拉下来。 谢云程这个时候看到了裴砚房中放着的弓箭和鹿皮:裴卿好像很爱打猎? 裴砚听到后连忙道:禀陛下,微臣祖上三代行军,所以微臣自小.便会舞刀弄棒,微臣十岁时便会打猎。他越说眼睛越亮,就好像走进自己的领域一般,那年微臣跟随父亲和先帝秋猎,或许是微臣第一次打猎运气好些,那日竟猎了一头鹿。 谢云程听到之后便忙拍手称赞:那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陛下谬赞了。裴砚受到夸奖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暗喜。 谢云程又继续道:今年秋日孤也要去,孤嫌宫里那些教孤射箭的人都笨手笨脚的,既然裴卿如此神勇,但就劳烦你每日进宫来教孤射箭了。 裴砚听到这话后猛的抬起头来,他又看到了谢云程在向他暗示的眼神,他很快便懂了那意思,他伸出手来跟谢云程的手紧紧握住。 谢云程从安国公府里出来的时候显得十分高兴,这次来安国公府看望裴砚是他得到宣凤岐的允许才来的。宣凤岐也叮嘱谢云程要替他对裴砚说句抱歉,因为他也觉得那日他罚裴砚有些重。 但是谢云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宣凤岐,因为他觉得裴砚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再说了,裴砚要为他所用就不需要宣凤岐的那句抱歉了。 ----------------------- 作者有话说:谢云程:眼神示意(你懂我意思吧) 裴砚:眼神示意(我懂) 握手:达成共识! 文中的诗都是蠢作者自己编的,蠢作者没有文化,可以骂诗不要骂作者orz 第29章 刺客下毒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宣凤岐一直未放弃对那名宫女的追查。直到今日,慕寒英为他带来了消息:那个名叫瑞秋的宫女是颍州人士,她自小父母双亡, 进宫五年来人际关系单薄,和她接触过的人除了被处死的,剩下的人在大理寺。 宣凤岐听到瑞秋的籍贯是颍州的时候紧皱起眉头来怎么又是颍州?他记得那个香莲也说自己是颍州人,但慕寒英查明香莲的身份是伪造的,香莲的事慕寒英也去查了, 她们两个都是颍州人,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宣凤岐想到这里便又记起一件事来, 荣王谢瑆的封地就在颍州。宣凤岐从书上记载得知, 谢瑆本人性格庸懦,他的母妃位份不高,身后又没有家族势力,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逃过了被谢玹杀掉的命运,谢玹为了自己那点仅剩无几的名誉封了他为荣王。 宣凤岐从未见过谢瑆, 他不知道谢瑆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没有心机,不过他还是有必要派人去颍州一趟的。宣凤岐平时有事就让孟拓和慕寒英去办,他们两个人天天跑东跑西还要在宣凤岐的身侧伺候着,宣凤岐也感觉有些不方便。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原主的人,他也没有感觉到着二人有背叛之意, 但这两个人他是琢磨不透的, 而且这两个人也不适合一直待在他身边。 转眼间就快到三月了,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温郁亲自去西北赈灾取得了成果,宣凤岐也召他回玄都了。虽然三月日光暖,但到了晚上夜风吹起来还是有些冷, 宣凤岐的寝殿中还是燃着火炉,饶是这样,宣凤岐还是觉得身上寒津津的,或许是昨晚炉火太旺了他有些任性蹬被子了。 洛严还是像从前那样在宣凤岐榻前伺候着把脉,他微蹙着眉头:王爷,虽然已经开春了,但乍暖还寒,夜里风凉,您感染了点风寒,近日要多注意保暖。 宣凤岐轻攥着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 洛严继续抬起头来,他语带担忧:王爷可千万别把风寒当儿戏,若是邪风侵体了怕是要发高热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点了点头:你侍奉本王有一段日子了,这些药你看着开便是,本王会这些日子会多穿衣服的。 虽然洛严已经得到了宣凤岐的保证了,但他面上还带着化不开的愁容。他此刻从自己古铜色的木箱里拿出一个青色冰纹的罐子:这是在下为王爷炼制的川贝枇杷膏,润肺止咳的。 宣凤岐见他如此用心,于是便看着他问:洛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洛严抬头对上宣凤岐那双柔和的眼瞳,因为时不时咳嗽,他的双颊微微泛红,他披着白狐裘就好似白瓷裹在其中。洛严忽然顿了一下,他回答道:因为王爷用心待在下,所以在下也会用心对待王爷。再说了,王爷曾经帮助过神医谷,王爷对我来说也是救命恩人。 宣凤岐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丝毫没有闪烁,这似乎是真话。洛严好像就是没有任何契机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一切看似偶然的事情其实都是不正常的。 哦原来是这样。宣凤岐收回了自己目光,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本王在外面听到一些闲话,他们都说本王是看中你是神医谷的天才弟子才强行将你掳来的,本王自从死过一次后忘记过许多事情,若你真的是不情愿的,那本王大可放你走。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连忙屈膝跪在他面前:能够侍奉王爷是洛严的荣幸,洛严绝非像坊间流传那样被王爷胁迫而来的。王爷宅心仁厚,宽仁待下,洛严心甘情愿侍奉王爷。 当宣凤岐听到洛严口中嘴里说出宅心仁厚,宽仁待下这两个词的时候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诧异的微笑。 玄都城中谁不知道他宣凤岐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他没想到自己在洛严眼中的形象竟是这样的。 宣凤岐笑着的时候,洛严就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抬起头来道:王爷,关于七 话音未落,外殿便有侍女走进来通传:禀王爷,户部尚书温大人求见。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沉吟了片刻,五日前他召温郁回京,今日早朝温郁在朝堂上详述了他在西北赈灾时候的事务,宣凤岐当时也只是点了点头默认做得好,之后退朝的时候他便派内侍监传话给温郁,说让他半个时辰后到乾坤宫东暖阁相见。 乾坤宫东暖阁冬暖夏凉,宣凤岐疲累时就在这里歇息,正殿现由谢云程住着,在正殿两边还有几座配殿,在往后便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宫人居住的地方。 开春之时谢云程便跟那些伴读们泡在了文德殿,文德殿四处便是藏书阁、藏经阁和藏画阁。谢云程似乎跟那几位伴读玩得很开,他的诗作和画技进步也很大,今年刚立春的时候他第一次去皇家狩猎场去练把式,宣凤岐还没有派人去看过,不过谢云程跟他说过,他很想去今年的秋猎。宣凤岐想他现在也一定很努力在练箭吧。 宣凤岐拉回了思绪,他稍稍转头看向洛严:你先去后面屏风避一下。 他知道洛严还有话没说完,等到他跟温郁说完话后再来听洛严未说完的话。 洛严听到后便拿起药箱缓缓退到了宣凤岐榻后的那面金绣煌女图屏风的后面。 宣凤岐看向门口,只见穿着一身红色圆领官服的温郁不紧不慢走了进来:下官参见王爷。 温郁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往殿阁的顶上看了一眼,果然他看到一抹暗红色的衣角。自从上次他犯了错后,宣凤岐已经拉起警惕心了,以后他不能再做那样的傻事了。 宣凤岐看到温郁跪在他面前后悠悠开口:回来了? 温郁低着头回答道:是,下官自河西归来述职,河西与河北的灾情已经得到缓解了。 他的嗓音好像沙哑了一些,是感染了风寒了吗?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话后点了点头:这件事今日早朝你已经说过了,本王想知道这三个月你除了赈灾之外还干了什么事?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话之后脸上露出丝惊讶之情:他怎么知道我还做了别的事? 宣凤岐披着白狐裘从榻上起身向温郁走来,而在这个时候洛严也透过屏风看向了那名长相清俊的男子。 第34章 这位想必就是那位文武双全的温郁了,他不是最恨宣凤岐的吗,那日他看到了宣凤岐脖子上的伤口,他有些纳闷是谁能够伤到这位被重重暗卫保护的金尊玉贵的人,他经过多番打听才知道那日宣凤岐除了见过温郁外再无他人了。 洛严虽然不知道温郁是怎么伤了宣凤岐还能活着走出乾坤宫的,但如今在洛严眼中,他们二人也不想剑拔弩张是样子,难道温郁也成了宣凤岐的入幕之臣了吗? 洛严不敢将身子移出去,他只是隔着屏风看着身姿纤纤的宣凤岐走到了温郁面前。宣凤岐看着温郁:抬起头来跟本王说话。 温郁听到这话后缓缓抬起头来自下而上看着宣凤岐的脖颈他脖子上的紫红色掐痕和伤痕全都不见了,也是都过去三个月了,就算再深的疤痕也该好了。 温郁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他离开玄都的三个月里,宣凤岐这张魅惑人心的脸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可能是他疯了,他竟然想再看一次他掐住宣凤岐脖颈时候的样子,他想要把这人白玉一般的脖子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宣凤岐看到温郁在发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在那些地方待三个月吗? 温郁听到宣凤岐的话后回过神来:下下官不知。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哦?是吗?若本王只是让普通人去赈灾,一个月便绰绰有余,而你却在河西河边两处停留了三个月,本王很难不怀疑你尸位素餐。 温郁听到宣凤岐话里话外都是要治他罪,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随后从自己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了一本奏折呈上:下官途经西北命令各州府官开仓放粮时见一些官员竟私占粮田,未经上报朝廷便囤积粮食,其中还有一些人用粮食减产的借口克扣粮税。去年旱灾就饿死了不少人,今年下官去赈灾时,那些州官还用各种借口拖延放粮,他们欺上瞒下,导致我大周国库欠收,百姓民不聊生。下官手中的折子正是记录着这些真正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 宣凤岐拿到那本册子的时候被册上的几十个名字震惊到了,他知道自从谢玹死后大周很乱,但他没想到这天下这么乱。 宣凤岐收下了温郁呈上来的这本密折,他看向温郁:温大人做得好,只是本王听闻,年前本王与陛下一同去玄鸣山的时候,本王身子不适骤然昏厥,你拦着本王的侍卫不让本王就医,可有此事啊?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像认命似的闭上双眼,但他还是想求一线生机:下官只是顾全礼仪罢了,若那日王爷就这样离去,朝中文武百官必会加以诟病,所以下官是为了王爷着想。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拍手笑了起来:好一个为本王着想啊。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响亮却有些喑哑的少年音:皇叔,皇叔你快来看我新作的画 ----------------------- 作者有话说:无奖竞猜:猜猜殿里应该有几个人_(:3ゝ∠)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话音刚落,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店内,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圆领龙袍,手腕处还绑着一副织金盘螭龙的护腕。 温郁见状连忙转身向谢云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今日的早朝谢云程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推掉了, 所以今日坐在朝堂帘笙后的人只有宣凤岐。一来他现在羽翼未丰,不想让宣凤岐怀疑他与朝臣私下有所结交;再来便是他今天真的跟曹清玉约好了一起去藏画阁作画的,他跟那些人一起作诗起画的时候也方便打探外面那些人对宣凤岐摄政是什么态度。 谢云程本来估摸着宣凤岐应该下了早朝回来了,没想到他刚一进来就发现温郁也在这里。 温郁是大周的户部尚书,他对大周朝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且上次谢云程从玄鸣山回来的时候,温郁曾经跟他嘀咕过几句话。 那日他结束了那又臭又长的跪拜后回到皇宫更衣, 他本打算更完衣就去宣凤岐府上看往他, 而那个时候站在宫门外的温郁叫住了他,一脸郑重的样子对他说道:陛下可知什么是忍辱负重? 谢云程从未私下里跟温郁说过话,但是他曾经听别人说过,温郁与宣凤岐向来不合,于是他便装傻道:温尚书这话该从何说起, 孤一介孩童还什么都不懂呢。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继续道:陛下现在不懂也没关系,您只需要知道现如今有一个人掌握着我大周的命脉,自古臣从君,父从子。此人此举已是大逆不道,若陛下那日动了除去这祸端的心思, 那臣必当竭尽全力助陛下一臂之力! 谢云程那个时候只是以沉默对他, 他一个户部尚书除了掌管大周的钱税粮田外没有兵权,而且宣凤岐已经盯上他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宣凤岐就会派人暗中除掉他。谢云程害怕会牵连自己才没有答复他,谢云程想宣凤岐派温郁去西北赈灾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在路上除掉他,没想到他现在还活得好好呢。 或许, 温郁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他也可以稍稍信任温郁一点。 谢云程见此情景将自己手中那幅美人抱狸图藏在了身后,他面露尴尬笑道:我没想到皇叔与温尚书正在商讨要事,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要不然我就先走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叫住了他:陛下来的正好,臣正有一件事要与陛下商议。 谢云程为了不引起宣凤岐对他的猜忌和杀意从不插手政事,但是这次是宣凤岐主动提出来的,他微微愣了一下:皇叔有何事要说? 宣凤岐走到了谢云程旁边,他看着温郁:陛下,温大人刚才对臣说了一些礼仪之事,他在玄鸣山上就是如此在乎礼仪,臣以为温大人比起户部更待着适合礼部,不如陛下就让温大人去礼部当差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又是一愣若是温郁呆在户部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用的,可是宣凤岐这个时候却偏要调他去礼部。 谢云程沉吟片刻:皇叔,据我所知,礼部已经有李儒风为尚书了,若是调温尚书过去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笑了一声:李儒风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了十余年,他一直克己复礼,尽职尽责且并无错处。微臣的意思是让温大人去礼部当个侍郎。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他的意思是要降温郁的官职了? 谢云程知道温郁有意要扶持他,所以也刻意关注过温郁,温郁好歹也是三榜进士,做个户部尚书自然是绰绰有余,他与礼部尚书李儒风原是同僚,现在宣凤岐竟要他去当李儒风的下属,这对他来是简直是羞辱。 可是事已至此,谢云程也不能说出反驳的话来,他干笑着对温郁说道:皇叔所言孤也觉得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温尚书就去礼部学一段时间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温郁的眼睛,温郁的脸上倒没有看出任何愤怒之意,他不紧不慢地叩头领旨:是,微臣遵旨。 温郁话说完,谢云程便道:好了,温尚书你先 就当谢云程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接上了他的话:陛下,您该称呼温大人为温侍郎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又一次看向了温郁,他怕温郁因为宣凤岐这明晃晃的讥讽而暴怒失态,好在他并没有在温郁的脸上看到任何怒意,相反,他的脸上一直很平和,看不出任何表情。 谢云程立刻改口:好了既然没事的话,温侍郎你先下去吧。 温郁:是,微臣告退! 谢云程看到温郁远去的背影后松了口气,他不知为何,温郁去西北赈灾三个月回来后他总感觉这人比起以前的剑拔弩张竟乖顺了许多。或许他知道了直接顶撞宣凤岐会让自己死的更惨,他也学会了忍辱负重。 温郁走后,宣凤岐看向了正看着望着宫门的谢云程:陛下不是说有画要给臣看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忙回过神来,他连忙拿出了自己刚才藏到身后的画轴,他将画展开给宣凤岐看:皇叔快看,这是我今日所作。 宣凤岐拿起了画布的一角看着,这画上画着一个穿着墨色织金衣裙的美人,他的怀中抱着一只可爱的胖橘猫,整个画面看起来温馨又和谐。宣凤岐赞许地点头:陛下头次作画便能画成这样已经极不错了,若陛下再多练几年或许就连大周朝内的国手都比不上。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夸奖后脸上洋溢着笑容:嘻嘻多谢皇叔夸奖。 只是,当宣凤岐看到这身姿极美的人的脸的时候却沉默住了,他伸手指着那画上人的脸:可是陛下为何不给这画中美人画脸呢,陛下画的身体比例极好,虽浓墨重彩,但细节不错,若是画上脸便是一幅极好的画。 第35章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微一愣,他这个时候看向了宣凤岐那双眼尾仿佛自带微红的眉眼。他原本想画的就宣凤岐,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提笔的时候怎么都画不出这张脸的神韵。 谢云程找了个借口:我头次作画不会画人脸,等我练几次画好了,再画上去。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这不急。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又好奇地问:皇叔,温郁以前是户部尚书,如今他去当礼部了,那户部的事情由谁来管啊?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接着道:除了温郁外,户部还有四位从三品侍郎,户部的事情先交由他们担着,以后他们所做的账本都直接交给臣便是了,若是臣日后发现有合适的人,那就选再填上这个空缺。 谢云程:怪不得他要八面温郁户部尚书之职,原来他想把户部的权力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所图谋的一切,但他还是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皇叔所言甚是。 谢云程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夺权,他要做的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现在整个大周都没有人能与宣凤岐抗衡,连他也一样,他得要明哲保身。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宣凤岐的保护,等到有一日他有那个能力才能一击必胜。 谢云程刚才说话的时候宣凤岐就注意到了他的嗓音好像变得有些喑哑了。也是,这孩子也十二岁了,是时候进入青春期了,而且谢云程正以容眼可见的速度长高,宣凤岐想过不了多久谢云程就能长得跟他一样高了吧。 宣凤岐想到这里又摸了一下他的头:也别长得太高了,因为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好了,陛下今日作画也累了,臣一早就吩咐御膳房做了一些新奇的糕点,这些还都是陛下喜欢的口味,陛下先回自己寝殿吃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谢云程兴奋地蹦了起来,他就当拿着自己那幅画兴高采烈地跑向外面去时,他又忽然转身:皇叔不跟我一起去吃吗? 宣凤岐抬头看着站在内殿门口的他微笑道:臣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等处理完了就过去,陛下先用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失望之情:噢那我在寝宫等你。 宣凤岐听到之后点了点头,谢云程见状便有些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就当宣凤岐想唤屏风后面的洛严出来的时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又从门口帘笙处探出来:那我等着皇叔,皇叔你要快点喔。 宣凤岐看到他那副像小孩子撒娇卖萌似的的表情后忍俊不禁,不对,现在的谢云程就是一个小孩子。就算他有心眼又有多少心机呢,他通过这快半年的相处得知谢云程不是品行卑劣之人,这孩子现在就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至于这块玉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全都仰赖于雕玉的工匠了。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现在想依赖着他,想让他保护自己。宣凤岐也乐意至此,但他理想中的谢云程是聪明一点但也别表现的太聪明,可以不听话但要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毕竟现在能够庇护谢云程的只有他了。 宣凤岐再三答应:好,臣快快一点的。 谢云程得到回应后便笑着离开了。 谢云程走后,宣凤岐转身看向自己榻后的屏风,他刚才对谢云程温柔的笑也消失了:出来吧。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缓缓走出来,他来到宣凤岐榻前跪下:王爷。 宣凤岐见状微蹙起眉头来,他此刻伸出手来扶住了洛严的胳膊:你既是本王的亲信就不必如此生份了,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不用遵守这种繁杂礼仪。 洛严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他连忙回过神来:多谢王爷。 宣凤岐让洛严坐在旁边的支踵上,他看着洛严:你说方才还有话要跟本王说,是什么事? 洛严听到之后回答道:禀王爷,关于七日追魂散,在下还知道一条线索。 宣凤岐听到后眼睛微睁,他稍稍正起了身子:是什么,快说? 洛严接着说道:据在下所知,在距玄都城数千里的梁州北滇城中有一个门派叫五毒盟,我神医谷与他们本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一日他们竟派人想灭了我们神医谷满门,这也是在下上次与王爷所说的与我们神医谷起冲突的门派,他们想灭神医谷是假,想要夺得神医谷中的《百毒谱》才是真。因为我们神医谷在统计人员伤亡与物品损失的时候发现了神医谷中少了那本老谷主留下来的《百毒谱》,除之外还少了许多制毒的书籍。五毒盟向来只用毒杀人,而那次他们居然我们刀剑相搏,在下觉得此事甚是反常。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确实,用毒之人以毒药为刀剑,他们若真想灭你们满门,大可以在你们附近的水溪和水井中下毒,实在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洛严继续说道:虽然他们盗走的那几本制毒书籍中并未有记载七日追魂散的做法,但五毒盟本就是以制毒为生的门派,说不定他们会在老谷主的书中悟出了七日追魂散的做法。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你不是说此毒已失传已久,而且制法复杂吗? 洛严接着说道:在下也是说有这个可能,毕竟医与毒是一家,失传已久的毒有可能会以别的名称重新回到这世上。在下虽然会制毒,但对毒药却不精深,若王爷觉得五毒盟可疑,也可以暗中派人调查。 宣凤岐听到洛严说的这番话后低着头思考了许久,他最后对上洛严的眼睛:有人要毒杀陛下那日,你查出来的那个七日追魂散确认是神医谷里制出来的毒药吗? 洛严说过神医谷里的七日追魂散只有三颗,若是这毒让一些有图谋不轨的人掌握,那可就麻烦了。因为他本来就是有心疾的,如果那些想杀他的已经知道这个毒药怎么制作了,那么倘若有一日他因心疾而亡,那岂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吗? 洛严这个时候十分肯定地说:是,那串糖葫芦里的毒是神医谷里那三颗七日追魂散中的其中一颗。自然,若制毒之人真的与我们神医谷老谷主是同一个人,那世上就不止三颗了。 洛严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想起了上次孟拓去神医谷回来给他禀报的事情,神医谷里的老谷主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老谷主死后,神医谷就由他的亲传大弟子公仪绶继承,但是在两年前,公仪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神医谷现在由公仪绶的弟子向晖打理,其实若是洛严现在要是在神医谷的话,那么神医谷主的位置应该由他来坐。 宣凤岐轻声笑了一下:洛神医真会说笑,老谷主已经仙逝多年了,要不然就是他老人家平时积德行善的事做多了所以成仙了,所以他回来再做一盅这样的毒药。 谁成仙回来就为做毒药啊?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嘴角微微抽搐:王爷您才是说笑了。 宣凤岐此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本王也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洛神医知道的,本王患有顽固心疾,若是这视传已久的毒重新出现在这世上,那本王的命岂不是拿捏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手中。本王真的是怕极了,此毒既无解药又能杀人于无形之中,若是有一日本王因心疾而亡,恐怕也只能做一个冤死鬼了。 洛严此刻注意到了宣凤岐他那眉间深深化不开的愁容,他有一种想要上前抹开那皱纹的冲动。他的视线从宣凤岐的脸上移开:王爷请放心,只要我洛严一日,洛严一定会护王爷周全。而且,在下已经在研究七日追魂散的化解方法了,就算为了王爷,在下也会竭尽全力找出解药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那双明亮的眸子忽然看向他:你不是说这毒不可能有解药吗? 洛严接着说道:万物相生相克,洛严相信这世界上没有解不了的毒,若是说毒药没有解药的话,那定是那毒的解药还没被人做出来。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忽然觉得洛严这个神医很有专业性,他的身上也有一种不服输的韧劲,若是他生在现代也会是一个好医生吧。宣凤岐就是欣赏这样的人,他点了点头:是了,你先下去吧。 洛严:是,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洛严拿好自己的药箱后走出了殿门,就在他出去后的那一刻,宣凤岐有些头疼地捏了一下自己的睛明穴,他轻声道:你先下来吧。 话音刚落,那名穿着暗红色蟒服的男人从宫殿横梁上跳下来,他的轻功极好,落地的时候只发出了一阵常人难以察觉的声音。 宣凤岐看着慕寒英:刚才本王跟洛严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第36章 慕寒英答道:是! 宣凤岐点了点头:那你从银云卫队中挑几个得力的人一同去梁州调查五毒盟,记住只是调查便可不要打草惊蛇。 慕寒英听到后:是,属下得令! 就在慕寒英应下宣凤岐的命令后,他忽然抬头:王爷,梁州路远,若属下去梁州调查这件事那最少也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那这段时间王爷的安危 在宣凤岐的印象中,慕寒英不是这么多话的人,也可能是这次的地方真的很远,慕寒英才关心问了这一句,宣凤岐听到后轻笑了一下:本王的安危你就不必担忧了,本王的身边还有剩余的暗卫,孟拓也在本王身边。 慕寒英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担忧似乎就更加深了:正是因为他在王爷身边,属下才不放心的。 宣凤岐听到慕寒英这话似乎还另有隐情,他微蹙起眉头来:怎么? 慕寒英接着说道:王爷难道忘了,他是王爷从北疆带回来的战俘,他曾经就因为他那几个所谓战友而差点伤了王爷,虽然王爷用毒牵制着他,但属下还是怕他会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再次伤害到您。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蓦地睁大双眼,他这段时间交给孟拓办过许多事,他知道孟拓办事效率高虽然偶尔有些惧怕他,但他还真的不知道孟拓是这来历。他来到这个世界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孟拓,他以为孟拓是可以赖的人,没想到孟拓就是一个被原主用毒控制的奴隶。 那么那日孟拓那么着急的开棺救他也是为了他的解药,为了自己的生机。 宣凤岐还以为孟拓此人很安全,可是经由慕寒英这么一说,孟拓这个人忽然变得危险起来了。孟拓曾是北疆战俘的事情并未在任何书籍上记载过,这就是说这件事只有慕寒英和他知道,虽然他不知道原主为什么要留一个危险的战俘在身边,但他现在已经拉起警惕心了,以后他会小心对待孟拓的。 宣凤岐沉默片刻才道:不必担心本王,你且放心去调查五毒盟的事吧。 慕寒英接下命令:是,属下这就去办。 就当慕寒英转身离去的时候,宣凤岐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了他:等一下。 慕寒英听到宣凤岐的声音脚下一顿,他忙转过身来:王爷还有何吩咐? 宣凤岐接着说道:你此去虽然行事要小心,但你能带回来一个五毒盟的人审问最好,这个人起码得知道内部的一些事情。 慕寒英听到后:是,属下谨遵王爷命令!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来放在慕寒英的左肩上拍了拍:此去山远路长,你们要多加小心。 慕寒英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谢云程看到他这样震惊的样子反而愣住了:怎么了,原来原主从来都没有跟自己侍卫说过类似的话吗? 宣凤岐开始全身发冷,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慕寒英,他其实是很紧张的但作为上位者的他不能表现出这份慌张,他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被慕寒英看穿了。而就在这时,慕寒英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是,王爷,属下谨遵命令。 宣凤岐回过神来,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嗯。 话说完,慕寒英便转身离开了。宣凤岐见到他远去的背影才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自己都要暴露了,没关系现在他伪装的很好,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半年,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看出来他是穿越的。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离去的那个人心中显然多了一团解不开的迷惑,或许是一直以来的疑问杂揉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宣凤岐他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对他们这种下人和声和气的说话。 他除了对先帝这样,其他人都是淡淡。 第31章 宣凤岐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后便去了谢云程的寝殿。 少年正乖乖地趴在紫檀圆桌上睡着, 夕阳照在他那身明黄色的衣服上,他将头埋进双臂里背对着光,就连宣凤岐走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察觉。 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警惕了。 宣凤岐看到桌上的几盘点心都没有动过, 他坐在谢云程的旁边拿起了一块龙井酥品尝起来。龙井酥散发着阵阵茶香,里面的茉莉花红豆馅料与龙井的味道交缠融合,宣凤岐看着那块自己吃了一口的点心,这点心还真的不错。 但是谢云程为什么一块都没吃呢? 就当宣凤岐疑惑之际,谢云程似乎也察觉到了坐在他旁边之人的响动, 他警觉地动了一下耳朵,随后猛的抬起头来。 他对上了宣凤岐那双淡色的眸子:皇皇叔, 你来了, 我刚才睡着了,皇叔怎么不叫醒我呢? 宣凤岐看到他明明困得要死却强打着精神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臣看陛下睡得正香甜,所以不忍心打扰。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伸出双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现在不困了。 宣凤岐看着那一桌未曾动过的点心:臣看陛下并未动过这些新做的点心,陛下是不喜欢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连忙摇头:不是我,我只是想等皇叔过来后我们一起吃。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眉心微动, 他笑着拿了一块奶香桂花糕递给谢云程:陛下,现在臣已经来了,陛下快点吃吧。 谢云程接过了宣凤岐递来的那块糕点,他轻轻咬了一口,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光, 他脸上带着笑看向宣凤岐:嗯嗯, 皇叔,这个好吃诶! 宣凤岐看到他的笑颜后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好吃就多吃点, 陛下正长身体呢,多吃点东西总没错。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笑着点了点头:皇叔说得对,我以后一定要长得很高很高。说完, 他像饿坏似的又拿起了桌上的点心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宣凤岐见状连忙为他倒了一杯茶,他将热茶放倒谢云程面前:陛下慢点吃,小心噎着。 谢云程这个时候接过热茶咕嘟咕嘟喝下去压了一下噎在嘴里的点心。这些点心都是他喜欢吃的,其中还有一个豆沙青团是他最喜欢的,可是当他一看到豆沙青团就想起香莲在他身边的日子,他忽然有些伤感,就连手中精致的点心都不香了。 还没到时候,他得要再忍忍。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吃得开心,于是他便将手肘撑着桌子,随后双手拖着腮看向谢云程:陛下能跟臣说说,您早膳吃的什么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停下了手中风卷残云的动作,他沉吟着:嗯小笼包,牛乳茶,红豆饼,还有几样青菜。好像还有几样,我叫不上名字来,不过很好吃就对了。 在谢云程还没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吃过最好的食物是剩饭剩菜里的肉糜。所以谢云程基本是不挑食的,他很喜欢宫里的膳食,尤其是油炸的金丝酥虾还有其他炸得酥酥的东西,这些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食物。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点了点头,自从他把皇宫里的人都调查过一遍之后,皇宫里这些侍奉的宫人背景底细都很干净,他们做事也用心起来了。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又道:陛下若是以后想吃什么便吩咐下面人去做就是了,还有臣想在文武百官中为陛下挑选一位太傅教陛下读文学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紧锁起眉头来:可是皇叔我已经有伴读了啊,我觉得我不需要太傅。 他现在跟那些权贵之子在一起读书便很好,而且宣凤岐允许他随意出入文德殿附近的藏书阁,这让他看那些政史兵书方便许多,倘若这时候多一个太傅来教他反而浪费他的时间,而且宣凤岐挑选的太傅一定是站在他那边的。 宣凤岐看到他那极不情愿的表情之后又道:可是那些伴读终究也跟陛下一样是孩子,他们见识阅历都不充足,臣觉得陛下需要一位帝师来教陛下知书识礼。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执意要给他找太傅,于是从座上站起来走到宣凤岐身边,他双手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角,随后撅起嘴来撒娇道:皇叔,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读书的,而且我刚来宫里的时候就被人教过礼仪了。皇叔不想要太傅,更何况有皇叔教导我不是很好吗,皇叔求你了,不要给我找太傅。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如此祈求他,于是又接着说道:陛下是不是害怕太傅会对您不好? 他记得谢云程曾经跟他哭诉过以前原主为他找了几个教他读书的学士总是对他冷眼相对,当然这也是以前了。宣凤岐已经将曾经教过谢云程的那几个人都赶出去了,他现在之所以动了为谢云程找太傅的心思是因为他需要这个人为自己办事,当然也是可以更好的看住谢云程。 第37章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如此直白的说出他心中所想,于是便默默低下了头。 宣凤岐将状便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到自己的身边来,他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谢云程的背一边说道:陛下,纵使您不喜欢臣也得为您寻找一位太傅。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才明白过来这人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无论他再怎么撒娇耍赖宣凤岐都不会改变主意了。谢云程知道自己不能再顶撞宣凤岐了,于是他就像妥协似的问:那皇叔心中的太傅人选是谁?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问后唇角微弯:臣思来想去,这满朝文武中只有一个人最为合适。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眼中充满了疑惑。 宣凤岐接着说道:臣以为抚远大将军耿志山为太傅的不二人选。 谢云程听到这里的时候才恍然大悟:除了皇宫里的金吾卫,禁卫,护城军之外,耿志山手中握着大周远在北疆的几十万士兵,他的手中还有先帝御赐的兵符,是真真正正的拥有实权的人。 幸好他这样的人忠于大周,如若不然大周将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宣凤岐想要耿志山当谢云程的太傅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夺去耿志山手中的兵权吧。 谢云程不得不承认宣凤岐这招实在是高。他先降了温郁的职将户部的权力揽在自己手中,随后又将矛头对准了耿志山。但耿志山好歹也手握兵权多年,他真的会因为太傅一职而轻易放弃手中的兵权吗? 就当谢云程这样想的时候,宣凤岐又接着说道:耿大将军在外征战多年,以他的阅历和武功足以当陛下的太傅。只是他跟随先帝多年,难免心高气傲一些,若让他骤然答应当陛下的太傅可能会有些难,但臣有一计不知陛下能不能听一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又愣了一下:他竟然把计谋都想好了? 不过这也对,宣凤岐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说出来的。 谢云程此刻乖乖点了点头:是,我都听皇叔的。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乖顺听话的样子高兴地抚摸着他的后脑。他凑到谢云程耳边悄声说着自己的计划,而谢云程不得不装出一副这真是一个好办法的样子来面对宣凤岐。 且不说耿志山之前立下的战功功高震主,就算是为了自保谢云程也会顺从宣凤岐的计划跟他一起夺走耿志山手中的兵权的。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耿志山忠心的是谢玹,如今谢玹不在了,他难保不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人总是多变的,他们的欲念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宣凤岐不敢对朝中那些拥有权势的人抱有什么期待,自然谢云程也是。 宣凤岐这次陪着谢云程用完晚膳后准备回自己的寝殿安寝,只是他架不住谢云程撒娇挽留,于是这次他又跟谢云程睡在同一张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宣凤岐跟谢云程一起睡的时候,前半夜都会睡得特别好,可是到了后半夜他就爱做噩梦。就像上次他梦见谢玹一样,他其实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赐予他无上权力的男人,纵使他在天子殿中见过谢玹的画像也想象不出来这个男人是什么样子。 因为古代的画像总是有那么一点抽象的,可是当他进入梦乡的时候,他会梦到那个人,而且那个人的面容十分清晰。谢玹如果真的跟他梦里长的一样,那么这位先帝确实比画里英俊百倍。宣凤岐听说谢氏皇族祖上便是与胡人混血的,谢氏家族的男子都长得异常高大英俊。 纵使宣凤岐对这位在梦中的先帝印象十分不好,但也不影响这人长得剑眉星目。宣凤岐有时候会想谢云程长大了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可是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总会看到谢云程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我会比他更好! 谢云程似乎很讨厌宣凤岐把他与谢玹作对比。 ----------------------- 作者有话说:保三争六,今天头太疼了,等我明天给宝子们来个大粗长_|\_ 第32章 宣凤岐也是头次带着谢云程来到抚远大将军的府上。耿志山的府邸修得也算在他的臣子本分里, 不至于太素朴也不至于太奢华,算是中规中矩吧。 宣凤岐其实能从一位臣子的府邸就能大致看出来这位臣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耿志山虽常年守在北疆,立下无数战功, 但他本人却没有居功自傲,也没有生出不臣之心的征兆。 宣凤岐虽然相信耿志山对大周的忠心,但是他不相信耿志山会永远为他效劳。 宣凤岐与谢云程刚至耿志山的府邸外,传话的内侍监便高声喊着:陛下驾到,襄王驾到 话音刚落, 在外门忙活的几位小厮和侍女便匆匆来到他们面前:奴婢叩见陛下,叩见王爷! 距离内侍监传话也有一段时间了, 但宣凤岐始终不见耿志山的身影, 疑惑之下他便问道:你们家大将军去哪儿了? 其中一位小厮见状跪在地上低着脑袋说话:禀王爷,大将军近日身子不适,正在内堂歇着。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眯了一下眼睛:哦,原来是这样啊。 这时,外面吹来了一阵冷风, 宣凤岐忍不住咳了两声。虽然他吃了药风寒好了一些,但是还是驾不住冷风在外面吹。 谢云程见状便站了出来:既然你们大将军病了,朕正好与皇叔去看望他,你们前去带路吧。 那些仆人听到之后面面相觑,好像在思考要不要带他们两个人去。谢云程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效力, 于是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他用喑哑的嗓音沉声道:怎么,孤使唤不动你们吗? 那些仆役听到皇帝这话纷纷慌忙磕头:奴婢们不敢, 奴婢这就为陛下带路。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走到宣凤岐旁边,他想用自己不够高大的身躯为谢云程挡下吹过来的冷风。宣凤岐一边拉着谢云程的手一边走到了耿志山安寝的后堂内。 就当二人快要进门的时候, 一位留着八字胡,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子拦住了他。宣凤岐看他穿的这身衣裳是锦绣如意纹的,他跟别的仆役并不同,应该是耿志山的心腹或者是管家一类的。 管家来到宣凤岐和谢云程面前:奴婢叩见陛下,叩见王爷。 宣凤岐见他拦在门口,于是微眯起眼睛来:大将军可在堂内休憩? 那管家连忙答道:禀王爷,大将军身染风寒,这几日正歇着呢。大将军也听到陛下与王爷到来的消息,大将军让奴婢来回话,说他现在身染风寒,恐过了病气给陛下与王爷,所以请陛下与王爷饶恕大将军未曾远迎之罪。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点了点头:恰好本王近日也染了风寒,原本担心贸然前来拜访大将军会惹人嫌,没想到大将军感染的也是风寒。本王今日到此就是与陛下一起来看望大将军的,既然大将军已在堂内,那你们这些人都下去吧,本王与陛下有些体己话要跟大将军说。 话音刚落,那位管家便冲着他四处的仆人使了眼色,随后他便与众人都退到了门外处。 那些人走后,宣凤岐与谢云程像有默契似的相视一笑,随后宣凤岐便掀开内堂的厚重的内帘走了进来。他们刚进来就看到半倚靠在榻上的耿志山要起身为他们两个行礼,谢云程见状连忙走了过去:耿老将军千万别,你现在身子不适,这些礼就免了吧。 他快速走到耿志山面前替他掖好了毯子,耿志山见状一脸恭敬:陛下可折煞老臣了,老臣原本感染的是风寒,陛下过来老臣怕过了病气给陛下,所以才未起身去外面迎接,还请陛下恕老臣失礼之罪。 谢云程听到耿志山这样说后摇了摇头:今日孤与皇叔本来就是来看望老将军的,而且孤与皇叔都康健得很,自然不怕病气倾邪。 耿志山是一个年近六十的人了,在古代这已经算是高龄了。他下巴颏上蓄着胡子都夹杂着几处银亮的白,两鬓的白发清晰可见。不过这个小老头看起来精神倒是很好,并没有那种感染风寒的病态。 宣凤岐想定是耿志山不想见他才借口说自己病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今日他总归要跟他说上话的。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番话之后脸上的笑忽然凝滞了一下。谢云程这孩子看起来身体强健,仔细看看倒还真的有几分像谢瑾的模样,但至于他身后的宣凤岐这人确实长着一副不错的皮囊,但他看起来如此纤瘦,好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似的。 他听说,自从宣凤岐年前诈尸后就格外小心,凡是出门必有暗卫保护在身侧。耿志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见宣凤岐的,因为他不想让宣凤岐进他的院子,他身为老臣可以接受来自皇帝的监督,但绝对不会接受来自一个外姓王的监视。 第38章 耿志山干笑了一声,他忙请谢云程和宣凤岐坐下。谢云程坐在了耿志山的榻边,而宣凤岐似乎察觉到了这个老头的敌意,他选择坐在榻边的一只黄梨木凳上。他宽大的墨袍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纵使这样他看起来还是十分瘦弱。 谢云程这个时候伸出手来握住了耿志山那双因为多年征战而布满老茧的手,他的手虽然有些粗糙,但是比起那些天天干着粗活的宫人还是好很多了。也是,耿志山是大将军,就算在外面征战也是有人伺候的,而那些宫人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用来洗手的水都是冰水。 为什么说谢云程忽然之间有那么多的感触,那是因为以前他就是这样的。他手上的冻疮也是这样来的,不过经由这几个月宣凤岐的悉心养护,他的手已经变得白白嫩嫩的了,因为他可以随意出入藏书阁去看一些自己想看的书,所以也就不用晚上用冷水洗手洗脸,提灯躲在角落里恶补了。 耿志山在守着北疆的时候与北召国和草原上的阿苏达喇部落打过仗,在他回朝扶持谢云程上位的前一年他的左肩和腹部都受过伤,有一次因为失血过多差点没命。虽然他常年征战身子硬朗从鬼门关撑了过来,但他这副身体也因为战伤和年纪增大而变得越来越差了。 耿志山看着宣凤岐跟谢云程的关系似乎不错,这也跟他从外面听到皇帝与摄政王同吃同住,君安臣乐的话一模一样。 虽然同吃同住是真的,但君安臣乐就有些存疑了。现在是个名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宣凤岐把持朝政,他对皇帝好只不过是想更好拿捏这位能够助他掌握政权的工具罢了。 耿志山见到谢云程握住他的手不放,于是便笑道:今日陛下前来并未提前让人告知,不知是否有要事商议?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天真无邪地笑了一下:孤自从登基以来跟耿老将军也没见几面,所以就想过来看望一下。 耿志山听到这话微微点头,这个时候他看向了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宣凤岐:那 宣凤岐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他笑着说道:陛下从未来过大将军府上,所以我便亲自带陛下来的,自然本王也是顺便来看望一下大将军身体是否安康。 耿志山听到宣凤岐这番话之后明白了一件事不是他主动让谢云程来看望自己的。他自从回朝之后就听到宣凤岐大多时候会派人监视着谢云程,谢云程一直不得自由,事事都要听宣凤岐的安排,如今看来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耿志山这个时候也客套道:多谢襄王关心,老夫只不过是感染了风寒罢了。对了,方才老夫听到了襄王也染了风寒,不知你身子是否好一点了? 宣凤岐听到耿志山的关怀后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多谢大将军关心。 耿志山听到这话之后又道:襄王不必客气。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缠着耿志山:听说大将军当年跟父皇一起打仗,能不能说一说有趣事情给我听啊?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称呼谢玹为父皇的时候眉间有些许动容,这孩子不知道的是,当年谢玹为了争夺皇位亲自下令杀了他的父母姐妹们。自然,他那个时候是谢玹的亲信,抄斩谢瑾满门的事他也参与其中。只是那些人都不在了,现在也是尘归尘,土归土,他谢云程当上了大周的皇帝了。 耿志山悠悠开口:想当年老臣还只是先帝手底下一个最末等的守门侍卫,不曾想一次偶然的机会老臣在一场刺杀中救了先帝,得到了先帝的赏识,从此便平步青云。 自然了他也是有些谋略和本事在身上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坐到抚远大将军的位置上。他的身上还留着那次为谢玹挡下刺客暗杀的伤疤,之后的很多次他也是挡在谢玹面前,因为谢玹对他有知遇之恩,如若不是谢玹,他可能一辈子只是一个守着宫门的侍卫。 在谢玹还是皇子的时候,宫中的宫人侍卫的等级划分森严,像他这种出身低微又没有人脉的侍卫很难爬上去。所以他才会一生忠于谢玹,只是他没想到谢玹竟然会那么早就崩逝了,然后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异姓王把持着朝政。 谢云程听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光:刺客?那父皇后来查到了刺客是谁了吗?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样一问瞳孔瞬间紧缩。 没错,刺客就是谢云程的父亲谢瑾派来的,那个时候皇子之间的斗争真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作者有话说:我日六与早八失败的一生_|\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耿志山不忍对这孩子说出这残酷的真相, 他只是点点头:自然了,只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老臣也忘记了刺客是谁派来的了。自那以后, 先帝也遇到了不少刺客暗杀之事,但先帝洪福齐天,自然会化险为夷。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狠狠点了点头:是了。随后他看向坐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宣凤岐,皇叔与孤也是有福气的,我们也遇到过刺客暗杀, 但那两次我们都没有事。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微微点头:陛下乃天子,自然有上天护佑。 宣凤岐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说话, 宣凤岐平静的时候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就像一个坐在他们旁边的木美人。既然这次是谢云程跟宣凤岐主动来看耿志山的,那么耿志山就不能失了礼,他此刻连忙叫下人端新鲜的茶点上来,而就在此刻,谢云程开口道:老将军不必如此费心, 孤来老将军此处也只不过是来看看,顺便能聊一些家常。 耿志山继续道:陛下,老臣不敢枉费君臣之礼。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又拍了拍他那粗糙有些黝黑粗糙的手背:老将军不必多礼,今日孤与皇叔一同来探望老将军只想聊些家事,不牵扯国事, 老将军不必遵守那些繁琐的君臣礼仪。说到底, 老将军跟随先帝多年,立下的战功更是数不胜数, 老将军为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私底下与孤谈话就如同家人一般就好。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原以为这孩子被宣凤岐养着会变得呆笨无礼。他从谢云程刚才那番话听出来这孩子是个聪颖识大体的, 而且他也没有完全变成宣凤岐的傀儡,假如能够多加教养的话,假以时日肯定会成大器。 耿志山想到这里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宣凤岐,宣凤岐伸出宽大的袖襟轻轻挡住半张脸咳嗽了几声,他低垂着头眉眼中略带愁容的时候确实有传闻中那番迷惑过先帝的样子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听到了宣凤岐咳了三声,他此刻转身对宣凤岐说道:皇叔,孤对老将军还有一些体己话要说,皇叔不如回避一下?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话之后瞳孔蓦地紧缩,他知道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宣凤岐现在毕竟掌握着大周的命脉,若是他因这话惹宣凤岐不悦了该当如何? 大周已经变成这样了,若是再易主的话必定政权动荡,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耿志山纵使手中握有三军兵权也不能轻举妄动,就算他真的调兵来支援皇帝也需要一点时间,宣凤岐素来心狠手辣,做事雷厉风行。恐怕到时候,不经他打算,宣凤岐已经另立新主了。 就当耿志山在脑中把大周易主的场景想了一遍之后,宣凤岐起身微笑道:那臣便先退下了。 话音刚落,他又咳了几声。耿志山见状连忙喊外面的仆役:来人啊,带王爷去东边暖阁里,要小心伺候不得怠慢! 站在外堂的管家听到这话之后连忙走进来为宣凤岐引路:王爷,请随奴婢来。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跟着那名管家退出了内堂。 此时此刻,内堂中就只有宣凤岐和耿志山两个人了。谢云程见人都走了之后,他那纯真无邪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忧虑的样子,他转过头像祈求什么似的看向耿志山。 耿志山似乎也察觉到了谢云程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陛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只要是老臣能办到的,就一定会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没过一会儿,他便松开了一直握住耿志山的手,随后站到了耿志山面前。 就当耿志山疑惑之际,谢云程忽然撩开袍子猝不及防地跪在了他面前。耿志山见状脸色骤变,他瞳孔又是一缩,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谢云程一下跪在地上的时候,他才诚惶诚恐从榻上起身来到谢云程面前。他单膝跪下伸出双手想要扶谢云程起来:陛下,这可使不得啊,您这是折煞老臣了! 第39章 谢云程仍然不动如山,他看着耿志山那双微颤的眼睛:老将军,孤这是有事要求你,若老将军连这个礼都不受,那孤又有何脸面说出自己所求之事呢?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句话后脸上还是带着惶恐之色:陛下,自古天子跪天跪地跪祖宗,断无向人臣跪拜之礼啊!若陛下真的有求于老臣,老臣身为您的臣子自然会竭尽全力去办,您真的不必向老臣行如此大礼啊! 话音刚落,谢云程一脸真挚地看向耿志山:老将军此话当真? 耿志山看到这孩子脸上的狐疑,他也猜到了谢云程求他的事情可能有一定的危险,更甚者或许跟宣凤岐有关。他只回答道:自然,老臣不敢欺君。 谢云程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他这个时候才站起来,耿志山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暂时放了下来。 谢云程接着说道:孤知道老将军一心忠于大周,所以才会在先帝驾崩后从远疆赶回来助孤登基,想必老将军也知道孤虽是大周的皇帝,但大周的人心并非都是向着孤的。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所言指的是襄王? 谢云程点点头:老将军见识深远,孤说的就是襄王。只是孤登基不满三年,朝中朝外人心动荡,若此时夺权恐怕不是个好时机,老将军虽然统领三军,但我大周大部分将军都在边疆戍守,皇城内的禁军全都握在襄王手中,孤现在身边无一人能与之抗衡,所以孤便想到了老将军。 耿志山听完他这番话后眉心皱成了根麻绳:陛下的意思是要老臣召边疆将士回来,助您夺回落在襄王手中的政权? 谢云程此刻摇了摇头:不,襄王虽然在许多事上有不足之处,但是孤留着他还有用。若贸然除掉他,必会引起朝内外动摇不安,若是从北疆调兵回来又会动摇军心,让内朝中有不臣之心的人蠢蠢欲动,敌国也可能会趁我大周内乱之际发动敌袭。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番话之后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这孩子的气度和谋略都跟先帝一模一样,不他甚至比谢玹好一些。因为今年的他也只有十二岁而已。 生在帝王家普通的孩子十二岁时或许连兵书都没有读熟,但谢云程却能分析出当前局势的利弊,而且他所陈列的事情也是有理有据,并不是信口胡诌的。 耿志山眼中充满了赞赏的目光:那陛下希望老臣怎么做?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愣了一下。他又趁着耿志山双目注视他的时候往地下一跪:孤有一个不情之请! 耿志山看到谢云程又跪,他那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也跪下:陛下又折煞老臣了,老臣说过,凡是陛下的命令,老臣必竭尽全力! 就当耿志山想要他站起来的时候,谢云程继续跪着:老将军请听孤一言,孤一个人在皇宫之中孤立无援,而且襄王也时常派人监视着孤,孤想让老将军成为孤的太傅,这样襄王想要暗害孤的时候,孤还有老将军可以依靠! 谢云程这番话言辞恳切,发自肺腑,耿志山听后反而沉默住了。他没想到谢云程会请求他为太傅。 耿志山虽然对谢云程这个要求有些疑虑,但他还是请谢云程起来说话。说到底他是臣,谢云程是君,他从未有过谋逆之心,谢云程这一跪恐怕要折他十年的寿了。 朝中文武全才数不胜数,而他只不过是一个经由边疆沙土侵蚀的粗人。耿志山看着谢云程:陛下真的要臣为您的太傅? 谢云程目光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自然,孤深思熟虑已久,孤觉得老将军乃太傅的不二人选。 耿志山似乎在推辞:可是陛下老臣常年习武,与风沙刀枪为伴,才情不是甚好。 谢云程听到耿志山有为难之意,于是接着说道:谢氏的先祖哪一个不是风沙刀枪相伴,大周的江山是从马背上打出来的。老将军只凭借于此便足以当孤的太傅了。若老将军不肯答应的话,那孤宁愿长跪不起! 耿志山见谢云程又想跪一下,于是连忙伸出双手制止他:陛下这可千万使不得,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老臣岂有不遵之礼? 谢云程听到耿志山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悦的光:这么说来老将军是答应了? 耿志山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谢云程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显得高兴极了,他又像刚才一样撩开衣袍准备跪拜耿志山:太傅在上,请受孤一拜! 耿志山见状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陛下别!老臣虽然答应为您的太傅,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老臣不敢有僭越之举,请陛下不必以民间繁礼对待老臣。 谢云程听到耿志山这话后微皱起眉头来:可是孤怎么也得有些表示才对啊。 耿志山看到谢云程这认真的脸不禁笑了一下,他喜欢这孩子的单纯也喜欢他的聪颖,这个大周需要一位英明的君主,如果他成为谢云程的太傅能使得万世开太平,那也算功在千秋了。 耿志山看向了旁边梨木桌上的茶盏:既然如此,那陛下就为臣俸一杯茶吧,如此一来便算有所表示了。 谢云程听到之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桌子面前,他拿起紫砂壶为耿志山斟了一杯茶,随后俸在他的身边:太傅,请用茶。 耿志山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谢云程这杯茶。 谢云程跟耿志山聊了许久,耿志山在应下太傅之职后又发问道:陛下,若老臣担任太傅之职,但抚远大将军的职位该由谁来担当呢? 他是一介粗人,说话不太具体。其实,耿志山原本的意思是,既然他已经接了太傅之职了,那接下来的三军该由谁统领,或者再进一步说,兵符应该交给谁? 谢云程很显然明白了耿志山的意思,他道:现在朝野上下也只有老将军能与襄王分庭抗礼,老将军接下太傅之职后可继续担当抚远大将军之职并统领三军,统领三军的兵府自然也归老将军掌管。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番打算后又紧锁起眉头来:陛下,这于礼不合啊! 谢云程听到他的顾虑后笑了笑:老将军不必担忧。襄王只不过在父皇身边五年便到了异姓王的地位,而老将军为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只不过是在抚远大将军的名头上加太傅衔,这又有何不可,一切都在孤的掌握之中,请大将军不必多心。 耿志山听到他这番话之后才松了口气,他此刻离开榻边跪在地上:既然陛下主意已定,那老臣必当誓死追随陛下! 谢云程见状将他扶起:太傅不必多礼。 日暮西垂,远处天际泛出一条橘红色晕染的线。宣凤岐在东边暖阁睡了一觉,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他看着外面归巢的燕子笑了一下。 谢云程跟耿志山谈完话之后便走了出来,他来到宣凤岐的身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上带着薄红,仿佛是被夕阳照耀的一般,也可能是他刚睡醒的缘故。 耿志山走到外堂前亲自送谢云程和宣凤岐离开:老臣恭送陛下,恭送王爷! 宣凤岐跟谢云程出了将军府后,谢云程便主动去牵宣凤岐的手,宣凤岐握住了谢云程有些微凉的手,他今天在将军睡了一觉后更觉得无力了,于是这次他没有亲自抱谢云程上马车。 谢云程一下便跳上马车钻了进去,随后他拉住了宣凤岐的手让他上来。 宣凤岐上了马车后,谢云程与他相视一笑:皇叔,你不夸夸我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之后便知道了谢云程已经成功了,他将纤瘦皙白的手覆在谢云程的头上摸了摸:陛下真厉害。 谢云程此刻依偎在宣凤岐的怀里:皇叔教我说的话我都说了,老将军一开始本不想当我的太傅,可是当我学着皇叔教给我的跟老将军说时,老将军便同意了。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点头笑了一下。 这件事如他所料那般发展,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知道要是自己开口让耿志山当谢云程的太傅,耿志山必然会百般猜疑推诿。可是如果这件事让谢云程自己去说,再加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耿志山再怎么样也会同意的。 耿志山当初为了谢玹的知遇之恩能为大周效力十余年,那么他现在也可以为了谢云程继续为大周忠诚。谢云程亲自去求他,一来可以让他觉得自己还有用,二来在他原本的官爵上加太傅衔也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有能与襄王分庭抗礼的能力。 人一旦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才能放下警惕心,然后宣凤岐就能顺利拿到耿志山手中的兵权了。 第40章 在回去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的,玄都城的官道虽然平坦,但马蹄和木辕的响动还是晃得宣凤岐头疼。谢云程此刻就像只小猫似的依偎在宣凤岐的怀里,他似乎有些困了,他用一种奶呼呼的声音轻声说道:皇叔,今日我与老将军谈话的时候并未察觉到他有谋反之心,我们真的要用这种方式夺走他的兵权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疑问后笑了一声,他那温热的手摸过了谢云程有些微凉的脸颊。小孩子长得快,谢云程那有些婴儿肥的下颚正在一点点消减,他的脸开始变得有轮廓了。 宣凤岐像哄孩子似的一边轻轻拍打着他一边说道:陛下不能因为别人一面之词就轻易相信他。耿志山之前效忠的是先帝,若不是臣有大周的传国玉玺,耿志山也不会听臣的调遣回朝扶持您登基继位。他手里本来就是有兵权的人,纵使他现在不反,一旦大周没有皇位继承者了,在绝对的权力诱惑下他也会义无反顾带领三军直冲玄都。 谢云程似懂非懂地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可是我看不出来。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又愣了一下,他又道:陛下,人心都是多变的,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忠诚。您想一想,要把兵权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忠心会挪移的将军手里好,还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好? 谢云程听到这话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自己的手里。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更何况耿志山是先帝的人。 耿志山也是当年参与斩杀谢瑾满门的人,就算谢云程现在不知道,他以后也会知道的。其实谢云程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而且他真正的杀父仇人也已经死了,或许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运。 谢云程当然知道只有权力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真正安心。他也清楚现在他与宣凤岐合谋的都是为了宣凤岐的利益,但只要宣凤岐一直在意自己是异姓王的身份,他就能一直活在宣凤岐的庇护之中。 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 三日后,谢云程亲自颁布旨意加封抚远大将军为当朝太傅,赐黄金万两,螭龙补服以及让他随意出入皇宫的权利。 或许其他的赏赐在朝中其他人看来是最寻常不过的,但赏赐螭龙补服就意味着耿志山目前的地位跟宣凤岐是一样的。因为当初谢玹封宣凤岐为异姓王的时候赏赐给他的也是螭龙补服。 温郁被宣凤岐降了职卷铺盖去了礼部,原本与他同为尚书的李儒风成了他的上司,他刚一上任,李儒风就把布置农桑礼的事情交给了他。先帝在世的时候喜好征战,对农桑之事不甚关心,直到大周粮仓连着三年欠收,民间粟米价格一路水涨船高他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宣凤岐在先帝身边辅政的时候建议每年春分后在民间设置农桑礼,皇帝届时会亲自前往农田播种耕地以示大周对农桑的重视。自然,宣凤岐的这个提议让民间百姓确实感受到了皇室对农耕的重视,之后的几年里谢玹沉迷于宣凤岐的美色便不再四处征战,他整日里在乾坤殿中与宣凤岐欢愉享乐,到最后朝也不上了。 而这个时候谢玹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也受到了宣凤岐的蛊惑,在他还没有驾崩的时候就许了宣凤岐摄政的权利。 温郁这几天一直在忙农桑礼的事情,当他听到抚远大将军骤然成了太傅之后还有些惊讶。他经由打听才知道,加封耿志山为太傅的旨意是谢云程亲自下的,宣凤岐并未干涉。 温郁一想到这里就奇怪了,宣凤岐恨不得在朝政上事事都亲力亲为,既然谢云程有了这心思那他为什么不阻止呢? 耿志山是手里有兵符的人,他在远疆还有着十几万将士,如今小皇帝加封他给太傅也并未收回他的兵权,那就代表着他想看到耿志山与宣凤岐分庭抗礼的局面。 虽然耿志山不太可能有谋反之心,但是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加封有兵权的耿志山就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吗?宣凤岐一向是爱权如命的,他为了权力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但在这件事上温郁反而看不太明白了。 就当温郁整理书案上的折子的时候,一个穿着退红色圆领袍的少年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温兄,温兄,你真的是让我好找啊! 温郁听到这阵熟悉的声音之后紧皱着眉抬起头来,他看着那名少年拿着一包瓜子坐在了他对面:你听说了最近的事了没? 温郁看到裴砚之后翻了个白眼:你现在不是陛下的伴读吗,这个时候你来我这儿干嘛呀,难道是上次还没被襄王打服吗? ----------------------- 作者有话说:噢耶,日六成功! 第34章 裴砚听到他这话之后微微愣了一下,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些嗔色:我被打已经够惨的了,你还反过来挖苦我?对了,你来礼部, 那个李老头有没有为难你? 温郁摇了摇头:我如今正筹划着农桑礼的事情,再过几日陛下就要亲自去城郊外的农田里亲自执礼了。我现在正当职,若是真的让李儒风看到我与你在此闲话,恐怕他会抓住机会到宣凤岐面前参我一本。 裴砚坐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放心放心,如果那个李老头要是敢参你一本我就把责任全都揽下来。反正他安国公之子的身份, 就算宣凤岐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因为这事打死他。 裴砚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陛下亲行农桑礼的时候,襄王也得随行在侧吧? 温郁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如此, 我行事才要格外小心些, 上次是我运气好才只是被贬到礼部办事。若是再惹怒襄王的话,那我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裴砚将瓜子皮吐到了另外一个牛皮纸里:上次我本来想为你出口气的,没想到我却挨了一顿打。 温郁听到这话无奈地看向他:你年轻,就算说出错话也能当成童言无忌,再不然你爹也可以为你兜底。如若不然, 襄王又怎么会只打你十板子就能了事? 裴砚缓缓磕着瓜子,他赞同似的点头。 温郁又道:以后你说话也要小心一点,若是以后再有什么大错,纵使有安国公也保不住你。 温郁和裴砚此刻心里都知道宣凤岐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他们只能在宣凤岐面前谨言慎行。 对了, 你不是侍奉在陛下身侧, 教他打猎射箭吗?今日怎有闲心来我这里? 裴砚此刻将自己的那包瓜子放到了旁边放着茶壶的红木矮桌上:陛下有了抚远大将军当太傅,大将军的箭法自然是比我强百倍, 所以我今日才得闲来你这边逛一逛。 温郁听到这话低下头来沉思着。 裴砚见状接着说道: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你的,没想到陛下会请耿老将军当太傅,他手中有先帝赐的兵符, 边塞的三军都听他调令,陛下这一步棋走的可真好啊! 温郁看到他说这番话时显得十分高兴,他紧蹙起眉头来:你真的觉得陛下走的这一步棋好? 裴砚微蹙眉头:陛下封耿老将军为太傅哪里不好了,这样老将军就有能力与襄王抗衡了,陛下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了。 温郁听到他这番见解之后暗自冷笑了一声:也不见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宣凤岐从来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既然他没有管这件事情,那就代表着他心里其实是默认让谢云程封耿志山为太傅的,下一步他可能就要对耿志山手中的兵权下手了。 裴砚在温郁的礼部司坐了一会儿,他在温郁耳边悄悄道:温兄,我告诉你,陛下有意要拉拢我们支持他。他应该是动了要除襄王的心思,只是现在他手中无权,他让我暗中观察朝中哪些人对他是忠心的。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警觉起来,他向四周看了一下,此刻室内室外并无他人,他见状才松了口气,他轻声道:既然是陛下亲口吩咐你的,那你就好好按照命令办事。还有,以后门前人后说怕不要这样口无遮拦了,若是被人抓住把柄了,那死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 裴砚听到他的劝告后睁大双眼为自己辩解道:这件事除了我以外我只告诉你你一个人,我连我爹都没有告诉。毕竟这件事太大,陛下确实手中无半点权力,我还是会谨慎行事的。 温郁听到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一边往门外看着一边上前捂住了裴砚的嘴:这里可是皇城,外面指不定有多少眼睛盯着呢,你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 裴砚听到这话后露出了一个十分委屈的眼神来,他被捂嘴捂得太紧了:唔唔我,我知道了。 温郁听到之后才无奈地松开了手:你在安国公府的时候自己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你在外边你要小心谨慎,不要行差踏错,明白了吗? 第41章 裴砚听到他的再三叮嘱后狠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自从我上次被打板子我就知道了。 他确实仗着自己的身份做过许多过分的事情,当然了宣凤岐也是第一个狠狠责罚他的人。安国公一家三代都为大周鞠躬进瘁,裴砚更是未满十岁就被封了侯,他的身份就算放在玄都城内一众公子哥里都是显赫的存在。 他虽然有时候爱闯祸,但是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就是不服宣凤岐只凭着自己的一张脸就从平民百姓爬到了异姓王的位置,他第一次进宫当伴读的时候也是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才一时脑热作诗讽刺了宣凤岐。 但令他意外的是,他所作的诗对宣凤岐毫无作用,宣凤岐还指责他身为皇天贵胄不能真正理解世间百姓的疾苦。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宣凤岐那一脸高傲冰冷的样子,那人就像看蝼蚁一般看着他说出你不配那句话。 裴砚那天挨板子的时候没哭没喊,但是他回到家的时候眼泪就一直忍不住往下掉,他不知道宣凤岐这个从最底下爬上来的人为什么要说他不配。裴砚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不过从那以后他也变乖了,至少他真的知道宣凤岐真的是威严不可冒犯的。 但是谢云程跟宣凤岐的关系很好,他跟在谢云程旁边的时候时常会看到宣凤岐对小皇帝露出一直独属于那个人的温柔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之后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后来他转念一想,宣凤岐之前对先帝就是这样的,那他对现在的皇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裴砚跟温郁闲话了许久,到后来李儒风过来巡查温郁准备农桑礼的时候,裴砚才离开的。 裴砚现在是谢云程的伴读了,他同其他人一同住在永和宫中,虽然伴读人数众多但还是一人一间房的。他还带了两个贴身的小厮进宫,他们这些伴读跟朝中文官一样,只有到每月休沐的时候才能回家。 李儒风曾经跟温郁就不对头,如今温郁被宣凤岐贬到他手底下做事,他就明里暗里给温郁使了许多的绊子,就算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李儒风都要让温郁处理。温郁经常批公文到半夜。 不过,他也早就猜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裴砚离开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儒风,他客气地向李儒风打了招呼:李尚书,您老最近好吗? 李儒风认出了这名少年是安国公家的小侯爷,而且现在还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他连忙道:小侯爷实在是客气。 裴砚继续笑着说道:我路过礼部司,偶然觉得口渴,所以到这里来讨杯茶吃。我与温侍郎原是知己好友,我父亲也与他有几份交情,李尚书要多多关照他呀。 李儒风听出了裴砚这话中之意,他连忙应下话来:是,小侯爷放心。 裴砚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他刚才话中提了一句他爹,想必李儒风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为难温郁了。 乾坤宫暖阁中,宣凤岐拿着手帕捂着嘴剧烈地咳着,而洛严此刻侍奉在他旁边诊脉,他面露难色:在下不是说要王爷要多加静养吗,王爷的风寒为何加重了? 宣凤岐一边磕着一边道:本王最近出了趟咳,出了趟门,可能是夜里回来的时候被风扑着了。咳咳怎么很严重吗? 洛严的眉头越皱越紧:这风寒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王爷素来体弱,若是卧床静养几日也无大碍,但王爷带病外出,以致邪风侵体,这几日实在是不宜出门了。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他为了减少咳嗽的频率,于是便放轻声音说话:若本王听你的话吃药静卧调养,在春分之前能好吗? 洛严听到这话之后微微抬头,他看到宣凤岐双颊咳得都红了,他的肤色永远都像有一种病态的白,如今他病了眼尾带着像胭脂渲染的红一般。他有些移不开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心思,可是当他听到刚才的话后才明白: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啊? 洛严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然,请王爷放心。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微微点了点头,他现在的头有些痛,他感觉自己在发着低烧。洛严为宣凤岐诊完脉后便绕到后殿亲自去为他煎药了。 现在都快春分了,宣凤岐这副身体还能感染风寒,这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弱啊。 宣凤岐头晕晕的,他吃不进任何东西,所以他钻进被窝里强迫自己睡着。他想,兴许睡一觉就好了。宣凤岐闭上眼睛开始想自己这整个冬天一共感染了几次风寒太多了,他好像记不清了。 因为这个冬天的时候他一直在喝药,各种补药还有治疗心疾风寒的药所以时间久了他感觉自己都浸在药罐子里了,身上都有一种抹不去的药叶的苦味。 就在宣凤岐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离他越来越近:皇叔,皇叔 宣凤岐轻轻拽开了被子,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鲜艳的正红色圆领袍,袍子上绣着五爪金龙,袖侧两边是朱雀图腾,宣凤岐被烧得脑子有些不清醒,他想要缓缓爬起来:陛咳咳,陛下。 谢云程见状连忙跑了过来,他将宣凤岐轻轻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皇叔病成这样怎么不遣人来告诉我一声? 宣凤岐看着他一脸担心的样子之后轻笑了一声:不过是风寒而已,睡一觉就好了,陛下不必咳咳担忧。 谢云程见状坐到床头,他扶起宣凤岐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皇叔还说呢,你已经三日没来陪我用晚膳了,这三日我来见皇叔也总见不着,若不是我看到洛严进殿,皇叔还不打算让我知道吗? 他此刻真的很急,宣凤岐都能听到他的心跳是快速的扑通扑通地跳。 宣凤岐住进皇宫是为了方便处理政事,他也会时不时陪谢云程吃一顿晚膳或者是一些点心。这些谢云程都细数着,他算着宣凤岐最忙的时候也会隔三天也会陪他来用一次膳,可是这次已经过了三天了,他却见不到宣凤岐,所以他有些害怕。 谢云程也说不上来自己害怕什么,他害怕宣凤岐忽然出事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依靠谁。但是他不能否认,如果宣凤岐真的就这样病逝了,他会更加顺理成章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但是这个世上除了宣凤岐会陪他用晚膳,为他治冻疮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恨这个人用权力杀死自己在乎的人,但他现在也离不开宣凤岐。他不敢赌耿志山是否也能同宣凤岐那般有能力稳固住大周的江山,他也不敢赌那些看似站在他身边,对他忠心的人是否真的忠于他。在一切都还是未知前,谢云程只能依靠宣凤岐。 还没到那一天。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轻声慢语道:陛下今日,咳咳用过午膳了吗? 谢云程摇了摇头:我心里一直记挂着皇叔,所以吃不下饭。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之后一脸愧疚道:让陛下担心是臣的不是,陛下正在长身体,不能不吃饭。陛下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得要为了臣好好吃饭。 谢云程今日穿得单薄,但是他的胸膛却很温暖,宣凤岐倚靠在他的怀中的时候感觉好受多了。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叮嘱后狠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吃饭。但是这得要等皇叔病好了后,要不然我就一直吃不下饭去。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又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即使没有臣在您身边,那些宫人也会小心伺候您的。您的每顿饭都有专门的宫人试毒,请您不用担心。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之后蓦地睁大眼睛:原来在他眼里,我来求着他一起吃饭就是拿他当试毒银针吗? 谢云程刚才还在闪着泪光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一下。 不过也对,他现在与宣凤岐之间也不过是因为利益而互相利用罢了。就算宣凤岐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但他真的没有这样想过,他真的只是想宣凤岐陪他吃顿饭罢了。 他想告诉宣凤岐最近的膳食中多添了几样新鲜的花样,他尝着那几道菜好吃于是想跟宣凤岐分享。 就当谢云程沉默之际,洛严捧着药碗走了过来:参见陛下。 谢云程听到这阵声音后抬起头来往洛严那边看去,他看到那名俊美男子左眼眼尾下的那颗红痣。谢云程知道洛严是宣凤岐的贴身近侍,他在这个宫中只为宣凤岐一人诊脉配药,宣凤岐体弱多病,所以他经常出现在宣凤岐身边。 谢云程这个时候又想起了那些宫里人的风言风语: 洛神医长得如此玉树临风,王爷怕不是看上他了吧? 早就听说王爷喜欢长相俊美的男子,更何况洛神医眼尾一点红那么勾人,如果是我的话我也把持不住。 第42章 洛神医只为王爷一人诊脉,平时我们这些人又不敢到王爷近侧侍奉,到时候殿门一关指不定要做哪种事呢。 谢云程很讨厌那些人说的话,纵使宫里的人少了很多,但他还是听到过不少类似的话。他现在心中忽然冒出了一种冲动一种想要把洛严眼尾那颗红痣剜下来的冲动。 宣凤岐又感觉到了谢云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动,他那冰凉的手摸到了谢云程那双还未长大的小手,谢云程的手在发抖。 他是在生气? 宣凤岐抬起头来看着谢云程那有些难看的脸色,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谢云程总是对洛严抱有一丝敌意。 宣凤岐直起身子来:咳咳洛神医,你先把药放下吧,本王待会儿喝。 洛严听到这话微微抬起头来,他对上了谢云程那锐利的眼神,他也感觉到了这个小皇帝不是很喜欢他,但他还是接着说:王爷,这药刚刚好,若是再放就凉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冷声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你把药给孤,你先下去吧。 洛严听到这话之后,他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宣凤岐,宣凤岐见状也朝他点头:洛神医今日辛苦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番话之后才将药放在床边的紫檀矮桌上,他缓缓往后退,随后转身离开了寝殿。 谢云程见到洛严走后神色缓和了一些,他捧起了那装满褐色药汁的玉碗:皇叔,快将药趁热喝了吧? 宣凤岐见状接过来药碗,他屏住呼吸一口气将那碗苦得倒胃的药喝了下去。他喝得太快,下巴还沾了几滴药汁,谢云程见状连忙抽出自己手中的帕子为宣凤岐拭去药渍。 这药虽然苦,但是他已经喝惯了,倒也不至于控制不住表情。谢云程将碗放到了旁边的桌上,他又捧起了桌上放着的蜜饯:皇叔快点吃点甜的去去嘴里的苦味。 宣凤岐摇了摇头:臣什么都不想吃。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便又将蜜饯放回了原处,宣凤岐喝完药后又躺下了,他摸着谢云程那双温热的手:陛下这是第二次喂臣喝药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微愣了一下,他就像是想要把宣凤岐那只没有温度的手暖过来似的贴在他的脸颊上:既然如此,那下次我生病了,皇叔也来喂我好不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闭上了眼睛笑了一下: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臣希望陛下以后都无病无痛,不需喝药。 谢云程听到这话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或许是药效上来了,宣凤岐牵着他的手逐渐入眠。 谢云程伏在谢云程怀中听到他那缓慢的心跳声,他真的很害怕这心跳会戛然而止,他只有听到宣凤岐的心跳才能安心一点。 他现在还需要宣凤岐。 很需要。 或许是宣凤岐觉得春日到了不需要厚氅子了,所以那日出门的时候穿得少了些,也或许是乍暖还寒他恰好倒霉被这阵风吹到了。但是这场病过后,宣凤岐会更加小心,毕竟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可不是说说的。 谢云程就这样听着宣凤岐的心跳睡了一晚,清晨宣凤岐醒来的时候顿时觉得好多了。他垂眸看着趴在他身边的谢云程,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了他的后脑。 希望谢云程永远都会这么乖。 宣凤岐静卧了几日风寒已然好了,之后他还陪谢云程用了一顿午膳。但是他的胃口不是很好,也没吃多少。他为了照顾这孩子的情绪,于是便动筷一直往谢云程碗里夹菜。 明日他便会和谢云程携朝中百官去城郊田地中亲自播种点桑。 宣凤岐跟谢云程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谢云程显得很熟悉似的兴奋道:种地我熟,我以前种过地的! 宣凤岐看到他的反应之后忍不住笑了一声,宣凤岐原本想着教谢云程一些基本的播种方法,既然他早就会了就少了许多麻烦了。 夜晚,宣凤岐继续看户部近三年的账簿。大周这三年来天灾人祸就没断过,所以大周河南河北,以及陇西和岭南的粮食产量一直在下降。其中淮河以北和河西担负着大周粮食产量的百分之六十,这两个地方的粮食都有所下降就说明现在大周的民生艰难。 要想挽回粮食低产的局势一是要调整一下大周的赋税,自然了,这税也不是说降就降的。这得要找一个合理的名头来减赋税,之后便是找一位对粮食和全国各地农田熟悉的人去选育优质种子,这样便可拉回一半粮食产量。 正好春闱也快到了,宣凤岐到时候就把春闱命题改为论大周的农业经济,只要有人对得上,他便封那人为司农去民间选育主要的粮食种子。 农桑礼当日,谢云程仍然穿着厚重的礼服,不过这次的龙袍比上次合身多了。他跟宣凤岐去郊外的农田的时候一直扒着马车的窗户往外看,这是他当皇帝以来第一次坐着马车看着那些农田。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太小,重活他也干不了多少,但他还是记得怎样刨开土地往里面放种子。他看到不远处青山被轻微的翠点缀着,这是因为春回大地,周围的树木都舒展开绿芽了。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些景致目光也忍不住随着他往外看,这个时候有一对画眉鸟经过马车旁边,谢云程还探出头看着那两只鸟儿的飞行轨迹。 宣凤岐看到他十分开心,于是便叮嘱道:陛下小心些,可千万别把身体探出去。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又将头缩了回来,他看着穿着一身华贵玄衣的宣凤岐好奇地问:皇叔,你也会刨土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眉心微动,他忍不住扶额苦笑。 岂止会刨土,他以前工作的时候天天都拿着小工具在工地上轻轻挖,等到挖出文物后要用小刷子轻轻刷去上面的尘土。总之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但是他觉得很开心,因为他觉得挖到能证明历史存在过的文字以及文物便是他工作的意义。 宣凤岐微微点头:会一点。 谢云程听到之后就更好奇了:哇哦!皇叔好厉害啊,那你从哪儿学的啊? 宣凤岐低头沉吟片刻:嗯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跟夫子学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闪过一丝光:以前我只听说夫子传授诗书礼乐,骑射武功,还没有听说过有教种地的夫子。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又愣了一下,他在想怎么解释给谢云程听:额陛下,不是所有人一生来就会自己不会的东西的。比如种地来说吧,儿子从小看着父亲种田,那么他长大之后也自然而然会种田,换句话来说,父亲便是儿子的老师。但是种田的时候也有很多的事,比如到什么时候该浇水,要如何分辨杂草和麦苗,如何收割麦子等。久而久之,种地也成了一门学问,所以便有了教种地的夫子。 宣凤岐也是经过谢云程提醒才知道大周并没有系统性的传授农桑种植的书籍。至于民间种地也都是远古时候人民口耳相传,正因为如此也就没有所谓的专门教种地的夫子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点了点头:可是我大周没有这种夫子诶,那皇叔一定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吧?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的那满脸笑意忽然僵住了。他没想到谢云程在这里给他设套呢。 宣凤岐没有慌张,他这个时候伸出双手来揉了揉谢云程的白皙的脸蛋:陛下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呀? 谢云程脸上圆圆的日子快不多了,能揉一下就少一下。 谢云程被揉着脸嘟起嘴来: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于皇叔的更多。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停了下来,他放下手心平气和道:臣确实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过臣已经回不去了。臣是为了助陛下成就大业而来,所以陛下可以不再问这个问题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微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宣凤岐会如此说的。但是助他成就大业这话谢云程是半句都不信的,毕竟他很清楚宣凤岐的目的,宣凤岐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他原本以为还能让宣凤岐说出什么有用的事情,可是宣凤岐竟然编故事来哄他。 谢云程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马车驶过了平坦的官道进入了坑坑洼洼的田道。谢云程被马车晃得直头晕,他都如此,那就更别提宣凤岐了。 此刻,他眼怀关切地抬头看向宣凤岐:皇叔,你还好吧? 宣凤岐没想到他都到了古代了还能体会到一次晕车的经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面露微笑对谢云程道:多谢陛下关心,臣没事。 第43章 虽然他这样说,但是谢云程看出来他的脸色比刚才差了。他一下扑在宣凤岐怀里:皇叔,可是我的头好晕。 宣凤岐想到这是谢云程第一次坐马车走这么崎岖的道路,他伸出手来抚摸着谢云程的背:陛下很快就到了,您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就闭上眼睛,不要想外面的事情。 谢云程听到之后乖乖地点了点头,他扑进宣凤岐怀里的时候又闻到了宣凤岐身上那股他独有的香气。他闻着这香气的时候头晕的症状缓和了许多。 宣凤岐抚摸着他的背缓解他的晕眩,而就在这是谢云程离开他怀里直起身子来。宣凤岐见他忽然这样后微蹙起眉头来:陛下又哪里不舒服了? 谢云程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已经好多了,多谢皇叔。 他刚才还晕得要死,现在就好多了? 谢云程确实还在晕,但是他一想起来自己以后还要骑马挽弓就不那么娇气了。他是沉溺于荣华富贵太久了,若是不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那么以后恐怕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日至晌午,皇家仪队到达了农田之中。谢云程从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这虽然是他第一次参与祭祀类的仪式,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从容不迫,毫不怯场。 礼部选的这块田地的中间设有五谷神和蚕神的神位,贡品和在旁边陪同的农民人数也是按照礼数来的。谢云程接过了旁边礼官递过来的三炷香,他拿起那三炷香的时候外后面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宣凤岐朝他点了点头。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朝他点头后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礼官喊道:请陛下携百官向天神敬香。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一步一步端正走向前,他按照礼仪在两位神仙的神位面前拜了又拜,其他官员也跟着他的动作行跪拜礼。 跪拜礼结束后,谢云程将那三炷香插进了巨大的金色的香灰五谷神农鼎中。 一切礼仪完毕后,礼官又道:请陛下亲自播种点桑,以示皇天后土恩泽。 话音刚落,谢云程接过了礼官递过来的锄头,他熟练地刨开松软的土地,随后将麦种播下。这捧土一埋,来年便是一番收获。 他只是播一捧种子而已,但是他曾经见过那些奴仆不分黑天白夜的劳累,而他们所得到的还只是一捧麦种罢了。他不觉得多累,从前他身份低微,为了温饱要出卖尊严,要忍受挨谩骂,可如今他是上位者,当他再碰到这些种子的时候还是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想该整顿的人是时候该整顿一下了。 谢云程行完这些礼仪后只对苍天许下了一个愿望:无论我在这场权力斗争终结局如何,我希望天下百姓以后都能吃饱饭。 礼仪结束之后,一个长得尖嘴猴腮,带着一顶灰帽的驼背男子收回了经由谢云程喂过的蚕王,他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王爷,今日天色已晚,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还请移步于前面的庭院歇息。 宣凤岐听到这话思考了一下,而当谢云程看到那个驼背的男人的时候瞳孔蓦地一缩,他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他紧紧攥紧了拳头。 宣凤岐觉得天色已晚,如果回到皇宫也要半夜了,晚上行路不便,说不定还不遇到刺客。思索再三后,宣凤岐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与陛下便在此将歇一夜吧。 那人听到这话之后欣喜若狂:是,小人这便为陛下与王爷准备吃食去。 宣凤岐说完话之后看向谢云程,可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谢云程眼中那种隐忍的愤怒。 宣凤岐这时候才想起来,谢云程好似在谢玹宫变后就流落到乡下的庄子里了。难道他流落的庄子就是这里吗?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便又叫住了那人:等一下,你来告诉本王这片田地为谁所有? 驼背男人听到这话又连忙折返过来,他接着跪下回话道:禀王爷,这片田乃安武侯的田地,是先帝分给我家侯爷的。 宣凤岐又问:那你又是何人? 驼背男人接着回答道:小人是这片田庄的管事。 谢云程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紧攥着的拳头,指甲已经陷进血肉之中了。 他脑海中又回荡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尽管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但那种肮脏血腥的场面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驼背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却没有察觉到来自谢云程那满含恨意的目光。 就当谢云程双唇颤抖个不停的时候,宣凤岐将他拥进自己怀中:陛下今日行了一天的礼也累了,我们先去歇着吧。 第35章 谢云程的眼睛还是死死瞪着那个男人, 宣凤岐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到了附近田庄的宅院中,而其他随行的官员也各自安置。宣凤岐的亲卫队将宅子附近围住,凡是有人敢轻举妄动便会当即丧命。 这片田庄名叫武家庄, 只因为安武侯姓武,名成筹,所以他所得到的粮田也如此命名。安武侯当初在谢玹争夺皇位的时候是谢瑾一党的,但是在关键时他却因利而倒戈谢玹。谢瑾因为遭到了多方势力的背叛才会兵败如山倒。事成之后,谢玹也答应了给武成筹封侯。 武成筹得到爵位后一直安守本分不敢有僭越之举, 所以他在谢玹在位的十一年里过得十分安逸。 宣凤岐初到大周之际也经过多方试探打听得知,他是从一名曾经在昭德王府当过奶妈的妇人口中得知了谢云程的下落, 随后他按照当年从昭瑾王府中逃窜出来的下人的线索找到了谢云程。 昭德王便是谢云程的父亲, 他的封号是由太宗皇帝亲自封的。取自1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谢瑾本来就是嫡子,太宗皇帝重长重嫡,所以他立谢瑾为昭德王也是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没想到他会被一直默默无闻的谢玹反杀还连累了年幼的谢云程流落民间。 谢云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宣凤岐带到房间的,他只感觉到宣凤岐一直在努力地舒展他那紧攥着的手。 宣凤岐揉着他用坚硬指甲钻破了的手掌:陛下的手怎会这样冷,快点让臣来为您暖一下。 如今已经是春分了,乡下的这些庄子也不点炭盆了。宣凤岐只能将谢云程那双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他能够看得出来当谢云程的视线落在了那名驼背男人身上的时候, 谢云程就变得异常躁怒。 宣凤岐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他只是将谢云程揽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着:陛下累了,您先靠着臣歇息一会儿吧。 谢云程依偎在他怀里, 他的眼睛红红,脑海中随之而来的是以前那些不好的回忆 谢云程从初次记事起眼前就总浮现出一个女人的模样。那个女人穿着灰褐色的衣裙,坐在床边哄着他睡觉, 等到他哭着喊着饿了的时候,女人会拿来吃食和羊奶来喂他。 后来他长大了能分辨出其他人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他从那些人口中得知,一直温柔照顾他的那个女人名叫芸娘。 谢云程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爹亲娘,自他记事起芸娘就常伴他的身边,可以说他把芸娘当成自己的亲娘了。在他走路还不是很利索的时候,芸娘经常把他放在一间昏暗的小屋里,他见不到芸娘的时候也会放声大哭。 不久之后,芸娘缝了一个深蓝色碎花的背布袋,她无论到哪里都会带着他。谢云程从她的身后时常看见她一上一下地来回走动,但是她从来都不舍得让谢云程饿着肚子。 谢云程也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了,他刚学会说话时就跟着那些人学得有模有样叫了一声娘亲。虽然他那个时候记忆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记得芸娘当时应该是高兴的。 在宣凤岐还未把他带到玄都城前,谢云程一直把芸娘认成自己的娘亲。虽然芸娘每天都有浆洗不完的衣服,挑不完的水桶,但她会把谢云程保护得很好。在谢云程仅剩不多的记忆中,他看到一个长得黑黢黢的男人用鞭子抽打着芸娘,而芸娘会用自己的身躯把他护住,那时候的他还小根本不能想象那样粗的鞭子打在身上该有多疼。 谢云程记得芸娘经常挨打,有时候他也会受到点波及,那时候连站都站不稳的他仅仅靠自己的本能也想挡在芸娘面前保护她。 当他拿着芸娘拿给他的《三字经》念着玩的时候,他总是会听到芸娘在自己的耳边一直呢喃着云程二字。他那个时候真的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他的名字,他也跟着芸娘牙牙学语说着云程云程。 宣凤岐带他回答玄都那天,礼部为他拟名字的时候,他便答了这两个字。或许宣凤岐与礼部也觉得甚好,他只见那个身着华贵玄袍男人居高临下说着:以后,你便叫谢云程。 芸娘陪伴他的那段日子,他过得平静而又快乐,但是这一切也就从他三岁的时候结束了。 第44章 那天,天空昏昏沉沉的,乌云中还密集地打着闪。芸娘似乎很慌张地把他带到了一间点着一盏灯的昏暗小屋里,她将谢云程藏到了墙边一处堆积着杂物的角落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物品遮住了她幼小的身躯。 芸娘一脸惊恐地对他说:云程,你不能出来,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出声,听到没有? 谢云程睁着大大的眼睛,虽然他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他小的时候特别害怕打雷,所以每当昏沉的天空泛白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捂住耳朵。但那时他听到了一阵比雷声更加尖锐的女人的叫声,其中还夹杂着无数男人的欢呼声。 小小的他实在忍不住好奇从缝隙中往芸娘那边看,他看到了有几个陌生男人将芸娘的衣服把扒了下来做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事情。但他当时能够感觉到芸娘是痛苦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他听芸娘的话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等谢云程再长大一点,他便知道那天那些男人对芸娘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那场□□持续了多久,他害怕得晕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的芸娘躺在一片血泊中,她的眼膜已经变得有些浑浊了但还睁得大大的盯着谢云程藏身的地方。 谢云程一边哭一边爬到了她的身边,随后他受着芸娘的尸体过了一天一夜。他那个时候只是觉得芸娘睡着了,他想要在芸娘身边等她醒过来,可是在哪之后又来了几个高大的男人。以谢云程当时的力气根本反抗不了那几个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芸娘躺在那里,而他被那几个男人带走卖进了一个大宅院里当童侍。 谢云程那个时候还太小,但是他唯一忘不了的就是那天参与那场血腥与肮脏的其中的一个男人。他长得奇丑无比,身子以诡异的角度往下驼,当时外面照射进来的闪电映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所以谢云程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 他过了很久才知道,其实芸娘那天就死了。他没有娘亲护着了。 以前,就算他生来就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他也有亲人护着他,关爱他。可是从那天夜里后,他便什么都没有了,他一直生活在痛苦与那些人的欺压下,他想让自己的身份看起来更高贵一些,想要利用自己身边一切能利用的,他不光想要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他心里还记挂着那个呵护他长大的芸娘,他一直记着芸娘的仇,他想等到有一天他有能力了就为芸娘报仇。 只是令谢云程没想到的是,命运就是这样无常,他忽然变成了大周身份最尊贵的人。虽然如此,但他手中还是没有半点实权,登基不满三年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查那件事,再加上当时他的年纪还太小,他不记得是在何时何地发生那件事的,而且他只记得那个驼背的男人,光凭这些线索就找出那些嫌疑人,简直就难如登天。 谢云程的思绪回到现在,他心中鼓起了从未有过的冲动想要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的冲动。 宣凤岐微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谢云程的脸颊:陛下,方才那人曾经得罪过您对吗? 谢云程想起了那个曾经把他养大的女人,他忽然有些伤感,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芸娘的尸骨在哪里,之后是否有人将她好好安葬。 谢云程默默流下两行清泪,他哽咽着:皇叔我跟你讲过故事吧。 宣凤岐轻声道:陛下,臣听着呢。 谢云程紧抓着他的衣领揭开自己的陈年伤疤:从前有一个孩子孤苦伶仃,他的母亲也是卑微之躯,虽然那孩子的母亲经过遭到毒打,但她会用自己全部的心力保护着那个孩子,她会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那孩子吃,尽管她饿着肚子干活也没有关系。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之后颇为动容:父母之爱子,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谢云程越说越激动,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可可是像她这样好的人,她却被那些畜生侮辱死死在一个雨夜中。那个孩子甚至连她的尸骨在哪里都不知道。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番话之后也明白了这个故事指的是什么了,他紧抱着谢云程。或许是他的情绪被谢云程带动了,他的眼尾红了一下,随后他将谢云程的头埋进自己怀里:放心好了,陛下现在是一国之君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大哭起来。宣凤岐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以作安慰。 他知道谢云程这些年过得不好,但是他不知道这孩子长大的过程如此辛酸。 翌日,皇家车马队回皇城后,武家庄的农民便发现了他们的管事不见了。 皇城内的刑部大牢中,驼背男人被绑在了十字桩上。少年神色阴鸷一脸冷漠地看向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九年前,你曾伙同他人奸杀过一名叫芸娘的女人,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驼背男人听到这话之后瞳孔蓦地一缩:小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请陛下饶命啊! 刑部大牢中时不时就传出犯人因为受刑承受不住痛而撕心裂肺的喊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谢云程见状冷笑了一声,他转过身去沉声道道:把他身上那根秽物割下来喂狗。 话音刚落,驼背男人眼睛大睁,他满是鲜血的嘴大张着: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十年前发生过许多事情,还请陛下容小人想想。 谢云程听到这人的求饶后转身恶狠狠盯着他:孤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你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的话,孤就命令把你剁碎了喂狗! 驼背男人听到之后慌张点头,帮助他的粗铁链都因为他的动作而抖动了一番。不一会儿,那个驼背男人就招供了。 原来当年芸娘是昭德王妃的亲信,昭德王府满门被抄斩的时候,王妃让芸娘带着尚在襁褓中的谢云程逃命去了。芸娘之后流落到乡间隐姓埋名,因为身份不明,她只能做最低等的仆役侍奉那些地方权贵。 为了养活谢云程,她受过无数屈辱。而后来她也因为自己身边常带的这个孩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驼背男人那天就是以芸娘带着罪臣之子潜逃的把柄威胁她,芸娘正是因为保护谢云程才会认命接受了那些禽兽的无耻之行。可是那名驼背男人坚持说芸娘的死跟他没有关系,他那个时候没有要杀芸娘的意思。杀死芸娘的都是后来的那些人干的。 可是尽管他没有亲自动手,可是引来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是他。 谢云程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失去过理智,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拿着刀的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了。陪行的侍卫拿着银盘,上面呈现便是男人丑陋不堪的秽物:陛下,此物已经割下来,请问如何处理? 谢云程理智回归,他冷冷道:喂狗吧。 谢云程审问完那名男人之后走出了大牢,而宣凤岐就在大牢的尽头的露光处等着他。 宣凤岐看着身穿明黄龙袍的少年身上溅了那么一滩血,他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手帕擦掉了谢云程脸上溅到的那一点污秽红渍:陛下乃九五之尊,这么脏的活不应该由您亲自动手。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他的眼神呆呆的:皇叔,原来杀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宣凤岐朝他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您身为皇帝的权力,您的一句话便有生杀大权。 虽然他这样说,可是谢云程的一切权力都是他赋予的。 谢云程这个时候还觉得自己在梦里一样,他没想到报仇竟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只要拥有权力就可以办到。他从武家庄回来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是经由宣凤岐的允许才办成的,从前他只知道依靠宣凤岐便能过得很好,没想到当他的手中握有生杀大权时,他甚至能比以前的时候更好。 宣凤岐此刻拿起了谢云程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他一点一点小心擦拭着:臣命人为陛下准备了汤泉,陛下正好去泡一下解解乏。只是陛下要答应臣,以后这种脏活就不要亲自动手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看向宣凤岐那双深邃的眼瞳:是,我明白了。 谢云程审问那个男人的时候也套出了那天夜里其他的男人,大理寺的人办事就是雷厉风行,不过几日其他几人也陆续被抓。在刑部的严刑拷问之下,他们也承认了九年前自己曾做的事情,谢云程当即下令把他们那日用来□□芸娘的脏东西全部剁下来,当着他们的面喂狗。 不到十日,谢云程就将那些欺负过芸娘的人审的审,杀的杀。 也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掌握权力的滋味有多么好。怪不得人人挤破脑袋都想进玄都城,也怪不得宣凤岐会对权力如此着迷。可是如今不止是他一人着迷了,谢云程也是对权利食髓知味,一旦拥有过就不想再放手。 第45章 ----------------------- 作者有话说:1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周.曾子《大学》 第36章 虽然芸娘死的时候谢云程还小, 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他十分确定那件事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人性的丑恶, 第一次与亲近之人生死离别。 谢云程没有记错那些人,他原本想着为芸娘报仇这件事可能要过很久,可是宣凤岐赋予他生杀大权,让他能亲手为芸娘报仇。 他原本想着必须经过重重困难才能找到那些凶手,没想到如今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再加上他的权力就能治那些人于死地。 谢云程泡在堆满香花的汤泉池中,汤泉池中幽幽的药香升了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的缘故, 他忽然觉得心一阵一阵地悸动, 手脚都变得冰凉。 尽管他身上的血污都用清水冲干净了,但那股恶心的血腥味儿还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散。他并没有觉得杀人有多可怕,因为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可是当他报完仇之后忽然莫名感觉到一种凄凉感。这与大仇得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也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芸娘是他母亲的亲信。也就是说芸娘对他的好源自于他的母亲, 他在芸娘背上长大的那三年是他迄今为止十二岁的光景里最美好的时光。他想他是感觉到过母爱的,但是记忆中的那个女人的脸越来越模糊。 他都能记得杀害芸娘凶手的脸,但他却记不清芸娘的脸长什么样子了。 谢云程忽然生出一种自我厌恶的感觉,他泡在汤池中的身体逐渐沉了下去。汤池中的水温对他来说正好,他屏住呼吸沉下水中的时候忽然觉得世界一片寂静。这些年他除了追求好好活着, 能够提高身份之外, 是不是也在渴求着一种东西? 有时候,他还真的像话本里写的灾星一样, 一出生就父母双亡,凡是对他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曾经是多么渴求一个人能够不求利用,一心一意对他好, 只是在这个世上最终还是痴人说梦罢了。 咕嘟咕嘟 就当谢云程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求生的欲望让他向上探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头好像晕晕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而就在这时一双手从水面伸着下来,谢云程被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拉回了水面。 他的一边耳朵好像进水了,听到的声音也是一边强一边弱。他睁开被水汽染得氤氲的眼睛,宣凤岐那张白玉似的脸上带着一色愠怒: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云程的眼睛逐渐清明了一下,他发现穿着一身白色纱袍的宣凤岐半边身子泡在池水中。他就像书中所写的南海鲛人一般,容貌昳丽,唇如点朱。谢云程有呆呆地看着宣凤岐,他不明觉厉:皇叔?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发出声音后才收敛了脸上的怒意,他将谢云程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好了好了,没事了。 谢云程忽然觉得很委屈,他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往下掉:皇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刚才突然头好晕,我怎么都上不来,就感觉水里有妖怪缠着我一样。 宣凤岐听到他的哭诉之后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臣知道了。 谢云程泡汤泉的时候就将伺后的宫人都赶走了,他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他这一泡就是一个时辰,因为他进汤池的时候神色很不好,好像别人一惹他不高兴,他就会发落他人似的,宫人都不敢进去于是就去禀报了宣凤岐。 宣凤岐也觉得谢云程泡的时候够久了,他也怕这孩子出什么事。那个时候他连外袍都没披就匆匆赶来了,没想到他刚一进来就没看到该在汤泉的泡着的那个小小的人,他慌张似的在水里找,最后他发现了水面上散发着一阵阵气泡的位置。他心里一颤连忙到那里将谢云程拉出水面。 如果谢云程真的是溺水的话,那他应该会求救会扑腾,但是水面除了他在水底呼吸不过来散升出来的气泡外别无其他。也就是说,他刚才是故意沉到水底的。 宣凤岐见过有些小孩因为好奇故意沉到水里而溺水的,但谢云程都这么大的孩子了,他应该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使自己身处险境的吧? 谢云程查武家庄那个管事的时候,宣凤岐多少知道点东西。如今他为了曾经爱过他的人报了仇,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他会做出如此丧气之举? 宣凤岐虽然体弱,但他蓄满力气还是能抱起谢云程的。他用羊毛毯子将浑身湿漉漉的谢云程抱起来,随后抱到了汤泉旁边的暖阁中。他拿着棉布将谢云程乌黑的长发一点点抹干,随后他又耐心地擦着谢云程的小脸。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谢云程的右耳往外滴着水,这孩子怕是刚才钻进水里的时候耳朵也进水了。宣凤岐见状于是拿起旁边铜镜前妆奁箱里缠着棉球的挖耳勺给他把耳朵里的水引出来。 谢云程自从被宣凤岐抱出来到现在还是有些呆呆,他是真的头晕眼花而且全身无力。当他看到宣凤岐用那根又细又长的银丝想伸进他耳朵的时候,他本能害怕似的往旁边躲了一下。 宣凤岐见状微愣了一下,他凑到谢云程那只没进水的耳朵轻声道:陛下,臣为你引出右耳里的水,如果不及时清理出来耳道会发炎,到时候治起来会更麻烦。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解释之后才看清楚宣凤岐拿的就是缠了棉球的的挖耳勺,才不是什么要弄聋他耳朵的银针。 谢云程见状才靠近宣凤岐让他侍弄,没一会儿,谢云程忽然觉得堵住右耳的那一道水膜破了,他能够听到宣凤岐那轻轻的呼吸声。 宣凤岐见状放下手中的东西他揉了揉谢云程的头发,随后他转过头去凤眸微吊,疾言厉色一改刚才的温柔的模样:刚才是谁在伺候陛下沐浴啊? 话音刚落,几名宫女和两个内监小步子快速赶过来,他们都战战兢兢跪在宣凤岐面前。宣凤岐见状便厉声道:今日陛下沐浴你们竟玩忽职守,不侍奉在侧,以致陛下差点溺水。来人啊,将这些奴才带下去各打三十大板,打完之后赶出宫去! 话音刚落,那些宫人皆砰砰磕头求饶:求王爷开恩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求王爷开恩啊,奴婢是冤枉的! 其实让那些人出去的人谢云程,那个时候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烦躁,他不想看到那些陌生人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而就在此刻,有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宫人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谢云程:陛下,求求您为奴婢说句话吧,是您吩咐奴婢们出去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微挑了一下眉,其实这个奴才说的话也不错。就当他想抓住宣凤岐的衣袖想为这些跪倒在地的宫人求饶的时候,宣凤岐脸上的那种似乎能将人千刀万剐的寒意更添了一分:哦?这么说来,陛下这次险些溺水是陛下的错咯? 那名宫人听到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他磕头的声音都比刚才重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求王爷开恩啊!求王爷开恩! 宣凤岐抬起头来向刚走进殿的金吾卫道:这些人带下去带三十大板逐出宫,说完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刚才话中牵扯谢云程的那名宫人,而至于他打完三十大板后拔掉他那不会说话的舌头再赶出去。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命啊! 奴婢们再也不敢了,王爷开恩啊 是!金吾卫立刻听到宣凤岐的命令后便立刻将那些人拉了下去。 谢云程见状蓦地睁大眼睛,他此刻也清醒了许多,他连忙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皇叔,其实不用因为这些小事而重罚他们,我这不是也没事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话后笑了一下,他摸了一下谢云程的软软的脸:只要是陛下的事那就没有小事,臣已经吩咐过那些奴才要仔细照顾您的,可是那些人却把臣的话当成耳旁风而使您陷入险境。所以这是他们该应得的。 谢云程又紧接着说道:可是,那时候是我不愿意看到他们,让他们离开的。这些都是我的错 宣凤岐继续温柔地对谢云程笑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陛下您是大周的君主,您从来都没有错。 谢云程犹豫片刻又道:可是 宣凤岐此刻打断了他的话:好了,陛下今日也累了,还是快点睡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之后不再重复刚才的话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宣凤岐介意的点是:那些宫人听他这个傀儡皇帝的话而无视了宣凤岐的命令。宣凤岐这样做不过是告诉满宫里的人,他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凡是违抗的人就是这样下场。 第46章 如此一来,那些宫人便不敢再有一丝懈怠。当然了,要是想让那些人再听他的话恐怕就难了。 谢云程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想越觉得方才对他温柔的宣凤岐越虚假,或许像这样雷厉风行处罚宫人的宣凤岐才是真正的宣凤岐。 宣凤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大周立稳脚跟还是有些手段的。他跟宣凤岐相比起来,还是有些优柔寡断的。 就当宣凤岐想要离开的时候,谢云程抓住了他的袖襟:皇叔,我睡不着,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再走吗? 宣凤岐轻笑了一下:当然可以了。他让裹着毯子的谢云程靠在自己的左肩上,臣刚好有一件事想问陛下,您泡澡的时候为什么会沉到水里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嘴委屈巴巴嘟起来:因为我觉得很吵,所以我想水里会安静一些。 宣凤岐听到之后微蹙起眉头来:陛下还在为前几天处置的人心烦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摇了摇头,他抬起头来一双深褐色的眼瞳被烛火照得明亮:不是我只是觉得,明明我都为芸娘报仇了,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空了什么一样。皇叔能够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愣了一下。他看着谢云程那双诚恳的眼睛,好像真的很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宣凤岐回过神来时再次将谢云程拥在怀里:你虽然报了仇,但是那个爱你的芸娘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你才会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谢云程觉得宣凤岐说的没错,于是他赞同似的点了点头,他的语调开始变了,委屈中带着一丝哭腔:是的,我知道的她回不来了。可是我也好恨自己,我连杀她的凶手长什么样子都记得,可是我记忆中的她越来越模糊了,或许或许再过不久我就真的记不得她了。 宣凤岐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被一阵温热打湿了,他继续说道:陛下能够那么清楚的记住凶手,那是因为那件事对你的冲击太大了,你会不由自主的记住他。而且这不是一件好事吗?这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陛下还记得凶手长什么样子,所以才会大仇得报。 谢云程的泪水如泉涌一般落下:可是可是我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是芸娘把他从昭德王府带出来,他才能活到现在。可是他现在却快记不住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子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扶起他来看着他的眼睛:陛下,您听臣说。您就是不记得芸娘长什么样子也没关系,毕竟那个时候您还很小,您的心里会永远记住她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眼中闪过了一丝光:真的吗? 宣凤岐拿出锦帕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陛下是情深义重之人,自然会记住。若陛下真的害怕会忘记,可以将您和她的事情写下来,或者画一幅她的画像,这样便不会忘记了。 谢云程的心结忽然就像天光乍破一般解开了,他一下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默默抽泣着。 宣凤岐摸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陛下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会舒服一些。只是过了今晚陛下就不要因为这件事而烦恼了,好吗? 谢云程将头埋进宣凤岐的怀里,他的泪水沾了宣凤岐一身,他能够闻到宣凤岐身上那股异香。那香味仿佛能安稳他的心神似的,他缓缓点头:嗯。 他很清楚宣凤岐想要掌控他从而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也知道宣凤岐这个人有多危险,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靠近宣凤岐。 ----------------------- 作者有话说:针对评论区的争议我来回复一下,王爷是一个复杂的人物,他穿越过来就是上位者,在他经历刺客暗杀和下毒之类的事情,他的疑心和戒心逐渐升级,所以他的做法逐渐也跟古代的人一样,也就是说身在这个时代逐渐被同质化了,但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过他在做梦的时候会潜意识告诉自己已经偏离自己本心了,所以才会引出这些事情。 王爷一开始只是个普通人,被同化也是潜移默化中的,但他会坚持本心扭转回来,他的人生还会遇到很多影响他的人。最后感谢各位宝子们的认真阅读≥3≤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清明时节, 外面下着绵绵小雨。再过几日便是太祖皇帝的忌辰了,礼部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到时候谢云程会亲自去重华宫祭拜。 谢云程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已经熟悉各种礼仪了。宣凤岐虽然与谢云程同住在乾坤宫, 但他每日都处理底下递上来的折子以及听取暗卫呈报上来朝臣们的动向,所以他不能时时陪伴着谢云程。 谢云程的礼仪现在由礼部侍郎温郁指导,太傅耿志山每日教他骑马射箭,以及书籍知识。这些在宣凤岐看来没什么,他很希望这孩子能够聪明一点不要触碰到他的逆鳞, 但是他又害怕谢云程接触到这些人会心中会生出一些其他的想法。 要是谢云程不这么聪明就好了,他要是变成一个傻子该多好? 宣凤岐最近经常这样想着。 夜晚他安寝入梦的时候时常会梦见先帝, 他的脑海中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在烈焰火光中冲着他大喊:宣凤岐, 人命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只要你不高兴,就可以随意取他人性命,你因为妖艳的皮囊而蛊惑陛下,那你来日也会因为你的这张脸死无葬身之地! 多行不义必自毙。 宣凤岐做噩梦的时候总会梦到有无数被他杀死的怨魂顺着他华贵的玄袍爬上来将他吞噬殆尽。宣凤岐因为恐惧而四处躲藏,他紧紧抱着自己心里反驳着:不, 我是因为保护自己,如果他们不死,那么死的就是我,我没错! 镜子中的宣凤岐忽然浮现出了他以前的模样:可是你这样跟原先的襄王有什么区别,你还是逃不过被千刀万剐的命运。你是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的人, 你不该被封建王朝的枷锁禁锢。你来到大周除了活命就没有其他可做的事了吗?你真的要变成跟那个残暴的襄王一样才罢休吗? 宣凤岐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反而有些颤抖, 他愤怒地用拳头一下一下将铜镜砸烂:不!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想保护自己了,他只是选择了适应这个朝代的方式保护自己。 你看看现在的你哪有以前的样子, 以前的你可从来不会这样轻易的把人命当成儿戏。可是你如今身在高位,你把底下的人全都当成了棋子,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变成了命运中的一枚棋子, 你的性命也这样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会不会比现在更愤怒? 不不是这样的,不 宣凤岐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当他的双手触碰到锦被之后才缓过神来。他最近常被噩梦缠身,纵使吃了药也只能勉强睡两三个时辰。或许自他穿越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在现代的时候只是当普通人生活,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刺客刺杀,被人下毒这种事情。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高位,他害怕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掉下去才会对文武朝臣百般堤防,不得不杀了许多人来将他的威信立了起来。可是他这样跟史书中写的襄王有什么区别啊? 宣凤岐醒来之后眼前一阵模糊,他想起了以前梦中的那件事诛沈长青的九族。这件事是元盛十一年的事情了,也就是谢玹在位的最后一年,谢玹在宣凤岐的帮助之下搜集了沈长青意图谋反的证据,并于元盛十一年清明将沈长青家满门抄斩。 如果说耿志山是谢玹登基前的左膀,那么沈长青就是谢玹在位时的右臂。谢玹登基之初,其他亲王的残余势力还未完全清除,所以谢玹就命左林将军沈长青和当时还只是侍卫统领的耿志山前去平反。 沈长青办事果决,且对谢玹忠心耿耿,所以他在元盛三年立下战功之后谢玹便亲封他为神武大将军,掌管陇西岭南一带的军队事务。当时耿志山还只是被封为了都统将军,管理皇城之外的军队。 若是沈长青没有因谋反之罪而被拉下来,那么如今掌握兵符,统领三军的人就不是耿志山了。 虽然谢玹命令史官在周史上记载着沈长青是因为谋反之罪而被诛杀的,但宣凤岐的直觉却告诉他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知道梦里的事情不是真的,但是自从做了那个梦后他总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 因为今日是清明,所以宣凤岐不用带着谢云程去上早朝。谢云程最近似乎很害怕他,今日也是匆匆用了早膳就离开了,宣凤岐原想再问他这几日跟太傅学射箭学得怎么样,他也是支支吾吾说练的尚可。 宣凤岐虽然不明说,但他总感觉谢云程自从他上次处罚那些犯了错的宫人后,谢云程确实与他生疏了许多。宣凤岐上次处罚那些宫人一是因为他们听了谢云程的话退下而不听他的话才生气的,那些宫人没有认识到在这个皇城里到底是谁在作主;再者便是那个顶嘴的宫人挑战他跟皇家的权威,如果这次轻轻放过,那么下次便会继续有人忤逆他。 第47章 今日一个宫人敢与他这样说话,明日便会有有无数这样的人。 在他的心里他是没错的,可是他这几日他做噩梦的时候,以前那个戴眼镜的他也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一遍又一遍问他,他现在的生存方式是否是对的? 如今慕寒英去梁州调查五毒盟的事情了,孟拓一如既往的无趣,谢云程也有了自己的伴读和太傅也不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了。如今这样清净这不是他最想要的吗,为何他现在竟觉得有一丝落寞? 谢云程看着旁边的那些侍奉的宫人之后微蹙了一下眉头,对了,他也把孟拓打发出去做别的事了。现在他的身边只有这些日常服侍他的宫女。 在他身边服侍的宫女也是他精心挑选上来的,这些宫女也很安静,宣凤岐很清楚这些人是因为害怕他而安静的。他现在除了慕寒英外,其他人能不能够让他完全相信。 宣凤岐皱眉之际他忽然想起了内侍监首领王福贵,他在这深宫之中少说也有几十年了,他见过的因为皇权而争斗的血腥场面比任何都多,不过他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新帝一继位他就随侍在新帝身边。 宣凤岐自从住进乾坤宫后他便审时度势随侍在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身边。宣凤岐很喜欢看得清局势的人,他此刻看向站在殿外弯着腰拿着拂尘的王福贵:内侍监。 王福贵听到这话之后忙走了进来: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王福贵从太祖皇帝的时候就在宫中侍奉,谢玹登基的时候就是宫里的内侍监总督。宣凤岐前段时间查宫里的那些宫人的籍贯来历时,这位在宫中浸淫多年的内侍监首领竟然连一点错漏都找不出来。宣凤岐当时的目光全都放在了那几名查不出身份的细作来,现在想来王福贵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宣凤岐看着在他面前弯腰低头的王福贵:本王在宫中久了,宫中连一面好的镜子都没有,本王都看不清自己如今是何模样了。 宫中贵人们所使用的铜镜都是由大周最好的磨镜匠打磨而成的,其透亮程度如同水上照面一般,摄政王又怎么会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王福贵伺候过两代君王,他自然知道宣凤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欠着身子继续道:王爷,您乃天潢贵胄,不怒自威。宫中的镜子都是守着宫里的规矩的,您要是真的想要一面明亮的镜子,以奴才拙见,您不如出去看看,恰好今日是清明,乃是民间祭祀亲人寄托哀思,出门踏青的日子。王爷大可以出去散散心。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这个王福贵果然是一个聪明人。宣凤岐不过稍稍提了一下自己的烦恼,他就立刻明白过来了。 宣凤岐此刻从软榻上起身,他张开双臂:既然如此,那便给本王换一身寻常衣裳吧。 王福贵连忙上前:是。 宣凤岐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银色丝线勾勒出一只凤鸟。宣凤岐的衣服大多都是绣的这种凤鸟的图案。宣凤岐曾经研究过跟大周相近的两百年内的服侍,这种凤鸟的原形应该是乌鸦,后来人们见到了尾羽华丽的公鸡和孔雀便把这些东西鸟类结合在一起,大周后世中衣物上所带绣样中的凤凰也跟此类差不多。 玄都城中消息最灵通的是长乐街,这条街有一个歌舞乐坊名为长乐坊。这里位于大周都城最西北的角落,达官柜人一般不会把府邸选在这种地方。所以长乐街反而是平民百姓最多的地方,因为距离皇城远,他们说起话来也毫不顾忌,基本就是有什么就聊什么。 宣凤岐身后跟着王福贵。天空中淅淅沥沥的地下着小雨,王福贵也换了一身褐色的便衣,他在宣凤岐旁边打着一把油纸伞,身子的一边被小雨打湿,而旁边跟着的是他的两个徒弟,小鸣子和小凉子。 没过一会儿,雨便停了,只是这天还是昏昏沉沉的,想必这雨还没下完一会儿还得接着下。宣凤岐今日是便装偷偷出来的,所以他便没有让侍卫随侍在侧,如果按他以前的警惕性,他十步之内一定是要侍卫保护的。 或许他最近睡不好觉就是因为疑心太重,他为了让自己的心理负担轻一点,今日出来时就只带了王福贵三人。 宣凤岐来到长乐街的时候就看到摆路边摊的那些百姓穿着就比靠近皇城五大主街的百姓要差一点,而且这里的乞丐更多。很多蓬头垢面的人堆在一条巷口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他们只要看着穿得稍微好一点的人就拿着破碗上前道:大爷,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连皇城内都还有这么多乞丐,就更别说外面了。王福贵看到宣凤岐的目光投向了那些乞丐,他于是便从衣中拿出了黑色钱袋准备给那些乞丐,宣凤岐见状拦住了他:在这种地方不要露财。 王福贵听到后又将钱袋收了回去,他当然知道在这种乱哄哄的地方不能露财,只是他刚才揣摩着宣凤岐的意思,他想宣凤岐应该是施舍这些乞丐的。 但宣凤岐不是这个意思。 宣凤岐以前是见过乞丐的,没胳膊没腿的,没儿没女的他都见过。他初见几次心一阵阵抽疼,随后便把自己的钱都给路过的乞丐,只是后来他明白,无论他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事实,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把自己全部的钱都给乞丐,那也改变不了乞丐越来越多的事实。 在古代也是一样,如果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皇城里的乞丐也不会消失。他现在是上位者,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权力,他现在可以靠着权力改变这些事情的,人在这世间一趟并非只有保住性命这一件事,他想他还可以借此做很多事。 宣凤岐在这条街上走了一会儿,他看到有不少人就在路边烧纸,纸灰上还放着馒头水果之类的贡品。街道两边有卖馄饨的,用稻草搭成的棚子里挤满了不少人。 那些人一看便是普通百姓,有挽着袖子刚干完活的,也有五大三粗的,他们围绕在一起正在讨论着一件事。 哎,你听说了没好像宫里最近被赶出来了不少人。 岂止是被赶出来了是死了不少人。 是皇帝老爷干的? 皇帝小儿才多少岁,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呀,他现在啊就整天贴着他那宝贝摄政王不放呢。谁不知道现在朝野内外都是襄王的人啊,他的脾气本来就像天一样阴一阵雨一阵的,别人惹他不高兴的时候随便杀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事儿没发生在你身上你是不急,要是有一天摄政王杀红了眼杀到我们百姓这里可怎么办啊? 不是还有皇帝和抚远大将军吗?他们难道不管吗? 另一个人听到之后也加入进来:他们管个屁,先帝在世时,襄王要杀什么人,文武百官连个屁都不敢放!真是老天无眼啊,襄王都进棺材了,他硬生生又活了,老天怎么不带走他啊? 在馄饨摊上的人听到这人的骂声之后接连附和着:就是啊!看来老天爷不长眼啊! 你说要是这小皇帝真的死了,抚远大将军敢不敢召集外面的人杀进皇城,把摄政王就地正法啊? 谁知道呢,只要年年都能吃得饱,没有仗打,谁当皇帝还不都是一样的。 宣凤岐没想到他在民间的风评是这样的,不过他承认他穿过来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也确实没有干过什么有利于百姓的事。 宣凤岐紧锁着眉头继续往前走,当他走到一家茶馆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他便走了进去点了一壶茶,茶馆二楼正有一个人拍了一下惊堂木说着书,而令宣凤岐意想不到的是,这说书的内容还是关于他跟先帝的。 只见那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书接上回,话说高宗皇帝从楚地将宣氏带回宫中后便与宣氏日夜相处,关系渐迷。自此以后,宣氏便常留在高宗皇帝身边侍奉,二人情到浓时便纱帐中鸳鸯成双,床榻间被翻红浪。 说书人说到这里后,坐在台下的听众便笑着吆喝道:鸳鸯乃是形容夫妻间恩爱成双的,可是宣氏是男子啊,说书的你是不是说错了? 人人都知道这宣氏指的就是当朝摄政王宣凤岐,可是谁也说出他的名字来,只是像听热闹似的听着说书人说着这些皇室密辛。 说书人听到这话之后捋了一下自己下巴的胡须:诶,这你们就不懂了。高宗皇帝生前虽然后宫佳丽三千,但他就偏宠着宣氏一人。自元盛八年过后,高宗皇帝更是一个新欢都没有,若不是因为宣氏是男子,高宗皇帝没准还真的会册封他为皇后呢。 话音刚落,听到这些事情的宣凤岐神情复杂。 而其他听书的纷纷点头:长得一副妖艳皮囊还真好啊,只是这样便能爬上龙床。 如果我死了,我投胎的时候一定要求阎王给我一副好皮囊。到时候莫说皇后了,就是皇帝也当得。 第48章 这人话音刚落就惹得茶馆众人哄堂大笑。 说书人又接着道:元盛十年,高宗皇帝分外宠爱宣氏,已经到了没有宣氏便夜不安寝的地步了。所以这个时候高宗皇帝便亲自册封他为襄王,许他同朝听政。 堂下的人听到之后议论纷纷:让一个异姓王坐在朝堂上听政,这我还是头一回听呢。 高宗皇帝就是被妖孽蛊惑了吧,要不然他怎么会到死都没有子嗣呢?要是高宗皇帝有子嗣,现在的皇位也轮不到黄口小儿来坐,襄王也不会把持朝政了。 别胡说!襄王是元盛八年来的玄都,高宗皇帝在那之前也有不少妃子,他也不一样没有子嗣嘛,说白了就是他不行。 你说要是襄王能生的话,现在坐在皇位上还能是罪臣之子吗? 哈哈哈要是襄王能生,恐怕整个大周都要改姓宣了。 说书人见台下乱哄哄一片,他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接着说道:然好景不长,襄王沾染朝政之后,便蛊惑高宗皇帝滥杀无辜,陷害忠良。尤其是他蛊惑高宗皇帝杀了神武大将军沈长青,不到一年光景,我大周人才凋敝,良臣无迹。高宗皇帝也在此刻驾崩,高宗皇帝生前沉迷于美色膝下无子嗣,荣王与安王远在玄都之外,而襄王却从乡下找到昭德王遗孤立他为皇帝,继续把持朝政。虽然皇帝仍旧姓谢,但我大周内外只听宣氏一人的话。 说书人情绪越来越激昂,底下的听众也被他的情绪带动起来,纷纷义愤填膺:摄政王就是一个妖孽,他来了玄都就没有好事,大周早晚都得毁在他手里! 就是就是,怎么没有得道高人来收了这妖孽啊? 沈将军可是个好人啊,他爱民如子,可比现在宣凤岐选出来的那些狗官好多了! 说书人接着续说:话说永安元年冬月,襄王奉旨入宫伴驾,不久便突发急症身亡。 有人听到这里震惊道:什么?襄王死了,可是他现在还活着啊,你这说书的是瞎编的吧? 说书人接着说: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我细细道来。襄王身亡后三日,他灵前棺椁里忽然传出敲击声,没想到竟是已死之竟起死回生。当夜还在为襄王暴病而亡放鞭炮的人,白天便战战兢兢,生怕襄王一怒便诛他满门。 话音刚落,底下之人皆纷纷摇头。 为什么沈将军那样的好人就得死,而像襄王这样的妖孽死了还能活过来,真的是苍天无眼! 说书人继续慷慨激昂道:如今襄王扶持皇帝,把持朝政,在上打压朝臣,在下滥杀无辜。前些日,襄王竟将一名宫人的舌头拔出将其赶出宫去,其心狠手辣令人瞠目。且襄王容色如妖魅一般,外人见了无不驻足感叹,襄王以前便因为有人盯着他看便挖了那人的眼睛。 他真的有传说中那般好看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看一眼被挖出眼睛也愿意。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便没了喝茶的心情,他有些郁闷不乐地跟站在他身边的王福贵:走吧。 王福贵道:是。 他处罚宫人的事情是宫廷之中的事情,而且这事只发生了几天,这件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宣凤岐今日出来本来就想听一下其他人对他的看法,如今听到了这些真实的言论,他为什么会觉得不高兴呢? 对了,挖眼睛的事情是原主做的,而割舌头是他做的。原来他现在的残暴程度跟原主差不多了吗? 他从史书看到了原主的下场,他穿越过来也一直想改变史书中的命运。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他的性格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趋近于原主了,难道他也会被不可更改的历史所主宰吗? 他现在只是想保住性命,而他的行为逐渐变得不像他了。他想保护自己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加狠心更加像原主之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他终究没有办法对抗历史吗? 或许是今天听到了太多不好的言论了,虽然那些百姓评价的大多都是原主做的事情,可是宣凤岐听起来就是不舒服。 不,或许所有人听到一些有关于自己不好的言论都不会高兴的。宣凤岐今日也累了,他在长乐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中开始飘散起雨点来,而那些小雨点逐渐变大,落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王福贵此刻为他撑起伞来:王爷,再往那边走就要出城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才恍惚中抬起头来,他往旁边看的时候发现有一座红漆尽数剥落的大门,大门上的守门兽都生了绣变成了暗褐色,其中的一个锡环还掉落了,不知所踪。门上隐隐约约的封条也起了边变得暗黄,院子里杂草丛生。 宣凤岐看着那门的规制和院墙的高度不像是平民百姓家的房子,他问王福贵:这里是谁家? 王福贵抬眼看了一下,随后他便低下头来:禀王爷,这里曾是罪臣沈氏的府邸。 宣凤岐听到之后眉心微动:哪个沈氏? 王福贵继续道:禀王爷,是先帝的神武大将军沈长青。 宣凤岐听到后蓦地睁大了双眼,刚才他还听到了有人夸赞沈长青是个好人,没想到现在就走到他的府邸面前了。今日是清明节,谢玹下令诛杀沈长青满门的时候正好是三年前的清明。 宣凤岐隐隐觉得这荒破的宅院仿佛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在吸引着他。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那扇门前,王福贵继续为他遮着伞,而宣凤岐却道:你们就在这等本王。 王福贵听到之后敛去了伞,他跟他的两个徒弟退后:是,王爷。 宣凤岐走到荒草丛生的院子里,这里的血迹已经被这三年的风雨给洗刷干净了。但他好像还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儿,这种压抑的气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场景,好像是在梦里。 对,在梦里他看到了这院子里无数的人哭嚎呐喊,府内的一切都付之一炬。是的,沈长青的府里确实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前面院子除了一面画着凶兽辟邪墙再无其他,宣凤岐越往里面走越觉得这种痛苦的气氛越重,他好像亲身经历过这种感觉似的。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到过灭门现场,也没有看到过大规模的屠杀。他继续往前走,他看到了院子里散落的各种碎掉的瓷器片,这些瓷器在还未碎掉前一定十分精美。可惜宣凤岐现在没有空去研究这些瓷器了,他继续往前走着。 他看到了一些未烧完的家具一个已经烧了一半从木架上掉下来的摇篮。小孩子玩的竹球,一些碎布片,这里荒凉的一切都在诉说着当年那场灭门案的凄惨。 宣凤岐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感觉到一滴温柔的东西从脸上滑落。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见过这种场景了,但绝对不是从这里,可是他遍寻记忆却找不到跟现在场景有关的事情。 就当他站在荒凉的院子的时候,他发现不远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有亮光。当年谢玹下令诛杀沈长青一家的时候可是一个人都没留啊,那现在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呢? 宣凤岐想到这里便轻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前堂后殿的祠堂,虽然祠堂的匾额已经被烧没了,但是这座祠堂是整座将军府保存最好的建筑物了。宣凤岐缓缓走了进去,与此同时他闻到了比刚才更加浓烈的烧纸钱的味道。因为今日是清明,道路两边本来就有很多人烧纸钱,宣凤岐刚才进来闻到纸钱味还以为是从街上散发过来的。 这里竟然有人在祭奠沈长青? 也对,刚才那些百姓说沈长青是个好人,这也说明这位神武大将军在民间很受爱戴,清明的时候就算有一两个人来祭奠他也是正常的事情。 宣凤岐靠到后殿的窗户时,他听到祠堂内传出来一阵阵抽泣,那是一个略带着沙哑的少年音:爹,孩儿对不起您,孩儿想过无数方法要杀了那个妖孽,可是孩儿没有办法,那妖孽身边防守太重,就算孩儿动用身边所有关系仍不能靠近他分毫。孩儿本想假扮太监进宫刺杀那妖孽,但是他忽然严查宫人籍贯,孩儿只能在其他地方上下心思。 爹? 这个正在哭泣的孩子竟然是沈长青的儿子?那么这孩子口中所指的妖孽应该就是宣凤岐本人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紧锁起眉头来:当年谢玹下令诛杀沈长青一家的时候不是一个人都没留吗? 就当宣凤岐靠在窗户边偷听的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年久失修的窗户忽然晃动了一下。少年看到窗户刚要离开的人影后瞳孔蓦地一缩,他见状一下从窗户跳了出去,他见到一个白影闪过,随后他立刻追了上去。宣凤岐到一个角落里,他动了动喉咙刚想喊,一把匕首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你是谁,转过身来! 第49章 宣凤岐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今天是他第一次不带暗卫出门,很巧的他就遇上了仇人之子。 转过来!那名少年再次用狠厉的语气说道。 宣凤岐听到之后闭上了双眼,他就算现在喊也来不及了,他缓缓转过头去看着那名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头发也用黑带束着,他脸庞还是稚嫩的,年纪跟裴砚也就差不多大吧。 少年看到宣凤岐的脸的时候瞳孔蓦地紧缩,这张脸这张脸跟那个画像里的妖孽长得好像。至少那双天生就会勾人的凤眸跟那人长得倒一模一样,他刚才好像哭过,眼尾都泛着嫣红,让人看了不禁心生爱怜。 可是少年一想到这人的脸就想到了那个害死沈家满门的罪魁祸首,他怒不可遏,手中的匕首又压紧了一分: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宣凤岐原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没想到这名少年根本就没见过他。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他道:我是沈将军的拥戴者,沈将军与我有恩,今日是清明所以我就想着来祭拜他一下。 那名少年听到之后心中还是充满了疑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宣凤岐知道他担心什么,于是他立刻道:我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我说过了沈将军于我有恩。而你是沈将军的儿子,那你也是我的恩人。 他刚才确实哭过,好像真的是来祭拜沈长青的。而且沈氏灭门案都过去三年了,这晦气的地方鸟都不来,除了跟沈长青是故人外谁还会在清明节这天来哭他?再说了,那个人不可能来这里的。 少年思量片刻之后收回了匕首,他隐忍地攥紧了拳头:我爹是罪臣,不是将军了。你以后再来的时候要小心点,要是被人抓住把柄传到如今襄王的耳中,你就等死吧。 宣凤岐见他收回了匕首松了口气:可是外人都传沈将军是个好人,他又怎会谋反呢? 少年听到之后眦目欲裂:我爹是冤枉的!我爹是被襄王冤枉的,所以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眼中似有无限恨意,所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又来了一个想要杀了他的人。 宣凤岐听到之后小心翼翼道:可是下令杀了沈将军一家的人是先帝。 少年愤恨道:是襄王魅惑先帝杀了我父亲,襄王是罪魁祸首!况且先帝已经死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微微愣了一下:那倘若先帝还活着呢?你是否也会向他复仇? 少年听到这话之后又是一怔:我我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问过他。 宣凤岐继续说道:你不过是把仇恨全都加在襄王头上罢了。若先帝真的是贤德明君,他也不会受到襄王蛊惑灭了沈将军一家,可是你是臣先帝是君,如果先帝真的还活着,你骨子里的奴性不允许你向他复仇。 少年听到这话之后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大吼着:不是这样的!你胡说!若是先帝活着若是先帝活着 少年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流泪的眼睛:都是襄王的错,都是那个妖孽的错!如果不是他的话,我父亲就不会死,大周百姓就不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宣凤岐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样子之后缓缓蹲下看着他: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既是沈将军之子,那么生下来也是富贵人家,你又怎么能把百姓疾苦说得那么简单? 少年听到这话之后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的脸上都是泪水,眼中写满了悲愤和不服气:那你以为你又是谁?你是襄王吗,如果你是襄王的话,你灭我沈氏一家也是为了百姓吗?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权力,我知道你是从平民百姓过来的,但是你上位滥杀无辜的时候有思考过他们是平民百姓吗?你现在明明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你为什么只守着权力不放而对百姓疾苦视若无睹,你在勾引先帝上位的时刻利用先帝对你的宠爱做了几件好事?说到底你骨子里才是真正的奴性,对权力的奴性! 他似的真的把眼前这个与画像上的那个妖孽当成一个人了。 失去亲人,失去身份沦为罪臣之子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这个刚见过一面的人发泄了这么多后忽然觉得好受多了。 少年的话震耳欲聋,宣凤岐呆呆愣在原地。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变成原主那样只是因为对权力的渴求,权力不应该禁锢住他的枷锁,他应该是利用权力,而不是权力反过来控制他。 宣凤岐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里便遭遇了太多杀戮之事,他自己好像慢慢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同化了。他身在高位后确实只是把权力当成一场游戏了,但是同化了之后便是襄王了,他不应该被封建社会同化。 既然自己已经有了那么高的权力,但又害怕什么呢? 一切都是多余的。 宣凤岐此刻拿出自己那块绣着胡蓝色兰花帕子递给了那名少年:别哭了,如果你真的想报仇,我就为你指一条明路。这绝对比你进宫当太监去刺杀襄王要好得多。 少年听到之后蓦地抬起头来,他的半信半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什么办法? 宣凤岐笑了笑:如今大周内忧外患,我看你轻功不错,你正好去军队历练一番。 少年摇了摇头:不行的,我现在的身份是罪臣之子。要是我去参军的话,朝廷立马就会查出我是沈长青之子。 宣凤岐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于是他便笑笑:这正巧了,我认识一个百夫长,你过去直接说是禁军统领汤成俊举荐你来的。 少年听到他这话之后眼神中还是带着一丝质疑:你认识禁军统领? 宣凤岐微怔片刻:嗯算是有几分交情。 这人今日来哭他的父亲,又为他指了一条。少年想到这里起身向他行了一礼:多谢恩公指路,若来日能顺利诛杀贼子,我并定以命相报。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又愣了一下,他面带微笑:以命相报就不必了,但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听到这话后铿锵有力道:沈英衡。 宣凤岐回宫之后便去看了谢云程,谢云程练射箭后回宫正背着今日学的《礼记》。宣凤岐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谢云程才惊觉,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会儿皇叔怎么来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笑了一下:安寝前想来看看陛下,顺便想跟陛下讨论一下减免赋税的事。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干笑了一下:这些事交由皇叔作主就是了。 宣凤岐摇了摇头,他温声道:这次是以陛下的名义减免赋税,臣想着陛下登基不满三年,大周百废待兴,于是想借着陛下生辰的名义免去百姓三年赋税,随后再整办各个地方的贪官污吏,使我大周国库充盈一下。 谢云程听到他温柔的话语之后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半年前那个温柔的宣凤岐又回来了? 谢云程苦笑着:可是皇叔,我并不知道我的生辰是哪日啊。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张金黄色的庚帖,上面的金箔有些都脱落了,里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见:吾儿云程,于康元二十八年生,生辰六月十六,今日写此庆帖以示庆贺,母洛云兮。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谢云程看完这张生辰庆帖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这是? 宣凤岐轻声道:这是陛下的母亲写给你出生时的庆帖。 谢云程听到母亲二字的时候眼圈忽然红了, 他伸出手来抚摸着那个因为年代久远而脆弱的快要碎掉的庆帖,上面用深刻隽永的字迹详细写着谢云程的生辰八字,最后一句便是:愿吾儿云程万里, 不可限量。 这张写着谢云程生辰的庆帖是宣凤岐派人寻找当初给他提供谢云程线索的昭德王府中的故旧给他的。宣凤岐也是为了谨慎起见才命孟拓再次找到了曾经在昭德王府当过下人的那些人,他很确定谢云程就是大周皇室血脉,而不是原主为了掌控权力而随便找来的孩子。 其实这张庆帖宣凤岐很早就想给谢云程了,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宣凤岐也是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他觉得这张庆帖该给它原来的主人了。 就算谢云程再怎么知道审时度势, 再怎么聪慧过人,但他心中对母爱的渴求从未停止过。曾经有一段最难熬的日子, 他闭上眼睛想:如果这个世上还真的有一个人真心爱我, 哪怕只有那么一个人,我也愿意为他去死。 第50章 从前芸娘背着他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他觉得人生来就是应该被关爱的。可是到后来他失去了那唯一的亲人,他才知道在权力最底层苦苦挣扎的人想要获得一丝温情是有多么难。 谢云程从那一个个清秀端正的字迹中仿佛看到他的母亲正坐在书案前一边逗着他笑一边为他写下满是期许的庆生贺词。她肯定是一位美丽而又温柔的女子。 他能够想象的出来当年这个女人是怎么竭尽全力的保护他的。芸娘是便是他母亲的亲信, 如果不是得到他母亲的准许,他又怎会在那场皇位争夺的屠杀之下活下来? 或许活着才是这位母亲对他最大的期许。 啪嗒啪嗒 不知不觉间,谢云程的视线忽然模糊了,几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字里行间。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名女子了。 谢云程想到这里情绪忽然失控, 他伸出手来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想扼住那快要失控的哭声。他生来没有感受到过母爱, 但是此刻当他看到这些字笺的时候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宣凤岐见状上前将他拥抱在自己怀中:陛下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只有臣一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才松开了自己快要咬得渗血的手背, 他在宣凤岐的怀抱里嚎啕大哭。他抽抽噎噎着:皇皇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她没有像别的母亲那样看着我哭哄着我笑, 也从来没有给我唱过歌,没在睡前给我讲过故事。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好想她。 她这些年来亏欠给谢云程的母爱,谢云程此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宣凤岐轻拍着他的背:臣都知道。 谢云程一直一直在宣凤岐哭着,他嘴里反复着:我想她,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光听洛云兮这个名字便知道她是一个温柔娴静的人。可是谢云程遍寻小时候的记忆也记不起她的样子,她连一张画像都没有留下来,或许他只能在梦中想象着她的样子了。 谢云程一想到这里便哭得撕心裂肺,他揪着自己的胸口无声地哽咽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哭得累了,连嗓子都隐隐散发着沙哑撕裂的痛。他呆呆依靠在宣凤岐身上,好像这个人身上的异香和温暖才能安抚他那颗悲恸不已的心。 抛去权力争斗,君臣身份,谢云程也不过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宣凤岐与谢云程相处时日已久他早知谢云程是什么样的脾性,所以他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心。 他那双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的双眸对视着谢云程哭红的眼睛:陛下,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谢云程听到这之后,刚才因为痛哭显得呆滞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这宣凤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摒弃臣的称呼来与他谈心。 谢云程微愣了片刻,他看着宣凤岐那双明亮而又真挚的凤眸:那我也会帮助皇叔得到想要的一切。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伸出手来替他拭去了泪水:不,我会保全你,也会保全我自己。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后浓密的双睫微颤,他明白宣凤岐这话的意思,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当他听到宣凤岐的保证之后心里绷紧的那根弓弦忽然放松了一些。 他知道他以前对宣凤岐奉承讨好都是假的,即使宣凤岐没有显露出谋逆之心,他也整日担心宣凤岐会加害于他,可是他总是不自觉靠近宣凤岐。现在想想,或许他真的只是想替自己守着大周的江山罢了。 谢云程愣了片刻,随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那张在夜光中显得格外妖冶的眉眼: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笑着摸了摸谢云程的头:不,现在我是陛下至亲之人,所以以后陛下可以依靠我。 谢云程的心中的那块荒无人烟的冰雪大陆忽然融化了一点,他主动拥抱住了宣凤岐。 天气一点一点暖和起来了,宣凤岐喝药从冬三九喝到了春末。他最近虽然也常做噩梦,但是比以前好多了,但是梦中无数人死在他面前,他看着满地鲜血的场景还是没有变。或许是他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春闱已经进入到最后尾声了,接下来就是来自大周各地的才子前往京师参与会试,再者就是殿试。 宣凤岐看着温郁递上来的科试名单,别的地方也罢了,金陵的举人今年似乎特别多。除了平时的诗书策论,史学算术,宣凤岐还特意添了一道农学的论题。 大周的农业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落后的,要是遭逢什么大旱大涝,粮食绝对是欠收的,虽然现在农业上的弊端还没有那么明显,但要是大周之后连年天灾人祸不断,这累积几代帝王基业也经不住这么考验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在名册中看到了一个名字兰寻芳,当他看到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脑中忽然嗡得响了一下,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的名字有些熟悉呢? 就当宣凤岐扶额凝思的时候,外面的宫女进来通报:禀王爷,温大人到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才回过神来:让他进来。 是。 宫女走出去没多久,温郁便从殿没中走了进来,下官参见王爷。 他向宣凤岐行礼后,宣凤岐让他起来回话。这次他召见温郁是询问一下春闱会试的事情:后几日的会试都准备好了吗? 温郁听到之后点头说道:是,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好了,下官与李尚书以及另一位侍郎大人主持会试的事情。 宣凤岐点了点头:春闱三年一度,是我大周朝中官员稳固的最重要的一环,你们礼部务必仔细对待,不许生出一丝疏忽。 温郁听到之后又欠了欠身子:是,下官明白了。 话音刚落,宣凤岐又陷入了沉思,他记得自己还有事情要跟温郁讲的,但是他要问什么来着? 温郁答完话后,宣凤岐并没有让他立刻离开,可是接下来那人又不出声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郁见状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宣凤岐今日穿得好像薄了些,他的气色好了许多,身上穿着绣着银白螭龙的圆领补服。他素日里总是一身高贵玄袍让人可望不可即,可是直至此刻温郁才发现白色是很衬宣凤岐的肤色的,他身上那种想要置人于死地的狠厉冰冷的感觉也淡了。温郁知道自己不该注意这些事的,可是他总是下意识观察着宣凤岐。 温郁也意识到自己盯着宣凤岐看了许久了,他又连忙低下头来。宣凤岐这时终于想起来自己想要说什么了,他正了一下神色看向了低着头的温郁:温侍郎,本王在深宫中已久,所以不知道百姓素日里怎么评价本王的,既然你在礼部尽职尽责,那你知道百姓们是怎么看待本王的吗?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怔了一下:他怎么忽然之间问起了这个? 温郁微微抬眸看向了他那双淡色的眸子:这不知王爷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好听的话?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他淡然一笑:既然本王都这么问你了,自然是想听真话。不过你也别怕本王会因为听了你那些忤逆之言就处罚你,我大周本来就是武死战,文死谏,你身为言官就该畅所欲言才对。 温郁听到他这话之后嘴角都抽搐了一下,他在心里冷笑着:呵,武死战,文死谏?亏你还把话说的那么好听,当今言官为什么不敢畅所欲言了,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温郁本来就是得罪过宣凤岐好几次的人,既然宣凤岐都这样说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妖颜祸水,魅惑先帝,残杀忠良,操控皇帝,把持朝政。外面的百姓对王爷的评价,如是说道。 ----------------------- 作者有话说:温大人:我超勇的好不好! 北方的宝子们小年快乐≥3≤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宣凤岐听到温郁这番话后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温郁,没想到他还真的把民间的那些流言悉数告诉了自己。 温郁是个不怕死的,宣凤岐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宣凤岐此刻低头轻笑了一声, 随后他抬眼看着温郁:那在温大人眼中,本王是这样的人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温郁很清楚自己刚才的回答就已经惹得宣凤岐不满了,如果他再继续说出些主观的话后,宣凤岐说不定会立刻让金吾卫把他的舌头给割了。 对, 就像前几日的那名太监一样。 温郁虽然不惧宣凤岐,但他也不会选择这么理蠢的方式去死。 第51章 温郁正了正神色对上了他那双似有百般谋算的眼睛:皇宫深院高墙, 百姓们又怎会知道其中的事情。这些传言也不过是宫里的人一传十, 十传百的流传出去的。下官认为这世上所流传的一切事物都并非空穴来风,就像火烧燎原一般,一点点火星便能让草原沦为火场。 宣凤岐轻掩着面笑了一声:这么说来,温大人是觉得百姓对本王的议论不是空穴来风了? 温郁听到他这样问后面不改色回答道:下官觉得,王爷心中应该更有数。 宣凤岐心里是有数, 但他更想知道温郁的想法:那你也觉得本王魅惑了先帝,祸乱朝纲吗?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宣凤岐会问他这种问题。再说了,凭宣凤岐这张脸,还有先帝生前与他的种种, 就算别人说他没有魅惑先帝, 恐怕也没人信吧。 温郁继续答道:下官不敢。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冷笑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不敢,可是你们在外面怎么议论本王的, 本王都知道。 温郁听到他这样说后又接着说道:既然王爷都知道又何苦来问下官呢?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之后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温大人现在在礼部做事,想必在礼仪上之事上应该十分周全,那你觉得本王该如何平息这些流言? 温郁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 他的指节都不自觉地微蜷了一下。宣凤岐这是又在试探他呢:王爷是个聪明人,以您的聪慧想必比下官更能知道天下流言之多怎么都平息不了的,就算王爷一怒之下将那些闲话的百姓杀了,百姓畏惧您自然不敢在明面上说,但私下里王爷的清誉便会逐渐削薄。 宣凤岐点了点头:温卿说得对。 温郁听到宣凤岐称呼他为温卿的时候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就算是先帝也未曾用这样看似关系亲近的称呼来唤他。可是宣凤岐敢这样称呼他了。 他将这二字说出口的时候,语气可不是亲切的表现,那是一种深沉的想要将人拉入深渊的魅语。 宣凤岐又继续问:既然如此,那温卿以为如何? 温郁因为刚才之事愣住了,当他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端正神色:王爷可知夏桀商纣?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微蹙起眉头来:嗯? 温郁继续说道:二位君主都因为残暴被人讨伐,最后身亡国灭。自然了,身为帝王杀一儆百树立威信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杀人多了便会丧失理智,丧失本心。他们一开始只知道让威胁到他们地位的人死,后来便是让惹他们不开心的人死,高高在上的君王怎会知道一条性命的轻重?若是在乱世以杀止杀也就罢了,可若在太平时代也效仿此举只会自取灭亡。 宣凤岐听了他的一番话之后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温郁这番话似乎与他梦中的那一个声音逐渐重合。 是啊,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杀人。为了保证自己现在的地位,为了不再受人所害他才会利用他摄政王的权力杀伐决断,树立威信。 可是杀人的事情做的多了,他就感觉到其实在权力的斗争中,杀人不过是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npc罢了。他整日想着自己会不会受人所害才会变成这样,就像在玩游戏的时候杀掉游戏中的npc,谁也不会觉得有问题。 可是,这场名为权力的游戏所有的npc的都是由活生生的人组成的。他有些不受控制的逐渐变成一个古代人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他跟史书中的襄王就没什么区别了,纵使现在看着风平浪静,他最后还是会落得像史书中的襄王的结局。 说起来真的可笑,他现在的行为竟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温郁继续说道:王爷虽不是君主,但您手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权力的人自然想着保着自己的权力,使自己永远在高位上,这是人之本性,无论是谁来坐这个位置都是这样的。可是王爷有没有想过,受到王爷打压的那些人会不会心生暗恨?他们表面上对您毕恭毕敬,可是私底下却无时无刻不想王爷追随先帝而去? 温郁还是顾及自己的性命的,至少他委婉地把所有人都想让宣凤岐去死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宣凤岐点了点头:那你以为本王该如何? 温郁思考片刻:王爷,人心都是肉长的。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心如蛇蝎,自然也不会有人纯良一生。史上那些君安臣乐的王朝,君主大都宽厚待人,以仁义治国。这世上大多人都是将心比心的,王爷若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自然会有人为王爷肝脑涂地。 宣凤岐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后见到过太多的人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变成一个刺猬,他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伤到别人。但是这是所有动物的天性,保护自己并没有错。可是宣凤岐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他是一个人,人是可以思考的,可以有更多可能性的。 宣凤岐从温郁的所作所为中发现他思想还是太超前了些。温郁从来都不服宣凤岐这个在外人看来是靠着自己的容姿爬到高位上的异姓王,他也想过要杀了宣凤岐,也知道忍辱负重在朝中蛰伏。 一个人古代人思想都如此超前,他为什么在权力中逐渐与古人同化?是他的心不坚定,还是他因为自己求生的本性而变成这样? 宣凤岐在一遍又一遍反思。他不想随波逐流,也不会顺着历史的洪流消失在史书之中,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是不一样的,他是一个来自两千年的灵魂。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都是一成不变的,他一定会改变历史,一定不会成为权力斗争之下的牺牲品。 宣凤岐在听到温郁的一番话之后走到他的面前:你知道本王为何要把你调到礼部做事吗? 宣凤岐离他太近了,此刻他都能看到宣凤岐浓郁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就好像在人心上挠痒痒一样。温郁连忙将视线收回,他微低着头:自然是王爷觉得下官适合待在礼部。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之后笑了一声:你在户部多年,账本管得井井有条,而且这么多年来你从来犯过错。所有人都认为本王处罚你是为了私仇,你是否也这样觉得? 温郁听到后连忙道:下官不敢。 宣凤岐:你是不敢,而不是没有想过吧? 温郁求生欲极强,他又重复了一遍:王爷错怪下官了,下官真的不敢。 宣凤岐又笑了一声:本文不管你是真不敢要是假不敢,但本王要告诉你,本王派你到礼部做事就是要抓住机会找到吏部那些人的错处。 温郁听到这话后大吃一惊,他睁大了双眼看向宣凤岐:王爷的意思是? 宣凤岐轻笑了一声:你还真的以为本王贬你去做侍郎就是为了报私仇的吗? 温郁低下了头,他当初还真的是这样想的。 宣凤岐看到他迷茫的眼神又接着说道:你交给本王的那些人的名单,本王派人去查了。名单上的人确实有贪污的嫌疑,但是本王也说过,整治这些人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一群贪官污吏。本王从未收到过弹劾这些地方父母官的折子,这么说来他们就很有可能在朝中打通了关系,官官相护。本王要你待你礼部,你趁着闲暇之余尽量搜集吏部的消息,尤其是吏部尚书申诩,你要多加留意,一旦时机成熟本王会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全部拉下来了若是你在这期间遇到什么难处,那你便尽管跟本王开口,本王会派人协助你。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一番缜密的话之后恍然大悟,他原以为宣凤岐把他放到礼部就是为了让他失掉面子,没想到宣凤岐在贬他的时候就想好了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了。 其实宣凤岐跟随先帝的时候,除了他的外貌外,先帝最为赞赏的就是他的才华与智谋。大周国土绵延数千里,天下美人何其多,为何只有宣凤岐一人蛊惑得先帝日日不上朝,如此想来便合理了。 所有人都在意宣凤岐的容貌,但其实最多的他还是能帮得上先帝的忙,所有先帝才对他另眼相看。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对宣凤岐的偏见忽然少了一分,他欠了欠身子:王爷深谋远虑,就算下官不为自己计,也会为天下百姓计。下官愿以微薄之力为王爷整治吏部添一把薪火。 宣凤岐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时机到了,这大周的天就该变一下了。 温郁确实把衡城被屠一事的罪加在了宣凤岐的头上,如今想想他何尝不是一种狭隘。屠城之事有史以来屡见不鲜,胜败的确是兵家常事,他确实不该将一己之怒强加在宣凤岐身上。 可是事到如今,温郁还是想问一句:王爷既然已知下官九族皆在衡城,那也应该知道下官在大周朝堂再无牵挂。王爷难道就不怕下官会因他人所给的利益而做出背叛之举吗? 第52章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脱口而出:本王相信温卿不是这样的人。 温郁: 他听说宣凤岐向来多疑,前面发生的种种事情也足以说明这点。那么宣凤岐又凭什么说他不是这种人呢? 温郁在宣凤岐最迷茫的时候点醒了他,所以他此刻将心比心:衡城被屠之事确实有本王之过,本王允你,五年之内必会还你一个交代。 温郁听到这话的时候怔住了,他情不自禁抬头看着宣凤岐的脸,他忽然觉得那双威严凤眸中有坚定的光闪烁着。他就算用尽全力也不会撼动北召国大军分毫,可是如果宣凤岐的话他相信了宣凤岐,眼中那不服气的神色都淡了许多:是,下官静候佳音。 ----------------------- 作者有话说:温大人攻略进度:60% 祝南方的宝子们小年快乐!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春闱会试的诗词歌赋以及政史策论, 算术等题目都是由礼部按照往常惯例出的,但是其中多了一道论大周农业经济的命题,而且那张答卷上还多了许多农作物的图画。参与这届春闱的举人们还必须在写出论题时同时答上来农作物的名字。 这道题若是让出身官宦, 家境优渥的举人去答,那他们还真答不上来。毕竟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子弟连地都没种过,又怎么会叫出那么多作物的名字呢? 宣凤岐出这道题一是为了在这些参与春闱的举人中选拔出能够胜任司农的人才,再者他也是想在寒门子弟中挑选几个能为他所用的人。 大周官宦势力盘根错节,官宦人家的儿子承袭爵位继续当官, 权贵与权贵之间联姻。虽然原主跟随谢玹的时候也同他一起改革过科举制,但无奈大周的官宦门阀根深蒂固, 原主跟着谢玹四年做事也算雷厉风行, 但是未将这一弊端铲除。 会试举行了三日。 三日后,礼部将参加会试取得不错成绩的名单呈给宣凤岐过目。宣凤岐看到那些名次靠前的人一般都擅长诗词赋论以及礼仪,再往后者就是算术了。至于他出的那道论大周农业经济的命题还真没几人算是答得好的。 宣凤岐一眼将名单扫到底,在名单的最后赫然出现了一个令他熟悉名字兰寻芳。在所有参加会试的人中,只有他答对了所有农作物的名字, 而对于宣凤岐出的命题,也只有他答得最好。 宣凤岐翻开了这位兰寻芳的会试卷子,他在上面写着:大周古代农经济三大弊端地方官对农民的压迫;天灾人祸带来的后续影响,农作物受到的虫害以及农耕工具在大周各地的不普及。 随后他又针对这三点弊端展开了深入讨论,当然兰寻芳在辩题中说大周的农业也并非全都是弊端, 比如先帝在位的时候就设置了农桑礼, 太宗皇帝在世时也规定了每逢大旱之年减免赋税。 宣凤岐从未收到地方官压迫百姓的折子,他想这些事情一定是被朝中之人压住了。这次会试举人所答的论题几乎都是由宣凤岐亲自看着的, 要不然那些浸淫朝堂已久的朝臣哪里看得地方官压迫百姓这种话。 宣凤岐看到这个的时候又翻了一下兰寻芳的籍贯,他出身于中州牧野郡的一个村庄里,今年二十八岁。他在永安二年之前就参与了十余年科举了, 但每一次都落榜。 宣凤岐看了他所答的诗词策论以及礼仪等题目,说实话他除了农业命题答得好外其他都很一般,在一众优秀的会试举人中实在是不起眼。或许这就是他连续多年落榜的原因,但他在这件事上失败了十多年却还能坚持,他这份恒心或许能办成大事。 宣凤岐此刻用朱笔将兰寻芳这个名字圈了起来。 去年多雪,今年的雨水又特别充沛,宣凤岐站在皇宫中的高台上眺望着远处如浪涛般的云彩。去年的春夏其实是无雨的,直到冬日里才下了几场大雪,这对陇西岭北一带是好事,但是河北之外就容易受到洪涝灾害。 此刻,起风了。 宣凤岐咳了一声,他走下高台,而侍奉在侧的王福贵连忙将玄色披风披在他身上:王爷,看这天快要落雨了,您回去吧? 宣凤岐点了点头,他坐上了步撵。他伸出手来揉着紧蹙的眉心:陛下这几日在干什么? 王福贵答道:禀王爷,陛下近些日在跟耿太傅练习骑马射箭,也时常与伴读在文德殿比试诗词画技,不过王爷您允许陛下随意出宫,陛下也是经常与安国公世子出入宫门。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 宣凤岐自从被温郁点了一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把谢云程看得太紧了。这孩子现在正是无忧无虑年纪的时候,若他到哪里都派人盯着,谢云程肯定心里不舒服。 谢云程虽然表面上顺服于他,但宣凤岐知道这孩子心里有自己的谋算,若是他看谢云程看得太紧了些便会适得其反。谢云程若是想从他手中夺回皇权一是要笼络那些伴读为他所用,二便是要依靠耿志山,当然谢云程现在做这些对他都是有用的。 宣凤岐是故意放这孩子去做这些事情的,他笼络那些官员的孩子与朝政上也有好处,至于耿志山,如果他没有谋逆之心的话,他会乖乖交出兵权来的。历来皇帝就容不下功高震主的人,如果耿志山够聪明的话,不久后他就会将兵权交出来。 没错,耿志山在选择成为谢云程太傅的那一刻便已经失去了手中的兵权。 谢云程这日带着裴砚一起去京郊皇家猎场打猎。丛林之中似有微动,谢云程挽弓瞄准了丛中那一撮灰兔露出来的毛,箭嗖一下飞了过去将那猎物射中。 随从侍卫见状连忙跑过去将谢云程刚才所获的猎场从草丛中拿了过来。裴砚此刻骑马赶了过来,当他看到谢云程打中的猎物后连连拍手称赞:陛下可真是厉害,微臣像您这般年纪的时候可做不到百发百中。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番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用自己沙哑的嗓音说道:什么百发百中,在练箭场的时候孤还不是空了许多靶子? 裴砚摇了摇头:微臣说的是陛下外出打猎的时候百发百中,练箭的场里谁都有失手的时候。 谢云程仍然谦虚道:不过是今日运气好些罢了。 裴砚骑着马跟在谢云程身后:听说襄王要举行殿试了,你不跟着一起去看看?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番话之后微蹙起眉来:孤在他身边也不能左右朝廷用人,去了也无用。皇叔整日处理政事,把大周治理得不错,若是让孤来做的话,恐怕孤做的不如他。 裴砚眼神震惊:可是这大周是陛下您的,人并非生来就会做事的,陛下若想夺回朝政还是要时时跟随在王爷身边的。即使不能一时之间夺回朝政大权,也能跟着在王爷身边学着治国之道。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番话之后点了点头,纸上的治国之道光死记硬背是不成的,最重要的还是要亲身实践一下。谢云程能够明显感觉到,宣凤岐对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而且最近也不知怎的,宣凤岐忽然把监视他的那群人都撤掉了,虽然没有人监视之后他做起事来方便许多,如此一来他倒不知道宣凤岐打的什么算盘了。 谢云程此刻举弓向天望,天上此刻飞过了一只形只影单的大雁,他瞄准了鸟类致命处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放下了弓箭。 裴砚抬起头来望着飞过去的那只落单的大雁:陛下怎么不动手,以您现在的箭术,完全可以把刚才那只大雁射下来的。 谢云程收起了弓箭,他叹了口气:落单的大雁要么是老弱病残迷失方向,要么就是丧失伴侣一心求死,孤细细想来实在是不忍心啊。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眼神显露出一丝敬意:陛下仁心。微臣听闻,自古以来贤明君主都有一颗仁心,陛下不必困惑现在的境况,您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笑着回头望着他:难道裴卿不想追随孤成就一番大事吗?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话后微微愣了一下:微臣定当誓死追随陛下! 谢云程看到裴砚对他表明忠心后笑了一声:你的祖父左林将军曾经平南岭、陇西之乱有功被太祖封为安国公,虎父无犬子,你父亲也在先帝夺位的时候立下不朽功绩。现在的大周并没有战功可以让你立,孤只想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跟随孤赌一把? 裴砚听到这话之后眼神迷茫了一下,但是他又很快坚定道: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豪赌,既然微臣已经选择要跟随陛下了,微臣必会为陛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第53章 谢云程点了点头,他一边骑马向前一边说道:禁军统领汤成俊你知道他吗? 裴砚听到这话后:自然知道,他原是先帝的御前侍卫,只因为当差好又是先帝的心腹,先帝才会将他升为禁军统领。 谢云程继续说道:禁军关乎着玄都城中的安危,耿太傅虽然有兵符在手,但数十万大军远在边塞戍守,这对孤夺回朝政帮助甚微,可是如果孤的亲信在禁军之中,那么以后孤办起事来就方便了。他说完便用一脸事情已经想好的表情看向裴砚。 裴砚是个聪明人,他立刻心领神会:陛下的意思是要微臣留在您的身边当侍卫吗? 谢云程赞许地朝他点了一下头:裴卿真是聪慧。 裴砚虽然知道谢云程此法想要效仿先帝慢慢将自己的势力渗入进禁军,但他还是略带担忧的问:这事,襄王会同意吗? -----------------------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更,对不起,我废物,这一章删删减减写了很多次,我真的好害怕写得不好【吐槽自己明明没有脑子却要写权谋】orz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谢云程微怔了一下:不知道。 裴砚继续道:若是襄王不同意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下, 此刻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就算他不同意,孤也有办法。你放心,孤在前面为你们开路, 即使襄王想杀你,孤也会挡在你们面前。 裴砚听到到惶恐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云程继续说道:孤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孤身在皇权漩涡中,你帮助孤就等于跟孤一起跳进了火坑,所以无论如何孤一定会保住你们的。 裴砚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比他小四岁的少年。他身上所呈现的魄力真的能使人信服, 即使他的个子还不是很高,但裴砚觉得他从气势上就压过自己一头了。 裴砚此刻回过神来: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 微臣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云程在京郊打了一天的猎, 当他傍晚回到宫里的时候就发现宣凤岐正坐在他的寝宫中等着他。 谢云程一边往内殿走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在一旁侍奉的春回。春回抱着绣着五爪金龙的墨色披风退下了。 殿内烛火明亮,暖色的烛光将宣凤岐的脸映衬得有些气色。平时他的脸总是泛着如冰似玉的病态的白,如今在烛火下望着他都觉得他的气色好多了,当然这可能跟天气回暖有关。 谢云程率先开口:皇叔在这儿等我多久了? 宣凤岐见谢云程回来了,于是连忙起身迎接他:听说陛下今日去城郊的猎场打猎了, 不知收获如何?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了一下,随后他露出了一丝苦笑:皇叔也知道我天生愚钝,而且我练射箭不到两个月,这收获自然是没有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自谦的话后笑了一声:若陛下都天生愚钝了,那恐怕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谢云程:皇叔过誉了。 宣凤岐把看管谢云程的那些侍卫宫人都撤走了, 谢云程自然是高兴的, 所以这几天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晚上用膳的时候也吃了许多自己想吃的东西,宣凤岐难得来陪他用一次膳, 只是这人每次都吃得不多。 也难怪他这身子如此孱弱,谢云程想劝他多吃点东西,但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难受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宣凤岐这副身子娇贵得很, 太过油腻荤腥的东西他都吃不下去,如今他只吃着一些药膳和汤食补药。 自然了,宣凤岐也不会无缘无故来陪他用膳,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每次过来找他都是为了朝政之事。其实他对朝堂中的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宣凤岐跟他商量的事情也不过是宣凤岐提出建议,他来拟写圣旨,随后再由他按下玉玺印章颁布给诸位大臣。 说好听了,宣凤岐是与他一起商量国事,说难听点他就是宣凤岐手心的一个傀儡。 宣凤岐见谢云程差不多吃饱了,于是就说出来自己前来的目的:陛下,明日便是殿试了,你要随我一起去查问那些今年的举人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殿试这种事情不是由皇叔审查不就好了,我学识尚浅,可不敢在那些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面前卖弄。 宣凤岐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陛下只是跟着我在旁边听着便可,这对陛下来说也是一个历练。 历练?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这意思是想还政于我吗? 要是换作以前,谢云程是不敢试探宣凤岐的,因为他知道宣凤岐最忌讳他提还政于他,为什么如今这人会主动提前,难道这也是在试探他吗? 谢云程回过神来,他认真看着宣凤岐的那双眼:皇叔的意思是我以后会在殿选上挑选合适的人封他做官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为何不可?陛下长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决断,我也一样,但陛下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您都应该以万民为众,不可做昏庸之事。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狠狠点了点头,铿锵有力道:我不会的! 我才不会成为像谢玹一样的沉迷美色昏君呢。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句保证后笑着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就当他的手要落在谢云程的头上的时候,谢云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头顶往后退了两步。 宣凤岐见状微挑了一下眉:陛下怎么了? 谢云程连忙解释道:我听外面的人说,小孩子准备摸头是长不高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微愣了一下,随后他忍俊不禁: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陛下放心,我摸着陛下的头,陛下会长得高高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眼睛一亮:真的吗? 宣凤岐点了点头:是啊。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才逐渐放下了自己举到头顶的双手:既然这样的话,那我的脑袋以后只能给皇叔一个人摸。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又忍不住笑了。今日谢云程的言行过于可爱了,宣凤岐上前摸了一下他的头,随后拉起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少年的手掌因为勤练射箭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子了。 宣凤岐拉着他的手说道:陛下,我希望与你永远都不会成为敌人。 宣凤岐现在似乎真的成为了谢云程的家长似的,他现在私底下跟谢云程说话的时候都是用平语,当他省去君臣这些礼仪称呼的时候,说起话来也像没有枷锁似的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谢云程曾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就像狼崽完全信任了人之后才肯露出它的白肚皮撒娇。宣凤岐相信谢云程对他并非一点戒心都没有,但是他也愿意相信谢云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或许原主死在帝王手中就是因为他的做法太极端了,如果宣凤岐真的以仁去感化谢云程的话,说不定历史便不会顺着那条线发展了。 虽然如此,但该有的戒心他还是有的。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句话忽然怔住了,他干笑着,用喑哑的嗓音说道:皇皇叔,你怎么会这样说,我们怎么可能会成为敌人嘛? 宣凤岐也同样笑着:是啊。 就当宣凤岐的手指摩挲到谢云程的右手大拇指的时候,谢云程小脸一皱,嘶 宣凤岐见状连忙低头看向了他右手的大拇指,他的大拇指外侧磨破了一层皮,鲜红的血肉裸露在外面。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就当他刚想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谢云程有些腼腆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藏在身后:不过是射箭的时候被磨破的,等我待会找到药自己擦了就是,皇叔不必担忧。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此刻语气严厉道:把手伸出来给我看。 谢云程见他面露不悦,于是便下意识乖乖将手伸出来给他看,宣凤岐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捧着他的手背,陛下不是有许多玉扳指吗,为何射箭的时候不戴上?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尴尬地笑了一声:皇叔,我说出来后你可千万别怪任何人,也别降罪于他人。 宣凤岐上次做的事情给他留下阴影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于是紧蹙着眉头答应他:好。 谢云程听到这话才道出实情:那些扳指都太大了,我戴不上。而且我觉得戴着玉扳指也不舒服。 第54章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无奈地摇头苦笑着:傻瓜,是尺寸不合适才会觉得不舒服。 话说谢云程所拥有的那些扳指基本都是国库里先祖先帝用过的,他现在还是个少年,手指也没长到成人的地步,所以他才戴着不合适吧?宣凤岐这个时候默默记下了谢云程现在手指的尺寸,随后他拉着谢云程坐到一旁帮他上药。 他冰凉的指尖将药膏在谢云程手上推开:陛下这几日这根手指不要碰水了,在手指痊愈之前便不要习箭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他垂下头来微微点着:嗯,我知道了。 宣凤岐为谢云程上完药之后正欲离开,而此刻谢云程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皇叔今晚能陪我睡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微微愣了一下:陛下已长大了,便不需要我陪着睡觉了吧? 谢云程听宣凤岐这意思便是不肯了,他开始撅起嘴来,眼圈也泛着红:可是皇叔前几个月还陪着我睡过,不过几个月光阴过去我怎么就长大了呢?皇叔前几日还说我还要再长个呢,为什么今日就不能睡在这里了? 宣凤岐还未明确拒绝,谢云程就已经开始带着哭腔了。他明日要带着谢云程一起去乾元宫殿试,要是他们两个分居两殿明日早起的时候还得费点时间,既然谢云程都这样说了,那他今日就陪着谢云程入睡吧。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逐渐扭曲的小脸于是便点头笑道:好吧好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答应了后脸上的表情就像变天一样一下开朗起来:好耶! 宣凤岐与谢云程洗漱完后便一起上.床睡觉了,谢云程紧紧靠着宣凤岐:皇叔能不能抱着我睡? 宣凤岐拿他没办法,于是便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身上:嗯嗯,陛下快睡吧。 谢云程嗯了一声后便闭上了双眼。 宣凤岐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这副身体还残存着原来那个襄王的记忆,他每次到谢云程的寝宫睡觉的时候便会梦见谢玹。他曾几次在梦中见到谢玹对他垂涎三尺的表情,那种画面让他感觉到不适。 但同时他还听到了很多男人的声音,那些笑声音又粗又难听,而且说的都是他接受不了的浑话。他不知道原主从哪里见过这些人的,但是他能够真情实感的感受到就很难受。 是夜,他又在梦中梦见先帝了。 谢玹将殿门关上看着站在面前的那个他:凤岐,孤已经将按照你的意思将沈长青一家满门抄斩了,你这次总该从了孤吧? 他用一把金粉牡丹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扇上唯独露出一双妖魅勾人心魄的双眸,是,臣很感谢陛下为臣做的一切,臣也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 他此刻拿起了一只金盏往里面倒满了酒:今日算来也是臣的新婚之夜,陛下合该与臣饮了这杯合卺酒。 谢玹脸上写满了欲望,他想也不想就接过那金盏喝了那杯的合卺酒。他看起来似乎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了一丝摄人心魄的浅笑,陛下喝了臣的酒就要一心一意对臣,如有违背,可是要遭天谴的。 谢玹迫不及待上前拥住他:得卿如此,别说遭天谴了,就是即刻让孤去死,那孤也愿意啊。 他听到谢玹这番话之后目光流转,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谢玹的脸上: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龙驭宾天吧! 此时此刻,谢云程起身借着外面的月光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宣凤岐。这个人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紧蹙的,谢云程越看着宣凤岐这番痛苦的样子,心里便越生出些许怜爱,他伸出绑着绷带的那只手想要替宣凤岐抚平他那愁眉。 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谢云程托着腮观察着他的容貌,宣凤岐安静的时候他的脸上便有无限温柔,浓而细挑的眉眼天生便带着一丝清冷,可若是他难过生气时眼尾便会变红,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勾人感。谢云程纵使看了那么多次宣凤岐的脸,可是他每次还是会被宣凤岐深深吸引。 宣凤岐的脖颈那么白那么细,好像就连他这种还未长大的孩子都能把这脖颈掐断一样。如果他与宣凤岐同眠的时候掐死了宣凤岐,那么大周的朝政是不是就能回到他的手中了,他也能顺理成章为香莲报仇了? 谢云程看久了宣凤岐的容颜,他忽然有一种被蛊惑了感觉,他想上前试试掐着宣凤岐的脖颈是什么感觉。他的双手微颤着,缓缓伸向宣凤岐那白皙的脖颈。 他的皮肤是温热的,细腻的谢云程不由得加重了力气。 而宣凤岐此刻在梦中梦见了有人掐住了他的脖颈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呼吸困难眼球了布满了血丝。他一开始做梦只是个旁观者,可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穿着一身金色的华贵纱袍,有一个力气很大的男人紧紧掐住他的脖颈,他呼吸不过来,他想发出声呼救,可是此刻的他显得那么无力。 他能看得出来周围的环境不像是皇宫,这个地方灯火通明,其间还夹杂着很多男男女女的笑声。他因为窒息眼前一片漆黑,他伸出双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抓不住,他只能求饶:不不要。 虽然宣凤岐动不了,但他这句话却说得十分清晰。谢云程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他就像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似的,他连忙松开了手往后挪了几下。 噗通噗通谢云程此刻的心跳特别快,他有些惊恐地朝着宣凤岐那边看去。没过一会儿,他看到宣凤岐平缓的呼吸后松了一口气,因为宣凤岐还在梦中。 谢云程此刻像做错事般小心翼翼地回到宣凤岐旁边躺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他其实知道现在还不是对宣凤岐动手的好时机。但他刚才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谢云程连忙转过头去,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刚才对宣凤岐做了那种事,他心里便有些莫名的愧疚,他转过头去看向他刚才动手掐住的地方,幸好那红痕不是很明显,到了明天晨起的时候便能消下去了吧。 谢云程想他刚才一定是被宣凤岐的美色迷了心窍,要不然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做这种事情?要杀一个人的方法有千万种,自己动手落人把柄才是下下策,或许他真的只是想要摸一下宣凤岐的脖子罢了。 谢云程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厌恶自己了。 要是他真的被宣凤岐的美色所蛊惑,那他去岂不是跟那个谢玹一样了?谢玹送给宣凤岐至高无上的权力同时,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最后落得个宠信妖孽的骂名。他怎么会成为谢玹那种人呢?谢云程想想都觉得恶心。 他不仅觉得谢玹恶心,还觉得刚才的自己也很恶心。 谢云程又转过身去蜷缩成一团紧紧闭上双眼。 他让自己的大脑放空,努力地不去想刚才的事情,可是他越是这样宣凤岐那张脸就越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翌日,宣凤岐起床时,谢云程还在睡着,他的眉头紧皱着好像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宣凤岐昨晚与他商议好要带他去乾元宫殿选的,所以他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叫醒了谢云程。 谢云程醒来后看到宣凤岐反而吓了一跳,他在愣了片刻后才分得清现实。他用谨慎的语气问:皇叔昨晚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宣凤岐听到他忽然这样问后不解地笑着:陛下为何要这样问? 谢云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心虚地低下头:那个我昨天晚上好像听到皇叔说梦话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惊讶地捂住了嘴:真的吗,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事情? 比如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谢云程摇了摇头: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所以我也不记得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松了口气:夜间呓语吵醒了陛下是我的不对,我下次会注意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张着嘴边:嗯 其实,呓语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但是宣凤岐对昨天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这倒是件好事。 他与宣凤岐一同用早膳的时候,宣凤岐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谢云程见状才松了一口气,今日乾元宫殿试也是由礼部布置的,所以谢云程又穿上那厚重的礼服被人抬到了乾元宫。在重要活动上,帝王的礼仪要周全,这是他从《周礼》学过的。其实在他刚来到玄都城的时候,宣凤岐就已经命人教他学礼仪学了许久。 那个时候他就想啊,能够吃饱穿暖别说让他一个月把那些繁杂的礼仪学会,就算是让他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他也愿意去学。因为他这股劲头,他只用了七天便将帝王礼仪全部学会了。 第55章 同时,他也记得那是宣凤岐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来。 第42章 谢云程坐在乾元宫的龙椅上, 他看到了那些前来参与殿试的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大概都是朝堂中众人的候补人选,春闱本来就是三年一选,如果这批人不听话那就再换一批人就好了。 宣凤岐坐在谢云程旁边, 在他的旁边仍然放着绣着金色龙纹的薄纱屏风遮住了他半边身子,谢云程在中间的龙椅上正襟危坐。谢云程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这种场面了,他也很清楚自己今日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给宣凤岐作陪衬的。自然了,他也想看看宣凤岐到底是怎么选人的。 宣凤岐此刻看向站在堂下穿着大红色官服的一排人:开始吧。 话音刚落,便有内侍监走到丹陛前开嗓喊着:殿试开始。 宣凤岐是按照礼部递上来的名单召见那些举人的, 今年春闱倒是没有像温郁那样年少便连中三元的天才,不过这些人的质素也是说得过去的, 宣凤岐在殿试之前也看过礼部批过的那些名列前茅之人。 诗书礼乐, 史策赋论这些东西都是一个身为官员基本素养,宣凤岐比较看重的是一个人与众不同的特点。殿试一开始,上前答论之人名为杜丘湖,宣凤岐看过他所答过的策论,他的算术非常好, 除此之外他在治国策论中还特别提出了要加固各地容易引起洪汛河道的堤坝,派出工部之人春初之时便对江南各地堤坝检查并及时泄洪。他所答之策论有理有据,看起来十分熟悉大周的各个河道。 宣凤岐见青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他这样年轻便如此了解大周的河水山川。在众多举人中,这无疑是一个闪光点。宣凤岐看着杜丘湖:你家里以前可接触过河运之事吗? 在堂下的杜丘湖听到这话之后连忙回答:是, 草民祖籍是荆州的, 草民的外祖父以商船给他人运输货物为谋生。草民从小在外祖父身边长大,跟随祖父在大周河川中闯荡过几年, 所以也对各地河道堤坝之事也略知一二。 宣凤岐原本还愁,今年要是突发洪灾该交由谁去处理,没想到上道的人这就来了。虽然谢玹在世的时候也是年年命工部去巡查河道, 加固堤坝,那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洪水还是该怎么发就怎么发,百姓仍然苦不堪言。 宣凤岐点了点头:甚好,话音刚落,他便转头对着旁边一手拿着墨笔一手捧着名单的礼官:记下名字来。 杜丘湖虽然知道天子近前不可冒犯,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那如碎玉般清润的声音后便忍不住小心翼翼抬眼往高堂之上看着,高堂龙椅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的目光却一直往旁边摆着一架绣着金龙的薄纱屏风里面看。 杜丘湖透过那薄纱屏风能看得出屏风后面的人身姿绰约,即使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被他那一股仿佛天生带来的威严所压迫着。 想必,那屏风后面的人便是如今掌握权势的摄政王了吧。 杜丘湖下去之后,其余参选殿试的人也陆续上来。宣凤岐也是选了一些比较刁钻的问题,比如:大周百姓对朝廷曾经所颁发的赋税、征兵以及农田制度有什么看法;如今大周民间各地的米价面价与京城之中的价格有何差距;大周的周边国家对大周的战意是否明显,大周三年是否还能与别国开战等。 这些问题本应该由朝臣言官回答,但宣凤岐之前树立的人设便是一有人忤逆他,他便会将那人贬职或是交给大理寺处置。一时之间,大周朝堂之中弥漫着一股惴惴之气。 宣凤岐想这些举人从未参与过朝政,也不知道他以前如何对待百官,这些人说出来的民情才是最有参考价值的。或许这也就是俗话中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殿试一共举行了两天,宣凤岐一直在寻找着那位将大周农业策论写得极好的兰寻芳,但是到最后一天的傍晚,宣凤岐才见到他。因为兰寻芳只把宣凤岐出的论题写得好,其他的题目就答得很一般,这就使得他在众多优秀的青年才俊中很难拔尖。 礼部将这些人的名单抄录下来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些人的名次来的。宣凤岐到最后才见到兰寻芳,也就是说他在会试中综合能力是倒数的水平。 宣凤岐见到兰寻芳的时候看到他长得十分清俊,倒不像一个快要三十的人了。他身上穿着的衣衫也比之前那些举人的要差许多,他双臂上的灰袖袍上还补了好几片颜色不同的碎花布片。这些足以见得兰寻芳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当然了,也只有整日为了几粒粟米谋生的贫苦百姓才能将粮食认得清楚吧。 毕竟有些只食粮食而不知粮食原本的样子,而有些人却只种得粟米不得温饱。 兰寻芳低着头等待着上面皇帝的提问,他跪下来的时候身子微微倾斜,看似是在发抖。宣凤岐见状便开口问道:本王看了你的籍贯,听说你出身于中州,正好去年中州有雪灾,本王派人前去赈灾,你便讲讲之后百姓生活得怎么样吧? 兰寻芳听到这阵清脆如珠玉般的声音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他进玄都的时候便听闻如今皇帝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这声音似乎不属于孩童的。他胆子小的很,即使心有疑惑也不敢抬起头来面圣,他的视线仍然低着:是,雪灾之后朝堂确实有派人前来赈灾。赈灾分发的粮食和棉衣能助那些遭难的百姓躲过一劫,可是这始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起眉头来:为何? 兰寻芳听到之后叹了口气:大周这些年时节不好,实在说不上是风调雨顺,旱灾洪涝还有雪灾也是一年接着一个。中州与西北也属于雪灾多发地,其一是百姓所得不足以温饱,所以一到这种极寒的恶劣天气便会有人冻死饿死;其二便是中州大多数的百姓房屋并不能御寒。依草民拙见,若能派遣朝中工匠帮受灾地区的百姓重建抗风寒的房屋的话,来年若再遭遇雪灾的话便不会像去年一般人畜皆亡了。 宣凤岐听到之后陷入了沉思。其实兰寻芳说的这几点的本质都是大周的粮食产量不够,若是粮食充足百姓温饱便不会有大批的人冻死了,再者派朝中工匠帮助百姓重建抗寒房屋也是需要大把的银子。 如今大周官宦权势世袭,底下的那些地方州郡更是官官相护克扣百姓,如果不彻底把这个问题解决。那么兰寻芳说的这些都是无用功。 不过兰寻芳能够说出这些建议也算难得了,毕竟他曾经也只是中州一介布衣。宣凤岐相信,兰寻芳数十年如一日想要考取功名不止是想扬眉吐气,他的心里还是想为百姓做点什么,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了。 宣凤岐此刻又转移了话题:这次会试中,本王出的关于大周农业经济的论题也就只有你一个人答得好,除此之外看图识粮食作物也只有你一人答对了。 兰寻芳听到后连忙回答:禀王爷,草民三代都以种地为生,会试中的那些粮食作物乃是成熟时还长在地里的样子,所以草民认得。草民家中靠着开荒种田为生,虽然不富裕但也能糊口。如今世道艰难,草民在饥寒交迫之际也想赌一把,只是草民家中贫寒,读书远不如那些家中富裕点的,所以草民才会几次落榜,这次会试所出的那道农业策论的题也算是草民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草民相比那些因为天灾人祸而失去性命的贫苦百姓还算是幸运。 宣凤岐点了点头:你如此心系百姓,本王甚感欣慰。既然你熟悉百姓农事,那本王便当堂封你为户部司农之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兰寻芳听到这话之后还觉得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这个时候他因为过于震惊而忘了刚才的拘谨,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个坐在龙椅旁边穿着一身金丝锦绣墨袍的男子。 兰寻芳眼前一亮他从未见过长得如此俊美的人,他见过的最美的人是他曾在玄都城中画馆中所见的,那画中的飞仙图。如若这人穿得不是男式衣袍,他便要将这人认成了飞仙图中的仙子了。 兰寻芳震惊之余看到了高堂上那位贵人,他久久不能回神。谢云程看到那人眼睛直直地往宣凤岐这边看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朝着身旁的内侍监使了一个眼色,内侍监见状便高声提醒着兰寻芳:圣上面前不得无礼! 兰寻芳听到这阵尖锐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他连忙磕头谢恩:是,草民若得如此,必不负王爷与陛下所望! 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喜极而泣,兰寻芳只用了一刻钟便诠释了这几种感情。 殿试结束之后,宣凤岐剔除了那些在他面前刻意谄媚讨好,巧言令色之人,又剔除了一部分御前怯懦答不上话来的人,在之后的就是因为能力问题而被筛选掉的。 宣凤岐选了杜丘湖为这次殿试的状元郎。随后榜眼给了出生琅琊王氏的王璜,探花给了金陵出身吴郡陆氏的陆玮,他们二人都是在各个题目中答得极好,殿试时言行举止也魄有大家风范。 第56章 宣凤岐这次选的状元郎出身寒门,所以为了照顾世家的情绪,权衡利弊,宣凤岐才将榜眼和探花给了王璜和陆玮。虽然如此,但宣凤岐只能安排他们二人去礼部做事,他既然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他就不可能再给这些世家一点实权了。 其余选中的人也大半都是出身寒门,底细干净的人家,宣凤岐给他们拟的官职也不是很高,自然了,在户部那些蛀虫还没有被清理干净之前,这些寒门子弟只能干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活。但宣凤岐留着他们大有用处,日后大周朝堂内大换血的时候,他也好挑选几个人替补上来。 那些官宦世家不懂得寒门才子花费了多少努力才爬上来的,他们以为宣凤岐挑选的人不会威胁他们的地位,但实际上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人越会珍惜,宣凤岐也因为这点才明白这些寒门子弟是最好培养的,也是最容易听话的人。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春末夏初的时候, 大周除了西北常年干旱的地区都断断续续出现了水灾。宣凤岐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他一早就派工部的人去监察督办河道,同时又命户部的人去赈灾, 虽然水患一时之间无法根治,但今年的人员死伤和财务损失都比往年要少得多。 谢云程的生辰是六月十六,就在他生辰的前几日,他按照宣凤岐的意思拟写了圣旨。因为之前的种种天灾人祸,他为了体恤民情, 恢复民生,特意趁着自己生辰之际决意减慢大周三年赋税。 谢云程这旨意一下, 天下百姓无不称赞他这个皇帝当得贤明。 如今已夏日了, 外面的天气热得让人心慌。紫霄宫是玄都城中的一处皇家园林,此地在玄都城最高处,而且有玄都中最大的冰窖,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夏日里就喜欢来这里避暑。 宣凤岐身子娇贵,抵御不了寒冷也受不了炎热, 所以刚入夏的时候他便搬到了紫霄宫避暑里。他所处的仙元殿每日都有从冰窖启出来的冰块,殿内在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也凉爽如秋。 宣凤岐在这种环境下处理起奏折更快了,虽然天气暖和了他便不再频繁喝药了,但是那些补药他还是当饭来吃。宣凤岐刚看了半天奏折,他收到的折子都是各地说大周国库近年来一直欠收, 若是再减免了赋税, 大周国库便岌岌可危。 宣凤岐放下了旁边的那几本折子,其中有户部呈上来的欠收的折子, 也有其他朝臣写的减免赋税的弊端。 这些迂腐的老头子总是写这些无意义的折子来烦他,这些人都没有想过大周国库一直欠收的原因就是民间百姓过得不好,若是民生一直这样潦倒下去恐怕过过不了几年, 大周连军队都要养不起了。或者说减免赋税此举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着急。 宣凤岐将看完折子堆到了一边,与此同时王福贵端着一碗莲子汤上来:王爷看了许久的折子了,喝碗莲子汤降降火吧。 宣凤岐抬眼看了一眼那莲子汤,他现在没什么胃口:搁那吧。 王福贵听到之后将莲子汤放在了案上。宣凤岐揉了揉眉心,他问:陛下今日在干什么? 王福贵听到后连忙答道:禀王爷,陛下今日去了禁军军营。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起眉头,他抬起头来问:他去那里干什么? 王福贵接着回话:王爷恕罪,奴婢不知。 宣凤岐如今把谢云程那边看着他的人手都撤了,王福贵也不是在谢云程身边伺候的人,他能知道谢云程去了禁军军营已经算是消息灵通了。 宣凤岐叹了口气:罢了,对了,等一下派人跟我去一趟御膳房。 王福贵听到后点头说道:是,奴婢遵命。 今天天气热得荷花池里的荷叶都蔫了,宣凤岐出仙元殿的时候感觉都觉得有一阵热风炙烤着他的脸。他的皮肤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雪白异常,在这炎热的季节了,他似一块冷玉一般行走在阳光底下。 其实仙元殿离御膳房也不算很远,宣凤岐身边也有帮他打伞遮阳的人,但是他还是觉得闷热的心口难受。这一条不远的路他也觉得走了很远。 谢云程在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宣凤岐决定今日亲自为他做一碗长寿面,再蒸一个庆寿花糕。其实宣凤岐是会做饭的,但这仅限于煮泡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一个念头。 或许是愧疚吧。 谢云程明明这是第一次过生日,宣凤岐还要利用他的生日给大周百姓减免赋税。虽然这算不得什么坏事,谢云程也是亲自点头同意的,但他总觉得这孩子会因为这事而难过这世间第一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是因为利用他。 御膳房中比外面好像更加闷热,纵使旁边有人扇着风,宣凤岐还是觉得这里热得能将他蒸熟。宣凤岐的双手是凉的,但是在这种环境下,他的身上还是出了一点汗。 这次他叫来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御厨教他擀面,他第一次做难免有些笨手笨脚,这炎热的天气好像也在消磨他的耐心。不过为了谢云程,他还是忍了下来。最后他将粗细不一还带着疙瘩的长寿面下进翻滚的汤锅了和把捏得歪歪扭扭的花糕放进蒸笼后才算松了口气。 他已经用自己全部的耐心和天赋去努力做了,可是他就是捏得不如御厨好,最后他只能放弃挣扎不追求外表只求能保住食物的味道。 待到长寿面和花糕都出锅了后,宣凤岐抹了一把额上堆积下来的汗水。这是他第一次做除了泡面以外的食物,虽然面条歪七扭八还有疙瘩,花糕也不是圆圆整整的,但是他觉得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宣凤岐出了一身汗时,他身上的那种异香便更明显了。他命人将长寿面和花糕温着,等到谢云程回来便呈上来。 宣凤岐走后,御厨看着那两道买像并不好的菜陷入了沉思一向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怎么会屈尊亲自下厨呢?而且他听说摄政王生性狠厉,除了先帝外从不亲近任何人,但他刚才做长寿面的时候脸上满是温柔与期待之情,这仿佛与外人口中所说的他并不相似。 宣凤岐走来一身香气,就连水中的荷香也及不上。他的仪仗走来的时候,沿路的宫人都弯下腰来行礼不敢抬头看向他,因为他们都知道宣凤岐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而且他最厌恶别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宫中流传最广的就是曾经有一个人盯着宣凤岐看,惹得他不快,然后这位王爷便叫人把那个人的眼睛挖出来来了。 正是因为有这个例子,宫中的人就算再怎么好奇也不会抬起头来看宣凤岐。 谢云程来到禁军军营后参观了军营的操练,但是那些将士似乎也被炎炎夏日给晒得没有士气了,他们操练起武器来都显得没有力气。谢云程知道这点便命人准备了瓜果来犒劳这些将士们,禁军副统领见状便携正在操练的士兵向谢云程谢恩。 今日监督禁军操练的人是副统领朱子骁,谢云程坐在统领的营帐中:怎么不见统领汤成俊? 朱子骁答道:禀陛下,汤统领正带着五个小队巡视玄都城周围的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找几个士兵在孤面前操练吧,孤也好看看你们这些时日的操练的成果。 朱子骁听到之后立刻道:是,末将这就去办。 谢云程吩咐完后,朱子骁就在军营外喊来了几个人让他们在谢云程面前展示一下刺杀敌人时候的把式。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有的看起来年纪更大,身手也就很一般吧,要是把这些人当成他的侍卫的话也不好培养。 再说了,谢云程来这里挑选侍卫就是为了让裴砚顺理成章留在自己身边。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还是得装装样子。 谢云程看累了之后便对他从宫里带回过来的那些宫人道:孤自己去军营外看那些士兵习武,你们便不要跟着了。 随行的人听到之后便立刻道:是,奴婢遵命。 朱子骁见状也跟了上去。 因为天气炎热,营帐外的练兵场散发着一股男人挥洒的臭汗。谢云程走到那些士兵面前,那些士兵便立刻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谢云程见状便笑道:孤来看你们操练武术,你们继续即可,不必多礼。 是! 这些禁军起码还认他是个皇帝,现在的局势也没有坏到哪里去。禁军统领汤成俊原先便是谢玹身边的一个侍卫,谢玹生前宠信宣凤岐,连呼令禁军的权力也给了他,若是能拉拢起禁军来为他所用也不错。 谢云程在练兵校场上走着,他看到一些士兵正在狼吞虎咽吃着他带来的瓜果。就当他走到一处角落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拿着大刀正在奋力挥舞着,他只穿着一层中衣,他的汗水从脸上滴滴答答下来,从后面看汗水浸满了他的后背。虽然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但谢云程能隐隐约约透过浸湿的衣服看到他那有力结实的肌肉。 第57章 谢云程见状上前看着他操舞着大刀,这名少年舞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朱子骁见谢云程对他有兴趣便向他介绍道:陛下,这是汤统领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却是军营里最会吃苦耐劳的一个。每日不到卯时他便起来练武,与他同龄的士兵没有打得过他的,即使是比他稍微年长的也不是他的对手。 谢云程听到之后点点头: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朱子骁在一旁答道:禀陛下,他叫沈英衡,今年十五岁了。 才这个年纪就已经这么吃苦耐劳了,这人是不错啊。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直接表面来意:其实不瞒副统领说,今日孤前来探视禁军军营便是想看看这里是否有能担当御前侍卫的合适人选。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朱子骁愣了一下:陛下若真的想挑选合适的人当御前侍卫, 末将可与汤统领一起为陛下在禁军中挑选。 谢云程笑道:孤只不过是来看看罢了,就算是孤看上的人,皇叔也未必同意留在孤的身边啊。 朱子骁听到这话后噤声不敢再言。他就算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谢云程这话的意思, 堂堂大周皇帝就连挑选个侍卫也要摄政王点头,这还是真的像传闻中的一般,当今皇帝只是摄政王的傀儡罢了。 谢云程又在禁军军营里逛了几圈,除了那位沈英衡外他倒真的没发现其他合适的人选。他这次来禁军这里挑人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能跟裴砚一起上台比武,这样裴砚就能名正言顺留在他身边当个侍卫。 夕阳渐晚, 炊事营帐旁传来了几缕炊烟,就当谢云程准备立刻军营的时候, 他忽然听到了几句闲话:你今天看到陛下了吗? 看到了, 没想到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怪不得会被襄王捏在手心里哈哈哈 陛下此刻还在军营,你们说话可要谨慎,要是被陛下听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是啊,再说了陛下仁厚, 前来探视我们将士时还带来瓜果犒劳。 是是是,知道了。 谢云程愣在旁边许久,跟在旁边的朱子骁想要按照军规处处置了那几个在军营闲话的士兵。而就在这时,谢云程拦住了他:人心本都如此,朱副统领就算处置了一个, 还会有无数个。况且军营之地常有将士休憩时闲聊。这话孤与副统领就当做没听见吧。再说了, 今日孤本来就是来军营闲逛的,不必因为此事惊动他人了。 朱子骁听到之后双手抱拳欠了欠身子:是, 陛下宽仁厚德,末将替那几个士兵多谢陛下的不罚之恩。 他刚才还想着这小皇帝只依附于宣凤岐毫无自己的主见,没想到他处理事情来如此明事理。这样一来他忽然感觉谢云程多了一丝帝王的魄力来, 说不定他现在依附宣凤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 这事了了之后,朱子骁恭敬地送谢云程离开了军营。 因为宣凤岐平日里批奏折的时候有些旨意也要过问谢云程,所以谢云程也跟着他一起居住在紫霄行宫避暑。行宫里确实比玄都皇宫里凉快许多,但谢云程天生就是不怕冷不怕热的,他以前什么苦没受过,无论是挨饿受冻也罢,酷暑曝晒也罢,他都熬了过去,难道还会怕深宫里这些阴谋算计吗? 谢云程回到紫霄行宫的寝殿里,春回便匆匆赶到他面前回话:禀陛下,王爷已经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微愣了一下,随后他匆匆跑了过去,到大殿的门槛前他还跳了过去。此刻坐在寝殿中喝茶的宣凤岐见状微蹙起眉头来。 谢云程跑得满头大汗,人也是气喘吁吁。宣凤岐起身走到了谢云程面前,随后从自己袖中拿出了帕子替谢云程擦掉额头和鬓角的汗珠:你瞧你,怎么跑得这样快。 宣凤岐一靠近他,他便闻到那股宣凤岐身上独有的清冽的香气。他身上的这股异香似有独特的魅力,若是在冬日便闻得人心里暖暖的,若是在夏日便让人耳目一新,清新至极。 谢云程也不知道怎的,可能是刚才跑得太快了,他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宣凤岐此刻伸出微凉的手拉他到桌前坐下,随后他吩咐身边的王福贵:好了,让人端上来吧。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后眯了眯眼睛,随后两个宫女端着描金红木托盘走了上来,而那上面分别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一个捏得不成样子的花糕。谢云程能够看得出来是个花糕,但是他看不出来捏的形状是什么,他微微一愣:皇叔这是? 宫女将二者放下便退了下去,谢云程见状也屏退了众人: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宫人都走后,宣凤岐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长寿面往谢云程那边推了一下:这是我为你做的长寿面,快尝尝好不好吃?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愣住了,随后他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宣凤岐:皇叔是说,这是你亲手为我做的?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前几日与陛下商量颁发免税三年的圣旨时,我便考虑到大周这几年国库欠收,实在是不适合为陛下大办生辰宴。今年只得委屈陛下吃我做的长寿面了,这也是我第一次下厨,陛下快点尝尝好不好吃? 谢云程听到的重点都在第一次下厨这句话上。 这是他第一次下厨? 这么说来,他以前从来没做过吃食给别人,就连先帝也没有? 因为这独一份的喜悦,所以谢云程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来,他乖乖点了点头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了那碗里的面条。可是当他看到粗细不一拧成疙瘩的面时,他又愣住了 宣凤岐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我第一次做长寿面,虽然卖相不是很好,但味道 还未等他说完,谢云程便吸溜吸溜将面条吃到了嘴里,当他吃完这一口时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中闪着光:唔唔!好吃,很好吃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绽开了一个笑容:真的吗? 谢云程连忙点头答道:是啊,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长寿面了! 谢云程这不是哄宣凤岐开心的,虽然这长寿面的卖相不好,但味道真的没话说。而且从未有过给他过过生辰,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给他做长寿面吃。 谢云程说完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宣凤岐见状笑道:陛下吃慢点,小心噎着。 谢云程嗯了一下,随后他把碗里的汤都喝光了。面条筋道有力,汤底鲜美浓香,更重要的是这是宣凤岐亲手为他做的。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吃完长寿面了,于是便把花糕拿到他的面前来,花糕下面的旁上贴着一张红色的字笺祝小云程十二岁生辰快乐! 宣凤岐将一盏蜡烛放到了谢云程面前:这个呢是我们哪边的一个习俗,就是过生辰的人可以对着蜡烛许愿,等许完愿后吹灭蜡烛才能吃花糕。 谢云程听到这话有些不解:对着蜡烛许愿? 宣凤岐点点头:没错,陛下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在心里说哦,每个人只有一年生辰的时候才有这个机会。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愣了一下,他此刻双手和十像平常求神拜佛一样闭上眼睛默默许愿。说实话他现在身为一国之君荣华富贵加身也实在没什么想要的,而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早日将朝政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实现这个愿望的最大阻碍便是宣凤岐。 谢云程有时候真想对宣凤岐狠一点,但是当他看到宣凤岐为他做的一切时,他又不忍心下得去手。他知道自己的犹豫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隐患,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苍天在上,我希望宣凤岐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是不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所想出来的愿望,而是下意识的。他希望哪怕最后他真的与宣凤岐兵刃相向,他也希望宣凤岐能够在他身边,他想他已经习惯了有宣凤岐掌控的日子了。但这并不是永远,他早晚会将宣凤岐拉下来,然后只能依靠他而活。 谢云程睁开眼睛一下吹灭了蜡烛,宣凤岐笑了一下,他切了一块花糕递给了谢云程,谢云程连忙伸手接过来:多谢皇叔。 花糕香甜柔软,与它歪七扭八的形状完全不匹配。谢云程一边吃着一边笑道:皇叔捏的这只狸奴可真栩栩如生,别有一番意境啊!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赞美后反而皱起了眉头,他抿了抿嘴唇:可是陛下,我捏的是老虎啊。 第58章 谢云程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酷似狸奴的花糕额头还用朱红糖霜写着一个王字。谢云程尴尬地将自己未吃完的花糕咽了下去:嗯,我是说这老虎像狸奴一般可爱,皇叔第一次下厨便能如此就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宣凤岐知道了谢云程所说的意思,但他还是忍俊不禁伸出手来摸着谢云程的头:像陛下一样。 谢云程听到后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宣凤岐看他吃得满嘴都是花糕渣,于是又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谢云程的家长了,毕竟他给自己家里的堂妹堂弟们过生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高兴。他看着谢云程长大,掌握着他成长的一切,所以他完全有能力去控制谢云程不会变成那个杀掉他的冷血君王。 原主是因为行事不仁才会被杀的,但是他不会。他还没有到那种要对一个十几岁孩子出手的地步,他也不会这么做,所以他会好好教育谢云程,也会好好防备着他。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春节快乐!祝你们龙年行大运,暴富暴美,学业有成,事业飙升!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生辰当天, 宣凤岐留下来陪了他一整晚,夏夜里的风也是闷闷的,但寝殿内放着冰, 其间还有栀子花的香气传来。 宣凤岐躺在铺着冰蚕丝床单的床上,谢云程沐浴完后轻轻躺在他身边。除了栀子花的香气谢云程还闻到了宣凤岐身上那股独属于他的香气。在这种闷热的夜晚里好似添了一丝特别的清新。 谢云程见宣凤岐还没睡,于是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着:皇叔,我有件事想要求你,不知你是否答允?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睁开了双眼:嗯, 什么事? 谢云程接着说道:我想在世家子弟和禁军里挑选几个贴身侍卫。 宣凤岐听到他这个请求后微蹙起眉头来:陛下身边的那些侍卫伺候得不好吗? 谢云程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只是我觉得那些侍卫整日跟着我, 与我也没有什么话说, 我想找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人当我的侍卫。自然了,挑选上来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互相比试,比武前十者才有资格当选我的侍卫,皇叔以为如何?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无奈地笑了一声:陛下长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此法也可, 只要陛下喜欢便好。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轻而易举答应他之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宣凤岐这就将这件事情应下来了。宣凤岐以前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派人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可是到了现在这人便把所有监视他的侍卫和宫人都撤走了,现在还允许他自己挑选贴身侍卫 难道宣凤岐真的以为他没有任何威胁了吗? 谢云程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他伸出手臂来将手搭在宣凤岐的腰上。宣凤岐的身上凉凉的,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他将头埋进了宣凤岐的怀里:嗯, 谢谢皇叔。 宣凤岐当然知道谢云程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他想:谢云程应该是想挑选禁军的侍卫, 最后想效仿先帝,把身边的亲信安插进禁军里,随后逐步提拔, 达到控制皇城禁军的目的吧。这孩子才十二岁便有这样的心思了,可真是不简单啊。 但是今日是谢云程的生辰,宣凤岐不想扫了他的好兴致。更重要的是,现在玄都城里的禁军全都听命于他,谢云程想做什么他都了如指掌,他根本就不用怕谢云程这些小把戏。 半月后,谢云程命人各从禁军与世家子弟中选了几个身手不错,年纪也与自己相仿的少年当他的御前侍卫。自然了,这些人经过重重选拔还有考验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其中就包括了他之前就属意的裴砚和那名练武勤勉的沈英衡。 今夏多雨,夏初宣凤岐已经派了一拨人南下治理水灾了。新科状元杜丘湖熟悉南边江水河道,所以宣凤岐先封了他一个郎中,派他去了工部任职,七月时宣凤岐又给他了督河工的名衔派他去南边治理水患。 如今大周的水患已经得到控制了,接下来便是安顿受水灾的百姓。这件事宣凤岐派人去户部去做的。一提到户部,宣凤岐就想起了大周国库多年欠收的事情,他趁着闲暇时又命人将大周国库中的钱粮又清点了一遍,最后得出来的账单与大周历年登记的钱粮账本也不一样。这足以说明,朝廷内外的贪官污吏并不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哪朝哪代没有贪官污吏呢?只是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要想彻底把这些蛀虫全部清理干净就必须从根源下手,所以宣凤岐一早埋下温郁这颗棋子了。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以温郁的能力,想必他已经找到一些东西了吧。 宣凤岐将奏折处理完之后松了一口气,处理奏折虽然比写学术论文要简单,但是他一看就看两三个时辰还真的有些吃不消。他倚靠在旁边的软榻上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蓦地睁开双眼。 他看到高大的男人卑躬屈膝跪在他面前:王爷,您要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宣凤岐恍惚间看到了他左脸上那刺眼的伤疤。他从外面匆匆进来,两鬓也挂着一些细汗,他的脚步虽然轻但宣凤岐还是警觉地听到了这轻微的响动。或许他在这里生活惯了,所以他也想谢云程那般变得小心翼翼。 谢云程榻上起身看向孟拓:查到什么了,快说。 孟拓接着禀报道:属下按照王爷您的吩咐将那名香莲的尸身扔到了乱葬岗,香莲从乱葬岗醒来之后并没有想回皇宫的意图。随后属下一直派人跟着她。她会一些武功技艺,所以一路上她以卖艺为生,但是这一路上她接触的人太多,她走的路又长,属下派去的人发现她一路南下最后到达了颍州。属下无能,属下派去的人也只跟她到了颍州,她在颍州境内人就消失不见了,就连我们的人也无从查起。还请王爷降罪! 宣凤岐听完他这番陈述后微低下头来沉思起来:颍州 香莲的确说过她是颍州湘元郡人。她一个原本要死的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她心里想着自己回老家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怪就怪在,她明明对谢云程忠心耿耿,连毒药都可以为他说喝就喝,像她这样的忠仆醒来的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想方设法再与谢云程见面吗? 宣凤岐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而且他也确实觉得香莲这个人有些怪怪的,才会把龟息散让她以为是毒药服下。若是香莲真的对谢云程忠心耿耿,宣凤岐倒是可以放她一马,但是坏就坏在香莲这个人身份不明。 宣凤岐曾经查过谢云程在乡下田庄时的人际关系,他那个时候并不认识那个叫香莲的宫女,这也就是说,香莲是他成为皇帝之后才认识的人。这个人既不是从小陪伴谢云程长大的,而且身份又不明确,总的来说她十分可疑。 宣凤岐思考片刻后说道:你继续加派人手去颍州寻找香莲的下落,记住这件事要悄悄办,不要惊动任何人。 孟拓听到后连忙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孟拓就欲转身离开,而就在这时,宣凤岐叫住了他:等一下!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连忙转身: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宣凤岐顿了一下,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孟拓脸上那道明显的疤痕:等你将这道命令传下去之后就陪本王去玄都城外的采石场看看吧。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愣住了,他的眼神由疑惑变得阴沉,甚至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情愿。但是他不能拒绝宣凤岐,片刻后他才回道:是,属下遵命。 玄都城外的一处岩山名为黄岩山盛产刚玉与白玉理石,这些都是建造宫殿的重要材料。而在这座山里采石的工人大多是犯了错来这里服役的壮丁以及战败国的俘虏。 玄都城四周的官道还是十分发达的,尤其是从都城到采石场、矿场、造船司的路,这些官道基本在这几年都翻新过,所以马车走在这平坦的路上倒没有上次去田间那么颠簸了。不过这路虽平坦,但宣凤岐也是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才到这里的,一路上有王福贵在他旁边为他扇风取凉。 宣凤岐看见外面郁郁葱葱的景色逐渐被黄山青石取代后:王福贵,你是在太宗皇帝在世时的几年成为内侍监总督的?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连忙答道:禀王爷,是康元二十六年。 宣凤岐又问:那你是熬了多少年才熬到这个位置? 王福贵又答道:禀王爷,奴婢六岁入宫侍奉,熬了有二十多年才到这个位置。 第59章 宣凤岐点了点头笑道:再怎么说你也历经三朝了,你认为服侍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平静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愁容:是审时度势,进退有度。 宣凤岐这个时候看向他笑了一下:你倒是把这句话刻在心里了。 王福贵见状低着头惶恐不安:奴婢不敢对王爷说谎,奴婢之所以服侍王爷,只是因为这满宫里只有王爷能保住奴婢的项上人头。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欣慰地点了一下头,他叹了口气:连你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惜这大周并不是人人都知道了。陛下登基之初,大周内忧外患,若不是本王在朝堂上撑着,真不知道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王福贵连忙道:王爷心中的苦奴婢知道,奴婢无能,不能为王爷分忧。 宣凤岐看着王福贵:你历经三朝,就连本王将你的底细翻出也查不出一丝错来,如此便可见你人品如何。你在宫中料理琐事多年,又怎么能称作无能? 宣凤岐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叹了口气:本王近日里只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故事,说是以前有一个内监名叫狐诃,他也是历经三朝成为皇城中的内侍监总督,他官至高位以至于朝中各大臣都要给他送银子送礼来笼络他,也好借此知道皇帝的心意以作下一步的打算。久而久之,朝中行贿贪污之事盛行,贪官世家们令百姓叫苦连天,此国最后也因国库空虚,民间百姓民不聊生。王福贵,对此你怎么看?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说的这个故事后就快要汗流浃背了,他手中的洒金折扇不稳便掉落在地,此刻他连忙跪了下来:王爷明鉴,奴婢并无此心啊!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宣凤岐见他神情如此恐惧, 脸上露出了一丝平淡的笑意:本王刚才只不过是讲一个故事罢了,你这样心慌干什么?难道你也像那故事中的狐诃一般受到过朝廷官员的贿赂,将皇城内的消息递到外面去? 王福贵额上滑下来细微的汗珠:王爷, 奴婢这大半生都在宫中度过,为求保命一直谨小慎微,像递消息给皇城外的人,奴婢真的没有做过。王爷既然之前查过所有宫人的底细,那也应该知道奴婢既无权势又非世家贵族出身, 奴婢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陈述后又笑了一下:你虽然没有将皇城内的消息递到外面去,但你这些年应该也收受了不少贿赂吧。 王福贵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 但当他听到宣凤岐那冰冷的笑意之后便不敢说了。 因为他确实收过那些人不少东西。 宣凤岐低下头来看着他: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内监收点好处为官员上下打点的事历朝历代都有,既然本王派人查你没查出点东西来,那就证明你办事确实小心,而且不漏痕迹。 王福贵深知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他只得实话实说:王爷慧眼如炬, 奴婢的确收过朝中诸位大人的好处。 宣凤岐听到他如实交代后:那他们求你办的什么事? 王福贵接着回答:先帝在世时不过是想知道先帝的心意罢了,而如今王爷辅佐陛下,那他们也就只想知道王爷的心思。他们也想借此投其所好,从此平步青云。 宣凤岐听到这里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光凭这些就想平步青云,那些人还是做梦来得比较快。 俗话说得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王福贵实打实拿了那些朝臣的好处, 那就代表着他真的将皇城之中主子们的言行告诉了外面。宣凤岐收敛了一下神色:那你是怎样回答他们的?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又连忙道: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宫廷之中的事情往外传啊,既然那些大人们想知道王爷您的心意, 那奴婢也只能真假掺半告诉他们。 毕竟有些事情连他都不知道,他又怎么能告诉那些人呢?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赞同地点了点头:你倒是两边讨好都不得罪,不愧是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 王福贵听宣凤岐的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他连忙磕头领罪:奴婢有罪,请王爷恕奴婢死罪。若王爷留下奴婢一条贱命,那奴婢定当做牛做马为王爷效劳!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你之前给太宗皇帝做牛做马,给先帝做牛做马,现在又向本王发这样的誓,你觉得本王会相信吗? 王福贵早就知道宣凤岐的脾性不好琢磨,他也知道一旦自己的把柄落在宣凤岐手里,那他的小命就不保了。可是他逃不过,他身负着这深宫之中的无数秘密,就算他想跑也会被人抓回来碎尸万段。 王福贵咬了咬牙,此刻他急中生智:王爷若能留奴婢一条贱命,奴婢愿为王爷指出那些曾经想通过奴婢之口得知王爷近况的朝臣们。而且,奴婢还知道近些年来,有人通过假账来获取大周的国税以谋私利的事。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来了精神,他知道王福贵坐到这个位置上而且多年以来屹立不倒不仅靠的是八面玲珑,审时度势。他虽然不直接参与朝政,但他却十分了解大周官场的形式,宣凤岐刚才那样用威胁的语气问他,也是为了让他自愿说出这件事来。 宣凤岐为了显得不是太过刻意,他还故作十分惊愕的样子:什么,大周朝中竟然有这种事? 王福贵又连忙道:奴婢不敢胡言,只是奴婢一直在宫中见识微浅,又胆小怕事,所以直到今日才敢跟王爷言明。王爷就看在奴婢还算有点用的份上,就留着奴婢这条贱命吧! 王福贵这番话说的甚是委婉,宣凤岐听完后好像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宣凤岐看着他用一种警告似的语气说道:好啊,今日本王就留你一命。但你也要记住,你是本王身边的人,所以你只能为本王做事,若有一日你敢三心二意,背叛本王,那无论你跑多远本王都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王福贵连忙谢恩:是,奴婢谨记在心! 其实,宣凤岐说的这句话就算不符合常理的。王福贵经历三朝,伺候过的可不只是一个主子,他之所以能在宫中立足还是审时度势,见风易主的。不过,这些对宣凤岐而言都不重要,宣凤岐现在就是想利用王福贵抓住那些动过大周国库心思的朝臣们,那些贪过国库银钱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马车行驶了大半天后才到了黄岩山,彼时已经日暮西沉了。 黄岩山周围的绿色植被郁郁葱葱的,但是只有这块采石场像被烫过一样裸露在大树中央。其实冬日里这里还好,但一到了夏天,这石头经过烈日曝晒就会变得滚烫滚烫的,等到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把一颗鸡蛋打到岩石上,鸡蛋都能瞬间变熟。 夕阳完全落下去之后,采石场里的篝火也全亮了起来。 黄岩山采石场的都领李壑听到宣凤岐来的消息一开始还以为是下面的人传话来诓他的。可是当他看到那身着一身华贵白衣的人来到他的营帐中后,他才蓦地回过神来,他此刻连忙从自己主座上起身来到宣凤岐身前跪下:卑职不知王爷来此,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卑职失礼之罪! 宣凤岐刚走进营帐中就闻到了一股香瓜的味道,随后他就看到了营帐中间那一盘刚吃了一半切得整齐的香瓜。大周的水果产量一般,就算到了夏天,这些瓜果蔬菜也是达官贵人的专属,民间百姓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 宣凤岐绕过他去径直朝着主座走去,他坐在前面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壑:起来吧。 李壑听到后才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他之所以在宣凤岐进来的时候就认出他是襄王,那是因为宣凤岐以前来过这个地方,那个时候他特意将大周从北疆俘获的一些战俘送到这里当苦役。 自然了,他也早听说了以前有人只多看了宣凤岐一眼就被挖了眼睛的传闻,所以他也是谨慎小心,不敢抬起头来直视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 李壑起身后毕恭毕敬地问: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要事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本王记得多年前将一些从北疆带回来的一些战俘送到你这里来采石了,不知道那些战俘现在还有气吗? 李壑听到这话后忽然愣住了,他还真的没想到宣凤岐会开这样的玩笑,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位阴晴不定的人,他也不敢轻易笑出声来。而且宣凤岐以前将那些战俘送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对待这些战俘就按照战俘的规矩来就行了。 大周的战俘要么是卖人,要么就是发配矿山石场当苦役,再要不然就是杀。既然这些人都来到采石场了,采石场上的看管士兵自然不把他们当人看。不过幸好那些人身强体壮,到目前为止都还活着,要不然今日宣凤岐来这里这样问他,他就没办法交差了。 第60章 他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是,那些战俘都在岩山的西边采石呢,不知王爷问起这些战俘来有何意?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一下头,他此刻冲着门帘外喊了一声:孟拓!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呼唤之后走了进来:属下在,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见到孟拓来了之后又继续看着李壑:既然如此,那你就带本王去看看那些北疆战俘吧。 孟拓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蓦地睁大了双眼。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那年,阿罕萨那部落与大周北部境地起了冲突。大周派军队前来平乱,但阿罕萨那这是北疆的一个小部落,他们哪里敌得过大周的铁骑铁甲,孟拓就是那一战败下来被大周俘获的俘虏。除他之外,被俘的还有与他亲如兄弟的几名阿罕萨那人。 他虽然在阿罕萨那部落长大,但他其实是一个中原人。关于他的身世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把他养大的阿嬷跟他说过了,他是在战场上被捡回来的。当时部落的首领看到他是敌国的孩子还想一斧头砍死他,是阿嬷挡在斧头前救了他一命。他只知道自己的中原名字叫孟拓,其他一无所知。 再后来,为了争夺牧场和土地,大周和部落打起仗来。阿罕萨那不出意料的战败,孟拓也跟随其他人被当成战俘送到了这个采石场上。那个时候他还想鼓动着那些从战争中仅剩下的族人逃出去,反正在这里待着也是个死,不如赌一把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他的计划粗糙而没有章理,所以这密谋的逃跑计划也失败了。他和族人们偷偷藏起了采石的大锤子,逃跑途中他用大锤杀死了两个大周士兵。 他被抓住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只是他有些不甘心不开心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他也不愿这些阿罕萨那的族人也陪他一起死。但那个时候大周的官兵拿着铁锁和绳子绑着他,像捏蚂蚁一样紧紧勒住他的脖颈,他看到锋利的大刀朝他的头上飞来,就当他要身首异处时,一阵清脆如冰敲碎玉的声音传来:慢着 ----------------------- 作者有话说:王爷又要多一个死心塌地的人惹_(:3」∠)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孟拓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初见宣凤岐的时候, 那天也是晚上,篝火温黄色光芒照耀在那张甚是夺目的脸上,他那时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在生死关头。 他原本也是阿罕萨那部落里最年轻帅气的勇士, 他想着等那一仗打赢了就回去迎娶部落里一位姑娘当妻子。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脸上会因为战争多了一道又长又狰狞的刀疤。 孟拓虽平时不在意自己的脸,但当他透过池边清水看到自己脸上的疤痕后还是会觉得丑。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如明珠般璀璨的男人的时候,他更觉得自己微小如尘埃。 在那之后,他才知道送他和那些族人来这采石场受苦的人就是宣凤岐。宣凤岐那天来到了这里带走了他这个引起采石场暴.乱的罪魁祸首。 那时,所有人都知道宣凤岐心思阴晴不定, 别人稍微有一点惹他不痛快的地方,他都会让那人掉一层皮。孟拓就这样被宣凤岐带走了,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毕竟他杀了采石场的两个士兵。 他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宣凤岐面前,他看到那个比草原上的山丹花长得还要漂亮的男人。或许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他也有些不足。但是在那时,孟拓的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宣凤岐低下头用一种他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他:你想活吗? 孟拓知道成为战俘后向敌人求饶在部落里是懦夫的行为。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以后就算他回到部落了,也会被那些族人唾弃。 但是他真的想活着, 他这一生还有许多未做完的事情。他不想无声无息的终结了这一生。 他苍白干裂的双唇微微发颤,他明明说自己想活的,可是无论怎样他都说不出口来。 那个男人此刻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我知道你们阿罕萨那部落的人从不向敌人求饶,你想活却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 孟拓听到他这番话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他虽然是北方游牧部落的人, 但是他从小也学过中原的语言。这个男人分毫不差的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惊慌不安。 宣凤岐一双凌厉的凤眸望着他,他似乎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 可是你杀了我大周两名士兵, 你为战俘,本王只是送你们去采石场服苦役只是格外开恩了,可是你们却不知好歹非要反抗, 到头来也只有死路一条。孟拓听到这他这番话之后默默低下头来,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宣凤岐这个时候又道:如果你没有遇到我,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今日你却遇到了我,我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眼中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男人。宣凤岐游刃有余地说道:以前的你是个战俘,但是你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以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当个侍卫吧。 孟拓听到他这番话后不解地紧锁起眉头来。 他琢磨不透这个男人心里到底想的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小部落的战俘,他野性未驯,若稍有差池他便会选择与这个男人同归于尽。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要自己这个战俘当他的侍卫? 宣凤岐眼光流转,篝火照在他的眼中显得格外明亮:自然了,你的那些族人也在采石场服役。你要好好为本王办事,若那日办事不力,本王就会杀你的族人作为惩罚。一件事干好就杀一个,件件事都做不好,本王就继续杀,直到把那些人都杀光为止。 孟拓再次瞳孔震颤。他只不过是想逃离那座牢笼罢了,没想到他转身又逃到了另一个监笼。 那个时候他别无选择。 孟拓成为宣凤岐的侍卫之后见过太多被宣凤岐杀掉的人了。明明有些上一刻还笑着他谈话,可是下一秒就人头落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朵耀眼的山丹花是有毒的,凡是肖想过忤逆他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是死。 孟拓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为了那些族人的性命只能全心全意的为宣凤岐办事。他想就算自己丢掉性命也不要紧,他要竭尽全力保护那些还活着的人。他所了解的襄王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还多疑。 宣凤岐为了更好的控制他,还赐给他了一枚名为续命的毒药,这种毒药要每半年都要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而亡。尽管宣凤岐手里捏着那么多人的性命,可是他还是怀疑身边之人的忠心,孟拓本来觉得能活着保住族人的性命就已经不错了,至于这些吃不吃这些毒也无所谓了。 所以孟拓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他毫不犹豫地毒药吃了下去。 之后他用尽自己全力,拼尽性命保护宣凤岐。有时候他会觉得宣凤岐的性命比自己的重要,因为他死了宣凤岐说不定会保住那些还在采石场里服苦役的族人的性命,可如果宣凤岐死了,那么接下来的掌权者说不定会一口气把那些战争留下来的苦役处死。 他与宣凤岐之间更像利益交换,他知道,像他这样杀了人的战俘放在其他手里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宣凤岐却愿意实打实给他好处。所以他为宣凤岐办事的时候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天色渐晚,采石场里的篝火也显得愈发明亮了。这跟孟拓第一次见到宣凤岐的时候一眼。 唯一不同的是,猛拓再也不是那个阶下囚了,他是跟在宣凤岐身边的侍卫。他离西边采石的地方越近就越能够听到一阵阵官兵拿着鞭子挥舞抽打的催促声:啪快点,别偷懒! 铁锹锤子砸在石头上碰击的声音此起彼伏,孟拓低着头看不敢抬头,他此刻心里反复纠结着。他细数着这些年自己好像没有办过什么错事,宣凤岐也应该没动过他的族人,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些族人现在是否都安好,可是现在他又害怕见到那些人,他害怕那些人说他是叛徒,是懦夫,唾骂他背叛了阿罕萨那。 李壑带宣凤岐到了西边采石场后就命令手下:把两年前从北疆来的那些战俘都带上来! 手下的士兵听到之后连忙走向那些砸得石头铿锵叮咚响的人群。李壑吩咐这件事后连忙转身看向宣凤岐,他脸上堆满了笑容:王爷其实也不必亲自来这种脏地方,若您真的想要看看那些战俘的话,卑职可以命人把那些人送到玄都城中。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笑了一声:既然是战俘那就不宜进玄都,本王又不是叫人提审他们的,你自然也不必费这功夫。 李壑连忙点头哈腰:王爷说得对,是卑职有失考量。 第61章 也是,宣凤岐行事向来古怪,他就算做出当场把这些俘虏都杀掉这种事也不奇怪。李壑虽然想巴结宣凤岐,但他也知道这位王爷可不是好惹的,要是他在宣凤岐面前说错一句话,轻则回老家种田,重则丢掉性命。 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是空气还残存着被烈日灼烧过的温度。采石场扬起的灰尘让宣凤岐觉得有些不适,他咳嗽了几声后拿出了帕子捂住了口鼻。 不久,那些过去找人的士兵便押送着一排衣衫褴褛满身都是灰尘的战俘走了过来。这群人大概有二十个人,虽然长得高大,但因为长时间处于高强度劳作中显得有些瘦巴,而且他们经过烈日的灼晒,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有几个人的脸都被晒得起皮了。 宣凤岐见这些人都到齐了后转身看向跟在他后面一脸心事的孟拓:孟拓。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呼唤后连忙来到他身前:属下在,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可能他在族人面前太过紧张,所以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宣凤岐见状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战俘:你去看看你的那些族人吧。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王爷 宣凤岐冲他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的族人们,去吧,去看看你的族人有没有少。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睁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难道,他就是因为知道我思念族人才带我来这里吗? 不不可能的。就算他跟在宣凤岐身边没多久他也知道,宣凤岐一直都是冷心冷情的,他不可能照顾他人的心情的,更别说像他这样卑微的战俘了。 孟拓愣了片刻,他起身道:谢王爷。 话音刚落,他便朝着士兵押着那些战俘走了过去。他一走过去就好似有人认出了他,只是那人不敢认,因为此刻的孟拓身穿着锦缎黑衣,身上佩戴着兵器,这根本就不像昔日那个战败落魄的俘虏,要说唯一跟记忆中的那个族人相似的,就是他脸上那道因为打战而留下来的刀疤了。 开始的人不敢认他,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认出了他,那是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约摸二十出头,就算他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头发蓬乱不堪,他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他的神情也与那些饱受摧残的残兵败将不同。当他看到孟拓的那一刻,他便有些惊喜地用家乡语言喊道:阿蛮哥! 孟拓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后微微愣了一下。他虽然有中原的名字,但他自从被阿罕萨那部落的人收养后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他随部落里的阿嬷姓萨纳巴珠尔,阿嬷给他取的新名字叫阿蛮。孟拓在成为宣凤岐的侍卫后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所以他也就顺其自然地叫回了自己的原名。 孟拓的视线望向了那个喊他旧名的青年,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是与他在阿罕萨纳时同在一片草地的当邻居的阿布罕。孟拓因为身上留着中原人的血,所以阿罕萨那部落的孩子也不愿与他玩耍。阿布罕不在意种族血统,他也是孟拓在部落里交到的第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朋友。 阿布罕看到孟拓有反应了,他惊喜地上前:阿蛮哥,原来真的是你啊!他刚往前走了一步,旁边拿着兵器和鞭子的士兵就拦住了他。 在一边陪同的李壑早就知道宣凤岐此行是要干什么,他机灵地呵斥那些士兵:不许对王爷的侍卫无礼! 那些士兵听到李壑的声音后才恭敬地退了下去。阿布罕左右看了一眼,他看到再没有人阻止他后才快速跑到了孟拓身边,他脸上带着一丝惊喜:阿蛮哥,那年你被人带走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孟拓听到他这样问后同样用阿罕萨那的语言回复他:这些年发生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阿布罕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了。对了,我刚才听到那些人说你是什么王爷的侍卫,这是怎么回事啊? 后面那些战俘在中原也生活了多年了,他们也是懂中原语言的,当他们听到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孟拓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王爷的侍卫后纷纷用部落语言窃窃私语:什么,他成为大周王爷的侍卫?那他岂不是向我们的敌人投降了吗? 孟拓听到这话一时语塞,他想解释,但是此刻他的喉咙中就像有什么卡住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像阿罕萨那的敌人低头了,但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还在这里服苦役的族人们。 明明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就是说不出口来。 阿布罕听到那些人的话连忙为孟拓辩护:不是这样的,我相信阿蛮哥不是这样的人! 你相信有什么用?你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腰上佩着的剑,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中原人的模样。 是啊是啊!难道你刚才没有听到吗,他已经是大周王爷的侍卫了,就连这采石场的官兵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我早就说过身上流着中原人的血就算是伪装得怎么好心里也是向着中原人的。 说不定我们当年战败就是因为这个叛徒的事。 孟拓听到这些话之后咬紧了下唇,他握紧着拳想替自己反驳一句。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阿布罕就痛斥那些人:阿日朗,当年大周的铁骑朝你飞奔而来,你的脑袋就要落地了,难道你忘了是谁救的你吗?阿佳纳,大周的箭快要射穿你的心脏的时候,你难道忘记是谁替你挡下那致命一击的吗? 阿布罕这番怒不可遏的话说出后,那些人都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孟拓的身手当年在部落军队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要不是当年部落的实力与大周军队相差甚远,说不定他真的能带着阿罕萨那的族人赢下那一战。 可是他当年杀了大周士兵,这在大周是死罪。他现在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又穿成中原人的模样,那些士兵还对他毕恭毕敬的,这很难不让我们怀疑他是投敌了。 阿布罕听到这话之后又大声反驳道:不会的,阿蛮哥不会投敌的,我跟他一起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说完这句话后转头一脸抱有希望地看着孟拓,阿蛮哥,你快跟他们说你没有投敌啊! 孟拓此刻已经将自己的下唇咬破了,他张了张嘴想说出这句话。但是,他做不到。 他现在是宣凤岐的心腹,他没有资格说出自己没有投敌这种话。 阿布罕脸上的期待似乎越来越小,他神情逐渐凝重,他上前抓住了孟拓的袖子。孟拓穿得确实是顶好的衣料,就他这身装扮便是他在部落首领家都见不到的,但阿布罕还记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还抱有一丝期待,他相信孟拓不会对敌人屈服的。 阿布罕抓住温郁的衣袖都快哭了,他就像祈求似的:阿蛮哥,求求你快点告诉他们,你没有投敌,你没有背叛阿罕萨那! 孟拓咬紧的牙关松了一下,他神情复杂地看向阿布罕。他在宣凤岐身边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这些身处窘境的族人们,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没有背叛阿罕萨那这句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阿布罕抓住了他的衣袖几乎都要跪在地上,他的哭求愈发强烈:阿蛮哥,求求你难道你不想再跟我们回阿罕萨那吗?你不想再回去看看阿嬷吗,她年纪都这么大了,她一定还在想念着你,就算是我求你了! 孟拓看到阿布罕哭了,他的神情此刻不像刚才那样苦涩了,他舒展了眉头看着阿布罕。阿布罕都长这么高了,他在大周当战俘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忘记要回到自己的部落,他的心志并没有被这些苦难而消磨掉。 对于孟拓来说,阿布罕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好也是最后一个朋友了。 他弯下身来扶阿布罕起来,阿布罕见状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心中的那点希望好像又燃了起来。可是就在下一刻,孟拓把那一点希望给浇灭了:阿布罕,抱歉 阿布罕听到这话后震惊地看着他。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摇了摇头:不阿蛮哥,难道你真的投敌了吗?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部落? 孟拓没有正面回答,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些神情各异的族人,或许在他们眼中他早就是个叛徒了,就算他回到阿罕萨那也无法洗刷掉叛徒这个污名。 但是,以他们现在的处境还能再回去吗?或许能回去吧,但是孟拓应该是回不去了。 孟拓将那些族人的脸都记在自己的心中,随后他低头看向了阿布罕,他在阿布罕在期盼的目光中只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第62章 阿布罕听到这句话愣住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孟拓便已经转身离去了。阿布罕疯狂呐喊着:不!阿蛮,你回来给我解释清楚!你不能是叛徒,你怎么是叛徒?! 阿布罕发疯似的想抓住孟拓,可是他却被周围的官兵按倒在地。 孟拓离他的族人越来越远,最后他来到了宣凤岐的身边。宣凤岐仍然捂住口鼻,不过现在的扬尘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了,他拿下手帕来看向孟拓。孟拓刚才跟他的族人用他们家乡的语言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后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了,宣凤岐将帕子收回袖中:怎么样,你的族人有少一个吗? 孟拓听到之后连忙屈膝半跪:一个不少,多谢王爷! 宣凤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王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孟拓继续:请王爷吩咐! 宣凤岐正了正神色:陛下趁着生辰恩典天下减免赋税三年,本王想着这些战俘留在大周也是无用,若留下这些异国士兵思念家乡,心思也不会向着大周,杀之也只是平白招人怨,所以本王决定将这些俘虏放归家乡。你既然也是阿罕萨那的人,那你是否愿意跟随自己的族人回归自己的部落? 孟拓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猛的抬起头来。震惊,不解,怀疑他的脸上充斥着复杂的神色,他愣了许久才回过神身来,孟拓小心翼翼地问:王爷真的愿意放他们归乡吗? 宣凤岐点了点头:这事本王与陛下商议过了,你也知道,君无戏言,若你真的想跟他们一起归乡,本王便赐你解药,放你回去。 宣凤岐这番话就像一把锤子一般将孟拓心里捣鼓个稀巴烂。他刚才与族人交谈不敢说出自己的苦衷是因为不确定这里是否有懂阿罕萨那语的人,万一他们的对话都成为把柄被宣凤岐捏在手心里就不好了,他为了保护族人才会离开,可是此刻宣凤岐却愿意放他离开 说实话,除了毒药和族人的性命外,宣凤岐真的没有什么苛待他的地方。他现在完全可以选择离宣凤岐而去,就像一段利益利用的关系一样,只要利尽便可一拍两散,可是现在他不是非要回阿罕萨那,他现在要是回头说自己有苦衷,自己还是阿罕萨那,那些族人还能相信他吗? 当然,他现在心中所想的不是这个,他最在意的是宣凤岐不想利用他了。 他在宣凤岐身边多年尽职尽责,他一直跟着这颗明珠保持着距离。宣凤岐半年前气绝时,他心里不是解放的快感,而是担忧除了担忧宣凤岐死了,在黄岩山服役的这些族人会失去人的庇护外,他还担忧自己今后会怎么办? 现在他除了为宣凤岐办事,保护着宣凤岐外,真的不知道还会怎么办? 他知道宣凤岐这么多年在利用他,但是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他都已经习惯被宣凤岐利用了,而宣凤岐冷不丁的告诉他,自己不需要他了,他可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这个就很难过。 孟拓虽然在阿罕萨那长大,但他却也保经战乱之苦。他或许在宣凤岐身边待久了,见识到了宣凤岐治理大周的手段,他就相信这天下总有一天会没有战乱。 他若回到阿罕萨那,要么就是被认定是叛徒,要么就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活一生,要不然就是他被重新接纳带领阿罕萨那族人继续争夺土地。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杀戮将永远无法止住,到时候又会上演今时今日的情景。无论是哪种结局都是他能够想象到的枷锁。 他当初鼓起勇气杀人想要逃出这座采石场就是因为自己不想就这样过一生。阿罕萨那部落的草原太小,他到大周才知道,大周有江河,有延绵起伏的山脉,有亭台楼阁。他想看看宣凤岐会如何控制大周,这个大周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更重要的是,大周还有宣凤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保护宣凤岐竟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夏日的一阵晚风吹来有些凉爽,宣凤岐的鬓边的碎发被吹起。他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孟拓,他大概能猜到孟拓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其实孟拓也不用急着现在就给他答案的,他愿意多给孟拓一点思考的时间。 虽然孟拓身上流着大周的血,但他从小就在远疆长大。故土难离,他现在肯定十分想回家吧。 起风了。 宣凤岐见他迟迟不语,于是便想跟他说让他再多思考一阵子。就当他正欲说出口的时候,孟拓忽然抬起头来,他那一双坚毅的眼对上了宣凤岐:属下愿誓死追随王爷,绝不会有二心!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反而凝滞住了。 他确实想多给孟拓一点时间考虑的,只是他没想到孟拓会这么快就给他答案。宣凤岐身上还带着一颗红色的糖豆,这就是孟拓所服的那种毒的解药。 宣凤岐把续命这种毒药名给洛严说了之后,洛严表示听都没听过。连洛严都不知道这种毒药是什么,就更别提旁人了。宣凤岐是没有原主这种奇怪毒药的解药的,他原本是想着让洛严研究一下这毒药的解药也好到时候给孟拓一个交代。 自从慕寒英给宣凤岐说了孟拓的来历之后,宣凤岐就对孟拓有了防备了。但是他也开始揣测原主为什么要收一个北疆战俘为侍卫,而且还给他吃这种莫名其妙的毒药。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一种猜测。 续命这个毒药名字取得就跟它的解药配成一对,孟拓必须每隔半年就来找他取解药,否则便不能续命。宣凤岐这样想着,等到半年过后,宣凤岐便把一颗糖豆当成解药给了孟拓。 最后的结果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孟拓吃了那颗糖豆不但没有死,还每天都生龙活虎为他忙东跑西处理各种事情。所以说原主给孟拓的毒药根本就不存在,他只不过是在跟孟拓玩一种心理战术。 或许,宣凤岐一开始也是通过史书来了解襄王这个人的。他对襄王留下了残暴不仁,祸乱朝政这些刻板印象,但是实际上那位历史里的宣凤岐说不定只是一个喜欢用巧法操练人心的谋臣罢了。宣凤岐读以前的《周史》,他发现原主做过许多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像祸乱国政,诛杀功臣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原主只不过想试探一下孟拓是不是对他忠心耿耿,但是他又信不过孟拓的忠心才会用族人和假毒药来控制他。宣凤岐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是有效的。 但用这种方法操控人,也只能保证他的一时忠心。宣凤岐想要的是孟拓就算没有毒药控制,没有族人的要挟也能对他忠心耿耿。 宣凤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跟那位同名同姓的襄王有相似之处,他们都爱试探人心。他今日所做的种种也是对孟拓的试探。 他想,如果孟拓真的想回去的,那他也可以顺水推舟送孟拓回去,与其留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跟自己玉石俱焚的人在身边,他还是觉得卖个人情人送孟拓回去比较好。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孟拓真的愿意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宣凤岐下的网开始收了,他看向孟拓: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真的不愿跟自己的族人一起回去吗? 是!属下得王爷所救,自当竭尽全力服侍王爷,我孟拓对长生天发誓,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如有违背必不得好死,不入轮回!孟拓十分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看着宣凤岐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宣凤岐的时候就觉得这双眼特别明亮妩媚,这双眼简直比草原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漂亮,他快要濒死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遇到了天神降临。 宣凤岐听到他的毒誓后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他将袖中的青玉瓷瓶拿了出来扔给了孟拓。孟拓伸出手来接住了它,那里面正是宣凤岐给孟拓忠心的奖励,一颗解药。 ----------------------- 作者有话说:长生天:蒙古民族以苍天为永恒最高神,故谓长生天(蒙古语读作腾格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夏末了, 宣凤岐处理完了大部分的事情。但是这事情处理来处理去总共就两件事一是国库里银钱短缺,另外就是他在穿越过来之前到底是遭了谁的毒手,他已经排查了许多人了, 但是就是找不出幕后黑手。 等到夏天过了,大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秋猎。大周秋猎分三年一度,自然谢玹最重武,他在位时除了病重那年没有举行秋猎外,秋猎几乎是年年都有的。去年就是大周三年一度的秋猎, 但因谢玹驾崩了,所以这秋猎就取消了, 秋猎乃大周历代帝王所重视的重要活动, 虽然大周这几年不太平,但今年好歹也安生了点。 宣凤岐的意思是,今年是谢云程第一次亲自主持秋猎,这次务必办得隆重些。自然了,每逢年节祭祀还有秋猎这种活动时, 礼部与户部都开始针对大周国库空虚这种事情扯皮。 第63章 大周现在也不是办不起这些礼仪场面,只不过每当国库银子快见底的时候,这些官员总是要白舌一番的。宣凤岐今日在朝堂上将此事一提确实有不少文臣提起国库多年欠收还有国库空虚的事,但就在这种最让宣凤岐尴尬的事上,温郁却没有开口。 自然了, 他们礼部直接找户部拿钱办事就对了, 礼部的人也没提这档子事。今日敢反驳宣凤岐的也全是户部的人。 或许是宣凤岐最近变了太多的缘故吧,他这两个月来几次三番赏赐那些在朝堂上敢直言不讳的言官, 而那些言官的谏言确实让他面子下不来。但只要那人说的是真话,说的话对大周有用,宣凤岐便会考虑赏赐他或者提拔一下他。 如此一来, 这朝堂便不是宣凤岐的一言堂了。以前只有温郁这个人胆大妄为敢让宣凤岐失了面子,现在他反倒不怎么说话了,当然宣凤岐自从贬了他后,他也不敢再得罪宣凤岐了。尽管宣凤岐现在已经不再对那些忤逆他的官员耿耿于怀了,可温郁还是像怕了他似的不敢再言语冒犯了。 宣凤岐见户部那些老头子都在说国库银钱的事情,于是他的目光就望向了站在后面的温郁:温侍郎,对于秋猎布置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温郁刚才的目光一直看向大殿旁边的柱子旁好像是在走神。当他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他才回过神来:啊微臣以为秋猎向来受我大周帝王重视,既然这秋猎是三年一度,今年又是陛下亲自主持秋猎,那便是隆重一些也无妨。我大周每年对这几项礼仪上所支出的银钱都是固定的,所以微臣并不认为在秋猎上多花银子便会国库空虚。 温郁一向都是习惯跟宣凤岐对着干的,当户部的人听到温郁这番话后脸色都变青了。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一向爱反驳宣凤岐的温郁这次竟然认同宣凤岐的观点。 宣凤岐听到后点了点头,他示意内侍监喊退朝,随后他伸出手来牵着谢云程从龙椅上走了下去。 谢云程全程都在听那些老臣针对国库吵来吵去,他也明白自他登基以来大周国库就欠收了,今年他为了恢复百姓生息又颁发了减免赋税三年的旨意,所以国库里的钱不够花也是正常的。 要是现在能有人送上一大笔银子就好了。 就当谢云程这样想的时候,宣凤岐忽然停了下来,他对身旁的王福贵说道:等到温侍郎快要出宫的时候,你再命人把他请回来,记住要悄悄的。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这话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他又要拉那个温郁一起私语?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的本事,他能把温郁这种政敌变得顺服也是一种神通。他心里清楚,宣凤岐应该不会跟温郁有什么事,但是他一想到宣凤岐每次都跟温郁在一起密谈那么久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纵使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事,谢云程也不得不多想。 宣凤岐拉着谢云程走在皇宫的朱殿走廊时,曦光照耀在他们两个的身上。就在这时,宣凤岐忽然发现谢云程长高了很多,好像比两个月前更高了 对了,这孩子正值青春期,连嗓音都开始变了,就算长得再快也是正常的。宣凤岐牵着谢云程的手的时候,谢云程抬头看向他:皇叔为什么要等到温大人出宫门的时候才把他叫回来议事,若皇叔真的有什么要紧事方才在朝中对他说不就好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笑了一下: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这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才会悄悄让人带他过来。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眉头皱得越法紧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那么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呀? 原本宣凤岐召见温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却让谢云程浮想联翩。他今日原是要跟耿太傅一起去马场里练马的,可是他现在的心思翻来覆去,根本就没有跑马的心情了。 宣凤岐稍稍低头瞥见见他满怀心事的样子,于是便温声问道:听闻陛下这一个月来每日都在马场跟耿太傅练习骑射,甚是辛苦,不知陛下今日还去吗? 谢云程听到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啊当,当然去啊!今年是我第一次秋猎,所以我一定要在秋猎中夺得一个好彩头给皇叔看看! 宣凤岐看到他有这份心后笑着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好。 话音刚落,谢云程有些慌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皇叔耿太傅还在马场等着我,那我先更衣过去了。 宣凤岐还未将那个嗯字说出口,谢云程便匆匆转头跑了。他知道谢云程很努力,谢云程这个年纪应该是最贪玩的时候,但他每日除了练习骑射外,剩余的时间还要在文德殿度过。 果然,要成为贤明的君主都要先成为一个卷王。 温郁从丹陛的白玉石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叫声:温大人,温大人请留步! 温郁听到这阵声音之后停住了脚步,他被贬官后除了跟安国公世子有来往外,其他人都是闭门不见的。但他在朝为官,跟那些人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那些人遇到他嘲讽几句,他也是还不了口的。 他倒不是不会能言会道,只是他现在暗中调查着朝中那些贪污过国库的官员,所以他做事不能出风头,就算有冷嘲热讽他也得默默受着。 温郁转头一看,好巧不巧,方才叫他的人正是吏部尚书申翊。 温郁回头出于礼貌向他欠身作揖问好:申大人好,不知您叫住下官有何贵干啊? 申翊绣着鸿雁的官袍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他本人已年近四十了,他长得周正,嘴上的胡子也被修得整齐。 温郁与申翊并无过多来玩,就算是他当年身为户部尚书的时候也没跟申翊共事个几次。但温郁只知道申翊此人八面玲珑,先帝在世时他便哄得先帝高兴,宣凤岐辅佐小皇帝的时候他便用好话拥戴宣凤岐,当他看到宣凤岐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他又谨小慎微,事事求得最完美。 可以说,旁人在申翊身上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申翊听到温郁这样问后笑着说道:温大人又何必这样生疏呢?你我二人以前也是共过事的,虽然你现在被贬到礼部了,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得一起处理事情。 温郁听到申翊话里话外都不离他被贬这件事,他只得假笑了一下:是申大人太客气了。 此刻,那些下了朝的臣子都从他们二人身边经过。温郁见状也道:若申大人没有什么要事的话,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申翊听到后连忙伸出手来请他下台阶:不打紧,这皇宫的路多宽啊,我正好与温兄一起走。这申翊好歹也比温郁大十几岁,这句温兄他还真的好意思说得出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 温郁虽然对申翊有戒心,但是他还得接受申翊的套近乎:我说过,申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温郁一边说着一边往台阶下走,而申翊就紧随其后。 申翊与他官话客套了几句之后就暴露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温兄最近是否发现有人在盯着你啊?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猛的一怔,他此刻脑中飞快闪过了一幕幕画面:申大人何出此言? 申翊看到他震惊的表情后连忙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缓解尴尬:没什么,只是最近夜出的时候隐约发现那么有几个身手矫捷的人翻过温兄的院墙进去,我只是想问问温兄有无物品遗失? 温郁听到他这样说后便记起来了。申翊的宅子虽然在外面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里面却有许多武功高手伪装成的家丁,所以他调查申翊的时候动用了宣凤岐的暗卫,申翊说他曾看到有人翻自家的墙而入说不定指的就是那些暗卫。 只是宣凤岐的暗卫向来都是玄都城中数一数二的,他们做事不可能不谨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盯上申翊的同时,申翊也暗中派人一直监视着他,正因为如此,他的人才会看到那些暗卫出入温郁的府邸。 温郁强装着镇定:怎么会?若是穷山恶水之地失窃也就罢了,这里可是玄都,有皇城禁军把守,下官府中又怎会丢东西? 申翊听完他这话后点了点头:没失窃最好,但温兄也要小心啊。听说襄王有一支死士队专门调查朝中各个官员的把柄,若是闯进你府的不是盗贼而是王爷的死士,那你的性命可就难保喽。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又故作惊讶的样子:是吗?下官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王爷有过什么死士队,申大人是从何得知的? 第64章 申翊早就知道他会这样问,于是他继续捋着胡子得意地笑了一声:如此,温兄可真的是孤陋寡闻了。王爷是有亲兵队和死士队是全朝堂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朝中之人都谨言慎行。不过王爷最近好像转了性子,从前他可听不得那些逆耳的忠言啊。 温郁听到之后苦笑着:这么说来就只有下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得罪王爷,王爷才派死士队想要取下官的性命吗? 申翊摇了摇头:也不一定,王爷虽然派人去你府上,但你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只要你继续谨言慎行,努力讨好王爷,说不定王爷一高兴就会复你尚书之职了。对了,王爷不是贬了你的官后也没有选定新的户部尚书人选吗,依我看王爷还是属意于你的。 温郁听到他这番话后不得不陪笑道:申大人,我们私下里这样议论王爷似乎有些不合礼数吧? 申翊听他这样说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诶你就是在礼部待久了被他们那些礼仪规矩束缚住了,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畅所欲言。 温郁听到申翊这话之后:我们都包括谁? 申翊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片刻后:自然是朝中的一些同僚们。 温郁听他这番话后像懂了似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但是我温某人与申大人并不相熟,申大人却肯将这些密语告诉下官,难道申大人就不怕下官转头将这些话告诉王爷,王爷再治你们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吗? 申翊还从来都没有想到温郁会这样说呢,他以为温郁恨极了宣凤岐,所以现在所做顺服之事也是为了保住性命,但他还真的没想过温郁会转头向宣凤岐摇尾乞怜。 虽然他没想到,但他还是不怕的。 温郁察觉到了申翊脸上这一丝细微的变化,于是又笑着说道:下官是开玩笑的。 申翊听到后脸上的笑意再次绽开,就当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温郁一副十分愤怒地看着他:下官虽然不会去襄王那里告状,那也请尚书大人往后谨言慎行,万不要做那些长舌妇之举。再说了,我温某与襄王有着血海深仇,就算有一日襄王真的要我向他摇尾乞怜,那我也会选择去死,而不是做一个卑劣之人! 说完,温郁就狠狠甩了下去衣袖转身离去。 申翊愣在原地片刻,他的眼中的神情开始变得复杂。他刚才说出那些话原是想试探温郁是否是宣凤岐那边的人,因为这段时间他已经发现宣凤岐在查他了,但他身在玄都之中没有办法,若是他向那位主子求救的话那位主子还会保他吗? 不,只要他还有用,那位主子就一定会保住他。 温郁气哄哄地走在出宫的长街上,就当他快到玄武门的门口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拿着撒把的小太监朝他走了过来。那人走来的时候还四处张望着,好像在看周围有没有人。 温郁见状停了下来,小太监见周围没有人于是连忙过来:大人,王爷在乾坤宫等您。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夏末的时候宣凤岐就已经从避暑的紫霄行宫搬回来了。夏末初秋的残荷无精打采的蔫在了池塘中,塘中的水都被那一片枯瘦浸染了,在那褐色的残枝败叶中还夹杂着一些未凋落的青绿荷叶和花瓣。 宣凤岐见温郁的地方还是乾坤宫的阁楼上,温郁看见那座宫殿的时候总是想起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宣凤岐的情景,他想起了宣凤岐如白玉似的脖颈上的红痕,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再看一次。 宣凤岐见到温郁赶来后就屏退了众人,殿门关上后,这暖阁里就只剩下宣凤岐和温郁两个人了。 宣凤岐看着温郁低着头,于是便笑了一下:怎么不抬头看本王,怕本王吃了你吗? 温郁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他还没从不久前申翊那番话里回过神来,他收敛了自己情绪抬起头来对他宣凤岐那双明眸:王爷特地命人带下官来此可不是为了跟下官说这些话的吧? 宣凤岐正了一下神色:本王交代你办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温郁听到之后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一小本折子,他上前欠下身子伸出双手递给宣凤岐:这是下官这半年所查到的蛛丝马迹。上面有买官之人的名字,也有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中饱私囊之人。 宣凤岐打开他递上来的折子,他看到那一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后眉心不由得紧蹙起来,当他看到最后时:就这些了? 温郁又连忙道:下官能力有限,查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下官未直接查明吏部尚书申翊,但是他确实收到过不少别人的好处,至于把柄,下官还没有查到,请王爷恕罪。 宣凤岐将折子一合,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说道:给你半年时间你能查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既然这些事情都是你查的,那等到秋猎过后本王便将你调到吏部去,到时候你先处理这些已经查明了的人,如有任何难处,你可用本王的暗卫。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回过神来:王爷不是怕下官打草惊蛇才让下官去礼部盯着那些人的吗?如今王爷怎么放心大胆让下官去吏部惩办那些人? 宣凤岐听到他如此问后抬起头来:这网已经撒了半年了,是时候该收网了。 温郁还是不解:就算王爷让下官去吏部,可是吏部还是申翊作主,王爷不在官场,想必也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轻笑了一声:怎么,难道你还想取代申翊的位置去办那些人吗?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又看向了宣凤岐:王爷可否允许下官近身说话?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了一下眉,虽然他不知温郁搞什么名堂,但他觉得温郁这次靠近他应该不是为了杀他了。而且这次他身边没有暗卫守着,这个大殿里真的就只有他跟温郁两个活人在喘气。 宣凤岐此刻松了口:可以。 温郁听到之后缓缓走到了宣凤岐身边,除了那次想要亲手掐死宣凤岐外,这是他第一次离宣凤岐那么近,好像差一点就要沾上他那华贵的绣服一般。 就当温郁来到宣凤岐的旁边时,躲在屏风后面的人紧紧攥着拳头:站着说话不行吗,非得要坐在人旁边说话? 温郁的唇此刻靠近宣凤岐的耳边,宣凤岐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你干什么? 温郁此刻故意压低声调用他那略有磁性的嗓音说道:王爷,下官有要事禀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稍稍反应过来,此刻他默许温郁可以靠在他耳边说话。温郁见状才悄声道:申翊已经盯上下官了,而且他所贪钱财甚巨,下官已无法考量。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嗅宣凤岐身上的味道,温郁不禁思考:他用的什么味道的皂角,让人闻了觉得心里暖暖的,不再那么烦躁了。 宣凤岐听他说完这些话之后陷入了思考。按照他之前的计划,若是申翊没有察觉的话,他就派温郁去吏部当过暗桩,毕竟温郁人在礼部,查起吏部的事情也难。可是他没想到申翊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竟然这么早就察觉到了有人在查他。 不过他越是这样防备,就越代表他心中有鬼。 宣凤岐要是继续跟温郁这样私下见面,那他说不定会被申翊等人视为眼中钉。温郁虽然借助他的暗卫调查朝中官员的事情,但他人微言轻,若朝中没有弹劾的人,那他也不能顺理成章的惩办申翊。 申翊这个吏部尚书他定是要查的,不,甚至是整个吏部他都要清洗一遍。但现在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大周朝堂中的官员关系都是紧密相连的,他要是想洗刷自己曾经的那些滥杀忠臣的污名还是得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的。 宣凤岐想了许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还发现温郁在他的身边。他有些不适应外臣在他身边这样久,宣凤岐咳了一声:嗯,你先起来吧。 温郁听到之后有些恋恋不舍离开了宣凤岐的身边,他继续走到案前,隔着紫檀桌与他对视。 宣凤岐道:吏部尚书你暂时是做不了了,不过本王还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 温郁欠下身子:请王爷吩咐。 宣凤岐接着说道:本王会贬你为工部郎中,你就去颍州督办河道吧。 温郁: ----------------------- 作者有话说:温大人:芭比q了,你就是升没升官吧(反向) 殿内就两个喘气的,小云程:我不用呼吸:-)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65章 宣凤岐看到温郁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怎么, 你也不问本王为何要派你去颍州修河道吗? 温郁紧锁着眉头:王爷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必定是有自己的主意,下官听从王爷的安排。 宣凤岐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懂事也不负本王如此信赖你。其实这次本王派你去颍州修河道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交代给你。说完他朝着温郁勾了勾手。 温郁见状走了过去, 宣凤岐这个时候悄声附在他耳边说道:你此去颍州悄悄帮本王调查一个叫香莲的女子,若你有缘见到荣王也帮本王留意一下他最近的动向。 温郁听到他这话之后又紧锁起眉头来,他知道宣凤岐向来多疑。荣王已经身在颍州了,而且他从来都不干预朝政,宣凤岐仍然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只是下官并不知道那个名叫香莲的女子长什么样子啊。 躲在屏风后面的谢云程注意力全都在宣凤岐与温郁耳畔私语上了, 当他听到香莲二字从温郁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便十分震惊。 香莲?他说的这个香莲就是已经被宣凤岐处死的香莲吗,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谢云程此刻迫不及待想要上前一点听清楚更多有用的信息。 没关系, 本王会派人协助你的, 你且安心去吧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传来了一阵卡啦啪啦的声音。谢云程见自己把紫檀桌上的一把折扫下来踩坏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想为自己找补,可是这时宣凤岐听到响动之后警惕地呵道:什么人,出来! 谢云程刚想把那把折扇放回原位的时候听到了宣凤岐那阵严厉的声音。他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于是他就换了一个表情拿着那把坏掉的折扇从屏风后面跑了出去:皇叔原来在这儿啊,真的是让我好找啊!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神情自若,像是刚才其他地方跑过来的样子后便松了口气。谢云程最好没听到刚才的事,不过他听到了也没什么关系。 谢云程假装自己刚看到了温郁:原来皇叔正与温侍郎议事啊,看来是孤来得不凑巧了。他与宣凤岐约定好了, 在外臣面前还是要装出君臣的样子来。 温郁看到谢云程来了后便十分有眼色地说道:陛下来得正好, 微臣与王爷已经说完了,陛下与王爷若没有其他事吩咐,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宣凤岐点了点头:你先告退吧。 温郁欠了欠身子:是,下官告退。 说完,温郁便走出了大殿。宣凤岐看到谢云程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温郁。 他不是说自己最恨宣凤岐嘛, 看来也不过如此。 温郁走了很远后谢云程还死死盯着他不放,好像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宣凤岐见状咳了两声:咳咳陛下,你刚才说找我许久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他连忙跑到了宣凤岐身边一下抱住了宣凤岐的纤细的腰肢。 宣凤岐见到谢云程主动扑上来抱他后愣住了,他此刻直着身子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尴尬: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程抱着宣凤岐,随后像以前那样在他的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既然温郁刚才都可以靠近他,那么谢云程就可以在他的怀抱里撒娇打滚。 这是他独有的特权,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对宣凤岐做这种事。 宣凤岐身上像是有一种能安抚人心情的香味,他在宣凤岐的怀里撒娇够了之后起身抬头看着他:皇叔,你好久都没问我的功课了,这次不去看看我写的诗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原来是这样啊,陛下现在身边有伴读也有学士授你知识,再不济也有耿太傅教你骑射兵法,陛下又这么好学上进,自然是不需要我催的。 谢云程嘟起了嘴:纵使有耿太傅,但他的文采没有皇叔您的好,他只会教我一些怎么杀人最轻松,作为一个主帅该怎样统领手底下的将士,号令三军 宣凤岐听到他发了这么一顿牢骚后微蹙起眉来:怎么,陛下不喜欢这些吗? 谢云程猛的从他身边起来:当然!是非常不喜欢!我以后用不着统领三军的,要是非要说谁统领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皇叔才对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么一番话后脸上那笑意更深沉了几分,幸好谢云程现在没有什么实权,他本人还懂进退,识分寸。要是换作一个拥有权力的帝王来跟宣凤岐说这些捧杀的话,那他肯定早死了几百回了。 宣凤岐望向谢云程那双装着心思的眼睛: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陛下还记得去年去皇陵祭拜那些在衡城战死的将士吗,你亲自承诺过我,要报我那日的冤屈。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愣在了原地。 他当然不过是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宣凤岐开心,他知道那个时候宣凤岐开心了他的日子就会过得好。只是他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了,宣凤岐还是记得那个承诺。 谢云程眼中闪着心虚的光。宣凤岐就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样。他伸出微凉的手摸着谢云程的脸:陛下现在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什么?那些事情离你还太远了,如果陛下真的不想练习兵法,统御三军,那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向北召国把衡城的仇讨回来。自然了,这都取决于陛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来,他当时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宣凤岐还要费心为他筹谋。他不过想让宣凤岐觉得自己是个只会说好话不懂上进的窝囊废,可是宣凤岐好像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切。 无论他怎么伪装都无法逃脱宣凤岐的法眼。宣凤岐虽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但这人却纵容他,宠他,让他过得比以前更好。宣凤岐亲自给他挑选伴读,让他交朋友,甚至不惜在自己的地位有可能被耿志山威胁的情况下让他封耿志山为太傅。 他实在想不通宣凤岐为什么要做这些。其实宣凤岐像以前那样对他不闻不问不是也挺好的嘛,他为什么要废那么多心力培养一个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小皇帝? 谢云程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通。 宣凤岐的眼睛那样明亮,美得摄人心魄。他透过这双眼只看到了宣凤岐那张如冰似玉的面庞,除了他的容貌外,谢云程看不穿他的野心,更无法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自然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他刚才跟温郁提起的那个香莲。 香莲是谢云程进宫后唯一的心腹,虽然宣凤岐当日说已经处死香莲了,但谢云程并未亲眼看到香莲的尸体,这就说明宣凤岐可能放过了香莲。 可是,如果香莲没有死的话,那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呢?他刚才偷听的时候隐隐约约还听到宣凤岐要派温郁去颍州修河道,这就说明香莲有可能是在颍州。 谢云程不管香莲是怎么跑到颍州去的,他必须有自己的人寻找香莲。不对既然温郁是要去颍州的话,那他要真的找到香莲的话,他第一时间肯定要把人交给吩咐他做这件事的宣凤岐,可若谢云程在他临行之前将他拉拢过来的话,那他就可以赶在宣凤岐前面救下香莲。 若是温郁不肯的话,他也可以借助参加秋猎的那些王公贵族的力量去寻找香莲。虽然朝堂现在还是宣凤岐的一言堂,但谢玹身后的那些亲贵们可是谁都不服这个曾经只能伺候在先帝身边的男宠。 谢云程回过神来的时候点了点头:嗯嗯,我会听皇叔的话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微蹙起眉头来:我并不是让陛下听我的话。我只是想陛下能够尽可能的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长大。 以前谢云程在田庄的时候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每天都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也担心自己做不好事情会不会挨一顿毒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谢云程吃穿不愁,他可以发展一下自己的兴趣,用自己的喜欢的且轻松一点的方式活着,这孩子啊,以前过得太累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前闪过了一丝光:原来他心里一直想的都是这个吗? 不知为何,谢云程鼻尖一酸。以前不会有人在意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渐渐的,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了。现在,竟然有一个人说希望他选择喜欢的长大,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他早就做好了一辈子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宣凤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后道:陛下,该用午膳了。 谢云程此刻红着眼背过身去,他咽了两下口水,企图将自己哽咽的情绪咽下去:皇叔那个,我已经跟裴砚约好要在文德殿用午膳了,等用完午膳我们就一起去马场跑了我先走了。 第66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 他明明已经不是单纯良善的好人了,他见识过人心最毒的恶,也接受过宣凤岐虚伪的善意,他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无坚不摧了。但他此时此刻为什么会被宣凤岐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弄哭呢? 奇怪,这太奇怪了!他明明不想这样的,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是虚伪的,如果他现在不是身处皇位,谁会在意他,谁会对他好? 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待,这是他很早就告诉过自己的话。 宣凤岐想在他身后叫他但没叫住。这孩子怎么最近总是冒冒失失的?而且他刚才还听到谢云程好像有哭腔。 宣凤岐站在楼台前看着谢云程越跑越远的身影,他此刻好像想起来一件事谢云程今天不是要跟耿志山一整天都要练习骑马吗?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去呢? 第50章 宣凤岐那日与温郁谈完话之后就让谢云程亲笔写了一道封他为颍州督河工的圣旨。颍州水患虽然没有南方严重, 但当地地形复杂,修建堤坝,挖河引水的时候就显得困难许多。 温郁在当户部尚书的时候就与工部共事过, 元盛十年黄河改道的时候他也参与过赈灾和修筑堤坝的事情。所以这次他去颍州修建河道还是有些经验和把握的。 宣凤岐的意思是,温郁收到旨意之后就即刻启程赶往颍州,不得有误。温郁原想着刚入秋的时候还能吃上庭院里栽种的柿子,现在看来他是无福消受了。 温郁收到圣旨当天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就当他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庭院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温兄, 温兄! 温郁一听到这咋咋呼呼的,就知道是谁, 他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事物走了出去。就当他刚想开口说裴砚身为朝廷命官却还是不稳重的时候, 他看到了少年身边跟着的那个人,他那轻松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微臣参见陛下! 谢云程这还是第一次来温郁家,他早就听说过温郁勤俭持家,为官清廉。如今一看,他的这宅子布置的确实不甚奢靡, 而且他的院子里种着一些柿子树,那上面密密麻麻结着青涩的果实,好像再过十天半个月果子就要熟了。在在通往后院的小径上也种着许多翠色的毛竹。 谢云程连忙上前扶起温郁:温大人不必多礼,听说温大人今日便要动身前往颍州了,所以孤与裴卿便想过来送送你。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 同时谢云程这个时候也跟他交换了一下眼神:温大人今日只当是我们两个友人为你送别好了, 你也不必遵守那些繁琐的礼仪了。 温郁只看谢云程的那一个眼神就懂他来这里是想干什么的,他此刻将为他收拾行囊的下人还有守在旁边的家丁全都赶走了。 此刻温郁的屋子里就只剩下谢云程和裴砚两个人了。温郁亲自为谢云程泡了茶, 随后又摆出了几盘自己平时放在桌上的点心:陛下,微臣此次去得匆忙,所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陛下的, 还往陛下海涵! 谢云程见他忙上忙下后微蹙了一下眉:温大人不必如此见外,你过来坐下说话吧。 温郁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前去把房门关了。谢云程坐在主客座上了,他坐在谢云程的对面,而裴砚坐在了他旁边。裴砚见他这样后半开玩笑道:温兄,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招待过我,怎么在陛下面前你就变了一副模样? 温郁听到裴砚这话后眯了一下眼睛:侯爷,这玩笑可不敢乱开。 裴砚见他在谢云程面前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于是便不跟他开玩笑了。他继续说道:今日我只是陪陛下来的,这玩笑自然是不敢在陛下面前开的。 说完,他们二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谢云程。谢云程现在虽然才十二岁,但是他的眼神中暗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谋算,就像此刻的他捧着茶盏抿茶如同思考着什么似的。 温郁早就知道谢云程并非庸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得罪宣凤岐的风险暗中支持谢云程。虽然他知道散布口舌谣言非君子所为,但他自从到了礼部知道了外界对宣凤岐的那些言论,他就知道百姓私底下是很不服气这个襄王的,虽然谢云程现在没有实权,但若他得到百姓的声望也是好的。 温郁在礼部这半年可不止是去查吏部那些人了,他还暗中派人在民间为谢云程造势。现在全大周的百姓都知道谢云程是一个受权臣胁迫的小皇帝,但他贤明温和,爱民如子,若有一日他能够重握皇权,大周百姓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温郁在暗中搞的这些小动作果然起了一点作用,只要没有什么意外,谢云程还是比较得民心的。 温郁率先开口:陛下今日来为微臣送行实乃微臣之幸,只是不知陛下来微臣府上的事,王爷可曾知道? 这温郁被宣凤岐折腾得怕了,就算此时此刻他也提心吊胆的。谢云程放下手中的茶杯冲着裴砚使了一个眼色,裴砚立刻心领神会:早在三个月前襄王就把监视陛下的那些宫人侍卫全都撤走了。今日来时我与陛下的亲兵也仔细勘察过了,你这府上并无人监视。 温郁听到这话后露出了一颇为欣慰的笑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一晃眼,陛下连自己的亲兵也有了。 谢云程笑了一声:温大人的赞誉孤实在承受不起。孤在皇宫中遭遇过刺客毒杀,所以孤请示过皇叔,他便同意让孤亲自去挑人了,这些人都是孤亲自挑选的,所以孤信得过他们。 温郁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陛下有这些心是好的。但是驾驭下面的人一是因为权,二便是因为利。陛下在树立威信的同时,也别忘了给下面的人好处啊。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露出了一丝深沉的笑容:原来温大人还懂得如何驾驭手底下的人啊? 温郁笑了笑:只不过是在这官场浸淫久了略懂些皮毛罢了。陛下今日既然亲自来为微臣送行,那肯定不止是为了跟微臣说这些的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也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是。此次前来,孤确实有一件事要求温大人去办。 温郁离开席位欠了欠身子:请陛下吩咐! 谢云程见状微蹙了一下眉:温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话音刚落,还未等温郁反应过来,裴砚就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角拉他坐下来:就是,这里又没外人,好好说话便是。 温郁在官场待久了,行礼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了。纵使谢云程刚刚说过不必拘礼,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遵守那些繁琐的礼法。 温郁回过神来:是,请陛下吩咐。 谢云程接着说道:皇叔派你去颍州是不是还交代过你别的事情? 温郁顿了一下,他紧锁起眉头来:是,陛下是如何得知? 谢云程继续说道:孤知道皇叔是要你去颍州找一个名叫香莲的人,她以前是孤的心腹。孤初登基的时候腹背受敌,所以孤不得不送她去襄王府去打探皇叔的心意,之后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关进了大理寺。她为了不供出孤是背后主使者便被皇叔赐死了,但如今皇叔派你去颍州找她,那就说明她还活着。如果温大人真的赶在皇叔的人之前找到她的话,请你务必将她交到孤的手上。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大致理清了这个名叫香莲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不过他现在又紧锁着眉头看向谢云程:自然,陛下的交代微臣会尽力而为。只是微臣不明白的是,既然那女子是陛下的心腹,她之前被送入大理寺自身难保,不向陛下求救保住陛下倒是情有可原,是个忠心护主之人,可是她现在还活着,那她为何不来皇宫找陛下呢?这天底下可没有比陛下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若王爷真的再想杀她的话,陛下大可联系微臣以及朝中言官保住她,众人进谏下王爷恐怕也不敢轻易动陛下身边的人啊。 是啊谢云程就是不明白香莲为什么从宣凤岐手中逃脱后不来找他才纳闷的。而且香莲手中有以前昭德王府的那对玉佩,她所言不虚,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两年也从未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而且他还是昭德王谋反一案唯一的存活者。 现在什么都是未知的,他只有找到了香莲亲自问他才能真相大白。 谢云程低下头来默默思考了许久:她以前是在宫中秀房当差的,也会一些武功。那个时候孤身边并没有可用的人,所以孤选择相信她。如今她从皇叔手中逃脱却不回皇宫,所以孤不明白 他想相信香莲是有苦衷的,或许宣凤岐从未放过她,导致她一直不能回皇宫。他在这个世上能相信的人不多,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这背后会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第67章 温郁看到谢云程那幅纠结复杂的表情之后点头说道:陛下暂且不必为此事心烦,若微臣先王爷一步找到香莲,就一定会把她送到您身边的。 谢云程听到温郁应下这件事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多谢。 温郁今日与谢云程的交谈后,他知道这孩子吐字清晰,条理清晰。或许他懂得更多东西,有耿志山的教导他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他现在甘作宣凤岐的一只傀儡肯定在等待一个时机,早晚有一天他会将操控他的人全部撕碎。 谢云程临走时,他偷偷交给了温郁一道军令,那道军令是他向耿志山求来的。耿志山当年在颍州当过差,所以颍州军营中也有他的一些旧部,谢云程身在玄都城中帮不了温郁太多,希望耿志山的那些人能协助他一把。 谢云程谈完话后也是悄悄就走了。 他知道他与温郁现在还不宜太过亲密,免得被人看见了传到宣凤岐耳中,宣凤岐又要防备他们两个。其实按照谢云程的意思,温郁现在照宣凤岐的意思办事就挺好的,他知道温郁是对宣凤岐的顺从之举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温郁的心始终向着他,他也不愁那日会抓住机会夺下皇权。 虽然这人暂时可以信任,但谢云程一想到那日他与宣凤岐的亲密举动就一阵心里难受。明明都是虚伪,温郁还越虚伪越得宣凤岐喜欢了? 傍晚时分,谢云程准备回宫时,裴砚连忙跑上来交给了他一张锦帛:陛下陛下!刚才温大人有话没说完,他走得匆忙,所以让微臣把这个交给您。 谢云程听到这后接过了那条锦帛,他接着有些昏暗的霞光看清了锦帛上的刚劲有力墨迹:襄王现在正查着吏部尚书申翊等人,臣已查明申翊确实侵吞过国库的粮税,且不少于十数万两,若陛下真的想充盈国库,可设法与襄王一同整顿吏部。 谢云程看完拿出火折子将这条锦帛烧了个精光,裴砚见状微蹙起眉头来:陛下为何要将它烧了啊,温大人说了什么冒犯之语吗?若陛下真的生气,那微臣先代他向陛下赔个不是,温兄一直心直口快,当然得罪王爷时都面不改色,您别跟他一般计较,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谢云程便摇头笑了一下:没什么,是温大人要给孤送上一笔银子来。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话后更不明白了:我没听错吧,温郁那个家底都没几个子的人要给皇帝送上一笔银子?他哪里来的钱啊? 就当裴砚愣神之际,谢云程已经走远了。 裴砚见状连忙跑上去:陛下,陛下!等等微臣啊 ----------------------- 作者有话说:抱歉,突发急性肠胃炎去医院待了两天orz,不过现在可以活蹦乱跳了_(:3ゝ∠)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秋猎是大周历来最重要的日子, 谢云程带领文武百官祭拜了先祖之后便携众人策马一同去了秋猎的北玄牧场。北玄牧场在玄都城之外,是皇家的场地,谢玹在世的时候就时常派人去那里打理, 只不过这牧场离玄都城比较远。就算从当日起身,也得过了三五日才能抵达。 礼部与禁军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所以谢云程这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差错。皇家车马队浩浩荡荡地在官道上行驶了三天三夜才到达了草原。 秋猎的时间一般都维持在半个月左右,所以皇帝的仪仗刚进来。牧场上的仆役就开始搭建帐篷,安营扎寨, 王侯与官员之间的帐篷各有各的形制,帐篷上的绣纹也是按照王侯将相的品阶来的, 自然了这些繁琐的事情都是由礼部和户部安排的。 谢云程的马车驶进了草原之后, 他想尝试一下骑马。因为坐在马车里实在是太闷了,也实在是看不懂草原上的这些美丽的景致。想当初他每天都苦逼地研究历朝历代的王侯将相和文武古器,要么就是在写论文和研究报告,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草原玩一次。 宣凤岐见到这这一片绿茫茫的草原后也像一个孩子头次见到新奇的事物一般。他走下马车想要骑马,只不过这是他头一次骑马, 他是看到过马夫驭马的,但他又害怕这高大的壮马 此刻,走在前面的谢云程见宣凤岐从马车上走了出来后也连忙下了马车奔向他那边去:皇叔,还有一会要到营帐了,你怎么下来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微愣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笑了声:我只不过想骑一下马, 只不过我从未骑过马又怕这马儿性太烈,我牵不住它。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原来是这样啊, 要不然我与皇叔同乘一匹马吧,我驭马技艺娴熟,若是我在马上, 这马性子再烈也不敢伤皇叔分毫。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自信满满的表情后点了一下头:也好,正好我也看看你这半年来的进步。 话音刚落,宣凤岐就在谢云程的指导下上了马。而谢云程坐在他的身后,这孩子绕过了他的身体双手牵着缰绳,这个动作就好像在抱着他似的。谢云程的头也紧紧靠在了宣凤岐的肩旁,他驾了一声,马就开始跑了起来。 这马跑得倒是不快,但是谢云程第一次骑马还是有些紧张,他紧紧靠着谢云程,也同样握住了谢云程手中的缰绳。当宣凤岐的手碰到他的手的时候,他微愣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宣凤岐的手有些凉。 初秋的西风吹过草原的时候掀起了一阵阵碧绿色的浪。谢云程想到宣凤岐身子单薄受不住这样的风,于是他在马上侧了个身,随后一下便跳到了宣凤岐的面前,成为了坐在前面的人。谢云程看到他方才在马上那敏捷的身手后呆滞了一下。 他没想到谢云程会这样做,在他感叹这孩子胆子忒大的时候,谢云程回头朝着宣凤岐笑了一下:皇叔抱住我! 宣凤岐不明觉厉,但他还是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搂住了谢云程的身体。这孩子个子不大,今日穿得也少,但他的身体却是温暖的。而且宣凤岐摸着谢云程的腰的时候,还感觉到这孩子仿佛还练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宣凤岐还在思考着等会儿该如何夸奖谢云程的时候,谢云程手中的马鞭一挥,这马就开始像不受控制似的往前冲。 宣凤岐此刻害怕极了,他紧紧抓住了谢云程:陛下,不要这样快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笑得更起劲了,他指导着宣凤岐:没事儿,皇叔。你身子尽量往前倾,记得抱紧我,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说完他就像来了兴致一般接二连三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宣凤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他也架不住这马跑得这么快,他也担心谢云程这小小孩儿一会跟他一起摔下去了可不得掉一层皮? 宣凤岐很快边丢盔弃甲:陛下!求你别跑那么快了,陛下! 没事儿,皇叔,你别害怕。谢云程笑着挥鞭前进,到最后宣凤岐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用严厉的声音呵斥道:谢云程,你停下! 谢云程听到这阵声音后才牵起缰绳让马的速度慢了下来,这马身微微向后仰,宣凤岐还真以为他要掉下去了,于是他紧紧抱住了谢云程,将头抵在他锦绣的衣裘中:我害怕。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沙哑的声音后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得太过火了,他连忙下马将宣凤岐扶了下来:抱歉,皇叔,是我刚才太任性了。我只过是想让皇叔看看我的马术确实进步了。 是的,不但进步了而且还很好。 但宣凤岐经过刚才那么一出惊魂未定,他看向谢云程的时候眼睛都是微红的,就好像哭过一般。但谢云程知道,像宣凤岐这样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哭泣的,但在他的脸上也甚少露出像这样一般惊恐的神色。 他这样的表情可真美。谢云程不知为何,他想把宣凤岐弄哭一次,他想看宣凤岐哭起来是否比现在更加招人怜爱。更重要的是,宣凤岐刚才仿佛唤他的名字了,真好啊,不是陛下这种生疏的称呼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叫他的名字。他还想宣凤岐这样唤他。 宣凤岐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当他看到低着头认错的谢云程后还是叹了口气作罢:好了,陛下的马术我已经看过了,确实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日后陛下不能再这样鲁莽了,知道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话后抬起头来:嗯嗯,我知道了。 此刻,他们二人的马正停在一处树林旁。这林子又深又密,里面就好像藏着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自责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看到了谢云程又戴着那枚不太合尺寸的扳指,于是他便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用兰花手帕包裹着的东西那是一枚墨色的雕龙扳指,墨色的料子好似流露着光彩,墨色中掺杂着几丝浓白瑕疵,不过这样看起来仿佛更加有趣致。 第68章 谢云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皇叔,这是什么? 宣凤岐将这枚扳指放在谢云程手里:这是我命人为陛下打造的扳指,这块墨翠十分坚硬,连石锤都无法砸碎,陛下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后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连忙接过宣凤岐送给他的扳指戴在了右手大拇指上,这枚扳指正好跟他的大拇指吻合。谢云程戴上扳指后就像得到一个宝贝似的兴高采烈地举起手来在阳光下看着这枚雕龙扳指。 阳光透过墨色的翡翠流露出一丝碧绿的光泽,真的是好看极了。谢云程笑着看向宣凤岐:皇叔是什么时候记得这件事的,我记得我有很多扳指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看着主动牵起了谢云程那双因为整日练箭而被磨出一层薄茧的手:陛下整日里勤学苦练,却还要带着不合尺寸的扳指。所以我才会命人按照陛下的手指尺寸打了一枚扳指。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眨了眨眼睛:可是皇叔,我会长大啊,等我长大了戴起来就合适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摇了摇头:傻孩子,人从小长到大都还得分不同时期穿大小不一的衣裳呢,更何况是扳指。等以后这枚扳指不合适了陛下也尽管说,我会再命人为陛下打一个的。 谢云程以前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他没想到宣凤岐会对他的事如此上心。谢云程也从未体会过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他知道宣凤岐想干什么,但他拒绝不了这种爱意,他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多麻烦皇叔啊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有些泛红的脸颊:不麻烦的。如果陛下真的怕麻烦也可以自己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只是 只是宫中的人大半还是听他的话,若谢云程去使唤人的话,未必有效。虽然宣凤岐知道谢云程通过裴砚、曹清玉等人对朝中官员加以笼络,但宣凤岐还是默认了他这种行为。若是他阻断了谢云程这条路,谢云程还会去找别的出路,与其是那样,宣凤岐还不如先纵着谢云程去,他倒想看看现在没有半分权力的谢云程是怎样搅弄起一番风云的。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沉默住了,于是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我的一切都是皇叔给的,所以我自然听皇叔的话。那以后就要多多劳烦皇叔啦!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的笑容后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脸:是啊,陛下不要怕麻烦。你只有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来,那些朝臣宫人才不敢轻视你半分。 看他笑得这样天真无邪,恐怕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心里筹谋着怎样的心思吧。宣凤岐知道他心思深沉,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维持现在的关系是最好的一条路,谢云程还未真正执掌大权时,他仍然有许多的操作空间,他不能将这条蛰伏的狼逼急了,但也不能让他看出一丝端倪来。 谢云程又笑了一下:皇叔以前是这样做的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了一下。 以前 他不知原主是怎么做的,但是他会为了保全自己去树立威信。他知道一味打压终究会迎来反抗,所以他选择放纵和监视,只要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就不怕哪个棋子有一天会反咬他一口。 是的。宣凤岐笑着抚摸他的头。 太阳逐渐往西山里钻,宣凤岐一只手抓住了马绳另一只手牵着谢云程:走,我带陛下去营帐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嗯! 深夜时分,孟拓急匆匆赶往宣凤岐的营帐中回话:禀王爷,属下有要事相告! 宣凤岐今日与谢云程一同跑马受了点惊吓,他身上出了点汗,到了晚上头有开始疼起来。他原想着沐浴完后就去床上躺着,可是当他听到孟拓慌张的声音便道:进来吧。 孟拓进来时发现宣凤岐只穿着一件中衣,他不敢抬头,只是匆忙叙述着自己要交代的事:王爷,温大人前往颍州途中遭到不明刺客暗杀,随行的家仆侍卫无一人幸免。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眉头紧锁,他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速将此事详细道来。 孟拓继续禀报:是!温大人前往颍州,路过锦官城的时遭到了一伙不明人士的袭击。属下派去的人虽然竭尽全力保护温大人,但没有护住温大人带的那些仆从们,且那些刺客武功高强,看着不像一般的刺客。 宣凤岐听到这里时眉头越发紧蹙:温郁还活着吗? 孟拓接着道:所幸温大人会些武功,也能跟那些刺客过几招,但在与刺客追逐的途中。属下的人与温大人走散,现在温大人下落不明。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沉思了片刻:没有见到尸体,那就代表着还活着。你继续加派人手去寻找温郁。同时,你也要注意那些刺客,若是能抓住活人审问更好,若实在抓不住就去查他们的去向,还有务必要保温郁活着。 孟拓:是,属下立刻去办! 孟拓走后,宣凤岐又头疼得厉害,他抱住了自己的头双肘撑在桌子上想着这件事情:温郁既然都已经到了锦官城了,那他差一脚就到颍州了。而刺杀他的人早不刺杀他晚不刺杀他,却偏偏在他到达颍州边界派人杀他,这就说明派出这些刺客的人在颍州。温郁平时除了与他这个王爷结过怨外就只有调查过申翊了,他刚查出申翊的把柄来,后脚就受到了暗杀,这很难不让人把这件事跟申翊联想在一块。 而且,温郁曾经说过申翊那些家仆都是一些身手不凡的侍卫。既然温郁已经掌握了他的把柄,那申翊完全有理由去杀温郁。但申翊不知道的是,温郁一早就把他的事情告诉了宣凤岐,宣凤岐也正好在想着怎样找一个由头处置申翊,既然这样的话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反将申翊一军? 宣凤岐低着头沉思了许久,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他抬起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眸的时候看到谢云程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宣凤岐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又揉了揉眼睛,此刻他仍看到谢云程在他的身边。 宣凤岐张了张嘴,当他吸进一口凉气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咳咳咳陛下,夜深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开口道:皇叔,我睡不着才来这儿的。但我看到你脸色不好就不想打扰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宣凤岐摇摇头:无妨,或许是今日骑马的时候受了些许惊吓,不碍事的。 谢云程见状来来他的身边坐下,他伸出自己的手摸了一下宣凤岐的额头:怎么这么烫?话音刚落,他便冲着外面守夜的宫人喊道:快来人,传太医! 宣凤岐摇了摇头:陛下不必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连忙道:都怪我,是我非要任性带着皇叔一起骑马的,皇叔病了都怪我! 宣凤岐又咳了几声:不,不是陛下的错。是我想骑马,反而忽略了自己身子本来就弱,陛下不必自责。陛下明日还要主持秋猎大典,快些咳咳,快些去歇着吧。 谢云程狠狠摇了摇头:我不,我要陪着皇叔。皇叔若是明日好不了,那我也不去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表情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他凤眸凌厉:陛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鲁莽任性了吗?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后愣住了。片刻后,宣凤岐剧烈地咳嗽起来,谢云程连忙拍着他的背:我知道了皇叔,我不会了,我这就去歇着,你别生气。 宣凤岐继续道:陛下身为大周国君该以大局为重,如今众朝臣都在,陛下可不要失了天家威严。是陛下答应过臣,要树立自己的威信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连忙起身:是,皇叔。我知道了。就当他要走的时候,他又转头看了宣凤岐一眼,今日的事情确实有他的不是,他也是因为这个才来看宣凤岐的,但是他没想到撞上了孟拓前来禀报温郁遇刺的事。 就当谢云程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他正好与匆匆而来的洛严擦肩而过。当他看到这位神医时,他那种厌恶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洛严待在宣凤岐身边不安好心。虽然他已经知道洛严出身神医谷了,但这些神医谷的人除了悬壶济世外还会制作致命的毒药,把他留在宣凤岐身边迟早都是一个祸患。 洛严进来的时候也察觉到谢云程那种对他怀有敌意的眼神,但他都已经习惯了。只要宣凤岐信任他就好,他是侍奉宣凤岐的人,至于谢云程喜不喜欢他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第69章 洛严来到营帐中为宣凤岐把脉后眉头紧锁:王爷这是惊风了啊。 宣凤岐一边咳着一边道:要紧吗? 洛严继续道:若是寻常人喝一副药便会好,自然不要紧。而王爷天生体弱,一入秋,这秋天的风沙就容易侵体,以前是夏日,王爷还好捱,现如今入了秋便是冬日了,玄都城中冬日漫长。王爷一定要保养好身子,万不能过度操心劳碌,也不宜见风着凉。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自嘲道:原本以为几个月没劳烦你是本王身子硬朗了,没想到刚入秋就惊风,本王这身子真的是不能再差了。 洛严接着道:王爷只要按时服下补药,多多注意保养定能无碍。 宣凤岐点了点头:那便劳烦你了。 话音刚落,洛严便去为宣凤岐开药方煎药去了。宣凤岐看到洛严便想起了前往梁州调查五毒盟的慕寒英,慕寒英既然是从先帝时期就一直跟着他的,他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慕寒英已快半年没有消息了,他也着实担心。梁州城之远,即便是书信送到玄都中也得要一个月,慕寒英这么久没有消息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北玄牧场中,草原将士擂鼓鼓舞士气。那些王公贵族们跟在谢云程的仪仗后面策马射猎。谢云程今日主持秋猎大典的时候不卑不亢,一路走来颇有帝王之风。前来参与秋猎的有些也是他不认识的亲贵,谢云程穿着胡服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谢云程虽然只学了半年骑射,他的技艺便炉火纯青了。只见这少年一只手挽着弓另一只手拿着箭,那箭嗖得一声朝着林中那些迅速敏捷的兔子射去,不到半日谢云程便猎得了野兔五只,狍子两只,獐子一只。他如今不过才十二岁,但今日的表情却相当勇猛,就连武官见了也忍不住啧啧称赞。 陛下小小年纪便如此骁勇,未来真的是不可限量啊! 我记得先帝和太祖在世时,也是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才将马术练得如此娴熟的。我大周靠打仗才得来的天下,陛下若真的如此勤学苦练,这自然是微臣等的福气,也是大周百姓的福气。 此刻,坐在狩猎场旁边的宣凤岐听着那些武将的议论后露出了一丝笑意。昨晚他吃了药睡了一觉后确实好多了,今日正好能看到谢云程带领诸臣打猎。他不会骑马射箭,所以秋猎他只有待在旁边看热闹的份。 他昨日虽然病着,但是他却想出了一个对付申翊这厮绝好的主意。只是他还得先引得这些人狗急跳墙才好,就当他看着那草原的人骑马射箭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一个穿着枣红色金丝胡服的女子拿着弓箭猎下了一头野猪。那野猪剧烈疼痛下向她骑着的马冲了过去,马受到惊吓前踢扬起将她整个人倒放下去,她却一把牵住了缰绳又给了那野猪一箭,直至野猪死去。 与此同时,坐席旁边一个穿戴华丽的少女鼓起掌起来:好啊! ----------------------- 作者有话说:诸君,元宵喜乐! 评论区的讨论我都看了,对此我来解释一下,小云程长大的环境比较恶劣,现在他是不太相信任何人的。他之所以相信温郁是温郁给他抛过橄榄枝,他相信的是温郁能给他办事,也是一种利用关系。至于真心,他现在还小,不太懂那个概念,他既贪恋王爷的关爱,也不想受人控制,所以现在他的人格呈现的是一种矛盾的心理,也就是典型的小孩子心理,他后面经历过情爱之后自然就知道真心是什么东西了。当然小云程和王爷现在的关系介于一种互相依靠相互扶持的阶段,这个阶段还是比较岁月静好的_(:3ゝ∠)_ 第52章 随着那名少女的鼓掌和欢呼声, 在牧场上击鼓的将士敲鼓的频率更快了。这代表着有人在射猎的时候得了极好的彩头。 朝中的大多数王侯亲贵宣凤岐都是认识的,可是那名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的贵妇人还有那个看起来十分活泼的少女他却从未见过。 宣凤岐见状便唤来了在自己身旁的王福贵:本王离得远,看不清刚才得了野猪是哪个人射下的, 你来帮本王看看是谁? 王福贵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抬头撒摸了一眼,他见到那名贵妇人后连忙向宣凤岐道:禀王爷,是华阳长公主。 宣凤岐一听到他这样说后便反应过来了,他刚来大周的时候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便读熟了皇室宗族的名册,华阳长公主谢昭华是太宗皇帝的长女, 她虽不是嫡出,但太宗皇帝对她甚是疼爱。谢玹争夺皇位的时候, 她便尚山阴王之子神武都尉赵逢黎为驸马, 她没有直接参与玄都城中兵变,谢玹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没有站队其他人。 谢玹成为皇帝之后仍尊她为长公主。长公主与驸马常住在晋州,对国事朝政皆没有威胁,所以华阳长公主便与驸马安然无恙到现在。 刚才那个为华阳长公主高声喝彩的少女身上所穿的服制倒像个郡主。宣凤岐曾听说华阳长公主与驸马情好,二人成婚不久便孕有一女, 名为赵音仁。想必那名少女便是谢昭华的爱女了。 宣凤岐看着那些人纵马在草原上的样子陷入了沉思:不对啊,按理来说谢昭华现在应该在晋州才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夜幕降临,草原上的风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四处都燃起了篝火,谢云程携诸位亲贵打猎回来, 宫人们在围场内支起了烧烤架将今日所得的野味尽数剥皮串在大竹竿上烤着。 谢云程高坐在主座上, 他举起金盏敬在座的诸位皇亲国戚:这次是孤头一次主持秋猎,我大周一直重视文治武功。今日一见, 诸位果然身手不凡。秋猎原本就是增进君臣之间关系的活动,今日诸位王公大臣不必拘礼,要尽情吃肉尽情喝酒! 是, 陛下仁德,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异口同声喊着,可是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紧挨着谢云程坐的宣凤岐。 宣凤岐此刻也同时举起金盏象征性地礼敬诸位亲贵朝臣。他脸色带着笑意,尽管不是那么真,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今日长公主在这里,许多的胆子都大了起来,平日里那些不敢直视宣凤岐的竟然也敢抬起头来看他。 谢昭华是谢玹的姐姐,虽然已年过四十了,但她的脸上甚少有皱纹,穿着胡服打猎的时候英姿飒爽,比那些男人还要威猛。谢昭华就坐在谢云程旁边,此刻她站起来举起金盏来:云程,这算起来是姑母第一次见你,姑母先敬你一杯。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微微愣了一下,当他看到那名眼神中透露出如宣凤岐一般凌厉的女人后就觉得这女人仿佛在盯着他的内心看。今日在猎场上他也看到女人的出色表现了,今日那头最大的野猪便是她猎得的,满猎场上的武将都没有她厉害。 宣凤岐见谢云程愣住了,于是便拉了一下谢云程的衣角:陛下,长公主在向您问安。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看到了宣凤岐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谢云程回过神来举起酒杯来同样回敬她:姑母实在是客气了。 谢云程还小,宣凤岐害怕他喝醉会伤到身体,于是一早就命人将酒壶里的酒换成了桃浆。 谢昭华此刻看到坐在谢云程的宣凤岐后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这张脸确实连当年玄都城中的第一美人也不遑多让,怪不得她那弟弟会被这人迷得颠三倒四,甚至连江山都拱手送出了。 她早听说这位摄政王把当今皇帝当成傀儡,如今看来,可见所言不虚。刚才谢云程要接受她的敬酒都要请示宣凤岐的意见,可见他十分听这位襄王的话。 想当年,她那弟弟为了皇位杀了多少个兄弟。她为了避嫌所以这些年一直躲在晋州不肯出来,谁知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反复无常,谢玹死了 她那位杀害手足,谋夺皇位,打压皇亲国戚的弟弟终于死了。更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谢玹死后竟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让她心底潜藏多年的渴望蠢蠢欲动。谢玹死后就只有谢瑆和谢瑢来跟她争夺皇位了,这二人一个废物,另一个是绣花枕头。而她手底下有阴山王的亲兵和晋州的三千铁甲卫,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登上皇位。 可是令她没有想的是,她那愚蠢的弟弟生前如此宠信一个男人,还在死前封他为异姓王,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异姓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来了一个皇子扶持他登上了皇位。 谢昭华的精心打算的算盘落空,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趁着这次秋猎擅自归京,她倒要看看宣凤岐要如何对付她。 宣凤岐刚想问谢昭华为何无故归京,谢昭华便盈盈一笑:云程啊,姑母这次匆忙归京也未曾让人前来禀告,你不会怪罪姑母吧? 今日她突兀出现谢云程已经感觉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没有人拦着她,也没有人来通报,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谢云程听到她这番像是挑衅似的话后笑了一声:怎会?今日与姑母一见甚是觉得亲切,孤知道姑母在晋州住着。孤登基不满三年,大周国业百废待兴,孤原本打算处理完手中诸多杂事就派人去接姑母回京享天伦之乐,没想到姑母这次借着秋猎之由自己回来的,孤甚是欣喜啊! 第70章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愣了一下:好小子,原来你也补课去了?他不仅知道长公主的存在,还知道长公主住在晋州,刚才他所说的那番话也条理清晰,有条不紊。 宣凤岐不过是只纵了谢云程在外面半年,没想到谢云程的进步如此之大。 谢昭华此刻听懂了谢云程的话外之意:云程不怪罪姑母便好。姑母也是离开这玄都城十几年了,如今回到这里再与昔日旧人一同策马打猎,实在是高兴得很。 谢云程听到她这番话又笑了一下:姑母离京多年,想必来时定是归心似箭。姑母归京虽未派人前来告知,但这北玄牧场是皇家重地,凡是进入必须有手令,姑母已十几年没回来过了,不知姑母是从何得来的手令,又是怎样不令侍卫通传于孤的? 谢昭华听到谢云程这连番问话后原本温柔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她原本就想试探一下借着谢云程试探一下宣凤岐,没想到她在试探的过程中全都是谢云程在搭话,她此刻从衣中拿出了一块黄金令牌:云程,这枚金令是当年你祖父亲手送给姑母的,姑母思乡心切也就自行来到了这北玄牧场。 谢云程看到谢昭华拿出太宗皇帝的手令来压他,于是便笑道:长公主,你我虽是至亲。但秋猎也是文武百官皆在的场合,长公主岭要叙旧的话自然可以到孤的营帐中秉烛夜谈,但在皇家场合里,长公主还是要守些规矩的。 他知道这女人来者不善,但他不会害怕。既然她敢拿出太宗皇帝的手令压他,他就要让这位长公主知道,他才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主子,而长公主在他的皇位下是臣子,若臣子有了不安分的心思,那边是谋逆。 谢昭华听到他这话后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但她还是欠了欠身子:是,陛下,方才是我太久没见到玄都城中的亲人们了,因而失了礼,陛下可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怪我吧? 谢云程看到她态度有所收敛后,便露出了一个笑容:姑母何必如此紧张,孤刚才只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 谢昭华听到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她呆滞在原地片刻,随后回过神来:是,陛下 话音刚落,谢昭华就背过身去朝着坐在后面的那名穿戴华丽的少女招手:音仁,过来。 那少女看到谢昭华朝她挥手后便连忙提裙过来,她的身上有一种在荣华富贵里浸染过的娇气。少女走到谢昭华面前,她伸出手来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少女的额头,为少女整理碎发。 谢昭华对待少女的笑容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她刚才凌厉的气势也完全消失,面对这个小女孩的时候似乎只有温柔。 谢昭华此刻带着那名少女走到前面拜见谢云程:陛下,这是我的独女,自然了她也是陛下的表妹。她听到我要来玄都城非得吵着要同我一起来,今日我便带她来拜见陛下。 少女穿着迷迭金丝襦裙,脖颈上带着各色宝石镶嵌的明珠项链,就连头饰也是用黄金和各色宝石织成的。谢云程看到那少女打扮得甚是华丽娇艳,就知道谢昭华有多宠溺她这个女儿。 少女见状上前盈盈一拜:小女赵音仁参见陛下。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谢云程看到赵音仁向他行礼后微蹙了一下眉头。他不知谢昭华为何要把她的女儿带到这里来, 但她们母女二人未曾派人通传就拿着太宗皇帝的手令忽然来此,定是没安好心。 谢云程表面上笑了笑:郡主不必多礼,起来吧。 赵音仁听到后起身抬起头来看向坐在高台上的那位皇帝。 什么嘛?原来只是一个小孩子, 看他的个子都没我高呢。 就当她看完谢云程之后忽然就被坐在谢云程旁边的那个男人吸引了。那男人长得一双明艳的凤眸,肤色如玉似脂,这玄都的风水果然就是比晋州的好,连男人都长得如此明媚娇艳。怪不得她的母亲整日里念叨着何时该回到玄都呢。 谢云程此刻注意到了赵音仁的视线投向了宣凤岐,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彼时, 他起身拿起酒杯里挡住了宣凤岐:来,今日孤与诸位爱卿不醉不归! 篝火越烧越旺, 众人酣畅饭饱后都逐渐显露出醉意。宣凤岐虽然陪在谢云程身边, 但他也跟谢云程一样喝的是桃浆。片刻后他觉得有些累了,他朝着众臣席座上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礼部侍郎曹毕光曾是温郁的同僚,他的儿子曹清玉在宫里伴驾多时,帝王的心思他也是能揣测几分的。曹毕光不是贪恋酒色之人,但此刻的他却其实一一把自己身边的官员敬了个遍。等到轮到吏部尚书申翊的时候, 他便像喝醉似的顺势坐在申翊旁边:申大人,下官有些酒醉,不知在您这里歇息片刻可好? 申翊看到曹毕光到他身边时便道:曹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今日我也饮了不少酒,待会还得回去歇着。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 谢云程也离开了席座, 内监这个时候喊一句:陛下有旨,今日宴席结束, 诸位可自行回去。 话音刚落,座下朝臣皆欠身回礼:臣等遵旨! 曹毕光起身之后醉态轻了几分,他看向申翊:申大人我等今日有幸能与陛下一同享乐那是我等的福气, 纵使酒醉也别忘了别人当差啊,要不然一个小心就要被襄王给打发出去了。 申翊听到这话后苦笑了一声:那是自然。不过,今日你可看到华阳长公主的仪仗了,她这不声不响就回来了,也未曾知会陛下与王爷,想必王爷更介意的是她吧。 曹毕光听到他此话后摇了摇头:这可不尽然,下官虽在礼部做事,但是近日也听闻几个同僚说襄王有意要抽查一些官员,还要动员户部诸人一起重新查国库的账本。若是先出事的话,也也得是吏部啊。 申翊听到这番话微蹙起眉头来: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曹毕光接着道:自然是温郁温大人了,他平日里与安国公家的小侯爷交好,我儿恰好在宫中给陛下当伴读,他从小侯爷的那里听到了几句话。听说温大人早就被襄王收入麾下且已经暗中调查朝中官员多时了,没想到他办事不力得罪了王爷,王爷竟把他赶去了颍州修河道,现在也不知温大人过得好不好啊。 申翊听到曹毕光提到温郁时,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温大人去颍州修河道自然安然无恙。与其在朝中天天被王爷盯着战战兢兢,不如离远些也平安些。 两人闲话完,曹毕光便先一步走了。等到那人走后,申翊露出了一丝慌张狐疑的神情,之后他匆忙回到了自己的管事帐篷里,就在此刻他手底下的两位郎中派家仆过来给他传话,说是吏部的几件事要与他商议。申翊听到后连忙道: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他看向周围守在帐篷的人: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众人全部退去后,有一个人匆匆忙忙来到营帐中回话:大人,李郎中有话要带奴才带给您。 申翊听到后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不是说有公文要本官处理吗?公文在哪儿? 那小厮听到之后连忙从衣中拿出一叠折子:这是李郎中拿不定主意的几件事,还请大人过目。 申翊此刻连忙拿过了那叠折子,这折子上写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公文,而是:大人,今日有督察使拿着襄王的手令前来吏部例行公事,户部与吏部来往的三年间他们查出了一百两银子的空账,如今已经将当事官员扣下了,下官用大人之名压他,结果他却说连大人也要查,下官惶恐,只得写书信求助于大人,望大人早日归京主持公道。 申翊看完这道密折之后狠狠把它摔在了旁边熊熊燃烧着的火盆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既然那些是拿着襄王手令去办的事,那肯定就是宣凤岐的意思,以他之力怎能与今时今日的宣凤岐对抗?而且不过是一百两银子,只要随便找个人顶上去再把亏空填上就是了。 申翊没想到这群草包连这些事都办不好。 按照大周惯例,秋猎大典四品以上官员随行在侧以便君王处理政事。宣凤岐就是看准了他这个时候不在玄都就去吏部司里查人,此人果然是老奸巨猾啊! 不过这些事也不算破绽。令申翊比较在意的是今晚曹毕光的一席话,他虽然自认为这些年他在玄都城中做事够谨小慎微了,但这些年接触过的人可不少,一个个算下来未必有守口如瓶的,万一真的被宣凤岐逮到了几个,那他这些年收受贿赂,举荐官员,伙同户部做假账截下国库银子的事岂不是全都曝光了吗? 第71章 这一件两件加起来都是砍头的罪,他可不能赌这个万一啊。 申翊想了许久,随后他便向那小厮道:告诉李尚光,让司里的那些人嘴都闭严实点,不许露一点破绽。要是他敢说错话,那先死的就是他,到时候襄王要查办人,本官也没有法子保住他。 是,奴才都记下了。 说完,那人便匆匆离开了。申翊此刻又想到了什么,他立马叫自己的心腹家仆进营帐中:前些日子发往颍州的信函主子都收到了吗? 家仆连忙回应道:已经送到颍州王府了,只是主子还未有回应。 申翊听到这话后心急如焚,他此刻又想坐下来再写一道密函发往颍州。可是,当他一想到宣凤岐已经盯上他了,万一他这信发出去之后被宣凤岐的人截下来,那到时候不光他的性命不保,那位主子也会受到牵连。 申翊在朝为官二十多年,他很清楚自己是靠着谁爬到这个位置上来。这些年他一直谨慎做事,纵使先帝来了也没查出半点错处,他不能就这样栽在先帝的一个男宠手里。更何况,宣凤岐只是说查吏部的那些人,又没到非要抄家的地步。 他原不用这样急的,再等等看吧。 翌日,秋猎仍然如火如荼进行。 昨天是华阳长公主猎得了一头野猪,谢云程今儿不甘示弱,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也猎了一头野猪。众人听到之后在旁边纷纷称赞:陛下真是英勇神武啊! 今日华阳长公主没出来打猎,听说她昨日累着了,此刻正在营帐中歇着。所以今日只有赵音仁一个人在猎场看热闹,当他看到两个士兵将近一百斤的野猪抬过来的时候,她高仰起头来:这头还没昨天我母亲猎的那头大呢,我母亲年轻时去沧山打猎,竟猎得一头野熊呢,那熊皮褥子我现在还放着呢! 谢云程原本不是很在意赵音仁的,只是刚才这女子说过的话不久就有人说与他听了。而那个人正是今日陪着他打猎的裴砚,裴砚路过诸位王公亲贵的席座时偶然听到了这么几句心高气傲的话。 谢云程面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他刚才还在四处寻找着宣凤岐的踪迹。他今日猎了一头比昨日还大的猎物,他想亲耳听到宣凤岐的夸奖,只是他的目光在前面环视了一周也没有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就当他要问起宣凤岐去哪儿时,便有内监前来回话:禀陛下,王爷说他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就不能陪陛下一起享用猎物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上才露出一丝失望。裴砚看到他脸上逐渐黯淡后还以为他跟那位郡主赌气,于是他便忙在旁边劝和着:陛下,其实太宗皇帝在世时就经常带着华阳公主去打猎,华阳公主确实不似寻常宫廷中娇生惯养出来的公主。她也是十岁就会挽弓射箭了,若她是个男儿身当日先帝与诸位皇子争夺皇位真不一定会从她手里争下来。 谢云程听到裴砚在他耳边叽里呱啦了一番后才回过神来,他微微转头一脸疑惑:你刚才说的什么? 裴砚: 他只得卖笑说:没什么。随后裴砚的目光顺到了赵音仁那边,陛下,郡主与您是表亲,又生得花容月貌,长公主此时把她带到玄都来不会是想让她当皇后吧? -----------------------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话愣了一下, 他的脸色以极快的速度阴沉下来,他这段时间声音本来就有些沉闷,再压低下来就像发怒似的:孤看裴卿也快十七了, 若裴卿想要成亲的话,孤倒是愿意为你说和说和。 裴砚听出谢云程生气了,他连忙道:陛下,微臣刚才是开玩笑的,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谢云程继续用发怒似的语气道:玩笑也要分场合。 裴砚连忙低头赔礼道歉:微臣知错了, 请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微臣这一次吧!听说这北玄牧场外有如马车般大的棕熊, 微臣愿舍命为陛下去猎熊, 还请陛下看在微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微臣一命。 谢云程无奈摇头:以后知道管住嘴就行了。 裴砚连忙应道:是,微臣遵命! 谢云程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才没有当即发作。只是裴砚刚才的那番话倒也提醒了他,谢昭华此次进京必是有目的的,她已经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了,若想再进一步的话也不过是掌控朝政, 或者是想他的皇位。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谢昭华留在玄都城中可以跟耿志山一样牵制宣凤岐,这样的局面对谢云程来说无疑是有利的。若谢昭华真的想争权夺位的话,她应该会采取措施,她想要联手宣凤岐应该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就是找他这个傀儡皇帝合作。 谢云程连谢昭华找的什么由头都想好了:我们谢氏江山不能落入先帝的一个男宠手里。事已至此, 他应该要想些对此应付这位长公主了。 夜晚,赵音仁回到长公主营帐中, 谢昭华一见到她便从软榻上起身前来迎接她:阿音回来了,今日去看那些王公子弟打猎可得了什么趣? 赵音仁一见到谢昭华就扑进她的怀里,少女在母亲的怀里撒娇道:没什么趣, 那些人还没有娘亲厉害呢,娘亲我觉得这草原也没有什么趣,要不然我们就回晋州太原府吧。 谢昭华听到她说这话后摇了摇头:阿音觉得这草原无趣那是你还未到玄京去,玄都城中啊可有数不尽的美女才子,更重要的是全天下的至宝都在玄都城中。母亲带你来此便是想为你争取到全天下的至宝和无人能比拟的权力。 赵音仁听到她这话后微怔了一下,她在晋州时就时常听到谢昭华念叨着玄都城有那么好,多么繁华,更重要的是玄都城中有皇位。她曾好几次听到过自己的母亲在睡梦中说要再回到玄都城,只是她没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为了给自己争夺无人比拟的权力的。 赵音仁回过神来,她面露难色:母亲,那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谢昭华听到她这样说后神情怅然,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外面:自古以来,在争夺权位的路上都是父子隔阂,手足相残,你看看你那位皇帝皇叔便知,他夺来到皇位上就沾满了兄弟们的鲜血。也是母亲当年没用,你皇祖父病重时没有给母亲太多权力,母亲为了自保只能嫁给你父亲那个草包,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都在找机会回到玄都,如今你皇叔死了,当今的皇帝并无太多实权,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赵音仁听到谢昭华这番话有些不明白,就是她翻过她脑海中所有读过的书也不懂谢昭华所说的道理。片刻后,她微蹙眉头来:母亲,可是阿爹对您很好啊,他也对我很好。 他并不是草包。 谢昭华摇了摇头:你这个年纪还不明白,女人并非是有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就可以终此一生了。只有权力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可以保住自己,才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母亲为了你以后的平安快乐才回来的。 赵音仁还是不懂:可是我现在已经很快乐,阿音不想让您经历那么危险的事情。 谢昭华捧着她的头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等到秋猎结束后母亲想让你进宫中伴驾,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音仁有些惊讶:母亲是要我进宫陪在那个黄毛小子身边? 谢昭华看到她脸上明显的嫌弃之后笑着问:怎么,你不喜欢他吗? 赵音仁听到她这样问后沉吟片刻:嗯也不是,他的皮囊长得不错,阿音喜欢长得周正漂亮的人,只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带着刺。而且打猎的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冲在最前头,就好像努力着在向我展示似的,我不喜欢太过张扬的男子。 谢昭华听到这话之后有些惊喜:哎呀,那是好事啊。这就说明你皇帝表哥对你有好意,你敢多与他说说话才是啊。再说了,他现在是皇帝,皇帝就算再张扬,众臣看了也只能说天纵英明,骁勇善战。这辈子母亲没有当皇帝的命,若是有万一也是险之又险,所以母亲想让你当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赵音仁听到谢昭华这番话瞠目结舌:母母亲,您在说什么啊,皇皇帝?您是说像阿音之前的那位皇叔一样当皇帝吗? 谢昭华点点头:这天下成王败寇,只要民心顺服,诸臣朝拜,众望所归,女子当皇帝又如何? 这些话,谢昭华在晋州府上时可没有说过。她十分清楚谢昭华的性子,只要是她母亲所说的,基本都能办到,只是这件事有些难。 第72章 那母亲,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谁啊?赵音仁抬起头来问道。 谢昭华此刻揉揉了她的小脸:自然是皇后了。 谢云程听说宣凤岐不好,于是晚宴散去后他就去了宣凤岐营帐中。宣凤岐这时已经喝药歇下了,谢云程进来的时候特意让人噤声,免得吵醒宣凤岐。 刚才他进营帐的发现了几个脸生的暗卫,经过他询问才得知,这是慕寒英亲自派来保护宣凤岐的死士。说起来,他已经半年没见过慕寒英的踪影了,也不知宣凤岐派他去干什么了。 不过那人留在宣凤岐也是个威胁,他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谢云程坐在了宣凤岐的榻边,他看到宣凤岐熟睡时都紧蹙着眉头,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烦忧的事情。他的眼尾泛着平日里不见的微红,如同在睡梦中哭过一般。 谢云程几次守在宣凤岐身边看他睡觉时,他总会看到宣凤岐莫名其妙的露出愁态。不知他是在想众臣那些烦心的事还真的心系天下百姓,亦或是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谢云程坐在他面前的,双手托着脸看着宣凤岐那殷红的唇。 要怎么办好呢?这件事他并不知情的,要是他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要是遇到危险不是更好吗?如果宣凤岐死了,真正危险你的就只有长公主和耿太傅了,耿太傅正好效忠于你,他也可以与长公主抗衡。 谢云程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他从来都没想过宣凤岐先一步离开。可是有时候,有个声音对他说,宣凤岐是个阻碍,那个声音让他除掉这个阻碍。或许谢云程对宣凤岐的杀意来自于香莲之死,可是他现在知道香莲并没有死,他对宣凤岐的杀意却并没有消失。 不该是这样的,堤防他不应该等于杀死他,你也不是说过想让他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吗? 就当谢云程纠结于此的时候,宣凤岐缓缓睁开眼睛,他一转头就看到谢云程正在呆呆看着他,他连忙起身靠在软榻后面的叠枕上:陛下是什么来的,外面的人竟没有通告。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醒了后连忙回过神来,他伸出双手扶宣凤岐坐正:今日听到皇叔身体不适,我实在不放心所以赶过来看看。来时便听人说皇叔服药歇下了,我知道皇叔入睡不易,我怕那些人吵着皇叔安寝所以让他们都下去了。 宣凤岐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抬眼看了一下窗边夜色,觉得这个时候也不算早了,天色都这样晚了,陛下不会一直守在这里没走吧? 谢云程摇了摇头:没有,只待在这里片刻,皇叔不必担心。 他虽然这样说,但当宣凤岐看到谢云程瓷白双颊两边都有手掌托出来的红印子,他就知道这孩子是在撒谎。说起来也是这孩子底子好,在外面受苦了十年回来宫里两年肤色就养得这样白了。正因为如此,那红印子在他脸上才格外明显。 就当宣凤岐想说什么的时候,谢云程接着说道:皇叔,今日我猎得了一头大野猪!他还特意把大这个字的音调加重。 今日他还以为宣凤岐又在远处看着他,所以他才会更加卖力打猎。当所有人簇拥着他夸赞他的时候,他却在那些人群中寻找着宣凤岐的身影,后来晚宴上才有人告诉他,宣凤岐今日没有出来。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显得十分高兴伸出手来摸了摸谢云程的头:陛下小小年纪便如此有能耐啊,可惜我今日身子实在不适起不来床,要不然还真的想过去看看陛下猎得野猪时的英勇场面。 谢云程听到他的夸奖后就像得到满足似的一头埋进了他的被衾上,他侧放着头撒娇似的说道:没关系,等皇叔身子好些,我带皇叔一起射箭好吗? 宣凤岐抚摸着他的侧脸:好啊。陛下逐渐懂事了,昨日我见你与长公主谈话便知陛下已可以独当一面了。 谢云程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的时候忽然紧锁起眉头来。 ----------------------- 作者有话说:小云程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想要夸夸罢了_(:3ゝ∠)_ 第55章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着他:既然皇叔提到长公主, 那我有句话想问皇叔。长公主无召私自归京,如此行径便已经看出她有谋反之心,皇叔打算如何处置她?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个犀利的问题后唇角扬起了一丝笑意:这件事陛下不应该来问我, 我想陛下心里已经有决断了。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他故意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自我登基以来,凡是大事都由皇叔作主,这件事我自然也是听皇叔的。 宣凤岐看到他又露出那样一副顺从的模样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可大可小。若陛下不计较那便是陛下的家事,若是陛下非要说长公主有谋反之心, 只能众臣参长公主一本,陛下亲自料理就是了。 谢云程听到他说的这样轻松后又道:可是长公主在晋州有亲兵, 她的驸马又是山阴王之子, 虽然山阴王已不在了。但赵逢黎手中仍握着晋州的守兵,我若非要计较这件事情,那便是挑拨晋州与玄都的关系,到时候长公主更是放心大胆的谋反。而且依我看来,长公主这次回来十分想留在玄都城中, 为今之计也只能留下她来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一番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之情:哎呀,陛下这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吗。 谢云程方才在宣凤岐面前谈起这事的时候险些失了分寸,他连忙干笑着:这都是皇叔教得好,我想,若是皇叔处理这件事也会这样做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夸赞自己的话后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然了, 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我会更多想一层。 谢云程听到后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皇叔有何高见? 宣凤岐接着说道:长公主凭着先帝赐给她的金令就能畅通无阻回玄都, 这说明玄都城中还有不少人只认先帝的金令。陛下登基以来所用的御令手令也是从先帝那里继承过来的,但这样就有了一个弊端, 我们不知道太宗皇帝和先帝皇帝在世的时候都将亲令赐给了谁,若是哪日随便个阿猫阿狗都能毫无阻碍进入玄都城中该怎么办?于是我认为,陛下该将自己的御令重铸, 并将重铸图纸散发给朝臣和将士,这样一来,底下的人只认陛下之令而不会再用先帝和太宗皇帝的名义来压陛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个建议之后再一次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话音刚落,宣凤岐又道:不仅是陛下的御令要改,兵符也要重铸。当陛下将新兵符的图纸散发给大周将士的时候,大周将士便会知道他们的新皇帝是你,如此便会树立威信。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提到兵符的时候愣了一下,他继续道:可是,兵符现在在耿太傅手中,太傅多年行军,边疆将士只认他的人和手中兵符,若是突然铸造新兵符,怕是难以服众啊。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分析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没错,陛下思虑周全。所以我当初才让陛下求着耿志山当你的太傅,如今陛下与耿太傅关系甚密,想必劝动耿太傅主动交出兵符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谢云程听到这里呆滞在了原地:关系甚密?谁告诉他的?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皇叔多虑了,耿太傅虽然传授我兵法武功,但他以前毕竟是先帝的人,他现在肯扶持我只不过是想与皇叔抗衡,如此又哪里来的关系甚密呢? 宣凤岐已经感觉到了谢云程想要极力要跟耿志山撇清关系的,但他早就知道耿志山把自己在大周各地零零散散的势力全部与谢云程交了个底。谢云程越是伪装就代表他越是心虚,他心里想的或许是想靠耿志山夺回兵权再掌握朝政吧。 这小孩子的心思真的是一点也藏不住啊。 宣凤岐见状又轻笑了一声:既然陛下与耿太傅并不是很熟,耿太傅也没有想交出兵权的意向,那陛下可以逼他交出来。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又愣了一下:皇叔的意思是 宣凤岐继续笑道,他的表情好像在说,他早就算好一切似的:既然陛下当日可以委身求耿志山成为你的太傅,那现在陛下也可以主动与长公主的亲近。有了长公主的扶持,我相信耿太傅很快就会交出兵权来的。 谢云程又怔在了原地。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这种打算谢云程想的是谢昭华回到玄都并不是什么坏事,她若想争权夺利肯定会站在自己或者宣凤岐一方,到时候他就可以利用谢昭华和耿志山间的势力与宣凤岐相争。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要他能在这三方势力周旋好便是,届时宣凤岐对他看的不是那么紧,他便有机会在朝中发展自己的权势。但令他没想到宣凤岐会率先开了这个口,让他去跟谢昭华亲近,宣凤岐这无疑是把他拉进了自己的阵营之中。 第73章 可这能怎么办呢?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笑着抚摸了谢云程那光滑平整的脸蛋:陛下怎么了?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那指尖微凉的温度后立刻露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皇叔可是我讨厌长公主。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忍俊不禁:陛下只见长公主一面就讨厌她?能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吗? 谢云程摇了摇头:不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来玄都城是有目的的,所以我讨厌她。 宣凤岐忍不住笑出了声:若不是没有目的,她也不会没有召令千里迢迢从晋州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温柔了几分,就像安慰正在生气的孩子似的:陛下讨厌她不要紧,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拉拢住长公主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一脸单纯无辜:皇叔就这般相信我? 宣凤岐又笑了一下:是啊,之前陛下在耿大将军府中不也办得很好吗?而且,你与长公主是至亲,想必你们之间更会有许多话要说。 谢云程听到至亲这两个字忽然就像被触到什么逆鳞似的,他猛的一下站起来:她才不是我的亲人,皇叔说过,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除了皇叔,我谁都不认! 宣凤岐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然会让谢云程如此激动,他抬眼看着谢云程:你是先帝兄弟之子,她是先帝的长姐,你们自然是至亲。 谢云程疯狂摇着头:才不是!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是皇叔带我回来的,是皇叔扶我登上了皇位,是皇叔派人照顾我,我才会衣食无忧。若没有皇叔,我死在哪块地方都不知道,纵使那些人跟我是血亲,我也一个不认,我今生只认皇叔! 谢云程每一个字都在触动着宣凤岐的心,他甚至看不出谢云程是在演戏还是肺腑之言。他起身去拉住谢云程的衣袖:好了好了,方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我只不过是想让陛下能借着血亲的由头能与长公主多亲近罢了。 他裹着被子从他身上滑落,谢云程见状又连忙坐下替宣凤岐掖好被子:皇叔,夜里风大,你别起来了。 宣凤岐顺着谢云程的意思继续倚靠在叠枕上,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谢云程复杂的神情。片刻后,谢云程才开口道:我不过是想说,无论我在外人看来如何,皇叔只要相信我,我与你才是至亲便是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懂得了他方才那番执拗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将手搭在宣凤岐的手背上:嗯,我知道。 虽然还没有到白露时节,但北玄牧场常备着烤肉的炭火。宣凤岐刚入秋吹了风就病了,谢云程也知道他的身子有多弱了,为了宣凤岐夜里能睡得好些,谢云程特意命人将宣凤岐那里的炭火供足,他也说宣凤岐未好前不必挂心他,他会主持好秋猎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便也放心了。 只是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总感觉谢云程这孩子心里装着事情,好像不久后就要有一场大雨降临了。 深夜,北玄牧场有皇家禁军森严把守。此刻官员的营帐中却仿佛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只是营帐旁边有许多人守着,没有人听清里面的人讨论的是什么。 大人,昨日和前日有一批身手矫捷的人闯入您府中,好像在搜查什么,同日庄子里也有贼人入侵。那些人虽然进来搜东西,但是离开时又将东西都归置到原位。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申翊听到奴仆所说的话后额心皱得像跟麻绳:你是说接连两日都有人去府上和庄子里暗自搜东西是吗? 奴仆接着回话道:是,奴才前夜在府中诸多门缝中放了细针,凡是被搜过的房间细针都掉了下来。由于那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奴才也没抓到人,奴才请示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前几日宣凤岐的人去吏部司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幸好只是查出一百两银子的亏空。但这几日他的府上和庄子里接连遭贼,这就说明宣凤岐已经将矛头指向了他。这几次宣凤岐没有查到什么,要不然此人早就把他送进刑部大牢了。 虽然宣凤岐这次没查出什么,但是按照他这个查法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查出什么端倪来了。申翊虽然不信鬼神,但是亏心事做多了总是一阵阵心虚,这几日他一直都在等颍州的回信,但是颍州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主子已经不想管他了吗?宣凤岐派温郁去颍州当督河工的时候,申翊就怀疑宣凤岐已经盯上了颍州那位主子了。申翊在朝中浸淫二十多年,纵使他很少接触宣凤岐,但他也知此人狡猾奸诈,生性多疑。 宣凤岐能几次三番贬温郁的官就说明他留着温郁大有用处,要不然以温郁当日种种对他不敬的言行,宣凤岐大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把他关进大理寺或者将他流放。上次宣凤岐将他贬到礼部说不定就是想让温郁监察百官,这次他又这么快将温郁贬去颍州,这便说明他想派温郁去颍州调查什么。温郁虽然嘴上说着恨着宣凤岐,谁知道背地里他不会被这位曾经蛊惑过先帝的妖孽迷得五迷三道的。 幸好申翊提前试探了一番,为保万全,他的人等到温郁进了颍州边界后才动的手,这样一来宣凤岐便难以查起。但是这多疑的狐狸精竟然转头就怀疑到他头上了。此时他在玄都已经算是孤立无援了,城中除了一些会武功的家仆之外再无他人能帮助他。 宣凤岐这么查下去迟早要把他的老底都翻出来,他要是光躲躲藏藏是没有用的。现在宣凤岐身处北玄牧场,近日里他身子又不太平安,若是宣凤岐此刻死了,他的那位主子又能借此机会回玄都,到时候朝中只剩下耿志山和小皇帝了两个人了。 不行宣凤岐身边有死士队,若是在这里贸然动手被发现了,他就是死路一条。若是熬过这些时日回到玄都,他也可以另想对策,到时候就算逃离玄都也是可以的。反正宣凤岐没抓住他什么把柄,料那人拿他也没办法。 申翊想到这里的时候对前来禀报的仆役说道:以后若再有人闯进府中,你们不要阻拦,让他们搜便是。我倒要看看,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在我府中翻出什么来。 那家奴听到后连忙道:是,奴才遵命! 申翊此刻敢大放厥词说因为他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清廉正直的好官。他的尚书府修得也是简朴无华,在众臣眼中,就算其他人贪,那他也不可能贪。毕竟他以前亲自上街买米时,十文一斛的米他都要讨价还价许久。这个举动被御史大夫看到后还上报到皇帝那里,谁都知道他穷,不似其他官员那样过得锦衣玉食。 他为了维持这样的端正清廉的态度一演就十多年,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正直清廉的好官了。若不是这次宣凤岐查他,他说不定还沉浸在他人对自己的赞誉中醒不来。 他把一切都藏得很好,他不怕宣凤岐来查,只是他怕宣凤岐用别的理由来惩治他。现在的宣凤岐人变得温钝了许多,以前他处置朝臣哪里需要理由?申翊最怕的也是这个,说不定宣凤岐现在心里就在想着这些。 申翊跟随其他官员一直在牧场伴驾,之后的两日他也一直都没有看到宣凤岐的影子。经过他多番打听后才知道宣凤岐还是旧疾未愈,一直在营帐中歇着。 申翊见不到宣凤岐的面,便更加难以揣测宣凤岐的心思。虽然他表面上安慰自己,宣凤岐抓不到确切有力的证据不能拿他怎么,但是他的内心还是慌张至极。之前便有温郁与宣凤岐的暗卫来往,他感觉宣凤岐在暗中盯上自己,他才派人一直去监视着温郁,然后就是曹毕光跟他说宣凤岐要查吏部的事情,果然没几日吏部就出事,紧接着就是他的府邸出事了。 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确实将申翊多年来的平淡打碎了,离归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每过一天他便心急如焚。甚至在梦里都会梦见宣凤岐命令人将他拿下,他被人押着按在斩首台上,那锃亮泛着寒光的大刀朝他的脖子上砍下来。 就当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家仆拿着颍州的回信急匆匆地闯入他的营帐中:大人,大人,颍州来信了! 申翊听到之后连鞋都没有穿就跑过去一把夺过了家仆拿着的信,他这几日一直都没有睡好,白天他要陪侍在皇帝左右,他在众臣面前还得装出一副平淡无事的样子,除此之外他还得办公批着从玄都中送来的折子;可是一到了夜晚他就辗转反侧,一直梦到自己被宣凤岐用残忍的方式杀掉。 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车裂腰斩,乱棍打死这种死法,他几乎都梦到过。每次他醒来眼圈底下总是布着一层厚重的乌青,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异常来,他还用脂粉掩盖自己这心虚的证明。 第74章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若是放在以前自己对这种没影的事情肯定是不屑一顾的。他忽然之间很害怕,或许是这几日没睡好的缘故,他的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可是当他听到颍州来信后,他脑中的弦忽然松了一下。 申翊双手颤抖地快速拆开了信封,而信上只有赤.裸.裸的一个字杀。 啪嚓申翊脑子里的那根弦好像在一瞬间就断了,他这个时候疑神疑鬼地朝着营帐外还有四周打量了一圈,随后他的视线定在了前来送信的家仆身上,除了这封信,主子就没给其他东西吗? 家仆听到之后又接着说道:是,颍州就来了这么一封信。 申翊听到这话后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他退的过程中还踢中了一个铜盆,随后他被绊倒摔得四仰八叉。旁边的仆人见状连忙上前扶他,而就在此刻,申翊忽然像爆发似的:滚!都给我滚出去! 他这一声呵斥后,四周的仆人都纷纷退出营帐。申翊又反反复复看了那张信几遍,可是那上面除了一个杀字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了。 申翊之前就已经将宣凤岐调查自己的事悉数写下来传到颍州了,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等来的只有这么一个字。 主子的意思是让他杀了襄王,杀了宣凤岐? 他以前虽然想过要杀了宣凤岐保全自己,可是那也只是想想,他始终是有贼心没那个贼胆。可是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知道宣凤岐确实在查他,而且他不久后就要倒了,所以他的主子才让他急着杀了宣凤岐。 宣凤岐身边虽然有死士和暗卫保护着,但这里是北玄牧场自然比不得宫里守卫森严。一但宣凤岐回到玄都城,那动起手来可比这里难上百倍,所以在这里动手就是最后的机会。 申翊想到这里的时候将自己手中的信纸攥成了团,随后他将纸团扔进了旁边打着火星子的火盆里。 秋猎就剩最后几日了,谢云程者十几日里也将北玄牧场皇家围起来的猎场全都逛了一个遍,他打的最大一个猎物就是一头野猪,之后就是一些野兔狍子之类的。这些动物的攻击性不强,但十分灵敏,只要箭术练到火候之后便可猎得。 赵音仁前几日跟谢昭华夜谈后也逐渐骑马试图跟在众人拥簇的谢云程身后。虽然她很不情愿,但这是谢昭华的命令她从小就很崇拜自己的母亲,自她能记事的时候,就觉得她的母亲无所不能,既能射箭骑马又能舞剑弄棒。 谢昭华治理府中诸人心狠手辣,重刑重法之下,府中的那些家丁婢子们没有不服她,不听她的话的。她还与晋州周围的几个郡县的太守守兵将军联络关系,所以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在晋州当皇帝。 谢昭华纵使对其他人怎么狠,她都不会让赵音仁看到自己最锋利凶狠的爪牙。她永远把最温柔的一面留给自己的小郡主。 赵音仁虽然有些娇纵,但并无争权夺利之心。此次来玄都也是为了来观赏京城中的风土人情的,但是她不能不听谢昭华的话,她一直想成为像谢昭华那样一呼百应的人,既然谢昭华想让她成为皇后,那她就勉强试试吧。 赵音仁是秋猎后几日才说着要骑马陪着谢云程,但她脸皮薄从小又被谢昭华娇纵得不成样子,所以她不可能亲口对谢云程说这种话。她其实是会骑马的,但是她的爹爹却告诉她,女子该有些矜持,若是表现得凶悍便不会有人敢靠近她。 赵音仁那个时候虽然不懂,但是她很听父母的话。因为父母的娇宠,所以她向来口无遮拦,直到她那日说谢云程射猎得来的野猪没有谢昭华厉害,她才知道她这样说是对皇帝不敬,按大周律要打五十大板的。 出了晋州她得要守着规矩,不能再胡来了。自然了,她得要先得了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皇帝小子的欢心。 就当她骑着马跟在众人身后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那小子忽然快马加鞭提起了速度往草原营帐边跑去。他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一样,赵音仁定睛一看,原来这小子是在朝着那个长着一副惊尘绝艳容颜的襄王跑去了。 第56章 谢云程离宣凤岐还有十步远的时候便下了马跑过去:皇叔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宣凤岐看他一脸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好些了。臣答应过要跟陛下一起射猎的, 正好秋猎就剩下最后几日了,臣也趁着这最后几天争取打到猎物。 他与谢云程私底下没有那样多的规矩,但当着众臣的面宣凤岐还是得要守着君臣之礼才行。谢云程点了点头:好啊, 不过这北玄牧场多的都是一些野兔狍子,这些也大多都是牧场上的人在外面抓的放进来的,真的是好没意思啊。 就当他说完这话后,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低头弯腰的仆役便插话道:禀陛下,这牧场三里之外有一片林子, 这林子连着北玄阴山,据说有人在那里见过一只如车一般大的野熊。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哦?孤倒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 正好过几日也要回玄都了, 孤倒要亲眼看看这熊到底有多大。 宣凤岐见他有去猎熊之意随后便紧锁起眉头来:陛下不可,这山野里的熊凶性未训,弄不好会伤及陛下,陛下为了自身考虑还是不要去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劝说他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皇叔这是在担心我吗?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他并无从谢云程眼中看出想要放弃猎熊的想法。相反他年轻气盛, 这几日处处和他人与试比高,听得有凶性难驯的野熊自然想去试试。 除此之外,宣凤岐还感觉到了谢云程心里还装着别的事。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自然。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回答后露出了笑容:那我多叫些人跟着便是了。话音刚落,他便注意到了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赵音仁,音仁郡主, 孤前几日曾听说过姑母年轻时也曾猎得过一头野熊, 不知那时姑母几岁啊? 赵音仁听到谢云程的呼唤后连忙过去,她行了礼后毕恭毕敬道:禀陛下, 其实我母亲那个时候也不算年轻了。陛下小小年纪箭术如此精湛,才真的是让臣女拜服。 谢云程听到赵音仁这番奉承之语后轻笑了一声:可是前几日有人在孤耳边吹过一阵风,说孤所猎的猎物并没有姑母的大, 这意思是孤比不上姑母吗? 赵音仁听到这话心刹那间就要跳到嗓子眼了,她确实在谢云程猎得猎物回来的时候说过谢昭华年轻时那些英勇事迹。但那个时候她刚来这里几日还不是很懂规矩,她在晋州家里的时候向来是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没想到这话就传到谢云程耳朵里,她当日之语确实有些冒失但她现在已经察觉到自己错了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谢云程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直接点出说这话的人是她,但谢云程此刻问她这样的问题也等同于把她架在火上烤一般。 赵音仁羞红了脸,她低着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总不能说:你怎么这样小心眼啊?要是想证明你比我母亲厉害就也去猎头熊回来啊! 谢昭华前些日子便嘱咐过她,在面对谢云程的时候要恭敬一点,不能像从前在家里那样任性了。 其实谢云程没把那天赵音仁的话放在心上,但奈何这女子这么多天一直跟在他身后想找机会与他亲近,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他便想借着这个由头让赵音仁知难而退,不要在这样缠着自己了。 就当赵音仁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一阵如清瓷碰冰的温润声音传来:陛下,长公主猎熊时早已在晋州成家。陛下还未及弱冠自然不能与那个时候的长公主相比,自然了臣相信陛下及冠之后会猎得比野熊还大的猎物,所以陛下此刻不必心急更不用与他人相比。 赵音仁听到这话之后朝着宣凤岐看去,她除了第一次在猎宴上看到过这个传说中把持朝政的摄政王外便再也没与他见过面了。她那个时候站在宴台之下,篝火摇摇晃晃下她也并未看得真切这人的脸。如今天色晴朗,万里无云,这个男人站在天地间仿佛散发着一阵光芒。 或许是他的肤色过于白皙,也或许他那张脸长得实在艳丽。 赵音仁看呆了,她大概能理解什么叫做美人如花了。只是这北玄牧场都是青草,这才让这一朵花显得十分耀眼。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那股想要计较的劲也散了,他看向宣凤岐:真的吗? 宣凤岐轻轻笑着:是啊,陛下想要的早晚会有的,不急在这一时。 其实,有宣凤岐这句话。谢云程便不想与别人一较高下了,自然了他也没有改变去北玄牧场外猎熊的主意。 宣凤岐见赵音仁呆住后,于是便来到她身边:本王没记错的话,郡主与陛下是同一年生的,今年也是十二岁,对吗? 第75章 赵音仁看到他主动来到自己面前跟自己搭话,于是连忙抬起头来:啊对啊,王爷真是好记性。她由于太过紧张了,连话都说不利落。 宣凤岐点了点头:陛下啊正好缺几个同龄的玩伴,尽管本王已从世家里选了几位公子小姐在陛下身边侍奉,但陛下总是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正好长公主想留住在玄都,郡主若愿意的话,可否来宫里当陛下的伴读? 赵音仁听到这话之后愣在了原地。前几日谢昭华还在想要用什么的由头才能将她送进宫里陪伴谢云程呢,没想到宣凤岐竟帮她搭好了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音仁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传言。那些话都是说当今摄政王宣凤岐是靠着自己的容姿深得她皇帝叔叔的喜爱,若不是宣凤岐谢玹也不会死的时候一个子嗣都没有。所以当她见到宣凤岐时,就算这男人长得再怎样好看,她心里都带着一丝抵触。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人长得确实好看,颇有话本中那些祸国妖孽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刚才为自己解了围,而且还主动提起要自己入宫的事 赵音仁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这人,她反而觉得她的皇帝叔叔喜欢他是有原因的。还有现在他的表哥据她这几日的观察,谢云程很少对别人有好脸色,但是一见到宣凤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变得开朗起来了。 赵音仁一边思考着自己是否也被蛊惑了,一边又娇怯怯地答应着:多谢王爷好意,臣女领命。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跟赵音仁谈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拉了下来。他的伴读已经够多了,为什么宣凤岐还要安排这个麻烦的女人待在他身边? 就当他想说不同意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夜里宣凤岐对他说的一番话。宣凤岐要他亲近谢昭华,随后与她联手逼耿志山交出兵符他还没想好要如何亲近谢昭华,宣凤岐就已经为他铺好路了。 谢云程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来了。他拒绝不了宣凤岐,更无法对他安排的事情说不。 谢云程抬头望了一眼天:皇叔,那我现在就带人一起去牧场外狩猎去了。 宣凤岐知道自己劝说无用,于是便道:我陪你一起去。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微愣了一下:可可是皇叔不是说危险吗? 宣凤岐正了一下神色:正因为危险,我才要陪着你一起去。 是啊他本来就打算让宣凤岐陪他一起去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他忽然想放弃那个念头,他知道自己一但放弃了就代表着自己多日里苦心积虑布置的局就要散了。 谢云程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 今日的风显得格外温柔,站在外面也没有凛冽的感觉了。风吹动了谢云程额间的碎发,不经意间宣凤岐走到他的面前: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谢云程听到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嗯,现在就出发。 他转身去牵着的时候朝着裴砚那边使了一个眼色,裴砚立刻心领神会,他连忙带着旁边的两个侍卫退了下去。 牧场上的马夫牵来了一匹白色的马,宣凤岐踩着马镫坐了上去。这是宣凤岐第二次骑马,他自己慢慢也掌握了一些骑马的要诀,这次马跑得不是很快,所以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在马上应付。谢云程与他并排走在前往北玄阴山上的道路上,道路两旁长着许多银杏树,马铁踩在银杏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天上的云一阵一阵的,阳光透过云间的缝隙洒在林间大道上,宣凤岐的脸上也被这断断续续的光线照得斑驳。他十分专心地骑马,同时也好像在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就会从马上摔下来似的。 一路上,谢云程时不时会看向宣凤岐的脸。他显得异常平静,好像所有人都不懂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谢云程也在努力地向宣凤岐学着,他总有一天也要伪装好自己的心思,伪装的让别人都看不出来。 只是此刻他又有些心虚 就在此时,宣凤岐也注意到了谢云程时不时瞟向他的目光,他转头笑着看向谢云程:陛下,我脸上可有什么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问他时打了一个激灵,他连忙回道:没没什么。 宣凤岐又笑了笑:那陛下就是有事想要问我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宣凤岐让赵音仁入宫当他的伴读的事情,他有些不解道:皇叔,亲近长公主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音仁郡主入宫伴读吗?更何况我的伴读已经够多了且他们大多都是男子,只怕郡主入宫为伴读不太方便。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微微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做这事谢云程能够明年他的良苦用心呢。此刻他看向谢云程:亲近长公主的方法确实不止这一个,但这确是最简单的办法。陛下应该也明白长公主此次回玄可不是区区思乡之情,音仁郡主被长公主视为掌上明珠,但她却想让音仁郡主进宫,这其中因由陛下心里应该清楚。 宣凤岐就差点没把谢昭华想把赵音仁塞给谢云程当皇后说到明面上了。但谢云程此刻却是一脸茫然的表情,裴砚确实跟他开过这种玩笑,但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而且他绝对不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为妻。 谢云程继续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皇叔我不懂。若是把音仁郡主加以封号留在玄都城中这岂不是更能牵制长公主? 宣凤岐也不知谢云程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过这种事就算他不懂也算情有可原。毕竟他现在才十二岁,这年纪放在现代也就刚小学毕业,就算不通男女之事也是正常的。宣凤岐也不想这么快教谢云程这些东西,他只笑了笑:陛下所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现在有一条最有效的道路摆在陛下面前,所以我要为陛下选择一条捷径。而且音仁郡主性子直率,依我看她倒不像是会做出对您不利之事的人。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夸赞赵音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阴沉起来:你也不过只见了她两面而已,你怎么知道她性子直率不会害我呢? 谢云程也不知自己生的哪门子气,他的马逐渐走在了最前面。随行的那些护卫在后面默默跟着,宣凤岐似乎也感觉到了谢云程有些不开心,刚才这孩子还跟他说着话,如今却生气闷气了,宣凤岐觉得自己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这孩子。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赵音仁吗? 宣凤岐在后面有些追不上谢云程,他只高声喊着:陛下别跑太快,小心遇到危险!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刮来一片积云,刚才还明光亮堂的林道变得晦暗起来。谢云程在前面听到了宣凤岐那句小心遇到危险时忽然放慢了速度。 他差点忘了自己带宣凤岐来这里是干什么来的了。就当他准备勒马掉头回到宣凤岐身边的时候,眼尖的他忽然看到从阴森密林中有道寒光冲着宣凤岐袭来,谢云程见状几乎嘶吼着:皇叔,小心后面!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阵嘶哑的喊声后微愣了一下,与此同时,谢云程拿起自己背后箭筒里的一只箭朝着那闪着寒光的方向射去。他还是第一次拿箭射那么小的目标,他的手松开弓弦的那一刻都是抖的。 从暗林中嗖一声飞过来的箭被谢云程的箭截下,此刻随身暗卫连忙喊着:护驾! 不等宣凤岐反应过来,一只箭忽然猝不及防射在了他骑的马的屁.股上,这马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和剧痛高抬起前蹄,宣凤岐死死抓住缰绳,这马一阵长嘶鸣后便疯狂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皇叔!谢云程见状立刻策马追上去。 谢云程的手还在继续抖着,心脏也在砰砰直跳。他想,要是他刚才没有那么任性,没有生闷气,一直陪在宣凤岐身边是不是就不会有方才的那些事发生了。 宣凤岐身子往前仰,他趴在马背上紧紧握住了缰绳,这马也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它穿过层层密林的时候,谢云程的衣衫被树枝乱荆划破了几个口子,他脸上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一根树枝划过了他的脸庞留下了一道血痕。 宣凤岐往后看着,他想去拔马身上那支箭,只是他在马背上太颠簸了,而且周围有藤枝树杈,他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只能趴到前面。但是他不拔出那支箭,这马就一直跑个不停,或许等到这马痛经过了之后就会停下来。宣凤岐不敢放松片刻,他要是一个没抓稳掉下去被马蹄踩一下,那他这条命就不保了。 也不知道这马疾驰了多久才放缓了速度,宣凤岐见状抬起头来,他发现这马驮着他来到了一处四周都由山石围成的空地上。宣凤岐见马缓缓停下来了,于是就连忙下马,他将马绳栓在了一旁的树上,随后便走到马身后察看马身上的伤势。 第76章 这个地方比刚才经过的那片林子更加阴暗,宣凤岐被这马驮着七绕八绕,他也不知道回去的路是走哪边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又遇到了一群想要他性命的刺客,他现在并无武器护身,所以这匹马是唯一可能带他离开这里的工具。 宣凤岐看到那箭矢入的并不深,他此刻撕下了自己下摆的一片锦帛,随后用尽力气一下将箭拔.出。箭拔.出那一刻,马身上的血就飚了出来溅了宣凤岐一身,马此刻也因为剧痛不停踢着前蹄向空中跳动着。宣凤岐见马冷静下来后连忙将自己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为它包扎起来。 宣凤岐为马包扎完后坐在一旁观察着四周的地形,他发现这周围的树都是南高北底,山脉呈凹陷的形态。所以他断定这个地方应该有山涧或者溶洞。 既然有人想杀他,那就一定是做足了功课的。他身边有死士跟着,想必那些人很快便会找过来的,刚才这马跑得这样急,那些刺客应该还没追上来。就当宣凤岐思考着该如何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又一阵野熊嘶吼的声音。 那声音如雷一般又响又大,傍晚归林栖息的鸟儿都被这阵声音惊得四处逃窜。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又愣住了,他不会这样幸运吧?别到时候没被刺客杀死反倒被野熊吃了。 眼看天色渐晚,宣凤岐可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待到马的状态好了一些就牵起缰绳带它一起去有山涧的地方走去。因为有多年工作经验,他顺着树木长势和山石地形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山涧,凹状的山脉上顺下来一条如银带般的瀑布。宣凤岐将马栓在一颗柱状石头上便走到山溪旁洗了把脸。 这些血虽然不是他的,但是他闻到这血腥味还是有些头晕得想吐。宣凤岐洗过脸后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他刚才被马带进山林的时候脸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幸好这伤口并不是很深,只有一道血痕而已。 宣凤岐又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在他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其他伤口的时候松了口气。这山里一到晚上就气温骤降,宣凤岐身上是有火折子的,在这里生活固然能吸引到他的暗卫前来救他,可若是现一步到这里的不是暗卫,而是刺客的话 就当宣凤岐在思考着要不要生火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如同婴儿哭叫的声音。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之后神经都紧绷起来,这荒山野岭会有人把婴儿扔在这里吗? 宣凤岐是不信鬼神的,但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许多超自然现象比如他穿越这件事。与其等在原地自己吓自己,不如走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叫吧。 宣凤岐想到这里便顺着那阵凄厉诡异的婴儿叫声走了过去,就当他走到一处昏暗的山洞里时,那阵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宣凤岐站在山洞边上看不见前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这个时候吹着了自己身上拿的火折子走上前去。 那阵声音虽然跟婴儿声很像,但又有所不同,这倒是像某种动物幼崽的声音。宣凤岐想到这里往山洞深处走去,就当他走到一处山石缝隙的时候,他赫然看到一只被卡在石缝中的棕熊幼崽在哀嚎。 那幼崽好像才出生一两个月的样子,圆滚滚的身子卡在石壁中动弹不得。也不知它是不是贪玩的缘故才走到这里,宣凤岐听他的叫声逐渐虚弱起来,若是再没有人救它出来的话恐怕它就要死在这里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找了一堆枯枝在这熊崽子面前燃起来,天色已晚,宣凤岐那根小小的火折子撑不了多久,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生火照明,这里是山洞,所以这烟飘出去还得要段时间。他只能祈求先找到他的不是刺客。 这只小熊看到宣凤岐又是生火又是伸出手来掰石头,它还以为这人要吃了自己,于是它嘤嘤嘤得更厉害了。 第57章 宣凤岐试图用手掰开卡住小熊身体的岩石圈可是这些石头太过坚硬, 他用尽力气也无法挪动分毫。这只小熊的喊叫声越来越凄厉,宣凤岐只能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思考着要怎么把它救出来。 就在此刻,他借着火光发现卡住小熊的岩石是石灰岩, 他记得他刚进山洞的时候,山洞入口两边就有坚硬的花岗岩。想到这里他便又折返回去,这里的水质比较干净环境也好,所以天刚灰下来,宣凤岐就看到自己前面不远处萦绕着一群莹绿色的光芒, 他走进一看才知道是萤火虫。 宣凤岐在山洞入口处捡了一块锥状的花岗岩,随后他又捡了一块像砖头那么大的石头走回石洞里。小熊见到刚才想吃自己的人走后叫声停住了, 可是当它见这人又折返回来的时候眼中又瞬间充满了惊恐警惕。 宣凤岐见它害怕于是先放下手中的石头伸出微凉的手安抚着这只小熊崽, 他边抚摸着小熊裸露出来的头边用很轻的声音:别怕,我只是想救你出去。 他安抚了小熊的情绪之后,小熊眼里惊恐的神色也淡了许多。宣凤岐见状便接着拿起旁边的两块石头朝着卡在小熊旁边的岩石砸去。他将锥状的的岩石放在底下,而大一点的石头就在上面砸。 小熊受到这样的惊吓后又开始叫了起来,只是它被困在这里许久没有吃东西了, 刚才的时候就叫了许久,所以此刻它的叫声有气无力。宣凤岐分别朝着两边的石头砸了十几下,卡住这小崽子身子的石头才松动了一些,宣凤岐见状便伸出双手来将它从石缝中扒拉出来。 不知为何,这只小熊被宣凤岐抱起来的时候再也没有喊叫了。它用那一双亮盈盈的眼睛盯着宣凤岐看。 小熊虽然被困在石缝里许久了, 但身上的绒毛还是暖和的。宣凤岐摸到小熊的腿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黏糊的温热感, 他借着火光一看原来它的后腿受伤了。看起来是它在石缝里挣扎的时候伤到了自己的腿,宣凤岐见状又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小熊的腿包扎住。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到这只小熊的时候心里忽然浮现出了谢云程那种可怜样。宣凤岐将包扎好的小熊抱在自己的怀里,这小熊崽子受了伤跑得不快,他抱着它能快些走出去, 再来就是他确实觉得冷了,这小熊正好可以当他的暖手宝。 宣凤岐想起来自己过来的路上就听到野熊的嘶吼声,它不会就是在找这只小熊崽吧?宣凤岐想到这里神情复杂地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小熊崽子,他身上已经沾染这只小熊的气味了,想必那只母熊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来了。 若是他把小熊放在这里不管,这小熊出了什么意外,母熊肯定会认为是他杀了小熊,随后一定会来找他寻仇的。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叹了口气,他明明自己都在逃亡中,却在路上捡到这样一个麻烦。 宣凤岐抱着小熊走出山洞,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了谢云程声音:皇叔皇叔,你在哪儿? 宣凤岐听到是谢云程追上来后便连忙准备出去与他会合。而就在他刚走两步后,他忽然听到山洞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不要出去!离开他!杀了他!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他的额间冒出了丝丝冷汗,此刻他的身体就像定在原地一样想动也动不了。他虽然不信鬼神,但刚才这山洞里除了他和一只熊外好像就再也没别人了吧? 宣凤岐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有些不敢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是他如果不回头的话就连说话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了,他以前好歹也是三更半夜和古尸待在一块过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宣凤岐咬了咬牙一转头,结果山洞里除了他刚才点的那堆柴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宣凤岐也不知道像着了什么魔一般想上前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他不信这世间有鬼神,若真有他也不怕。 宣凤岐此刻举着一个燃烧的火把朝着山洞深处走去。当他走进这幽暗的山洞里的时候便感觉到一阵晕眩,他的脑海中忽然快速闪过一些画面。 暴雨、大火、雨水怎么都冲刷不掉的粘稠的血迹、以及几个男人的声音。宣凤岐脑袋感觉到一阵钝痛,他只能先将小熊放下来伸出双手揉着自己的头。这个东西的磁场太奇怪了,他有预感他要是再往前走的话会更难受,就当他打消了想找刚才那个说话之人的声音后发现那小熊一瘸一拐朝着山洞里面走去了。 宣凤岐见状连忙追了过去:诶,你不要再往里面去啊! 这小熊虽然腿脚受了伤,但它却跑得极快,宣凤岐越往前走越觉得追不上它,而且这山洞越往前走就变得越狭窄,他害怕这小熊崽子再一个不小心掉到石缝里,到那个时候他可不一定能把它救上来了。 虽然这小熊跑得快,但所幸宣凤岐还是能追上它的。宣凤岐在拿着火把追赶的过程中发现了石洞的岩壁上有许多泛着莹蓝色光芒的小虫子。这山洞里面难道还有一条暗河? 宣凤岐越想越觉得危险,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揪住了小熊的后颈,小熊被他提溜起来的时候四肢不协调地在空中挥舞着。宣凤岐脸上露出丝愠色:都说了别让你跑,你还跑? 第77章 小熊嘤嘤了几声,就好像在说自己知错了。宣凤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再次将小熊抱进怀里打算离开这个地方,而就当他转头的时候,他发现离他不远处的石壁中好像镶嵌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他原本是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的,但是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莫名其妙驱动着他往前面的石壁上走去。当他走到那面石壁边上的时候,他看到上面隐隐约约刻着字,而那个看起来闪亮的东西好像是一个用黄金打造的东西,上面发光的东西就是镶嵌上面的各色宝石。 宣凤岐仔细看了石壁上刻着的字,这字体虽然同样都是汉字,但却不像是大周所通用的文字。幸好宣凤岐考古的时候不止认识一种古文,他举着火把仔细看着这些字,这倒像跟大周差不多时期的一个叫先楚的国家的文字。虽然时期都差不多,但先楚早在大周之前的百年就亡了,现代留下来的文献也很少。由于这个皇室亡得早,剩下的人也无从考究,所以宣凤岐研究的课题仅限于先楚的文字上。 他一字一句地分析着,这岩石上刻的字大意是:我楚国皇帝西陵颜正命绝于此,如今身上无一物牵挂,特将传国玉玺与宝物留于此,若有楚国后人看到,请从石壁中取出玉玺号令我楚国子弟为我楚国报仇。 在这里刻下这些话的人居然是那个先楚皇帝?要不是宣凤岐身在古代,他真的想把这块石壁敲下来拿回研究所仔细研究,等等他说什么,他把传国玉玺和宝物放在这里? 宣凤岐见状拿起一块薄石将镶嵌在那块石壁里黄金的物品撬出来。那个东西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音,宣凤岐拿着火把近前一看,发现这是一个用黄金打造的匕首鞘,鞘上还用各色宝石镶嵌着显得华丽极了。宣凤岐又看向那放着这枚匕首鞘的里面,石缝中果然有一个用玄色锦帛包裹着的东西,宣凤岐用尽力气才将那个东西拿出来。 当他打开层层包裹之后,一个由一整块完整的羊脂美玉雕琢成的玉玺赫然出现在他眼前。这要是放在现代可不是震惊世界的发现吗?可惜宣凤岐身处大周,这亡了国的传国玉玺对他的帮助不大,这两件物品现在的作用可能也就是当成艺术品收藏起来了。 宣凤岐将那块玉玺拿起来转入衣中,就当他弯下身子手触碰到那个匕首鞘壳的时候,他的脖颈上忽然传了一阵刺疼。这阵刺疼就好像被刀刃割开一样,宣凤岐连忙摸了一下自己脖颈,他刚才在水边的时候就检查过自己的脖子了,他的脖颈并没有受伤,那这种痛苦感又是从哪儿来的? 眼看他手中拿着的火把,花苗越来越小了,他没时间再想这些,他连忙将那块黄金鞘壳拿起来,随后顺着原路返回。 谢云程一路追随着宣凤岐所骑的那匹马的踪迹和树枝上挂着的宣凤岐衣服上的布料找到了一处山洞中。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他不敢想象宣凤岐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 他此刻心里内疚到了极点,他在做事以前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他没想到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他心里虽然总冒出一种对宣凤岐若有若无的杀意,但他现在真的没想伤害宣凤岐。 除了宣凤岐,他对别人的杀意更甚。他想是自己长久以来孤立无援,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他其实是想得到宣凤岐的关注,得到宣凤岐的关爱的,除此之外他还想让其他人都变得听话一些。 他不想过人不害人就活不下去的那种日子了。可是想明白了,他都身处皇宫之中了,想不过这样的日子都难,他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他不能害怕更不能退缩。 起码宣凤岐现在对他是好的,他不想放弃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 谢云程走到山洞口的时候便发现了宣凤岐栓在旁边的马匹。那马被箭射伤的地方还缠着宣凤岐身上衣服的布料。他再往里面走便察觉了里面似乎有烟冒出来,宣凤岐刚才在这里生过火,他没事! 谢云程激动地往里面跑去,当他走到一山洞里面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谢云程拿着一柄长剑抵住他的喉间的场景。谢云程脸上刚才还在为宣凤岐没事而欣喜的表情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宣凤岐的脸上满是怒火,他拿着剑的手如此坚定,好像下一步就要将他的喉咙刺穿一样。 这这是什么? 他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这周围一片漆黑,他此刻拿出了身上带着的火石点了火把。他拿着火把向四处张望着。 他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幻觉吗? 谢云程没管那么多,他继续往前,可是他越往前走越觉得这山洞里气氛压抑。他感觉有无数人在他耳边喊救命,救救我无数人的呐喊哭泣声似乎要将他吞噬。而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不,具体点来讲应该是哭声。谢云程听到这声音后人都愣在了原地,因为这哭声属于宣凤岐的宣凤岐是从来都没有哭过的,他也不知道这哭声是从哪儿传来的? 难道宣凤岐就在前面吗? 可是按照宣凤岐的性子,他不会轻易哭的。他病得再重的时候也没哭过,他脸上从来都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平淡的表情,让人觉得疏离又想靠近。 谢云程就像魇住了一样呆在原地,他忽然听到在山洞深处有脚步声传来,他想走可是他的身体就像定在那里一样动都动不了。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勾魂似的说道:你想杀他还想得到他的爱,你怎么这么贪心呢?其实你可以不用杀他的,只要夺回自己的皇权,再折断他的手脚,让他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就可以了,这样他不就属于你一个人了吗? 谁?到底是谁在说话? 谢云程的眼珠转动着,他除了那急促的脚步声外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了。难道他又出现幻觉了吗?就当那脚步声快要靠近他的时候又忽然停住了。 谢云程此刻也回过神来,他看到有个影子在旁边踌躇不前。这里有人,如果不是宣凤岐的话,那会是谁呢?谢云程见状撤了火把,他贴着石壁轻步往前,而那人也在往后退着。谢云程这个时候已经拿起了自己身后箭筒里背着的箭了,要是那个人是刺客的话,他就一箭插到他脖子里。 谢云程走了几步后觉得时机到了,他连忙出去想要杀了那名刺客,可是当他闻到了那股独属于宣凤岐身上的冷香后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有些迟疑:皇叔? 宣凤岐此刻听到了宣凤岐的声音后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石头。他刚才听到拿着火把的人不出声,他还以为先追到这里的是刺客,他正想拿着石头防身来着。当他见来人是谢云程的时候,他才重重松了口气:陛下,你怎么不出声,刚才我以为是刺客来了 谢云程在得到回答之后连忙上前,他吹着了自己身上带着的火折子。随着火光燃起,一起映入眼帘的是宣凤岐那张脸,他见宣凤岐没事后心中一阵窃喜,可是很快他便发现了宣凤岐脸上那道被树枝划破的血痕,他脸上很快出现了焦急之色:皇叔,你的脸 宣凤岐看到他惊慌的表情后指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伤痕:哦,你是说这个啊,没事只是划破一层皮而已。 谢云程见状紧紧攥着拳头,这些刺客 宣凤岐见他在这里身后又没有侍卫跟着,于是又连忙问:陛下,你是只身一人来的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回过神来:嗯嗯,我那个时候担心皇叔,于是一个人跑了过来。那些侍卫应该就在我后面,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宣凤岐听到后点点头:好,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连忙答应道:嗯! 就当他跟宣凤岐并排走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宣凤岐的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那东西还一蜷一缩的,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谢云程有些错愕:皇叔你的怀里是?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问后笑了一下,他将怀里的东西露出来给谢云程看:它卡在石缝里出不来,我顺道救的。 谢云程这个时候才看清那东西的样貌,那是一只小熊,眼睛正圆溜溜地盯着他看。不过它好像察觉到了谢云程不友善的目光,于是它选择继续缩进了宣凤岐的怀里发着颤。 谢云程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闷闷的。他觉得宣凤岐的怀抱应该属于他,而且宣凤岐抱起那只小熊的时候也露出了那种以前对他才有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觉得宣凤岐只应该对他才对,他不想让宣凤岐眼里有其他的人,就算畜生也不行。 很快,二人走到了洞口处。秋天的夜里有一种如水般的凉沁,今年最后一批萤虫在山洞外四散飞舞着,宣凤岐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眼睛亮了一下。 第78章 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萤火虫,也只有古代这么好的环境里才有这些萤火虫。宣凤岐站在洞口处发愣的片刻,谢云程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平静的温柔,他抬头问:皇叔喜欢萤火虫吗? 宣凤岐点了点头:喜欢,它们天生就会发光。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低下头来好像在默默思考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仿佛有火光传来。谢云程以为是侍卫,于是连忙上前,而宣凤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连忙上前制止了谢云程:陛下!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的表情后才知道来的人并不是侍卫。就当宣凤岐想拉着谢云程的手往回走的时候,几个黑衣刺客从峭壁上跳下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宣凤岐见状又抓着谢云程想从另一个方向逃跑,可是另一个放向也有刺客朝他们过来。宣凤岐将谢云程护在身后慢慢往后退。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被这群刺客包围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论起本事来他还未必有谢云程自保能力,但他一心想着不能让谢云程受伤。那些刺客越逼越近,宣凤岐觉得再往后退就要碰到他们的刀剑上了,就当那些刺客想赶快了事时,宣凤岐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冷如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是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有一个刺客喊道:你行事残暴不仁,祸害忠臣,我们是奉安国公之命前来将你诛杀在此。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笑了一声:安国公啊,原本以为让他儿子入宫侍奉他会安分一点,没想到竟生了这般糊涂的心思。他虽面不改色,但他的手心却已冒汗。躲在他身后的谢云程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宣凤岐似乎在用手指的转动在暗示着他什么。 就当那群刺客要动手的时候,宣凤岐拿出自己刚才在山洞里藏进袖口的青石狠狠朝着旁边的一个刺客的头上砸去,眼看刺客的阵形破了一个口子,宣凤岐连忙用力推了谢云程一把:快跑! 谢云程刚被推出去他就看到刺客的刀剑对向了宣凤岐,他连忙拿身后的箭疾步冲上去刺向那刺客的胸口。那几个刺客见状微愣了一下,上面的命令只说让他们刺杀襄王,可没说要杀皇帝啊。 怎么办?有个刺客低声对首领说着。 你们对付他,我来杀了襄王。 是! 谢云程小小年纪却能与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刺客打个几个来回。只是他还是太过弱小,纵使有轻矫的身手也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很快谢云程便被钳制住了。就当刺客的剑指向宣凤岐的时候,谢云程疯狂挣扎大吼着:别伤害他,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们! 眼见那些人无视谢云程的话准备杀了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却冷静地看着他们:慢着,在本王死前有一句话要你们带给你们的主子。 他的脸上永远都有那种别人看不透的冷淡。那些刺客听到宣凤岐的话后停了手,宣凤岐接着说道:既然安国公派你们来杀本王,那想必他早就想好退路了,若是只本王一个人死了,那陛下也必然会追究安公国之过,到时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所以你们为了活命不连带陛下一同杀了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蓦地瞪大了双眼。 很显然,刺客也没想到宣凤岐会这样说。而就在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林中的鸟儿都被这一阵叫声惊得四处逃窜。那些刺客听到这阵声音后慌张地朝着四周看去,而宣凤岐正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把夺过那个刺客手中的剑,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手就朝着刺客的脖颈抹去。刺客的鲜血溅在他的身上和脸上,这浓郁的血腥味让他觉得想吐。 而谢云程也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刺客的束缚,他拿起刚才自己根刺客打斗过程中从他身上箭筒里洒落的剑狠狠扎在一个刺客的手上。刺客吃了痛松开了手中的剑,他见状捡起剑来杀了身边的两个刺客,随后箭步冲到宣凤岐身边。那些刺客未反应过来就死在谢云程剑下。 那些刺客见状有所防范了,他们一股脑冲上来想合力杀掉宣凤岐和谢云程。宣凤岐与谢云程背靠着背看着那些包围他们的刺客,而就在此刻一头巨大的野兽忽然从林中跑了过来。由于它体型过大,它跑过来的时候地面好像都在颤动。 宣凤岐见到逐渐从黑暗的森林中露出完整形体的棕熊后睁大了双眼,那头棕熊真的如马车一般大,不应该是还大一些,它弯腰的时候都有人那么高了,更别说站起来了。 别说宣凤岐没见过这个,就连那些刺客也瞠目结舌。可是他们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杀了宣凤岐,就当他想先完成任务时,躲在宣凤岐怀中衣服里的小熊听到了母熊的呼唤后传来了一阵如婴儿一般响亮的叫声。 母熊听到人群之中的小熊疾跑进那群刺客中,那些刺客正欲拿剑劈它,可是这母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了刺客的剑。随后她用锋利的爪子和粗粝的熊掌一下就把一个刺客按倒在地。它低头张开血盆大口将它按在地上的那个刺客狠狠咬了一口。 刺客的皮肉都被咬下来一块甚至后背都快见骨了。母熊见状两腿站立起来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向那些人示威,那些刺客见状吓得连忙四处逃窜,而就在这时,宣凤岐看到不远处的箭正瞄向他们这边。 宣凤岐想都没想就一个翻身将谢云程护在怀里。谢云程虽然被这头巨大的棕熊吓得噤了声,但他知道宣凤岐抱住他是因为什么。 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所以他迅速反过身来,而恰好那只箭射进了谢云程的肩膀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谢云程就算被箭射伤也不肯放开宣凤岐,他嘴里喊着:不要,我不要,皇叔不要动,求你让我保护你。 宣凤岐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后心头一紧,而就在此刻,不远处山林中火光越来越多,他听到有人高声喊着:保护陛下跟王爷,活捉刺客!随后便传来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头棕熊一步一步朝着宣凤岐这边走来。刚才喊话要保护谢云程和宣凤岐的裴砚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这边,他刚过来便看到一头巨大的棕熊正朝着抱在一起的谢云程和宣凤岐走去。 他见此情景脑中那根弦瞬间紧绷,他连忙叫人架上弓弩对准那只想要伤害二人的野兽。宣凤岐见状喊了一声:等一下! 话音刚落,裴砚使了一个手势,搭箭的士兵松了一下手中的弓弦。宣凤岐这个时候将自己衣服里的那只小熊放在地面上,那只小熊见到自己的母亲后用欢快的步伐一瘸一拐走了过去。它似乎不知道它母亲身后的人是想杀它们的,它只想快点回到自己母亲身边。 母熊看到小熊回到自己身边后眼中的凶性立刻消了下去,连神情都温柔了几分,它轻轻舔舐着小熊。这个时候裴砚带来的士兵都不敢大声出气,小熊在母熊面前嘤嘤了几声,母熊好似听懂了什么,它朝着宣凤岐那边看了一眼,随后便在那一群人的注视下带着小熊走向丛林之中。 ----------------------- 作者有话说:本场mvp:母熊 第58章 裴砚此刻跑上前:微臣救驾来迟, 还请陛下王爷恕罪! 宣凤岐所有的心思都在谢云程肩膀上的那支箭上:陛下,你怎么这么傻啊? 谢云程眼前一片朦胧,他好像有些看不清宣凤岐的那张脸了, 他笑了一下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想去触碰宣凤岐的脸,可他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沾染血污的时候,他又将手放了下来:只要皇叔没事就好 话音未落,谢云程就呕出一大口鲜血来。若是只伤到了肩膀没伤到其他要害应该不至于吐血,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射中谢云程的那支箭淬了毒。 宣凤岐满脸震惊, 他连忙命令裴砚:快带陛下回营帐,传太医! 裴砚见状也慌忙道:是, 微臣这就去办! 一路上, 宣凤岐都紧紧抓住了谢云程的手。毕竟这孩子在不久前舍命救了他,他心里的那道防线正在逐步被击破。 谢云程还有那么一点意识,剧烈的疼痛侵蚀进他的五脏六腑,他肩上的伤口处火辣辣得痛。他这个时候用微弱的声音问:皇叔,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宣凤岐用颤抖的声音安慰着他:陛下, 陛下,没事的,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谢云程听到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后毒药将他的意识全部吞噬,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中,隐约中他只听到宣凤岐在呼唤他。 陛下谢云程!你振作一点听到没有, 你还没有将属于自己的权力都夺回去, 你不能死! 是啊他还没有将属于自己的皇权夺回来,没有体会过权倾天下的感觉。更重要的是, 他原想着宣凤岐能够永远陪在他身边的,可是等到他走了之后,宣凤岐又会为了权力跟各种各样的男人暧昧不清, 他还是无法抓住宣凤岐,让他的心也停留在自己身边。 第79章 所以,他不能死。 宣凤岐回到营帐后,洛严已经在旁边等着了,裴砚将谢云程放在榻上。宣凤岐连忙抓住洛严过来:你快来看看他情况如何! 洛严还是第一次在宣凤岐的眼中看出一丝惊恐之色,他如白玉似的的脸上有道长长的血痕,显得格外刺眼,他身上被扯得破碎的锦袍上沾染着鲜血,这与平常那个冷若冰霜,不与人亲近的宣凤岐不同。此时的宣凤岐有一种凌虐的美。 洛严回过神来连忙过来为谢云程把脉,过程中他未露出难色:禀王爷,陛下所中之毒只是寻常的淬箭之毒,在下这就为陛下配制解药,只是在那之前,在下得把陛下肩的肩拔.出看看伤势。 宣凤岐此刻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当他听到谢云程只是中了寻常的毒后反倒松了口气,他立刻往前:那就有劳洛神医了。 话音刚落,洛严就拿着刚才被开水烫过的纱布和金疮药走到谢云程面前。他叫了旁边几个人:你们来按住陛下,免得待会儿拔箭的时候陛下会乱动伤了自己。 是! 就当那些人想过来按住谢云程的时候,宣凤岐也走了过来,他紧紧握住了谢云程的手像以前安慰他似的用颤抖的声音说着:陛下不要害怕,很快就好了。 谢云程陷入了昏厥,所以他也不听不太清宣凤岐说的时候,但他能感觉到宣凤岐握住他的那双手,他也下意识抓紧了宣凤岐的手。 一切准备就绪后,剪刀划开了谢云程那复杂的锦绣上衣。洛严将纱布按在伤口处,随后用手去碰那根箭杆。谢云程在此刻也感觉到了清晰的痛,他紧紧抓住宣凤岐的手,宣凤岐一直在重复着:别怕,我一直都在。 洛严见状以极利落的手法便将谢云程肩上的那支毒箭拔了出来,谢云程痛得紧紧抓住宣凤岐的手,宣凤岐的手上被谢云程的指甲抓出了鲜血。但他感觉不到了痛,他此刻只关心谢云程的情况。 洛严很快就将谢云程伤口周围的毒血清理掉,随后将金疮药散在上面。谢云程痛苦地呻吟着,宣凤岐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抚摸着他因为疼痛而冒出冷汗的额头。 洛严的手法十分利落,他将谢云程的伤口包扎好了之后便将自己刚才所用的那瓶药放在桌旁:这药一天一换直至伤口痊愈。 宣凤岐见状抬头说道:多谢洛神医了。 洛严听到后微愣了一下:举手之劳,王爷不必挂怀。说完,他便走到后面去为谢云程配制解药了。 谢云程服下解药之后脸上的苍白感少了几分,这解药中有安神之物,谢云程背上的疼痛感不再那样剧烈了,他紧锁着的眉头逐渐展平最后进入了梦乡。 宣凤岐一直陪在谢云程身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黎明将至,裴砚进营帐禀告道:禀王爷,刺客已悉数拿下,是否要立刻审问?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目光忽然变得冰冷,刚才看着谢云程的一脸温柔的样子都不复存在,他起身看向裴砚:把人都交给刑部,让那些人办事快点,还有派人将申翊给本王抓起来送进大理寺,告诉他们可以用刑,但不许要了他的命。等陛下情况好些,本王会亲自去审。 裴砚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微愣了一下:王爷,申翊大人并无过错,无缘无故将他抓进大理寺恐怕朝中会有异议。 宣凤岐听到裴砚对自己的命令有意见,于是便冷笑了一声:是吗?但不久前那些刺客刺杀本王与陛下的时候,本王问起到底是谁派他们来的,而那些人说是安国公派他们来的,那本王是不是也要将安国公送进刑部大牢啊? 裴砚听到这话的时候惊讶地睁大双眼,他连忙屈膝跪道:王爷,我家世代为大周尽忠,绝无二心,还请王爷不要听信那些刺客的谗言! 宣凤岐见到他紧张的样子后又道:你们裴家虽然对大周忠心耿耿,但对本王就未必了。本王是众臣心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前往北玄阴山时,你不在陛下身边。而本王与陛下遇刺的时候你却能那么及时出现在那里,这很难不让本王怀疑是你与那些刺客串通好了,若那些刺客杀不了本王,你便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好落得一个救驾有功的美名对吗? 裴砚听到这话惊愕地瞪着双眼:王爷,微臣绝无此心!况且陛下还未转醒,若王爷非要追究不如等陛下醒了再说。 宣凤岐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琢磨不透的表情:哦?你的意思是在拿陛下来压我吗? 裴砚斗不过宣凤岐的,他眼见自己越说越洗不清嫌疑,于是便紧紧攥住双拳头,咬着牙低下头道:王爷既这样说,那微臣也无言可辩,只是微臣父亲已经年迈,若王爷真的想让刑部审问,那就让微臣一个人去吧。 宣凤岐看到他服软了,于是便弯下身来看着他:这次你救驾来迟害得陛下受伤的过错就暂且按下,本王交代给你的事情你要好好办,听到了吗? 裴砚听到这话后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他原以为宣凤岐要追究他到底,没想到竟这样轻轻放过他了。 裴砚松了口气:是,微臣这就去办! 裴砚离开宣凤岐的营帐时看着那天边即将露头的太阳后陷入了沉思。数日前他与谢云程夜谈,其间他知道了温郁在颍州边境被人刺杀失踪的事情。 谢云程靠着耿太傅在颍州的人顺着那些刺客逃跑的路线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这前来刺杀温郁的人跟申翊有直接关系,更有些难以置信的是申翊竟然还跟颍州的荣王有些关系。温郁在出发颍州前确实在调查申翊,申翊有绝对的理由要杀温郁。 而且温郁在离开之前还告诉谢云程申翊贪了国库十数万两银子。谢云程为了让申翊露出狐狸尾巴来就拿着宣凤岐的手令让自己的人假扮成宣凤岐派来的督察使前往吏部司例行公事,之后他又一连几日派人去申翊家和他的庄子暗中搜查,意图让申翊慌了阵脚露出狐狸尾巴。 这申翊表面上看似无事,但他暗地里派他的家仆往颍州递了好几封信。谢云程的人正好截下了这些信,他信中所言都是与荣王诉说着自己如今是如何被宣凤岐打压的,而且宣凤岐很快就要查到他的头上了,他在请示荣王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云程见到那些信的时候便觉得一阵心累,先是来了一个长公主,再就是荣王。这些人一个一个都盯着他这张龙椅不放,谢云程在那时也算明白了宣凤岐当初扶持他登上帝位是有多么不容易了。 当他看到申翊写给荣王的信后,他心中顿时出了一个主意。他现在正愁没有申翊的把柄来处置他,既然申翊主动送上门来,那他就欣然接受了。于是他命人仿照荣王的笔迹写了一封信给濒临崩溃的申翊,那信上只有一个字杀。 至于是杀谁,想必申翊心中自然是有数的。虽然他与宣凤岐在北玄牧场里,但牧场里的戒备也十分森严,申翊一时之间找不到时机下手,所以谢云程才想去北玄阴山那里猎熊,只好趁着这个机会让申翊动手,之后他便可将申翊送进刑部大牢加以审问。 可是在行动的那一天,他听到宣凤岐那些话时他便有些不忍心了明明这些计划是他这么多日里就计划好的,可是那天只是宣凤岐的一个笑容,他便不忍心。他知道宣凤岐去了一定会遇到危险的,因为申翊那些人的目标就是他,可是他为了抓住那些人的把柄,为了彻底把这些蛀虫清除只能让宣凤岐陪着自己一起去。 就当他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宣凤岐这个时候却主动说他陪自己一起去 裴砚的思绪回到现在,他原本想着那些刺客将申翊招出来后再派人去擒他,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宣凤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先派人去抓申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是说他已经确信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者就是申翊呢? 那些刺客原本就是申翊的家奴,他们一开始进了刑部大牢受了刑后还不肯招认,过程中他们还一口咬定是安国公派他们去刺杀宣凤岐的。但在那么多骇人刑法的加持下,终于是有人熬不住松了口派他们前来刺杀的幕后主使就是吏部尚书申翊。 而就在他们招供时,申翊已经被关进大理寺了。这些供状很快就传到了宣凤岐手中,此时他已经不眠不休照顾了谢云程一天一夜了,在王福贵的提醒下他才知道要去把自己身上那带血的破烂衣服给换下来。 宣凤岐讨厌鲜血的味道,他闻到那种浓稠且化不开的血腥味儿就想吐。他见谢云程睡得安稳后才去自己营帐中沐浴更衣,当他到达自己的营帐中时,洛严早已在里面等候了。 宣凤岐刚一进来,洛严便看到他脸色苍白,情况有些不好。洛严见状连忙上前想要为宣凤岐搭脉,宣凤岐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两天你照顾陛下辛苦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第80章 洛严听到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王爷,您的脸色很不好,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在下这么多时日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请王爷不要任性妄为!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看向洛严,他还是第一次听洛严说他任性妄为呢,不洛严也是第一个这样说他的人。 宣凤岐感觉到一阵头痛,无奈之下他只能伸出手来给洛严把脉,洛严跪坐在宣凤岐旁边搭上了脉。宣凤岐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后便开口问道:那些药别人诊得出吗? 洛严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宣凤岐说的是什么,他连忙道:禀王爷,在下的医术尚可,那些药常人不会察觉出的。请王爷放心。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松了口气:既然是出自你的手,那本王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申翊快疯了,他现在的情况是否还能说出他背后的主子还有贪的国库的那些银两在哪儿吗? 洛严继续回道:禀王爷,此人服药两日后便会出现疑神疑鬼的症状,三日便会睡眠不佳,之后七日会感觉心力交瘁,直到十五日时人才会彻底疯癫不清。申大人服药不到十日,王爷有的是时间审问他。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点了点头:甚好。 洛严此刻为宣凤岐诊完了脉,他一边收起脉枕一边说道:王爷感染了风寒又受了点惊吓,这些时日在下会为王爷开一些驱寒暖身的药膳,王爷一快到冬日时总会伤风,所以平日里沐浴需要艾叶来泡澡,在下听说王爷回营帐一早就为王爷准备好了。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话后点了点头:洛神医费心了。 洛严听到这话之后轻笑了一下:王爷实在太过客气了。 话音未落,洛严看着宣凤岐身上沾血的衣服还有他脸上那道鲜红的刺眼的血痕陷入了沉思。宣凤岐原本是打算沐浴更衣的,但他见到洛严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紧蹙起眉:怎么,洛神医还有别的事吗?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回过神来,他此刻连忙从自己药箱中拿出了一瓶小青瓷圆坛,他打开上面的盖子说道:王爷,此药名为复颜膏,祛除伤痕使肌肤恢复如新。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朝着宣凤岐那脸上的血痕抹去。 宣凤岐很自然地避开了他的动作,他接过了洛严手中的药膏:多谢,本王自己来就好了。 洛严看到宣凤岐避开他后才没有了多余的动作。他也不知为何,他只是看到宣凤岐脸上的伤痕就像是看到了荆棘丛生的藤刺一般那样难受,他想亲自抚平那张清冷白玉似的脸上的疤痕。 但他还是没有机会。 以前他是没有这种心思的,不知是不是在宣凤岐身边待久了,他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如传言中的那般被这人蛊惑了。他明明是带着其他的目的接触宣凤岐的,怎么如今变得这样情难自控了? 洛严见宣凤岐接过药膏后便起身道: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你去吧。 洛严退下之后,宣凤岐解开那些带血的衣衫走到屏风后面浸着艾叶的温热的沐浴桶旁。他坐了进去,准备洗一下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孟拓前来禀告他的事谢云程的人也在调查温郁的事。 谢云程知道温郁失踪了,而且他还如此卖力地寻找着温郁,那就说明温郁许诺要帮他办什么事,否则温郁身为他身边的人,谢云程是不会理睬的。 宣凤岐知道这件事后反而没有阻止谢云程,他倒想要看看谢云程一个人能将这件事做到什么地步,或许他想看一下这孩子的进步。很快他暗中盯着的人便告诉他,谢云程偷偷派人拿着他的手令去吏部司狐假虎威,然后再去申翊的府中和庄子里装作暗中调查的样子。 至此宣凤岐就已经知道谢云程想干什么了。 这孩子是想让申翊狗急跳墙,主动露出破绽来。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申翊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最会的就是在危难时刻伪装自己,申翊觉得旁人要查他就查,只要没在他的地盘上搜到什么有力的罪证,那就无法治他的罪。 他仗着自己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才会有恃无恐,就算谢云程再怎么查也查不到的。因为申翊的心态好得令人可怕,所以他就决定暗中帮助谢云程一把,他叫来了洛严,问他能不能配出一种能让人日夜惶恐不安,心惊胆战的药。 洛严身为神医谷的亲传弟子,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随后宣凤岐便命人将这种药每日一点一点掺进了申翊的饮食中。申翊就在这无声无息下变得开始担忧自己真的被查出什么端倪怎么办。 他每日白天都要应付各种官员和琐事,夜晚又为了自己所做的亏心事而忧心不已,终于等到他看到谢云程冒充荣王写给他的信后,他的心态终于被击了个粉碎,至此他才做出了狗急跳墙的动作。 宣凤岐深知谢云程为了这一天费了不少心思,所以他愿意冒险陪着谢云程演这一场戏。但在申翊这件事中,他还真的没想到连荣王都牵涉其中,宣凤岐记得当初的香莲说自己是颍州人,宣凤岐让她假死后命人把她扔进乱葬岗再暗中派人盯着她,她销声匿迹的地方也正是颍州,而在最早前那个给了谢云程毒糖葫芦的宫女也是颍州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颍州的荣王谢瑆。 谢瑆是谢玹的幼弟,他为了既怯懦又无能,所以在争选皇位的时候,那些朝臣亲贵乃至太宗皇帝一早就把他踢出太子人选中。谢瑆比谢玹小十来岁,他现在的年纪也没过而立之年,那么他会是在颍州操控着一切的人吗? 宣凤岐想了想,谢瑆自从去颍州封地成为荣王至今也有十一年了,他既然在颍州操控人在玄都城中做出这些事来,想必也是跟谢昭华一样十分想回玄都城的。 宣凤岐将头沉入了水中,温热的水既舒服又安静。 既然都十多年了,那就召谢瑆回京吧。他倒要看看这个在背后搞出这么多名堂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怯懦者。 宣凤岐钻出了水面,他擦干了自己身子穿上了崭新舒适的中衣,他披了一件外袍便出去喊道:传令下去,秋猎已至尾声,明日起众臣将士整装待发启程回玄都。 是,末将听令! 夜幕将至,谢云程仿佛又走到了那个山洞,他听到山洞里不断有声音喊着:想要权力就要在利用完他后杀了他,想要得要他就要在利用他得到一切后折断他的手脚让他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 谢云程惊恐万分,他往后连退熟步:谁?你到底是谁? 此刻一个跟他差不多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他站在那里双脚就像被冻在那里一样动弹不得,当他睁开眼睛看向那个时却发现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第59章 谢云程所处在的黑暗世界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随后巨石滚落似乎要将他吞噬。谢云程被吓了一跳,他一下就睁开眼睛,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宣凤岐那张温柔的脸。 宣凤岐看着此刻如小鹿般惊慌的谢云程:陛下做噩梦了? 谢云程的记忆很快便涌上来, 他记得自己是为宣凤岐挡了一箭,之后他就昏迷不醒了。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马车上的窗户,于是他用沙哑的嗓音问:皇叔,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宣凤岐轻声说道:陛下,我们这是在回宫的路上。你被刺客的箭射中, 昏迷了三天三夜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想连忙起身,可是他肩上的伤这个时候被牵动了一下, 他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宣凤岐见状连忙扶他:陛下的伤口刚包扎好, 此刻还是好好歇着吧,很快我们就要到玄都了。 谢云程感觉自己能逐渐适应这种痛苦后,又连忙看向宣凤岐:皇叔,那你怎么样,你没有被刺客伤到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伸出纤长的手抚摸了一下谢云程的额头:我那日被陛下保护得好好,一点事都没有。只是陛下你不怕死吗,为什么一定要为我挡下那支箭,若那支箭射中的不是肩膀,而是心脏该怎么办?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 他此刻十分认真看着宣凤岐:怕但是我更害怕失去皇叔。 更何况这件事是他一手策划的, 是他把宣凤岐当成诱饵来引诱那些刺客,所以他为宣凤岐挡箭很大一部分也是出于心虚。他想着自己安排的人在暗处会保护他们, 可是他却没想到让宣凤岐陷入了险境。 幸好这次只是他受了点伤,否则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失败的计划。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话微愣了一下,他那颗冰冷的心似乎又融化了几分。他抚摸着谢云程的额头:陛下以后不要再将自己置于险境了, 若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商量着来。 第81章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利用了他,但他却不生气,或许在这孩子眼里,他真的觉得自己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能够将申翊等人一举拿下吧。 宣凤岐不想打击谢云程的自信心,毕竟这次的计划中除了谢云程受伤外有点亏,他确确实实抓住了申翊的把柄。 谢云程愣了片刻,他隐隐觉得宣凤岐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他有些不确定,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刺客的事,于是急忙询问宣凤岐:皇叔,那些刺客抓住了吗,可有查清是谁派来的? 宣凤岐听谢云程这样问后收敛了自己脸上那种温柔的笑意:查明白了,是吏部尚书派来的。我连夜命人启程回玄都就是为了去审这个逆贼。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又愣了一下: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申翊会动手,但他没想到宣凤岐会顺着这条线索将申翊等人一网打尽。谢云程这个时候还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暗暗攥紧双劝:怎么是他,他为何要杀我和皇叔? 宣凤岐看到他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后笑了一下:陛下,申翊想杀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至于细枝末节,我也只有回答玄都城中审问他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狠狠点了点头:皇叔,他行刺圣驾,有图谋不轨之心。你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如此义愤填膺,于是又轻笑了一声:那是自然,除了刺杀圣上这一条罪名,申翊身上还有很多可疑之处呢。无论如何,我一定为陛下报这一箭之仇的。 谢云程看着宣凤岐的眼神,他觉得这人好像早就知道一切一般。如果这盘棋是自己在下的话,那宣凤岐就是这盘棋的旁观者,他早就知道这场棋局的结果是怎样的了,但还继续看着自己笨拙地下完这局棋。 到底为什么? 宣凤岐此刻一脸平静地看着他:陛下这件事也算是为你上了一课,陛下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他觉得宣凤岐说得没错,他在这件事中吃到了教训自然也长了心眼。 皇家的马车浩浩荡荡驶入了玄都,宣凤岐回到皇城后一刻都不敢耽误,立马起身去了大理寺审问申翊。 大理寺中,上官旻正日夜不休审问着申翊,而申翊一口咬定是有人在陷害他,这件事与他无关。他在上官旻那人受了不少刑罚,所以宣凤岐还未进牢房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儿,随后他便看到申翊血淋淋被绑在刑架上。 宣凤岐看向一旁眼下还有乌青的上官旻:上官大人辛苦了,不知道申翊招了没? 上官旻见宣凤岐来了,连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王爷!禀王爷,这厮还在嘴硬,重刑之下他仍旧坚持自己是被陷害的。 宣凤岐看到申翊满脸是血,黑白相间的头发凌乱地糊在满是鲜血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了。宣凤岐见状挥了一下头:你先下去吧,本王亲自来审他。 上官旻听到之后连忙恭敬地说道:是,下官告退! 待到上官旻和一众人出了这间牢房后,宣凤岐缓缓走到申翊面前看着他:申大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怕,要是在脸上再烙个疤,手指脚趾里都插满针,那该多疼啊? 申翊听到这阵熟悉的声音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那人一张妖艳的面孔:不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这件事情不是我干的。 出事当晚他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没想到就在他派去的那些刺客动手的时候,裴砚也带着人将他押进了大理寺。之后他便每天活在审讯和受刑中,大理寺的牢房暗无天日,他也不知道此刻过去了多久,但他估摸着快要过去三四天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仿佛还在梦里一样。 申翊在朝为官多年,他心里知道,这件事无论怎么样就抵死不认就行了,要是他真的将一切招出来,不仅他自己会没命更会连累了后面为他出谋划策的那位,到时候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宣凤岐看到申翊还如此坚持后又冷笑了一声:申大人,可是你派去刺杀陛下的那些刺客已经招认了,他们幕后主使是你。即便如此,申大人也不肯认罪吗? 申翊早就想过那些家仆会背叛他,所以他这个时候还在坚持不认。他得要等,等到颍州的那位回来救他,只是他从事发至今已受过不少刑罚,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副身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申翊抬起头来用沙哑的声音大笑着:哈哈哈襄王,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是你自己想刺杀陛下才拿我当替罪羊。你早有不臣之心,所以你趁着此次秋猎陛下外出的时候想刺杀他,你是在等陛下死后自己登基称帝吧? 说完他便用一种沉闷癫狂的笑声来应对宣凤岐。他的嗓子里还卡着一口血,他刚没笑几声便剧烈咳嗽起来,鲜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他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坐在了刚才上官旻审讯申翊时坐的那张藤椅上。宣凤岐倒也不急,他等申翊笑完后慢悠悠地说道:看来是申大人在吏部待久了已经不知刑部的规矩了,按大周律,刺杀圣驾者一律诛九族。申大人如此理直气壮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妻儿陪你一起共赴黄泉吗? 申翊听到这话后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宣凤岐:都是你污蔑我,我没有刺杀陛下,那些人不是我派去的!就是我九族皆灭,我也是这么一句话,若王爷对这话不满大可以杀我申翊全家。到时候王爷只凭着那几个刺客的伪状就想平息流言,恐怕是不能的。天下义士千千万,总有一天会有人看不惯你的做派,前来诛杀你! 宣凤岐这个时候还在思考着洛严给申翊下的药是不是太重了,申翊还没把事情招全就开始说疯话了。平日里的他都是八面玲珑,处事圆滑,所以他在朝为官的这些年也没有与他人起过冲突,更没有与人结过怨。 若是宣凤岐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处置了申翊,确实会落人话柄。但是常日里对他恭恭敬敬的朝臣如今却似癫狂般破口大骂着他,这倒也能说明申翊破罐破摔了。 疯了好呀,疯了就会胡言乱语口不择言,到时候就可以吐出更多的事情。 宣凤岐听到申翊这番话后又冷笑了一声:天下义士?申大人真的能觉得自己贪了百姓那么多银两,天下义士真的能为你报仇雪恨? 申翊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又露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我我如今落入你的手中便自认倒霉,但我没做过的事情,就算你强加在我头上,我也不会认的! 宣凤岐接着笑道:哦?你没做过的事?那本王就来细数一下你这些年做过的事,你为吏部尚书的这些年,表面上清廉奉公,实际上却暗地干着买官卖官的勾当,你和那些狗官官官相护私下里贪了不少州郡的税银。每逢大旱大涝之灾时你便趁着这机会侵吞这些救济灾民的钱粮导致无数百姓惨死,像你这种道貌岸然之辈还想着天下义士为你报仇,你怕不是活在梦里啊? 申翊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一个劲地大喊:你胡说,是你污蔑我,你这样说到底有什么证据? 申翊现在很显然已经慌了,所以他说话时连底气都不足了。宣凤岐没有正面回答他。他只是坐在申翊面前冷冷笑着,就像勾魂的艳鬼一般好像下一步就要把他活吞了。 宣凤岐的脸上永远都是那么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所有人都无法看透他,而他却像传闻中的那样他是妖孽化身,所有人的想法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与此同时,裴砚已经带了大队人马将申翊的府邸团团包围起来,他对着身后的禁军说道:给我仔仔细细得搜,一丝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裴砚回到玄都之后,宣凤岐便交给了他这么个任务。只是他一向只听谢云程的话的,但谢云程受了伤正在休养,调查申翊这件事不能半途而废,所以他便接下了这差事,只是谢云程那边的人加上他也不过三十余人。就在他发愁人手有些不够的时候,宣凤岐直接命令禁军统领拨了几百人给他。 裴砚也是头一次带领这么多人抄家,他监督着这些人将申府里里外外全都搜了一遍,就连茅房都没有放过。天色渐晚,申府基本已经被搜了个遍了,但此刻仍是一无所获。 裴砚走进了府邸的正堂中,这申府确实要比他们安国公府寒酸许多。他曾经也听闻吏部尚书为人清廉端正,从不参与那些贪污肮脏的勾当。光从他府邸的装饰来看确实如此,他从官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找出他一丝错漏来,像他这样的人真的有可能是谢云程口中所说的大贪官吗? 第82章 许久后,外面亮起了点点繁星。申府中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搜索罪证的禁军,裴砚在正堂中也找了一圈,但他也没有发现申翊有力的罪证,反而他越差越觉得申翊是一个清廉的好官。 而那些来来往往搜查的人告诉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一无所获。 裴砚现在有些急了。因为那些刺客一开始污蔑了安国公,要是他还找不出申翊的罪证的话,那他们裴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裴砚急得在正堂内走动。 宣凤岐还在大理寺等着他搜集来的罪证呢,他可千万不能让宣凤岐失望啊。 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不让那个人失望,更是要保全裴家满门。不知为何,裴砚心头又涌起了那日他在沁心亭中初见宣凤岐的场景。他不想在让那个男人小瞧他,更不想被他嘲笑说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就当另一名少年带领着一小队人回来禀告他还是没有收获的时候,裴砚终于烦躁地将拳头重重地砸向了墙上。而就在拳头落在墙上时,墙好像发出了一阵不寻常的闷响。寻常官员用来砌墙的砖是在砖窑中烧制出来的,重物落在上面有一种回响。就算是青砖砌墙声音也不该这么闷啊? 裴砚见状一边敲着这面墙一边往前走,当他快到门口的时候,拳头落在墙上的声音忽然有了回响。裴砚顿时觉得是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连忙对着外面的人说道:拿榔头来! 话音刚落便有人急匆匆地拿着一把长柄榔头递到了裴砚手中。裴砚拿起榔头就朝着正堂中的墙面砸去,起初砸破墙皮裸露出来的是一排青砖,可是随着他越来越用力,墙上被砸了一个大窟窿,落在地上的那些砖剥落了涂在上面伪装成青砖的漆料,露出了金灿灿的一角。 在场所有将士对裴砚这种奇怪的举动表示不解,而就在这时裴砚颤抖地捡起了那块露出金灿灿一角的砖头,他将漆料尽数剥开后得到的一块完整的金砖。这座正堂的整面墙竟然都是由金砖砌成的?! 裴砚震惊了许久,他连忙喊上更多的人将这面墙砸下来,更多金色的砖头从墙体中掉了出来。这下不仅是裴砚目瞪口呆了,在场的将士也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也被这种场面震惊到了。 申翊用金砖砌墙,就算是在皇宫之中也是闻所未闻。至此申翊多年来悉心经营的清廉人设瞬间崩塌,裴砚命人将申翊家里所有的墙全都检查一边,就连地下也要仔细勘验。装着黄金的箱子一箱一箱地从申府中运出来,裴砚看到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多的黄金时不禁感叹:三年清知县还十万雪花银呢,更别说像申翊这种地位的人了。人都是有贪私之心的,只是申翊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也遭到了反噬。 将近黎明的时候,裴砚亲自到大理寺向宣凤岐禀报:禀王爷,微臣已在申大人家中的一面墙里搜出了十万两黄金,至于是否还有其他贪银,微臣还在派人调查中。 宣凤岐在这里以极重的压迫感看着申翊一整晚,申翊还在庆幸着万一宣凤岐找不到证据,万一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而他自己又抵死不认,到时候谁也不能奈何不了他。 可惜这是万一。 申翊听到这话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宣凤岐点了点头:干得不错。继续查,申大人在外面的每一处庄子土地都不能放过。 裴砚听到宣凤岐的夸奖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暗喜,他立马回道:是,微臣这就去办! 裴砚走后,宣凤岐又来到了申翊旁边:申大人事已至此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到目前为止在你府中搜出来的黄金就够你砍几百次头了,本王劝你为了自己的妻儿考虑,还是乖乖招了吧。 申翊听到这话之后一阵晕眩,可是他身上的疼痛却又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回现实。他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盯着宣凤岐:哈哈哈如今我栽到你手里我也认了。那些银子是我贪的又怎么样,几百年来,哪个在朝为官的没有仗势欺人,又有哪个高坐在官位上的人没有贪过?我只不过和他们做了同样的事情罢了,我只是恰好被你查出来了,但我做这些事并不后悔?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紧锁起眉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贪污受贿这种事情说得如此高义的呢。 申翊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道:宣凤岐,你是从底下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你应该最懂我想的是什么。像我走到这个位置也是靠跟各地官员之间周旋,这个世上就是这样,无往不利啊!你是先帝的宠臣,先帝封你为襄王,你如今受着万民的供养却做出许多祸国殃民的事来,你现在又有何资格说我?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都被逗笑了,他冷冷看着申翊:你贪污受贿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你又有什么脸来说本王的不是。本王除你正是为了天下万民,为了那些因为你一己之私而死去的无辜百姓,是你自己贪心太过还想把自己装出一副可怜模样,申大人你还真的会给自己立牌坊啊! 宣凤岐的话极尽讽刺,申翊闷在心口的血一时忍不住又喷了出来。既然宣凤岐已经在申翊府中搜到了有力的罪证,那么申翊认不认刺客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一定会死的。但在这之前宣凤岐想问清楚一件事。 宣凤岐冰冷地看着这样一位贪婪之人:刺客的事也好,贪污受贿的事也罢。反正本王已经掌握了罪证,到时候你们自然是一个都跑不了的,但在那之前,本王想问你,你跟荣王是什么关系? 申翊听到宣凤岐的问话后猛的睁大了双眼,他就像被魇住似的呆在那里许久,直到宣凤岐再一次问他,他才急忙否认:什什么荣王,我不认识 宣凤岐见他又想装傻,于是又道:你想刺杀本王之前曾与荣王通过几封信,本王再派人去查的时候便发现你每隔一段时间就用贪污受贿来的东西给荣王进献一批礼物,你倒说说你不认识荣王,又为何给了他这么多好处呢? 申翊听到这话的时候就像被雷击中一般浑身颤抖起来,他哭嚎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宣凤岐看他的反应便知他跟谢瑆关系匪浅,但是他又对谢瑆的事三缄其口,这说明他有什么软肋被捏在谢瑆手心里,要不然到了今时今日他怎么还会保着这幕后之人不受威胁。 宣凤岐又冷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没关系。本王还想着,若你能招出幕后主使,本王还能留你的家人一命,如今看来你真的十恶不赦,既然如此本王也只好送他们到地底下与你相见了。 申翊紧闭着双眼,就当宣凤岐离去他的一只脚踏出牢门的那一刻,他嘶吼着喊道:襄王殿下 宣凤岐听到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转过头来道:我就知道申大人是个聪明人。 第60章 谢云程在寝宫里休养的这一月里, 申翊的家就被抄了,光是在申翊府邸和田庄里发现的银子就有数十万两,伪装成砖头的金银财宝也是一箱一箱往外搬。证据摆在面前, 申翊自然是辩无可辩。 据说宣凤岐还没怎么审他 ,他就把这些年他贪污受贿,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国库税银的罪行吐的一干二净,那些平日里与申翊交好的官员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宣凤岐摩挲着放在身边合上刀鞘的匕首,案上的供状足足有一沓那么厚, 他秉持着趁人病要人命的准则将这些年里申翊曾经保举的官员一口气全部拉了下来。这一个月以来,鲜有人问津的大理寺倒成了热闹的地方。 大周秋日短暂, 秋猎结束后天就冷了下来。宣凤岐的身子一到了冬日里就得用各种金贵的补品养着, 所以他处理政务的地方也从勤政殿转到了自己的寝宫,这些日子大理寺把该审的人也审了,申翊那边的人该清的也清理干净了,接下来就该对着他背后的那个人下手了。 冬初的天有些阴沉,玄都一连好几日都是阴天, 这老天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虽然外面风刮得有些大,但宣凤岐的乾坤宫寝殿里却温暖如春。 宣凤岐这时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张空白的圣旨上。他为了将大周内外的贪官污吏清除干净不惜  布局半年,这次他终于可以将自己在大周民间的风评逆转了。只不过这次处理申翊的时候他还知道了一些令他有些意外的事情。 宣凤岐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望向了正在为他研墨的王福贵。王福贵将拂尘别在腰间,他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心里却是惶恐不安。宣凤岐或许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安:除了申翊就等于为我大周除去了最大的毒瘤,王福贵这次你检举申翊有功, 你若是想要什么可以尽管跟本王开口提。 王福贵听到这话后连忙放下手中的墨块, 他双膝跪地一脸赤诚:能为王爷办事是奴婢的荣幸,更何况奴婢只是将内情告知了王爷, 这事能成全凭王爷英明睿智,与奴婢无关。奴婢在深宫伺候大半辈子了,还求王爷能留奴婢一条性命, 这样奴婢也好尽心侍奉王爷啊! 第83章 宣凤岐看到他一副怕到要磕头求饶的架势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么害怕本王干什么,本王没想杀你。 王福贵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谢王爷,奴婢日后必会为王爷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后又轻笑了一声。其实粗略算算他应该算是王福贵第三位正经主子了吧,像王福贵这种贪生怕死之人,这些话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向他说了。 宣凤岐说了不会杀他就一定不会杀他。他把这个墙头草一样的人留在身边也是因为他还有用。其实他还挺佩服像王福贵这种人的,就算是墙头草也会倒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即使是自己身处逆境也能全身而退。 宣凤岐朝他点了点头:知道了,接着研墨吧。 王福贵听到后立马起身来到案前伺候笔墨:是! 谢云程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虽然这一个月内都在养伤,但是外面的那些风声可都传到他的耳朵里了。他知道宣凤岐手段非凡,既然他逮住了申翊的错处,那么他就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这一个月以来查人审问,清理朝堂申翊党羽,甚至还在兵部插了一脚,他这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真的是当的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谢云程养伤一直没在外面走动过,仔细算来自从秋猎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宣凤岐了。虽然宣凤岐在他养伤期间常命人送来各种各样的珍贵补品问候他,但他本人却一次都没有来。 秋猎结束后,长公主便带着赵音仁一起回玄都了。宣凤岐在秋猎的时候也跟赵音仁说过,等到回到皇城之中就许她进宫伴驾,所以这一个月中反而是赵音仁来谢云程的寝宫最多。谢昭华也疼谢云程疼得紧,所以她也来过好几次。 谢云程虽然不喜她们二人却也不得不表面上笑脸相迎,而谢昭华却误以为谢云程是想跟她一起对付宣凤岐,于是便极力想让赵音仁与他单独相处。 这个世所有的东西都是虚的,只有利益关系才是坚不可摧的。谢昭华相信,只要自己的女儿成为了皇后,那么她迟早会从宣凤岐手里将皇权夺回来,到时候这天下还是有一半能掌握在她的手里的。 谢云程怎会不知谢昭华的用心,但是他真的对赵音仁这个表妹没有兴趣。当然他看得出来赵音仁对他的兴趣也不大,他这个表妹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所以像伺候病人喝药,给人端茶倒水这种事也是极为生疏,偏偏她又是个不想学这些的人。谢云程不过刁难过她几回她就没怎么凑到他跟前来过。 只是赵音仁迫于谢昭华的交代,她见完谢云程后总是会在皇宫里闲逛几番。谢云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现在巴不得赵音仁离他远远的,而且赵音仁在宫里待着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谢昭华会认为她的女儿跟皇帝相处的很好。 这日,痊愈的谢云程批着大氅刚到宣凤岐的寝殿便看到王福贵在帮宣凤岐研墨,守在一旁的宫人见状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宣凤岐刚要提笔就看到了正走过来的谢云程,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笔:陛下的伤还没好全,怎么就出来了,如今外面风大,若是再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谢云程刚进来的脸色跟外面的天一样有些阴沉,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对自己这番关系后脸上的雾霾一扫而散。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上前握住宣凤岐的衣袖:还不是皇叔一个月未曾看过我,我才跑过来的。 宣凤岐看见谢云程有些怨怼的眼神后轻笑了一声:是,这件事是我的不对,等到我将手中的事情料理完了再去陪陛下用晚膳如何? 谢云程听到这话偏了一下脑袋:只是一起用晚膳? 宣凤岐微蹙了一下眉:那陛下还想要我做什么? 谢云程继续道:皇叔忙完后不多陪陪我吗?这一个月我虽然在养伤,但我学了很多东西,皇叔也有段时间没问我功课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如撒娇般的话又笑了一声。他原以为这孩子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没想到现在还是像以前一样缠着他,要他陪着他。谢云程摸了一下谢云程的头,只是他的手停在了刚触碰到谢云程的那里。 只是一个月不见,这孩子是不是又长高了?古代青春期的孩子都长这么快吗? 谢云程或许也察觉到了宣凤岐那一丝的迟疑,他连忙伸出手来将宣凤岐将落未落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皇叔,你摸摸我,我是不是长高了? 宣凤岐手里传来谢云程柔软发丝的触感,他回过神来:是啊,陛下这一年长得好快。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这都是皇叔的功劳。 两个人寒暄了许久,谢云程这个时候才看到铺在书案上那张空白的圣旨:皇叔是要下什么旨意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拉起他的手坐到了书案旁:是啊,刚才正想下一道旨意,如今陛下来了,那这圣旨就由陛下来写吧。 谢云程被宣凤岐按着坐在了他刚才坐过的位置,谢云程想起身:可是曾经的圣旨都不是由皇叔代写的吗?我才疏学浅,圣旨也是未成写过,若是在圣旨上写错了字可不是要引得他人耻笑,更是丢了皇叔的脸? 宣凤岐见谢云程想推脱,于是又笑着按着他坐下去,还为他递了一支紫狼毫笔:陛下不是说我许久没有考你的功课了吗,那这次就由陛下先写道圣旨,我也好借此看看陛下的文采与笔力。陛下的圣旨发出去前都是由我过目的,若有错处,我会为陛下改正的。 谢云程听完这番话后喉结动了一下,他知道宣凤岐不可能就这样让他干政。而且,他也猜到了宣凤岐想要下什么样的旨意了。 查申翊的事情,他也是在温郁走前才知道的。他很清楚这件事只是他自己的话根本就办不成,宣凤岐纵容他,让他查这些人,他也愿意变成宣凤岐的剑去挥向那些对大周不利的人。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与宣凤岐的利益是一致的。 谢云程愣了一片刻后接过了宣凤岐递过来的笔:那皇叔想让我写什么? 宣凤岐见他顺从后笑了一下:陛下就写申翊贪污一案事涉多人,大理寺查案辛苦,但他们终究不熟悉吏部的用人调度,陛下应该革除申翊户部尚书一职。申翊除了贪污外还有数十条足以诛九族的死罪,不过陛下仁德,申翊家府上众人,除了未满十二的其他全部流放北疆,申翊来年问斩。除此之外,陛下要将整治贪官污吏的这一举动昭告天下,还要说明是臣在旁协助陛下,陛下才能办成此事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停下了手中的笔。 ----------------------- 作者有话说: 感谢陪伴! 第61章 以前宣凤岐虽然会以谢云程的口吻颁布圣旨, 但是他从不在圣旨中宣扬自己做过什么。自然了,也是因为宣凤岐跟在先帝身边那么多年落下了个狐媚惑主的罪名,这就导致了他做的很多有利于民的事情被人遗忘了。 可是这次是宣凤岐第一次向谢云程提议要将他做的这件事昭告天下更重要的是宣凤岐与他方才还好声好气的说着话, 到了要请他昭告天下这件事上却以臣自称。这就说明这件事是他早就想好的,谢云程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了。 宣凤岐跟着先帝那么多年,现在只凭查处贪官这一件事就可以改变大周百姓对他的看法吗?更何况天高皇帝远,百姓最重视的从来不是上位者查了几个贪官,就算查的官贪得再多也跟他们那些平民没有关系。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忽然没了反应, 于是轻轻摇了一下谢云程:陛下是怎么了?方才我所说的,陛下可有记下? 谢云程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来朝着宣凤岐笑了笑:当然了, 只是 宣凤岐见他微皱起眉来:只是什么? 谢云程迟疑片刻后答道:只是皇叔说大理寺不熟悉户部的用人调度,又革了申翊的户部尚书之职自然了,申翊罪大恶极,革他职是应该的,只是这样一来又有谁熟悉户部之中的事物, 又能帮助大理寺查人呢?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轻笑了一声:原来陛下是因为担忧这个啊,吏部尚书的人选臣早就选定了。他不仅在朝为官多年,文武双全,而且熟悉六部事物,派他去协助大理寺查申翊剩下的党羽想必再合适不过。 谢云程眼中更是疑惑不解:皇叔说的是 宣凤岐笑着靠近谢云程, 谢云程此刻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他闻到了宣凤岐那种独属于他的香气,在冷冽寒风中就如春日般令人觉得心里暖暖的。谢云程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可是当宣凤岐在他耳边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他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第84章 谢云程紧紧抓着手中的御笔:是,皇叔思虑周全, 一切听从皇叔的安排。 宣凤岐说完后也不知哪里不对,他觉得谢云程好像有些不高兴。 不应该啊。 他记得那人走前,谢云程还叫人瞒着他偷跑出宫跟安国公家的世子一起去给人家送行呢。 小孩子本来是心思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若是谢云程也是那样的话,宣凤岐大可以用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来哄他,但他跟谢云程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却猜不透这小孩子的心思。大概是紫微星的心思都比较深吧。 宣凤岐也没想太多,他继续说着自己接下来的规划:陛下,我觉得从申翊家里查出来的贪银绝对不是全部,等到再过半年大周的这些蛀虫都清理完了。我想从国库拨些银钱加固江南堤坝,然后再派人去北方修缮百姓的房屋。上次北方遭雪灾的时候温大人也将北方建筑的弊端讲与我听了。如果能在明年冬日来临前加固好房屋,那么百姓受雪灾的影响就小了一些。自然了,国库里好不容易有些银钱了,我已经提前吩咐过户部的人去往年北方雪灾严重的地方为当地的百姓运送粮草和棉衣。想必今年应该不会有去年那种严重的情况发生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说完这些后忽然有些愧疚,原来他是真的为那些百姓着想。可是他刚才还想如果宣凤岐的名声真的挽回了那么一点,那么他这位皇帝岂不是永远都是傀儡,如今他是皇帝宣凤岐才在他身边的,倘若他日宣凤岐的权力大到可以忽视他,可以不用再留他该怎么办? 谢云程咬了咬唇:皇叔原来连这都想到了,是孤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了。 宣凤岐看向谢云程那副不像是惭愧而像是委屈的样子:陛下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啊?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抓着谢云程的胳膊摇了摇,他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笑着说道:陛下还小,日后长大了自然是有成就一番事业的机会的。 如今我正需要这样的机会洗刷我身上的污名,这样的机会你以后还会有的。 更何况宣凤岐也不会将这些功劳独占。现在外面说得好听的就是他辅佐皇帝处理天下事,说得难听了就是把持朝政。宣凤岐的每一个决策也是要由谢云程点头的,圣旨也是谢云程下的,如此,外面那些人就算再不满也不会因为他处理朝政这事而弹劾他。 自从宣凤岐允许那些言官说话之后,这些人就开始细数一下他曾经跟随先帝时做的残害忠良的事情。至于那些事是否属实,宣凤岐实在是不知,毕竟史书上没记载,宫里的起居注上也没写,人人都一张嘴,又没有真凭实据,谁又敢舞到他面前来? 宣凤岐对那些风言风语自然是不管的,他空闲时去京城里最热闹的茶楼里听到的闲话可比那些言官的话难听多了。那些茶楼里的说书人也将他爬床的事讲得绘声绘色,就差当面表演活春宫了,不过宣凤岐听起来却觉得说书人的文采很好,若是卖话本肯定能大赚一笔。 只是这些故事听多了宣凤岐也开始好奇了,既然原主是那么一个喜怒无常,说杀人就杀人的主,那他怎么能容忍这些说书弹唱的在民间大肆宣扬他的风流韵事?若是离得远也就罢了,就算把他说得多么不堪他也听不到,可是那些说书唱曲的就在玄都城中啊,宣凤岐几次出去观察民情找的地方也不算是太偏的,这风言风语就离皇宫这么近,原主会当做看不见吗? 若是他真的跟史书残卷上说的那样的性格,岂不是要把那些天天嚼舌根的人都处死?还是说他本来就有意放任这些流言不管呢? 谢云程见宣凤岐陷入深思后脸色比刚才写圣旨的更难看了。现在他还在宣凤岐身边,宣凤岐就能无视他,那以后呢,倘若他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恐怕他跪在宣凤岐面前,宣凤岐都不会看他一眼。 谢云程写完后将手中的笔一摔,笔上墨渍溅到了旁边的白色素帛上:皇叔,圣旨我写好了,若是没什么错处的话我便先走了。 宣凤岐听到这一声动静后才回过神来,他拿起谢云程刚才拟的圣旨看了一下,圣旨的词句都很得体,迫有帝王的威严。而且宣凤岐发现谢云程好像在模仿他的曾经写圣旨的语气与字迹,虽然字还不太像,但语句却是一般无二。 宣凤岐点了点头:陛下写得好。 就当他想要起身去送谢云程的时候,谢云程便转身道:外面风大,皇叔身子不好还是留步吧。说完他便一脸阴沉地迈着大步走向了外面。 宣凤岐又是一愣这还是谢云程第一次给他甩脸色呢。这孩子长大了,心也野了,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吗?宣凤岐仔细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是哪里有惹谢云程生气了,可是思来想去他也好像没有做出太逾矩的事,那这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 宣凤岐想去哄一哄谢云程,可是却不知道拿什么哄。 金银财宝,锦衣玉帛? 以前好像他送过,但谢云程每件都表现得很喜欢。当一个对每个东西表现得都很喜欢的时候,那就是不喜欢了。就算以前他目不识丁,现在好也在皇宫生活了两年,天天看着这些东西恐怕也不会喜欢了,那民间孩子爱玩的玩具呢?不对他都十二岁了,外面那些哄小孩的东西他早就瞧不上了吧? 宣凤岐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今日格外在意谢云程。或许是筹谋半年的计划成功了让他松了口气,也或许是谢云程在秋猎时为他挡了一箭 就当宣凤岐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案旁边的双鱼琉璃灯,此刻他脑中灵光一闪不过今日晚膳有我最爱吃的松鼠鳜鱼,所以我早就不生气啦。 宣凤岐立刻叫了人来:去烧一道松鼠鳜鱼送到陛下那里去,就跟陛下说请陛下莫要生气。 宫人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命令后愣了一下:这陛下平日里不是对摄政王百依百顺吗,今日怎么会在这里生气? 宫人虽有疑惑,但立刻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不过,像摄政王这样的人也会低头向旁人说莫要生气吗? 宣凤岐在吩咐完这件事后又想起来什么,他之前好像答应了谢云程要陪他一起用晚膳的唉,不过看刚才那孩子闹别扭的样子应该是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吧。宣凤岐想了一下,随后决定还是不去了,免得影响他晚上的胃口。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宣凤岐处理完眼前申翊的后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养养神。毕竟仅凭申翊一个人是不能把大周的官都养一遍的,真正的大鱼是在他身后的那位。 就当宣凤岐想要再看案上的供状时,孟拓从外面进来:王爷,温大人说想见您一面。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有些头痛地揉了一下眉心:知道了,你去准备一下,本王即刻就去。 第62章 京郊的一处小院中, 温郁正想要拿剑,可是他刚将那柄长剑握在手里,受伤的手就承受不住剑的重量, 长剑也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温郁看到自己右手手腕上缠着的那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便觉得有些懊恼,就当他心绪低沉不已之时,一个身影笼住了正半跪在地上的他。温郁此刻抬起头来看向那人。 此时已经日暮西山了,醉红色的霞光照在了那人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得冷漠又疏离。 温郁看见他后,那阴郁的脸上忽然露出丝讥笑:怎么, 现在看我变成这样你很高兴吧? 站在他面前的宣凤岐面无表情。宣凤岐并没有想要扶温郁起来的想法,他知道温郁有能力自己站起来, 更何况温郁不可能接受他的帮助。 这次他派温郁去颍州办事确实将人置于险境之中。一个月以前, 自从温郁失踪后他便从自己的暗卫队里拨了一队人马去颍州边境寻找温郁,之后在颍州境内的一处山溪处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温郁。宣凤岐在知道申翊可能会对温郁下手时便贬他去颍州暂避风头,等到这件事了了,他也可以重新召温郁回来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温郁遭人暗算, 暗卫队找到他人的时候,他身上伤口无数,几乎都是刀伤,甚至他书写公文的右手也被伤到了。 宣凤岐在寒风中看着他,眼神中之中的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温郁看他跟自己一样待在寒风中不肯挪动, 于是便起身道:王爷身娇肉贵, 若是因微臣之故冻坏了身子便是微臣的罪过。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点头:是的,本王也没打算这么就来见你。你受了重伤, 按理说该多养些日子的,只是你非要吵着见本王,本王也是看在你这次因为查办官员有功的份上才来见你的。 温郁轻声自嘲了一下:是, 能劳动王爷大驾,是微臣的荣幸,请王爷进屋再说吧。 第85章 他说完便拢了一下身上披着的披风转身走进屋去。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宅邸的灯笼也全都挂了上去,一下便点亮了有些昏暗的院子。仔细一看便看到这院子周围都种着翠竹,这竹子在寒风中被吹得瑟瑟发抖却未曾折下刚劲的腰杆。 宣凤岐在找到温郁的时候大概也能猜到到底是谁对他下的手了,所以在申翊之案未了之前,宣凤岐便把他安排在这一处僻静的宅子中养伤。 温郁坐在榻上的软垫上为宣凤岐颤抖着斟了一杯茶。他手上的伤颇为严重,为他医治的洛严也说他这手日后能不能拿起重物来还得两说。 宣凤岐看他勉强的样子便按下他递茶杯的手:行了,有什么事便快说了吧。温大人不敬本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做这么多虚伪的事不觉得累吗?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顿了一下,随后他苦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宣凤岐心平气和:因为衡城屠城之事。 温郁听到他的话后又自嘲了一下:哈 他紧紧抓住了颤抖着的右手:我当年也算是饱读诗书,连中三元,受过先帝褒奖过的人。当时我衣锦还乡,衡城百姓皆为我庆贺。年少时,我志得意满,一心想要为朝廷效力,效忠陛下,为天下百姓当个好官,光耀门楣。说到这里他又用怨恨的眼神看向宣凤岐,我又何尝不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衡城被屠是敌国将领不守承诺之故。这史书记载的屠戮百姓的事情也不少,若个个都计较,那天底下的怨魂该填满整个玄都城了。 宣凤岐静静地听他说这些话,他拿起了温郁方才为他斟的茶抿了一口。 温郁继续道:我又何尝不知北召国与我国北疆一直有冲突,就算你不派军去打,我大周也迟早也北召有一战。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那么急,先帝刚死就要去跟北召打仗,就好像你真的需要打这一仗一样,以前虽说你也做过一些不利于朝政的事,可你从未拿过大周百姓开过玩笑,你怎么会这样做呢? 宣凤岐听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紧锁起眉头来,他知道温郁口中所说的那个便是原主。温郁既然敢数次冒犯于他这个摄政王,想必他也是十分了解这副身躯原来的主人的。 温郁摇了摇头:可是我并不是恨你急功冒进要与北召国开战。此刻他腥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个看起来永远那么平静的宣凤岐,我当初想要进军队回衡城的,若我回去的话起码我还能跟父老乡亲们死在一块,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为什么?!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向温郁。温郁曾经也对他露出过这样愤恨的表情,当时温郁想要杀了他,可是他那时的情绪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或许这是温郁第一次对他露出最真实的感情。 宣凤岐看了他片刻后抬起头来:是啊,你当年连中三元,年少成名,这是多么难得的人才啊。你说你只是令本王没想到的是,你一直想回衡城送死。 温郁此刻剑拔弩张站在了宣凤岐面前大吼着:是啊,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尝到过满门皆灭的滋味,你不知道留下的那一个人有多么痛苦!每一个夜晚我都能梦见衡城被屠时,父母亲人在向我求救,而我却待在玄都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日日受这样的折磨便是苟且偷生的代价的话,我宁愿我一开始就死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眼神冷了下来,他看着面前恨不得想要掐死他的温郁:那你就去死啊。 温郁原本还想发作多年来积攒的恨意,只是当宣凤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宣凤岐也站了起来与他对视:既然这么痛苦为何还不去死?衡城一战到现在也有两年了吧,这两年你有很多机会去死吧,你要是想要报仇可以先杀了我这个急功冒进,把持朝政的摄政王,也可以深入北召国军营取得衡城屠城的罪魁祸首呼延海的首级,你若死在这些事上可以说是因公就义,若是事成后你没死便名垂千古。但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还是说你根本就做不到? 温郁听到这些话后忽然像崩溃似的瘫倒:是是我做不到,我拿剑却做不到去砍下敌将首级,我我也做不到 做不到杀了宣凤岐。 那些跟宣凤岐敌对的政敌里,他们对宣凤岐的恶意远比温郁大得多。温郁自始至终都不过想要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罢了。比如宣凤岐为什么非得在先帝死后就跟敌国打仗,为什么宣凤岐要留他一个人在玄都,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巧合的事,一切的巧合都是早有预谋。 宣凤岐知道温郁心中有气,所以他也很愿意让温郁将气撒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宣凤岐朝着温郁伸出手来:你不是什么都做不到,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怨天怨地也无用,你现在该想的应该是怎么让北召国血债血偿。若有朝一日,包括衡城在内的六座城池全部夺回来,你到时候再向天告慰你家人们的亡灵也不迟。 温郁愣了一下,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这次他没有拒绝宣凤岐,宣凤岐将他扶了起来。温郁这次伤得严重,虽然在这里已经养伤一个多月了,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 宣凤岐想以后还得用温郁,便是与他早说些也无妨。毕竟温郁虽然看上去可能会背叛他,但他绝对不会背叛大周百姓:本王已经查明衡城一战有人从中作梗。当年送往边境战场的粮草和补给武器并没有按时送到,而且还莫名消失了,所以本王也在极力追查当年战败的真相。 温郁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当他听到宣凤岐说这话之后眼睛倏然睁大:王王爷是说,当年衡城战败另有内情? 宣凤岐看到温郁虽有疑惑却燃起希望的眼神后蹙眉点了点头:嗯你还记得本王去年查前兵器总督李偃昌的事情吗? 温郁点头:是,微臣虽说知道点他总用职务之便谋私之事,但没想到他会延误军机。 宣凤岐继续说道:他的罪何止是延误军机。本王还查明他曾经倒卖过几批兵器库里的兵器,这些兵器曾零零散散在大周各地的山匪处。而在碧阿江旁的武器黑市上就流通着我大周督办的兵器。当初李偃昌为了保命供出了一个铁匠,那铁匠却说黑市上的武器是他们在战场上捡回来,而他们只是为了仿造。但是本王派人去黑市带回来的兵器却是未曾使用过的。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恍然大悟,他此刻心中义愤填膺:王爷是说,李偃昌通敌叛国! 宣凤岐有些头疼地揉了一下额头:通敌叛国的人不止他一个,也怪本王当时一怒之下将他斩了,要不然他嘴里还能吐出点有用的东西。 温郁听到他这样说后又走到他面前跪下请求道:求王爷让微臣协助调查当年衡城一战的真相,若王爷有所求,微臣在所不辞! 宣凤岐见他如此便起身将他扶起:这件事本王自有定夺,只是本王还有别的事情交代给你,自然了这件事也很重要,不知你是否答应? 温郁知道,他一旦应下来宣凤岐就代表着要跟他要跟宣凤岐站一队了。他抬起头来目光不似刚才凶狠:那王爷日后是否有夺权篡位之心? 第63章 宣凤岐听到他这么问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诧异的笑:啊? 温郁看到宣凤岐意义不明的笑容呆愣在原地, 宣凤岐笑着看他:温大人,以你对本王的了解,你觉得本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谋权篡位? 宣凤岐这一句反问倒是把温郁问住了, 他在朝为官与宣凤岐敌对多年。虽然外面的风言风语大多都是对宣凤岐不利的,但宣凤岐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很漂亮,这也导致他查宣凤岐查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出能将他拉下来的罪证。 或许他也是他多次挑衅宣凤岐,宣凤岐却未斩了他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他总是一次又一次试探宣凤岐的底线。这么多年下来, 他不说有多了解这个人,但宣凤岐的心意还是能猜上一两分的。 宣凤岐见他低头不语, 于是又笑了一声:怎么, 温大人要跟本王合作了,连这些话都说不出来吗? 温郁听到他这样说后没有反驳。 宣凤岐又坐到刚才的位置,他亲自将紫砂壶从茶炉上提起来又为自己续上一杯热茶:以前你倒是会说的很,满朝文武都没人像你这样盯本王盯得这样紧,怎么到这会儿本王想要你一句实话, 你却闭口不言呢? 温郁此刻抬起头来,他正好与宣凤岐的视线对上。仅那一瞬间,他便看到了摇曳的烛火倒映在宣凤岐眼中的光,不知为何,他立刻低下了头:不是只是微臣在想, 王爷是一个谨慎的人, 就算想谋权篡位也不会落人话柄。若王爷真的有心想要这大周的天下必定会将里外收拾得极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第86章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温大人不愧是与本王作对多年, 你确实有那么几分了解本王。 温郁继续道:哪里。微臣对王爷所知也不过如此,王爷让微臣说您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篡位。那微臣便大胆直言这天下是谢家的天下,王爷若想不受人诟病名正言顺继承这江山, 那么首先当年陛下、荣王、安王以及蠢蠢欲动的长公主这些谢家人都得死绝,而您还得要有先帝的禅位诏书,若要让天下人信服王爷,王爷需得在登基之前做出一番福慧天下的功绩,这般便算不得谋权篡位。 宣凤岐听到温郁这番见解之后眼睫微颤,他知道要谋权篡位又不受人唾弃,温郁所说的这两个条件是必要的。现在他不敢想,如果原主在他来之前就谋权篡位了,那么还活着的安王和荣王一定会打着清理乱臣贼子的名义前来清剿他,而且这天下姓谢这么多年了,让百姓认他一个当初在先帝身边侍奉的人当皇帝,那简直是难上加难。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没有谢瑆跟谢瑢来清理他,那个野心勃勃的长公主也不会放任他安坐皇位的。 宣凤岐此刻一脸凝重看向温郁:那你觉得除掉这些人本王有几成胜算? 温郁听到他这话愣了一下,既然是宣凤岐让他说这些事的话温郁自然拒绝不了。其实温郁心里也觉得宣凤岐并非真的想要这大周的皇位,但他也实在没有想到宣凤岐如此大方的问他到底有几成胜算。 温郁思索了片刻,随后回答道:五成。 宣凤岐听到温郁的回答后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他刚才凝重的神色一扫而空。温郁看到他突然笑了有些不解。宣凤岐这时才笑着看向他:没想到在温大人心里,本王如此有本事,要除掉这些人竟然还有五成胜算,不知是本王小瞧了温大人还是本王自己愚钝,竟连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都不知道。 温郁听完宣凤岐这番话后便不再言语。 他如何没有这般的本事呢? 他宣凤岐来玄都不到五年便把先帝牢牢的捏在手心里,没过多久谢玹就像着了魔一样封他为襄王。温郁在朝为官多年,自认为也是有些了解先帝的,他知道先帝平生最忌惮自己的兄弟手足有实权,所以当年在争夺皇位的时候就把那几个还算有本事的骨肉至亲全都清理干净了。而谢瑢和谢瑆封王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尽管如此谢玹还是把兄弟二人的封地选了远离玄都的地方。 而宣凤岐呢?他从一无所有变成谢玹的宠臣再到把持大周的命脉,谢玹最忌惮的不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吗,为什么还是心甘情愿的愿意把大周交给他? 温郁身为朝臣对内宫之事知道的不多,但他知道先帝大抵真的喜欢过宣凤岐,要不然不会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底线拉低,一次又一次为一个人破例。而这些对于宣凤岐来说又何尝不是天大的本事呢。 宣凤岐见他不再言语,于是便收敛起笑容。他正了正神色:你知道的,本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温郁,我现在以宣凤岐的名义告诉你,我对大周的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站在这个位置上以来是为了保全性命,二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温郁蓦的睁大了双眼,他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宣凤岐。 宣凤岐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就连他现在昭告天下他对皇位没兴趣恐怕也没几个人信。但不知为何,此刻看到宣凤岐那双眼瞳的温郁却对此动摇了。只是为了这样?那他之前做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先把大周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再说希望大周国泰民安? 如果放在以前,温郁或许还真的会把这当成笑话。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宣凤岐此刻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宣凤岐见他又沉默了: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你我二人也只过是因利而谋,待到他日你觉得我想要动摇大周江山的时候,你可以用尽你一切的手段来对付我。 温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云程继续开口: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吏部的事还得你配合大理寺一同清查,不日陛下升你为吏部尚书的旨意便会派人送到你府上。你这次在颍州遇刺也是本王考虑不周,在还没有抓到幕后凶手的日子,本王会单独派给你一队暗卫暗中保护你。 你先在这里好好养伤吧,等过几日再回府也不迟。说完,谢云程便要起身离开。 就在宣凤岐转身的那一刻,一直沉默不语的温郁出声叫住了他:王爷今日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愣了一下,随后转头对他一笑:因为我觉得我若与温大人之间抛开这些家国之事不谈,我们二人或许会成为好友也说不定。 好友? 就当温郁仔细斟酌这两个字的时候,宣凤岐已经离开了。 宣凤岐待在宫中处理政事也有一个多月了,如今虽天冷了,但出来一趟心情确实比在宫中好了不少。孟拓见宣凤岐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王爷,您召荣王回玄都的旨意已经下去半月了,但荣王此刻还未回到玄都也没有任何消息。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低头沉思片刻:颍州离玄都路程遥远,如今天气阴冷,若是在路上耽搁了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先派一队人前去打探,若有什么立刻前来回禀本王。 孟拓:是,属下得令! 宣凤岐正欲回到马车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洛严呢? 在宣凤岐一旁跟着的人接着他的话说:禀王爷,洛大人得了您的命令正在后院煎药。 宣凤岐听到后点了一下头。 也是了。自从温郁从颍州重伤回来后,宣凤岐为保他性命便命洛严为他医治,也多亏了洛严高明的医术,温郁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只是温郁也是会武的,他的右手今后怕是不能再拿重物了 一想到这里,宣凤岐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如此,你便回话给洛神医,你说且让他安心医治温大人即可,本王这里没什么要事,等到温大人病愈后,本王自然会召他回宫。 是。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宣凤岐拢了一下身上的披风。他上了马车后便觉得有些困了,这些时日要么就是在听蒋义山调查兵器的下落,要么就是在料理那些被查出来的贪官污吏,他已经有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今日难得有这么空闲的时候,宣凤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上坐了不久便觉得有些困了。反正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宫里,宣凤岐估摸着时辰便想倚靠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 宣凤岐方才问起洛严其实是还有事要问他的,不过洛严既然在照顾温郁,宣凤岐也不好专门去打扰他。他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到洛严回宫之后再问也不迟。 宣凤岐昏昏沉沉中仿佛看到了一个年幼的孩子拿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在路上跑着,只是他一个不留神就跌倒在路上。石子路上的沙子粗粝,他那细皮嫩肉的小手上多了一处擦痕。 不过这小孩子倒是没哭闹,只见他痛得皱起小脸,生理性的泪水从他泛红的眼尾落下。就当后面的人跑着要跟过来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布着些许皱纹的大手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小凤岐怎么跑得这样快,都摔倒了? 第64章 那是一个看起来将近四十的人, 虽然他的面上不显,但双鬓还是长出许多白发。他将小孩子抱在怀里用温柔的语气哄了又哄,随后用帕子轻柔地将孩子脸上的泪珠拭去:以前你摔倒时也不吵闹, 其实哭哭多好,这样便不显得沉闷,你说呢小凤岐? 那孩子身穿着一身红色圆领袍,脖颈上戴着一枚坠着精致铃铛的黄金长命锁。此刻男人也看到了小孩手中捧着的东西,他笑了一下将那四四方方像首饰盒一样精巧的玩意从孩子手中拿过:让我看看小凤岐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 那是一个六面都由相同木格子足成的方块, 每一面的色彩都是用不同的颜料涂成的。男人看着这东西紧锁起眉头来:小凤岐告诉我这东西该怎么弄? 小孩挣扎着从男人的怀抱中跳下来,随后男人弯下腰来将手中的涂着颜色的方块递给了他。小孩子双手灵巧一扭便将那些齐整的颜色的方块打乱, 各种颜色的小格子混在一起显得眼花缭乱。在打得不能再乱之后, 他又侍弄了一刻钟方块便又恢复了原来颜色齐整的样子。 男人看到小孩又将方块复原后又抱起了他:哎呀,我们家小凤岐可真聪明啊,告诉祖父,这次你又是从哪里弄来这个的? 小孩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是我嗯,不对, 是我求着府上木匠帮我做的。 男人溺爱地将抱着小孩子的手紧了紧:你啊,自从生下来就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每次还说旁人帮你的。若是长大了,那可怎么了得啊!对了,祖父为贺你生辰特意在栖凤楼为你准备了宴席, 我家小凤岐长得如此玉雪可爱, 扬州有名的才子都会来此道贺的。 第87章 宣凤岐的眉头皱得愈来愈深,他最近老是做着这样的梦。梦中要么就是原主小时候的家人抱着他四处游玩, 要么他就是总拿出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当成玩具。 梦中的那个小凤岐穿的绫罗绸缎光彩熠熠便是皇宫里的也是稍逊色几分,而且他每次出行都戴着不同的长命锁,或金或银, 或者用各色宝石美玉镶嵌,一看便是不凡人家的孩子。 在宣凤岐频繁的梦中小凤岐的祖父是出现次数最多的人。那是一个差不多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体却还硬朗的男人,虽是祖父,但宣凤岐还是看得出祖孙二人的眉眼处是有几分相像的。 人类从来都不会想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即使在梦中也大多数是以现实为背景而进行的幻想。而宣凤岐从未见过原主的祖父,也从未看到过原主小时候的样子,但是他每次做的梦都那么真实,就好像他自己以前也经历过似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与原主原本就是两个时代的人。 宣凤岐想问洛严的事也便是这件事了。这半年来他梦魇的情况减少了,梦中的内容也从血腥不堪的杀了场景变成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样子。 其实宣凤岐在那个时代的原生家庭也就那样,父母一个是历史学的教授,另一个是土木工程师。自他懂事起,他们一家三口便很少有团聚的时候,因为小时候经常独自相处,所以他便比同龄孩子早熟些。 他在自己懂事的时候便已经劝服了自己,父母只是因为工作忙才不回家的。他已经拥有那么好的生活了,这不都是爸爸妈妈在外面没日没夜辛苦工作才换来的吗?他一直把自己当一个善解人意,体谅父母的好小孩,因为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见到父母,所以每次爸妈回家的时候,他总是殷勤的忙前忙后,从进门为他们拿拖鞋再到端水做饭,揉肩捏背只要能让他们感觉到放松和开心,他便是开心的。 但事实总与他想的不一样,无论他怎样懂事,怎样殷勤,父母总是对他冷着一张脸。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能通过家务琐事来令他们开心,那取得好成绩总可以吧? 事实证明这确实可以,但也只有一点。他们在短暂开心过后便不再过问了,只有下一次全年级第一的成绩单出来的时候,他们的神情放松一点。 宣凤岐也不知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天他知道了父母总是对他冷淡的真相原来在他三岁那年父亲就因为出轨跟母亲离婚了,没过几年他们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可是谁都觉得宣凤岐这个小孩妨碍了自己家庭美满的路,于是他们两个就商量好了瞒着这个孩子,一直把他养在那个他以为的家里。 两个人请了保姆照顾孩子,他们有时候是忙,但是还是会有假期去陪伴自己的另一半以及新出生的孩子。也只有宣凤岐拿出优异的成绩单的时候才能让他们记起曾经那个破碎的家好像还有那么一个孩子。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想通的,他不是不讨父母喜欢,只是被抛弃了而已。但没关系,起码他也变成了一个有用的人不是吗? 宣凤岐早就不奢求什么父母亲情了,但是当他看到梦中的那一幕幕温馨的场景竟然也有些动容。在不是梦魇的梦中,他更愿意当一个旁观者,最起码他能够从那个孩子身上体会到被亲人爱过的滋味,所以他频繁做这梦的事也就一直拖着没告诉洛严。 他不是什么极度渴求爱的人,但是如果有亲人去爱他,他也会觉得高兴。宣凤岐将梦境和现实分得很清楚,无聊的时候人们都会选择看电视剧小说玩游戏来打发时间,而他在梦里看一场温馨的电影也可以调节他的心情。 也或许这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残存的执念,他才会频繁的梦见原主小时候的人生。这种事情就算告诉了洛严,他也不会治吧。 宣凤岐在马车上睡得并不沉。此刻马车正经过一片颠簸的林子,宣凤岐朦朦胧胧已经醒了,但当他刚清醒一点时便觉得马车被狠狠震了一下,随后前面的马儿开始躁动地撅蹄子,宣凤岐也是牢牢地抓住了马车里的木栏才稳住了身形,他此刻慌忙掀开帘子询问:发生何事了? 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一阵刀剑拼搏的声音。宣凤岐所带的护卫队也从林中飞奔而来与那些刺客周璇。 禀王爷,有刺客暗袭,请您待在马车内不要出来! 刺客? 怎么可能? 他可是在玄都里啊,就算此地是京郊与城内的边界,那这些刺客也不可能情而易举的瞒过他的暗卫在半路袭击他啊?而且他这次出行并未张扬,走的这条路也是今日温郁说想要见他,他让命人定下来的,这些刺客又如何得知? 漆黑的夜里,刀剑相撞与血腥味从四周蔓延开来,早就栖息的林鸟听到动静后便从大片大片从这块领域中飞走,生怕这些舞枪弄棒的危险人类会波及到自己。 宣凤岐光从声音便觉得这批刺客远没有前面几次的刺客好对付。他前面几次暗中行刺他的刺客有的愚蠢,有的训练不到位,而这次前来取他性命的刺客目标很明确就是他,要不然也不会落在他马车周围打起来。若放在以往这些刺客也会很快被他的暗卫队给处理掉,可是这次外面缠斗了许久都没有停下。 许是激烈的打斗惊了马,前面并驱而进的两匹马也开始跟失了默契似的撅着蹄子,东拉西拽。宣凤岐在马车里也跟着摇摇晃晃,东倒西歪起来,他紧紧抓着马车窗边的木栏生怕自己会被甩出去。毕竟他现在除了怀里装着的那把匕首便没有自保的能力了。 就当外面打斗声越来越小时,宣凤岐还以为暗卫队已经将刺客处理完了。他此刻有些谨慎地掀开了帘子,结果便看到一道寒光朝着自己飞来,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便提前为他作出了反应,因为闪得及时,那枚飞镖扎在了马车上的一匹马身上。 马受伤剧痛,双蹄一下离地。马车也失去了平衡,宣凤岐没拽住马车里的木栏,一个不留神后脑重重地砸在了马车的内壁上。 霎时间宣凤岐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好像失去了行动能力,连伸手去抓旁边的栏杆都做不到。而就在此时,马车前方灯火通明,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保护襄王,刺客尽量留活口,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是! 这个声音是 宣凤岐刚要想起,但挡不住脑袋一阵剧痛。此刻他的头就好像有无数电流通过一般,一幕幕他不曾见过的景象在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 只见一座大楼被烈火熊熊燃烧,血腥味与火油味扑面而来,浓烟滚滚瞬间淹没了整个天空,就连星光也隐匿在这阴霾中。火光与那座倾然倒塌的大楼照亮了同样被燃烧的府邸,那敞着的大门旁堆着无数人的尸体,门口的白玉狮子都被浸染了鲜血。 如此恐怖血腥的场景中,没人哭泣,没人哀嚎。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宣凤岐紧紧地抱着头,他已经觉得疼痛到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什么啊? 这些都是不属于他的记忆,但是这一幕幕从他脑海中闪过的景象却让他觉得莫名熟悉,莫名胆颤,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一般。 他仿佛也呼吸进了那场大火中的烟尘,那炙热的气焰仿佛要灼伤他的气管。他感觉无法呼吸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更痛苦一点,总之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而就在这时,有人掀开了侧翻马车的帘子一脸慌张地看向他:皇叔,皇叔你怎么了? 第65章 这一声声皇叔把宣凤岐从痛苦模糊的记忆中唤醒。他现在才回过神来现在身处何处。 谢云程?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宣凤岐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谢云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从马车在拉了出来。此刻外面的那些刺客都已伏诛。 宣凤岐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就像应激一般颤抖地想要推开谢云程,尽管他知道谢云程不会对他做什么, 但他心里就是莫名有种恐惧。长时间的呼吸不畅使他难受不已,他瘫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揪着心口的位置。 好痛苦,想呼吸却呼吸不过来,脑袋也乱作一团。他的耳边也嗡嗡的不知道在响着什么, 而就在此刻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他那模糊的视线还未清醒过来便感觉一双微凉的唇附了上来。 宣凤岐脑中那些混乱的景象好像忽然停止了, 他的视线逐渐恢复了清明。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向那个将唇贴上来的人, 怎么会,怎么可能 谢云程朝着宣凤岐渡了好几口气,宣凤岐才收敛了那副痛苦的样子。此刻他双颊微红地看着与他对视的宣凤岐:皇叔,呼吸 宣凤岐呆滞的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能够喘得上气了,只是夜里寒凉的气息钻入他的肺腑的时候, 他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下。谢云程见状连忙上前轻拍着他的背,皇叔不要害怕,我来了。 第88章 宣凤岐看到自己前面灯火通明,而刚才那些行刺的刺客也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那堆尸体里还掺杂着他带过来的暗卫,他这些暗卫不能说是世上最出色的吧, 那放到大周也是数一数二的。上几次他遭到刺客袭击, 他的暗卫队很快便将刺客制服,而暗卫之中也无人折损。 可是这次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这些刺杀他的刺客也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不或者是某人派来的死士。宣凤岐恢复过神智后便用一副锐利冰冷的眼神看向那一地的血腥,今日的事他绝对不会轻轻放过。 其实谢云程很少看到宣凤岐方才那样脆弱又无助的样子,那一瞬间他心里好像多了无数对这个人的怜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看到宣凤岐痛苦不已的样子便隐隐觉得心中不是滋味,所以他才会那么义无反顾过去 真是疯了。 只是他又想要借着这股劲去安慰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便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当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宣凤岐那种冷冽的眼神后便知道,宣凤岐现在不需要他的安慰了。 就在这时,一名年纪看起来不大的禁军护卫走过来禀报道:禀陛下,刺客已经全被制服了。对面有五十余人,除了反抗的都压了下来,只是他们舌底下都藏着裹住蜡的毒药属下无能,请陛下责罚! 宣凤岐刚才也只是猜测这些人是死士,但听到这侍卫的通报后便更加确定了。那人报告完之后,谢云程还未说话,站在他旁边的那人便道:知道了,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护驾得力,先回去整顿吧。 少年听到这阵声音后停滞了一下,他总觉得这声音好像从哪里听到过。而且这次谢云程火急火燎带他们出宫直接奔这边而来,他也没问是要干什么,自然了他身为皇帝的侍卫,自然视君令如山,只是他刚才好像看到了小皇帝好像一直跟一个穿着不凡的人待在一起。 沈英衡疑惑之际便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朝那人看去,他这一看不要紧,只是那个人的面容却与他那人在自家废宅里见到的那位恩公一模一样。 怎么会,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谢云程仿佛察觉到了一道从别处刺向宣凤岐的目光,他转头看向还在跪着行礼的侍卫:怎么,你还有事要禀吗? 沈英衡听到这话连忙道:禀陛下,属下这便下去整顿队伍,护送陛下回宫! 说完,他便退了下去。他知道他现在的身份是罪臣之子,所以自从他被皇帝选中带在身边当侍卫的时候便行事格外小心,差事更是挑不出一丝差错来。他待在谢云程身边时日不短了,他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小孩并非像外界所传那样受摄政王胁迫。 他一直在找机会表现自己,盼望着这位皇帝能将政权夺回,能为他们沈家洗清冤屈。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谢云程仿佛亲切地称呼那人为皇叔。 宣凤岐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还未歇上片刻后便与谢云程一同回宫去了。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比如,到底是把他走这条路的消息散布出去的,那些刺客又怎么能这么巧的出现在他回宫的必经之路? 按理来说,死士与护卫都是一些权贵从小培养的,一支死士队由十人组成,且他们只为培养自己的主子办事。十人组成的一支队伍可杀人于无形,只要不上战场,像刺杀、打探消息这种事情他们干起来得心应手。刚才他听到禀报的侍卫说对方五十个人这就说明有人派了五支死士队前来杀他。 整个玄都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又有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他的命?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一脸神情凝重的模样,这一路上他愣是一句话都没敢说。 最后宣凤岐想明白了一件事在他的身边一定有内鬼。是这个人把他的消息和行踪透露给了刺客,所以刺客才能跟那人里应外合在他回宫的必经之路将他截杀。 宣凤岐自重生到大周对用人做事便十分谨慎,在他身边侍奉的人他都是仔细清查过底细的,凡事奴仆侍卫他都查过户籍。这些人不可能跟外人里应外合啊,所以这内鬼到底是谁? 宣凤岐想到这里有些头疼,而他不久前才在马车中被撞到了脑袋,现在他的头还传来一阵阵疼痛。 谢云程一路护送宣凤岐到寝宫后才放下心来,他回来的时候仔细看过宣凤岐身边的人。那个惹他讨厌的洛严今日没跟在宣凤岐身边,于是他刚到宣凤岐的寝宫,便命人去请了宫中的太医。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谢云程,谢云程的眼尾红红的,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感觉湿漉漉的,有一种委屈在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 宣凤岐看到他这样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肩:陛下别担心了,我没有事。 谢云程听他这样说后心里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他的呜咽着:呜呜皇叔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出宫了,你说今日要陪我一起用晚膳的,你还命人送了一道我最爱吃的松鼠鳜鱼到我那里。可是我左等右等等的满桌子菜都凉了你都没有来,我问了你身边的人才知道你偷偷出宫了,我以为是什么危险的大事才带禁军去找你,皇叔你不会怪我吧? 宣凤岐这次出宫本来就去悄悄见温郁,现在外面的人都还以为温郁在颍州督办河道。宣凤岐不想将温郁从颍州接回来的事情提早暴露出来,而且他也摸不准刺杀温郁的那些人跟以前刺杀他的人是不是同一批。他想着等到温郁伤好的差不多了再让谢云程将圣旨送到他府上,可是他也没想到自己出宫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 他平时也是带五支暗卫队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的。只是今日他临时派了一队人前去打探正在赶往玄都的谢瑆的下落,这才被那些刺客钻了空子。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替谢云程轻抹去了眼泪,谢云程见状也顺势扑进他怀中:皇叔,你都快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宣凤岐此刻也迁就着他,他就像哄小孩一样在怀里轻轻拍着谢云程的肩:我怎么会怪陛下呢,今晚之事多亏了有陛下,若不是陛下带着禁军出宫我也不会有命回来了,不是吗?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生性多疑,或许是出于此刻气氛的温馨,他刻意问了一个问题:皇叔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带那么多的禁军出宫寻你呢,难道皇叔就不怕今晚刺杀你的那些刺客是我派去的,而我又是故意演那么一出戏来博取皇叔同情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手中轻拍着谢云程的动作在空中停滞了一下。其实说实话,在他清醒看到谢云程的那一刻是怀疑过这孩子的,这出于对自己这条命的保护机制,可是当理性上来后,他便知道谢云程不会那么做。 就算他不知道谢云程的全部,他也有那么几分了解这孩子。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但是谢云程忽然带着大批禁军在这个时间出宫确实有疑,而且今日他走城外那条路也没几个人知道,谢云程在他遇刺不久后就带人找到了那里,看来这孩子也有不少心眼。 但他的心眼都在宣凤岐所允许的范围之内,他很开心谢云程知道要保护他了。即使他们两个人因为利益才有交集的,那过了那么长时间了,就算是条狗也得有感情了吧。 谢云程看着宣凤岐停滞的动作,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的神色。他想越解释越黑,还不如把宣凤岐此刻心中想的一并说出口,这样宣凤岐便一定不会认为这件事是他做的,而且还会对他产生愧疚。 可是宣凤岐这个停在空中的动作却又让他的心里打起了鼓。 谢云程的双目此刻转向了宣凤岐,他的青涩的喉结动了动:皇叔 宣凤岐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的,没想到陛下知道我今晚因为遇刺心情不好,所以开这样的玩笑来逗我开心。 谢云程愣住了片刻,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张放松的笑脸的时候,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继续趴在谢云程怀里撒娇:皇叔真的不怀疑我? 自他有了太傅和伴读之后,宣凤岐已经很少这样将他揽进怀里了,自然了他也再没了在宣凤岐怀里撒娇的机会了。所以这次他趁着宣凤岐心软一直在宣凤岐怀里贪念着那一份独属于他的温暖。 宣凤岐笑着抚摸了一下谢云程的脸庞:我知道,陛下不会那么做的,我相信陛下。与此同时,陛下也同样信任着我不是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微微抬起头来就看向宣凤岐那双有些微红的凤眸:是 他从未看到过宣凤岐今晚失控痛苦的样子,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就如同他现在看到宣凤岐像染着胭脂一般殷红的双唇,他也像失了控一般,就在今晚,就在不久前,他吻着那双唇 第89章 谢云程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他干涩地开口:那皇叔会不会介意 他话还未说完,他方才为宣凤岐请的太医便到了: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王爷。 谢云程见到那老太医走进来后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悦之色,只是他还是不情愿地从宣凤岐怀中起来。他站起来很快便恢复了一副帝王威严的样子:章太医来了,皇叔今晚受了伤,麻烦了章太医仔细看看。 宣凤岐一向是不用宫里的太医的,只是今日洛严不在他身边,于是他便顺着谢云程的意让那老太医前来把脉。 宣凤岐看着那名老者的样子想起来了一件事,他记得自己刚从这个世界上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谢云程带着这位太医前往襄王府来看他的。之后为求谨慎,他也调查过此人,这人是太医院的院判,在宫里行医一辈子了。 虽然背景是干净的,但宣凤岐不敢擅用宫里的人。所以那个时候他留下了一直待在他身边且医术高超的洛严在身边,至于宫里的这些太医也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宫里千万人,太医又不只是伺候他一人。 只是这章太医以前也是伺候过先帝的,先帝的事他肯定也知道一二,宣凤岐想等私下时再向章太医询问一些旧事。 章太医替宣凤岐把脉了有两刻钟,这也是皇帝吩咐他的,要仔细给摄政王把脉。可是时间越是过去他的眉头皱得就越发紧:王爷早些年可服过什么药伤了身子? 宣凤岐听到这话咳了一声:本王有心痛顽疾,需得长期服药。是要三分毒,学是早些年喝药喝得太勤了些伤了身子吧。 心痛顽疾?可是只是喝治疗心痛的药,这身子也不能虚弱成这个样子吧。而且这个脉象也不像是常年服用治疗心痛病药物所致,章太医心里此刻冒出了一丝疑惑,但是当他听到宣凤岐方才的话后又不再言语了。 在这宫中的生存之道便是管住自己的嘴,就算是知道的事情也得当作不知道。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神情也一下变得担忧不已,他知道宣凤岐这副身躯弱,也知道他患有心疾的事,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就是这样孱弱的身体,一点点把他扶上了帝王,又设计清理贪官,为大周的天下着想。 谢云程此刻抢先说了今晚的情况:今晚皇叔受了惊吓,头也是受到了重击,章太医快来看看要不要紧? 章太医听到这话后连忙走过去朝着宣凤岐受到撞击的地方看去。既没有外伤也没出血,好似是没什么问题,此刻他又紧锁眉头问道:王爷可有头疼不适?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刚受到撞击的时候最为难受,头疼到难以呼吸。 章太医继续说道:王爷受了惊吓,而且最近太过劳累了以致心神不宁,心疾有再度复发的趋势。这几日您便不要劳累走动,也不要劳心费神了。微臣为您开几副安神祛瘀的药,若是几日后一切如常,王爷再下床走动。 谢云程听到后心里的那种难受的劲又被揪了起来:章太医,皇叔的伤很严重吗? 章太医听到后连忙答道:陛下莫要担心,只要王爷安心服药,不再劳累,休息些时日也便无碍了。 谢云程听完他这话后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那算放了下去。此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丝喜色:嗯,那是自然。 太医将煎好的药留下后便被谢云程遣散了,其他宫人们也被谢云程赶到寝殿外面。他知道宣凤岐不喜欢人太多,于是他便亲自留下伺候宣凤岐服药。 这时都已经丑时三刻了,等再过不久天都要亮了,但谢云程还是乐此不疲的在宣凤岐身边笑着。 谢云程端起玉碗试了一下药温,等他确定温度正好才递给了宣凤岐。宣凤岐看他一脸开心的样子微愣了一下,他接过来那碗药很快便喝下去了,谢云程又是让他漱口又是拿着帕子替他擦嘴。 宣凤岐见状:陛下,这些事情自然有宫人来做,你也劳累了一晚上了,先回去歇下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是要赶他走,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他嘟着嘴看着宣凤岐:我不,皇叔没听到太医说你最近太劳累了吗?皇叔身子又不是铁打的,纵使宫人侍卫也有一刻松闲呢,皇叔已经处理政事许久都没有休息好了,我要在这里看着皇叔歇息,皇叔没好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了。 宣凤岐又看到了他那一副委屈巴巴,心里有气也不敢出的样子。他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孩子竟变得这样温柔体贴了,就算历史最后会变成真实,可是谢云程此刻的懂事却不是假的。或许他一直以来都谢云程都太苛刻了。 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生在他那个时代,怕是还在读初中吧。可是刚才他却能说出是否怀疑他派刺客暗杀。他知道谢云程虽然表面上不显,他心里从未有一丝放松,他一脚踏进了高墙深宫里就代表属于他的孩子的自由便消失了。 他得想着每天跟各种权力周旋,每日都要学习骑射武术,诗书礼仪。他没有父母安慰,他为了活下去只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优秀到自己别人不能轻易害他,优秀到自己能保护自己。 就在这么一瞬间,宣凤岐忽然从谢云程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这样教谢云程对吗?他当然知道小孩子不能这样教,可是没有办法,他自己都得想尽办法才能挽回自己的声誉保住性命,谢云程为了活下去也能这样。 宣凤岐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有些心疼地唤他过来:云程,过来。 谢云程刚愣了一下,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宣凤岐用这样温柔似水的语气叫了出来。他水汪汪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他一步并作三步走到了宣凤岐身边:皇叔,你刚才叫我什么?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一脸惊诧的样子笑了一下:我说云程,是你的名字。 谢云程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惊讶变成欣喜,他又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他知道宣凤岐不舒服,这次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他此刻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他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皇叔,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叫我。 宣凤岐看到他这副样子笑了一下,他撩开谢云程有些乱掉的鬓发:那陛下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谢云程狠狠点了点头:喜欢!皇叔以后也这样唤我的名字好不好?从未有人这样叫过我,有人叫我陛下,叫我皇帝,他们之前也是这样叫先帝的。可是皇叔知道的,我是谢云程,我只是云程,以后只能皇叔这么叫我。 宣凤岐看到他眼睛中的惊喜之色,他太懂这种感情了。就像一个一直被否定的人忽然被人坚定地选择了,就像一个从来都不会要糖吃的孩子忽然意外得到了糖。 宣凤岐笑着轻抚他的脸:嗯,若陛下喜欢,那我以后便在私下唤你。 谢云程听到私下两个字后脸上的喜色明显少了那么一分。但没关系的,只要这句话就够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非要宣凤岐唤他的名字。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般,以前有人称呼坐在龙椅上的人为陛下,现在他也不过是换个位置坐在那里的人。在世人眼中,皇帝之位高不可攀,也不会有人在乎皇帝是谁,世道好了就山呼万岁,世道变了就骂昏君,是谁都不会太在乎。 谢云程没成为皇帝的时候是没有身份的奴隶,成为皇帝后只是他人口中的陛下。除了这些,他还想做一个人的云程。 那不是奴隶或者是皇帝身份带给他的,只是因为他是云程才会对他好,才会真心爱护他。 他想了很多,发现这样的愿望很简单,却也离他很遥远。 起码他真的很喜欢宣凤岐那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假的温柔。还有,他真的吻了宣凤岐,他很清楚,除了要救宣凤岐外,他心里好像悄悄生出了一种别的心思。 这种心思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他的心里生根发芽,直至成长为无法撼动的地步。 虽然不久天就要亮了,但谢云程还是跟宣凤岐一起入睡了。虽然宣凤岐这些年喝了不少安神药,这安神药的药效对他来说就是起一个心理作用,但不知为何今晚的药效特别好,他很快便入睡了。 宣凤岐睡熟时,谢云程缓慢睁开眼睛,他悄悄起身从衣中拿出了一封密折,他看了又看,随后将折子丢入了火炉之中。折子变成一阵阵烟雾飘散,他抬起头来想了一下:不行啊,时候未到。 第66章 宣凤岐遵照医嘱歇息了几日, 自然了,这几日谢云程这孩子也盯他盯得紧,纵使下面有奏折递上来, 谢云程也是拦了下来。他虽然只读了几年书,但天资聪颖,只是处理几件平常的政事便得心应手。 谢云程这几日吃住都与宣凤岐在一块,当宣凤岐问起他的功课该怎么办的时候,谢云程却说他一定要等到宣凤岐好全了才肯走。谢云程还一个劲的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宣凤岐, 说只要亲眼看着他好了,他自己便加倍用功将这几日落下的功课补上。 第90章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不是一个让人操心的孩子, 尽管他这几日一直陪着自己, 但无事的时候还是会拿出诗书策论翻看背诵。谢云程的表现真的跟他曾经班上的那些平日里谈恋爱打游戏的学霸一样,即使是耗费大量时间去玩,他们还是看一遍书便什么都会了。 有时候人的天赋确实会令人羡慕嫉妒。 不过宣凤岐已经过了那个内卷的年纪了,所以他并不嫉妒谢云程的天赋。偏偏是谢云程如此聪明才能让他成为一代明君,他聪明又肯努力, 对天下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是他知道谢云程很聪明,所以他也不想看到这孩子天天因为这些事情睡不足觉。 明明还是一个孩子,谢云程却已经逐渐学会处理朝堂上的事了。自然了,这些事情也是宣凤岐在歇息的时候交给谢云程的,他已经能将事情办得很漂亮了, 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成熟的不像一个孩子, 但是一旦看到宣凤岐,他又变成了那副长不大, 爱撒娇的模样。 快用午膳时,宣凤岐见到谢云程还在认真背书的样子便道:我知道陛下勤勉,但陛下也不要挑灯夜读, 如今陛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得不好小心长不高。 那本书是《楚辞》,他早上还刚翻出前几篇,如今这书已经背过了大半了。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连忙放下书来:多谢皇叔关心,我不过是昨晚看书晚了一些,是吵到皇叔了吗? 宣凤岐摇了摇头,他笑着摸着谢云程的毛茸茸的脑袋:没有,若陛下有什么不懂的文章也可以问我,我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劳逸结合,不要累着自己。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十分活泼地在宣凤岐面前转了几圈:皇叔你看,我睡得很好。 宣凤岐点了点头:那陛下每日可有喝牛乳? 谢云程又笑道:都喝了,皇叔是不是看我比一年前长高了许多? 宣凤岐仔细扫了一下谢云程全身,他像是满意似的点头:是长高了,也壮了不少。 他记得初见谢云程的时候,谢云程一副柔弱的样子,个子比同龄的孩子要矮,身上也没多少肉。许是小孩子个头窜得快,谢云程竟没有以前那副瘦弱可怜的模样了,他以前总是害怕被人抛弃,所以言语谈吐间总是谨慎小心,现在倒没了以前畏缩的样子了。 谢云程与宣凤岐用膳的时候也会聊几句这几天递上的折子。自然了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谢云程看着批也就是了,而且就是谢云程有什么错处还有宣凤岐在一旁为他兜底。宣凤岐相信谢云程的能力,一些小事而已,这孩子还得能处理好的。 别看谢云程平时一口一个皇叔叫得好听,但他处理事情的手段也是雷厉风行。现在外头的人都以为谢云程被宣凤岐拿捏的死死的,这小皇帝什么事还以宣凤岐马首是瞻。 谢云程见自己聊那些老头子们的事情宣凤岐兴致缺缺,便觉得自己冷了场。也是,他本来就是想盯着宣凤岐让他好好休息的,可是如今却主动与他聊起了朝堂上的事,这可不是主动为他添堵吗? 谢云程也是刚插手这些事情,唯怕出现什么错漏才打开话匣子跟宣凤岐说这些。也不知怎的,这几日他也有些烦,竟然没思虑好就把这些话给说出口了。 宣凤岐这几日歇息好了,胃口倒是比前段时间好了。谢云程看着他一口一口咽着粥,一副儒雅斯文的样子便又愣了一下,他起了那天晚上自己莫名其妙做的举动 即使他再小也懂那个叫什么。更何况以前他为了装出一副对朝政不感兴趣的样子还特意看了许多民间那些上不了明台的话本子,这坊间流传最多的便是宣凤岐与朝中各位长相俊美的臣子之间的风流韵事。 只是谢云程看见那些就烦。他在未真正了解过宣凤岐的时候或许真的以为宣凤岐会靠着外面流传的那些不堪的手段爬到这个位置的,可是如今看来那些人不过是嫉妒宣凤岐罢了。 他们嫉妒宣凤岐长得如神仙般,才华还是一等一的好。所以他们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毁他名声,说他是靠着容色吸引谢玹,谢玹着了他狐媚惑主的道才将天下拱手送人。 这真是笑话。 若真的长得好看便能让谢玹拱手让江山,那他未遇见宣凤岐的那八年里见过的美人岂不是数不胜数?他对哪个美人这样过?更何况一个为了权力,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这些荒谬的理由将权势送与他人。 宣凤岐真的很好,谢云程有那么一瞬间想的是,宣凤岐真的值得拥有现在的一切。 宣凤岐或许这时也察觉到了从他旁边传来的炙热的目光:陛下这样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可有东西?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连忙回过神来:没此刻,他立刻找了一个别的话题转移宣凤岐的注意力,就是皇叔,昨天晚上我读先秦的诗集,其中有一首诗中是这样写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后一句我自然是懂得的,那前一句是什么意思呢,它跟后面一句关系深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差点呛到,他连忙将手中的碗放下拿起帕子擦了一下嘴。他这个时候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谢云程这孩子如此聪慧若是问他策论中的某句是什么意思也便罢了,怎么今日问他如此简单的问题,还是说小孩子太过聪明有时候却也看不懂简单的问题? 也对,谁读书的时候也有对简单问题较真的时候,或许在大人眼中简单的问题,小孩子看起来就很奇怪,而且这诗也不是在讲史实赋论的,跟谢云程前面学的知识不太相通。更何况这几日又没人为谢云程讲解,他不懂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的眼神后又露出了那么一副委屈的眼神,他低下头来暗自神伤:皇叔是不是在嫌弃我愚钝,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或许宣凤岐以前觉得小孩子撒娇哭泣都很正常,于是在当初照顾谢云程的时候便也由他去了。可是当谢云程渐渐长大,他发现他越来越抗不住这种撒娇,他觉得谢云程要是下一刻哭了,那么他心里一定会有负罪感的。 宣凤岐像是安慰他似的走到他面前笑了笑:自然不是。孔夫子有言:四十而不惑,陛下年纪还小,不懂就问是谦虚好学,又怎么会是愚钝呢? 谢云程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来:真的吗? 宣凤岐点头继续说道:这句诗是比兴句,心悦君兮君不知自然就是陛下懂得的嗯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 宣凤岐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纵使知道自己是在为谢云程解惑,可面皮薄的他脸颊处还是泛起了一丝红晕:山有木兮木有枝是说山里的木头有树枝,这是常识,而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以物类事,这也是诗句中常用的手法,陛下既然都快将《楚辞》看完了,自然是能领悟这些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看似得逞的笑意,原来是这样啊,也对以前的太傅也讲过,我怎么就忘了呢? 是真的忘了吗?忘了还能读懂大半本《楚辞》? 不过,宣凤岐并未对此感到怀疑:陛下最近一定是累着了。他有些溺爱地看着谢云程,陛下一直陪着我也累了,我觉得这几日身子大好了,陛下便先回自己宫里歇息吧。 谢云程刚高兴了那么一会儿,当他听到宣凤岐的话后脸又由晴转阴,他噘着嘴:皇叔可是在嫌弃我? 宣凤岐摇摇头无奈地笑着:不是。陛下天天宿在我这里会惹得外头议论纷纷,说我是日日挟持陛下,陛下才肯听我的话。这样一来,你我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所以,听话。他最后一句已经有一种哄着他的意味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完后也并未像以前那样耍一番性子,或许一年前宣凤岐要把他送回宫里的时候,他会吵着闹着非要留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需要那些假模假样的把戏来维持了。 谢云程这次十分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嗯,我听皇叔的话。但皇叔也要答应我,我回去之后你也不能晚上看折子处理朝政,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有些惊诧地愣了一下,随后他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笑的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真是的,他都这么大一个人竟然也会被一个小他十岁的孩子叮嘱着要好好吃饭睡觉。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 嗯他处理官员这件事确实有些睡眠不足,不过如今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他也不用像以前那般睡不好了。 宣凤岐现在觉得谢云程着实有些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一下谢云程微凉的鼻尖:知道了,又不是再也不见了,陛下快去吧。 第91章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承诺后便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离开的身影一边笑着一边叹气。他笑谢云程此时的天真,又叹自己与谢云程的关系最后真的会发展成史书里的那样吗? 宣凤岐转身时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了,他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或许跟他这次遇刺有联系。他想到这里立刻走到案前想要提笔修书,而就在此刻,他派出去打探荣王消息的孟拓回来了。 ----------------------- 作者有话说:谢云程:小孩能有什么坏心思,我只不过想亲耳听到别人一句喜欢罢了(顺便悄无声无息调戏一下) 第67章 宣凤岐看到孟拓一脸凝重的样子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言简意赅:讲。 孟拓从玄都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打探荣王的消息,当他听到自己刚离开宣凤岐便遇刺的消息便担忧不已。那个时候他恨不得立刻飞回玄都,只是宣凤岐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还不能回去,他不想让宣凤岐失望。 如今孟拓看到坐在他面前的宣凤岐并无大碍,他多日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他讲出了这几日他所打探出的事情:禀王爷,属下在离玄都城三十里外的玄鸣山道中找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官仆, 据他所言,荣王在回京的路上不幸遇到了山石滚落, 马队受到惊吓直接四处逃窜, 而荣王也因躲避滚石摔下悬崖至今生死未卜。属下也去荣王遇险的地方查看过了,那里确实还有巨石挡路,确实是发生过山崩的征兆。 宣凤岐刚想把谢瑆召回玄都问话,这么巧,谢瑆就掉下悬崖了? 听到这番的话宣凤岐神色复杂起来, 他继续问:那在山道中找到的那个人呢? 孟拓答道:禀王爷,属下已经将人带至殿外,只是他身受重伤现在意识尚不清醒。属下已经帮他处理过伤,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带他进来。 话音刚落,殿外的两名侍卫便架着一名看着无比虚弱的人走进来。他看起来确实受了重伤, 毕竟他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连两个侍卫架着他进来的时候,他的脚也是拖在地上无力行走。 那人瘫倒在宣凤岐面前, 宣凤岐看到那人还算整洁的样子便知道孟拓将这人收拾了一番后才送到他面前。孟拓知道宣凤岐不喜欢血淋淋的人进他的寝宫。 宣凤岐看着那名奴仆瑟瑟发抖的样子:抬起头来,本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话音刚落,男人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那一双艳丽到无以言表的凤眸,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恐之色:是,有劳贵人垂询。 男人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他穿着一身寻常宫人的衣裳,脸上虽然被收拾得干净,但因为受了伤,脸色显得十分苍白。虽然外面天冷,但他也不至于冻成这样吧? 宣凤岐看到他这副害怕的模样后朝着孟拓递了一个眼色,而孟拓很快便领会到了宣凤岐的意思,他连忙摇了摇头。 宣凤岐看着那个男人轻笑了一声:你见过本王? 那人听到宣凤岐这话后顿了一下,他连忙磕头道:奴婢是随侍荣王进京的仆从,奴婢自从出生起便在颍州,所以并未见过贵人,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贵人饶恕。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点了一下头:荣王果然熟知礼仪啊,连他身边随便一个下人他都教的如此懂事。只是荣王此次不幸落下山崖,与之同行的队伍只有你还留在那里,既然一行人都因为山崩滚石而下落不明,为何只有你一人活下来了? 男人听到这话之后又连忙磕头:贵人饶命啊!奴婢只是在马车行驶的过程中突然觉得肚子疼去旁边密林方便了一下,回来时便看到山石滚落,奴婢也是为了逃命才独自逃离队伍的,还请贵人饶奴婢一命,奴婢必再也不敢了! 宣凤岐听到这里,脸上的神色多了一分疑惑。 哈只是这样? 宣凤岐此刻看向孟拓:将他带下去看管好,还有将荣王遇到山崩下落不明的事情告诉陛下和长公主,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即使是为了面子也会派人去搜寻的。这件事你们就撂下别管了。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吩咐后连忙道:是,属下遵命! 当侍卫将那个奴仆带走的时候,那人莫名其妙用怯懦目光望向了宣凤岐。只是宣凤岐并未察觉到那道如寒箭般的带着一丝恐惧和愤恨的眼神。 宣凤岐知道谢瑆这条线索到这里就暂时断了。不过他确定的是,谢瑆一定跟申翊等人有着不菲的关系。就近来说吧,那些接二连三前来刺杀他的刺客大半可能跟谢瑆有关系,远的来说多年前在衡城与北召国一战可能也有谢瑆的手笔。 宣凤岐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跟谢瑆仿佛从未见过吧,谢瑆要是想要大周的皇位就应该在谢玹驾崩之时就打着奔丧的名义会玄都。谢玹死得突然,死后又没有子嗣,更是没有留下皇位传给谁的诏书。若谢瑆在谢玹死时便回玄都,按照他的身体,他是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谢瑆忌惮着原主当时的势力,可是凭借着他太宗皇帝之子,先帝之弟的身份,只要大周还姓谢,根基还未深扎进大周内外的原主是动不了他的。 谢瑆不选择在那个时候回玄都却在暗中耍着这些阴毒的心思到底是为什么?他真的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样胆小怯懦,宣凤岐正是因为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才一直忽略了谢瑆这么大的隐患。 只是宣凤岐现在手中还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去颍州查封荣王的府邸,为今之计也只能派人暗中调查了。 谢昭华知道谢瑆失踪的消息后倒是比宣凤岐着急多了,她提前进宫将此事呈报给了谢云程。自然宣凤岐也是知晓的,但这次他没管这件事,他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谢云程,谢云程说要找人自然也就找人。 宣凤岐也不明白谢瑆失踪了谢昭华为何如此紧张。谢昭华一直以长公主自居,且太宗皇帝在世时她便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那些弟弟们,谢瑆算是那些皇子之中最平庸无用的一个了,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够引起谢昭华的注意,但如今她怎么会担心起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皇弟的性命了? 这些年来,大周里里外外的事情的事情都是宣凤岐在管。而这次,他却没在管荣王失踪的事,这让谢云程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论宣凤岐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这件事的,谢云程都得派人去找谢瑆,他知道宣凤岐从来都没做没把握的事情,那么谢瑆身上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能够找到谢瑆,他就一定能查出真相。 谢云程当即下令派出禁军去玄鸣山附近去搜寻,只是找了几日也只找到了零星几人的尸体,而那些人也都是谢瑆随行的奴仆,谢瑆至今还是下落不明。 谢云程无法,他只能继续派人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起来,这位荣王谢瑆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亲皇叔。谢瑆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耿志山交给他的那一支兵队仿佛在颍州荣王府上见过香莲。耿志山的兵在大周的各个州地都有分布,他以前是主帅,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纵使没有皇帝调令和兵符,看在耿志山那几分在军营中的薄面上,他们也会去办这些事情。 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谢云程这个皇帝命令他们在暗中调查的。 既然他们在荣王府上看到过香莲,那么谢云程是一定要找到谢瑆才行了。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宣凤岐没有真的杀了她,那她为何事后不来找自己呢? 还是说她害怕宣凤岐会发现她与自己的关系,所以便去颍州求助谢瑆来帮她? 可是这不对啊。 就算香莲畏惧宣凤岐的权势也不该去颍州那么远的地方去求助谢瑆啊?而且她之前跟谢瑆从未有过联系,若她只是用自己曾是小皇帝安插襄王身边的探子,襄王发现后要杀她灭口这种借口去求助谢瑆,那么一向怯懦避世的谢瑆又有什么理由非得帮她呢? 还有,宣凤岐明明没有杀香莲。那日他却亲口对自己说,香莲被他赐死了。之后他又派温郁去颍州去调查香莲,这就代表着宣凤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说他知道的已经比自己多了。 就在谢云程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他们从未见过吗? 说实话,谢云程那个时候独自在深宫中很害怕。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愿意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人,他自然是很相信她的,所以香莲说她曾经是昭德王府的人他相信了,香莲说自己是被藏在水井中才得以存活他也相信了如果说这些都是假的,那么玉佩呢,那对龙凤玉佩也是假的,他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别人编造出来的谎言吗? 第92章 谢云程想着想着便拿出了那一对玉佩,玉佩的红光在烛火的照耀下愈发鲜明。真的被骗了吗? 他还是第一次被从头骗到尾。 谢云程想到这里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了那一对玉佩,他用的力气很大,仿佛再用力一下玉佩便会被他攥碎。就当他双目赤红,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宫人前来禀报道:陛下,王爷前来看您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中的阴鸷怒火在这一刻平息了下去,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神色看起来也比刚才那副模样好多了。宣凤岐走进来便看到了谢云程正要起身迎接他的样子。 宣凤岐见状连忙走到他面前按他坐下去:陛下忘了,你我二人独处的时候便不需要那么多繁琐礼仪。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了宣凤岐点了点头:不知皇叔这么晚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多说客套的话了:陛下,前些日子我与你提过要温郁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如今他已回到府上,陛下可拟写圣旨,最好明日送到温大人府上,申翊的同党众多,温郁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后不出半年便可将残余党羽全部清除干净。为免夜长梦多,他需要尽快处理吏部的事情。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刚消下的那团火气便又涌了上来。 外面天寒,宣凤岐漏夜前来不过是想起让他写道封温郁为吏部尚书的圣旨罢了。 他还痴心妄想,以为宣凤岐真的只是来看望他的。 第68章 谢云程隐忍着自己的怒火:原来皇叔只是为了这件事深夜前来啊。 宣凤岐察觉到他神情有些不对, 于是走近前来坐在他的旁边: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宣凤岐一靠近他,他便闻到了那股从宣凤岐身上传来的神秘香气。他刚才还躁动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他转头一脸乖巧地看向宣凤岐:没有, 我只是担心这天越来越冷了,晚上又风寒露重,要是皇叔再病了可怎么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来陛下是在担心这个啊,陛下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弱, 而且我来回都是坐轿辇,风吹不到我的。 谢云程一边听他讲话一边靠在他身上贪婪地吸着他身上那阵令他莫名的香气。他不知宣凤岐身上佩戴的什么香囊, 每当他心情苦闷的时候只要靠近他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 心里便好受许多。 皇叔还说呢,你身边的洛神医说你身子弱,就算是小小风寒也有可能伤了皇叔的性命。皇叔现在是我唯一的倚仗,若皇叔再出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啜泣。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委屈至极的话又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这件事是我不好。只是陛下, 我的身子我清楚,我为了自己,也为了陛下,为了大周一定好自珍重的,陛下不要哭。 宣凤岐这样简单明了地说出了谢云程的意图, 谢云程的脸颊却因羞愤而红了起来, 他一下推开了宣凤岐的手:我我哪有想哭。倒是皇叔身边那个长得极好的洛神医,我有好些时候没见他了, 皇叔被刺客袭击受了伤他也没出现,他不是一向最紧着皇叔吗,怎么如今皇叔出了事却不见他的人影了? 他这话中除了有些醋意外还多了一丝针对。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原来陛下还记得他啊, 我有重要的事交代给洛神医,他这些时日都不在我身边侍奉。 谢云程一向不喜那个长得像狐狸精似的洛严,他更讨厌这人像个鬼影似的,宣凤岐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如今这人终于走了,谢云程心里倒有些好受了。 只是宣凤岐一向是信任他身边这个太医的,那么他为宣凤岐请了别的太医前来医治,宣凤岐会不会因为用得不安心而心生猜忌啊? 可是,这次章太医开的药他都有好好吃了。他的伤也都好全了,这就代表是不是他已经开始信任自己了? 就当谢云程这样想的时候,宣凤岐的一声声呼唤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陛下?陛下我与讲的吏部尚书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谢云程正了一下神色,随后他有些为难地说:皇叔既然亲自来让我写圣旨,那我自然不敢不从。只是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皇叔亲自写的,皇叔我如今涉世未深,朝政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熟,像拟写圣旨的事情皇叔你自己决定就好,就像从前那样,皇叔写好我便盖上玉玺 他话音刚落,宣凤岐便摇了摇头:不,陛下也长大了,若我继续代陛下写圣旨,那我在天下人口中成什么人了?以后凡是有关于官员调度或是朝政上大事的圣旨都是由陛下亲手写才行,若陛下实在担心会出错,可写完拿给我看,我会为陛下打理好一切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倏然愣住了,他看向了宣凤岐那双深沉的凤眸,他知道宣凤岐想的绝对没那么简单,只是他此刻却愿意相信这些话都是真的。 宣凤岐难道真的打算还政于他吗? 就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宣凤岐又看着谢云程继续说道:自然了,陛下要是想下什么旨意要提前与我商量,明白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低下头抿了一下唇。 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宣凤岐这小心谨慎而又多疑的性格,若是换他坐到宣凤岐这个位置,他可能会坐得比宣凤岐还绝,那些所有想要阻挡他青云路的人,他都会斩杀殆尽,一个不留。 谢云程在抬起头的那一刻便恢复了如常的神情,他笑着望向宣凤岐:那是自然。毕竟我也不熟悉朝堂之事,我天资愚钝,在大事之前还是皆要与皇叔商量的。 宣凤岐点了点头,他像奖励似的摸了一下谢云程的头。谢云程逼着眼睛感受来自宣凤岐指尖的温度,只是宣凤岐的指尖是微凉的,不是那么温暖。 谢云程接着说道:如皇叔所言,圣旨明日一早便会送到温大人府上,在那之前皇叔还要不要先过目一遍? 谢云程从刚才的表现都太过乖巧,不是应该说谢云程一直以来都很乖巧,乖巧得让宣凤岐心生愧疚,毕竟这件事还真的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前两次温郁贬官的旨意都是由他直接下达的,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温郁跟他不对付,温郁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更是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他要是现在一个旨意下去直接提拔温郁为吏部尚书,那么外面的那些人肯定要猜测他与温郁之间是否有着什么。 宣凤岐可太知道外面那些造他谣的人了,他跟温郁关系紧张时坊间就流传着他与温郁相爱相杀的话本子,如今他要是跟温郁修复好关系了,那外面的人更是落实了他用房中术拉拢朝中的青年才俊。 再者,他希望温郁这一步棋能成为一步暗棋,等到关键的时候给背后之人来一个重击,所以他现在很需要维持在外人看来跟温郁你死我活的关系。 宣凤岐心虚似的笑了一下:这件事我相信陛下能处理好,便不用送与我过目了。 毕竟让小孩子早起办事,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心。他知道谢云程一直勤勉于学业骑射,每日更是天刚蒙蒙亮就去校场上练着,谢云程这么努力,他最后成为一代明君是他应得的。 宣凤岐想要做的也不过是保全自己罢了。 谢云程又是乖顺一笑:那天色不早了,皇叔回寝宫的时候小心点。 宣凤岐听到他的话后回过神来:嗯,陛下也是,早些歇息。 说完,宣凤岐便离开了谢云程宫里。 只是当宣凤岐背影消失在宫门的那一刻,谢云程那副乖巧柔顺的样子终于装不下去了,他伸出手来,那枚的半圆血凤玉佩被他捏在手心里,玉质的棱角把他的手心都划出血来了。这是上好的刚玉,就算他刚才用了极大的力气也没攥碎它,反倒到头来伤了自己。 其实自从长公主带着赵音仁进了皇宫后,宣凤岐便不跟谢云程住在一处了。如今乾坤宫也是他一个人在住,他年纪小后宫自然是半个人都没有,来他宫里的人也是一些伴读,还有跟着他一些谋事的裴砚。 他有一种预感,宣凤岐很快就要离开宫里了,他有些害怕。以前他知道有不少人要害他,所以他便求着宣凤岐住进宫里来照顾他,保着他,他也顺着宣凤岐的意思不沾染朝政,他愿意变成宣凤岐把持朝政的工具。 他还记得他在宫里四处游荡熟悉地形的时候,有一个宫女便装作一副亲人的样子哄着他。就像平时哄小孩一样给他一串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的糖葫芦。 这种红彤彤的,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东西他以前是见过别人吃过的。只是他没有资格吃,他之所以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味道是因为宣凤岐在下毒那件事后给他弄了好多。以前他吃过的没吃过的全都有,他不是个馋嘴的人,但是一想到是宣凤岐费尽心思为他弄的,他便每天开心吃起来。口腹之欲或许也是在那段时间满足的吧。 第93章 其实他知道那天的糖葫芦里有毒,就算他从小在鸟不拉屎的乡下长大也没有傻到随便吃别人递过来东西的道理。更何况这宫人人都想害他,他更得仔细一些,但这该怎么办呢? 有人想害他一次就会害第二次,第三次他知道仅凭自己去防那些想要下毒暗害他的人根本就是自不量力。所以他便装出一个傻子开开心心的接受了那名宫女递来的糖葫芦,他还承诺一定会吃完。 他说他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摄政王不管他,宫里人人都看不起他,他很委屈。那名宫女听到他的一番哭诉之后眼中仿佛闪过了一丝不忍的光。 谢云程已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他看着宫女心虚的眼睛:谢谢你,你对我真好,我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把它品尝完。若有一日,我能杀了摄政王,我必将报答你。 他热泪盈眶的说完一番感激的话,然后转头就拿着那串糖葫芦跑进了宣凤岐的寝宫。他知道宣凤岐生性多疑,所以糖葫芦里有毒这件事情立刻就被查出来了,那名宫女自然没有逃脱的机会。 然后宣凤岐便下令查了这皇城中所有宫人的底细。他就这样靠着宣凤岐清除了自己身边所有的隐患。谢云程自己要装傻,他虽然猜不透宣凤岐的心思,但他能感觉宣凤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要是宣凤岐不喜欢他做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做,在没摸透宣凤岐之前他会极力顺从宣凤岐。 清查宫人籍贯这件事确实有利于他,但他没想到宣凤岐靠着这件事把香莲也挖了出来。 谢云程进宫的时候也是谁都不相信的,可是他为什么相信了香莲呢?可能他真的需要一个人来依靠,更何况香莲为了他还亲自去了襄王府做他的细作,他没有理由不相信香莲,只是最近发生的事让他行事思考方式又改变了。 能够相信的人经过世事变迁也会变得陌生。他跟香莲在宫中互相依靠许久,他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香莲会背叛他的,不过这些事情还是得他找到香莲才能知道。 自从谢云程第一次在冰天雪地里见到宣凤岐的那一刻,他便想伸出手来跟他走,只是那个时候宣凤岐的眼眸是黯淡的,就好像失了魂魄一般。 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第一次遇到宣凤岐的那一天呢?他看到宣凤岐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肯定是上天听到了他冥冥之中的祈祷,所以派了一个神仙来救他,只是这神仙像是被剥去魂魄的神仙,在他面前毫无生气可言,就好像一副美丽的皮囊一般。 当他成为皇帝后听说了宣凤岐以前的事,他害怕宣凤岐,仰望宣凤岐却又想尽可能去了解他。他一直抱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想看看这把大周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可是最后他好像却发现宣凤岐是一个有着自己灵魂的人,他不止是一副漂亮的皮囊。 他已经习惯了宣凤岐在他身边的感觉了,他不想让宣凤岐出宫。 但有什么办法不让宣凤岐出宫呢? 宣凤岐是为了避外面那些流言才疏远搬离乾坤宫的,都是长公主,都是外面那些胡说八道的大臣,只要把他们都解决了就行了吧? 谢云程坐在装饰华丽青铜烛台前思考许久。 夜晚,禁军侍卫的营帐中。 沈英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脑海中不停浮现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他回到禁军营便向待在小皇帝身边的人打听,那天晚上跟皇帝的人站在一起的人是谁,只是他得到的答案令他觉得错愕而又震惊。 他们都嘲笑沈英衡没见过世面,连大名鼎鼎的襄王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呢? 沈英衡还记得那天清明在旧宅里遇到的那个人,那个人长得如此秀丽身为男子来说,便是天下长得相似的也没几个吧。如果那天他在沈家旧宅里遇的真的是宣凤岐,那么宣凤岐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呢? 他可是沈家在这个世上唯一活着的人了,他听说过宣凤岐用过的那些手段的,以宣凤岐的心思应该不会不知道,只要沈家还有一个人活着,那就一定会向他复仇,直到杀了他为止。 更何况,沈英衡那天对那个人也是说一定会杀了宣凤岐。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那天他面对的那个人就是宣凤岐。 对啊,如果那个人是宣凤岐的话就应该会立刻杀了他才对。 这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就算是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如何?但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自从那件事后他每天夜晚一闭上眼想到的就是那个人的脸。若说那个人不是宣凤岐,可这天底下谁那么有本事能够隐去他罪臣之子的身份把他安插进禁军的? 他可从未听说过襄王有个同胞兄弟。 跟在皇帝身边的这些日子,他立了不小的功劳。因为他与小皇帝差不了几岁,所以小皇帝去校场的时候也会带上他,只是襄王一受伤,这小皇帝连每日都骑射都荒废了,日日留在宫中照看着这位把持着朝政的乱臣贼子。 亏得沈英衡还以为这小皇帝还有些魄力,他想着跟在小皇帝身边伺机而动,只要他能找到机会就一定会为沈氏一族洗刷冤屈。可是现在就连小皇帝都被那个妖孽蛊惑了,他要何年何月才能为沈家死去的那些人讨回公道? 虽然沈英衡是谢云程的贴身侍卫,但他毕竟是从禁军营里出来的。谢云程只有独自出行的几日会带着他,自然也是命令他带着禁军护驾。沈英衡大部分时间也是待在禁军营内操练和等待下一个命令。 他虽然很想再想确认一下那天他看到的人是否跟襄王是同一个人,可无奈他很少有进宫的机会,更不可能在小皇帝身边看到宣凤岐。他听人说,小皇帝对宣凤岐极为敬重,小皇帝去见宣凤岐的时候是一定不会带着大批侍卫和禁军去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一定得确认一下。 沈英衡想,宫中大节庆遍宴王公亲贵,朝堂大臣的时候他们这些禁军也会随侍在侧。沈英衡虽然在禁军之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他起码也是陪伴小皇帝出行的侍卫,而且他还在禁军中统领着一只小队。等到宴会时,他一定会进宫护驾 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上元节时宫里会摆宴,到时候玄都城中大半亲贵都会进宫赴宴。沈英衡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宣凤岐。 谢云程封温郁为吏部尚书的旨意下去之后,宣凤岐在上朝的时候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朝堂中的那些大臣见到封温郁为吏部尚书的旨意竟然是谢云程没有跟宣凤岐事先商量就决定的,他们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但很快的他们又统一战线,一致赞成谢云程的决策。几位言官还提出温郁先前就在户部,礼部和工部待过,而且他先前是三元榜首,在朝为观多年熟悉六部事物,所有大臣都在讲温郁当吏部尚书的好处。宣凤岐只是装装样子跟他们吵了几句,然后满朝堂都想起了温郁的好,更是把温郁这些年廉洁奉公,一心为民的事都搬了出来。 宣凤岐见事情都差不多了便退朝了。 他今天演这么一出,外面的人便还以为他跟温郁不睦,这样他的这一步棋才能走下去。 温郁上任后更是办事雷厉风行,他协助大理寺一起查申翊的事情,凭着在朝为官多年的经验,温郁顺着贪污的名单一个个挖下去,之后又把申翊背后几个藏得深的人又被挖了出来。这么一挖又是给国库充了不少银子,自然了那些人该罢官的就罢官,该流放的就流放,温郁办事绝不拖泥带水,这还没过年呢,温郁就把此事料理了七七八八。 宣凤岐看着温郁递上来的查缴名单还有收入国库的贪银露出一抹笑意。他没想到大周的贪官都这么不客气,只是把申翊这么一群人打掉就是大周的半个国库。 宣凤岐也没想到能让国库充盈起来的办法不是纳税,而是打击贪官。这些银钱会用于治疗大周的水患和解决粮食的问题。之前他在科举上封的司农兰寻芳选调粮食种子已经有了成果,他在一片一片农地里实验,选出了产量更高的麦子稻谷,这些种子会用于明年的春播秋种,如此大周的粮食产量便会上升。 等到各州郡粮食都有余时,就算大周遇到天灾也不怕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了。 宣凤岐高兴时想到温郁伤好了不久就把这事办得如此漂亮,这段时间他必是受累了。就当宣凤岐想着要赏温郁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想起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可不能送礼。而且温郁现在最在乎的恐怕也不是什么身外之物,他比较在乎多年前的衡城之战。 宣凤岐派蒋义山去调查李偃昌倒卖国库兵器的事,可是当他查到大周与北召国边境黑市的时候线索就这样断了。这边境的黑市鱼龙混杂,而且大周北疆国界冗长且与北方多个游牧民族接壤,再往西南方向去就是苗疆,那里基本什么人都有。蒋义山再这么查下去恐怕就要走出大周边境了,且不说出境有多危险,便是水土不服,语言不通这两样也够他调查个几年。 第94章 因为这件事再查下去很难有成果,而且蒋义山本来就是兵器司总督,查案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所长的。蒋义山也算尽职尽责了,宣凤岐也便不再强人所难,他一个月前便召了蒋义山回玄都,想必他今年是能在玄都过年的。 既然光调查这兵器的下落不成,那就得往别的方向查了。当年参与那场战争的人太多了,且大周是惨败,他只要从当年运送粮草兵器的人一个一个查,他就不相信这件事就查不出来。 查办贪污一事落幕后,宣凤岐难得松口气。就当宣凤岐准备小憩一会儿时,外面宫人来报:禀王爷,长公主求见。 宣凤岐听到这话紧锁起眉头来。 第69章 近些日来, 宣凤岐得到暗卫密报谢昭华回玄都的这段时间凭着自己是太宗皇帝之女,先帝之姐的称号到处在朝中拉拢人心,为谢云程尽快掌握朝政而奔走牵线。 谢昭华此刻来访不见得有什么好事, 宣凤岐虽然感觉有些头疼,但他还命宫人好生请谢昭华进来。 谢昭华今日穿着一身内敛的金丝凤尾裙,因为保养得宜,她四十多的年纪眼角也只是有几条细纹,她笑起来的时候, 那双的狐狸眼显得那样明媚。谢昭华刚走进宣凤岐宫里便出声惊叹道:哎呀,王爷这宫里好生暖和, 竟如春日一般。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话连忙道:本王天生畏寒, 快到冬日里时容易感染寒症,所以一到了这天变寒的时候宫里便提前烧起了炭火,长公主快坐。 谢昭华与宣凤岐寒暄过后便坐到了他对面。其实,宣凤岐知道谢昭华是想干什么,她无非是觉得大周的朝政掌握在一个人外人手里实在不妥, 所以她便想尽办法让谢云程尽快将朝政大权尽快从他这个摄政王手里夺回来。 毕竟她是谢家人,不论心里想的是什么,争夺属于谢家的江山总归是没错的。 宣凤岐也没有那么多旧与她叙,于是便直截了当问:不知长公主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谢昭华听到他这话后掩面笑了一下:谢玹在世时,你也是这样对他说话的吗?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 他本以为谢昭华会好好收敛自己的野心, 起码在玄都之内会跟他维持好表面关系,直到谢云程执政为止。 宣凤岐愣了片刻后轻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是啊,先帝在世时格外迁就于我,凡事以我为先。所以他还没死前就将大周大半朝政交于我处理, 如今禁军与金吾卫都听命于我,虽然我还没有耿志山手中的兵符,但耿志山也不可能把兵符交给你吧?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她刚才还在挑衅着上扬的嘴角忽然扯平。一个长得漂亮的男人待在她那不成器的弟弟身边不过五年,竟把她那弟弟迷得神魂颠倒,而且这人是个工于心计的,宣凤岐此人跟她以前对付过的人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宣凤岐刚才那番话也是在警告她,这里是玄都,城中一切兵力都捏在他的手里。所以他想让谁消失就让谁消失。 谢昭华咬了一下红唇,她的脸上又露出刚才那般虚伪的笑意:既然我那弟弟喜欢你,我自然也是把你当成家人来看的。他为了你连江山都可以不要,我是真的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的了,你不知道,当初他为了这个皇位,除了放过阿瑆和谢容,其他的兄弟们可是一个都没有逃过他的毒手。他如此爱着的江山,不惜弑父杀兄也要得来的江山便轻易拱手于你了,想必是十分爱护你。 宣凤岐平静地听着谢昭华说着关于谢玹争夺皇位的那些事,只是当他听到弑父杀兄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把自己亲弟弟做的残忍的事当成家常一般说起的女人:公主,先帝登基时有太宗皇帝的传位诏书,弑父杀兄这罪名太重,先帝可担不起。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微愣了一下,随后她仰头大笑起来:没想到你待在我那弟弟身边这么久,他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啊? 谢昭华正了一下神色:也是,他喜欢你,又怎么能说这些事来吓你呢?我那个弟弟从小就是个疯子,他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年幼时,谢玹的母妃身份低微,他得不到父皇的爱,连带着其他兄弟姐妹也不待见他。有一天,他跟九皇弟一起在后花园玩,九皇弟的生母是贤贵妃,她出身氏族琅琊王氏,身份贵重,所以九皇弟恃宠而骄,那日九皇弟命人把他扔进了井里,他拼命拽着绳子才没被淹死,直到后来九皇弟走了,随侍的宫人才把他救了上来。九皇弟把这件事情告诉贤贵妃的时候,贤贵妃也怕谢玹把这事闹到父皇那里去,所以她连夜上门想给谢玹母子一个下马威,结果你猜怎么着? 谢昭华脸上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笑,她捂嘴笑了一下:那夜,我那好弟弟贵在贤贵妃面前,说自己跟老九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才掉进井里的,这件事跟老九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场所有的宫人都听到了,贤贵妃自然是洋洋得意,她知道一个只受过一夕宠幸,又不得宠的宫嫔没有能力跟她斗。就这样谢玹又过上了被欺负的日子。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一脸兴奋的说起谢玹被欺负的往事后心里难免有些发堵。他从未见过谢玹,自然也不清楚谢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刚重生来时曾翻看过谢玹在宫里的起居注。自从原主来到宫里后,谢玹便一直让他侍奉左右,片刻不离,而且谢玹也很少有反驳原主的,在外面那些人眼中,谢玹确实待那个宣凤岐极好的。 就当宣凤岐想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的时候,谢昭华又话锋一转:可是你猜后来怎么样? 此刻,她忽然露出了一副十分惊讶的表情。宣凤岐看到她做出的这副夸张表情后隐隐觉得她确实是一个适合讲故事的人,毕竟一位长公主在外人面前露出这副表情,无论如何宣凤岐都无法转移这个话题了。 谢昭华见宣凤岐无动于衷,于是脸上的笑纹更深:后来啊没过多久,老九就在独自一人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掉进井里溺毙身亡了。那天他把所有人都支开了,自己一个人玩到了晚上,贤贵妃见他还没回来便命宫里的人都去找,结果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她从井里看到了老九尸身的时候脸都吓白了,后宫里女人的哭声响了一天一夜,我都快烦死了。 宣凤岐听到她说这话后顿了一下。 谢昭华看到他终于有那么一丝反应后又接着说道:之后贤贵妃因为老九死了而伤心过度,她相信老九还在井里,于是她每天疯疯癫癫去御花园里的各个水井里去找老九,终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跑出宫找老九的时候也一不小心掉井里淹死了。听说宫人把她捞出来的时候,她浮肿的脸上那双眼睛睁得老大,就好像看见了什么狐魂鬼怪一般。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讲的这件恐怖故事后,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长公主到底想说什么? 只可惜,这不是恐怖故事,这是现实。 谢昭华自顾自的将接下来她看到的说完:那个时候我就站在人群之中看热闹,然后我在宫门的一角看到谢玹的身影,他就露出了一个很阴森可怖的笑。那样的笑可能出现在大人身上,也会出现在敌人身上,但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身上,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就是个疯子。 谢昭华一脸玩味地看着宣凤岐:所以啊,他可怜只不过是你们以为的,只是他只是一个背地里坏事做尽的疯子。为了皇位杀了自己的弟兄姐妹,也杀了父皇。像传位诏书这种东西,只要你有能力控制住了这大周,当然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咯。幸亏他在杀人的那年我跑得快,要不然葬在皇陵的尸体可就又多了一具。其实我想说,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弟弟,他喜欢你,一定用了什么别的手段吧,但没关系,你终究是做了件好事,要不然我现在还被困在晋州回不来呢。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那是自然,姐弟一起长大,彼此之间自然是相熟的。 谢昭华又笑了一声:不过你能让他这么喜欢你,你比我了解他。 此刻,谢昭华起身靠在桌上刻意压低声音说道:自然了,我知道我弟弟是什么样的性子,他身上有没有病我也知道。他年纪比我还小,作的恶比我多,可是他却那样不明不白的病死了,或许你有足够的理由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但你觉得我会信吗? 宣凤岐她这番话后眉头皱纹愈加深沉,他眼中冷冽:哦?长公主是说,是我害死了先帝? 谢昭华直起身子来看向宣凤岐:皇弟的起居注本宫看过,他在病逝的一年前还只是轻微的咳嗽,太医只是说他劳累过度。谁知道一年之后他就毫无征兆的病死了,劳累过度?我那皇弟不会是在你身上纵欲过度才驾崩的吧? 第95章 宣凤岐听到这话蓦的抬起头来一双因为愤怒而变得微红的凤眸就这样直直盯着谢昭华。谢昭华见自己已经挑起了宣凤岐的怒火,索性也不装了:你放心,我来玄都并不是为我那弟弟讨回公道的,毕竟有他在我得一辈子当个老鼠待在晋州。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皇帝尚还年幼不经事,若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他日这大周江山我会让你一半,你觉得如何? 宣凤岐压抑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怒火,他露出了一个冷笑:长公主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什么大周江山的一半?先帝既然宠爱我,将大周朝政交于我管,这就说明他早就想把大周交给我了,现在我完全有能力掌握整个大周,我又何需与你合作?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第70章 谢昭华冷下脸来, 她有些阴狠眼睛看向宣凤岐:别以为你现在掌握着禁军就可以为所欲为,耿大将军手里还握着掌管边塞四十万大军的兵符呢,如果他还没有交出兵符就在玄都出事了, 你觉得他的那些旧部不会直冲玄都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吗?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这番话后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是对自己的手段太自信了,还是认为边塞将领谋反不会连累她总之这种威胁对宣凤岐来说不痛不痒。 他抬头笑道:长公主若有自信大可以试试,毕竟我也看着耿志山有些碍眼呢,如果他现在死了, 那么谁也不知道他把兵符放在哪儿了,然后边塞那四十万大军就是最大的隐患。长公主如此聪慧, 想必不会使自己身陷囹圄吧? 谢昭华听到他这一番话后攥了一下拳, 她又露出了如刚进门一般狡黠的笑脸:不愧是能迷住我那疯弟弟的人,你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难对付。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对他做出了如此高的评价,于是笑了一声:长公主过誉了。 既然合作的事情谈不成,谢昭华也不想现在就跟宣凤岐作对,毕竟她还要在玄都待一段时间。她在晋州还有养的私兵, 宣凤岐这段时间极看重自己在外的名声,即使她方才与宣凤岐说了那些挑衅的话,想必宣凤岐也不会轻易动她。 谢昭华此刻就像刚才那些不愉快没发生一般坐了下来,她继续笑道:刚才只不过是跟襄王开个玩笑罢了,而且这次我不仅是来讲故事的,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襄王商量。 宣凤岐看到她忽然放低了姿态:长公主有什么事便说吧,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谢昭华听他这样说便直接说出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阿音与陛下也快十三了,我看他们二人相处多日, 情投意合,于是便想着不如就将阿音许给陛下,这样对陛下的大业亦是有助, 不知襄王是否答应?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 情投意合吗? 宣凤岐没看出来,但是他看出来谢昭华想以自己的女儿为筹码顺利留在玄都,等到赵音仁嫁给谢云程后,那谢昭华下一步计划就是干政了。 宣凤岐笑而不语,他的此刻起身走到窗边逗弄着站在铁杆上的玄凤鹦鹉。谢昭华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思,于是又道:阿音嫁与陛下自然是有好处的,本宫与驸马都想好了,若阿音成婚便为阿音陪嫁半数晋州之宝,粮食万石,绫罗绸缎千匹,晋州的兵力也可以让陛下随意调动。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这番话后又笑了一声:长公主,晋州虽然是你与驸马的封地,但这天下还是陛下的,陛下就算没得到你的允许也是可以随意调动晋州的兵马的。倒是这次长公主无诏入京触犯了大周律令,陛下也是念自己亲情缘薄才未对你这个姑母加以责罚,怎么长公主在晋州十几年,是把晋州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吗?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一番言论额上冒出了丝丝冷汗。 她没想到宣凤岐竟然还是一个如此能言善辩之人。她当务之急是要把赵音仁嫁给谢云程,其他事情可以容后再议。只是让她对着她以前那个卑微的疯弟弟的男宠低眉顺眼,还真的是令她不快至极。 谢昭华难得服软:自然不是,襄王怎可把谋反的罪名扣在本宫身上,本宫可万万承担不起。这次本宫与阿音入京便是想跟着陛下亲上加亲,云程刚生下来时,我也曾回玄都看过他,他这孩子没几个亲人,阿音喜欢云程,我那侄儿也对云程有意,他们两个乃是天作佳偶,如今本宫与商量此事也是为了陛下的好,自然这对襄王你也是有好处的。陛下成亲后难免会在其他事上分心,到时候你也好接着掌握着大周的命脉,如今你我促成这段婚事,也算是成全一桩美事了。 谢昭华说的有理有据,宣凤岐都快被他说服了。此刻喂完鹦鹉的他转身看着谢昭华:长公主,既然你说这两个孩子情投意合,那你该直接去请陛下直接下旨册封郡主为皇后,而不是来我这里白费口舌。 谢昭华听到他这话后脸是彻底黑了下来,她跟宣凤岐虚与委蛇了半天,没想到得到的确实这样的结果。谢昭华直接露出了一副愤怒的表情:宣凤岐,谁不知道我那侄儿现在被你哄的只听你的话,若你不松口他怎可答应? 宣凤岐又笑了一下:谁说陛下只听我的话,只不过是陛下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才来问我。陛下年纪小,谁对他好他自然是分得清的,若长公主也真心实意对陛下好,陛下也自然会听你的话。 你谢昭华忿忿看着宣凤岐,只是此刻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宣凤岐又接着说着道:古语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我又不是他亲叔叔。陛下纯孝,只要你这个姑母,荣王或者安王答应,想必陛下也不敢违背。长公主也不必担心我会从中作梗,陛下的婚事自然是谢家人说了算,他自己说了算,毕竟成家乃是人生大事,这件事我不会管。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冷笑了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宣凤岐十分诚恳地朝着谢昭华点头:那是自然,若长公主不信,本王需不需要给你发誓? 谢昭华听到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于是便收起了自己刚才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必了,既然襄王都这样承诺了,本宫也没有理由咄咄逼人了。天色不早了,本宫就不在此打扰了,先告辞了。 说完,她便拂了一下衣袖转身离开。宣凤岐看着她走到门口时,她又停顿了一下,外面天色渐晚,谢昭华转过身来又咧开红唇对宣凤岐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对了,襄王知道我那九皇弟和贤贵妃淹死在宫里的哪口井里吗?听说襄王有心痛顽疾,若是哪天月黑风高不小心去御花园玩的时候,遇到他们二人的冤魂可怎么办呀?要不要我为你提个醒?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嘴边才无奈露出了丝笑意:哈? 谢昭华等待着宣凤岐的回答时似乎开心了很多。 宣凤岐想其实长公主心里也蛮幼稚的,真的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啊。 宣凤岐掩面隐去了自己的笑意,他故意装出一副自己很怕的样子,连带着手都紧紧覆在心口的位置。他略微虚弱地咳嗽了几声,随后脸色苍白道:不不必了。来人啊,好生送长公主。 谢昭华看到他这副样子后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几分,随后她便转身扬长而去。 把谢昭华打发走后,宣凤岐松了口气。只是他刚放下心来又为谢云程担忧,也许是那日秋猎时他跟谢云程说的话让这孩子产生了误会,他其实想说跟赵音仁成婚虽然对他在朝中的局势有益,但他并不想谢云程为了这些而耽误自己的一生。把赵音仁暂时留在宫中可以稳住谢昭华一段时间,谢昭华这段时间也不会做什么。 可是他没想到谢昭华会这么急着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谢云程。 宣凤岐想谢云程跟赵音仁是亲戚,而且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连亲属关系也没隔三代吧?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更何况这两个孩子才不满十三岁,包办婚姻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他不想谢云程往后一生都陷入婚姻围城,但是谢昭华是铁了心要自己女儿成为皇后,宣凤岐夹在中间不好办,他只能在谢昭华面前名言不会管这件事。 但是在这之后他还是要探一下谢云程的心意,若谢云程真的无意,他或许可以想别的办法助谢云程脱困。 宣凤岐躺在榻上想这件事,只是他着想着便入睡了。 来,喜欢哪儿就拿哪个吧。 婴儿睁开双眼,他看到自己面前摆着好多用金粉书写上去的玉牌,玉牌上的字有凤璋,凤麟,凤岐。 宣凤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婴儿迟疑了片刻,他也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但是出生不久的婴儿应该不认识这些字吧,或许他在想哪个玉牌比较好看,随后他像是犹豫地把手伸向了那个凤岐的玉牌。 第96章 一名女子披着厚厚的鹿皮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她轻柔地亲了白玉似的的婴儿:凤岐,我儿真会选名字。这些字都是你祖父翻了好几个月的书选来的。 哦,原来原主的名字是他的祖父取的啊。宣凤岐这样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名字,他刚出生那会儿,父母感情还算融洽,因为母亲是历史学教授又有些轻微封建,她相信孩子的名字会影响一生的命格。于是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常常看什么文献为他选一个看起来命格贵重的名字。其实他还是被人在乎过的,只是不知她看了哪篇文献,才为他取名为宣凤岐。 宣凤岐看到这回原主的祖父明显比他上几次见到的要年轻多了,这应该是原主刚出生时他祖父的样子吧。 男人听到后抱着孩子笑了一下:原本还有几个女孩子的名字。在他出生前,我想我们先楚皇室这一脉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无论男女我都会把他当成唯一的继承人来养。 女子听完后脸上露出了一副伤心的模样:阿爹快别说,想必玉郎也不想凤岐再入世。我们隐姓埋名逃至淮南不就是为了安逸活下去了,阿爹也不要再沾染这皇权官场上的事了。 第71章 先楚皇室, 官场?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啊?按照宫中的籍贯记载,原主是出身淮楚没错,但他那时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怎么又跟先楚扯上关系了?他记得先楚皇室姓西陵吧,而原主跟他一样姓宣,这又从何解释呢? 最近这频繁的梦让宣凤岐更加确信他所梦见的事情就是原主的记忆,他甚至都不用去找洛严求证。那种真实的,身临其境的感觉就算是梦魇也说不过去吧, 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梦魇。 男人听到那位母亲的话后叹了口气:虽然我们不入世,但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免得再重蹈覆辙。是我没用, 我没能护住玉清,这次我一定会护好凤岐。 玉清是谁?他方才听到原主的母亲亲切喊玉郎的名字,这跟原主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谢玹把原主带回玄都的时候还未把他的身世调查清楚。宣凤岐在未做这些梦的时候还真的以为原主的家世真的是清白的普通人家,现在看来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至于这隐情普通清白人家出生的孩子怎么会经历杀人放火这种事情?而且宣凤岐不止一次在梦中看到过了, 他每次看到时都觉得心如刀绞,难以呼吸,好像那些烟雾烈焰真的在透过空气灼烧他的心口。 谢玹能把人带进宫中,还让人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一定是把原主的身世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宣凤岐就算再翻以前的籍贯也没用,为今之计他只能去梦里经过提到的一个地方扬州。他去往原主出生的地方或许会获得什么线索。 但是这件事情是关重大, 他也不能假手于人, 恐怕只能等他空闲下日子来亲自前去了。 虽然原主的记忆经常在梦中侵扰着他,但宣凤岐并没有感觉到不适。相反他想寻找着真相, 原主身世的真相,关于跟谢玹相处的细节,以及他跟谢瑆是否真的见过? 但是这记忆也是零零星星的, 并不连贯。宣凤岐除了能得到身世信息外,其他的事情倒一概不知。 最近没有做放火死人的梦了,宣凤岐也睡得好了些。只是他在睡梦中朦朦胧胧觉得有人来过,那人来到他身边想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但最后也没摸过来。 他只是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宣凤岐便走了。 谢云程走时悄声告诉那些宫人别扰了宣凤岐安眠,也别告诉他自己来过。 那些宫人自然是遵守皇命。 宣凤岐很少有睡的安稳的时候,当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的睡颜舒展便认为他还算好眠。宣凤岐一向劳累,他现在难得睡个好觉,谢云程也不好打扰他,于是只是在床边坐着看了他一会儿便走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谢昭华今日来找过宣凤岐了。谢昭华心里想的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谢云程想到这里攥紧了拳头。 虽然已经是腊月中旬了,但这天还是干燥得很,大周一般到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但今年不知怎的一直未有雨雪降下,若是等到腊月过完再未有雪,那明年春播时就有可能遇到旱灾。去年闹过雪灾今年又闹旱灾,这样折腾下去,宣凤岐还能不能睡好觉了?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是真的想打理好大周,所以他才会把自己累成那个样子,若是再过几天他为这个烦心日夜睡不好觉怎么办? 谢云程是没祈过雨的,但是此刻他却动了开坛祈雨的想法。他真的只是希望宣凤岐能好好休息,他更想让宣凤岐看到他是有用的,他自己能做好一切。 他该怎么让宣凤岐相信自己对他完全无害呢? 他知道宣凤岐戒心太重,所以他们二人之间还隔着似有若无的一道墙。谢云程是真的很感激宣凤岐,若无宣凤岐便也没他今日。但他不得不去争权,不得不去变得强大,只有这样他才能铲除所有阻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谢云程刚回宫里便看到了赵音仁一脸期待地坐在桌旁等着他。赵音仁见他回来了,于是连忙起身前来迎接他:表哥,近日天气寒燥,我特意为你炖了燕窝雪梨羹,你快过来尝尝。 赵音仁刚想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谢云程便十分冷淡地躲过去了:这里是皇宫,郡主请自重。 赵音仁被谢云程这一句话驳得面红耳赤。她可是长公主的独女,在晋州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到了玄都所有人都看在她母亲的面子更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可是她这位皇帝表哥每次都驳她的面子,每次都对她冷淡至极,就算她贴上去,谢云程也只会淡淡避开。 真是的,明明长着一张俊美的脸,为何行事如此古怪?她在晋州认识的一些公子哥儿,像他一样年纪都纳妾了,怎么她都倒贴谢云程了,谢云程还对她爱答不理的? 赵音仁都快有些忍不下去了,不过今日她还是挺有耐心的:表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若是真有可以跟阿音说说,阿音或许能为表哥排忧解难。 谢云程坐在桌子旁后微蹙起眉头来,他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孤记得郡主是不会下厨的吧,这东西想必也不是你亲手做的。拿着别人的东西慷他人之慨,郡主觉得很有面子吗? 赵音仁没想到谢云程这么不给他留情面,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献一次殷勤。她拉不下脸直接跟谢云程闹翻,于是继续道:就算羹不是我亲手做的又怎样,可这东西是我的呀,这燕窝是从西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两可抵千金,玄都贵人如此之多,可没有人尝过如此金贵的东西。 谢云程听到这话又嘲讽地看向赵音仁:看来姑母平时是真的没舍到让你出过门,不然你也不会在孤面前说出这些话。 赵音仁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是谢昭华今日回去告诉她,她成为皇后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所以她才命人做了羹汤趁夜为谢云程送来,没想到竟受到了如此大的委屈。 谢云程将那碗金贵的燕窝雪梨羹往她那边推了一下:一千两金可以够一个州郡百姓三个月的口粮,换成兵器可以供三千精锐部队打仗一个月,但在郡主这里只是一碗吃食。也不怕告诉郡主,我谢云程天生命贱,吃不得这么金贵的东西,还劳烦郡主再带回去。还有,以后也别送东西来了,这里不会收,夜已深了,春回送郡主回去吧。 话音刚落,赵音仁的脸涨得通红,她再也顾不得礼仪规矩:谢云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为你送碗汤,你何必将话说的那么难听? 谢云程听到之后抬头笑道:方才不是说了吗,孤天生命贱吃不得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好好孝敬你母亲吧,毕竟你在玄都能横着走全都仰仗你的母亲。 赵音仁虽然继承了谢昭华火爆的脾气,但丝毫没有学会谢昭华的心机与内敛,她此刻气急败坏抬起手来就想打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可是谢云程此时却站了起来,他个子窜得快,如今站起来已经比赵音仁高出半个头了,当他面无表情站在赵音仁面前,赵音仁的手忽然颤抖着有些打不下去。 以往在晋州她想打谁就打谁,断没有今日犹豫的道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面对跟她同龄的谢云程时,却感觉到一种很强压迫感。 谢云程眼神冷漠地看着她:也不妨告诉郡主,这里可是玄都不是晋州,纵使你要撒野也要看看地方,毕竟在这里打了孤,你就必须承担其责任。你也不想被遣送回晋州吧? 赵音仁听到这话后呆愣在原地,她还从未见过谢云程这么一脸阴狠的样子。她初次见这小皇帝便觉得他待在摄政王身边乖巧至极,赵音仁那个时候就以为谢云程是软弱好欺的,可是现在看来他简直是一头野狼,能够无声无息撕咬着猎物。 第97章 赵音仁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手。谢云程也不愿与她多废口舌,他今日的兵书和筹算还未看完,他得回去接着看了。而就当他转身的那一刻,赵音仁忽然大声地朝他的方向喊:就算你再不愿意又怎样,摄政王已经答应了你我二人的婚事,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我还是你唯一的皇后。劝你还是早日习惯,要不然那日你我二人同榻而眠的时候,你会更加难受! 谢云程听到赵音仁这话后蓦的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目光对上了赵音仁那得意的眼神:你说什么? 赵音仁一改攻势,她走到谢云程面前笑道:我说,我母亲已经与摄政王商议好了,他们都同意你我二人的婚事。陛下不是最听你那位皇叔的话吗,想必这次你不能拒绝了吧? 他答应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答应了? 谢云程听完浑身颤抖起来,一股怒气直接冲了上来,他也不顾赵音仁是谢昭华派到他身边的:滚!给我滚! 赵音仁看到一直无动于衷的谢云程此刻愤怒不堪的样子便觉得心里一阵畅快。既然别人都赶她走了,她当然没有厚着脸皮留下来的必要了。只是她离开时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我赵音仁送出来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东西就算你拿去喂狗也是你的了我才不要。 说完她便一脸高傲地走了出去。 谢云程此刻像真的怒了一般,他上前将桌上的锦缎掀翻在地,桌上的杯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谢云程十分失态地大吼:滚,都给我滚,你们也全都滚! 那些宫人见谢云程在气头上,于是一个一个都不敢出声连忙退出殿外。偌大的宫殿中除了一地狼藉,只有谢云程像失去力气一般坐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宣凤岐怎么能答应他成亲呢? 他不能就这样成亲的。 不能的 第72章 因着赵音仁说宣凤岐已经同意她与谢云程的婚事, 谢云程心情不佳了几日。可是当他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自己去找宣凤岐问个明白,他相信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宣凤岐的,宣凤岐不可能只是因为一些利益关系就拿他的婚事开玩笑。 他虽然开蒙晚, 但还是略懂些男女之事的。要他娶他不喜欢的人为妻,这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 可是就当他想要去找宣凤岐问清楚时,宣凤岐却先一步找上了他。宣凤岐最近除了政事很少单独见他,谢云程见状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迎接:皇叔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堆满笑容的样子稍微愣了一下, 他来这里也并不是来跟谢云程说家常。他原本想把话直接说出来,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这副热切的表情后,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谢云程见宣凤岐微皱着眉头没有任何动作, 于是又担心地皱起脸来:皇皇叔?是不是我最近哪里有做的不好惹皇叔生气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忙着摇头:不是。 不是他做错事了?可是他看到宣凤岐的脸色有些不好啊。 谢云程仔细想了想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他发现自己好像都在本分做事,实在是没有惹宣凤岐生气的理由啊? 对了,他跟赵音仁的婚事他还记得前几日他冲着那位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发了一顿脾气。可是宣凤岐现在手握着禁军,长公主在玄都根本就动不了他这个摄政王。就算他那日一时失控发了脾气又如何, 宣凤岐为了维护他皇帝的面子应该也不会问责于他啊。 难道这件事真的跟赵音仁说的一样,宣凤岐真的有了要为他娶妻的想法?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道:从今日起,我便要搬回襄王府居住了。此刻来这里便是告知陛下一声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瞳孔蓦的一缩,他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矜持, 他慌忙上前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皇叔住在宫里是哪里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吗, 皇叔若说出来,我一定会让那些人去改。 宣凤岐弯下身来与谢云程平视:不, 这宫里什么都有,自然是处处合人心意的。只是 谢云程见他面露难色,于是又忙在他跟前道:只是什么, 若有不长眼的敢惹皇叔生气,我便立刻发落了他。 宣凤岐继续摇了摇头:不没有惹我生物。只是,我身为陛下的臣子却日日住在宫中,这惹得外面流言纷纷,而且外面的言官朝臣都盯着我,我出宫也是为了避嫌。 谢云程听到他说完这些话后眼睛怒视着外面:到底是谁?是御史大夫,还是长公主,或者是在朝中所有参过皇叔一本的人?皇叔其实不用害怕的,如果皇叔能够告诉我,我会 他话音未落,宣凤岐便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陛下会怎么样?是贬他们的官,还是杀了他们?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反问后呆滞在原地。 现在的他,无论是杀那些暗中用流言中伤宣凤岐的人,还是处理掉长公主,这都不太现实。他太弱小了,他羽翼未丰就去斩露头角的下场只能是被那些盯着他不放着恶鬼蚕食殆尽。 或许以前他看不懂人心,也学会猜疑,他未曾完全相信宣凤岐过。可是经历这些年的事,他何尝不明白,他如今还能临危不乱坐在皇位上完全是宣凤岐在他前面为他挡下一切暗箭。 谢云程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可是他还是不肯松开过宣凤岐的衣袖:不要走好不好?这宫里太大太冷了,除了皇叔,我都不知道那些人会用怎样的心思待我,我害怕还会有人想杀我。皇叔还记得那个想在糖葫芦里下毒想要毒杀我的宫女吗,我到现在都没查出她是谁派来的,皇叔,我好害怕,求你不要离开我 谢云程说到最后完全是一副恳求的模样,当他那颗颗分明的泪珠从俊秀的面颊上滑落下来的时候显得那样可怜又无助。宣凤岐见他哭了,于是又拿出帕子为他擦拭泪水:陛下别怕,宫里的宫人已经被我清查过一遍的,在陛下身边的人都是底细干净的。而且陛下不也自己培养了一批侍卫吗,陛下已经长大了,也不会再轻易接受陌生人的食物了,所以陛下不会再被人暗害了。 宣凤岐这次就像急于脱身一般,他并未哄谢云程很久,他将谢云程脸上的泪水擦净后便要起身离开。可是谢云程还是不想放弃,他仍未松手:既然皇叔只是独独住在宫中便有流言伤害皇叔,那么皇叔之前跟先帝同住一宫的时候呢?那个时候,皇叔也会像这样避嫌吗? 他咬着避嫌两个字发出重重的音节。 宣凤岐还是第一次听到谢云程把谢玹拿到明面上说事的。既然谢云程那么想知道,宣凤岐便又继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释着:那时先帝是君,而我最初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侍。君要臣从,臣不得不从,要不然便是性命攸关,亲朋好友皆受牵连。自然了,当年我在先帝身边时也有不少闲话,但这些话并王传到先帝与我耳中,先帝驾崩后若不是我拿出些狠厉的手段,那些人恐怕早就把我撕扯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话说到这里,谢云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帝把宣凤岐强行留在宫里的行为无异于是用皇权的压迫,这种无形的权力的牢笼在逼迫宣凤岐妥协。谁也不想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会被那些污言秽语中伤。 谢云程在那一刻感受到更多的是无力与愤恨。宣凤岐跟着谢玹的时候,谢玹没有让那些污言秽语传到宣凤岐耳中,那是因为谢玹当年权力正盛,文武百官无不臣服,他有绝对的能力护住宣凤岐。而他,一个未满十三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谁都可以嘲笑的没有实权的皇帝自然不能为宣凤岐摆平这一切,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 他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足以保护宣凤岐。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咬着牙的样子,他伸出手来抚了抚谢云程紧锁的眉头:我一直把陛下当成至亲之人,陛下可知方才那些话可会伤到我?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忽然睁大眼睛,他看着宣凤岐重重摇头:不是皇叔,我从来都没有这个意思。我刚才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不甘心为何皇叔能安然无恙待在先帝身边而不能留下来陪我,是是我太过害怕才口不择言。皇叔不要误会我,我他这次是真的着急了,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就当谢云程的眼泪再要掉下来的时候,宣凤岐竖起手指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陛下,眼泪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才停止了颤抖,他刚才太过激动了,以至于他快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那些话了。 第98章 他就是嫉妒。 嫉妒宣凤岐陪着那个谢玹的时间比陪他的长。 谢云程也不知怎的,他很快平复好心绪用一个勉强的笑容对上宣凤岐:嗯,多谢皇叔教诲。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我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提起那个人了,哪怕是一个字,对不起,皇叔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吧?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这一脸讨好的样子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只是不消片刻他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像惩罚似的捏了一下谢云程的双颊:我知道陛下不会像先帝那样对我的,毕竟我相信陛下啊。 谢云程见宣凤岐神色缓和了一些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宣凤岐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道:好了,我只是出宫,又不是再也不回来见陛下了。再说了,我不是已经拨给陛下五十支禁军队伍了吗,这些人应该足够护住陛下了吧。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但他还是像是不甘心似的缓缓松开了抓住宣凤岐衣袖的手。宣凤岐见状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即使我不在宫中照顾陛下,陛下也不要太过劳累,要不然年纪轻轻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嘱咐后有些失魂落魄地点着头。 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实在太弱小了,没有权力,没有跟那些人斗的资本,别说是要保护宣凤岐了,就算是保全他自己恐怕也是难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要想个办法打破这种僵局。 宣凤岐安慰了谢云程几句,随后又嘱咐了负责贴身照顾谢云程的几名宫人要小心侍候着这孩子。等到谢云程回过神来的时候,宣凤岐早已经走了。 宣凤岐这次来找他并没有提到赵音仁,赵音仁说的话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只要谢昭华和宣凤岐不跟他在明面上提立后这件事,那么他完全可以继续装傻下去。 谢云程相信宣凤岐会亲口告诉他的。既然宣凤岐没跟他说,那就说明赵音仁说的就是没有的事。 一定是这样的。 谢云程脑筋转过来的时候又有些懊悔不已:都怪那天他太冲动了生了气,再加上宣凤岐忽然见他说要出宫打道回府他才会口无遮拦主动挑起宣凤岐刚被谢玹带回玄都的那几年。 可是当他从宣凤岐话中察觉到宣凤岐其实并没有跟谢玹的关系有多好,或许宣凤岐完全是把谢玹当成了一个皇帝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无论是哪个皇帝,在宣凤岐还不是一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谢云程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写了一封密信,随后便召裴砚进宫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第73章 温郁在外面还是与宣凤岐像以前一样那般水火不容, 不过鉴于宣凤岐做过的令他们这些朝臣忌惮的事情都发生在先帝还活着的时候。所以这些人最近也抓不到宣凤岐的错处借机弹劾了。 或许也是宣凤岐太过放心谢云程了,最近几次上朝他竟然都不在谢云程身边了。宫中人人也知道了宣凤岐一声不吭自己就回了王府,这不由得引人议论纷纷。 今日早朝时, 有人谏言:陛下已成人,不如趁现在立后,这样也可稳固民心,若陛下有皇嗣,便不怕像先帝那时权柄移交于他人了。 这人虽然明着是在劝他立后, 但话里话外都在说谢玹没有孩子又宠爱着宣凤岐,所以才将大半个江山交于宣凤岐。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阴鸷, 只是君王的冕旒遮住了他那张逐渐显露出杀意的脸。只见他跟平常一样装作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陆御史, 既然你想让孤纳后,那不知你是想让孤娶哪位女子啊? 这那位御史大夫听到谢云程如此直接问,他登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这立后的事可为皇帝家事,也可为国事。 说是家事那必须是在皇帝掌控权力,坐在最顶峰之时, 可是对于谢云程这样乳臭未干,连毛都还没有长齐的毛头小子,那便是国事。而且现在宣凤岐不在他的身边,也没人给他出个主意,底下的那些朝臣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此时, 又有一人进言:陛下, 微臣觉得陛下应该通过选秀,在各个朝中众臣, 门阀世家中选出品行贤德,温婉贤淑的女子为后,这样天下百姓才能心服口服。 这个人说完之后, 又有一个人接着这话茬:不行啊陛下,如今门阀世家的贵女都孤傲得很,尤其是民间传闻宁娶五姓女,不入王公府的言论啊。若陛下执意如此,恐怕会弄得民心失散啊。 五姓女便是大周中那几个家族庞大的门阀世家,由于女子从小就被教养,家族又有权力与雄厚财力,所以这就使的很多京城中的权贵子弟想与门阀世家联系。 在大周中,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联姻制度等级森严,百年下来这就使的这些名门望族势力越来越庞大。自然了,这些庞大的势力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令帝王无法忽视的存在,所以这些世家也按时进供,表面温顺。 看吧,谢云程贵为皇帝竟然还被朝臣嘲讽着门阀世家不肯将女儿嫁给他。若是谢玹还活着,那些世家敢不把女儿送进宫吗?说到底,那些人都在笑他一点儿能力都没有,贵女知道他是傀儡无心攀附于他。 谢云程听到底下叽叽喳喳辩着,于是便双手一摊倚靠在鎏金龙椅上无聊地打着哈欠:诸位爱卿对于孤立谁为后这么有兴趣,那不妨现在都说说吧,如果现在不说的话,若皇叔过来再说,孤不保证说出什么话来。 那些刚才还在吵嚷的人听到谢云程搬出了宣凤岐于是立刻没了声。朝堂中安静片刻后,那位不久前才进言的陆御史便上前道:启禀陛下,长公主育有一女,此女才学卓绝,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且长公主与陛下乃是血亲,陛下不如亲上加亲立长公主之女为后之后他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关于谢云程把赵音仁立为皇后的好处。 自从赵音仁出现的第一日起,已经有无数人在他耳边说了各种好处了。即使他不烦,他这耳朵也快听出茧子来了。 谢云程耐心听他讲完后又轻轻扫了一下朝堂下的人:那你们也想孤立郡主为后吗? 他这是询问朝臣的意见。以前宣凤岐在场的时候,这小皇帝就只会询问宣凤岐一人的意见,而现在他向这些朝臣发问,很显然是动了立后的心思。之后便有半数朝臣跳出来表示支持立赵音仁为后。 谢云程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看着那大半人为赵音仁说话的样子笑了一下。 真是没想到呀,短短几天谢昭华竟然在朝中拉拢了那么多的人。不过没关系,刚才不也是有人说他应该选秀选出皇后来嘛,他又接着说道:可是孤觉得宋侍郎的话也很有道理,宋侍郎在礼部,自然懂得选秀的规矩。我朝的皇后自然要贤良淑德,一心为民着想,这样才可为国母。不过这世家嘛,孤贵为皇帝,贵女都不愿嫁与孤,那就不如请那些世家大儒的族长将他们家族中未婚女子的名单都呈上来吧,孤也好亲自为她们挑选良婿。 他说完这番话后,朝堂之中那些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人此刻全没了声音。 行了,孤也乏了,今日便到这儿吧。谢云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下了龙椅,他看起来困极了,那些朝臣连礼都还没行完,谢云程就已经消失在帷幕后面了。 其实谢云程让这些世家把家中未婚女子的名帖都呈上来是为了挑起谢昭华与那些人之间的矛盾。今日那些言官这么巧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而且还很有目的性的一样指向了立后的事。 想必他那姑母这些时日一定非常忙吧,竟这样迫不及待想要捧赵音仁坐上皇位。那些世家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世家与世家联姻的工具,可若那名册落在他这个皇帝手中,即使那些人再怎么不愿,他还不是看上谁就纳谁进宫? 这样那些世家肯定会找提前与他们通过气的谢昭华的麻烦。谢云程还真的是期待这一场好戏呢。 谢云程回到乾坤殿后并未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困倦,他端坐在御桌前。一名身着红色官袍的人走到面前:微臣参见陛下。 谢云程见状抬起头来看向温郁:温大人不比多礼。 温郁刚起身便从袖中拿出了一本折子交于了谢云程:陛下,这是臣几个月来查到的那些人所贪下的银钱。虽然各数金银财宝,家宅田地已经充入国库,但微臣还查得了几处金银铜矿,这些矿场被他们据为己有。那些人还迫使平民百姓为自己开采矿产,以至于百姓死伤无数。除此之外,还有些聪明之人把贪来的宝物藏入深山。 说完,他从拿出来几张图纸:至于藏下来的东西微臣已经探查明白了。这是赃物所藏之地,现在微臣全交于陛下,等到陛下有用之时可派人去取。 第99章 谢云程接过了温郁递来的图纸后紧锁起眉头来,他看完那地图中的地形和位置之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些老狐狸不愧是老谋深算,好不容易贪来点东西,竟然选那么隐蔽的地方藏着。不过就这样藏着也挺好的,起码其他人也找不到不是吗? 温郁看到谢云程这放肆的笑容后看了他一眼。 果然谢云程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包括这次让他把这些宣凤岐未查出来的东西私下偷偷交给到他手里。 温郁继续道:陛下,臣上次颍州一行未找到陛下所查之人。但臣知道此人故乡是颍州,于是花了点时间走访她的故乡颍州青云县,最后查出她家里人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带着她去大户人家做工,后来卖身为奴留在了玄都。她家里人除了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其他的都死光了。她们家里人都走后,她那弟弟被叔伯教养着,但是在几年前她那弟弟突然发了一笔横财,于是便在青云县内购置房产田地,又忙着花天酒地流连于烟花之地。为了不打草惊蛇,微臣便也装成去喝花酒之人上前与之搭话,之后得到的消息便是他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人所赠送,还说她姐姐是在贵人身边做事的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色便越来越沉了。 贵人? 虽然香莲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未曾大肆赏赐过香莲,但也没说亏待过她。他那时刚在深宫站稳脚跟,这然不可能拿着被人诟病的把柄去赐给她这么多金银。更何况那个时候宣凤岐还盯他盯得紧,他自己的吃穿用度也是得了宣凤岐允许才被宫中重视的。 香莲接近他的时候只说她的家里没人了,所以想跟着他一起报仇。 现在想想何尝不是一场天大的骗局? 谢云程想着想着竟自嘲般地笑了一声。他想自己可真的蠢死了,可是当他一想到宣凤岐早就把别有用心的香莲从他身边挖走时,他又恍然大悟:是不是宣凤岐早就看出来香莲有问题了,所以才会赐给香莲假死毒药让她自己露出破绽来。 果然,宣凤岐做什么都略胜他一筹。就连这件事也早早就布局好了。 他要怎样让宣凤岐知道他其实长大了,他可以做很多事情。 谢云程此刻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温郁已经站着盯着他许久了,谢云程抬起头来看向温郁:这次皇叔派你去颍州,一定也吩咐你办这件事了,那你为何不与皇叔说,而将这件事情提前告诉孤? 第74章 如果谢云程是在一年以前问温郁这个问题, 温郁一定会回答他:他是为了天下黎明百姓帮扶谢氏江山。 可是这一年来他发现宣凤岐所作所为跟以前不一样了。宣凤岐做的事确实是为了大周的百姓,他杀贪官,修水利, 关心农桑大事。他这样可比先帝在世时更加关心大周,这天下不是他的天下,但他却表现得比上位者更加用心。更何况宣凤岐也说了,他无心于帝位事已至此,恐怕真的只有宣凤岐心系百姓来解释了。 温郁思索片刻后回答道:陛下让微臣办这件事, 微臣自然要从命。而王爷命微臣去找此人,恐怕也不是奔着要此人性命去的。王爷料事如神, 即便是没有微臣恐怕也迟早能挖出这宫女的底细。微臣身为臣子应当为陛下鞍前马后, 听从君命,但王爷对微臣而言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王爷或许真的不想挟持陛下掌握皇权。而之前王爷所做一切一定另有原因,微臣在朝为官多年,深谙朝堂之中波谲云诡。王爷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若有朝一日, 王爷真的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还请陛下念及王爷扶持之恩,莫要赶尽杀绝。 谢云程听到温郁这番话后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了。 怎么回事?这才过去几月,原本跟宣凤岐势如水火的温郁都赶着为他说好话了? 朝中弹劾宣凤岐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令谢云程没有想到的是能为宣凤岐说这些话的人竟然是那个一直想置宣凤岐于死地的死敌。 是了。就算外面流言再广又有什么用,谢云程自己是有眼睛的, 他能看得清楚宣凤岐为他做的一切, 只是他一直想把权力握在自己掌心,不光想要保护自己, 更是为了自己想往高处走。但不知为何,每当他看到宣凤岐的时候,他的这种想法全抛之脑后了。 原本他应该会为温郁所说的这些话而高兴, 高兴宣凤岐终于不再与温郁不死不休。可是此刻的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怀疑,他觉得温郁的眼中除了真的敬佩宣凤岐外还多了一丝别的情感。他从前几次见到温郁时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候这种感情不太强烈,所以他没当回事,但这次温郁是把这种感觉写在了脸上。 谢云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很难受。 谢云程什么都没说,随后他抬起手来将一份写好的名单递给温郁:这是这段时间来长公主在玄都拉拢的朝臣,你尽快将这几人调查清楚,最好能抓到他们在朝政上的错误,如果不行私德上的也行。既然孤坐在这皇位上,那就好好理一下这朝中诸位的舌头。 温郁接过谢云程递过来的名单仔细看着。这些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是言官,看来长公主的手还没法伸到军营里。除此之外,温郁总觉得这些人都有些共通之处,只是他一时没有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于是便拿着名单告退了。 谢云程要世家族长将家族中未婚女子的名册送到玄都的旨意下来了。这件事算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一个警醒,这也让那些看不起这位少年皇帝的人刮目相看。 因为谢昭华要将自己的女儿推向后位,所以她也暗中跟那些世家联系过。只不过她也是通过玄都中的那些官员联络的,她这番动作不仅没让谢云程妥协,反而让这小子把世家女子的名单捏在手里。这下那些有权势的门阀世家谁与谁联姻,他便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此一来就更方便他拿捏朝中的那些世家朝臣。 谢昭华此举惹得玄都四大世家不满,所以立赵音仁为后的折子恐怕不会有人为她递上去了。她就不明白了,谢云程若与她女儿成亲,对他稳坐皇位是有助益的,为何他却偏偏不肯呢? 难道是宣凤岐在背后挑唆? 不可能吧宣凤岐上次明明在她面前说自己不会再管这件事了,既然他已经承诺过,又怎会言而无信。而且上次赵音仁从宫里回来时将谢云程发怒的事说与她听了,若宣凤岐之前真的跟谢云程串通好了,想必这小子也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了。 这几日一本一本递上的立后折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谢昭华不禁着急起来了。她想谢云程这小子人没多大,心思却难以揣摩。 谢昭华实在等不及了,于是便想亲自进宫探一探谢云程的口风。 此时外面天寒,天空也阴沉沉的,好似在酝酿着一场风雪。皇宫中的御湖已经结冰了,那冰不薄不厚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一个人站在上面的重量。 谢昭华是午后进宫的,她觉得今日天气格外严冷,于是在进宫是多批了两件鹿皮的披风。她一回玄都就以长公主自居,谢云程顾忌着她夫家自然也捧着她,所以当长公主的倚仗出现在皇宫中时,长街上行走的宫人自然也是退避三分,恭敬行礼。 谢昭华在还没去晋州的时候享受的便是这般待遇。只可惜现在已时过境迁,从前压着她的父皇,哥哥以及皇弟们死的死,落魄的落魄,她终于以为这些人迟早都会臣服于她。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日思夜想的江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和一位有着诸多艳闻轶事的摄政王捏在手里了。 这叫她如何甘心? 公主,听宫里的人说陛下一炷香前去御花园与刚进宫的伴读玩闹。 侍女的这话将谢昭华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那涂了殷红口脂的唇微微勾起。阿音自从八岁时便不与伴读嬉戏打闹了,这小子到底是从乡下庄子里长大的,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便更方便她利用。 谢昭华刚进御花园便看到了令她有些惊诧的一幕穿着一袭华丽衣袍的谢云程被一指宽绸带蒙上了眼睛,而围在他身边的有十几个长得俏丽的宫女。这几位宫女所穿的衣裳也跟寻常宫女打扮不同,她们都是穿得皇家赏赐贵族用的绫罗锦缎,头上戴的宫花也是珍珠金银织成的。 陛下,在这儿呢。 抓不着,抓不着 哈哈,孤今日肯定要抓到你们,你们可要躲好啊。若是一会儿让孤抓住了,孤可饶不了你们。 谢云程完全没有察觉到谢昭华已经站在不远处了。此刻他正与那十几名少女嬉戏打闹,他想去抓那些少女婀娜的裙摆,但少女们躲得快,每次他都只能抓到一闪而过的裙边。由于他们年纪都不大,若是忽略了谢云程那些与少女们嬉笑怒骂的话语,这还真的像平常孩子玩的躲猫猫。 第100章 谢昭华越瞧脸色越难看。 她既然让赵音仁做皇后,自然也是提前派人查过谢云程的。谢云程跟她的女儿同样快十三岁了,他自从三年前被宣凤岐带回宫便一直被教养礼仪,他聪慧异常,骑射乐武,无所不佳。即使谢昭华知道赵音仁成为皇后之后,谢云程的三宫六院是少不了的,但她也不想赵音仁为这些争风吃醋的事烦心。幸好谢云程这些年并未跟任何女子有染过,在他身边近身侍奉的宫人大多也是内监。 这样一个看起来洁身自好,又好拿捏学习上进的人自然很适合做赵音仁的夫君。可是今日谢昭华看到的这一出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让人查的谢云程是不是查错了。 只是那一瞬间她便想明白了,一个什么都只能依附于宣凤岐的废物,就算再聪明又能怎么样。更何况她这侄子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多女子陪他一起玩过吧,而且男人贪恋美色是很正常的,无论谢云程喜欢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唯一的皇后只能是她的女儿。 谢昭华神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她朝着在湖边凉亭边同宫女玩耍的谢云程走去。 在一旁的侍卫宫女见到谢昭华后纷纷行礼:参见长公主。 谢昭华现在只站在距谢云程几步远的地方。她此刻紧锁起眉头,那些宫人战战兢兢行完礼后,谢云程仍还像沉浸在玩乐中不曾察觉。而就在此刻,一名宫女在谢云程追赶过程中不慎撞到了立在旁边的谢昭华。 宫女抬起头见到这人露出杀意的眼睛后吓得脸色都白了,她连忙下跪求饶:长公主恕罪,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谢昭华的脸色此刻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若在晋州有侍女该如此冒犯她,她就直接命人拉下去杖毙了。只是她此番前来是试探谢云程立后的意思的,若是惹得这小子不高兴便麻烦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动静,他连忙摘下了眼上蒙着的东西:原来是姑母前来啊。说完,他便转头看向刚才在旁边守着的侍卫宫人,放肆!你们见到长公主来了怎么也不告诉孤一声,你们是故意让孤把长公主晾在一旁的吗? 那些人听到谢云程的呵斥后连忙跪成一片:陛下恕罪。 谢昭华见状嘴角微微扬起,她立刻换成了一副和气的神情走上前:好了陛下,我也是见你方才与宫女们玩得太入神便没扰了你。说完,她看向那些奴才与宫女们,本宫要与陛下说几句体己话,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就先下去伺候着吧。 话音刚落,刚才还乌泱泱围着谢云程的人便纷纷起身退下了。 谢昭华看谢云程这张脸长得倒是不错,白净中透着俊秀英朗,倒是颇有几分当年谢瑾的影子。只是他的眉眼更像极了他的母亲。 第75章 纵使这小子再风流又怎样, 等到阿音将凤冠戴在头上,再生下嫡子,这小子也该退位让贤了。 谢云程此刻脸上露出了一个乖得要死的笑容:不知姑母大驾光临, 孤有失远迎,不知姑母今日见孤所为何事? 谢昭华听到谢云程说起这些客套话脸上也带上了一丝虚伪的笑容:云程,我是你的姑母,既然此时无外人在侧,你也无需与姑母这般客气。说完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想抚摸谢云程的头, 可是谢云程却轻巧躲了过去,是啊, 孤在宫里待惯了, 除了皇叔外再无人对孤说过这般话,既然姑母前来看望孤,那孤自然是要好好招待姑母的。 谢云程这话虽然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出来,但谢昭华心里却很清楚这孩子戒心很重。而且她早早就让人把立赵音仁为后的折子递了上去,这些时日以来又没有宣凤岐帮着谢云程料理朝政, 所以那些奏折这小子一定都看到了。 这是在跟她演戏呢。 谢昭华没有兴趣跟小孩绕来绕去,于是她望了一下四周嘴角露出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云程,其实实话跟你说吧。此次姑母进宫是要跟你聊一下立你表妹为后的事,若你表妹为后,我便与驸马倾尽全力助你从襄王手中夺权。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先是呆愣在原地片刻, 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姑母你疯了, 这话若是让他人听到传到皇叔耳中,你我岂不是活不成了? 谢昭华看到他那副惊恐又怯懦的样子, 心里对他更多了一分鄙夷。 想当年谢瑾在世的时候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若不是他才华出众又娶了丞相之女,父皇也断然不会想要立他为储君,只是这圣旨还未来得及下, 谢玹就将他全家赶尽杀绝。 这些事实告诉谢昭华,才华和能力固然重要,但是能决定这胜局的便是两个字心狠。谢瑾虽然为了皇位巴不得谢玹去死,但他一开始没想把事做绝,所以他才会输的那么惨。 而眼前这少年虽然长得高,但骨子里却没一点像谢瑾那样的气韵。哦,不对,起码脸长得挺像洛云兮的。她在还未离开玄都时便在父皇面前嘘寒问暖,这也让她打探到只要谢瑾娶了洛云兮,洛云兮诞下嫡长孙,她的父皇就会下旨立谢瑾为太子。 当谢昭华思绪回笼再看向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谢云程时便在心里轻叹:真是可惜。 谢昭华又笑了一声:好侄儿不用怕,襄王虽然掌握玄都禁军,但我也有办法让他将这些军队都交于你。再说了,我还没死,你的两位叔叔也没死,若我在玄都出了什么事,那么姑母远在晋州的驸马便会传信给你的两位叔叔以及谢氏贵胄。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暗示了。 是啊,若是谢氏的长公主在自家地盘出了事,那些谢家王侯贵爵自然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从大周的四面八方过来。到时候别说宣凤岐要稳坐皇位了,就连大周的天都要变了,百姓好不容易熬过了天灾人祸,塞外战事,现在又要经历内乱,那时候可就真的是民不聊生了。就算后面的人要上位,面对的也是一堆烂摊子。 所以谢昭华料定了宣凤岐绝对不会对她下手,她才敢肆无忌惮的无召回京的。 谢云程听到谢昭华这番话后脸上的惊恐终于转换成了一抹捉摸不透的微笑:哦让驸马通知孤的两位叔叔?可是孤记得荣王在几个月前失踪了啊,至今生死不明,难道姑母已经有他的消息了? 谢昭华听到这番话后拿刚才那笑意立刻凝滞在脸上,她又立刻摆出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自然是没有,玄鸣山险之又险,我至今都在命人在山中搜寻,可怜瑆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可是自从先帝继位后,我的那些弟弟们死的死,贬的贬。如今我亲情缘薄,我想这大活人总不能凭空不见吧,所以对于瑆弟我肯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再说了,颍州还是他的封地,若他一日不回恐怕颍州也会出乱子的。 这话真的是毫无错漏啊。 谢云程一边听着她的哭诉一边走向结了冰的湖边。这凉亭就建在御湖边上,只要迈过朱栏便能一脚踏进湖里,那些侍奉的人如今都守在亭子外面,没有命令自然是不敢靠近的。 谢昭华见他背过身去走到了亭子的边缘,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这个时候,她想着该把话题绕回立后的事上了,于是此刻她便想上前牵起谢云程的手想要露出一副体贴的模样。 可是就当她的手刚碰到谢云程的那一颗,谢云程就像十分厌恶般地紧锁着眉头将她的手甩开。谢昭华还从未被人用如此嫌恶的眼神看过,她站在原地压制着自己心中那汹涌的怒气,她用一副十分惊诧的语气说道:哎呀,云程,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凉?是不是有人苛待于你没为你添衣裳,你有什么事尽管跟姑母说,姑母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谢云程面无表情道:不必了,孤又不是三岁孩童了,天凉添衣这件事原不需要麻烦他人。 谢昭华又继续说着:可是这样下去你是糟蹋自己的身子呀。也是,襄王再怎么好,他也是个男人,自然不懂这些。过了年你就年满十三了,到时候是该有一位贤惠人侍奉在你身边,我看音仁对你有意,她自小就让我教养在晋州,琴棋书画,礼乐诗书无不精通,重要的是她一定会照顾好陛下,这样陛下也能把心思放在前朝上。 谢云程这个时候攥了一下已经快被冻得麻木快要失去知觉的手,他觉得时机也到了,也不需要在这跟谢昭华白费口舌了:姑母,你知道湖对岸的那座宫墙后面有口井吗? 谢昭华听到谢云程这话后愣了一下,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本宫怎会知道,这宫里的水井多了去了,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谢云程被冻得忍不住轻咳了一下,随后他接着说道:据说那口水井里死过两个人,一位是太宗皇帝生前最喜爱的妃子,另一位是他最爱的儿子。可是有一天,他们忽然之间失去了上位者所有的宠爱,然后被人发现溺死在水井里,这等丑闻就连宫中经史也少有记注。侄儿听说姑母那时才八岁,因受皇祖父疼爱便如同皇子一般出入前朝后宫,那姑母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第101章 谢昭华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是吗? 对面是死了那两个人的那口井吗? 这件事她还当成笑话讲与宣凤岐听来着,因为是皇室丑闻,所以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那么眼前的这位少年又是从何得知呢,是宣凤岐告诉他的吗? 谢云程此刻仿佛猜透了谢昭华心中所想:姑母放心好了,这件事并不是皇叔说与孤的,孤是这皇宫的主人,所以这宫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孤也一清二楚。音仁妹妹虽好,但她一旦进宫也得守着后宫的规矩吧,若是她哪日也遭到像皇祖父那个妃子那样无声无息的招人算计了呢?姑母虽然有搅弄风云的能力,但也没办法护郡主一生吧? 谢云程转头朝谢昭华微微一笑的那一刻,她的脸忽然变得十分苍白,她连瞳孔都止不住地颤抖。眼前这个少年绝对不是像她刚才看起来的那样怯懦,他仿佛是一头狼,一头正在笑着想要将所有人算计进去的恶狼,只是他被冻得有些白的脸上的那种笑容,怎么看都是一个未经世事单纯孩童的笑容。 若不是他方才说出那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这张脸在外人看来太有迷惑性了。 谢昭华稳了一下心神,她冷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如果音仁成为皇后了,你就要对付她吗? 谢云程接着笑了一声:不,姑母,你想错了。孤可从未想立郡主为后,孤今日见你又屏退众人就是想跟你好好说说。此刻他来到谢昭华面前悄声说着,带着你的好女儿赶紧回晋州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吧,若是再待在这里孤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谢昭华蓦的睁大双眼,她看向已经对她露出恶意的谢云程:你当真要跟我作对?你要知道,除了我,没人再这样帮你了。 谢云程此刻仰起头来捧腹大笑了一阵。 谢昭华见他忽然发笑,心中更是疑惑不解。 谢云程笑得有些发抖,他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你以为你是谁?就连谢玹都斗不过还想让赵音仁当我的皇后?你是不是想赵音仁成为皇后诞下嫡子就想着要毒杀我啊,你这美梦做的可真好,只可惜只要孤还活着,你们就永远没有清君侧的可能,说不定你们会先一步被孤清理掉。 谢昭华的怒火此刻完全被点燃了,她伸出被气到颤抖得不行的手指:你你 谢云程收敛住了那张扬的笑容,随后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姑母方才说你亲情缘薄,孤也是这样想的。孤就是看在你是孤唯一的姑母的份上才好心劝你赶紧回去。 谢昭华被谢云程这一句句挑衅气得浑身血气上涌,她都多少年没被人气成这样过了。上次是那个有着一身勾引人皮囊的宣凤岐,这次是一个跟她女儿一样他的毛头小子。她此刻就像被气得失去理智一般:就算你现在是皇帝又怎么样,你在宣凤岐手底下苟延残喘多年,若我真的联合大臣逼你立后,纵使你再不愿意也只得供着我们阿音,到时候就看看是你先清理我们,还是我们赢下大周! 是啊。谢云程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个皇帝当的确实是失败,毕竟他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他的姑母就已经在他面前把这种想要谋权篡位的话宣之于口了。 若是她那个弟弟在世,她绝对不敢这样嚣张吧? 谢玹能够赢是因为杀伐决断,无论是手段还是对亲情上都足够阴狠。谢云程真的很想像谢玹一样直接把谢昭华无声无息送下去,只是他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会为宣凤岐添很多麻烦。 谢云程看到她终于被逼急了,于是便淡然一笑:是吗?那我们试试看。 试什么?还未等谢昭华反应过来,谢云程便迎着谢昭华那又疑又怕的眼神快速走到凉亭边跳了下去。 因为御湖的冰面冻得还不严实,所以谢云程刚跳下去湖面的冰便支撑不住他的体重,他在冰面咔嚓咔嚓几声裂声后便沉入了冰凉的湖底,只是在他沉入冰水中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着。 就在不远处的侍卫见状连忙过去纷纷跳入水中。 陛下落水啦! 快点救驾! 霎时间,御湖边一片混乱。而就站在凉亭中的谢昭华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着,她脑袋发热还未从刚才的谢云程的举动中回过神来。 第76章 谢云程落水被救起来后, 天空逐渐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刚被人破出一个大窟窿的冰湖瞬间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因为谢云程在落水后呼叫及时,所以他也没在冰水里待多久,只是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刚被捞起来就已经气若游丝了。 谢云程颤抖着,就在他昏倒前嘴里也是一直喊着:皇叔,皇叔 所以谢云程被送到寝宫的同时,宣凤岐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他的寝宫。外面的风雪逐渐变大,谢云程刚被送回来, 宫殿里便添了几个炭炉。此刻,宫殿外的那些奴才跪成一片, 而谢昭华也没有因此急着离去, 她一直守在谢云程旁边等待着这小子醒来。 谢云程出事的时候只有她在场,无论如何她都难辞其咎。于是她只能趁着宣凤岐未赶来的时候就一副难过至极的样子对着那些照顾谢云程的太医哭诉道:都怪本宫不上心,要不然陛下也不会不慎掉入湖中了。这天寒地冻的,若是陛下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谢云程身上穿着的那些湿透的冰冷的衣裳已经被换下来了,只是那些衣裳好像不似冬衣, 一件件都单薄得很。 只是还未等谢昭华把戏做足,宣凤岐便急匆匆地走进殿中。宣凤岐刚进寝宫便开口问:章太医,陛下情况如何? 章太医见宣凤岐来了后便如实回禀:禀王爷,陛下寒邪入体,眼下已经发起了高热。微臣已经为陛下针灸驱寒, 又开了疏寒散热的药, 等服了药便会好多。 宣凤岐听到他说完后松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就好。 只是章太医是个爱说话大喘气的, 宣凤岐才刚稍稍放下心来,他又接着说道:只是陛下年纪还小,这寒冬腊月的身体这样忽然被浸在冰水中, 身子倒底是撑不住的,若不好好治的话说不定会落下病根,像易感风寒,头风这般的顽疾也是有可能的。 宣凤岐听到后紧锁起眉头来,他看向躺在床上还因为寒冷而止不住打着牙颤的谢云程。他因为发着高热正处于昏厥状态。宣凤岐像是心疼般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他滚烫的脸颊。 嗯,太医只管尽全力医治陛下。他刚说完这话,眼神中便闪过了一丝止不住的杀意,他转身看向那些早已跪在殿外的宫人,今日是谁贴身侍奉陛下? 话音刚落,即使那些宫人再怎么糊涂也该猜到宣凤岐是要找他们算账了。 禀禀王爷,奴婢是今日随侍陛下的梅香。 宣凤岐听到后看向一直在瑟瑟发抖的她:本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有欺瞒,严惩不贷。 梅香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磕头道:是。今日陛下与奴婢们在御湖旁玩耍,长公主忽然前来拜见,于是陛下便让我们这些人在御湖旁的凉亭外等着。只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着一种好似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向谢昭华。 谢昭华见状脸色白了又白,她连忙走到宣凤岐旁边:是啊,今日本宫进宫原本想看看陛下,没想到陛下与本宫闲聊时竟不慎掉入御湖中,这确实是本宫看顾不周。襄王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毕竟她们也是按吩咐做事的。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出声后才转头看了她一眼:是吗?可是这宫女好似有什么话没说完,长公主不妨听完再下决断。 宣凤岐居高临下看着那名宫女:只是什么?把话说清楚!你要明白,今日你们如果吐不出真话来,那本王也只好让刑部审这件事了。 梅香听到后又连忙道:王爷饶命啊!说完她便直直看向谢昭华,是长公主,奴婢听到长公主与陛下吵得厉害,只是碍于陛下与长公主仿佛,奴婢们也不敢上前。只是争吵声没了后便听到了陛下落水呼救的声音。 谢昭华听到那本婢女的指控后几乎是目眦欲裂:贱婢,到底是谁指使你污蔑本宫的? 梅香看到好似要将她当场诛杀的谢昭华后连忙爬跪到宣凤岐面前:王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王爷若不信还可以问问在场的侍卫和其他宫女啊,长公主与陛下吵架也不止奴婢一人听到了,奴婢怎敢编造谎言污蔑长公主呢? 她话刚说完,宣凤岐便冷眼扫向了那些战战兢兢的宫人。 只是他还未开口,那些人便把事情的经过七嘴八舌说了个干净:是啊王爷,陛下出事的时候只有长公主在侧,奴婢们虽然听到了长公主与陛下争执,但是都不敢上前劝阻,还请王爷从轻发落! 第102章 奴婢也听到长公主与陛下争吵了,但听得好像不太真切,好像是什么毒杀啊,篡位啊,其余的奴婢便没敢再听了。 谢昭华气急败坏地指着那些奴婢:你你们 谢昭华很确定她那个位置根本不会有人听到她说那些话的,而且当时她与谢云程站在风口间,寒风的声音那么大,这些婢女怎么可能听的那么清楚,而且听的都是这些词?这些都是谢云程安排的人。 谢昭华一出生便身份尊贵,即使她当年嫁给了驸马也看不起这些后宫妇人在栽赃陷害下三滥的手段,可是今日她却被自己最看不起的手段狠狠将了一军。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她照看谢云程不力才害谢云程不慎落水,若往大了说那就是蓄意谋害君上。谢昭华从未想过自己会处于如此被动的位置。 而就当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昏昏沉沉的谢云程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随后他用沙哑的不行的嗓子喊了几声:皇咳咳咳,皇叔。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呼唤后便连忙走了过去:陛下,太好了陛下,您醒了。 谢云程挣扎着一副有气无力想要坐起来的样子,而宣凤岐也连忙扶他起身: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谢云程又咳了两声,他的体温刚恢复了一点,当他依偎在宣凤岐的怀中时便感觉宣凤岐那一身的暖香将他包裹起来。真好,他的头疼都缓解了不少。 当他想要扯着沙哑的嗓子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谢昭华抢先一步到前面道:好侄儿,你不慎掉入湖中,这全都怪姑母,你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快告诉姑母。 谢昭华想先把谢云程落水的事推给他自己,可是谢云程这个时候却像个小孩子一般眼圈一下就红了,他一下将头埋进宣凤岐呜呜哭了起来。 因为发烧他哭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哭的令人动容,宣凤岐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陛下别怕,我已经来了。 在宣凤岐的几声安慰下,谢云程终于啜泣地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皇叔,你不要怪姑母,是孤拂了姑母的面子,是孤不愿娶音仁妹妹,姑母一时气急才不小心推孤下去。 话音刚落,谢昭华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云程。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今天这一出是谢云程自己演来算计她的了,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小子竟然敢用自己来算计她。 宣凤岐听到后一脸凝重地看向谢昭华,谢昭华知道今天她算栽到这毛头小子手中了。就当她再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谢云程又紧紧抓着宣凤岐的胳膊:孤知道姑母想让音仁妹妹做孤的皇后,只是孤觉得孤年纪尚小,音仁妹妹也是来玄都不到半年,姑母是音仁妹妹与孤心意相通,孤想着或许是音仁妹妹一直养在晋州被姑母当成掌上明珠疼着,少见外男才对我这样的男子有些好感。孤想先留音仁妹妹两年,若到那时音仁妹妹心意仍不改,孤再考虑这件事也不迟。 他刚才还嗓子疼,现在却说出这许多话来。而且他都来算计谢昭华了,还一口一个音仁妹妹,这让谢昭华的脸都绿了。 谢昭华抽搐了一下嘴角:陛下,您误 只是她话还未说出口,谢云程又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皇叔,既然姑母想与孤结亲,那绝对不会是故意推孤入冰湖,更不会藏着谋权篡位的心思的,你说是吧? 谢昭华生平真的有一种非得杀了眼前之人的冲动,只是她很明白玄都不完全是她的地盘,她紧紧攥着拳头,丹蔻染红的指甲深深嵌在手心里。 很好,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这么一个被她看不起的毛头小子羞辱。她承认她真的小觑谢云程了。 谢昭华只能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是啊,多亏陛下不计较,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那陛下与音仁的事情自然是缓两年再说。 谢云程一边听她说话又一边将头埋进宣凤岐怀里,他在宣凤岐怀里轻轻蹭着,宣凤岐的衣襟间仿佛都带着一股淡雅的清香。他刚才被这群人吵得疼痛不已的头已经好多了。 宣凤岐此刻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了,他看向了那些宫人和侍卫:好了,陛下身子还未痊愈,你们都退下吧。 谢昭华见状也忍着:既然如此,本宫也不便在此打扰了,那便先告辞了。说完她便狠狠甩了一下袖子转身离去,只是在她离开前,谁也没注意她那赤.裸.裸的对那两个人显露出来的杀意。 寝宫里所有人都退下了,宣凤岐此刻看向了一直紧抱着他不放手的谢云程。他伸出手来将谢云程的手从他的身上扒下来,谢云程见状一脸难过的样子:皇叔,我难受,难道皇叔不来抱抱我吗? 宣凤岐见到他戏瘾发作于是冷着脸道:陛下就算再怎么不喜欢长公主也不应该拿自己做筹码逼退长公主。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眼睛亮了一下,他连忙上前抓住了宣凤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皇叔因为这个生气,皇叔是在担心我吗? 宣凤岐背过去坐在床边不欲理他,谢云程反而生出了几分欢喜。他将宣凤岐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没关系的皇叔,我今日去御湖旁同宫人玩耍时特意穿了夏衣,在掉下去时也早就做了准。我不会有事的,毕竟在我有能力护住皇叔前,我不会死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将自己手抽离开,他站起来:既然陛下已经没事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谢云程见宣凤岐真的想走,于是便急忙想上前拦他,只是他发着高烧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刚探出去半截便倒在榻边。宣凤岐听到声音后还是停住了脚步,他终究是不忍心于是便转身走过来将谢云程扶到了床上:陛下还生着病,还是好好歇着吧。 谢云程见宣凤岐又回来于是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生了病力气竟还这般大。谢云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圈又红了,眼泪更是说掉就掉,豆大般的泪水掉在了宣凤岐的衣袖上:皇叔是不是也认为我很卑劣,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们都逼我,长公主逼我,她联合文武朝臣逼我。皇叔你知道吗,我不想娶自己不爱的人为妻,我谢云程这辈子只能娶一个人,我一辈子只能一心一意对一个人,我好怕他们会把我逼成我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所以我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就连皇叔也看不起我对不对? 宣凤岐听到他这般自责的话后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一下将谢云程拥进怀里: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气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知道自己才多大吗,你知道今天多冷吗,你还穿着夏衣在外面呆那么久,湖面都结冰了,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掉下去发生了意外没上来该怎么办? 谢云程紧紧抓着宣凤岐的衣服,他一边哭一边哭诉着:不会了皇叔,我再也不会了。所以,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又像是不忍心似的替他擦去泪水:好了,陛下别哭了,要不然发了烧又哭哑了嗓子,不知还要过多久才好。 谢云程见宣凤岐的神色终于恢复如常,于是连忙止住了眼泪:嗯,我听皇叔的。 宣凤岐虽然心疼谢云程,但也没忘记嘱咐他:只是以后再做这等危险的事前也得要告诉我一声。 谢云程在狠狠点头之后又埋进了宣凤岐怀里。他知道今日外面下了大雪,他也知道他一哭宣凤岐一定会留下陪着他。 那晚,宣凤岐喂他吃完药后睡在了他旁边,等到白天他退烧后又陪了他许久才离去。 这一切好像都在慢慢改变,却又什么都没变。没变的是他表面上那副纯白无辜的面容,改变的是他那暗潮汹涌的野心。 因为谢云程落水那天有很多侍卫宫女看到了,虽然他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将这件事外传,可是这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百姓那里,传到了朝中文武百官耳中。 那些人的舌头可以用流言蜚语去诋毁宣凤岐,那么他们也同样可以拿这件事去挟持谢昭华。 果然,谢昭华在这件事后果然就不再对着立后的事情揪着不放了。只是她应该没听进去谢云程那日对她说的那番话,因为她还是没有意思要离开玄都。 ----------------------- 作者有话说:谢云程:终于知道绿茶为什么总会惹人怜爱了[笑] 第77章 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朝堂上下更是焕然一新。以前那些经常弹劾宣凤岐总是说着令谢云程不顺心话的官员全都被别人弹劾被谢云程贬下去了。 这些人基本都是私德有亏,要么就是在自己后院纳了几房小妾宠妾灭妻,要么就是不孝敬父母, 有辱大周以来以孝治国的理念,还有的就是违反律令的了。谢云程办事效率很高,该贬的贬,该流放的就流放,该收监的就收监, 等到一些事情查清楚了就等着送这些人跟申翊一样一同上路。 第103章 看吧,口口声声说着别人有那么下贱不知廉耻其实他们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去。谢云程甚至都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那些害群之马给拉下来了。这是他变强的第一步。 往年过年, 谢云程总是缠着宣凤岐一起过的。自从他掉入冰湖大病一场后, 他反而急着处理朝政上的事,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紧紧粘着宣凤岐了。宣凤岐其实对这一变化没有多大的感觉,他只是觉得以前那个从他面前经常乖巧的少年变得成熟许多了,这对谢云程来说是个好事。 谢云程不经常像监视一般来瞧他了,他便命人去了一趟梁州打探慕寒英的消息。慕寒英已经去梁州快一年了, 现在都还没消息,甚至连封报平安的信都未传来一封,他猜想慕寒英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这次他派去的人是伪装成乞丐混进梁州商队的,经过这些人两个月的打探最终得到了他所派去的那支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了,慕寒英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宣凤岐看到传回来的消息,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敌人, 他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若是不再快点揪出此人恐怕他也会被这人算计。只是慕寒英好歹也曾是先帝的左吾卫, 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暗算? 王爷,这是两日后的上元宫宴所拟的名单,今年除了官员还有几位藩王远道而来为陛下纳贡。 这些藩王也是当年为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后代, 只是大周百年这些王侯的子孙早就没了当初祖辈那样的本事。几个有野心的怕是也受到谢氏皇室的挑唆养了私兵。宣凤岐想着不如借着上元佳节,谢云程要大赦天下的名义请这几位藩王来玄都聚一聚。 宣凤岐听到这话接过了孟拓手中的名单,他接着说道: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孟拓回禀道:禀王爷,除去晋州长公主驸马的三千精兵,其他藩王所养精兵也有三千。 宣凤岐听完后点了点头:那就是六千精兵了。玄都禁军两万,金吾卫三千,他们若是把军队困在宫外,这六千精兵也足以对付皇城中守着的三千禁军。你让皇城外的两万禁军日夜守在玄鸣关外,若关外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前来禀报本王。 孟拓:属下遵命! 宣凤岐将手中的名单放到了桌上,他轻叹了口气谢昭华这是真的想要谋反了。谢昭华在争皇位的时候因为跑得快所以没有受到一点牵连,她在晋州更是过上了如土皇帝般养尊处优的日子,她有女儿有丈夫,有着羡煞旁人的地位与生活。若是宣凤岐有这些他定不会在玄都累死累活稳住多方势力,还要日日担心别人会不会刺杀他。 权力这两个字真的可怕。 宣凤岐自从上次遇刺后觉得自己不能那么拼命了,要是再这样加班恐怕没被那些刺客杀死自己又得猝死一回了。他刚准备伸个懒腰去小睡一会就有名穿着宫装的婢女走了进来:王爷,陛下与裴小侯爷便装于今天未时三刻悄悄出宫去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虽然谢云程以前也会吵着要出宫去玩,但多少也会跟他说一声,但是像今天这般偷偷跑出去还是第一次。他也是担心谢云程,外面那么多人盯着他,他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刺客挟持了可怎么办? 宣凤岐虽然担心,但他知道这孩子已经得了耿志山的信任,耿志山肯定也派了不少旧部暗中保护他,再者还有暗卫在别处盯着他。而且谢云程都出去快半个时辰了,他就算跟去也会败了谢云程偷偷跑出去玩的兴致。 他这个年纪好不容易能有一个跟他玩在一起的朋友,宣凤岐也不忍心去打扰他。 他思考了片刻后才悠悠开口:那你们便好好伺候着吧,记住别打扰他。 是。 谢云程没有露出史书上所写的那般狠辣,他还有朋友知道了求助人,他还是那样乖巧的样子。宣凤岐多么希望谢云程永远不会变,他不想有一天他的剑会对准谢云程。 过两日便是上元节,玄都从初一到十五是没有宵禁的。这几日也是玄都城中最热闹的时刻,那些教坊青巷便是最热闹的地方。 谢云程其实已经跟着宣凤岐来外面玩过好几次了,他仍回记起自己第一次逛街什么都不懂,宣凤岐一边耐心给他讲着一边牵着他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宣凤岐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是他的救命稻草,所以他忍不住亲近,想让宣凤岐多信任他一分,可是此刻他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向外面那华灯璀璨的场景后心境却悄然不同了。 裴砚看到谢云程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扬起一副笑脸:陛下,现在您把朝中那些乱说话的舌头清理了,长公主也不逼您娶她女儿了,您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谢云程的视线仍未从外面收了回来:少贫嘴,交代给你的部署都做好了吗?若是两日后的上元宫宴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裴砚听到这话立马换了个严肃的样子:微臣谨遵陛下旨意,已经全部完成了,到时候若有差错那微臣这脑袋便也不要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个回答才将眼睛转移回到了裴砚身上。他此刻好似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他嗫嚅着嘴唇,但始终说不出话来。或许裴砚察觉到了谢云程有什么话想说,于是便挪动了身子靠近谢云程一点:陛下是有什么事要问微臣吗,但凡是微臣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谢云程听完后又思考了片刻,随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裴砚:你长这么大可有心悦之人? 裴砚听到谢云程忽然这样说后一下变了脸色,他诚惶诚恐退了两下:陛下,那些老不死的逼您成亲,您也不能拉微臣下水啊!微臣未及弱冠,自然是没有什么婚事在身上,青梅竹马更是没有,微臣年纪还小,娶亲这等事离微臣还太远了,还请陛下开恩啊! 不怪裴砚这样畏惧娶亲,他只看自己那便宜老爹就知道。他在家中时,他老娘总是对他爹管得严,什么重油重辣不能吃,上完早朝没事必得快点回来,非得必要的宴会也是参与完赶紧回家,不许在外留宿,不许与其他女人厮混,更不许与名声不好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谈诗论赋 这些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还太年轻,他才不想跟他爹一样早早就娶亲成家被人管着。起码要等他功成名就,疯够玩够之后再讲成亲的事情。 谢云程看他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后翻了个白眼:不是要给你说亲,孤只是问你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应该怎么做? 裴砚听到这话后脸上那种快要死了爹的表情才散去,他脸上奇异的兴奋代替了方才怕的要死的死爹脸:陛下这样问可是有心上人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又停顿了片刻:我我不知道,一开始我只觉得那只是因为太过依恋才产生的亲近感。但最近我读了很多故事,故事中所述的那种感觉跟我现在的感受很像,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依靠还是真心了? 他真的分不清自己现在对宣凤岐到底是什么情感,所以就连他说着那事的时候心里都混乱了。 依恋的亲近感? 裴砚爱凑热闹的本性涌了上来:是照顾陛下的哪个宫女吗?也是,陛下从小就在外面吃苦,若是身边出现了一个对他体贴入微又温柔贤惠的人,陛下自然会心动。 裴砚也不敢乱出主意:或许是那人照顾陛下,陛下才有这种错觉的。臣府中也有两名丫鬟是从小陪着臣一起长大的,但是在这国公府要照顾臣的人太多了,等臣再长大些也是像陛下这般年纪便有教习嬷嬷教臣一些男女人事,从那时臣便知臣对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们不是喜欢,只不过是一同长大玩耍的心软罢了。毕竟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国公府,若她们有一日待够了,臣便念着她们从小侍奉的份上放她们归家。陛下,心善人人都有,那并不是心悦于谁。心悦于人是像 裴砚说了一大堆,但是他不知道从一开始就说偏了,因为谢云程指的并不是宫中近身照顾他的宫女。自从他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后便很少让贴身宫女近身了。但当他听到裴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后又继续追问:像什么? 裴砚哽了一下,随后说道:就像我爹与我娘那般,他们两个人虽然不似新婚那般浓情蜜意,却事事为对方着想。其实我爹知道我娘不让他食太多荤腥是为了他的身子着想,毕竟他暴饮暴食差点就卒中,我娘虽与我爹经常吵架,却也能在西窗烛下夜话至天明。京中人人都道我爹怕我娘,这么多年国公府连个小妾都不纳,其实我娘从未要求过我爹不纳妾。他们两个相互扶持了大半辈子,我想两心相悦未必要轰轰烈烈,只在寻常柴米油盐中便可预见。 第104章 裴砚说完后看着谢云程低着沉思的脑袋,其实他想拿谢云程的父母举例子的。但是他知道这是玄都中不可提起的禁忌,更别说谢云程还在襁褓时他的父母便已双亡了。 怪不得他不知心悦一人是什么感觉,因为没人教他,他更是无法得到过父母之爱,亲人之爱,所以他分不清自己是依恋他人,还是爱上了人。 裴砚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第78章 谢云程听完裴砚说的这番话后又想起了自己与宣凤岐相处的点点滴滴, 宣凤岐确实处处护着他,但也会在一些地方限制着他。他能够确定的是宣凤岐有些时候确实是真心待他好的,但他不敢去撕开这表面的平静, 他害怕宣凤岐心里还是最在意自己的权势地位,到时候他便什么都不剩了。 裴砚见谢云程陷入沉思的样子微挑了一下眉毛:陛下长这么大不会还未被宫中的教习嬷嬷教过男女之事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微蹙了一下眉毛:只是在话本中看到过男女之事,但教习嬷嬷还未教过。再说了 就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再说了,宣凤岐说他年纪还小, 太早接触这些事会对身心产生不好的影响。若是为了这些事情分散了学业上的注意,那便是得不偿失了。谢云程那时候觉得宣凤岐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他便视那些男女欢好之事为洪水猛兽, 虽然他已经满十三了,可是接触过的还是只有民间写的有关于宣凤岐的那几本话本子。就连那些话本子也是他为了让宣凤岐以为他玩物丧志才命人从宫外带回来的。 可是宣凤岐督促他读书练字,背诵史诗策论,便也不再喜欢他接触这些,于是他更是听话似的把那些话本子给烧了。但最近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总感觉宣凤岐离开他,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原来他逢场作戏求着宣凤岐庇护他的时候,他明明也没这种感觉的。 裴砚见谢云程若有所思的样子后唇边忽然翘起弧度露出个狡黠的笑:若是陛下分不清自己是何感情,不如臣带陛下去一个地方消遣一下, 到时候陛下或许就分得清了。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话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光。 马车外灯火通明, 随着街景不断变化,最后停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高楼处。那高楼的门楣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春香楼。 谢云程以前出来的时候也曾经走到过这里, 只不过那时还是白天,这里都是冷冷清清的,而此刻这楼间的人群却是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谢云程的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 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裴砚就抓住了他的衣袖走了进去。 谢云程刚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夹杂着脂粉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虽然外面是大冷天的,但这春香楼里却格外暖和。这暖风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脂粉香气差点把谢云程给熏晕,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句悄声问询后便道:圣祖皇帝十一岁时便与太原王氏结亲,之后借着王氏的兵力和财力才坐稳江山。他原与王氏是青梅竹马,两个人相互扶持到老。人家十一岁就开窍了,可叹陛下都年满十三了却是个榆木疙瘩,所以今日臣带陛下前来就是为了让陛下开开窍的。 啊? 圣祖皇帝十一岁就娶妻跟他开不开窍有什么关系? 就当他疑惑不解时,谢云程朝着那群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妇人中望去:桂姨,今儿这里我包了。 裴砚刚喊了一声,一个涂着浓重脂粉的看起来有三四十的妇人提起裙摆走了过来:哎呦,原来是小侯爷呀,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儿刚好有进来了几位颇有姿色的姑娘。 裴砚也懒得跟她废话,于是一脸严肃道:少贫嘴了,今日我是带朋友来见世面的,你快点将楼内的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要不然我现在可就走了。 桂姨眼看着这颗金灿灿的摇钱树就要走,于是连忙喊人把春香楼里的客人都请了出去。一时之间她又是殷勤地命人上茶,又是挑了几个手脚利索的人上前给他揉肩捶背。裴砚这个时候看向了满脸不自在的谢云程,谢云程很显然很抗拒别人触碰他,那些少女刚走到他面前,他就一脸厌恶道:别碰我! 裴砚见状抬起头来看向一脸讨好的桂姨:让这些人都下去,把你们院里最知情识趣的姑娘都叫上来,我这兄弟啊不懂得一些事,所以我便带他来这里开开窍。 桂姨一听到裴砚这样说,立马心领神会,她连忙转头去喊了几个名字:去把湘月她们叫下来,说是有贵客要她们招待。 是。 小厮上去叫人时,谢云程已经明显感觉到不适了。他就算对男女之事再怎么不通也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没想到裴砚竟然用自己的名号光明正大的带他来逛青楼。 谢云程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思及此他便起身打算离开,裴砚见到谢云程想走于是连忙去拉他:陛不是,谢公子,你就这样走了? 谢云程此刻眼睛中带着一丝想要砍了裴砚的冲动,他用周围人都听不到的声音道:你竟然敢带孤来这种地方,你脑袋不要了? 裴砚知道谢云程猜到了,但他也没想要瞒着谢云程,他走到谢云程面前好声好气道:陛下息怒啊!我是想着这春香楼有几位姑娘知情识趣,教的东西比宫中的教习嬷嬷还容易懂,陛下不是分不清照顾您的那位嗯,心上人的感情嘛,等一下朝这几位姑娘请教一下,说不定就懂了呢。 谢云程在还未把裴砚放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但是这一年间他办了很多漂亮事,这反倒给了谢云程一种裴砚很稳重的错觉。 不行! 若是宣凤岐知道他来这种地方一定会生气的。 就当谢云程与裴砚拉扯间,桂姨叫的那几位姑娘已经围成一排站在了谢云程身边。这些姑娘长得确实明艳娇丽,就连妆容也与方才在楼内大厅内的人不同,而且其中有一个身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凤颈琵琶,她眼含秋波望着谢云程与裴砚,好似是有无数柔情要倾诉。 裴砚见了那几位姑娘后又看了一下谢云程的反应,他刚才确实抬起眼睛看了一下,但他的视线只停留在那位抱着琵琶的姑娘身上,其他人他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裴砚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抬起头来对着桂姨说道:我这位朋友脸皮薄,想必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姑娘们谈风说月。 桂姨方才就站在了他们中间,她更是把刚才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她连忙说道:是了,看着公子年纪轻,自然是脸面薄,不如就请公子与湘月姑娘到楼上雅间慢慢聊?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裴砚随后走了过来道:陛下,只是与姑娘们聊聊天而已,这里的姑娘大多都知风月场上的事。陛下不妨试试,等到陛下尽兴了,再来要臣这颗脑袋也不迟? 谢云程原本是不想去的,他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可是这时裴砚朝着那湘月使了一个眼色,湘月就立刻上前空出了一只手拉住了谢云程的衣袖:公子可是在嫌弃奴家?奴家虽然是靠着一手琵琶技艺在这春香楼立足,但待客不周少不得要挨妈妈一顿打,公子若今晚舍湘月而去,那湘月必会被妈妈打得去了半条命,求公子给湘月一个机会,哪怕公子再怎么不喜欢湘月,只需在楼上听完湘月弹完一曲即可。 她长得娇俏可人,又哭得楚楚可怜,令谁看了都不免心生动容。而谢云程此刻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似的连忙把自己的衣袖拽了出来:这听曲就听曲,你拉拉扯扯作甚? 裴砚见谢云程松了口,于是便笑了一下:谢公子,我就在楼下等你。 话音刚落,谢云程就回头给了裴砚一记眼刀,裴砚差点被这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谢云程想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来这腌臜地方听会儿曲,而且现在周围也没什么盯着他的人,应该不会被传出去。 他这样想着便随着湘月上了楼。 楼上的雅间摆着一面枫叶锦绣的屏风,谢云程有些不安地坐到主座上。湘月见状将琵琶放到一旁,她刚想靠近谢云程,谢云程便像受到惊吓的小鹿一般:你不是要弹曲吗,为何要靠近我? 湘月此刻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公子莫要说笑了,你都来逛青楼了还摆出这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给谁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毒蛇一边接近谢云程,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些口是心非的玩意儿,明明家里有着貌美贤妻不要,净爱我们这些勾栏出身的妓子不是吗? 谢云程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连忙大喊着: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贤妻?你若再这样不知廉耻,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第105章 他是想说出什么砍头问斩,诛她九族这类的话。可是他终究不忍心对这女子说出这般狠话,更何况这女子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比起那些大逆不道的臣子,她所做的一切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湘月继续弯起朱唇笑道:公子既不喜欢奴家,那为何方才视线只落在奴家一人身上,明明几个妹妹长得也比我好呢。 谢云程一边往后退一边语无伦次说着实话:你胡说什么,谁谁看你了,我我只是看你抱着的琵琶好看才多看了一眼。 啧,这可真是令人伤心啊。想她湘月也是春香楼鼎鼎大名的头牌花魁,这毛头小子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觉得她的琵琶好看?不过她这琵琶是前楚失传的白玉凤颈琵琶,弹出的声音如玉珠落盘,清泉凛冽,这宝贝琵琶可是她拿本事吃饭的家伙。 这小子是有点眼光,但真的是无趣极了。 湘月看到他吓坏了的样子捧腹大笑起来,她垂在颈侧的碎银流苏都缠绕在一起:好了不逗你了。小兄弟,看你这个年纪也知道你没娶妻,估计是被那风流的小侯爷骗到此处的吧? 谢云程看到那如蛇蝎般的女主远离他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他直起身子来思考了一阵,随后缓缓开口:也也不是。我是想问,一个人对我很好,我依赖于他,我知道他也依靠着我,可我知道我们都不能就这样互相靠一辈子,因为他对我很好,从未有人香他待我这般好。我一时分不清我与他到底是扶持之谊,还还是 谢云程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湘月看到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便问:那这些话你亲口对他说过吗? 谢云程听到她这样问后急忙道:自然是没有。 湘月叹了口气,她拿起自己放到旁边的琵琶后撩拨了几下,之后她又去调琵琶弦:你不问她,你怎知她对你只是扶持之谊? 这个问题谢云程都不用回答,甚至都不用想。因为他很清楚宣凤岐不可能对现在的他有任何心思,除了扶持他,对他有那么几分怜悯,疼爱之情外再无其它。 湘月一边调着琵琶弦一边又道:你是否在见不到她时便心里闷闷的不舒服,整日里只想着能见到她,当她来时你,你便开心到不能自已。她笑时你便真心为她开心,她难过时你也为她难过,你心里想若有一日她抛弃你,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想去死? 谢云程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睁大了双眼,若不是湘月好好站在这里,他还真以为这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他还真的没想过,宣凤岐若有一天抛弃他,他会去寻死腻活。 湘月看到他那副你怎么知道我这样想的表情后便明白了一切:你啊得了一种病。 谢云程听到这话又紧锁起眉头来。 病? 可是宫中的太医前几日才为他请过脉啊,他身体康健,就连上次落水后的后遗症都没留下,他能有什么病?莫非宫中的太医也被人收买了,然后跟所有人把他当成耍子傻? 就当谢云程胡思乱想之际,湘月抬起头来看向他:这种病世间无人能救,无药可医,若是治不好你等死就好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紧张得头上开始冒出薄薄冷汗。他的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他还没有保护好宣凤岐呢,他怎么能这样去死呢,他要是死了大周江山肯定不稳,宣凤岐一个人怎么守得住,那些人可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谢云程真的有些害怕了,他颤抖着声音哑着嗓子问:湘湘月姑娘,你也不是行医之人吧,为何会知道我患此病症? 湘月听到他这样问后叹了口气:因为做我们这行的免不得跟许多男男女女打交道。 谢云程真的怕了,他怕得要死,此刻他都快要哭出来了,他紧紧咬着下唇。只是他刚才还把湘月当成洪水猛兽一般,现在却不由得主动靠近湘月:湘月姑娘抱歉,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湘月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姑娘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治好这病,我愿满足姑娘任何愿望? 湘月看到他这眼圈泛红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后心里欢快了许多,她微抬起眼眸:什么愿望都可以? 谢云程狠狠点了点头: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湘月听到他这样说后又大声笑了起来:那让你娶我为妻呢? 谢云程: 少年不说话了,脸上那份祈求也彻底粉碎,他顿时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脑子嗡嗡直响。 湘月看到他快碎掉的样子便不再开玩笑逗他了:好了好了,你是我们春香楼里的贵客,我一个卖艺傍身的妓子怎么会真的让你娶我为妻?不过是看你着急颇有意思,想逗你一下而已。 谢云程的心情今晚已经大起大落好几次了,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不满了,但他仍认真问着:那方才你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湘月继续点头说道:你得病是真的,不过确实有治愈之法。 谢云程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是什么方法? 湘月笑盈盈地看向了这个眼睛一闪一闪的少年,这少年也不过十四五的样子吧,这么小的年纪却情根深种了。小小年纪却是个情种,谁看了不说一声无药可救了呢? 湘月开口道:去给你的心上人直接说你心悦于她,让她答应你跟你在一起啊,这样你的病就好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愣在原地:什什么? 湘月看到他还是一副榆木疙瘩的样子便心里来气:刚才本姑娘给你说了那么多,你愣是一点都没听懂吗,你得的病是相思病,若与你心悦之人厮守一起,琴瑟和鸣,这相思病自然就解了。 谢云程听到湘月直接将他心底的那点最阴暗最见不得人的想法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生气的,但随之而来的是兴奋:是的吧,应该这样感情的吧。但很快他又变得沮丧。 湘月都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告诉他了,他却还是闷闷不乐,甚至比刚才还表现的垂头丧气,湘月心中疑惑:怎么了,你办不到? 谢云程将头越埋越低。 是的,真的办不到。 片刻后,他接着说道:我与他身份有别,更何况 更何况宣凤岐还是他叔父的宠臣,是他现在名义上皇叔。他就算真的是那种心思有如何,他已知人伦纲常,已知礼义廉耻,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见不得光的,永远阴暗的存在。 湘月知道这少年是裴小侯爷的朋友,身份有别的话恐怕他是喜欢上了攀不上他身份的人吧。世家大族,皇室权贵就是这般,为了一个门当户对拆散了不少有情人。但这个世上就是这样,纵使年少一心热爱赤忱也不如荣华富贵,前途安稳。 既然如此那你就睡她啊,生米煮成熟饭,你家里人还能阻止你们? 谢云程被湘月这番惊世骇俗的话震惊了:你他的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湘月轻蔑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也是,看你年纪不大的样子,你应该不懂如何跟人上床行鱼水之欢吧?我这里正好有几本上好的春宫图,你要是想买的话,我卖你几幅,看在你是小侯爷朋友的份上,我可以便宜点卖。 湘月看他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又笑着说道:放心,像你们这种贵公子我见的多了,即使我不说,你为了心上人也会这样做吧。为了你不始乱终弃,劝你还是早点给人家名分,这样也比最后错付痴心什么都没有的好。 谢云程此刻气急败坏从座上站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湘月看到他这样急后,心里反而认定了少年是被拆穿了真实想法而恼羞成怒:你要是没这种想法来这里干什么?你心悦一人肯定也想跟她一起行夫妻之事吧,你们这些人总是清高,其实也不比妓子好多少,简直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若你不想这样,那你便不要靠近他,不要因为你的心悦牵连人家啊,真是虚伪至极! 谢云程还真的是第一次被人骂得面红耳赤。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喜欢宣凤岐,他怎么可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宣凤岐。他们之间的身份代表他们不可能。 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但更多的是害怕,谢云程头脑发热下把屋内的东西砸了个遍。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和摆设东倒西歪的声音,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被灌酒灌得有些薄醉的裴砚。 因为楼上那位是裴砚带过来的朋友,所以谁也不敢上去查看。裴砚听到这阵声音之后心下直呼不好,他连忙推开了那些在他周围献殷勤的姑娘,三下五除二就跑到了谢云程待的那间房里。 第106章 等他跑到房间口大力拉开门时便看到满屋的狼藉。而谢云程喘着粗气眼睛腥红地盯着站在门外呆愣的裴砚,裴砚扫视了一下这满屋被摔的破烂,随后他看到了被这场景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屏风后面的湘月。 桂姨见状也匆忙赶上去,当她见到那副颠三倒四的场景后也是被惊的愣在原地。只是她很快恢复了那副主人的样子:湘月,是不是你惹得贵客不悦? 湘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人力气竟那样大,屋里除了那架屏风,他该砸的全都砸了。她害怕被波及才躲在那屏风后面,她刚想开口解释,那刚才暴怒的少年恢复了平常神色:跟她无关,是我忽然手痒了想摔几件东西,想必主人家不会计较吧? 他明明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但他微红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一阵令人不敢出声的杀意。桂姨跟那群小厮见状也是一个都不敢吭声,裴砚愣神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他连忙上前搀扶谢云程。 谢云程这时却自然而然转身离开。裴砚此刻转头看向桂姨:今日砸烂的东西都算我账上。 说完,他便快步上前去追谢云程。 第79章 两日后, 上元宫宴在皇城里的太液池中举行。 这太液池中的水是从玄都城外的护城河引进来的,太液池中央更是修建了一座奢靡雅致的登仙台,这宫亭有着一条由红木搭建而成的九曲桥, 上元节的前两天,便有无数宫人在这里忙前忙后,虽然大雪时节已过,但外面的天还是冷的。虽是如此,但登仙台里却被人弄得暖烘烘的, 各种数不清的美酒珍馐被宫人捧着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送了进来。 其实今年的宫宴谢云程大可选在皇宫中的任意一个大殿中,只是他今年装神弄鬼的说要给诸位王公大臣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所以才把宫宴的场地选在了外面。那些臣子虽然时不时会揪着一点小事不放, 但内宫琐事他们是不会置喙的。 谢云程虽然说要给众人一个惊喜,但是这个惊喜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这次甚至连宣凤岐都没有告诉,只是在他去往太液池的路上,他一如既往的乖巧地出现在宣凤岐面前,百般撒娇缠着宣凤岐与他一同前往。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特意绕了远路特地在他从襄王府到皇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他知道谢云程的心思却也没拆穿这孩子,他假装与谢云程偶遇:今日宫宴还得在外面待许久,陛下出门时怎不知多穿几件衣裳,若是一个不小心冻坏了可怎么办?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关心后仰起头来:哪有那么娇贵,而且最近我有好好锻炼身体, 哪怕在外面待个一天也不成问题。 其实他说的也不全是玩笑, 以前寒冬腊月的时候他是真的因为受罚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外面站着一整天。等到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脸色都变得铁青了。谢云程已经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子, 他就像野火烧过的草根,只要命还没有烂透他就能借着一股劲继续卷土重来。 宣凤岐听着他的调笑后摇了摇头:陛下还是要好好爱护自己,毕竟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 没有比人更爱你了。 谢云程这一年里确实长高了不少,现在宣凤岐跟说话已经不需要弯腰了。或许是这谢家的基因太好了吧,这孩子十几岁就长这么高,看起来得快有一米七了吧,他真的不敢想谢云程成年后得有多高。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啊,这个世上还有皇叔爱云程,关心云程。所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这次天不是那么冷,等下次我会记得多添衣裳的。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这副乖巧的模样不禁心生爱怜,他一如既往伸出手来想要摸谢云程的头,只是此刻他察觉到周围都有宫人与侍卫跟着,于是又有些尴尬地撮着手指想要将手放下。谢云程见状连忙抓住了宣凤岐的手,他亲自将宣凤岐的手放在了自己柔软的头顶上:皇叔也觉得我长高了吗?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随后他露出了丝笑来,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用哄小孩的语气道:是啊,这一年来陛下长高了好多好多,新的一年陛下会越来越好的。 谢云程得到了宣凤岐的祝福后眼睛闪烁着高兴的光芒,他拉着宣凤岐的手:嗯,皇叔也是。 其实,谢云程想明白了。 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该继续待在黑暗中,这种心思只有他清楚就好了,他不会像先帝那样用卑鄙的手段把宣凤岐留在这里。他只是求宣凤岐能够多陪陪他就好了,他现在想明白了,他活在现在一直都只是为了保住性命而活,而现在他有了比活着还需要做的事。 若问他渴望父母之爱,朋友之谊吗?他当然渴望,毕竟那是他可望不可得的东西,而这些感情他竟然都有在宣凤岐身上感受到过,宣凤岐会教给他礼义廉耻,教他读书认字,教他只有自己有能力了才能不会受欺负。是宣凤岐第一次为他过了生辰,亲自给他下厨做了长寿面,他活了十多年直到那天他才知道自己是有生辰的。 宣凤岐想保护自己,想权倾天下。但他却没有限制他这个皇帝的自由,更没有把他养成一个傻子,他知道宣凤岐对他好也是有所图的,他们两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虚伪与秘密,但那又怎样,他们因为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互相扶持,他确实喜欢上宣凤岐了。 毕竟他最近的梦里,十有八.九都是宣凤岐。 谢云程与宣凤岐到场的时候,王公大臣基本也来全了,那些藩王坐在席下一脸紧张地看着谢云程坐上了主位,而宣凤岐就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旁边。 席下众人行完礼后又轮到了今晚进京纳贡的藩王递上了今年所纳贡的物品折子,那折子厚厚的一摞,想必是有不少东西。但谢云程却借口头疼说直接把东西交到户部让他们核对就行,随后他便一脸笑意地看向了宣凤岐:皇叔可以先看看那些东西里有没有喜欢的。 他这话一出,底下那些藩王脸都绿了。他们在这么巴巴等着,可是谢云程敷衍他们就算了,还把他们进献的东西先给宣凤岐挑。这下,一部分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了宣凤岐。 宣凤岐一到冬日里就大病小病不断,不过今年保养的好,所以也没有像往年那般一直卧病在床。但因为常年患病,他的肤色如雪般白皙,他冬日里少病痛,这些日子唇上竟也有了血色。只是乍一看去还是一副扶风弱柳的模样,他不经意露出的那截手臂更是将纤弱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些从未见过宣凤岐的藩王刚看到他后,那些在心中早就酝酿好的逆言不知怎的,却也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轻笑了一声: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向来不爱这些身外之物,陛下还是留着供来年修建水利之用。据臣所知,黄河所建堤坝去年便有三处决堤,这些钱若用于兴修水利,解决水患,想必百姓定会感念陛下英明的。 谢云程听完后像是灵光一般拍了一下脑袋:哎呀,皇叔不提孤都忘了。说完,他又一脸庄重地看向座下的那些大臣,看到了吧,襄王为国着想,在孤面前为百姓谋福祉,去年就因为雪灾水灾洪水之事闹得大周民不聊生,百姓哀鸿遍野。你们在朝为官,食万民俸禄,合该也像皇叔这般一心为民才对。 谢云程这段时间用雷霆手段办了不少人,纵使那些没眼色的人再怎么不懂事也该知道这话是谁教的了。自从朝堂中少了许多爱说些虚言的人后,就再也无人再敢小瞧这位被宣凤岐扶上位的少年皇帝了。 此刻,有位会来事的大臣起身道:陛下训言,微臣自然谨记于心。微臣知陛下心系万民,大周有陛下在是大周的福气,微臣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大周百姓尽一份力,微臣虽不在高位,但也愿意捐上白银百两为修筑黄河堤坝之事尽一份绵薄之力。 话音刚落,谢云程就一脸兴奋地拍着手:好啊!苏侍郎,孤果然没看错你啊! 苏玮是工部的一名不起眼的侍郎,眼看他就要得到皇帝的青眼了。工部尚书自然也不能按耐不动了,他也连忙起身说自己也愿意为修筑水利尽一份力,他捐的钱可是要比刚才那位侍郎高了十部,换成他的俸银也就几年的事吧。 之后坐在下面的大臣一个又一个的说着自己也要为国效力,纷纷捐款。这下那些几个守财的也不得不拿出自己两年的俸禄撑撑场面。虽然他们花了钱,但是这些大臣也得到了谢云程的亲口夸赞,谢云程还亲口承诺会亲笔题字赞扬那些捐下财务的大臣。反正这字只要捐了钱就有,之后挂在家里谁来都说一句此人是陛下亲笔御赐,这传出去多有面子。 谢云程也没数到底有多少人捐钱了,反正在场的应该全捐了。此刻他微微转头看向宣凤岐,宣凤岐这时也与他的视线对上。 第107章 谢云程满眼都写着皇叔我厉害吗的表情,宣凤岐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温柔的笑容。谢云程满足地转回去,为了不让那些啰里啰嗦的臣子以为这件事是宣凤岐先挑起的,于是他便开口看向了坐在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藩王们:还是要多谢几位叔叔们进献的礼物孤才想起这回事来,我朝臣子自然都是一心为国的,他们此番热情,孤也不好回绝,你们说是不是啊? 藩王们虽然个个脸色难看的像吃了苍蝇似的,但他们还得陪着笑脸:是啊,能看到大周君臣一心,这自然是我大周的福气。 谢云程听到这回答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场带着引导意味的募捐仪式结束之后,谢云程便让人将烤好的牛羊呈上来,各色菜肴也跟着那些脚步沉稳匆忙的宫人端了上来。 谢云程又笑道:今日本来就是宫宴,诸位自然不必拘束。 他刚说完,席下就传来了异口同声:多谢陛下。 谢云程早就知道宣凤岐吃不惯油腻之物,所以一早让人煨好了金丝燕窝鸽蛋羹还有几味吃了不是那么油腻反胃的菜呈到宣凤岐面前。宣凤岐坐在谢云程面前,他的菜式看着虽然都有些淡,没有那种烤肉滋滋冒油的香气,但每道菜与食材都是极耗费功夫与时间的。 自从谢云程知道了宣凤岐吃不惯宫里御厨的手艺,于是便请了从江南请了几位厨子回来。他知道宣凤岐不好养,一旦有什么差池,病上几日也不是难事,所以他想尽力保护好宣凤岐,让他不会因为吃食这件小事而身子不适。 ----------------------- 作者有话说:谢云程:谁懂啊,我就轻轻夸一下人就能让人白给我打几年工,这黑心钱真的赚得太香了。 第80章 就在这一片和谐之下, 一双怨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坐在谢云程旁边的宣凤岐。 沈英衡紧紧攥着双拳看着那个方向:不会有错的,那个高坐在众臣之上的人就是那天自己在旧宅里遇到的那个人。他没想到那个人就是宣凤岐,既然宣凤岐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又为什么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宣凤岐行事向来古怪,就连朝臣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沈英衡只与宣凤岐有过一面之缘,既然连那些整日里与宣凤岐斗来斗去的大臣都无法猜透他的心思,那就更别说他了。 但不管怎么样,宣凤岐挑唆先帝灭他沈家满门是事实。他不管宣凤岐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今晚他都要杀了宣凤岐,毕竟这可是他筹谋这些时日以来唯一的机会了。 今日宫宴谢昭华也在, 而且她也坐在谢云程旁边。刚才那些大臣们捐款的时候她没有言语, 现在宴席上一片祥和,她也无动于衷,自始至终她都端着酒杯一口一口抿着,像是真的在仔细品尝这佳酿似的。 她虽然心里紧张,但是面上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等到她三杯酒下肚后, 一直看着宣凤岐的谢云程才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这个姑母身上。谢云程此刻高举着酒杯对谢昭华说道:姑母前些日子为了孤的婚事煞费苦心,姑母是孤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侄儿感念姑母用心良苦,所以今日当着众臣与诸位藩王的面,侄儿敬姑母一杯。 谢昭华听到谢云程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后露出了丝得体的微笑:陛下这是说的哪儿的话, 在外本宫称您一身陛下, 在内陛下是我侄儿。所以无论内外,姑母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谢云程继续笑道:姑母一番苦心, 侄儿自然感激不尽。 两个人一番较量后便饮尽杯中美酒。 谢昭华放下酒杯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谢云程,她知道方才谢云程那番话在试探敲打她,但那又怎样, 这臭小子得意不了多久,大周很快便会要易主了。 谢云程跟谢昭华寒暄完后又看向了左边坐着的一排藩王:诸位叔叔们是胃口不好吗,怎么都不见你们吃东西? 那些人见状收敛了脸上的紧张之色,他们一个个陪笑着:多谢陛下关怀,宫中美食不是我们外面那些可比的,我等只是怕吃得狼吞虎咽有失了体面。 那人说了这话后其他人接着话茬:是啊。 谢云程听到后笑了一声:原来如此。若是这样,诸位叔叔们大可不必担心,今日宫宴上的吃食自然是管够,毕竟几位叔叔们好不容易才来玄都一趟,孤又怎么会怠慢呢? 是,陛下仁心,臣等感激涕零。 谢云程说话的功夫,宣凤岐已经将那碗燕窝粥喝完了。他笑着转头看向宣凤岐:皇叔,我有些醉了,想先出去吹吹风。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此刻少年双颊透着一层薄薄的桃红,就好像上了胭脂似的,就连唇色也比平时深许多。宣凤岐知道他还没成年,于是谢云程在宫宴上的酒也是没什么酒精的果酒,只是他没想到谢云程才喝了几杯就真的有些醉了。这果酒的浓度主要取决于发酵了多久,谢云程这次可能喝得有些多了。 果然孩子还没到时候就不能喝酒,要不然会伤害身体。宣凤岐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他又吩咐人将谢云程的酒换成果汁。其实他是不同意谢云程喝酒的,只是谢云程为了宫宴才喝了一些有酒味的果酒。 此刻,一名待在陆王身边的侍从见状也紧随着更换酒水的宫婢走了出去。 谢云程站在九曲亭中央的时候深呼吸了一下,宴会的气氛确实不太好。他得打起精神来盯着那些人,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朝他逼近,谢云程微动了一下耳朵,就当那人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他蓦的转身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原本他想直接把人掐死的,只是他看到那人的长相才改成紧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赵音仁看到谢云程一脸凶像看着她,于是她连忙想甩开了谢云程的手:你干什么,你弄疼了! 谢云程趁机送开了手,赵音仁因为谢云程一下松开了她,她因为挣扎的力气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然这长廊上有红木围栏,她恐怕早就掉进太液池里去了。 谢云程抱起手臂看着赵音仁:不知郡主鬼鬼祟祟在孤身后想干什么? 赵音仁揉了揉自己被谢云程攥红的手腕,她没想到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少年力气竟这般大,刚才那一下都把她的腕骨给捏碎了。赵音仁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随后便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抬头看向谢云程: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别整天想着跟我母亲作对,要不然到时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要是你答应了娶我为后,说不定母亲会留你一条性命。 少女口中的每一字都是大逆不道之言,但在谢云程看来这威胁实在是不痛不痒。谢云程听到她说这话后仰起头来大笑起来。赵音仁看他忽然像疯了一样笑地前仰后合,还以为他被吓傻了呢,她叉着腰挺起胸膛一脸神气看着谢云程:怎么样,你知道怕了吧,你若知道怕了就赶快顺着我母亲的意,要不然今晚过后本郡主也保不了你。 谢云程笑够了之后逐渐平复下来,他脸上那种不属于他的阴鸷狠厉收敛起来,随后他眼睛闪过一丝光芒:赵音仁,你有一个很爱你的母亲。即使你的母亲想动摇大周江山,可是她还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你,我听说过你在晋州的事情,你从小到大都是在姑母的呵护与宠爱下长大,你自小就锦衣玉食,你有数不清的朋友。 赵音仁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变:你你说这些干什么?更何况,我母亲哪有动摇大周江山,你分明想用这件事想把我们赶出玄都罢了! 谢云程就像没听到她的抱怨似的:可是我从出生后就没吃饱穿暖过。在我还小的时候也知道一个孩子应当是有父母的,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的父母还在的话,他们应当不会让我受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苦,他们或许也会像姑母疼爱你那般倾注心力爱我。我在痛苦时无时不刻想着若我的父母会找过来,抱我离开这宛如地狱的地方。 赵音仁听到这话后微蹙起眉头来。她不是谢云程,她是被谢昭华宠爱着长大的,谢云程所说的那些苦日子她更是见都没见过,她自然也不懂谢云程忽然对她说起过往是为了什么。更何况谢云程现在都万人之上了,他以前没享受过的福不是也享了吗? 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谢云程眼中的哀伤随着他说完这些话后逐渐消失:我就这样苦苦等着,直到皇叔到来。我才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等到父母前来接我的那天,因为他们都死了。他转身看向赵音仁,或许长公主对我来说是个棘手的敌人,但她同时是一位好母亲。我做梦都想见我的母亲,想她是否会像长公主纵容宠爱你一般而对待我,只可惜这永远不会实现了。 第108章 纵使赵音仁再怎么不感同身受,可是当她听到谢云程提起了谢昭华。她的母亲自然对她是极好的,她从小到大只要是想要的,谢昭华都会替她得来,她崇拜着谢昭华,她知道谢昭华会打猎会骑马,所以她也舍去那繁琐惹人厌的刺绣女工,也学着谢昭华那般去骑马。她在晋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谢昭华会纵容她的一切。 只是这份纵容从她来到玄都就变了味。 谢云程继续盯向赵音仁: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欢我,你想嫁我不过是长公主在后面出谋划策罢了。你仔细想想,自从你离开晋州来到玄都以来,你真的过得比以前开心吗,你以为当了皇后之后还能重复以前那般逍遥快活的日子吗? 赵音仁紧紧掐着手心,她被谢云程的连声质疑逼得往后推了一步,她咬着唇抬眼看着谢云程: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云程听到她这样问后又露出了丝和善的笑意: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因为你有位另我羡慕的好母亲,所以我才如此真心实意劝你,早点回你们的晋州吧,要不然搭上性命的人就不是我了。 赵音仁虽然知道谢昭华是有些打算的,但当她听到谢云程这番暗戳戳的像是威胁一般的话却产生了一丝退缩的胆怯。在她的眼中,谢昭华应是战无不胜的,是谢昭华说要她当皇后,要让她走上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所以她为了谢昭华为了自己崇拜的母亲,她心甘情愿这样做。但她听完了谢云程这话,她心中不颗坚定不移的磐石好像松动了一些。 就当谢云程打算转身离开时,他又转头补充道:对了,其实那日落水是我陷害你母亲的。你母亲应该没有将实情告诉你吧? 赵音仁听到这话后霎时间瞪大双目,她脸上逐渐被愤怒爬满:什什么?你 谢云程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之后笑得更深:那天姑母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她自然是不肯跟你说的。不过因为那件事外面人人都以为长公主是因为我不同意你嫁给我恼羞成怒才把我推下冰湖的。你看吧,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娶你,你也别自取其辱了,自己回晋州当一方天地的公主总比受这气好吧? 赵音仁看着谢云程的眼神越来越幽愤,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云程转身离开。 但是在玄都这么多时日,她确实觉得在这里确实不如在晋州自由自在。她不喜欢那些言官大臣的官话,更不喜欢京城贵女的虚伪礼仪,但是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谢昭华。 难道她真的是时候该回去了吗? 第81章 谢云程回到宴席上时醉意已经明显少许多了。此刻他也看到了自己面前的酒壶也换了一个, 上面还镶嵌着一白一黑的水晶珠,谢云程这时看向宣凤岐,宣凤岐还是像方才那般气定神闲, 他不紧不慢地喝着自己手中拿着的酒。 他看起来也有些醉了,细细的薄粉爬上了他白皙修长的脖颈,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谢云程笑着盯着宣凤岐一会儿,随后一边品尝着琉璃盘中的水果一边看着底下那些乐伎演着新练的曲子,舞女们随着雅致的乐曲翩翩起舞。 谢云程几次想要去亲自倒酒, 可是他的手又在碰到那个黄金酒壶的时候又伸手转向了桌子上的其他东西。宴会上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谢云程,他们见谢云程想喝酒又不去碰酒的样子, 心里也是急了几分。 虽然他们急, 但谁也没有表现出来。 谢云程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丝愉快,他真的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应该说是果汁,这果汁是他方才离席的时候,宣凤岐命人给他换的, 宣凤岐总是对他说,他年纪还小,等长大了再喝酒也不迟。 就当他笑着想喝下杯中的东西时,他发现更多的目光朝他投来。那些人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所露出的那种殷切的十分想这名少年喝下去的冲动。就当谢云程的唇差点碰到酒杯的时候,宫中乐伎所跳的那支舞也结束了。 谢云程在万众瞩目下又放下了酒杯, 他仍是那副笑脸随后带着一脸温和的样子往太液池边看去, 此刻他从席座上站了起来:今日是上元佳节,这宫宴也堪堪过去大半了。孤特意将在此宴请诸位也是有个惊喜想给诸位看, 现在请诸位大臣叔叔们跟着孤去外面看看吧。 所有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毕竟有之前捐款的事情在,谁也拿不准这小皇帝准备的是惊喜还是惊吓。未等群臣反应, 谢云程便先一步起身,他看向宣凤岐,宣凤岐也看懂了他的意思,于是便紧随其后。 就这样,所有人都来到了太液池中央的九曲长桥上,这桥修建的时候就足以容纳百人行走,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跟着谢云程旁边,而宫女随侍们就待在登仙台的长阶上等着。 此刻夜色正浓。太液池上除了一片漆黑还有灯光照耀下泛起的涟漪外并无其他,虽说太液池未曾像宫中其他湖景一般结冰,但夜深也是寒凉得很。 陛下所说的惊喜是什么啊? 这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啊? 谢云程并未理会那些人的议论,他甚至还命人拿来一件墨色披风披在了宣凤岐的身上:皇叔,夜里湖面水寒,当心着凉。 宣凤岐见状连忙道:多谢陛下关怀。 其实今日宫宴众臣皆在,宣凤岐也不想谢云程表现得太有亲疏了。于是他便自己系上了斗篷上的衣带,谢云程此刻眼睛一闪一闪看着宣凤岐,他悄声道:皇叔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想给的惊喜是什么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问后微愣了一下。谢云程这次准备惊喜的事可是一个字都没跟他透露过,不过他也不会轻易揣测谢云程的心思,小孩子想弄些出人意料的新奇玩意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了这惊喜是他准备给大臣的,他自己一个人猜又有什么意思? 宣凤岐露出个得体的笑:陛下所准备的一定别有新意。 谢云程也笑道:是啊,只是我真的想为皇叔准备一场惊喜的,但我现在实力不足,皇叔可会怪我? 宣凤岐听到他一脸委屈可怜地说出这些话时心里好像又被什么紧紧揪了一下,他笑着摇头:没关系,那便等到陛下有能力那天,我会一直等到那天的。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就像得到保证似的,他的笑容更盛了。 怎么还不开始? 陛下又在故弄玄虚? 就当有人窃窃私语时,太液池周围忽然亮起了一片火光,那一个又一个如星星般的光点缓缓升空,整个太液池都好像被那些光点包围一般。那些缓缓升空的光点便是一盏盏祈愿灯,祈愿灯瞬间将幽暗的水面照亮,就犹如星河落在水中一般。光芒将九曲桥上所有人都照亮了。 纵是宣凤岐也没想到谢云程说的惊喜会说这个,他抬眼看向那一片缓慢升空光点,眼中满是惊喜和不可思议。谢云程看到了宣凤岐真的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接着改用后面大臣都听到的声音说道:孤听说民间到了正月十五有放灯祈福的习俗,今日孤也准备了这场放灯会。大家也可在此地放灯祈福。 很显然,谢云程此举确实惊喜到了那些朝臣,众人纷纷夸赞谢云程蕙质兰心,关怀臣子。 就在那些人的一片恭维中,谢云程又靠近宣凤岐一点,他与那些呱噪的人隔开了一段距离。此刻又有宫人递上天灯与笔,他交给了宣凤岐:皇叔,新的一年要不要许一个愿望? 宣凤岐眼中倒映着万千光芒,他回过神来时嘴角还带着笑意:陛下准备的惊喜可真的是别出心裁。他接过了笔想写什么,只是他看到谢云程一直在往他这边盯着看,于是他背过身去,陛下,愿望被人看破就不灵了。 谢云程很知趣地也转过身去。 宣凤岐思量了片刻,随后便提笔写下:一愿百姓安居乐业,盛世海晏河清;二愿身体健康顺遂,脱离险境;三愿小云程能平安长大,不会与我为敌。 宣凤岐写完后点燃了天灯放飞到空中。这些就是他来到这里所求的,如果都实现了,他便再也没有遗憾了。 谢云程此刻也转过身来,他看到了宣凤岐正望着那盏灯出神。他此刻贴近宣凤岐像撒娇似的:皇叔的愿望里有没有提到我?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这副粘人的样子后笑了一声:不是跟你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我不能当那个例外吗? 宣凤岐看到他又是撒娇又是噘嘴的样子哭笑不得,他的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谢云程凉凉的鼻尖:你猜。 这场放灯会结束后,宫宴也差不多结束了。谢云程回到主座后,那些人见他还没有要喝那杯酒的打算,于是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 第109章 就在这时,离谢云程最近的陆王举起酒杯来一脸笑意道:陛下今日所准备的灯会真的是令人眼前一亮,臣敬陛下一杯。 谢云程见状笑了一下:陆王客气了。话音刚落,谢云程便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即使陆王脸上堆着笑意,但这仍不足以掩饰他的心虚,他在喝酒时还用余光紧张地盯着谢云程。只是谢云程还是毫无察觉地喝下了那杯酒。 谢云程喝完酒后又笑着看着陆王:陆王,孤记得你所在的封地有不少铁矿吧,这么多铁矿只养一千私兵那也太少了吧,难道是陆王将兵器提供给了他人? 陆王听到这话后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心中一惊,就连手中未拿稳的酒杯都掉落在地上。他连忙起身脸上还冒出些冷汗来:不知陛下何来此言,臣对大周可是忠心耿耿啊! 谢云程见他如此紧张又笑道:哎,孤又没质疑你对大周的忠心。 陆王听到这话刚要松口气,可谁知谢云程后面又说了句:你只是对孤不忠心罢了。 谢云程看到他逐渐白下去的脸也不与他多绕弯子了:怎么样,你们养的私兵都汇合了吗?要是没汇合孤要不要给你们传个信啊? 话音刚落,在座宾客有疑惑,有恐惧,也有心虚。就当陆王还想为自己辩驳的时候,不知何时太液池中忽然出现了一群穿着黑夜的刺客,他们拿着刀剑拖着水痕迅速将整个登仙台包围起来。 有人见状便已经慌了起来。而正准备跪下去的陆王看向谢云程:哈哈哈没错,我确实对你不忠,再说了像你这种连出身都不知出处的贱种,你有什么资格坐上皇位?我祖上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这皇帝你做得,难道其他人就不能做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微挑了一下眉头,他看了一眼还稳坐在自己旁边的谢昭华:陆王大逆不道,口出狂言污蔑皇室血脉,姑母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谢昭华此刻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她露出了一个如蛇蝎般的笑容:我皇弟的血脉当初就在先帝争夺皇位的时候就死绝了,现在皇弟没了,先帝也没了,你又登上皇位,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她每句话都在暗示谢云程不是皇室血脉。 谢云程见谢昭华这样回答,于是又转头看向了离他更近的宣凤岐:皇叔,那你说呢? 宣凤岐听谢云程这样问,他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从容的笑意:陛下确实是皇室血脉,要不然臣也不会扶陛下上位。况且陛下登基也是告知过三省六部,昭告过天下的,这皇室血脉自然做不得假,若是陆王质疑陛下出身,岂不是在质疑我大周? 陆王听到后不气反笑,反正他的人现在已经把这里包围起来了,他也不需要像刚才那般虚与委蛇。他这个时候才露出了最丑恶的嘴脸:谁不知道你是靠着身子才爬到先帝的床上去的,别以为自己有点姿色就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身份!那小贱种登基时一切事宜都是你亲手操办,血脉之事自然也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我与诸位王爷们打着清君侧的名号除了你,也只会有人称赞无人唾骂! 这几人一番话,底下的人就把今晚的局势看明白了。今晚一定会有一方死,而剩下的那些朝臣自然是人人自危。 第82章 宣凤面对叛臣的包围和辱骂并没有做出过多反应, 他此刻轻轻抬眼看向方才骂他的陆王:陆王既然已胜券在握,那为何还不派人动手呢? 陆王很清楚自己今日所作所为是谋反,但这太液池都被他的人围住了, 不久之后守在玄都城外的援军也会赶到,无论如何坐在高位上那两人一定会死。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丝毫不惧的神情后又迟疑了几分。 而就在此刻,谢云程忽然一脸痛苦地紧紧攥紧了胸口的位置,随后涔涔冷汗从他额间滑落。他有些坐不稳了,半个身子都滑了下来。 那些藩王互相对了一下眼神, 他们看到谢云程快毒发身亡了,于是索性不装了:宣凤岐, 你在陛下酒中下毒, 可是犯了弑君谋逆的大罪,今晚我等就为了大周社稷将你诛杀在此! 话音刚落,一道锋利的寒光便抵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眼见这刀都架在他的脖子上了,他却还是不紧不慢地看向了谢昭华:长公主,这便是你的计策吗? 谢昭华看到谢云程面色苍白的神情不似作假, 于是她也利落起身:襄王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大周朝野上下都知你扶持我侄儿为傀儡掌握政权,你想取皇帝而代之的心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说了宫宴上陛下离席后是你吩咐人把陛下的酒给换了的,所以这毒只能是你下的。 她话说完就冲着陆王使了一个眼色,随后陆王朝着那些将众臣围起来的刺客点了点头。那些刺客随后便将刀一个个架在了被这局势吓得惶恐不安的朝臣脖颈上。 谢昭华此刻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诸位大人, 你们说是不是啊? 那些人的性命现在全被捏在陆王手心里, 明眼人一看便知长公主与陆王策划了这场宫变。但是这毕竟是皇宫里,宣凤岐再怎么说也掌管着玄都城内的禁军, 若是过会儿禁军来了,陆王跟长公主恐怕是讨不到好。可是现在关键是,这小皇帝身中剧毒, 宣凤岐又同样跟他们一样被刀架着脖子,宣凤岐能不能活到禁军来还得两说。 就当那些人嘴唇颤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谢昭华又示意了一下,其中便有刺客随便从宴席中揪出个人来当场斩杀。鲜血瞬间喷溅在周围几人身上,在座已有不少人被吓得两股战战。 谢昭华也没喊停,其中有位官员觉得那刀就快将他头砍下来了,他哑着嗓子想回答出令谢昭华满意的答案,只是他那话未及刀影快,刹那间这宫殿上又多了一具满身是血的尸体。 所有人都知道不回答的下场,所以在刺客杀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便有此起彼伏的声音道:是,毒就是襄王下的,襄王当初扶持陛下登基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所以请长公主为民除害! 是啊!宣凤岐魅惑先帝,致使先帝无嗣而终,现在还想混淆皇室血脉,简直罪该万死! 先帝驾崩后,宣凤岐残害忠良,滥杀无辜,此人不诛,天地不容! 那些人为了活命,都十分卖力地大声呵斥着宣凤岐当年执政所做下的事情。但是说到滥杀无辜,宣凤岐却觉得刚才那几位连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官员更无辜呢。 宣凤岐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所以,长公主现在要杀本王了吗? 谢昭华脸上带着笑意:宣凤岐如果不是你非要处处跟本宫作对,本宫说不定会看在你曾经侍奉过先帝的份上将你留在本宫身边做个幕僚,她一步一步走到宣凤岐面前,她弯下身来用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笑道,不得不说你确实长得美丽,也十分聪明,只可惜留你在身边,你迟早会咬本宫一口的。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话后冷笑了一声:长公主,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带着私兵意图逼宫的事吗? 谢昭华听到这话之后瞬间震惊地看向宣凤岐,当她看到宣凤岐的笑意愈来愈深时,她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逐渐涌上心头。宣凤岐此刻也轻笑道:这一局终是我赢了。 还未等谢昭华起身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这样直直插进了还在拿刀抵着宣凤岐的刺客脖子里,那刺客瞬间没了行动能力。那些正在造反的藩王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高坐在台上的如魅妖精怪般的男人,血点溅在他的脸颊上,更给他了几分妖冶锋利的媚。与此同时,登仙台周围瞬间涌上来无数铁甲侍卫,刚才还用刀威胁着众人的刺客不过一刻钟便被清理干净。 宣凤岐这时才从座上站了起来,当他居高临下看着谢昭华时,谢昭华脸上多了一丝惊恐,她竟有些不自控地往后退了几步,后面的桌子布局差点将她绊倒在地。而那些逆贼此刻也惊慌失措地喊着:怎么回事?!! 宣凤岐起身一边拿出帕子擦拭着染血的手一边看向还倒在地上的谢云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就寝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句玩笑后嘴上咧开了一个笑,他麻利地站了起来:皇叔莫要生气,我不是起来了嘛。他说完便阴森笑着看向那些脸上露出惊慌之色的藩王们,毕竟今晚的这些刺不拔得彻底些,孤是怎么都不敢睡觉的。 陆王看向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的谢云程:你你没被毒死?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笑了一声,随后他便拿起了摆在他面前的那个黄金酒壶,他的手指拨动着酒壶上面镶嵌着的两颗水晶珠:陆王的人办事还真粗心大意,竟没看出孤这酒壶是宫中才有的鸳鸯壶,你说这鹤顶红只放鸳壶里怎么够呢? 第110章 话音刚落,一道洪亮的男声便从登仙台的阶下传来:禀陛下,玄都城外陆王等所带来意图逼宫造反的家兵已全部拿下,请陛下发落! 谢昭华听到男人的声音后蓦的睁大双眼,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惊慌、不敢置信以及期望爬满了她的脸上,她颤颤巍巍直起身来往后看去。只见一名身披金甲,高大魁梧的男子正恭敬行礼向台上那名少年汇报这不久前城外的那一战。 其实陆王那些人所带的私兵加起来也没玄都城里禁军的一半。只是玄都城中有人与外面里应外合,这样才会让一千刺客先藏于太液池中,等到谢云程这个皇帝和掌握着禁军的宣凤岐死了,城门就会大开,外面的私兵便会长驱直入。 当然那个里应外合的人自然就是有着太宗皇帝金令的谢昭华了。 谢云程听完了男人的汇报后大赞一声:赵将军辛苦了。 啪 与此同时,谢昭华冲到了男人面前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她用的力气极大,男人的英俊的脸颊上瞬间泛起了五指红印,嘴角也涌出了鲜血。 未等男人开口,谢昭华便发疯似的质问他:赵逢黎,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赵逢黎看到眼前状似疯癫的谢昭华:公主,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谢昭华看到他这副对皇帝毕恭毕敬的样子又是怒上心头: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只要一步,只差那么一步就剩那么一步我就要登上皇位了,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是你的妻子,你不帮着我竟然偏帮着我弟弟的男宠和乡野小子,难道在你眼里,你就跟我的父皇弟弟们一样,一样觉得我是个没用公主,只是因为我是公主就没资格继承大统吗?! 她奋力嘶吼着,仿佛要将那些已逝之人的偏心都倾诉出来。她声嘶力竭控诉着太宗皇帝,先帝以及现在还在皇位上的谢云程,她细数着自己从小到大为大周所做的好事,她不是没有才干,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她就得深居后宫,她不得参与夺嫡,最后还要因为兄弟相残远赴晋州。 她哭诉的这些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恐怕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就当赵逢黎承受着谢昭华所有怒火时,他一瞬间的目光与宣凤岐对上了。 一个月前,他被秘密召回玄都,而他第一个见的便是这位赫赫有名的摄政王。宣凤岐果然就跟他听到一般有着一副好皮囊,他从小就在晋州长大,就连长大后也没想到自己会娶到当朝长公主。 长公主娇纵任性,但她却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她不喜女儿家绣花学琴那样的玩意儿,她通古今诗书,明白事理,她喜欢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到危险的山林里去打猎。赵逢黎没有太大的理想,他父亲有封地,而他又承袭爵位,所以哪怕他混吃等死一辈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直到他遇到了谢昭华。 谢昭华从小就被娇纵惯了,他们新婚之夜时谢昭华便看着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趣。他小心翼翼地侍奉着这位长公主,倾尽所有对她好,是谢昭华让他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有英姿飒爽的一面,于是整日无所事事的他陪着谢昭华一起跑马,一起去打猎。谢昭华去危险的地方,他一定会陪着,他们真的过上了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般的日子。所以次年他们的女儿便出生了。 只是在那之后便传来了她的弟弟杀兄上位的消息,她的兄弟们基本都被杀了。赵逢黎那个时候才知道谢昭华忽然下嫁于他也不过是看他有世袭爵位又好拿捏才来这里寻求庇护的。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当谢昭华虚弱地躺在他怀中时,他们两个人花了两天翻书为他们的女儿取名为音仁时,他便发誓会用性命护住她们一世安康。 只是谢昭华是猎鹰,她过不惯平静如水的日子。赵逢黎知道谢玹杀兄的事情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睡在谢昭华枕边时,时常听到谢昭华紧锁起眉头十分不甘心地梦呓:凭什么,凭什么父皇,女儿哪里不如几位皇兄了,凭什么女儿不能继承皇位,只是因为我是女儿吗? 他不止一次听到谢昭华在梦里哭诉,她知道自己不能是皇帝,但又好像不愿意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皇帝。这是她的心结,是她一辈子的梦魇。 赵逢黎知道谢昭华对皇位有很深的执念,但是谢玹执政太过于狠辣,若谢昭华真的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回到玄都,那谢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所以这些年赵逢黎总会照顾着谢昭华的心思,谢昭华想要什么他便双手为谢昭华奉上,除了谢昭华心心念念的皇位。 终于谢玹死了。谢昭华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带了一众侍卫仆从拿着太宗皇帝金令就回了玄都。谢昭华在玄都为赵音仁的皇后之位费尽心思时,赵逢黎无时不刻都在提心吊胆。他真的想去玄都,就这样把谢昭华带回晋州,继续过他们风平浪静的日子,可是他控制不了谢昭华,更无法抹掉谢昭华的心魔。 直到谢昭华把养私兵的消息告诉他后,他脑袋里的那根弦断了。原来谢昭华这些年没有一刻不想着回玄都的,所以她早早在晋州境内的一座荒山内养了三千私兵,更是朝着百姓大肆敛财,只是她做事跟她的弟弟一样那般心狠手辣,之后又能将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所以等到谢昭华将密谋造反的计划传书递给他的时候,他才知晓了一切。 这是关乎着他们性命的事情。 可是他又不能不去管谢昭华,毕竟谢昭华跟他的女儿还在那水深火热的玄都。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谢昭华去造反,就当他摇摆不定的时候,他收到了玄都的密函,那个年纪跟他女儿一样大的小皇帝秘密召他进宫,而召他进宫的条件自然就是他妻女的性命。 赵逢黎光看到密函就知道那位小皇帝也不是等闲之辈。可是当他风尘仆仆赶到宫里时见到却不是那个少年皇帝,而是那位传说中魅惑先帝,祸乱朝纲的宣凤岐。 宣凤岐一边浇着他养着的红梅一边跟他说:其实你与长公主的书信来往本王已全部知晓,造反可是诛九族的罪,想必驸马应该知道吧? 赵逢黎见到宣凤岐之后才知道他不光有着一副美人皮囊还有着一颗洞察一切的心。宣凤岐这一句话便拿捏住了他。 其实陛下六亲缘薄,先帝登基的时候就因为残害手足在大周留下了不太好的名声。陛下仁慈,不愿再因皇位之争而杀掉自己的血亲。本王调查过,长公主养在晋州的私兵只有三千,你觉得就靠着她里应外合的计谋就能抵得过玄都三万禁军吗? 赵逢黎再一次提心吊胆起来。谢昭华敢让他带兵来玄都是打定了宣凤岐不会知道她的计谋,可是这一切早就被宣凤岐看在眼里了,谢昭华的计划就算皇城里的人不知胜算也不大,更何况宣凤岐已经全部知道了。 本王召见你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本王。但同样的,在长公主造反结束之前你也无法回到晋州,本王会找一个跟你容貌相似的人回去,到时候长公主兵败如山倒,你们也只能用性命作赔了。 赵逢黎自从知道自己被秘密召回京的那一刻便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当他接到密旨时就知道谢昭华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早就被识破了,可是那又怎么办呢?他必须得要去玄都,他不仅是谢昭华的驸马,更是谢昭华的丈夫,他们孩子的父亲。他并不怕这件事牵连他,他只求自己一去能保住谢昭华的性命。 他早知道玄都是趟浑水,但他也不得不去。 赵逢黎在听完宣凤岐一番话后艰难道:王爷想要微臣做什么? 宣凤岐听到他答复后才停下手中浇花的动作走到他面前:长公主除了你那三千私兵还跟其他藩王勾结了。她的计划中不是要你带那三千私兵进玄都吗,到时候你便将计就计与那些藩王的私兵汇合,等到宫中传来信号,你便趁其不备将那些谋反私兵全部处理了。本王答应你,事成之后会让你带着长公主离开玄都并不追责你们夫妇二人。 赵逢黎思考良久。他知道他一旦应下了宣凤岐这个计划,谢昭华就会恨他一辈子。但是他也不能那么自私,他不能因为谢昭华而连累晋州,连累他们的女儿。他知道谢昭华因为皇位都快疯了,但他没办法他宁愿谢昭华疯了,不管谢昭华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只要谢昭华活着,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还活着在一起,那便比什么都重要。 思绪回笼,赵逢黎低着头听着谢昭华那一字一句的控诉。他早就知道会这样,纵使早有准备,可是当他听到谢昭华说出那句若是我当初没有嫁给你这个软弱无能之人就好了,他的心还是感觉到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 谢云程没兴趣看这夫妇二人在这里抖老底,于是他便笑着说道:赵将军,我看夜深了,你不如先带姑母回公主府吧。孤在这里还有些事情处理。 第111章 赵逢黎听到后颔首道:多谢陛下!说完他便不管不顾扛起还在咒骂的谢昭华走了。 赵逢黎前脚刚走,裴砚就带着几名禁军副将上前禀报:禀陛下,埋伏在皇宫城墙周围伪装成平民百姓的叛军皆已伏诛。 谢云程点了点头:好! 直到现在他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这些敢欺在他头上的藩王与朝臣今天终于被他收拾起了。他心里扎着的那根刺终于拔出来,就当他笑着转头看向宣凤岐时便看到了宣凤岐脸颊上还沾着刚才那名刺客的血。 谢云程的笑一下就僵在了脸上,他连忙拿出了自己怀里那干净的帕子踮起脚尖为宣凤岐擦去那肮脏的血液。宣凤岐见状微蹙了一下眉:陛下,正事要紧。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有些不悦地收起了染上鲜血的兰花帕子。 那些人真的是脏死了,回去得让宣凤岐好好洗洗。 直到现在,那些藩王才恍然大悟。陆王颤抖着指向谢云程:你你们都是在演戏,你早知我们会在宫宴上毒杀你? 谢云程看到陆王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后高兴极了。只是他被人指着实在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是宣凤岐在场,他真的想马上将那人的手指削下来。 谢云程看到他无能狂怒的样子后歪着头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不是哦,孤不光知道你们要在宫宴上要借着君侧的名义毒杀孤,杀了皇叔,孤还知道你们早半个月就私下联系了,你们往来的密信都被孤拦了下来。你们以为自己傍上了姑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其实不瞒你们说,通往玄都内外的通行令牌和孤的金令都已在两个月前就改了,皇城内外的禁军和金吾卫都已看过,孤是有意纵容姑母开城门将你们的那些刺客引进来的,要不然孤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呢? 谁也没想到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会有如此计谋。那些藩王因为谋反败露而破口大骂。谢云程看着他们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真的是有够好笑的,正常来说那些人不应该来求他饶命吗?事已至此,他们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小皇帝不会对他们动手? 有人看到谢云程的神情越变越沉,他们也想起来自己还能求饶。可是那些藩王还是桀骜不服,他们将自己祖上的功劳从大周开国来说到现在,谢云程对于这些无意义的吵闹没有兴趣,就当他想要颁布旨意时,那个不怕死的陆王好似豁出去般将矛头指向宣凤岐:是你,都是你教唆陛下这样对待我们这些功臣之后的是不是? 他们知道求谢云程是没用的,宣凤岐才是背后掌握一切的人。 我祖上是大周开国功勋,宣凤岐你一个靠着爬床才能坐到这个位置的贱人怎么敢这样对我们?你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 刚才陆王指着谢云程的时候,谢云程其实没多大反应,他其实还能忍的,可是当陆王的脏手指向宣凤岐的时候,谢云程忽然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忽然就没了,他就在那些人控诉着宣凤岐时,谢云程利落地抽了旁边侍卫的一把剑,随后陆王刚才还在指人的手臂就这样喷溅出鲜红的血液掉落在地上。 他痛得几乎失声,等到他看到了地上的手臂后才紧紧攥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断臂痛苦哀嚎起来。今天晚上死了不少人,太液池仿佛都被浓重的血腥之气笼罩起来。今晚这登仙台未必有人能成仙,但谢云程确定的是他一定会送这些乱臣贼子下黄泉。 跟着陆王身后的那些藩王见到谢云程径直砍下了陆王的手臂后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不敢言语了。 谢云程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似的看着他:皇叔教唆孤?那么孤问你,是皇叔让你谋反的吗,是皇叔让你给孤下毒的吗,你们一个个自己想要争权夺势却这么喜欢把罪推给别人,你当孤还是三岁孩童吗? 陆王因为被砍了一条手臂脸上血色尽失,谢云程看着他说道:开国功勋?真好意思说啊,你们靠着祖上功德袭爵不止三代了吧,你们享受了大周近百年的荣华富贵,到头来还说孤苛待你们。你们在各自封地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时怎么不提苛待之事? 或许谢云程戳到了那些人最隐私肮脏的秘密,所以他们连求饶都忘了。谢云程转身思考了片刻:不过你们说得对,你们祖上好歹对大周有功,那孤就大发慈悲吧。来人,赐鹤顶红。 话音刚落,便有人一排宫人端着毒酒上来。 那些人看到毒酒后一个个脸色灰败,陆王更是拖着断臂挣扎着:不!谢云程,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我们可是藩王,是功臣之后! 禁军将他们牢牢按在地上,谢云程转身看向那些人,他笑得阴森:那你们给孤下毒时怎么没想好这些呢?谋逆可是诛灭九族之罪,如今孤只是赐你们毒酒又不将你们千刀万剐,你们本该千恩万谢才是。 笑话,谢玹为了争抢皇位连亲兄弟都杀,他谢云程怎么会在乎几个藩王。他正好瞧几个藩王私下谋权碍着宣凤岐的眼了,所以他才会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好好处置。 谢云程!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你不得好死! 虽然他们还说着咒骂的话,但这些话在谢云程看来都是夸他的。他发现他真的好像继承了谢氏一脉狠毒的性格,他第一次为芸娘报仇杀人后便害怕胆颤还有些许说不上兴奋,他发现自己只有沉入水中才能遏制住自己体内那种暴虐的冲动。 也是因为那次,宣凤岐割了一个照顾他不周还意图推诿责任宫人的舌头。那是宣凤岐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狠辣的手段,他承认他确实有被吓到,但是之后确实宫人对他更加尽心尽责了,再也没有宫人敢乱嚼舌根顶撞主人了。 所以这些手段是必须的。他已经身在其中了,不狠毒一点就只能被其他人蚕食掉,所以他理解了那个时候的宣凤岐。他跟宣凤岐都是一样的人,想保护好自己再去保护所在乎的人。 没一会儿那些还在吭骂的乱臣贼子们就已中毒身亡了。 他做完这些后还是习惯性的想看向宣凤岐,他想得到宣凤岐的夸奖。但是此刻宣凤岐的眼中透露出一丝疏离而又惊惧的神情,他紧锁着眉头,再也没有刚才审判着一切的姿态了。 ----------------------- 作者有话说:这个我解释一下,其实谢家基因都带点偏执,从长公主还有先帝可以看出,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神经病=+= 第83章 宣凤岐看到了。 无论是阴狠质问藩王, 还是毫不犹豫砍下陆王的手臂抑或是利落的直接一壶毒酒送他们几个上路。宣凤岐全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而谢云程此番所为没有跟他商量排演过,这全都是出自谢云程自己的意志。 其实宣凤岐用天灯作为信号的事情谢云程也是不知情的, 但他没想到谢云程会跟他那么有默契的直接办了一场放灯会。这样一来信号就更明显的,而他的计划也不会露出半丝破绽,长公主更不会怀疑这些天灯就是赵逢黎清理外面那些叛君的信号。只是宣凤岐此刻却有些慌张。 他知道谢云程史书中的谢云程后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下场早就被文字记载在残卷古史上。谢云程今天这番做派真的有些吓到他了,因为这孩子越来越像史书上的那位君王了。 谢云程现在还是小孩子所以他依赖自己, 可是等到谢云程长大后呢?他会不会也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宣凤岐真心喜爱谢云程,因为谢云程聪明而又上进, 哪怕是放在他那个时代都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他这些年一直给谢云程灌输着他是谢云程的同盟, 是他在身边唯一能庇护之人,但渐渐的他察觉到谢云程好像要脱离他的控制了。 他不再控制谢云程是因为他知道谢云程的品行,所以才会放心将一半禁军交给他使用,但现在他有些害怕了。这么多年的辛苦筹谋真的要毁于一旦了吗,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便是与自己带大的孩子为敌。 就在宣凤岐的脸色苍白几分时, 站在他旁边的谢云程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放弃了向宣凤岐讨要夸赞,随后他转头看向下面:把这里清扫干净。还有,孤在倒地时仿佛听到了几位大人好像空口无凭的污蔑襄王,既然如此就带他们去大理寺吧。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为保住自己性命拼命奉承长公主, 辱骂宣凤岐的那些官员便被禁军拖下去。那些人许是被局势反复扭转给吓坏了, 有人直到被拖远了才哑着嗓子大喊着求饶的话,而有人直接晕倒在地被人拖了出去。 想必他们的钱也不用捐了, 因为他们的家很快就要被抄了。 谢云程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剩下的那些活着的倾倒于他的朝臣也退下了。今晚过后,大周朝政上不会再有乱嚼舌根的人,也不会有明目张胆跟他作对的人了。 谢云程处理完一切后才悄悄走到宣凤岐面前轻轻晃了一下他的手臂:皇叔怎么不理我?是我刚才做的事吓到皇叔了吗? 第112章 宣凤岐感觉到谢云程的手在触碰他, 他条件反射似的躲开。谢云程见状露出了一副伤心不已的表情,他十分自责似的垂着脑袋:可是这是皇叔教我的不是吗,如果不能将敌人一击溃败,那么死的就是我们自己。皇叔是在怨我做事太绝了吗?我明明没打算诛那些藩王的九族,只是将他们的亲眷全部流放而已说着说着他便眼圈通红,豆大的泪珠就这样顺着脸颊掉落在衣领上。 宣凤岐承认自己被谢云程做的事情震惊到了,但谢云程说的都是事实。他已经处在这个位置了,如果不拿出些手段来怎么服众,又怎么震慑那些豺狼虎豹,他怎么会用自己潜在的那套道德标准来要求这个苦命的孩子?谢云程作为一个孩子,一位少年君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宣凤岐有些不忍心地伸出手来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没有呢,我怎么会怪陛下,陛下做得很好。这样便不会再有人觊觎陛下的皇位,更不会轻易与陛下为敌,而且今晚的计划是陛下与我共同商讨过的,若我责怪陛下,那我又成什么人了?所以陛下别哭了。 是的,他不应该去伤害一个曾经依赖过他的孩子。毕竟谢云程哭的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这也让宣凤岐相信谢云程是以前的谢云程,他始终保持着一丝戒心,但是这丝戒心在谢云程多番撒娇哭泣,一次次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时慢慢的被磨尽了。 他自己也杀了很多人来立威,巩固自己的位置,怎么到了谢云程这里就不行了呢?他无非害怕风水轮流转,这等祸事早晚会轮到他身上,他害怕自己丢掉自己的性命吗? 害怕是自然的。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怕死,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哭得一颤一颤时,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这个时候他好像对死亡的畏惧都减少了许多,他只会拂去谢云程的泪水轻声哄着这孩子。 史书上的襄王是因为行事残暴不仁,意图谋权篡位才被谢云程诛杀的。但他目前所做的事都是有利于民的,他在玄都的风评也没那么差了,等到几年国库越来越充裕,百姓过得越来越好,那么谢云程再怎么想杀他也不会用那个理由。毕竟杀一位权臣还得师出有名。 就像今天长公主联合众藩王造反一样,谢云程杀他们都是有合理理由的。 宣凤岐替谢云程擦去泪水后想收回自己的手,谁知谢云程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宣凤岐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他这个样子可真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宣凤岐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笑了起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宣凤岐不是很自私,但也不是个圣人。以前他想活命甚至动过要将年幼的谢云程杀死的念头的,他想控制谢云程,让谢云程真的像个傀儡一样为他所用。他既然选择活下去那就陛下杜绝一切危险因素。可是随着谢云程每一次哭泣,每一次示弱,每一次的乖巧懂事,他的生存标准逐渐变成了好好培养谢云程,让他根苗正红,给他反抗的权力让他有能力保护自己。 他以前最不相信帝王之心,即使是谢云程。但他真的没有办法对谢云程下手,他知道谢云程悲苦的身世,知道谢云程聪明却想藏拙让他开心,也知道谢云程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自保而已。他是自己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底线降低,给了谢云程更多生存空间和反抗的能力。这些都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 谢云程明白道德廉耻,更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更何况谢云程还是宣凤岐亲自教的,谢云程学习的每个过程宣凤岐都陪在他身边。 所以他到底在质疑什么,害怕什么? 是史书上那既定的事实吗?日后要怎样的发展才能达到那样的事实呢?宣凤岐并不知道过程,但他知道结果,所以他才会因为谢云程一些脱离他掌控的行为而忧心忡忡,这个结果会影响他与谢云程相处的过程,会影响到大周百姓安居乐业吗? 答应是不会的。 宣凤岐像失去力气一般无奈地笑着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谢云程稚嫩的脸颊:真是败给你了。 谢云程见他终于笑了,于是便像急于表现般说道:皇叔,我命人准备了汤泉,你要不然随我一起去? 这身肮脏的血腥气真的该好好洗洗。 宣凤岐收回了手,他继续道:今晚陛下也累了,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至于汤泉我便不去了。刚才闻多了血腥气有些气闷,所以我就在宫中走走,陛下不用担心我。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拒绝他后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哦 宣凤岐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明天见。 现在趁着他小还能捏脸,等到谢云程再过两年长高了,他再捏就不合适了。 谢云程听到后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光来:嗯,明天见。 说完,谢云程便恋恋不舍地与宣凤岐分开了。 今晚宫中确实发生许多事,明天来到后大周朝堂上的局势就变了。只是宣凤岐也不知道那些是倾向于谢云程还是更倾向于他。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一直把持着属于皇帝的政权不放,所以他们会自然而然认为他与谢云程水火不容。 不过今晚的结果是好的,宣凤岐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不安分的人会时不时整出造反这种事了,毕竟今晚的事已经将那些有心谋反的人一网打尽了。 宣凤岐走到一处宫亭回廊时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腥气被夜风吹淡了许多。他其实很不喜欢鲜血的味道,那种预示着死亡受伤的气息令他感觉到厌烦,如果不是为了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他不会沾染这种东西。 孟拓还有一众侍卫在他身后跟着,他微蹙起眉头来:本王就在此地吹吹风,你们先退下吧。 孟拓听到后有些迟疑:可是属下担心王爷独处时会遇到危险。 宣凤岐摇了摇头:今晚进入皇宫的刺客都被擒住了,逆贼也已伏诛。本王一个人不打紧,你们在不远处候着便是,本王若真的有什么事会喊你们的。 孟拓思考了片刻,于是带领着一干人等离开了。 宣凤岐在回廊里走着,他看着对面的宫墙出神。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忽然想了谢昭华对他讲的那个故事。 ----------------------- 作者有话说:对男人心软可能会不幸 但对小狗心软会收获一只忠心的小狗≥▽≤ 第84章 宣凤岐平时就跟死去的人与东西打交道, 他又怎会惧怕谢昭华所说的那个故事?这深宫里可不止井里埋了两个人那么简单,而他想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变得像谢昭华一样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他对大周的皇位是没什么兴趣的,他清楚即使他不在这里了, 谢云程作为史书上的一代明君也能将大周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他为什么会害怕未发生的事情呢,难道是已经知道既定的结局了吗? 他很清楚史书上的结局无法更改,所以他想不明白该是怎样的发展才能达成那样的结局。他想着去改变一切,去改变谢云程,改变摇摇欲坠的大周, 他以为自己能拯救自己拯救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结果到头来他连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 活下去是他唯一的目的。但是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逐渐让自己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他不会天真到把性命交给一个喜怒无常的帝王手中, 但谢云程那孩子不一样。宣凤岐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洗脑,谢云程是他亲手带大的,谢云程不可能是他教育的失败品,谢云程再怎么样也不会像史书那般残忍对他。 在疑心深重的道路上,他终究选择相信了自己, 相信谢云程。毕竟让他再动了要杀了那孩子的心思,已经是不可能了。 宣凤岐在夜风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像是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或许我心里也在期盼着历史的更改。 未来是未知的,但历史是已知的。他是从未来穿越到历史中的人,他明白自己这样做无异于螳臂挡车, 但没办法, 他心里总会抱着一丝期待着奇迹重现,历史重写。 对了, 说起历史。原主古墓里好像出土了许多无字竹简,但在大周谢云程这一代已经逐渐用纸和丝帛书写文字了,襄王的墓里除了竹简并没有其他纸质或者丝帛残片。那些竹简是湘南的毛竹, 且经过特殊处理的,所以才能在两千年的时光里没有腐坏碳化。大周皇宫内虽然也习惯用竹简记载史书,但他们用的竹子产地都在北方。可是按照当时谢云程对原主的态度来说,他是不可能千里迢迢命人寻来毛竹的。 这么说就有两种可能,一种便是陪葬的竹简是襄王自己的,他特意命人去过湘南。另一种就是谢云程真的找一些无字竹简给他陪葬。 宣凤岐无法理解这种行为,要是陪葬也该在上面记载些东西,也好让后人知道襄王以前是个多么残暴不仁,离经叛道的主,但为什么上面什么都没写呢? 第113章 宣凤岐想起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也该去湘南毛竹产地去看看。反正他的主要任务是活下去解决威胁他生命的危机,现在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他该着手研究一下这两千年前的谜团了。 宣凤岐吹过风后觉得头脑都清晰了不少,就当他打算起身离开时,一道冰冷的利刃抵在了他的脖颈处。那人来时如鬼一般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所以宣凤岐根本就没察觉到这回廊里还有别人,那人仿佛是从回廊的梁上跳下来的,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威胁着他,他自然不会轻易喊出声。 而就在此时,乌云尽消。清冷的月色撒在了那人有些稚嫩的脸庞上,在宣凤岐眼里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年纪也比谢云程大不了几岁。可是此刻他脸上尽是愤怒之色,他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抹了眼前之人的脖子。 宣凤岐看到眼前之人后轻笑了一声:沈侍卫这是干什么,在宫里刺杀本王可是死罪,你想好了? 沈英衡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咬牙切齿,连脸上的愤怒之色都深了几分:你果然知道我是沈长青的儿子,你当初假模假样来我沈家旧宅里到底想做什么? 宣凤岐感觉到脖颈一阵刺痛,一道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白皙修长的脖颈缓缓滑下流进他墨色的衣服里。沈英衡对他是真的动了杀心,但少年还是收着力的,要不然宣凤岐便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跟他说话了。 宣凤岐像是开玩笑般:本王说清明节外出游访,当时只是觉得好奇就走了进去,然后就遇到了自言自语的你,你说你信吗? 沈英衡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他怒不可遏:少在这里跟我故弄玄虚!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又刻意隐瞒我的身份把我安排进禁军营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思考了片刻:可能是觉得你有些可怜吧。若是你继续背着罪臣之子的名号,你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本王这里向本王复仇呢?所以是本王给了你机会,如你所见你现在不是拿着刀架在本王脖子上了吗? 宣凤岐这番话是赤裸裸的对沈英衡的挑衅,他愤怒之下连音调都拔高了:我可怜是拜谁所赐难道你不清楚吗?我沈家上下一百八十多口的性命啊,只是因为你的一句谗言就全部枉死了,所以你得下去给他们偿命! 他虽然怒气已经到达了极点,但仍有着分寸压着声音。谢云程见状又露出了一丝笑来:沈侍卫说的可是先帝下令诛你们沈家九族的事?可是本与你初遇之时便说过了,下令诛你们九族的人是先帝,杀你们全家的也是先帝,先帝并非昏君,又怎会因本王一句话就诛杀有功之臣? 沈英衡听到宣凤岐这番为自己辩解的话后手中匕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呵?并非昏君你以为先帝驾崩了就能抵消你做过的事情了吗?你在先帝身边时便挑唆他诛杀大臣,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一直是你在旁边伺候笔墨,无论你怎么狡辩,我沈家上下也是因你而死。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今日便要割开你的喉咙,拿着你的人头祭奠我沈氏满门! 宣凤岐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盯着沈英衡良久,少年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狠,但他此刻握着匕首的手却有些微微发颤。宣凤岐深深叹了口气:本王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方才所说的那些恐怕也只是听信了风言风语的臆测。毕竟当初灭你沈家满门的圣旨是先帝下的,人也是先帝派去的,你若硬说是本王,本王也无法了。 沈英衡听到这话后有了那么一丝犹豫:我们沈家对先帝忠心耿耿,先帝在位十一年里沈家更是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若不是你挑唆,陛下又怎么灭我沈氏满门,你就算再怎么不承认也没用! 宣凤岐见他上套,于是接着说道:原来你也知道沈家为先帝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啊? 沈英衡听到他这样说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不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宣凤岐叹了口气:自古君王最忌讳的是什么?是功高震主,沈长青为神武将军的时候确实为先帝立下了赫赫战功,他对待百姓确实比陛下好多了,所以他所到之处也很得民心。一个帝王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臣子比自己更受百姓的拥戴,功高震主、受人爱戴又有着清流世家的名声,你想想先帝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沈英衡在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的防线逐渐崩溃了,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我沈家为大周的江山不知流了多少鲜血,父亲是在先帝还是皇子时就跟在先帝身边的,先帝不可能这样心狠的,不可能你胡说! 他的手因为颤抖匕首更是失了力道,宣凤岐被这种潜在的威胁弄得心烦了,他此刻抬起手来一下将沈英衡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沈英衡因为宣凤岐刚才那些话被刺激到动摇不已,所以他握住匕首的力气没有方才那样坚定了,他看到宣凤岐很利落的把他带的凶器打落在地后却没立刻去捡。 他现在脑中很乱,乱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宁愿相信先帝会因为你们沈家功高震主而对你们心软也不相信本王是无辜的,看吧,你已经认定本王就是害死你们沈家的元凶,就算本王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了。宣凤岐一边说着一边用冰冷的眼神看向眼神充满怀疑与不安的沈英衡。 沈英衡抬眼看向他时发现他刚才用匕首抵在宣凤岐脖颈上的地方流血了,那道鲜红想缠绕在他脖颈上的一条毒蛇。他看到宣凤岐那种像是厌恶他似的眼神后呆愣在原地。 宣凤岐看着他继续道:若本王真的如传闻中所言,那么本王就应该在见到你的第一面时就该杀了你。可是本王给了你握起刀剑的机会,替你隐藏罪臣之子的身份,而你却恩将仇报。你连证据都没有就口口声声说本王教唆先帝杀你们全家,先帝是位皇帝,他也不是现在年幼登基的陛下,他又怎会听信我的一面之词去诛一位功臣的九族?本王给了你能力,你不去查真相却反而想要了本王的命,你说你是不是一个白眼狼呢? 沈英衡此刻终于察觉到了宣凤岐眼中的厌恶不是假的,他看似真的要被宣凤岐的话给说动了。 ----------------------- 作者有话说:宣凤岐:反pua话术大师 第85章 过了许久沈英衡才抬头看向宣凤岐:你若真的那么无辜, 为何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对自己辩解过?外面之人都说是你在先帝面前提的要诛我们沈氏满门。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怨怼后简直要被气笑了:辩解?本王难道没有辩解过吗,可是有人相信吗,既然外面已经认为本王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那无论本王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再说了,本王已向你解释过无数次了,因为本王心里清楚自己是无辜的,要不然也不会纵着你拿刀来到本王身边。 沈英衡听到这番话才算是真正地破防,他浑身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若真按宣凤岐所说的那样, 这个人是无辜的。那么他这些年所受的苦楚和颠沛流离到底算什么,他每天夜里都能因为族人之死而痛苦不已, 这些到底都算什么?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 杀他们沈家的圣旨是先帝下的,无论哪位大臣在背后挑唆弹劾,最终的决定权在先帝手中,若先帝真的顾念着他们沈家立下的汗马功劳,他又怎会那么无情的杀了他们全家? 他年少时无法与先帝对抗, 等到他回到玄都时先帝已死。所以他一腔怒火不知向何处发泄。他们沈家的人都死绝了,他作为沈氏遗孤又背负着罪臣之子的骂名,他在这世上犹如风雨飘摇中的无根浮萍。这世上再无人怜他护他,所以他必须要找个理由活下去。 无论是仇恨也好,复仇也罢。他得要找到能让自己合理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听到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 知道先帝病重要处理他们沈家的时候, 是宣凤岐在旁边吹的枕头风,所以他便将矛头指向了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祸乱朝政的宣凤岐。 沈英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像个笑话一般, 他笑了。不是痛苦,而是真的可笑,他真的很可笑宣凤岐说得对, 他连真相都没查清楚就来复仇,而他复仇的理由仅是听信了民间流言。 沈英衡笑着笑着泪水就从他脸上掉落,他跪在地上将头埋进来,颤巍巍的身子随着他剧烈的哭泣而抖动起来。 现在先帝已死,他们沈家也只剩他一个人了。沈英衡在这一刻觉得他所构建的支撑着他活下去的那个信念倏然崩塌了。 沈英衡埋头哭泣痛哭的样子映在宣凤岐眼中,他居高临下看着这名痛苦哭泣的少年。可不知为何,他的脑袋忽然刺痛起来,他忽然像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那是一个夜晚,那天晚上也是明月高悬。可是他看着熊熊火光将一切在他面前烧为了灰烬,他也像沈英衡那般哭得无法自已,但当他抬起头的那一瞬,软弱哭泣的神情转变成了坚毅锐利的决心,他朝着那大火冲天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转身离去。 第114章 宣凤岐伸出手来抱着剧痛不已的头,按理说这些场景他应该在梦里见到才对,可是此刻他却在沈英衡面前想起,这代表这什么,他为什么会想起这些?而且他看到画面好似比梦中更加清晰,他看到磕头的自己,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孩,从身形来看他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可是他为何会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些? 这些难道都是原主的记忆吗? 就当宣凤岐面露痛苦之色时,沈英衡红着双眼抬起头看向他:你杀了我吧。 宣凤岐听到沈英衡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他那段记忆戛然而止,就连疼痛都减缓了许多。他放下手来看向沈英衡,这少年眼神中透露出灰败,俨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他能感觉到沈英衡失去全部亲人的痛苦,他日日受到亲人惨死的痛苦,每夜都沉沦在不能为自己亲人申冤的煎熬。 除了这些外,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宣凤岐在这一刻心里泛起了一丝苦涩:本王知道你想为沈氏一族申冤的决心,你短短一年时间里就能成为陛下身边的得力助手,这说明着你有胆有识。本王也是看在你的一番赤子之心的份上才会帮助你进入禁军营。说完,他便弯下身来朝着沈英衡伸出双手,他扶住了沈英衡的胳膊扶他起身,他平时着少年,本王知你年少习武,你跟你父亲一样心系天下,你父亲为了大周立下汗马功劳,他平定了大周中许多内乱,用最小的损失死最少的人挽救大周百姓的生命。我想你也如你父亲那般不想再看到百姓流离失所,不愿看到江河满目疮痍,所以你不能死,你得要继承你父亲的遗志。你要做大将军,守护大周和百姓。 沈英衡听到这番话后愣住了。自从沈家被灭门后,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对他说这样多的话,其实他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可是宣凤岐对他说的这番话无异于黑暗里透进来的一丝光。 是啊,当他说出让宣凤岐杀了他那句话时他便已心存死志。可是他没想到宣凤岐会对他说这般话,这些话不是那么冠冕堂皇,也不是用他性命作为威胁,而是真真切切为他着想。沈英衡心里反复着,他想宣凤岐真的是无辜的,他一直在用最极端最恶意的方式去揣测宣凤岐。 宣凤岐见他愣神于是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沈英衡,你要用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军功为沈氏一族洗刷冤屈。这便是本王帮助你的意义,你明白了吗? 沈英衡呆愣在原地思索了良久,随后他跪下行军礼:我会用自己的能力去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我知道空口无凭,对于冒犯王爷之事我甘愿受罚,只是外面风言风语也并非空穴来风,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查清沈家被灭真的跟王爷有关,那我也绝不手软。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很好,本王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英衡已经起身离去了。宣凤岐站在回廊里良久,他觉得有些冷了,就连脖颈上的鲜血也逐渐干涸。也就在此时,他感觉有人拿着细软的帕子轻柔地擦着他脖颈上的血迹。 宣凤岐轻笑了一声:你刚才在旁边偷看了? 孟拓听到后立马跪下领罪:王爷,属下实在不放心您一人独处,所以这才在旁守着您。没想到竟看到有人意图行凶!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转身看着他:既然如此,那你方才在沈侍卫想行凶时怎么不上来将他擒住? 孟拓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呆愣住了。他当时真的想上前杀了那名侍卫,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副永远挂在脸上的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便知道这件事无需他来插手。他跟在宣凤岐身边这么多年,早已学会揣测宣凤岐的心思了。 宣凤岐见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于是又笑了一声: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本王早知道他会在今日意图不轨,他远在禁军营内无法靠近本王,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是本王给了他这个机会。 孟拓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看向宣凤岐:王爷,您 宣凤岐觉得有些累了,他坐在了回廊旁边的横木上:让一个恨极了你的人放弃想要杀你的念头,那就是把他的恨发泄出来。更何况那孩子不是真的想杀本王,他若真的恨极了本王,大可在刚才见面的时候就一刀要了本王的命。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想问个明白,但本王没有确定的答案给他。 孟拓听不懂宣凤岐后面那句话的意义,他接着问:既然那侍卫对王爷动过杀心,王爷为何还要把他留在禁军营中,如此一来岂不是养虎为患? 宣凤岐听到孟拓这话后又笑着摇头:让一个人心悦诚服不能是光用身家性命做要挟的。 孟拓听到这里又愣住了。因为他听明白了宣凤岐这句话,他真实地感受过宣凤岐用这种方式对待过他,宣凤岐能够这样对待他,也能用这样的方法对待别人让别人臣服。 孟拓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宣凤岐给的,所以他一直对宣凤岐忠心耿耿。他知道自己将一生效忠于眼前之人,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对他与对别人别无二致的时候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滋味。 宣凤岐咳了一声,他抬起头来看向外面的月亮:今夜是正月十五,月亮又圆了一回啊。 孟拓闻言也朝着宣凤岐视线望去,只见那一轮清冷的月亮悬挂在天上。玄都城里的灯光也逐渐微弱。孟拓恍惚间觉得此情此景与宣凤岐甚是相配,宣凤岐本是那高悬在天空中的月,任何人都不得亵渎。 宣凤岐咳了一声,随后他起身道:本王累了,回府吧。 孟拓听到后连忙回神:是,属下遵命! 是啊,无论宣凤岐怎样待他,都是他愿意的,他只愿做守护在宣凤岐身边的星点。 上元佳节一过。谢云程就迫不及待处理起那些谋反之人的家眷,按理来说,谋反之罪无论轻重都应该诛九族。当年谢玹改大周律令的时候坚持不更改这一条,之后他的手段也有人亲眼目睹了,所以他在位的那些年里人人都害怕他的狠辣,之后也没人起过异心。 谢云程本来也想像谢玹那样处理那些人的。直到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谢玹的那些手段虽然狠毒遭世人诟病,但起码是最有效的,杀鸡儆猴以后便再也不会有人觊觎他的权势了。可是这时谢云程又想起了宣凤岐宫宴那晚看向他的眼神,他知道宣凤岐害怕了。 宣凤岐其实对他总有一些不安。或许宣凤岐也在担心着有一天谢云程会把这种手段用在他身上。可是谢云程不会那样做,他想去安抚宣凤岐,可是宣凤岐不是会被安抚好的人,他只会笑着说陛下多虑了,谢云程了解宣凤岐,他知道宣凤岐在担心什么,他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对宣凤岐的心意。 谢云程思量了许久,最后在圣旨的最后一行写下:流放岭南三千里。 他知道流放岭南的路上危险数不胜数,可是那又怎样,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怪就只怪那些人在谋反前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家人,这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谢云程将圣旨递了下去,随后他拿起了自己的那一对玉佩,这玉佩是一对的,据说是他那从未谋面的爹娘当年的定情信物。谢云程拿出了凤舞的那只玉佩看了又看,他想把这半枚玉佩送给宣凤岐,只是不知道该现在送就好,还是亲自送给他更有诚意? 谁也想不到,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对别人抱有着这样的心思。 郡主,陛下尚未传召,您不能进去,郡主 谢云程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后微蹙起眉头来,当他抬眼时便看到了一群宫女想要拦住气势汹汹的赵音仁,可是她们终究还是没能拦住。谢云程虽然轻轻放过了谢昭华,但是谢昭华也不能继续留在玄都了,赵逢黎也跟他承诺过,不日便会带着妻女回晋州。所以谢云程才没有限制赵音仁的行动,现在宫内外还拿她是千尊万贵的郡主。 谢云程看到那群小宫女为难的脸色,于是便挥了一下手: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奴婢们告退!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走出殿外。而大殿内只剩下泰然自若和怒气冲冲的赵音仁:好你个谢云程,你竟然敢算计我们! 谢云程听到赵音仁的话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郡主此言差矣,什么叫算计?难道只许你们谋反,不允许孤平反吗,大周内乱死伤的可是无辜百姓啊。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便十分惊讶地看向赵音仁,哦,对啊,你可是被长公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像你这种人又怎么能真正理解到百姓的苦痛?而且孤早就提醒过你是时候放手,可是你们却没明白孤的意思,谋反可是大罪,当年先帝就是借着这个罪名杀了我的父母,有人威胁到了先帝的皇位,所以他连亲手足都杀。长公主与孤本来就没多少情分,她当初还勾结朝臣逼孤娶你,孤没要了她的命已经是个格开恩了。 第115章 赵音仁知道谢云程说的是事实,但是她没办法看到谢昭华因为计划生病而病倒在榻上。她原本想像以前那般闯到谢云程殿中大耍一通威风,可是局势就像谢云程说的那般,她们已经没有了在玄都立足之地了。而且谢云程还能狠狠羞辱她,谢昭华心心念念那么久的计划就这样落空,受不了打击的她在回去当晚就因怒火攻心而吐血。 赵音仁已经没有跟谢云程谈判的资本了。 赵音仁愣在原地许久,她这几日一直在为谢昭华担忧,所以脸色也变得很差。往常时她总是把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戴在身上,可是这次她急于进宫连打扮都忘记了,如今她穿着一身素衣,倒比平时盛气凌人的时候更加顺眼些。 你到底想干什么?赵音仁站了许久才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谢云程听到之后脸上带着笑意看向她:你应该庆幸自己有一个好父亲。要不是他你跟你母亲就要死在玄都了,孤不会将长公主也意图造反的事情宣扬出去,只是相对的你们也要安分守己,过几日你们便启程回晋州吧。 谢云程说过,他羡慕赵音仁有一个好母亲。所以一开始他就计划好了不会杀谢昭华,他只希望这对母女能识时务点早点回属于自己的地盘上去。 赵音仁听到这话又是一脸凝重地思考了片刻,最后她抿紧双唇:不行 谢云程看着她:莫非你们觉得自己还有跟孤商量的余地吗? 赵音仁此刻脸上已经没有刚才怒气冲冲要质问他的神情了,她逐渐放低了自己的姿态:母亲她现在病得起不来身,从玄都到晋州路途遥远,按照母亲现在的身体根本就撑不住说到这里时,她眼圈泛红,随后彻底将自己引以为傲的矜持打碎,只见赵音仁缓缓跪下,所以,求陛下留母亲在京城中养病,等到母亲病愈,我们便立刻离开。 谢云程看到赵音仁红着眼圈却不肯掉下眼泪的样子微蹙起眉头来。真的是好一个孝女,她与谢昭华的感情还真是深呢。 不过这也是应当的,毕竟她可是谢昭华金尊玉贵的女儿啊。谢云程不知为何他又开始羡慕起来,当他见到赵音仁为谢昭华下跪求他的时候,他的心里便有那么一丝触动了。他真的很想现在就赶她们走,他巴不得谢昭华死在路上,这原本是羡慕变了质而引发的嫉妒,但不知为何他不愿那样做。 谢云程看到赵音仁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便有些烦躁地松了口:行了,孤允了。只是郡主没事便不要来宫里了。 赵音仁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她连忙谢恩:多谢陛下恩典。说完她便起身离开了。 从赵音仁走出皇宫的那一刻,她才觉得有那么一丝轻松,就连呼吸也顺畅了很多。那些计谋终是烟消云散了,比起玄都这巨大的围城,她更喜欢晋州的草原,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她担心谢昭华下半辈子会一直活在痛苦中,这是她对谢昭华的愧疚以及无法改变局势的无力。 红烛摇曳,温香细帐。 谢云程坐在床上看着那些有关于宣凤岐的话本,他明明下令把这些画本全部买来烧了,就连孤本也买来了。这民间怎么还会有呢,而且写的还是宣凤岐跟他最讨厌的谢玹的话本。 难道他非得下令让那些写宣凤岐话本的人都要打入大牢吗? 只是一个话本子而已,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谢云程越看越气,最后他忍不住一下将那厚厚的一本掷入火炉中。而就随着那一道火光,他隔着暖纱帐看到了一个人影逐渐朝着他走来,那人好似光着脚,那是一双莹白的骨节分明的脚,即使不看脸也让人觉得他长得不错。他的脚腕上好像还缠着红绳,上面挂着铃铛,每一步都会传来令人心痒的铃铛声响。 谢云程紧锁起眉头来,可是当他看到那双脚又忍不住好奇掀开层层纱帐向那人缓缓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谢云程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淡香,那种香气跟宣凤岐身上的很像,谢云程瞬间像被勾了心神似的越走越快。他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粗鲁,直到他翻开最后一道纱帘的时候,他看到穿着薄衣的宣凤岐正站在一个人面前。 宣凤岐穿成这个样子站在了陌生男人面前,这瞬间便将谢云程全部的怒火点燃,他顾不得仪态,于是他怒火中烧上前便狠狠给了那个坐在他榻上的那个男人一拳:你到底是谁,孤要杀了你! 可是当谢云程打了一拳后才发现自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宣凤岐跟那个男人就像没有看见他似的。宣凤岐这个时候走到那个男人前面坐到他旁边:陛下,臣这般可好? 谢云程想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但他越想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就越模糊,此刻他还伸出手来撩开宣凤岐鬓发:爱卿自然是哪里都好。 谢云程见到那男人用他的脏手碰宣凤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在那个男人面前大喊大吼着,可是他所有的拳脚功夫对于那个男人来说都像虚的。因为他根本碰不到这个恶心的男人。 谢云程只能愤怒嘶吼着:把你的脏手拿开!别碰他 就当两个人真的要做话本里的事的时候,谢云程忽然上前对着宣凤岐大喊道:宣凤岐你不是说你不会以色事人吗?他又是谁,你不准跟他说话,停下,快给我停下! 而此刻,宣凤岐好像听到了他的吼声似的,他掩面笑着:陛下在干什么? 谢云程察觉到了宣凤岐听到他的话了,于是忙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我还要问你,你在干什么?我可没听说过你身边有这么一个男人! 宣凤岐看着一脸愤怒的谢云程后又笑了一声,他目光流转看向那个旁边的男人:你该叫他叔叔,他可是你的亲叔叔,难道你不知道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蓦的睁大了双眼,这个与宣凤岐对坐调情的男人竟然就是谢玹?! 谢云程看向那个脸都是模糊的男人,他直接抛弃了自己的素养:他算个狗屁的叔叔,他顶多算我的仇人!谢玹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还来纠缠他,孤要杀了你! 说完谢云程不管不顾提起旁边剑架上放着的宝剑就要朝着谢玹刺去。而就在此刻,宣凤岐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腕:你是陛下,他也是陛下,你说说你们谁能得到我呢?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这副眼角微红目含春水的样子便想起了那些画本的内容,是谢玹,是那个老不死的把他变成这样的。宣凤岐他连碰都不敢碰,谢玹凭什么? 谢云程毫不犹豫就将剑刺进了男人的胸膛中,男人瞬间倒地。宣凤岐眼角带笑看向落在地上的剑,他伸出手来抚摸着谢云程的脸:看来是您得到我了。 第86章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又软又热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 他脸上瞬间泛起红晕:皇叔,不要这样 宣凤岐眉眼弯弯,他拉起谢云程的手走到床边:陛下为何不唤臣的名字?臣现在是您的人了。 谢云程好似被这一句是您的人砸晕了脑袋, 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好像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宣凤岐此刻与他十指相扣:陛下知道如何与心悦之人做快乐的事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避开了宣凤岐那温情脉脉的视线,他别过头去醉酒似的红晕也从他的耳根爬上了脖颈。宣凤岐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若不会,那就由臣来教您。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正要伸手去解开他的衣带,他一下便抓住了宣凤岐的手腕:怎么不会?这种事情就不劳烦了!说完,他便反过身来将宣凤岐压在了身下, 他也学着刚才那个男人的样子撩起宣凤岐鬓间的碎发,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 但对于我来说, 我希望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过得不快乐,无论是在谢玹身边还是在皇宫里,所以我想珍惜你,想用尽全力对你好。宣凤岐, 告诉我,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宣凤岐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他眼中里仍是那一汪化不开的春水。他伸出双手轻轻摩挲着谢云程的脸颊:陛下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人,陛下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所以陛下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谢云程听到这话微愣了一下:你想要我的皇位吗?如果你想我可以送给你但这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我得要把它洗干净点, 要不然你坐着不舒服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埋进宣凤岐胸间,他贪婪地吸嗅着谢云程身上的香气, 轻羽般的眼睫一个劲的颤抖,所以,不要讨厌我, 不要离开我。 谢云程抬起头看向宣凤岐时,宣凤岐轻吻上了他的双唇:陛下也知道我过得不快乐。那么陛下也应该知道,你我之间不可能共存,陛下要怎么做呢?若陛下留不住我,那我可便要找别人去了。 第116章 宣凤岐的一番话让谢云程刚被柔情熄灭的怒火瞬间点燃,极致的愤怒快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大声质问着:那你之前与我说过的话算什么?! 宣凤岐轻笑了一声:人的一生可有很多重要的人,陛下并不是我的唯一。 谢云程被宣凤岐这一句话打击到了,他并不是宣凤岐的唯一,宣凤岐有很多种选择。在宣凤岐的人生中,他从来都不是必选项,他愤怒的好像要失去了理智,脸色也在此刻阴鸷下来,他伸出手来掐住了宣凤岐那双修车的脖颈:宣凤岐,我会让你变成我的唯一,你要待在我的身边,永远不能离开! 宣凤岐丝毫不惧,他还是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陛下年岁尚小,若是学别人玩金屋藏娇那一套,恐怕是不能满足我。 刺啦话音刚落,谢云程便将宣凤岐的衣裳撕裂,能不能满足得要试过才知道。 眼前的人永远那么从容那么有恃无恐,恐怕宣凤岐也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吧。但他错了,谢云程从来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以前为了活着是这样,现在稳坐皇位是这样,将来将宣凤岐锁在自己身边亦是如此。 软帐一层又一层落下,就好似他要留住宣凤岐的决心一般。他已经知道宣凤岐已对他心软了,他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只要这一点他就足以引诱宣凤岐走入他准备好的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程忽然惊醒,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像梦中被浸湿了。他猛地掀开被子,下面已经湿漉漉一片了,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拿起了寝殿旁边的酒水淋在了上面。 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他简直不敢相信。但令他不敢置信的是,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行,这么丢脸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随后他便举着一个烛台扔在了撒满酒液的床上,火光瞬间燃起,这火将会掩饰他对宣凤岐的心思,还有自己最阴暗的□□不堪的一面。 宣凤岐听说谢云程的宫里走水了,宫人说是谢云程不小心将烛台打翻了才会这样,虽然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但谢云程还是受了不小惊吓,安静下来之后他便一直喊着要宣凤岐来看他,宣凤岐听到消息后就立马进宫了。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后还是跟以前一样哭红了眼圈一下抱住了宣凤岐:皇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刚刚醒,一时不慎才打翻了烛台,我以前还是在梦中所以才没喊人,等我清醒过来想自己扑灭这火,没想到自己拿的不是水是酒。呜呜呜 谢云程很少在宣凤岐面前展现如此笨拙的一面,宣凤岐听到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关系陛下,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只要你没事就好。还有起火时应该有守夜的人在外面候着才是,怎么一个人都没察觉呢? 就当宣凤岐想要兴师问罪时,谢云程连忙抱住他:皇叔,不怪他们。是我最近不喜欢有人守着我睡才遣散他们的,皇叔以后我会注意安全的,肯定是皇叔搬离皇宫了我才这样的,皇叔在这里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谢云程话里话外都暗示着要宣凤岐继续回到皇宫。可是宣凤岐就像听不懂似的,他将谢云程拥进怀里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慰着谢云程:好了陛下,我会吩咐下人把陛下的寝殿收拾好的。还有,陛下就寝时虽然不喜人打扰,但还是要让守夜的宫婢在外面候着的,要不然我总是担心陛下。 谢云程听到之后狠狠点了点头,随后他就像一只受惊小鹿般继续在宣凤岐的怀抱里寻求着惊吓后的那一丝庇护。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正依偎在宣凤岐怀里的人,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来得找几个耳聋的宫婢在外面守着了。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这副受惊的样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谢云程长得太快了,这才十三岁个子都快要到他肩膀这里了,要是他还像以前那般纵着谢云程随意抱着他撒娇,这话传出去恐怕又得应得百姓议论纷纷。但是此刻他却不忍心推开谢云程,因为他也觉得这孩子太过可怜。 而就在这时,宣凤岐看到了那几名宫婢正忙前忙后将谢云程寝殿内烧毁的东西都弄出去。他看到了那被褥上不同于其他烧毁处的污渍随后他一脸惊诧地低头看向了正埋在他怀里低声啜泣的谢云程。 宣凤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复杂。他说不清楚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见谢云程不哭了后便弯下身来与谢云程对视:好了,陛下今日受惊,不如来我府上聚聚,我准备了陛下爱吃的点心。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睛亮了一下,他脸上逐渐被喜悦之色占据:好啊!我许久没有去皇叔府上了! 其实他不去宣凤岐府上,宣凤岐也不来宫里就是为了避嫌。再加上谢云程一直暗地里查那些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所以这段时间已经没有人敢在外面明目张胆的乱说话了。谢云程专门派人去调查民间流传着宣凤岐那些艳闻的事,最后找到了几个散布谣言的说书者还有小厮,只是他们受尽酷刑也只说自己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之后他们又空口白牙说着这天下的事无不是空穴来风,若宣凤岐没做过,又怎会传的那样难听。原来那些人也知道谣言难听啊,为何他们还当成说书谈资呢?谢云程知道在那些人嘴里审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他便处理掉了那些爱嚼舌根之人的舌头。 虽然这刑罚有些残忍,但十分好用不是吗?这些可都是宣凤岐教给他的,他能有今天离不开宣凤岐对他的教导,他相信宣凤岐不会轻易离开他的,若真的有那么一日,他一定会为宣凤岐打一副最牢固的锁链。 一路上宣凤岐就想自己该怎么要跟谢云程开口,然后告诉他那是正常现象。这孩子恐怕不知道所以才会当成尿床之类的才把寝殿烧了掩盖那事的吧?虽然宫中也有教授贵人生理知识的嬷嬷,但谢云程应该是没听过,要不然他不会表现得那么慌乱。 他知道若是贸然说出肯定会谢云程觉得丢脸,他该怎么跟谢云程好好说明白呢?要不然找个跟谢云程同龄的孩子跟他好好说一下,他身边好似没有玩得特别好的朋友吧。 要不然他找几个跟谢云程同龄的小孩一起给他讲些故事?但是这种事情来的时候都不一样,若是几个同龄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岂不是让谢云程觉得更丢脸?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只是他不懂而已。 宣凤岐在思索时,谢云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皇叔怎么看起来心事忡忡的样子,若皇叔有什么烦心事一定要告诉我啊。 宣凤岐丝毫没有怀疑谢云程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他只是认为谢云程什么都不懂,他苦笑着摸了摸谢云程的头:没什么事,只是长公主的事刚平,裴砚等人还得论功行赏。 谢云程听到这话乖巧地点了点头:这些都由皇叔说了算。 宣凤岐与谢云程聊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一个人对了,还有裴砚!虽然他年纪比较大了,但他肯定是懂这些事的,但他不能直接把这事直接抖落出来,他得循循渐进。所以谢云程跟着宣凤岐到达襄王府邸时,宣凤岐又命人请裴砚来他府上小聚一下。 他知道自从第一次他打了裴砚几板子后,裴砚就老实得很,再加上他平反有功,裴砚肯定不会推辞的。 ----------------------- 作者有话说:小云程主场:□□ 王爷主场:如何正确引导孩子知道正常生理知识 第87章 宣凤岐将谢云程平时最爱吃的几道点心摆到他面前的时候, 谢云程便拿起点心来开开心心吃了起来。他的吃像也比他第一次来宣凤岐府上好许多了,这些年他学仪态学的很到位。 宣凤岐见状笑着抚摸着谢云程的背:陛下虽然已经长大了,但在我面前不必那么拘谨。你我之间不需要遵守那么多繁琐的规矩。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微愣了一下, 随后他眼睛亮了一下:皇叔是说我长大了? 宣凤岐见他如此兴奋的样子便也无奈点头轻笑:是啊,陛下已经是个大人了。 以前宣凤岐总把他当成孩子看待,他宣凤岐的眼中,他是个需要处处呵护的孩子,宣凤岐教他的所有行事标准全都是按照谢云程是小孩子来的, 而现在宣凤岐亲口承认了他是个大人了。 宣凤岐以前只觉得谢云程长得玉雪可爱,虽然他十岁前在外尝尽苦楚, 但他皮肤很快就被养了回来, 身上的那些伤痕也逐渐消失了。他脸上的轮廓棱角越来越明显,好像真的要长成一个翩翩少年的模样了。但在宣凤岐眼中,他始终觉得谢云程是个孩子,他允许谢云程在他身边撒娇,允许谢云程朝他吵闹, 这都是谢云程一人独有的特权。 第117章 就当谢云程再想跟宣凤岐说什么时,门外有人来报:禀王爷,裴世子到了。 宣凤岐请人的功夫过去也不过一刻钟,想不到这人来的还挺快。宣凤岐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谢云程在听到裴砚来了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住了,他抬起头来直言不讳:皇叔今日不是来请我作客吗, 为何还要喊他过来?难道是皇叔要与裴世子有要事商议, 那我在这里是不是有些不好,我要不要先离开? 谢云程说这话时满脸写着委屈, 宣凤岐见状无奈地笑着:裴砚既是你的伴读也是你的侍卫,他年长你好几岁,我想你与他更聊得来。所以我便叫他过来与你一同叙旧。 谢云程听到后心里愈发不满了, 只是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叙个什么旧,裴砚跟在他身后的日子多了去了,要叙旧哪天不行啊,为什么偏偏要选在今日? 正说着裴砚就走了进来,可以看出他是跑着过来,只是他在进门是整理好了仪态,所以现在才不紧不慢来到宣凤岐面前:参见王爷。说完他微微抬起头来,没想到他看到正一脸幽怨看向自己,裴砚没觉得谢云程那番表情的厉害,他只是继续道,不知陛下也在此,请恕微臣失礼! 谢云程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呢,世子快点起身,皇叔特意唤你来此呢。 他虽然脸上带着笑,但那种笑容却散发着森森寒意,裴砚也好像感觉到危险似的打了一个寒颤你用这种要杀了我的表情盯着我干什么,宣凤岐叫我来我不能不来呀。 就当裴砚进退两难时,宣凤岐笑着说道:世子不必拘礼,今日传你过来不过是想问问你陛下这些时日的长进,你与陛下相处时日多,自然懂得一些事情。今天只是像寻常人家那般聊些家常,你不必过于紧张。 宣凤岐一边说着一边让人赐座,裴砚就这样顶着谢云程的眼刀和宣凤岐的和善坐在了他们二人对面。谢云程看似不是很高兴,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拿着桌上的点心细细咀嚼着,宣凤岐见状又让人上了几杯热腾腾的牛乳茶来,都说了世子不必紧张,快来这边尝尝本王府中的点心,顺便喝点牛乳茶暖暖吧。 裴砚听到这话更是坐立难安起来,宣凤岐很少时候有这么温柔过。而且在他眼里宣凤岐对别人好声好气就代表着宣凤岐看这个人不顺眼要处理他了。他此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谢云程,谢云程看到他那惶恐难安的眼神后悠悠开口:既然皇叔都说让你别拘束了,那你也听皇叔的话吧。整个玄都城中皇叔这里的点心做的是最好的,你也过来尝尝吧。 裴砚听到之后应了一声:多谢王爷,陛下。那微臣就却之不恭了。说完他便伸出手来拿起距离他最近的一盘里的点心,那是一块绿色的龙井酥,入口茶香四溢,香甜可口,再搭配着牛乳茶简直是美味极了。 裴砚也确信谢云程方才所言不虚。 谢云程虽然脸色难看,宣凤岐热情温柔,但裴砚还是硬着头皮跟这两个豺狼虎豹相处下去。或许是美味的点心放松了他的戒心,他便十分熟练回答起宣凤岐的话来,而宣凤岐问他的基本也是关于谢云程骑射上面的进步。裴砚也是如实回答,陛下不仅骑射俱佳,而且异常勤奋,每日也是天不亮就到校场练着,微臣跟在陛下身边时,陛下没有一日懈怠。 裴砚面对宣凤岐的问题对答如流,他不是不紧张了。而是自从宣凤岐打了他那几板子之后他是真的怕了这个人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仗着家世横行霸道了,毕竟他在玄都城是个小霸王,但进了皇宫宣凤岐捏死他就像捏一只蝼蚁那么简单。自从他怕了宣凤岐之后,他连宣凤岐的脸都不敢多看,但宣凤岐长得实在是过于美丽。他很难不多看上两眼,但也仅限于看上两眼。 人人都喜欢漂亮的皮囊,裴砚是个年少时就在风花雪月中度过的人,他自然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只是这个人是宣凤岐,他只能躲得远远的。 还有,裴砚曾经问过谢云程,若是宣凤岐有一日问他一些问题,他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谢云程便已给他了明确标准的答案。这也是裴砚不再支支吾吾,很快回答上来的原因。 也不知聊了多久,裴砚逐渐觉得宣凤岐此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而且谢云程跟他相处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做出对谢云程不利的事情,或许这次他是真的在关心谢云程。但裴砚有些不明白,当谢云程看到他跟宣凤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时,那人的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 裴砚本来也想快点结束的,但是襄王问话他不能不答啊。 谢云程此刻就像受到冷落似的杵在一旁。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宣凤岐聊天询问的对象从谢云程变成了裴砚他本人,他还会让裴砚说出裴砚跟谢云程年纪差不多大时的那些囧闻轶事,说到开心时宣凤岐竟然也会不顾形象大笑起来。 裴砚见状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他觉得自己亲口说出以前的那些翻墙钻狗洞的事情挺丢人的。但他那个时候他都有自己还小当理由,所以宣凤岐问起时他也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他觉得宣凤岐笑起来很好看,美丽的人乐观开朗起来总是能带动周围的人,就连裴砚想到以前的事情也忍不住笑了两声。 而就在裴砚与宣凤岐相谈甚欢时,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咔嚓的声音,宣凤岐听到声音后朝着谢云程的方向看去,只见放在谢云程面前的那只装着牛乳茶的杯子碎了,里面的东西谢云程喝得差不多了,所以他的衣服没有被弄脏,只是有一点点奶渍沾在他手指上。只是他的手心还握着碎片,这场景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谢云程很快便察觉到了宣凤岐投过来的目光,他立刻一脸无辜道:对不起皇叔,肯定是我刚才拿起杯子的力气太大了,我这就收拾一下。说完他就要下去想要徒手捡那些碎片。 宣凤岐见状连忙制止他:不不,这跟陛下没有什么关系,肯定是杯子不好,陛下拿起来就碎了。来人,赶紧收拾一下。说完,两名婢子便走了进来迅速将那一片狼藉收拾好了。 而就在此刻,宣凤岐紧攥着的手里流出了鲜红的血。宣凤岐立刻起身走到谢云程面前,他摊开了谢云程的手心就如裴砚所说的那样,谢云程练习射箭骑马真的很努力,他年纪不大手上却已经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只是碎瓷片扎伤的是他稚嫩的手心,一道血痕就这样流下来。 宣凤岐连忙拿出手帕为谢云程包扎起来:是我的错,怎么害陛下受伤了? 谢云程听到之后连忙道:不,不怪皇叔,是我自己弄的,这跟皇叔一点关系都没有。裴砚,你说对吧?说完他朝着裴砚那边使了一个眼色。 裴砚立刻心领神会,但是公然说谢云程坏话他还是有些心虚,谢云程紧接着又朝他暗示:实话实说,孤赦你无罪。 裴砚看懂后才起身道:微微臣也看到了,确实是陛下不小心。 宣凤岐听到后微蹙起眉头来:可是陛下也是因为我照顾不周才会受伤的。说完他又命人拿来了上好的伤药,然后仔仔细细涂在了谢云程的手上。 谢云程摇了摇头:这真的跟皇叔没关系。而且今日本来就是来皇叔府上蹭点心吃的,皇叔不要因为这些事坏了心情。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一副十分懂事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怜爱,他又摸了摸谢云程的脑袋。谢云程就像十分享受似的让宣凤岐尽情摸。 裴砚看到这场景甚至都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其实不是别的,有一次他与谢云程一同练习剑术时手贱,他看到谢云程比他矮便想上前摸谢云程,然后谢云程差点把他的腕骨捏断。谢云程那个时候也并未用自己的身份去压他,那人只是说他不喜欢任何人触碰他,他会感觉到不舒服。 但现在看来,谢云程明明很舒心。 裴砚只能看着宣凤岐把谢云程哄好,然后谢云程又笑着看着宣凤岐一会儿。裴砚又变得坐立难安起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裴砚为了掩饰自己心中不安于是喝起自己那杯未喝完的牛乳茶。就当他心里忐忑着要不要跟宣凤岐提告辞时,宣凤岐又回到原位,然后带着一个难为情的表情看着他:对了,刚才与世子聊的正好,本王还有一件事要问世子。 裴砚听到后连忙放下白瓷杯,正当他竖起耳朵想听宣凤岐要问什么的时候,宣凤岐道:不知世子第一次梦遗是什么时候? 噗裴砚那口还没咽下去的牛乳茶就这样猝不及防喷了出来。 第88章 宣凤岐知道自己贸然问这个很不礼貌, 但没办法,他得让谢云程知道这是正常生理现象。而谢云程见到裴砚这么大反应更是紧锁起眉头来。 第118章 裴砚狠狠咳了几下,他顺了好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咳咳不知王爷问微臣这个做什么。 宣凤岐面露难色地将目光调转向谢云程:本王觉得陛下也该到那个时候, 若世子有经验提前与陛下说道说道,或许陛下就不需要嬷嬷来教了。 裴砚觉得此等私隐之事不应该让外人知晓,但他转念一想谢云程好像真的快到了那个年纪。于是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宣凤岐今天叫他过来又跟他说了这许多话就是为了谢云程说这些的。 裴砚越想脸就越红:可恶,被这个男人当刀使了! 但没办法, 他身为臣子还是得要说的,更何况他已经清楚宣凤岐这次的目的了, 他若是没把谢云程教明白, 宣凤岐是不会放他走的。 而此刻谢云程看到了宣凤岐与裴砚脸上同样尴尬的表情,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了。宣凤岐跟裴砚说的是什么呀,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我却不知道呢? 谢云程心里一下不平衡起来。 宣凤岐见状起身:本王想起来还有些琐事没处理,你们二人好好聊, 本王去去就回。说完他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谢云程见宣凤岐走远后才正眼看向裴砚:喂,皇叔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样问,他才红着耳尖支支吾吾地把话都说了出来。谢云程起先听着神色并无异常,但他越听脸色变得越红,到最后他那雪白的后颈都泛起了红。 原来宣凤岐早就知道他耍的把戏了吗?宣凤岐是为了不当面拂了他的面子才找裴砚说这些的, 在裴砚眼中他还是个什么都没发生的孩子, 而今天丢脸的只有裴砚。 不,也不算丢脸。今日的闲聊内容只有他与宣凤岐和裴砚三个人, 他很清楚他们谁都不可能将这些事说出去,只是宣凤岐让裴砚前来教他这些,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裴砚讲完后便低下头来, 可是过了许久,谢云程都没有出声,于是裴砚便借机朝着谢云程的方向看去。谢云程咬了一下唇好像在想别的什么,到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裴砚:你以后还去春香楼吗? 裴砚听到之后又差点一口喷出来,他私下带谢云程去春香楼便也罢了。这里可是襄王的府邸,若是这话传来宣凤岐耳中,宣凤岐肯定会找他兴师问罪,到时候他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裴砚此刻一副神情惶恐的模样:陛下,小心隔墙有耳。 谢云程继续道:无碍,你想说什么尽管说,难道你还信不过孤吗? 裴砚得到谢云程的保证后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他还是用较小的音量说道:上次你把春香楼砸了可把人家湘月姑娘吓了一大跳,若你再去把人吓到怎么办?更何况那次的事是我花了好多银子才摆平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你花了多少银子孤就给你双倍。 毕竟谢云程现在拥有着从温郁那里得来的藏宝图,就连那几个不为人知的金银铁矿他都暗中派人去开发,大周的国库不缺钱,他这些钱自然不会放在明面上,更不会进国库。谢云程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裴砚听到这话后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 谢云程点头:君无戏言。 裴砚以为谢云程小小年纪就开窍了,于是便脸上带着狡黠:陛下不会看上人家湘月姑娘了吧? 未等谢云程脸色变差反驳,裴砚就像看不懂眼色似的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也是湘月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又知情识趣,博学多才。玄都城中多少达官贵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即使是陛下看上也不奇怪。 他后面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只见谢云程忽然暴起:住口! 裴砚被谢云程这声怒呵给吓到了,他连忙噤了声看向谢云程。此刻少年脸上带着一丝难堪的怒意,他是真的生气了。裴砚见状连忙告罪:若微臣说错什么,陛下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微臣吧。 谢云程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将怒火消下去,他连忙起身扶起裴砚:无碍。只是我觉得湘月姑娘确实知情识趣,你也知道我朋友很少,若能与湘月姑娘结交,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话后便知道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那陛下的意思是? 谢云程继续道:就如同你说的那般,春香楼是京城中各种达官贵人进出的场所,消息自然也是灵通的。我便想着要春香楼为我所用,到时候便能得知朝臣中谁有二心,毕竟这一年来我处理了太多贪官污吏,裴砚你要知道这天下的贪官是杀不完的。他们会像老鼠一样听到风声就藏匿起来,我若不提前知道消息,又怎么能提前布网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裴砚听完谢云程这番话后心里忽然为刚才调侃谢云程而感到羞愧。他浪子当久了,只要提到春香楼就会想些风花雪月之事,没想到格局与眼界比他大多了。 裴砚此刻一脸钦佩看向谢云程:陛下深谋远虑,微臣拜服。微臣会找个合适的时机与陛下再探春香楼,只是陛下若想在此地发展眼线还是悄悄的好。 谢云程点了点头:自然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话毕,天色便已不早了。而就当裴砚告辞后,谢云程也想着要走了,其实他很想留在宣凤岐府中睡觉的,但他知道这会让宣凤岐不高兴,于是他便想去向宣凤岐说一声离开。 而就在此刻,外面的人忽然捧着一大一小两个古色古香的檀香木盒走了进来。这木盒被金粉描得十分精致,一看里面就装了不凡之物,就当那些侍女想把东西送给宣凤岐过目时,谢云程叫住了她们:站住,这些是什么? 侍女们看到谢云程后连忙跪下回话:禀陛下,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说是给王爷赔罪的礼物,奴婢们正要拿去给王爷过目。 长公主府? 谢昭华哪有那么好心,她因为造反失败就对宣凤岐恨之入骨了,毕竟她一直以来都轻视谢云程这个皇帝,而且宫宴那天他与宣凤岐配合的天衣.无缝,谢昭华自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宣凤岐策划的,所以她很有可能会对宣凤岐使什么坏心思。 谢云程轻蔑笑了一声:长公主的病好了没,怎么这么着急送礼? 那些侍女继续答话:禀陛下,前来送礼的人来说长公主再调养一个月身子就差不多好全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走到了侍女面前,他面无表情道:打开。 侍女们听到他这样说后便麻利地将两个盒子打开。虽然此刻天色已晚,但是这昏暗的天光还是无法阻挡盒子里那一颗颗硕大的明珠所散发的光芒,更奇巧的是,那每一颗珍珠上都刻着字,那些字都是古籍上的,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字。 而另一个大一点的盒子里装的就是一些写着古籍的竹简,这些竹简的颜色要比宫中那些书卷的颜色要深一些,一看便不是用当地的竹子制成的。 谢云程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了。因为谢昭华是真的会投其所好。 他知道宣凤岐知道素来喜欢看一些古籍,有些古籍上的字体有失传已久了,可是他却像看书那么简单看懂了。在谢云程眼中,宣凤岐才华横溢,是无所不能的。宣凤岐酷爱这些难懂的文字,他说他可以在这些复杂的文字里知晓曾经发生的一切。 每当谢云程问起即便知道过去发生什么又能怎样时,宣凤岐总是笑着回答他:以史为鉴,这世上大多事情都是有规律的,知道过去犯下的错误未来就可以规避风险,更可以从其中得知教训和道理。 谢云程知道,谢昭华送的这些东西确实很合宣凤岐的心意,纵使宣凤岐对她再怎么有戒心,为着这些古籍文字他也会将这份礼物收下。谢云程此刻紧握起双拳,他不想宣凤岐收下这份礼,但他知道他挡下这份礼会让宣凤岐不高兴的,就在经历过一番抉择后,谢云程忽然放松了神情,他唇角微弯:这些东西孤也很喜欢,这份礼孤就代替皇叔收下了。 婢女们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面面相觑,谢云程看到她们略有迟疑,于是再次解释:皇叔如此疼爱孤,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还有,你们要管好自己的嘴巴,要不然孤不保证你们会不会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些婢子也只不过是端茶倒水,答话传话的,她们听到谢云程阴狠的话语后一个个吓得立刻磕头应道:陛下饶命,奴婢们知晓分寸! 说完,谢云程便让那些人留下了那些礼物。他让自己带来的侍卫将这些东西带走了,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自然是没有亲自跟宣凤岐道别,反正他知道他来或是走,宣凤岐都不会在意,更不会怪他。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宣凤岐的唯一。 第119章 回到宫后,谢云程连碰都没碰到那礼,他又命人在国库里挑选了一些奇珍异宝连同着这份礼一起抬去了长公主府。谢云程以驸马赵逢黎平定叛贼有功为由把这些东西赐给了他们,谢昭华想要送给谢云程的东西辗转一圈后又回到了她那里。 之后,谢云程又派满宫里的文士史官找一些他们看不懂的古籍出来。宫里那些犄角旮旯里快要腐得不成样子的竹简都被他翻了出来,只要是字还能看清的,他便全让人收拾了一翻全部抬去了宣凤岐府中。 宣凤岐起初还在想谢云程要搞什么名堂,可是当他看到那些古籍时眼睛都亮了起来。回宫答话的内监告诉谢云程,襄王看到那些东西后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好像对那些腐竹十分感兴趣。 谢云程听到之后心里自然也高兴了。 投其所好嘛,说的好像谁不会似的。 谢云程自幼就跟在宣凤岐身边,他知道宣凤岐喜欢看这些东西,只是那个时候他不懂从哪里搞到这些。而宣凤岐总是把古籍上的文字译成大周文字给他看,他说这些故事以及文言诗句有助于大周兴国。于是他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古籍上面的几个字,他知道宣凤岐一定是为他好,所以他从来都不拒绝宣凤岐向他抛来的知识。 也正如宣凤岐所料,他懂了许多,然后还从那些警世故事中举一反三,他将那些手段用在了对付朝臣身上。自从上元节后,大周的朝堂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于那些被拉下来的空缺,谢云程特意找了寒门子弟填充。一来那些人家世不算显赫,十分好操控,二来他们也不算无能之人,他这个皇帝不能说的话,自由这些朝臣在前为他冲锋陷阵。 谢云程比所有人都知道宣凤岐喜欢什么,他不能让别人超过他。宣凤岐的欢喜只能是他带来的,他真的很不喜欢别人触碰宣凤岐,调动宣凤岐的情绪。 宣凤岐这几日没事就看那些谢云程送来的古籍,其中他还发现了宫籍起居注有一人是用南越古语写的,这南越古语按理说应该再往前追溯一百年才是,因为南越古国的规模现如今在大周境内勉强只是一个小村。等到百年之后才会发展成强大的国家,而现在他竟然发现了这种好东西。 这份文字记载来自一位南越人,他是个哑巴,所以他所需要说的事情记录的事情都是通过记在这竹简上的。因为他只是个宫婢,所以他所写的东西没有得到过良好的保存,虽然竹简有些腐坏变质,但宣凤岐还是能勉强分辨出上面写的是什么的。这些文字跟他以前挖出的那些南越语有些不同,但是一个国家的文字基本都是大同小异的,他很快便破解了这些文字,然后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研读起来。 据竹简上所述,用南越语所记述的人叫辛夷,他是自太宗皇帝时期就进宫的。宫里的那些没记载的丑事秘闻他差不多也写在里面了,宣凤岐也是通过这些文字了解到一些不一样的事情,这大周的皇宫确实比他想象的要肮脏不堪。想比之下谢玹的做法竟然还算是温和的了。 同时,这个人好像还在几个皇家大型宫宴过伺候过几回,他详细记载了到底有哪几国使臣前来拜访过。其中还有太宗皇帝送去北塞和亲的明华公主其实是明华公主的婢女,明华公主早就跟自己的情郎私奔了。这里面写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了,但是这都是关于前朝的事了,宣凤岐没有看到关于谢玹的,也没看到关于他的。 宣凤岐觉得自己光靠做梦去回想起从前的记忆是不行的,但他对谢玹,这位扶他上位的皇帝了解的又不多。他确实见过先帝,但是这仅限于梦中。他详细的身世,谢玹从遇到他到带他来玄都的过程他是一个都想不起来,所以他必须从其他地方找寻线索。 宣凤岐看了几天,最后他终于通过辛夷的最后一卷笔记中发现了有关于谢玹的记录。只不过这些腐坏的竹简导致后面的字迹模糊,宣凤岐看不出后面写的是什么。自然了,宣凤岐不会就此放弃,他幸好还记得显形药水的公式,等到把这些潮湿的竹简晾干后再搭配着简易显形药水应该就能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于是他很小心地让人把竹简都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阴干。这些竹简是北方的翠竹,受潮后再通过阳光照射会开裂,所以必须选择阴干的方式才能最大程度保持完整。 就当这一切风平浪静时,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快到二月了,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早早的春雪。幸好宣凤岐早就派人去了北方守着,一旦有灾情发现当地官员就会用最快的速度妥善安置灾民。 所以这场春雪中再也没有人怨声载道,更没有加急折子传来。这雪纷纷扰扰,宣凤岐好久都没有觉得这么安静这么闲适了。 他坐在门前的太师椅上看着门框外面散落下来的鹅毛飞雪。这场春雪比年前下得要大许多少但是百姓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这段时间又没什么烦心事,所以宣凤岐才能在这里赏雪。 不知不觉间,宣凤岐便睡着了。他知道自己太累了,得要好好休息,所以他不希望那些扰人的梦再进入他的梦乡,他只希望自己能好好睡一觉。 也不知怎的,他觉得周围很暖和。可能是他早早就在旁边点了火炉的关系吧,总之他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等到他醒来时便与一双眼睛四目相对,宣凤岐有些惊讶,但他也没被吓到失态,他很快便清醒过来:陛下,你怎么来了? 宣凤岐以为自己睡觉睡傻了,就当他想要站起来看看这是不是幻觉的时候,谢云程一下握住了他的手:皇叔,我不能来吗? 宣凤岐感觉到他的手是温热的,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这并不是梦,他摇头道:自然不是,我是怕这么大的雪陛下来时可能会被冻着。 谢云程听到这话像是撒娇似的蹲下身来将头伏在宣凤岐的膝上:皇叔,我不怕冷。 宣凤岐见状自是动弹不得了,他有些怜爱地看向谢云程:陛下来这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小声道:我知道皇叔太累了,我见皇叔睡得正香于是便不忍心打扰。 他早知道宣凤岐很少时候睡好,他自然不能扰了宣凤岐的清梦。而且宣凤岐睡觉的时候,他更能看清宣凤岐那张足以拿捏世人的脸,他肤色胜雪,眼下的一排轻羽在雪白的皮肤下撒下了一片阴影。宣凤岐的眼尾总是带着那么一抹绯红,谢云程有时候会想若是他被狠狠欺负过后,那抹红会不会更艳一些,就像盛开的梅花一样。 宣凤岐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没关系的。 谢云程还是那样贪恋着不肯移开,他有些苦闷地说道:皇叔,今日下大雪我不能去校场练功了。耿太傅也病倒了,我很害怕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提到耿志山时眉间微动。他知道谢云程在担心什么,这已经是耿志山今年第三次病倒了。太医也说耿志山年事已高,又外加这些年在外征战的新伤旧伤复发,他能熬过这个冬天自然是无碍的,但若一小心熬不过,那恐怕就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耿志山迟迟没有将兵符交出来。 宣凤岐也不是急着逼耿志山交出兵符,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做好打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安抚他道:耿太傅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只是世事就是这样无常,明明去年耿志山还好好的,精神头也很好。他甚至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传授谢云程知识上了。宣凤岐觉得耿志山这病来的有些奇怪,但是太医的说辞也没有任何问题,他意时之间还真的没往别的方面上想。 宣凤岐原本想传洛严过来一问的,但是考虑到谢云程在这里,于是他选择等到谢云程走后再传人来问。 他早就察觉到谢云程十分不喜欢洛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已经很尽力避免两人碰在一起了。 宣凤岐难得有这么闲的时候,他一手摸着谢云程光滑细嫩的脸庞,一手抚上谢云程的背。这场景就像他小时候那般,谢云程像是享受似的在宣凤岐手心里蹭了蹭。宣凤岐又与他聊了起来:那陛下去看过耿太傅了吗? 谢云程听到后嗯了一声:今早的时候去看过了,他咳得很厉害,咳出了许多血。我已命太医守在那里了,太傅真心为我,见我去了还嘱咐了许多话。 耿志山对于谢云程不过只有一年师徒之情,谢云程便如此感念。宣凤岐顿时觉得欣慰,他知道谢云程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就是为了这份心谢云程日后也不会对他做太多过分的事情。 宣凤岐继续说道:耿太傅一辈子都为大周尽心尽力。 谢云程此刻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他就像表忠诚似的:可是在我心中,还是皇叔最重要。有时候我在想你不是皇叔该多好。 第120章 谢云程一时失神竟将深藏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他如此郑重其事,可是这话在宣凤岐眼中却是谢云程的一句玩笑。宣凤岐轻笑了一声,他摸摸谢云程的头:若我不是你的皇叔,那该是什么?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句话后愣住了。 是啊,若宣凤岐不再是襄王不是他的皇叔了,那又该是什么呢?他们之间没有这虚伪的权利链接,也没有虚假的亲疏关系。 谢云程也曾是想过的,他想起了谢云程第一次牵起他的手走在玄都的朱雀大街上走着。就像一位贴心的哥哥带他在路上走着般,他很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身份带给彼此的枷锁,但只有这层枷锁存在,他们才能好好活着。 在宣凤岐不陪在他身边的日子,他总是梦见宣凤岐。 他总是梦到宣凤岐在那个谢玹面前委屈求全,他知道谢玹是个卑鄙小人。若不是顾着皇家颜面,他肯定要把这人挖出来狠狠鞭尸的。他总是梦见宣凤岐一遍又一遍说着我是你的。 他很清楚他有着想要占有宣凤岐的强烈欲望,但这是错的。宣凤岐是自由的,他不忍心去束缚住宣凤岐,宣凤岐不属于任何人。 谢云程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却忍不住去占有去束缚。 这种复杂而又矛盾的想法充斥在他的脑子中,要怎么办呢?他的理智是有限的,他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他这种偏执的想法有一刻是安静下来的那就是闻着谢云程的香味。 谢云程此刻抬起头来问:皇叔今日用的什么熏香,这般好闻?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想问了。 宣凤岐听到之后微愣了一下,原来谢云程在夸他吗?随后他笑着看向谢云程,他觉得这孩子长大了,但还是像从前那样可爱,他接着谢云程的话笑道:什么熏不熏香,我不用那些东西。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呆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 他的身上明明散发着一股能安抚人心的味道啊,谢云程很确定自己不是的鼻子出错了。但他也不能让别人过来确认,宣凤岐只能让他闻,其他人不能碰宣凤岐。 谢云程回过神来眨巴了一下眼睛:可是真的很香 宣凤岐接着回答道:那应该是皂角的味道吧,陛下身上也有皂角的清香。说完他便撩起了谢云程耳后的碎发。 第89章 谢云程有些失望, 他觉得宣凤岐是在骗他。一个人身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香味呢,定是宣凤岐用了别的东西没告诉他。可是谢云程从宣凤岐身上确实没有看到香包之类的东西,他找遍宣凤岐全身也没有找到跟宣凤岐身上一样味道的东西。 或许真的是宣凤岐身上自带的? 宣凤岐见状还在自己的袖间闻了一下。真的没有什么味道, 只是普通的洗衣皂角的香味,不过谢云程既然说好闻,那他便把这种香味的皂角送谢云程一些。 这场雪持续下了两天,一切罪恶仿佛都被掩埋在这一地的雪白之下。宣凤岐畏寒,所以他一到了雪天就不怎么出门, 所以他也是派洛严一人去的将军府,洛严回来时脚上的靴子被雪打湿了, 宣凤岐见状便命人给洛严上了被姜茶。 以前洛严伺候在侧的时候都是站着的, 宣凤岐这次竟给他赐座,而且还让他坐在身边回话。洛严一时之间竟忘了该怎么说话,而宣凤岐此刻却笑盈盈道:外面雪刚停便让你去将军府,真是难为你了,快点坐下喝点姜茶暖暖身子吧。 宣凤岐也很少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 洛严微愣了片刻, 他盛情难却地走到宣凤岐旁边坐了下来:王爷言重了,为王爷解忧乃是在下分内之事。 宣凤岐听到洛严这话后接着问:耿老将军的身子如何了? 洛严此刻神色有些沉重,他沉吟片刻答道:不太好,老将军寒毒入体重加重了身上的旧伤,而且他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了, 哪怕是再精心养护也无力回天了, 就连在下也只能是保证老将军剩下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无奈叹气:老将军在战场上辛劳半生,他一直以为旧疾复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为此他也没有特意找宫中太医诊治。这一拖再拖竟成了如今这副样子罢了,洛神医你尽管医治便好,一切药材开支皆从本王这里出, 还有你别告诉老将军实话,本王怕他病中伤心难免加重病情。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又是愣了一下,他很少这样仔细地去看宣凤岐。明堂外的雪光映在他的脸上时更显得他肤色白皙,那些纯白冰冷的雪在他面前也会黯然失色。如果他不是知道宣凤岐是怎样的人,他一定会认为宣凤岐是位悲天悯人的圣人。 洛严点了一下头:是。说完,他便坐着面无表情地喝了那杯宣凤岐为他准备的姜茶,他看到宣凤岐脸颊泛出的微微红晕时,王爷的身子倒是好了许多。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一下头:那是自然,有洛神医在一旁看着,本王的身子当然就好了起来。对了,你上次做的枇杷膏本王用着很好,不知你那还有吗?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又是一愣,他一个不察握在他手中的杯子竟这样被他不小心打翻在地上。就当他慌张无措时,宣凤岐又笑道:不打紧的,本王会命人收拾的。说完,他便看向洛严今日穿的那件青灰色的棉袍,洛神医的衣裳脏了,本王这里正好有几件跟洛神医身上相似的衣裳,洛神医若是不弃的话可否移步后面将脏衣服换下来? 洛严刚想拒绝,但是他抬眼便看到了宣凤岐那双明眸正深深地看着他。只便一眼他便觉得寒冬霜雪尽消,他不知道宣凤岐是否看别人时也是用的这种眼含春水的眼神,但他不能否认当他看到宣凤岐这般看他时,他便不能说出拒绝的话了。 洛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盯着人看有些失礼,于是他结结巴巴道:既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宣凤岐见他答应再次笑着朝他点头。 洛严在后面很麻利地换好了衣服,他拒绝了宣凤岐派来的那些下人的帮助。等到他将衣服穿在身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这身衣服无论是从料子还是从做功都比他穿的那件好多,虽然都是青灰色的,但这件袍子上还绣着用银线勾勒的暗纹。 纵使洛严再怎么不识货也知道这衣裳的贵重,但衣裳已经穿在他身上,若他再借贵重之名脱下来,那岂不是成了他不识抬举了? 洛严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宣凤岐看到他后眼前一亮。他继续让洛严坐在自己面前:本王虽然这段时日身子好了不少,但心疾却总是复发,不知洛神医可知是何缘故? 洛严听到这话后脸上凝重的神色才淡了几分:王爷的心疾乃是旧疾,若是时常复发也可能是吃的药的药力减退了。在下可为王爷再开一副别的药吃着,想来应该也是无碍了。说完,他便抬起头来,请王爷伸出手来让在下搭脉。 宣凤岐听到后便向上掀起衣袖露出那一截白皙的手腕,他的肤色很白,甚至能够十分清楚地看清青色的血管。洛严见状将手搭了上去,他的神色随着宣凤岐脉搏的跳动愈加复杂。 宣凤岐看到他的脸色很不好,于是又问:怎么,本王又哪里不好了? 洛严此刻听到了宣凤岐的询问后回过神来,他连忙道:王爷身子无碍,只是在下为王爷制的那些丸药王爷还是要按时服下的,若有任何不适之处也请王爷不要讳疾忌医,一定要赶快派人来告知在下。 宣凤岐听到裴砚这番嘱咐后有些羞愧:是本王前些日子事务缠身才少吃了一两次,洛神医既然看出来了,本王也不好隐瞒。但本王答应你,本王一定会好好按时服药,一定不会再忘记了。 他知道像洛严这种从小就被培养的天之骄子最厌恶的就是有人不遵他的医嘱。但当洛严看到宣凤岐这副服软的样子后,他便也没再说什么了。宣凤岐见洛严沉默不语,于是伸出手来抓住了洛严的衣袖:洛神医这是生气了? 洛严见自己的袖子被他抓住后又是一怔,宣凤岐察觉到后连忙松了手,他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洛神医也知道本王这心疾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本王好不容易活到现在自然是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只是天下黎民总比本王要重要许多,本王也是忙得无暇分.身才会忘记吃药,洛神医真的不能理解本王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洛严语气也逐渐放缓,我以为你我之间是知己。 洛严听到知己二字时呆愣住了,他不知道愣了多久后才回过神来,他连忙道:是,王爷虽为天下百姓辛劳,但王爷也是在下的病人,在我眼中没有人会比我的病人更重要。所以还请王爷一定要按时服药。 第121章 宣凤岐见他这样说后便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那是自然。 话毕,洛严便回去给他开新的药方了。 宣凤岐脸上的那抹笑意随着洛严离开而消失不见了。 其实他不是很爱笑的。在宫中,在这个世界里他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因为他的身份他必须每天都这样露出得体的,虚与委蛇的笑容。他真心开心的时候或许是以为拼命工作时,也或许是看到谢云程上前撒娇的时候。 大雪是罪恶之前的征兆,这天还没回暖,雪水初化,玄都就传来了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玄都内发现瘟疫了。 这是宣凤岐执政期间第一次遇到瘟疫这种事。万幸这瘟疫还没传到皇宫这边来,于是他便进宫联合六部一同商议瘟疫之事。 温郁站在群臣最前,他如实禀报道:王爷,据臣所查,瘟疫最初是从玄都城外的一座小村子发现的,这座村子原本在一片密林中,居民也较少。据当地打猎人所说,这村中的人一开始是有几个人咳嗽发高热,但是他们服用了寻常退烧草药后仍是无效,之后几日便有人发热闭塞而亡。这些人的症状大多都是发热咳嗽,有人会腹泻。 宣凤岐听到后点了一下头。要是放到现代还好,但是放在两千多年前的大周,这场瘟疫是真的会死很多人的。宣凤岐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他又继续道:这病最开始只在玄都附近发现,其他州郡地区还没出现对吧? 温郁继续答道:目前还没有,只是这瘟疫来势汹汹,微臣也不知几日后其他地区会不会爆发。 宣凤岐立刻道:传令下去,凡是发现发热咳嗽的人都单独隔离开来,玄都城附近方圆三十里派人驻守起来,不许人出去,也不许放人进来。等会儿让太医院众太医来本王这里商量一下。 是! 王爷,我大周近四十年没有出现过瘟疫了,此次瘟疫来势凶猛,我等还是要以安抚民心为上啊! 有人认同就有人反对,就当宣凤岐提出要封闭玄都城时,便有朝臣出来:王爷,玄都城中有不少人是要在外交易,也有不少商户要出城进取货物,若是关了城门不许人进出,那玄都几十万人口的吃食该如何解决? 确实,这是个很大的问题。或许关上城门两三天没问题,但若是长此以往不出半月玄都城内一定会出大问题的。宣凤岐又向户部的人道:你们把城内所有粮仓里的粮食核对一下,随后前来告知本王。 之后,他又指着兵部的人说:你们的人手不够就去禁军营里拿人,不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许人进出玄都。还有把这条暂时写进军令之中,违者格杀勿论! 宣凤岐如此强硬的态度让许多想要劝话的官员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这进出玄都的商队中有些还是跟这些官员有关的,这玄都城多关一天他们就少赚一天的钱但无论他们再怎么不愿也无法明着与宣凤岐对着来,宣凤岐下令后他们也只能悻悻道:是,微臣遵命。 宣凤岐吩咐完六部要办的隔离的事情,又仔细叮嘱了一些细节才松了口气。温郁是吏部尚书,按理说他除了人事调动,剩下的就没他什么事了,但是在这么乱的局面下,宣凤岐还把他留了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宣凤岐像脱了力似的坐了下去。他现在头疼得很。虽然他现在不确定除了玄都以外的地方有没有出现感染瘟疫的人,但他必须封城,若是半个月后除了玄都城外没有其他地方爆发瘟疫,那么他就能正常处理玄都里的瘟疫。他知道瘟疫是传播最快的疾病,古代交通没有现代那么发达,那么如果瘟疫最初是在玄都发现的,他这么快就封锁玄都,瘟疫就有很大概率不会传播到其他地方。 温郁看到宣凤岐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就隐隐不是一番滋味,他知道这样为民忧心的模样做不得假。他在堂下站了许久:不知王爷留微臣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宣凤岐听到温郁这话后才回过神来,他抬眼看向温郁时眼中都是无助:刚才你也看到那些人不同意本王封锁皇城了。 温郁道:是的,朝臣们说的确实有道理。王爷若是关上城门两三日还好,若是时日久了城中必发生暴.乱,到时候局面就难以控制了。 宣凤岐听到温郁的话后有气无力地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说的本王不知道吗,但是没有办法现在不确定瘟疫是从一个地方产生的还是大周的各个州郡都有,若是实在过上几日其他地方还没有这便好办多了,但若是除了玄都外其他地方也有,到时候可不是生灵涂炭那么简单了。本王知道时间久了人心自是不满,所以本王才将你留了下来,本王决定暂封你为监军,你全权监视那些封锁城门的人,若有异动,你可直接以本王之令行事。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猛的抬头,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高坐在明堂上的人。他知道宣凤岐一直捏着手中的权势不肯放下,他身上的权力绝对不可能会分给外人。而此刻他却对自己说出这般话来。 温郁想问的话梗在喉间好几次,他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宣凤岐,但当他看到宣凤岐一副忧心不已的样子却又什么都不忍心问了,最后他只问了一句:为什么这样相信我? 宣凤岐听到温郁问出这话来抬眼看向他,温郁似乎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的目光有神而又锐利。宣凤岐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因为你的仇还没报,所以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哈 只是这么简单吗? 温郁咬了咬牙:既然王爷如此信任于微臣,那微臣又怎么能辜负王爷的期待呢? 皇城发生瘟疫这事也很快传到谢云程耳中,但是他没经历过瘟疫,他所知的有关于瘟疫的事还是从各种古籍史实里看来的。他虽然没经历过,但是看了那么历史事实也知道瘟疫有多可怕。那些还没死的人,只要出现咳嗽发热等症状就会被和患了瘟疫的人关在一起,然后被一把火活活烧死。 宣凤岐在那边调度官员封锁玄都时,他便让太医去古籍药方中寻找医治瘟疫的方法。他知道宣凤岐现在很忙,他不懂瘟疫他不能给宣凤岐添乱,所以他想尽自己所能为宣凤岐分担一些。 据太医所言,四十年前大周也爆发过一场瘟疫,那场瘟疫死了数十万人,就连宫里也死了不少人。虽然研制出来的药方有效,但是那些已经病入膏肓之人还是无力回天,太医院的药方也只对那些症状轻微的人有用,至于有没有效还要分情况的。 谢云程不懂药理,但是他知道太医院说的这些都是废话。大周也是这些年除了战乱外过的太顺风顺水了,就连这方子也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了,要是有用就怪了。 谢云程头疼之际忽然想起来那个眼角下有颗红痣的男人。他讨厌在宣凤岐身边的一切长得俊美的男子,但是他忽然想起来那个洛严好像是神医谷的亲传弟子来着,他来到玄都人人都尊称他一句神医,像他这样的人难道连张医治瘟疫的药方都拿不出来吗? 谢云程想到这里便准备出宫,而就在此刻他身边的宫女拦住了他:陛下,外面发现瘟疫兵荒马乱的,王爷说您最近还是不要出宫门了。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这样吩咐是在关心他,可是他如果就这样乖乖听话,那他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他喜欢被宣凤岐关心的感觉,但这不代表着他被掌控。 现在皇宫里不是还没发现有人感染瘟疫吗?而且现在玄都城的城门都关了,孤带人前去一定会没事的,孤这样也是为皇叔分忧。而且皇叔现在正为瘟疫之事忧心,孤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他。孤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吗?他一边说着一边阴笑着看向方才还在劝告他的人。 虽然谢云程身边不少宫婢是宣凤岐的人,但谢云程好歹也是个皇帝,他身边所带的侍卫也是他自己的人,若是他现在发怒下令斩了所有违逆他话的人也不稀奇。那些宫人在听到谢云程的警告之后纷纷跪地:是,奴婢们遵命。 洛严在宫外的宅邸在玄都朱雀街的东南角。即使不用别人说谢云程也知道这宅子是宣凤岐帮着洛严置办的,因为这里离襄王府最近家而且这里的地段很好,纵是一些达官贵人也很少有人能在这里置办得起宅子。 谢云程还没进宅,他在街上便闻到了从洛严宅子里传来的一阵悠悠药草香。他虽然讨厌这人,但他却不讨厌这药草味,因为宣凤岐身上除了那股可以安抚他心绪的香气外最多的便是这药草香。 谢云程一脚踏进院子,随侍的人便想往里面喊,谢云程见状抬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裴砚看懂了他的意思后便向身后跟着的人:这里有我陪着陛下就好,你们都先去外面守着吧。 第122章 话音刚落,那些宫人侍卫们便退至宅子门外守着。谢云程在来这里之前,侍卫们便将这座宅子旁边的闲杂人等都驱散了,所以现在这门外除了这一大群乌泱泱的人外连只阿猫阿狗都没有。 就当裴砚想陪着谢云程一起进去时,谢云程板着一张脸:你也下去。 裴砚没想到谢云程也赶他走,他微愣了一下:可是,陛下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啊,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啊? 谢云程一脸与他讲不通的表情:笨啊!孤若是遇到危险不会喊人吗,而且侍卫已经在这里守着了,孤不会有事,你先退下吧。这神医的脾气很大,若你在场,他恐怕不会答应。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话后犹豫了片刻,随后他还是退出大门外了。 这是一座雅致的小院,小院里还种着一株梅花树,艳红的梅花还未过花期,除了几朵盛开的真艳的花外还有几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再加上残雪染在枝丫上,像极了一副优美的画卷。 这院子的陈设倒真有几分像宣凤岐的品味。谢云程往前走便能看见晾在外面的一排排半干的枯绿色的草药。而就在此刻,他看到了后院有缕缕炊烟冒出,于是他便起身绕到了后院去。 后院也仍然晾着许多草药,什么样的都有,自然了还有一些动物身上的部位和各种昆虫毒虫的尸体,它们也一样等待着被风干。谢云程果然在后院的一间火炉前找到了正在烧火的洛严。 就当谢云程刚迈出两步后,洛严便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他连忙拿起了烧火棍想要朝着擅闯他宅院的人砸去,谢云程察觉到那人的意图后很伶俐地就闪了过去。 洛严刚才使的劲儿很大,谢云程的发丝都被那一阵熏人的热风带的飘了起来。 洛严看清了少年的脸,他露出一副十分难看的表情,随后他将烧火棍扔向一旁然后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原来是陛下,不知陛下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只是陛下这样悄无声息地闯入别人的院子里着实有些不妥,因为草民这院子以前也曾进过几个小蟊贼,所以草民为了自保才做出了方才失礼之举,还请陛下见谅。 谢云程思考了片刻,随后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孤怕洛神医在忙所以才没派人告知,总之这确实是孤的不是,洛神医快点起来吧。 说完,他便想要上前扶洛严起来,只是洛严很自然地躲开了他的触碰,然后自己站了起来。谢云程脸上的那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僵住了,但他现在不能把私人恩怨带到这里来。 洛严知道他是皇帝,所以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他好声好气将谢云程请到里屋,随后又沏了一壶好茶待客,谢云程坐下来打量着这屋里的摆设。屋子的装饰十分简略甚至说是没有,除了洛阳放的到处都是药方,还有散落一地的药材书籍便再也没什么了。虽然屋里没什么装饰,但黄梨木的家具却是价值不菲,他只是一介草民,若不是宣凤岐为他特意安排,他又怎会住在这里? 洛严见他四处打量,于是便开口:草民自由随性惯了,而且草民也不知陛下会在今日前来,所以还未来得及收拾,还请陛下见谅。 第90章 谢云程在乎的自然不是这个, 他直接开门见山:世人都传洛神医心系百姓,想必你也知道瘟疫爆发的事情了。只不过短短数日,玄都城附近的几个村落便因此死了不少人。今日孤前来拜访就是为了能让洛神医研制出医治瘟疫的药方来。 洛严见到少年如此坦诚, 于是他不说那些虚言了,他此刻轻笑了一声:陛下凭什么会认为草民一定会帮您呢? 谢云程听到洛严这声轻蔑的笑后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严站在他面前继续不卑不亢说着:就是字面意思。陛下不是不喜欢草民吗,既然如此草民也不必顺从着陛下,更何况草民是因王爷才出神医谷的,在这个世上能够使唤的动草民的也就只有王爷一人。若陛下因此便要治草民一个抗旨不遵, 那草民也甘愿领罚。 洛严这几句话便把谢云程求他办事的路堵得死死的。 谢云程听明白了这也是个不爱拐弯抹角的主,他直接实话实说:是啊, 我就是不喜欢你, 别以为你待在襄王身边你便能高枕无忧了,我有千万种方法能让你悄无声息消失! 面对少年放出的狠话,洛严只是轻轻一笑:草民自然知道陛下是有这个本事的,但草民也知陛下一早就厌恶草民,若是陛下早动了杀心也不至于留草民的性命至今了。 你只是个纸老虎罢了。 谢云程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意气用事, 但是当他听到洛严拿宣凤岐来压他的时候,他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他抬眼看着洛严,姿态也尽量放到最低:我知你们神医谷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可是如今玄都城内每日都有上百名百姓因瘟疫而亡,若是不能及时研制出来药方来, 死的人恐怕会一日比一日。所以, 我以大周君主,以帝王的身份, 以玄都城中千千万万的百姓求你,求你为了大周百姓的性命研制出瘟疫的药方。 他这番话确实不带一丝的私人情感。他说完后甚至恭恭敬敬向洛严行了一礼,他虽然年少莽撞, 但也分得清是非。洛严见状紧锁起眉头来:陛下,草民还未答应您呢,您这么着急向草民行礼,草民害怕自己命薄受不住这礼。而且,草民是王爷的人,若是王爷想要草民去做这件事,他自然会告知草民。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色白了又白,他直起身子来,双拳紧紧攥着:洛神医这话是不想帮助孤了? 洛严听出他话中隐忍的语气。于是他轻笑了一声:陛下如此讨厌草民但为了大周百姓还要屈尊降贵求到草民面前,但草民与陛下不同,草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王爷,若这药方以陛下的名义制成,那么大周百姓只会对百姓感恩戴德。陛下只不过是求草民制成一张药方便能换来好名声,而王爷却是为了玄都城几十万人的性命忧心忡忡,他做了一切最后却没捞到一点好处,那陛下觉得草民会帮您吗? 洛严每句话都在宣凤岐考虑,纵使谢云程再怎么生气他也不得不听裴砚说话。 洛严只是明确了不会为他做事,但却从来没说过自己不会做这件事。很显然他想把瘟疫药方的成就都归于宣凤岐,而宣凤岐此刻正在宫中焦头烂额,他什么都不知道。 谢云程思考了良久,随后他松开了紧紧握着的双手,他像妥协似的看向这个只要待在宣凤岐身边就会让他产生危机感的男人:你想让孤帮你做什么? 洛严听到他这样说后继续道:很简单,陛下需要找人绑了草民,然后以抗旨的名义将草民下了大狱。陛下要让人都知是草民研制不出药方,您一怒之下便压草民下大狱。自然了,陛下把草民送进大狱后好吃好喝供着草民,草民自然很快就研制出来药方了。但在那之前您必须在外面表现出恨不得将草民千刀万剐的样子。 谢云程原以为他会提些什么过分的要求,可是当他说出自己想进大牢时,谢云程一瞬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洛严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这就导致他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许久,谢云程语调都变了:你你说什么? 哪有人想下大狱的,而且还是他亲口所说的。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话后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来:草民在王爷身边时便时常听到王爷称赞陛下聪慧,怎么陛下这就听不懂了?说完,他便走到谢云程面前,用志得意满的语气悄声告诉他,因为我就是想败坏你的名声啊。 洛严此刻已经完全卸下了那副伪装顺从的面具。 谢云程听到之后阴鸷瞬间布满脸上,他很少真的想这么杀一个人。他此刻对洛严的杀意已经达到了顶峰,他甚至是在想反正太医院那么多老成的太医,民间也那么多神医,也没有必要非在洛严这一颗树上吊死。 洛严察觉到了谢云程那种恨不得要将他除之后快的眼神,他又笑了一声:这次的瘟疫不同以往,太医院那些太医就算翻出几十年前的瘟疫旧方也是治标不治本。他们若是在旧药方的基本上再研制成治疗现在瘟疫的药最快恐怕也得要一两个月,你猜王爷会不会等那么久?不过臣若是潜心贯注的话,不出半月或许就会有结果了。 若是皇叔来求你,你也会这样说吗?谢云程一副恨不得想要掐死这个在宣凤岐面前一套,在外人前面一套的虚伪小人。 洛严又笑了一声:王爷这不是还未找来吗,而且若我不想做这件事,王爷来我也只说我不擅长瘟疫之事。你也知道王爷对我是何等纵容,若我真的这样说王爷也会认为我是年轻尚轻不曾经历过瘟疫,所以也对医治瘟疫不熟悉,如此一来他自然便不会怪罪于我。 第123章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蓦的睁大双眼,他愤怒的眼中忽然带着一丝震惊原来这洛严从一开始就想要这样威胁他。 谢云程咬了咬牙:难道你就不怕我告诉皇叔吗?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像听到个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起来:告诉王爷?好啊,你去吧。谢云程看到他这般无所谓的模样心中怒气更盛,只是洛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你告诉他,我顶多落一个医术不精的名声,反正我又不靠名声在这世上活着,但若王爷知晓陛下的心意,不知王爷该如何面对陛下呢? 谢云程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你你胡说什么?别以为你仗着皇叔宠你,我就不会杀了你! 洛严看到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后笑得更开心了。 因为,他猜对了。 洛严笑完后一脸认真地看向谢云程:陛下,我虽然从小就在神医谷长大,但我一向看人很准的。纵使陛下杀了我又如何呢,陛下还是只能乖乖把心思收起来不能示众吧?他走到旁边抚摸着自己收藏的鹿骨,而我与陛下不同,我就算与王爷身份相差太多,王爷也不会嫌弃我,哦忘了对陛下说了,我也心悦王爷,甚至想一辈子在他身边侍奉他。 谢云程忍耐度一向很好,但此刻他忍不住了,他上前用尽力气狠狠给了洛严一拳。他这一拳极重,洛严被打得头偏了过去,就连的嘴里瞬间充斥着一股血腥气,他的嘴角也流出一丝血来。谢云程越这样做就代表他越在乎,所以洛严就更高兴。 就当谢云程举着拳想狠狠揍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时,洛严又转头笑着看向谢云程:别忘了,陛下现在还有事要求我,若是打得我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王爷恐怕又要殚精竭虑一些时日,难道你忍心看到他食不下咽吗? 洛严的话算是拉回了谢云程的一丝理智,虽然他不在乎这人的死活,但他确实是为了宣凤岐才来的。他知道自己是在不情的情况下自动跳进了洛严给他挖好的陷阱里了,但他没有办法。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以前很喜欢跟长得俊美的男子打交道,但是他从未看出过宣凤岐对谁动过真心。而洛严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挑衅的人,若不是看到这人还有用,谢云程早就把这人千刀万剐了。 谢云程理智回笼后才送开了扯着洛严衣领的手,只是他就像手被弄脏似的在空中仔细拍了拍:你的要求孤答应了,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便让大牢的人递话出来,孤都会尽量满足的。只是在你未完成药方前,这件事还是不要让皇叔知道的好。本来他就为了瘟疫的事情烦心不已,等到事情了了之后皇叔自然会帮你求情,到时候孤会趁着这个机会把你放出去的。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又笑了一下,虽然他现在发丝凌乱,脸颊肿胀看起来狼狈至极,但是他在这场角逐中取得了心理上的胜利:那就多谢陛下成全了。 就当谢云程忿忿离去时,他忽然转身对洛严阴狠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外面的光影照进堂屋时将少年的身影拉长,就连他那初显棱角稚嫩的脸上也因为那层阴影而显得格外庄重威严。这句是真的,因为谢云程真的想杀他。 可是洛严此刻却像什么都不怕似的起身朝着谢云程露出一个微笑来:那草民就拭目以待了。 第91章 宣凤岐确实已经为了瘟疫之事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他将预防隔离还有消毒等一切事宜陈列出来交给了温郁。别人来办他交代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害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砍头,但温郁可是什么都不怕,他们两个人有着最紧密的利益关系。 温郁虽然挂了个监军的虚名, 但他却是实打实盯着那些人七日,这七日内玄都城内外都被围得死死的,连只鸟都闯不进来。那些做生意的百姓也被赶回去等待着。 户部今早已经将城内囤积的粮食数目报给他了,而结果跟他想的大差不差,如果所有人都不出城, 那么这些粮食也只够全城人活一个月的。因为瘟疫事发突然,所以谁都没想过囤粮, 这些粮食也是宣凤岐倾尽全力找出的全部了。 控制瘟疫有效的方法目前来说真的只有不出城了, 只要再过七日他便能清点出瘟疫严重的几个地点还有将健康的人隔离开来,如此才会开城门。玄都城的贵人多,即使在权力中心的人感染瘟疫他们的存活率还是比普通百姓要高多了,可是一旦开城门放任那些百姓不管,他们会快便会集体感染, 到时候死的人就不止是几个村子了。 而且宣凤岐也听说了,这次的瘟疫似乎十分厉害,只要感染上了不出几日便能发高热死人。而且普通百姓所用的那些清热疏散的草药对这种病根本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太医院的人也根据古籍研制药方,他们也给几个病症看似很轻的感染者喂了药,只是那些人的病症仍未减轻。这瘟疫传播速度极快, 这才没过几天, 宣凤岐就听到离皇宫不远处的几座富贵宅邸处都出现了感染瘟疫的人。 那些感染瘟疫者恐怕都是一些不听从宣凤岐命令的人趁着禁军巡逻换班之际偷跑出去过。宣凤岐再次三令五申,无论是谁只要敢踏出家门一步, 他便立刻命人带那人打入大牢。 他这般雷厉风行,街上一下变得冷清的很,就连坊间互相闲话, 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了。就算他们对这位王爷有诸多不满,但他们终究还是畏惧拿着刀枪的禁军,毕竟性命只有一条,谁也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冒犯宣凤岐所设下的军令。 宣凤岐看着下面递上来的一道道奏折便觉得头疼不已,虽然隔离是一种有效手段,但是在那之后还是得快点研制出应对此番瘟疫的药方才是,要不然等到城中粮食耗尽他便会抵不住压力再次开城门,到时候就算他想保住那些底层百姓的性命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就当他连连叹气时,谢云程忽然提着个食盒出现在他身边。少年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宣凤岐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现了他:陛下啊,你来了。 谢云程一眼便看到了宣凤岐眼下的乌青,他知道宣凤岐已经有好几日没睡的安稳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镇定自若,可是当他看到那副焦急憔悴的模样心就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他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还在散发着丝丝热气的汤羹拿了出来:我听闻皇叔这几日为瘟疫之事急得上火,所以我特意为皇叔熬了这莲子百合羹,愿皇叔喝了后心里能舒服些。 宣凤岐看到那碗汤羹后眼中的忧愁才消了几分,他有些惊讶:这是你亲手做的? 谢云程坐在宣凤岐旁边乖乖点了一下头:我是一个没用的皇帝,现在城里乱成这样都是皇叔一个人在操心,若我连羹汤都不能亲自为皇叔做一碗,那岂不是成为一个废人? 他越说越难过,宣凤岐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这样的,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若是换做其他孩子不可能做的比陛下好,陛下才几岁,你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也情可原。陛下,外面的瘟疫来势汹汹,这几日你切莫往外跑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关心的嘱咐后又点了一下头:嗯嗯,我听皇叔的。说完他便将冰瓷玉碗推到宣凤岐面前,皇叔快趁热喝了,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做羹汤,若是不好喝皇叔也尽管说出来,我下次一定改正。 宣凤岐愁云惨淡了几日,他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刻,当他听到谢云程说出这些时轻笑道:这些事情自有别人去做,难道陛下还想一辈子为我做羹汤? 他这话自然是玩笑,但谢云程却没当成一个玩笑。 少年的脸颊忽然泛起了红,不过宣凤岐以为是烛火之光太盛,这金灿灿的光芒撒在谢云程那张俊秀的脸庞时,他瞬间觉得赏心悦目了。宣凤岐喝了谢云程送来的莲子百合羹,他想着就算这孩子把汤做糊了他也得夸两句,毕竟他不喜欢打压式教育,但当他喝了两口却眼前一亮。 他此刻转头看向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谢云程,少年的扑闪扑闪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辰:怎么样? 宣凤岐满意地点了点头:很不错。 比我第一次下厨的时候好多了,果然做饭也是要讲究天赋的,而宣凤岐就是那个没有天赋的人。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脸上洋溢着幸福,他继续道:若皇叔喜欢,我便日日为皇叔送来。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又微蹙起眉头来:陛下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这种小事自然有人会做。 谢云程听到这话时刚才还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忽然黯淡下来,他像是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来:哦可是,太傅交代我所阅的兵书策论我都已经看完并熟读于心了,学士教的四书五经诗书礼易我也都背熟了,宫里的礼仪我也学会了就当他可怜巴巴地说出这些时,宣凤岐蓦的愣住了。 第124章 都都学会了? 宣凤岐在短暂的惊诧后回过神来。谢云程本来就是个学习的天才,而且他刚到宫里就开始内卷,一开始他有所顾虑只读一些杂书,后来他拜耿志山为太傅后就不再遮掩自己的才华了。谢云程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背书练剑,晚上更是不到半夜就不睡,宣凤岐也嘱咐过他好几次要劳逸结合,他那段时间确实听话,至于在宣凤岐看不到的地方,他不知道努力过多少。 也是,像他这样勤奋又聪明的孩子,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宣凤岐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因为谢云程学得太快了,若是放在现代简直是不给别人活路。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有些委屈的样子,于是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柔声安慰着:我不是说陛下做得不好,也不担心陛下会因此耽误学业,我只是觉得陛下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猛的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皇叔怎么能算是别人呢?皇叔说过,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若是连皇叔都这样说的话,是不是就代表着皇叔从未将我当作亲近的人看待? 宣凤岐从谢云程泛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怒意,但他更多的还是难过。宣凤岐连忙说着:不是,我从来那样想过。陛下与我互相依靠,自然是最亲近之人,陛下仔细想想是不是我之前的几次计划都与陛下商量过?我只是不想陛下太过劳累,毕竟学无止境,陛下就算通读古今史学也有很多没未接触过的东西,陛下应该多把心思放在治国为民之道上 够了!谢云程此刻忽然暴起,他像是把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一口气吐出般:皇叔那么喜欢大周的江山,甚至愿意为了大周百姓积劳成疾,为大周江山废寝忘食,那么皇叔为何不直接说要我将皇位禅让于皇叔呢? 对啊。如果宣凤岐不想当皇帝,为何会对大周的江山那么上心,为什么会那么心系大周的黎民百姓,他所行走的每一步都在权力的刀刃上,他对权力是那么的渴求,却又因为权力被困在玄都,被迫对那些百姓负责。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他站起来看着谢云程,此刻他的冷漠全写在眼里。幸好谢云程耍小脾气的时候只是当着他的面,若是谢云程当着外人说出禅让皇位这种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谢云程也不知自己刚才说了怎样的话,他此刻只看到了宣凤岐冰冷的眼神,那种表情是厌恶的前兆,是想舍弃他的警示。谢云程忽然慌了,他连忙上前抓住宣凤岐的衣袖:皇叔,如果你说想要,我可以给你。求你不要向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我错了 宣凤岐缓缓放开了谢云程紧抓着他袖子的手:陛下今日怕是睡糊涂了,方才那些话我只当是玩笑了。只是这玩笑只有人觉得好笑才是玩笑,陛下以后可千万别说这种冷笑话了,今日只有我听,明日若是有他人听到陛下便是要让我身陷囹圄了。 他感觉到了宣凤岐现在有些烦他了。 但是这就是他的心里话。宣凤岐维护他,为大周的江山着想,却这样清楚明白的说自己不想争皇位,他要怎么想?谢云程很清楚他现在是大周的皇帝,无论他有没有实权,他都是大周江山的主人,那为何宣凤岐会如此为大周尽心尽力呢? 他跟着谢玹的时候可没做过这些事情。 谢云程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傀儡做得久了也会生出心来,所以他说刚才想把皇位送给宣凤岐是真心话。 第92章 宣凤岐只当谢云程是说了胡话:陛下, 我从未觊觎过你的皇位,你以后也别再说这样的话来试探我了,否则你便是将你我二人的性命放在烈火上炙烤。 试探? 谢云程呆愣在原地。 原来他这些发自肺腑的真心之言在宣凤岐眼中都是试探吗? 谢云程愣了许久, 等他回过神来时宣凤岐已经离开了。他以前想就算自己一片真心宣凤岐永远都不知道也好,他愿意像这样永远守在宣凤岐身边,但是到头来全都变成了他为了皇位的一种试探,他甚至都不敢想宣凤岐就是这样看他的。 谢云程曾经想过无数可能。宣凤岐为了大周的江山尽心尽力就是因为想谋权篡位,谢云程每每这样想的时候都觉得心里舒服不少, 起码他觉得自己还有可以被宣凤岐利用的价值,可是宣凤岐离开时眼中的那淡漠的神情不似作假, 他是真的对皇位没那么渴望, 最起码没有渴望到利用他这个孩子不择手段的地步。 那宣凤岐尽力保住大周的江山是为了什么呢? 谢云程想了很多。他不觉得宣凤岐会为了大周的百姓会做到这种地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宣凤岐才不是一个圣人宣凤岐有着自己的行事风格,他不会被规矩束缚着,谢玹还未驾崩时他便没做过这些事情。 谢玹? 对了,还有那个把他留在玄都的先帝。先帝在世时对宣凤岐万般宠爱, 难道宣凤岐真的动了真心才决定要帮他守江山? 谢云程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后忽然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样。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他明明感觉宣凤岐很厌恶谢玹的可若真的不是如此的话,宣凤岐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苦苦守在这里呢? 谢云程害怕了,他打心里涌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害怕宣凤岐早就心有所属,害怕宣凤岐会在他没有价值后就毫不犹豫把他抛弃。 他不能这样的,宣凤岐不能这样对他。 许是宣凤岐最近太急了, 他竟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位神医出身的洛严。洛严自然医术高明, 那么由他研究瘟疫的药方应该很快便有成效才是,可是就当宣凤岐派人去请洛严时, 回来禀报的人却说洛神医失踪了。 洛严所住的宅邸虽是在玄都城最热闹的地段,但那处宅子少有闲人出没,而且那宅子里的东西都完好无损, 就连屋子里还乱放着洛严曾经翻过的几堆医书,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别人洛严不是被匪徒掠走的。 宣凤岐有心想让人查一下洛严的下落,可是他现在面对着诸多烦心事,城中百姓心中的恐惧不安一日胜过一日,但是宣凤岐还是未下令打开城门,有些百姓家里那点仅剩无几的存粮也要见底了,百姓不满的声音也是一声高过一声。宣凤岐虽然担心洛严,但他还是顾全大局只是派出一小部分人留意着洛严是否在玄都出没。 现在摆在宣凤岐面前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那些心生恐惧的百姓相信他。 宣凤岐早就让户部清点好玄都内各个粮仓的粮食了,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放下去就是因为知道那些百姓手中应当是有余粮的。等到所有人饿到不行时他才会把这批粮食作为紧急储粮分发给百姓,如此一来他还能顶着压力多关城门几天。虽然他已经尽力了,但这不远不及瘟疫的传播速度,围绕着玄都城外的几个村落也有人因为感染瘟疫而陆陆续续死去。 宣凤岐也见识到了这瘟疫的厉害,这瘟疫会在病人身上肆虐几日,若是不能得到及时救治便只能一命呜呼。此病传播速度之快远超他的想象,又是仅过了三日,外面巡查之人便道已经有四五个村子死于瘟疫了,那些村子里除了几个人幸免于难外,其他人都在当日死后就烧了。 宣凤岐敲着下面呈上来的一道道奏折,明明再过几日他就能知道瘟疫的范围了,但是玄都城里就是在这几日里就发生了不下十次的百姓自发组织的暴.动了,虽然他们很快就被军队压了下去,但宣凤岐知道民间不满的声音是越来越多了。 宣凤岐叹了口气,他对着户部说道:把粮食都发下去吧,若是有人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贪下救济百姓的粮食,那么无论是谁何种原因,一律格杀勿论。 这粮食本是支撑着玄都中权贵过活的,可是宣凤岐现在却把这些粮食搜集起来送给那些刁民。那些刁民怎配与贵族享用同样的东西,纵使这是宣凤岐的命令,底下的人也觉得宣凤岐是疯了。 明明就是打开城门就能解决的事情,他偏偏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这就导致玄都的百姓怨声载道,不满他的声音也此起彼伏,若是宣凤岐不能妥善处理这些事情,恐怕他这个摄政王也要当到头来。 虽然那些人很想这么劝宣凤岐,但宣凤岐的一句格杀勿论把那些人的话都堵在了嘴边。他们知道仅凭自己是无法撼动此时的宣凤岐的,无论如何他们也只有听从命令的份。宣凤岐办事如此霸道不讲道理,而那位真正的皇帝一直待在深宫中从未露面,这就让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如今皇帝真的只是宣凤岐掌握政权的一个傀儡。 就当众臣散去后,宣凤岐又传问了太医仔细询问了药方的进度,那些太医研究了几天也没研究出过所以然来。不过他们根据以前流传下来的瘟疫旧方又加上了几种草药制成了新的药给那些感染瘟疫之人服用了,那些症状较轻的,比如只出现咳嗽头疼的人很快得到了控制,至于能否痊愈还是得观察几日的。但这药那些症状较重的就显得没有用了。 第125章 宣凤岐听到这个消息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过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太医院日复一日研究出来的东西好歹对治疗瘟疫有那么点效果,他自然不能斥责那些人,毕竟他也知道这次爆发的瘟疫跟史书上记载的不同。要这些太医几日内便研制出有效的药来也是太过勉强了。 宣凤岐头疼似的按着太阳穴: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言罢那些人都提心吊胆的走了出去。谁都知道宣凤岐最近心情不好,若是一个不小心言行不当,恐怕自己的脑袋很快就要落地了。就当宣凤岐想要起身时,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宣凤岐这次久违的没有做那些有关于原身的梦,但是在他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服用药物伤了身子,心疾复发不可再过分操劳之类的话,他此刻闻到了一股散发着药味的熏香,之后他又感觉到有针尖此人他手上穴道的尖锐痛感。 宣凤岐的头脑被这阵痛感刺激的清醒了不少,他此刻缓缓睁开双眼。而映入眼帘的便是谢云程一张担忧不已的脸,他之后一脸凝重地屏退太医们: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微臣等告退! 话音刚落,所有人应声走了出去。谢云程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床边愣了许久,宣凤岐就这样看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谢云程总算是察觉到了来源于宣凤岐的那抹视线,他转头看向宣凤岐时脸上露出了一抹惊喜之色:皇叔,你醒了!太好了,皇叔快要吓死我了! 他一边说着眼泪就要落下来,宣凤岐看到他这样于是便问:陛下,我这是怎么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才止住了哭泣的腔调:皇叔是这几日太过操劳了才会昏倒。皇叔,治理瘟疫,安抚民心原本就是我的责任,现在还要皇叔顶在前面,是我害了皇叔,求皇叔不要这样了。要不然我们就开城门吧,等到太医院的太医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一样可以救外面的百姓,求皇叔不要这样为难自己了。 面对少年的字字恳切,宣凤岐显得无动于衷。许久后他才叹了口气:若是现在开城门,瘟疫想必也会蔓延到大周其他地方吧,到时候死的人就不会是几个村子的人了。 他是读过史实的,瘟疫一旦大规模爆发死的人都是一城一城的。今年好不容易没有天灾人祸的困扰,他怎么甘心让这场瘟疫让大周江山再陷入风雨飘零之中?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眼中的血丝忽然蔓延,他像是难以接受般:可是如果皇叔继续这样做,不会有任何人感激皇叔,甚至城中百姓还会唾骂皇叔。皇叔所做之事皆是为了能多活一个人,可是没人会知道,也没人会懂得,皇叔好不容易挽回的声名真的要这般葬送吗?那些人想去死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皇叔为何要这样为难自己。 明明不是那个圣人的为何还要做出圣人之举? 宣凤岐还是第一次听到谢云程说出关于那些百姓的言论。只是不同于以往少年同他承诺的好好治理国家,当一个贤明的君主,谢云程此刻声声控诉的都是那些百姓不识好人心的行为。 是的,若是放在以前的先帝身上,只要这火烧不到他手中的权力,就算这瘟疫死再多的人他也无所谓。宣凤岐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做不到这些,或许他的心还是未被权力全部侵蚀。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因为太过愤怒而眼红着掉泪的表情后挣扎着想要起来。谢云程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他。宣凤岐此刻抬起手来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他的手指并不是那样温暖,脸色也因为近日的操劳而显得苍白:真是的,怎么动不动就哭啊。 谢云程在听到他柔声说出的这句话后微愣了一下。随后少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抬起袖子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谁谁说我哭了,我没有。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嘴硬的样子觉得可爱的很。虽然前些日子他们有些不愉快,但那仿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谢云程跟宣凤岐都好像忘了。宣凤岐捏了一下他的脸:不许对我撒谎。我说过,陛下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仍是倔强地摇了摇头:不是,皇叔我真的没哭。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这样劳累了,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都会帮你去做,不要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若是皇叔有个好歹,我就不活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说出这般寻死腻活的话后轻笑了一声:陛下这次开的玩笑比较好笑。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后很快就明白了宣凤岐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脸像是羞愧似的噌的一下就红了。 这不是玩笑,这真的不是玩笑。他很想一遍又一遍解释给宣凤岐听,但他知道宣凤岐不会相信的。他感觉到心寒随之而来的就是压在心头的一股无能的愤怒和憋屈,尽管他已经把自己隐藏的相当好了,可是他的心思还是被那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洛严看出来。 他的心意如此炽烈,但宣凤岐却丝毫未察觉。宣凤岐从来不会认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君王会因为他而牵动着一心一弦,自然他也不会认为自己死去后会有人为他殉情。 就当宣凤岐精神好些想要起床时,谢云程硬按着他:皇叔才答应我不再劳累,怎么现在就要违背誓言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语气中带着幽怨的话后微蹙起眉头来:啊?不是我刚才有跟他答应过这话吗? 就当两个人对视之际,外面有人急匆匆禀报:参见陛下,王爷。禀王爷,禁军统领汤成俊在外求见,说是有急事要禀明王爷。 宣凤岐与谢云程听到后同时紧锁起眉头来。谢云程担心宣凤岐刚醒,于是他想自己去处理,而宣凤岐却真的担心发生了什么,他连忙叫人进来,谢云程站在旁边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宫婢传话不久,一身玄甲的汤成俊就急匆匆走进大殿中:禀王爷,大事不好了!皇宫城墙外有数千名百姓聚集,他们吵嚷着要让王爷开城门给他们一个交代,末将已安排人去驱散,但奈何对面是普通百姓且又人数众多,末将别无他法,只能前来请示王爷!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怔了好一会儿。他早就知道关城门久了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事来的这么快。 谢云程听到之后愤怒不已: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刁民!难道皇叔没有传令于你们吗,凡是扰乱军心者皆是格杀勿论,你既知道如此为何还要拿这事来烦皇叔? 宣凤岐虽然下过这样的命令没错,但那可是几千条人命啊,若是都杀了岂不是更是惹上民怨?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他明明下过命令的,想必这命令已经传遍整个玄都城的,而那些百姓仍毫无顾忌聚在一起,这就好像被人煽.动一般,城中百姓大多都是有家有户的人,他们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连累自己全家,所以宣凤岐更倾向于有人操控言论引发这些百姓的恐慌,随之再让这些人来到城墙下讨一个说法。 虽然禁军杀几个人就能喝退这些人,但这是治标不治本的。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恐怕就是为了要让他声名狼藉,既然如此宣凤岐就更不可能退了。 现在,大殿中的人都在等着宣凤岐的回答,只是没过多久宣凤岐便叫人:来人,更衣。话音刚落,他又看向汤成俊,你先过去看着,本王随后就到。 末将遵命!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此刻寝殿中只剩下谢云程与宣凤岐二人。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脸上的阴郁之色更重:皇叔,这摆明是有人要为难你,那皇叔为何还要去? 宣凤岐摇头笑道:若我不去恐怕就真的让为难我的人得逞了。而且作为一名掌权者来说,杀人平息言论是最无用愚蠢的一种方法,陛下今日与我一同前去吧,我也想为陛下好好上一课。 谢云程虽然因为这件事心中郁闷,但当他听到宣凤岐把他带在身边时,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喜悦之色。 此时正值正午,天空却被阴云笼罩着,而皇宫三丈三的高墙下有无数百姓聚集着,他们乱哄哄的,但是说的话却大差不差,几乎全都是让宣凤岐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的。 我一家老小七口人待在城中,既不能出摊做生意也不能出城购买东西,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 是啊!为什么不能开城门,让襄王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是啊,让他出来! 他们说着说着,话风也逐渐偏了起来:他一个王爷难道也想凌驾在皇帝之上吗? 第126章 天亡我大周啊!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的情景下,一个身着玄袍的男人站在高墙之上居高临下看着那些争吵不休的百姓们。这时一句陛下驾到,王爷驾到瞬间熄灭了百姓叽叽喳喳的声音。 高墙之上站着宣凤岐,而他旁边的就是那位小皇帝。只是那位小皇帝却没有传说中的那样怯懦,他十三岁的年纪个子长得极高,眉眼间尽是尊贵威严。 宣凤岐看到城下的情况后便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聚众闹事。但他不知道在经历过谢昭华谋反一事后,这玄都城中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跟他作对。 宣凤岐看向那些百姓,他长得确实如传闻那般似仙似妖的,但当他看向众人却不怒自威:你们刚才所言本王都听到了,你们最在意的粮食问题本王已经命人解决了,想必再过不久就会分发到你们的手中。本王在此承诺,只要这城门关着,城中百姓不会因为没饭吃饿死。本王会倾尽玄都内所有粮仓供你们度过难关。 底下闹事的百姓讨伐的声音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小声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 可是皇城里的粮仓不都是给那些官老爷吃的吗,这王爷真的舍得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吃? 就当宣凤岐说完这些话后,人群中又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索性把城门打开放我们出去,这城中那么多人都感染瘟疫了,你是想活活困死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们吗? 宣凤岐定睛一看,说这话的人仿佛是一个方脸布衣的中年男人。他看到那些百姓刚才好像就在跟着他的话风讨论,他这样一说,刚才还在岔开话题的百姓又一次将矛头对准了站在高墙之上的宣凤岐。 就是为什么不放我们出去? 难道想把我们跟那些感染瘟疫的人放在一起好让我们也感染瘟疫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轻笑了一声:本王不知你在此挑动百姓有何意图,但本王可以告诉你瘟疫感染的速度极快,说不定你们之中就有人感染了瘟疫,而且还没有明显的症状。这瘟疫最忌讳的就是聚在一起,如此一来瘟疫就感染一大堆人。 那些百姓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立马换了个仇视的嘴脸对准刚才挑动百姓话语的人。而那些百姓也像害怕似的逐渐散开,他们都是拖家带口惜命的人,纵是不知城墙上的那位上位者说的是真是假他们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毕竟他们也是因为家中粮食耗尽,城门又因为宣凤岐之令不开才聚在这里讨要说法的。 宣凤岐看到人散开后又继续道:你们以为本王不想开城门吗?只是这城门一开,瘟疫扩散的速度会更快,只怕你们还没吃上自己买的粮食就已经死在瘟疫之下了,本王封锁城门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的性命。这瘟疫大多都通过你们的呼吸传播,只要城中百姓听话不再乱走动,注意好行动的距离,自然是与瘟疫无缘,可是如今你们聚在这里放任瘟疫传播,可当真是辜负了本王的一片苦心。 那些百姓什么都不懂,而且上一次大周的瘟疫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宣凤岐这么一说,那些聚在一起的人距离散的更远了。而刚才那个挑唆百姓的中年男人也孤立无援地站在人群中间。他四处张望着好像是在等待着有人能顺着他的话帮他一把,他显然有些慌乱了。只是现在百姓也有些相信宣凤岐的话,他们都带着鄙夷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对啊!刚才就是你一直喊着让我们跑到这儿也来要说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让我们聚在一起死的更快,所以想害我们?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啊!王爷说了明明是为了我们好,你却要拉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一起死? 不是我不是,襄王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就要听他几句蛊惑就忘了他之前做过的事了吗? 那个男人三言两语就又将宣凤岐置于漩涡中心。看来这还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宣凤岐的计划,若是普通百姓聚在一起在这里讨要说法肯定会像刚才大多数人一样担心自己全家吃不吃的饱,自己会不会因为感染瘟疫丢掉性命,可是这个男人却每句话都在往宣凤岐身上泼脏水,这可真是居心叵测啊。 男人虽然很快将舆论风向拉回一些,但那些百姓还是有人质疑他的,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拿起石头想要砸他,他也见势不妙存了想要逃跑的心思。 宣凤岐见状悄悄喊了个人过来:你盯着他,务必在他逃走后活着拿下。 第93章 煽动百姓的男人见局势对他不利, 于是他想挣脱人群跑出去。而就在此时宣凤岐站在城墙上开口道:你们可要想好了,这瘟疫可是会传染的,若本王放你们出城, 那么你们之间谁都有可能感染瘟疫。你们应当明白,一旦身染瘟疫,别说是粮食了,恐怕你们还没走远就会即刻被关起来焚烧。 宣凤岐说完这些话后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就算这些百姓再怎么不懂,他们也知道宣凤岐所言属实, 历来瘟疫爆发的时候,像他们这种平民百姓自然是一有症状就被抓住关起来跟那些病得快死的关在一起烧掉。 宣凤岐说的话也很直白:现在你们好好待在城里还能有粮食吃, 若是不听话乱跑, 感染瘟疫是轻的,若是牵连一家老小可就罪孽深重了。这玄都几十万人,疫病也正在王公贵族中蔓延。本王锁城门是为了让城中百姓活着,为外面更多人的性命着想。 其实百姓们真的不关心谁死谁活,但他们会在乎自己一家老小, 在乎自己能不能吃饱。 而就在此刻,一名头发花白佝偻着腰的老头拄着拐杖从人群中一瘸一拐走了过来。看样子他还比较受人尊敬的,因为刚才那些还在争执不休的百姓很快便为他让出一片空地来。他的身子以一直不可思议的姿势弯着,宛如一个直角。而他此刻却像用尽全力似的艰难抬起头来望向那位站在高高城墙上的人:王爷老身只问你一句,这玄都城中那么多人, 若是粮食耗尽你还打算把我们这些百姓关在城中吗? 这名老人一针见血, 他的问题正是在场百姓都关心的,因为他们真的只担心自己能不能吃饱。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一脸严肃地看向那些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他的百姓:本王在此承诺, 只要这玄都城的城门一日不开,城中的百姓不会因为没有吃的而饿肚子。只要瘟疫不再蔓延,城门自然会在粮食耗尽前打开。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住在皇宫里, 自然是什么不缺。 对啊,你要我们这些百姓怎么相信你? 宣凤岐看到这话题又绕了回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原主在的话,他肯定会把几个说话最大声的人都带下去砍了吧,可惜他不会这样做的,正当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一直以来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的谢云程忽然上前一步看着那些人高声喝道:放肆!孤乃天子,岂容尔等庶民议论!难道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即使百姓目不识丁也应该知道造反是多大的罪名。这下人群一下便安静下来。谢云程见这乱哄哄的一团消停了后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些脸上神情各异的百姓:尔等庶民若是不信孤与皇叔那便不要吃朝堂分发下去的粮食。依照你们所言,粮食耗尽那日就是命绝之时,那么你们现在去死岂不是省下许多粮食,这些食物正好分给需要填饱肚子的人。 谁也没想到跟在摄政王身后的小皇帝忽然如此有魄力说出这等话来。民间都传这小皇帝只是个傀儡,所以刚才百姓挑起事端时也只是将矛头指向宣凤岐,谁也没想到小皇帝会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宣凤岐说话。 陛下我等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担心,这城门要关多久,如今瘟疫蔓延,城中每天都在死人,我们在此聚集也只是想让陛下为我们吃一剂定心丸。 谢云程闻言往那片空地看去,说话的人还是那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但他确实是在为百姓说话。而且周围百姓听到他这样说后也纷纷跪地一副痛心疾首:是啊!陛下,草民等只是担心这城门不开瘟疫早晚有一日会祸及自身啊!求陛下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沉默了片刻,他这个时候转头朝着宣凤岐的方向看去。此刻他发现宣凤岐正用一副欣赏的表情看着他,好似在期待着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谢云程迎着宣凤岐的目光定了一下心神,他看向城下众人:被疫病困在城中的不止是你们,还有千万将士。他们同样也有家人,上有老下有小。孤会一视同仁,只要孤坐镇皇宫一日自然不会让一个人因为吃不饱而饿死,孤同样也在这里与满城百姓共进退,孤在此保证,一个月内定会研制出药方来开放城门,若是做不到,孤甘愿退位让贤。 第127章 当谢云程说出退位让贤这四个字的时候,底下的人都噤了声。随之,便是百姓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喊着:陛下万岁万万岁 虽然谢云程说的慷慨激昂,但宣凤岐听到他说那句退位让贤时脸上的神色还是变得难看起来。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城墙边的百姓都已散去,他走到谢云程面前神情严肃道:陛下为何要向那些百姓那样承诺?陛下要知道皇位可不是儿戏,这不是能随便能用来赌注的。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如此疾言厉色心里想的却没说出口。 他原本就在想,哪怕是退位让贤,那让给的也只能是宣凤岐。但现在他想明白了,宣凤岐不喜欢他这样说,更不愿意坐上皇位,他似乎想到了一个适合宣凤岐的位置,一个适合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谢云程见状连忙走到他身边:皇叔,这不是赌注,我相信太医们会研制好药方的,难道皇叔也不相信吗? 谢云程把问题抛给他时,他忽然愣住了。他已经有些看不透这孩子,他不知道谢云程此刻是真的单纯到相信那些太医一定会在规定的时间研制出药方来,还是他故意这样说的。先不是这件事一定会实现,若是不成,他如今一番话肯定会在朝堂上引人诟病。 宣凤岐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的眉心才逐渐舒展开。虽然谢云程行事有些鲁莽,但他刚才对着百姓那般恩威并施的话也确实像一个帝王,而且就算谢云程不那么说,宣凤岐也打算这样说的。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他跟这孩子的心思确实有共通之处。 只是他没想用退位让贤四个字让那些百姓闭嘴。 宣凤岐也不知道拿谢云程怎么办了,他知道大周形式严峻。谢云程不可能就这样简单退位的,而且皇帝说出去的话最终解释权还不是在皇帝这里吗? 宣凤岐无奈地笑了笑:好了,这次便罢了,以后将皇位拱手让人这种话别再说了。 谢云程听到后狠狠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我会牢牢地抓紧权力,稳坐皇位。到时候便能什么都做了吧。 谢云程想这便是宣凤岐期待的样子。 就在此刻,有一名将领匆匆上前来:禀陛下、王爷,刚才那些在人群中散播谣言扰乱人心之人已经被抓住了。 宣凤岐点了点头:很好,你把人交到刑部,记住什么刑都可以用,只是不能伤了手和舌头,本王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把幕后主使的给吐出来。 是,属下遵命!说完,那名看着甚是年轻的人便走了下去。当那人与谢云程擦肩而过时,谢云程正巧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这这不是他安插在禁军里的御前侍卫沈英衡吗? 宣凤岐虽然也能使唤他身边的人,但沈英衡是他亲自挑选的人。宣凤岐以前为了避嫌从不用他亲自挑的人,可是这次他怎么会不,也有可能是沈英衡恰巧在这里当差,宣凤岐也是随便吩咐人去办事。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愣在原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开口道:陛下,该回去了。 谢云程听到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啊好啊。说完他便跟在宣凤岐旁边一起走了下去,只是他看到沈英衡远去的背影后还是陷入了思绪中。 宣凤岐刚在城墙上承诺过会将粮食分到百姓手中,那些人老实回去后果然就收到了粮食。城中的人虽然没有那么贫穷,但也不免有些贫苦人家,平时有人连粟米都吃不起,但这次分发下来的稻米却颗颗晶莹饱满,就连小麦也没有一丝杂质,这一看便是供城中那些贵人吃的。这下那些百姓才明白,原来陛下与王爷的承诺都是真的,百姓有饭吃后更是对人感激涕零,那些不满与质疑也随之烟消云散。 其实疫病离他们有多近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自己若是吃不饱可能没到研制出药方那日就会饿死,如今温饱问题解决,他们自然是不会再有什么意义。 宣凤岐面对那些百姓所说的那些话就这样不胫而走,人人都传当今陛下在宣凤岐的辅佐下贤明爱民,如今封锁城门自然是为了城中百姓着想。小皇帝那般信誓旦旦在城墙上若是一个月内不能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便退位让贤,所有城中百姓没有再聚众闹事的了,他们吃饱了就蹲在家里等待着谢云程兑现诺言的那一天。 人言可畏。这话一传倒像是把谢云程放在火上烤,虽然他们两个露面确实解决了城中人心不稳的问题,但这药方迟迟研究不出来始终是不妥的。宣凤岐不懂药理,若是他懂的话恨不得亲自翻书自己来做这一纸药方。不过那些医书中也有不少有古言记载的古方,他可以每本翻译出来,他也希望能在这些古老的书籍中寻找一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 作者有话说:抱歉,我好像还不是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昨天我因为状态不好坐在桌前一天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但是我的情绪就这么奇怪,就像过山车一样,情绪低落的时候能够忧愁地码字,情绪暴躁的时候却一遍一遍打开各种软件,然后看几眼再划出去,然后再躺下站起来坐着,来回反复,但是心沉不下来,手抖着写不出来一个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睡一觉好像稳定了很多,但因为断更那一天让我很焦虑难过,因为我确信二十一天可以让自己养成码字的习惯,所以昨天应该是我连更的第三十天,我讨厌在成功前放弃的自己,因为这种情绪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可是我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要放弃,你要拯救自己,都失败了那么多次了,只是这一次而已,人上班都要休息,你都连更了那么多天了,状态还像过山车一样,休息一天又怎么样,晚安好好睡吧,睡醒了你要振作起来,即使会失败也不要怕,你要一而再再而三拯救自己。所以,现在,晚安。 然后我醒了就哭了,哭着写完了。 感谢看到作话的小天使们,我只是太孤独了,所以想在这里倾诉一下,不想看屏蔽掉就好,看到难过的就当作我在发疯。我永远不会放弃的。 第94章 深夜, 长公主府中忽然传出一阵人声慌乱,而就在此刻,一行人急匆匆冲着皇宫而去。禁军见前方灯火通明便拦住了那些人的去路:什么人? 马车上的人听到这话很快便下车, 只不过她仍然端着一副高不可攀的架子:放肆!本宫乃是太宗皇帝之女,先帝天子之妹,如今陛下的亲姑母,你们岂敢拦本宫! 为首的统领一眼便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便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府上养病的长公主。长公主虽然十分有气势的说出刚才的话来, 但只是她还是有些病容憔悴。 深夜宫门落锁擅闯皇宫,若是换做他人守城的禁军怕是早就将人就地斩杀了。可是来的这人偏偏是长公主, 那位为首的将士一脸为难地说道:长公主殿下, 王爷有令,如今瘟疫在城中肆虐横行,无论任何人都不准无召进宫,请殿下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人。 谢昭华听到这里丝毫没有退却的想法,她不紧不慢地拿出了别在腰间的宝剑, 锋利的剑被从剑鞘中抽出,她拿剑指着守着宫门的人:此剑乃太宗皇帝亲赐于本宫的尚方宝剑,见此如见太宗皇帝亲临,赶快去通报宣凤岐,本宫有要事进宫, 若他不来, 本宫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用身份压人! 谢昭华的一番话令在场的几位统领面面相觑,虽然大周早就没有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这种例子了, 但他们见谢昭华如此疾言厉色也是不敢怠慢了。他们窃窃私语一阵后便有人上前道:末将这便去派人传话,请长公主稍安勿躁。 说完,负责递话的人就跑向了角门。这话经过层层传递, 两刻钟后才传到了宣凤岐的耳中。 虽然此时已是半夜三更,但宣凤岐一直翻译着那些古籍医书,他原打算再多看一会儿就睡下。谁知便有人宫人火急火燎前来向他禀报:禀王爷,大事不好了!长公主拿着太宗皇帝赐的尚方宝剑等在朱雀门前,说是有要事与王爷相商,今晚是一定要见到王爷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这几日他光忙着瘟疫之事了却忘记了玄都城中还有一个前段时间因为谋反失败而病倒的长公主。只是她现在竟敢带剑夜闯皇宫,她的病现在好全了? 谢昭华作为宣凤岐从前的敌人,宣凤岐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她的。谢昭华失败已成事实,若不是因为瘟疫她恐怕现在已经在回晋州的路上了,她此番不惜惊动禁军也要进宫想必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宣凤岐为了皇宫中未染瘟疫的人着想,他早就让宫外的官员分批入宫,就连距离也保持的很好。 谢昭华既然要找他,那他的人到了就行。宣凤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他起身道:更衣,本王要亲自去见长公主。 第128章 是。 谢昭华虽然拿剑指着皇宫的方向,但她现在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她握着剑柄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她的心越来越急躁。而且她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朱红的宫门,她好似在期盼着那如囚笼一般的染了无数人鲜血的大门快点打开。 而就在她踱步之际,面前发出了一声古老的嘎吱的闷声,随后宫门随之大开。底下的人跪成一片:参见王爷。 宣凤岐披着墨色的狐皮大氅,他的身后跟着两排点着宫灯的宫人,火光一下就将朱雀门前照得通亮。他因为接连深夜晚睡,眼底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可是那乌青在他那张脸上也只是为他加深一下抹在他艳丽的黛色罢了。 谢昭华见宣凤岐出现在他面前后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宣凤岐竟然亲自出来。 宣凤岐对着那些人道:你们先起来到一旁侯着吧。 随侍的宫人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有些担心地朝着谢昭华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王爷 宣凤岐继续道:无碍,皇宫脚下不会发生什么,你们都先退下。 是,奴婢们告退。 说完,禁军与宫人分成两队退了十几米的距离。而此刻谢昭华也将自己带来的人遣到一旁等她,此刻火光通亮的朱雀门前只站着他们二人。 宣凤岐看到神色有异的谢昭华后率先开口:长公主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谢昭华听到这话后冷笑一声:以前本宫也是在这皇宫里长大的,没想到有一天也得要拿出这把剑来才能人人把宫门打开。 宣凤岐与谢云程一起商量着把令牌重铸了,所以她虽然是不能用父皇给她的金令肆无忌惮的穿行在皇宫之中了。谢昭华将那把锋利的剑利落地收进了剑鞘中,她抬眼看向宣凤岐仍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你赢了又怎样,不过也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没有表现出多生气,他反而不紧不慢道:本王是听到长公主拿着尚方宝剑来压本王,本王才深夜更衣匆忙前来面见长公主的。长公主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来,想必不仅是来嘲讽本王的吧? 谢昭华抿紧了双唇,她似乎真的有难以开口的话堵在喉间。宣凤岐见状朝她冷笑道:若长公主没有事的话,本王也不奉陪了,毕竟本王因为瘟疫还有很多医书未翻 他话未说完,谢昭华就像看到什么希望似的看向他:医书?那你翻到什么没有,治疗瘟疫的那方子写出来了吗,若是有的话赶紧给我一份! 此刻她连仪态都顾不得就急忙走到宣凤岐身边,若不是宣凤岐了解她,在旁人看来谢昭华此番上前真的想杀了他似的。宣凤岐早就交代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靠近,所以禁军虽然已经提剑紧张地看着他的方向却并未做出举动。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这样讲后微蹙起眉:长公主忽然向本王讨要药方做什么?难道长公主府上有人感染了瘟疫? 谢昭华听到这话后一下慌了神,她知道她此刻的表情就是在出卖她,她竭尽全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立刻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自然不是,若是我府上有人染上瘟疫,你以为我还能深夜来这里与你闲话? 宣凤岐有些狐疑地看向谢昭华,而谢昭华却神情自若地接着说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既然我已经输了,那我自然是没有必要留在玄都之中了,更何况你与我那好侄儿也不是想尽快让我们一家回晋州吗?我是想要是出城,城外也有感染瘟疫的人该如何,这晋州一路,路途遥远,难保不会遇到什么,所以我临行前想先向你要一张治疗瘟疫的药方,以备不时之需。 谢昭华虽然说的有理有据,但宣凤岐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或许是谢昭华此刻表现的太急切了,她连忙收回了视线:怎么,难道你与侄儿就那么想要我们一家命?就连张药方都不肯给?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后摇头叹气:长公主是近日来在府上养病不知外面的形势吧。这次的瘟疫与之前史书记载的瘟疫有些不同,现在治疗瘟疫的只有太医院的旧方,旧方只能治疗轻症患者,而且不一定会痊愈,至于有效的药方太医院正倾尽全力翻看医书研制,本王也已为此事几日不眠。而且现在玄都城外还未发现瘟疫感染者,也就是说你现在还不能离开玄都,再怎么样也要等到药方制成后你再走。 谢昭华才不关心那些,她只听到了还有太医院治疗瘟疫的旧方:那你把旧方先给我一张。 宣凤岐看到她眼神中透露着急切,那好像是在担心一个人的眼神。纵使谢昭华太会伪装,但是此刻她演不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宣凤岐接着说道:本王都说了,旧方不一定管用。 谢昭华听到他话里有想要拒绝的意思,语气瞬间变得严厉就连表情也狰狞了许多:管不管用试了才知道,难道你连旧方都不想给我吗? 试? 给谁试?难道长公主府上真的有人染上瘟疫了? 宣凤岐此刻心中的猜疑已经达到了顶峰,他甚至都猜到了感染瘟疫的人是谁了。虽然如此,他也只是无奈道:旧方我会派人送到你府上,只是在那之前长公主还是不要出门了。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欣喜:那是自然,如今城中那么多人感染瘟疫,便是为我们一家性命着想我也是不敢出门的。 宣凤岐看到她露出那种还带着一丝希望的表情后微蹙起眉头来,但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药方研究不出来,他无法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更无法去劝慰长公主。 谢昭华得了药方自然是欢天喜地回府去了。只是在她进马车的前一刻,她看向宣凤岐的目光透露出一丝阴暗,但随着便是一阵愧疚。自然了在夜色中,宣凤岐没有察觉到她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 谢云程前脚刚走,宣凤岐后面就下令要派出两拨人紧盯着长公主府,在开城门之前长公主府上不准出来一个人,甚至是长公主府上的东西也不能流出。 他已经十分肯定长公主府上有人感染瘟疫了。 长公主的府邸距离皇宫最近,若是传播起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谢昭华这次暗里向他要药方也只是因为感染瘟疫的人是她最在乎的人,所以她才会竭尽全力隐瞒,甚至不惜夜闯皇宫去要一张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药方。 第95章 宣凤岐翻了好几天的古籍医书, 这倒还真的让他翻出不少东西来。其实古代历史长河中有不少时期都爆发过瘟疫,这些瘟疫的症状都大同小异,它们唯一统一的就是具有很高的传染性。其实这瘟疫放在皇家贵族里根本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传播, 因为只要名贵的药材下去,又有名医在侧,只要不是病入膏肓都是能救回来的。 民间大量百姓死于瘟疫是因为他们用不起那样治疗瘟疫的名贵药材,或者是说他们都根本不知道什么都治疗瘟疫。这次的瘟疫确实可以解决,但要一个一个地把大周境内分布广泛治疗伤寒杂症还有清热疏散的平民药材都试一个遍, 如此一来才能制成一张最适合治疗瘟疫的药方。 宣凤岐花费了七天的时间才将那些草药誊抄下来,他将那长长的一卷交给了太医院的太医们, 试药他是没有经验的。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好了。 虽然事情还未完全解决, 但宣凤岐总算是觉得轻松了一点。只是他在站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而就在这时他才想起来这几天他一直翻看医书,已经很久没有睡饱了。仔细想想他在现代不就是痴心于工作才猝死的吗? 宣凤岐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总是这样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就忘记了自我。就当他想要去歇息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朝外叫了一声:孟拓,洛严找到了吗? 孟拓听到声音后连忙走了进来:禀报王爷,已经派人去找了,据说那日洛神医消失前只见过陛下。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紧锁起眉头来。 是谢云程带走了洛严吗?可是他现在正想要用洛严呢,毕竟洛严是用药的天才, 若是他来试药的话这药方肯定会更快制成的, 但这孩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带洛严走呢? 宣凤岐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孟拓就像习惯了似的很快便消失在宣凤岐的视线中。宣凤岐躺在榻上缓缓闭上双眼, 他想若是自己醒了眼前的困难便能解决该有多好。 谢云程因为宣凤岐过度劳累揪心不已,其实除了处理欺辱过芸娘的那些渣滓外他甚少踏足大狱。既然都进了大狱了,那自然是没有外面好过, 但谢云程吩咐过除了放洛严出去,洛严想要什么都要尽量满足他。 第129章 洛严一进了大狱好像就把这大牢当成了他自己的家,写满药材的纸张散落一地,还有一些药材被他分成好就份放在一旁长了青苔的榆木桌上。大狱的条件虽然艰苦,但洛严做起事情来效率可比外面快多了,他眼下正在斟酌着最后几味药材,就连有人打开牢门来到他面前他都浑然不觉。 谢云程看他虽然把这里弄得那么糟乱,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如此平整,就连头发也如往常一般整齐束起,就跟他在宅子里一样。谢云程见状轻笑出声:还第一次见有人把大狱当成家里的。 洛严听到谢云程的声音后抬起头来看向他:怎么,陛下来大狱就是为了笑话草民的吗? 谢云程此刻绕过了那散乱一地写满药材的废纸,他坐在铺着稻草的床上看向洛严:少自作多情了,孤是来问你药方完成的如何了,皇叔最近为了瘟疫药方之事夜不能寐,孤只是想督促你快点把方子交出来,这样皇叔也能少受些累。 洛严听到他这样说后冷笑一声:王爷一向是为国忧心的,你看他那么心系百姓,心里连留给陛下的位置都没有。 谢云程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一下阴沉下来,洛严不愧是能看出他心思的人,所以这人也是最能知道怎么样才能最戳他的心。谢云程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他还是努力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是啊,你口口声声说要侍奉在皇叔身边一辈子,可是最后还是拿皇叔来要挟孤,这么看来你也不是真心的。就算孤的心思见不得人又怎样,总比你这假惺惺的伪君子要好多了。既然孤敢对你说这些,也不怕你把这话往外面说,也来外面的人不可能相信,再者皇叔信任孤胜于你,等这件事结束你从这里出去了,孤会送你远离玄都。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番宣示着自己胜利的话后轻笑出声:陛下这么急着送草民离开是在害怕什么吗? 谢云程最不屑的就是无足轻重之人的挑衅,他挑了挑眉:孤才不惧你,孤只是讨厌你虚伪的样子,你心里明明没装着皇叔,却要表现对皇叔痴心的样子,说实话孤看着你这张脸就恶心。 洛严继续笑道:陛下又不是草民,陛下又怎知我对王爷不是真心的。更何况草民认识王爷要比陛下早得多,王爷又器重草民,若陛下贸然将草民送走,若是王爷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的,若是让王爷与陛下生了龃龉,但岂不是草民的罪过? 谢云程知道洛严在不停的挑恤他,但没关系他已经看清楚洛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对洛严显然比那日有耐心多了:洛神医这张嘴可真是能言巧辩啊,但愿你在皇叔面前也能如此坦荡。 洛严笑了一声:陛下过奖了。比起一个怀着龌龊心思还口口声声叫着皇叔的人,草民这点小本事显然是不够看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色一下阴鸷下来,若不是还要留着洛严解决眼前燃眉之急,他真的想一刀砍了这虚伪小人。 洛严见到谢云程骄傲的脸逐渐变得阴沉难看才开心地笑了起来:药方在七日前就制好了,草民已经将药拿给了那些患了瘟疫的人服用,只是这药方还有几味药需要斟酌,等到添上最后几味药再让人试了,若是得了疫病之人的高热退下来这药方便成了。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你这几味药需要斟酌多久? 洛严思量了片刻:最少也要三日,因为同种药性的草药甚多,配好方后还要送到外面给感染疫病的百姓试,所以得花费些时间。 谢云程听到这话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明日便是玄都城门关闭的第半个月了,城中的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几日。若是这段时间那些百姓还像以前一样在城墙下聚集,到时候他就不好交代了。而就在此刻谢云程忽然回想到洛严说同种药性草药甚多他才不好配药,于是他便从自己袖中拿出一张写着各种药材的纸张递到了洛严面前。 洛严见状紧锁起眉头来:这是什么? 谢云程:你先看看这上面的药都可不可用。 洛严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拿起那张药方仔细看了看。这张纸上所写的药材都是大周境内分布最广泛的治疗伤寒的药材,就算是远在深山的猎狐贫民也能吃得起,而洛严需要斟酌的几位药也在其中,他其实可以选择更加有效快速的药材,但那些药材过于珍贵,哪怕将药方制成,底下的百姓也不一定吃得起,但这张药方中所写的药材却正好解决了他所思虑的问题。就连几种他平时不怎么在意的药草也在其中,他自认为学医多年,这世上的草药便没有他不认识的,但是当他看到纸上写的那些草药后便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成方。 洛严一脸惊喜抬头:这些药陛下是从哪弄来的? 谢云程微微颔首:这是皇叔翻了好几天的古籍才写出来的,这些药材原本是要给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配方的,但他们要配成药方恐怕这满城的人都要饿死了。你这不是快要将药方完成了吗,孤想将这张药方交给你,你说不定能更快配出来。 洛严听到谢云程说这些药材都是宣凤岐从古籍中整理出来的后呆愣在原地。他原本以为宣凤岐只通谋略权术,没想到他还会翻译古籍,毕竟有些医书的文字与大周的文字并不相通。他在大狱里光想着写药方,却没想到还能翻一下医书寻找古籍的旧方。 谢云程看到他呆在原地后像看傻子似的朝他挥了挥手:怎么,这里面写的药材没用吗? 洛严听到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他十分激动:有用,不出明日药方就能制成。只要染上疫病的百姓服下退了高热,那这药便成了。 谢云程听到他把时间一下缩短到两天,便十分欣慰地点了一下头:那孤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谢云程离开后洛严还是呆呆地看着宣凤岐写的那些药方,虽然治疗瘟疫的药方大半都是他写的,但他没想到宣凤岐会考虑那么多,原来宣凤岐也会担心百姓会因为药材贵而吃不起药。他也会忧国忧民到如此地步,像他这样的人真的会令大周倾覆吗? 洛严所在的这件牢房可是皇宫大狱中最大的一间,因为他要专心写方字,所以牢房中还放着几盏大的青铜烛台,那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除了满心的疑惑外还有那么一丝的歉疚。 因为宣凤岐整理出来的药材信息,所以洛严还未到第二天的时候就把药方写了出来。就当谢云程想要把药方的药抓出来去给城中感染瘟疫的人试药时,长公主府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阿音音仁我的儿啊! 女人一阵阵凄惨的哭声响彻整个街道。 她是这个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但此刻却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死了,死在了玄都城太阳升起的前一刻。 第96章 宫人来通传时, 太医院也将医治瘟疫的有效药方研制出来了。宣凤岐欣慰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便有人告诉他:王爷,长公主的音仁郡主, 殁了。 宣凤岐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的笑意被疑惑取代。但更多的是惋惜他知道赵音仁不像她母亲一样对皇位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求,这孩子虽然娇纵了一些,但心底还是不坏的。宣凤岐还想着等到长公主一家回到晋州后再过几年便给赵音仁赐个封号,让她尊荣一生,但没想到天意弄人, 这孩子竟这样走了。 宣凤岐攥着手中刚得来的药方若是赵音仁再撑过一日就好了。可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阴差阳错,说的再多惋惜再重也抵不过一句世事无常。 一夜之间, 长公主府便布满了素缟。谢昭华这一生只得了这一个女儿, 自打赵音仁刚出生起谢昭华便将她带在身边,凡是赵音仁想要的珍宝,她这个做母亲的总会想办法满足。她原本带赵音仁来玄都是为了让她当皇后的,只是这一行她非但没有按照谢昭华所设想的那般成为皇后,还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了玄都城中。 谢昭华痛失爱女, 她守在赵音仁的灵床前哭了三天。因为赵音仁是感染了瘟疫死的,所以就算是旁边的侍从想拉她离开也是无从下手。谢昭华太过伤心以至于短短三日她便哭晕过去好几回,可是当她知道就在自己女儿咽气的那天,太医院把药方制成了 谢昭华心头的恨从那一刻达到了巅峰。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女儿死了,而那些匍匐于她身前的那些贱民却可以得到医治, 为什么这些人早不写出药方晚不写出药方, 偏偏是在她的女儿死后才写出那方子。 谢昭华不怕感染瘟疫,她恨不得自己染上这疫病然后闯入皇宫跟那些与她作对的人同归于尽。可是她知道那是没用的, 毕竟连药方都写出来了,就算是瘟疫也要不了他们的命。 第130章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 就当谢昭华哭得双眼肿胀, 头脑昏沉时,一双手抚上她的双肩。谢云程感觉到有人碰她后才有些嫌恶地抬起头来,而映入眼帘的却是赵逢黎那张因为伤心过度而憔悴的脸,他胡子拉碴眼底下泛着很重的乌青,霎时间感觉老了好几岁。很明显他自从赵音仁去世后就没睡着过了,他的眼眶通红:公主,别担心,你还有我。 谢昭华一看到男人窝囊的样子心中的悲郁之气就越盛,她狠狠甩开了赵逢黎的双手,随后抬起有气无力的手掌给了他一巴掌。因为她连日守在赵音仁的尸身前不吃不喝,所以此刻连她的巴掌都显得软绵绵的。 谢昭华虽然力气不大,但眼底的恨意与憎恶却越来越深:如果不是你背叛我,或许我现在早就是玄都城的主人了,而我可怜的阿音也不会因此丧命。都是你!你是他的父亲啊,你为什么不向着我们母女两个,反而偏帮着外人,明明你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又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来?! 赵逢黎已经习惯了承受谢昭华的怒火,他知道就算他按照谢昭华的计划来,谢昭华也不会成功,相反他们全家有可能会因为谢昭华计划的失败而葬送性命。若不是他提起被召回京平息了这场谋反,他与谢昭华自然不会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 赵逢黎听到了谢昭华一句句的叱责后没有回应,他就这样沉默了良久,随后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抬眼看向谢昭华:你为什么非要那个皇位不可?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想要再回玄都,所以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没有阻止你,现在想来那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决定,我们以前在晋州的时候不是活得很好吗,就是你靠着一己执念和私欲来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玄都,我们的女儿才因此而死。你以为宣凤岐能够坐在今天的位置上只是靠一副花架子吗,你以为自己的计划如果成功了就能安稳坐上皇位吗,这些不过都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若不是你执意如此,我们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到了最后,男人径直嘶吼出声。 自从谢昭华下嫁于赵逢黎后,男人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如此暴躁愤怒的一刻。谢昭华瞬间眦目欲裂,她抓过了赵逢黎的衣领:是啊!若不是当年看在你能暂时护佑本宫的份上,你以为本宫会嫁给你?本宫想要的始终只有皇位,可是你却不能把皇位抢过来,本宫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嫁给你,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留在谢玹身边,反正被他杀了也总比嫁给你窝囊一生要好! 虽然赵逢黎已经听惯了谢昭华的这番话,可是每每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时,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被生生刺痛。但现在他不会在乎了,赵逢黎只是冷漠地抬眼看向她:你已经疯了,你已经不是当初与我结发时的谢昭华了。我的妻子初嫁与我时虽然娇纵却也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我曾承诺与她携手到老,只是我的妻子早就死在了去往玄都的那一天了。 说完,男人带着失望而又冰冷的眼神转身离开。 谢昭华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赵逢黎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在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被挖去了一块似的,是什么呢?是她刚死去的女儿,还是被她责骂窝囊后对他冷眼相看的丈夫? 她嫁给赵逢黎后真的过的有那么窝囊吗? 不,其实不是的。 在晋州的那十几年是她人生中最轻松的岁月,她不再与宫中的那些虚伪阴险之人虚与委蛇,也不用再去讨好自己的父皇乃至有地位的亲王,也不必担心灭门的火会烧到她的头上。赵逢黎似乎给了她身为一个丈夫的所有宠爱,她想起了自己迄今为止过得最开心的日子那些时光都是在她成婚后才有的。 但是她有错吗? 她是长公主,她怎么会有错?错的是对她偏心的父皇,错的是对兄弟姐妹赶尽杀绝的谢玹,她没有错的。 瘟疫药方果然十分有成效,就算是一些重症之人也能在服药三天之后也能减缓症状,待到修养一些时日便能痊愈。宣凤岐觉得时候到了,于是便命人将玄都大门打开了,但是在这期间那些感染瘟疫还有与感染过瘟疫解除过的人还是要控制行踪,直至城中百姓再无人感染瘟疫为止。 这场瘟疫持续了半个多月,但是宣凤岐把损失降到了最少,玄都城上下都感叹这位摄政王手腕了得,百姓也是对他赞不绝口。 就当宣凤岐为事情完美解决而松了一口气时,他派去打探洛严消息的人前来回话:禀王爷,洛神医半个月前见过陛下后就被陛下以打大不敬为由压入大牢中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照你这样说来,他这半个月里都在大牢里蹲着。 是。 宣凤岐思考了片刻,随后他又传孟拓进来问话,不知谈了多久宣凤岐才道:查到荣王的下落了吗? 孟拓答道:还没有,据属下所查,荣王从颍州出发时只带了二十个仆从和一队侍卫,除了属下在玄鸣山上找到的那人外便再无他人。属下也派人在那附近仔细搜索了几遍,但最后连具尸体都没发现。 宣凤岐越听他说眉头皱得越紧。 是的,按道理来说人不应该在遭遇山石滚落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是人死了也该有具尸体,更何况谢瑆出发前可是带了不少人,就算有些人的尸体都找不到了也不至于连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孟拓见宣凤岐陷入了沉思,于是他从又衣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锦帕,这帕子里包着鼓鼓囊囊的东西,孟拓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放在宣凤岐面前:王爷,属下除了在查找荣王的下落外还在那些山石滚落的地方发现了这个。 宣凤岐一边听着一边伸手打开了那四方手帕,但当他看到手帕里的东西时却蓦的怔住了。 手帕里包裹的是一些黑白相间的粉末,而且这些粉末还传出一股很重的硝石味。大周虽然早就有人利用硝石还有面粉糯米之类制作烟花爆竹,但是像这种经过提纯的硝石粉他还是第一次见。 宣凤岐惊讶之余又将那些粉末拿起用指尖碾碎,随后他凑近仔细嗅着。这些粉末不仅有经过提纯的硝石粉还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烈性炸药的佐料。宣凤岐通读古今他把历史轴线都刻在脑子里了,大周应该在这些东西发明之前,所以大周应该不可能有这种技术才对啊。还有这硝石的纯度太高了,若是再加上这堆废渣里的辅料就是一枚高纯度的炸药。 刚才孟拓说这些炸药是从山石滚落的地方发现的,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荣王所遭遇的那场意外其实不是天灾而是人为呢?若真的如此,这场意外是他自己设计的还是真的有人想要害他?而在这个时代又有谁能有本事做出威力如此之高的炸药呢? 难道在这个世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穿越者吗? 就当宣凤岐陷入思绪时,有宫女急匆匆来报:禀王爷,长公主府上来人递话,说请王爷务必到长公主府上一聚。长公主说关于上元节宫宴上的那些事,她还有别的事情没交代出来。 宣凤岐听到后向孟拓使了一个眼色,孟拓见状连忙将桌上的东西拿走。 谢昭华的女儿刚因瘟疫而亡,谢昭华知道他伤过风就能在床上躺半个月,而这位长公主却在此时想见他,这不是明晃晃想要杀他吗? 第97章 谢昭华丧女不久, 她此刻怕是想杀了所有人。宣凤岐虽说不是完全了解这位长公主,但她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六七分,他抬眼看着那名前来禀告的宫女:除此之外长公主还说什么了? 宫女一边将一张信纸恭敬双手递上一边答道:长公主说只要您看了这上面的东西就一定会对她的话感兴趣。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 随后他带着三分疑心将那张信纸翻开,只见上面只写了六个个字衡城战败内情。 是的,宣凤岐一开始本来就是摇摆不定的,可是当他看到这六个字时脑子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被理清了一般。这场战役还出了臭名昭著的屠城事件,这也间接导致他在大周的名声一落千丈。他曾查到过衡城战败跟大周的后勤军以及援军有很大关系。最关键的是, 是有人通敌才致使那么多人死于边界。 宣凤岐虽然已经查出了些苗头,可是线索却在兵器那一环就断了, 而且跟这件事有些关联的谢瑆现在也不知所踪。虽然宣凤岐早就猜想过这件事跟皇室中人有牵连, 但这始终都是他的猜测没有实际证据,而此刻谢昭华却给他递上了这么一句话就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衡城战败这件事谢昭华知晓内情?可是她那个时候全程都在晋州根本来不及插手皇宫中的事情,派去衡城的援军她也没有插手的可能,这件事虽然看起来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但她却说她知晓内情, 那么她肯定在这之前就跟某人达成过什么交易,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第131章 宣凤岐思索片刻后才道:备车,本王要亲自去一趟长公主府。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迟疑了一下,这件事悄悄的去办, 别惊动了陛下。 是, 奴婢告退。 长公主的府邸是她在及笄那年太宗皇帝亲自赐给她的。当时太宗皇帝有不少儿子,哪怕是最得盛宠的皇子都没有谢昭华这般殊荣。毫无疑问, 太宗皇帝是偏爱谢昭华这个女儿的,他除了皇位外给了谢昭华想要的一切,但谢昭华偏偏也只想要皇位。 宣凤岐此刻站在长公主府外, 大门前坐着两只有些凶像威严的镇宅兽,只是那白玉石兽身上也被披上了白色的缟素。这是宣凤岐第二次闻到一股纸钱焚烧的味道了,第一次是他刚从棺材里醒过来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为他烧纸钱的人不见得是真的伤心,但当他走到长公主府前便能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感,里面是确确实实有人为那位少女的离去而伤心不已。 孟拓为了保护宣凤岐便一直跟在宣凤岐的身边,他刚进府中时便有一名穿丧服的婢女请宣凤岐去府中的灵堂中去。宣凤岐以前在谢昭华面前见过这名婢女,她是谢昭华的亲信。宣凤岐迟疑片刻后便听点头跟着她走,可是就当孟拓也想挪动脚步跟着宣凤岐一起走的时候,那名侍女却挡住了孟拓:王爷,我家公主正为郡主离世伤心,此番公主请王爷前来也是有要事相商,若是让闲杂人等闯入灵堂,恐怕要让郡主的魂魄难以安宁。 虽然宣凤岐知道这是借口,但他还是示意孟拓在这里等着。孟拓见状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小声道:王爷 宣凤岐知道孟拓在担心他,但他回头给了孟拓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他的手搭在孟拓的肩膀上:别担心,若发生什么事本王会唤你的。 孟拓虽然脸上写满了担忧,但他无法干涉宣凤岐的决定,他只得忐忑不安道:是,属下遵命。 宣凤岐被那名婢女引到了府后的中堂内,这里被暂时布成了灵堂,灵堂内有赵音仁的牌位和棺椁。宣凤岐进来时朝着四周看了一下,谢昭华已经将灵堂周围的人都打发走了,就连刚才引他过来的那名婢女也在到达之后匆匆退下了。 谢昭华真的像一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她一边将纸钱扔进了金盆中一边呆滞地掉着眼泪。宣凤岐站在她后面心情复杂,他确实不知道在别人伤心时如何一本正经开口问那些事。 谢昭华见所有人都退下后便一下将手中的纸钱全都掷入燃烧着的盆中。她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后随后便起来转身看向了宣凤岐:你来了。 宣凤岐微蹙起眉来,他虽然对赵音仁的死感到十分惋惜,但他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他看着谢昭华许久,随后才开口问:你说你知道衡城战败的内情?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忽然笑了一声:若不是这样说,你又怎么会乖乖进我府中呢?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所以,你故意用这件事引我过来? 谢昭华此刻绕过宣凤岐,她走到了点着一盏又一盏长明灯的棺椁旁,随后她从棺椁后面抽出来一把锋利的宝剑。宣凤岐见状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谢昭华今日是铁了心要杀他了。 宣凤岐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孟拓此刻就在谢昭华的府里,但这里毕竟是谢昭华的地盘,他若是贸然喊起来必然是落不了什么好处。而且谢昭华事先就将所有人都支走了,她此刻又没有立刻要杀了自己的意思 就当宣凤岐脑中飞速运转时,谢昭华忽然仔细端详着自己手中拿着的宝剑:这把剑是父皇在我及笄礼上送于我的,他说我虽然不是从中宫腹中生出的,却有异于常人的胆魄与聪慧,他还与我说过若我是个皇子,那么太子人选必定是我的。 谢昭华将冰冷的剑锋贴上自己的脸颊,就好像在透过那把剑在体会太宗皇帝以前所给予她的父爱那般。可是这种爱是扭曲的,是她的父亲给她宠爱却告诉她,她因为自己是女儿身而永远排除在皇位人选之外。 若是他早选我当储君,或许他就不会被我那个心狠手辣的弟弟杀了。或许我那可怜的侄儿还能有父母在侧,父皇给了我对女子来说天大的殊荣宠爱,可是他却残忍对我说,我是女子,女子不能继承大统。后来我才知道他对我好不过是看在我母妃在背后的势力罢了,他希望把我培养成一个能协助未来储君的棋子。我当初以为他对我跟对其他的妹妹们不一样,我还对他感激涕零,后来想想这可真的是可悲啊。谢昭华说着说着,眼中便充满了一股悲怨之气。 事到如今,她不能不恨把她当成棋子利用的父皇,恨心狠手辣的谢玹。 宣凤岐听到她这一番话后眼神带着一丝同情,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就算是这样,这也不该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你在晋州的时候杀了许多平民百姓吧,你有没有想过你平时一口一个贱民,若你为君,又是否真的爱护那些百姓? 谢昭华听到这话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虽然十分想要皇位,但总比你好多了。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你小小年纪就能蛊惑我那多疑的弟弟为你痴迷,还跟其他人有染,整个大周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些?她一步一步靠近宣凤岐,神态恍若癫狂,难道你走到这个位置你就没杀人吗,说不定你回过头去看就会看到你杀的人比我多的多了,你走过来的路可不是干干净净的。我恨我的父皇,但他死了,我恨谢玹,但他也死了,但现在我最恨的是你! 宣凤岐看到谢昭华眦目欲裂的样子冷冷道:不,你只是将自己愤怒转嫁到他人身上,事到如今我与公主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若公主真的恨我恨到骨子里那就应该即刻一剑杀了我。 谢昭华听到后直接提剑抵住了宣凤岐的脖颈,她的手微微发抖,眼神却异常坚毅。她确实恨不得现在就想杀了宣凤岐。 凭什么? 凭什么?!她明明用尽自己所有的心力去讨好她的父皇,用自己的能力去教导幼弟,她向所有不如她的弟弟们展示着自己的才华,她自觉不比男子差,可是她到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就连她的女儿都没留住。而眼前这个男人只是用了短短几年就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难道他得到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一张脸吗? 不不可能的。 她真的就那么技不如人吗? 谢昭华看到宣凤岐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后又大笑了一阵,她手中的剑往下偏了几分随后从宣凤岐的脖颈拿了下来,她没有要杀宣凤岐的意思:是啊,我的弟弟们喜欢的就是你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若是我现在杀了你,你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摆放着贡品牌位的黑檀桌上,那桌子上除了一些贡品和丧葬用的金元宝外还多了一个被描得十分精致的盒子,谢昭华此刻的样子十分可怕,她的手摩挲着那个盒子,这个东西你应该认得吧,你早就知道我要借瘟疫之事要你的命,所以你才会把这东西送回了,对吗?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这样说后完全懵了。 瘟疫? 这瘟疫不是因为时节不合才发生的吗,谢昭华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究竟在说什么? 宣凤岐眉心皱得愈加深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瘟疫之事不是天灾吗? 谢昭华看到宣凤岐这副装傻转的那么像的样子忽然暴怒,她一下将她手中的盒子拂下桌。那精致的盒子被摔开,随后盒子里的东西洒落出来散了一地,那是一盒明珠。明珠每颗都硕大饱满,光华耀人,更关键的是这些珍珠上面都刻着一些古文字。 ----------------------- 作者有话说:我发现我在浴室的时候灵感会大爆发,但又不能一整天都泡浴室里tvt 第98章 宣凤岐看到那散落一地的珍珠愣在了原地, 他还在消化谢昭华方才所说的一番话。谢昭华见状又癫狂地笑了起来:不瞒你说,其实这次瘟疫就是人为,而且我早就知道玄都城里会爆发瘟疫了。 宣凤岐听到这里眼神有那么一丝变化, 他的表情从不解变成愤怒:你说什么? 谢昭华指着那满地的珠子道:你难道忘了,这些就是我半个月前送到你府上的礼物。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珍奇的玩意儿,还喜欢看一些古文。这些珠子可都是在瘟疫的死人堆里泡了三天三夜,只要你碰到这珠子肯定必死无疑。当她说到这里时,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 她盯着宣凤岐仿佛要吃了他似的,可是, 你为什么会把它再送到我府上! 就因为这种东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回来了, 赵音仁才会碰这种东西。这盒明珠还是她在整理赵音仁的遗物时才发现的。当她发现自己的女儿其实是被自己害死的时候,她又哭又笑了一整夜,她不明白自己算计了这么多为何到头来却落的这个下场。 第132章 她还记得赵音仁离世的那天晚上,这孩子怕她也会感染瘟疫所有不愿靠近她。赵音仁用虚弱到微乎其微的声音喃喃着:阿娘,我不后悔来到这里, 因为这是阿娘的心愿,阿音一定要帮您完成心愿只是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谢昭华也不知道那一夜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她知道其实赵音仁不是真的想当皇后,她喜欢在草原上纵马奔跑,她喜欢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在那高楼之中跟世家小姐们嬉戏打闹。赵音仁是因为她想要回到玄都的执念才跟随她来到这里的。 宣凤岐此刻胸膛剧烈起伏, 他已经明白了谢昭华在说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向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多少人死在这场瘟疫里吗?! 谢昭华听到这话一边笑着一边指着宣凤岐:收起你那副伪善的嘴脸吧!这天下百姓因为战乱饥饿灾病死的人还少吗, 若他们的死能换你一命也算值得,可是你这个蠢货为了区区蝼蚁的性命竟拿皇权开玩笑,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坐上帝位! 宣凤岐神情复杂看向她:你真的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都是被你们逼疯的!谢昭华此刻回头靠在赵音仁的棺椁上放声大哭, 我自始至终不过想要一个公平,想要父皇对待皇子那般对我。可是我最后却失去了一切。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哭诉后了沉默了片刻,他不是谢昭华,更无法理解谢昭华这种扭曲到极致的心理:你说玄都城内的瘟疫是人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昭华在声嘶力竭后转过身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宣凤岐,只是她此刻眼中透露着一丝轻蔑: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我以为像你这样神通广大的人应该早就知道瘟疫是我们弄出来的了。 我们? 这件事除了她之外还有谁参与?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就当他想继续问下去时,谢昭华详细描述了她是如何将瘟疫散布进玄都中的:玄都城西郊的一处荒林中有一处溪流,在林中堆着几只死了许久的牲畜。那些牲畜被水泡过之后腐烂生蛆,那些腐烂的尸体就那样掷入溪水中顺流而下,你猜喝到那些水的人会不会感染瘟疫呢? 是的,谢昭华已经是个疯子了。所以宣凤岐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想无论谢昭华说出多么超乎想象的话他都不会惊讶,可是当他听到这些话从谢昭华口中说出时还是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 这件事除了有你参与外还有谁?宣凤岐冷声质问她。 谢昭华感觉这个人在用一种嫌恶的表情在看她,不过这也正常。像宣凤岐这种人最爱装模作样,他杀人的时候也可以继续保持着他这副平静的面容。她的弟弟们爱极了这张永远看不出感情的脸。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又笑了一下:想知道啊?她迎着宣凤岐复杂而期盼的目光轻声道,我就不告诉你,你去想去猜吧。 宣凤岐看她已经完全疯魔的样子叹了口气:那你还杀我吗? 谢昭华看到他眼中好似流露出同情的色彩,她忽然变得愤怒羞愧,心中那股无处宣泄的郁气爆发出来:你就那么想死?所以你被人杀了之后从不追究,宣凤岐哈哈哈其实你也没比我好多少,我这一辈子起码有人爱过,你活的这一生有人爱过你吗?你说过真话吗,别人知道你的身世吗? 宣凤岐听了谢昭华又愣在了原地。 谢昭华比他想象中的要知道的多,只是当他看到谢昭华这副样子却又肯定谢昭华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谢昭华回头看向赵音仁的牌位,她就像恢复了一个母亲身份那般柔声细语道:我没错我有什么错。若我有的选也不愿意当别人的棋子,也不愿再托生在帝王家。 若是长公主不杀我,那我便先告辞了。他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而就在此刻,谢昭华忽然平静开口:宣凤岐,我杀不了你日后自有人会帮我杀你,你会失去你所珍爱的一切然后痛苦的死去。 宣凤岐听到后顿了一下身子,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的背影。女人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自己昔日里盛气凌人的傲骨,她穿着素净的黑衣,头上的钗饰尽褪,若不是她刚才说出那样可怕的话,宣凤岐一定会怜悯她的。 多谢长公主吉言。 谢昭华闭上眼睛,她流泪了,只是不知这是悔恨还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打算杀了宣凤岐。她继续说道:衡城战败我虽未直接参与,但我确实是知道内情的,宣凤岐这件事你也有份,你也别想着置身事外,你别以为装失忆就可以逃脱一切罪责。 宣凤岐听到后脑袋就像被什么击中一般。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也有份他虽是当初派军出战的人,但战败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她的意思是,原主也叛国吗? 在别人眼中他还是宣凤岐,可是他自己却清楚他是一个占据他人身体的亡魂。所以谢昭华才会说他装失忆。原主真的叛国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谢昭华和她背后之人所掌握的东西一定超乎他的想象。 如果说谢昭华方才所说的瘟疫之事令他胆颤,那么现在谢昭华所说的事情就令他心生恐惧了。他在玄都之中兢兢业业,日夜为国事操劳就是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哪怕自己以后犯了再大的错,谢云程乃至天下人都不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绑架他。可是如果这叛国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宣凤岐再极度恐惧下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发颤,他有些失去理智般上前大声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 谢昭华起身看向宣凤岐的时候发现他那因为害怕而不断颤抖的目光。或许是宣凤岐那副害怕的样子极大取悦了她,她又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啊,你宣凤岐连死都不怕,却害怕自己叛国? 连死都不怕是原主,若是他不怕死根本就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而且一旦这叛国的罪名安在他的身上,他跟被判了死罪又有什么区别? 宣凤岐想继续追问,可是谢昭华一句话堵死了他:不要妄想在我这里知道任何事情,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因为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你却唾手可得,所以我恨你,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被人爱,你也不屑去渴求别人的爱吧? 宣凤岐,我承认我输了,但我谢昭华从不低头。 谢昭华说完后就狠狠推了他一下,纵使她已经很虚弱了,但宣凤岐被这么猝不及防推了一下还是往后退了好几步。 就当他稳住身形抬起头来望向谢昭华时,谢昭华就已经拿起了她曾经最爱她的父亲赐给她尚方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不要 与宣凤岐喊叫声重合的是利刃割开皮肤血液喷溅的声音。谢昭华的鲜血喷涌而出,那温热的血溅在了漆黑的棺椁上,让人分辨不清那是黑还是红。 宣凤岐一脸震惊地怔在原地。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谢昭华自刎在他面前,他就连阻止都没做到。谢昭华到最后一刻都是带着笑的,她躺在地上的时候没有立刻失去意识,她嘴里喃喃着什么,宣凤岐待在原地失神。谢昭华最后看向了赵音仁的牌位,口型好像是在说:阿音不怕,阿娘来找你 宣凤岐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灵堂中多久,他仿佛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冷了。就连冰冷空气中的血腥气都淡了许多,随后长公主府的人进进出出,有的去喊人,有的去处理这一片狼藉,而赵逢黎来到这里后则是抱着谢昭华未冷透的尸身放声大哭着。 他哭得那样伤心,那样哀恸。他原本就是为了救他的妻女才来到玄都的,可是最后他能带走的只有两樽棺椁。他想守护的全都失去了。 宣凤岐也不知道在那一阵悲痛混乱中站了多久,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府上的。他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谢昭华自刎的前一刻。 第99章 王爷, 王爷?宣凤岐独自一人坐到了半夜,他的思绪还是被这么一个声音给拉回来的。宣凤岐抬头看向那人,只见孟拓露出一份十分担忧的表情:王爷还好吧, 今日您受惊了。 他脸上狰狞的疤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明显了,若是没有这条疤他本来的容貌应该是更英俊更冷峻才对。他知道宣凤岐在盯着他看,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点:王爷,是属下办事不力才致使王爷受惊,还请王爷责罚。 宣凤岐见孟拓又是一言不合就想跪, 他连忙抓住了孟拓衣摆的一角:既然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便不要讲那么多虚礼了。 孟拓听到这话后怔在了原地, 但他的眼中逐渐迸发出一丝欣喜, 他站在宣凤岐身边说话:王爷,长公主最后与您说了什么? 第133章 宣凤岐冷静下来之后才想起了谢昭华临死前对他喃喃的口型去颍州看看,小心谢瑢。一直以来他都谢瑆当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谢昭华临死前却说让他小心谢瑢,难道他一开始的调查方向就是错的? 宣凤岐想到这里朝着孟拓招了招手, 孟拓很自然地走了过去,当他凑到宣凤岐身旁的时候忽然闻到了宣凤岐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好像瞬间勾住他的心魄一般让他停留在原地,这也导致他差点不能专心听到宣凤岐交代给他的任务。 以前他在宣凤岐身边的时候其实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但是他那个时候都没有此刻靠的近, 那种只是一闻便能着迷的味道愈发浓烈,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宣凤岐的白皙修长的脖颈,而自顾自说的宣凤岐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道觊觎的视线。 宣凤岐小声道:你带人去把玄都城内的河道检查一遍, 就连山间小溪也别放过,若是发现有东西污染水源立刻把东西清理掉。 他说完后没有等到孟拓回答,于是他回头去看孟拓, 只是他这一偏头正好对上了孟拓的视线。孟拓这次才惊觉自己刚才失神了,他连忙道:是,属下都记下了! 说完,他的耳根后面便泛起了红,他就像找到借口逃离那般连忙退了出去。 孟拓走后,宣凤岐才有整理了一下谢昭华临死前对他说的那些信息。谢昭华曾说衡城战败的事情跟他,不也就是跟原主有关系,就算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那么谢瑆勾结官员,指使那些人贪污受贿架空大周的事情也是板上钉钉的。宣凤岐一直确定这一点才一直紧盯着谢瑆不放,可是谢昭华在临死前却让他小心谢瑢 谢瑢,一个年纪比谢瑆还小的皇子。他没有被卷入残酷的夺位之战,他的母妃也是在谢玹登基之后寿终正寝的,谢玹本来为了皇位杀弟弑兄,这么一来他的亲兄弟就没几个了,谢瑢的母妃是羌戎人送过来和亲的,在血脉这一点上他就永远不可能继承大统。所以谢玹在登基后便把靠近羌戎的胜州赐给谢瑢做封地。那块地方已经接近现代内蒙的位置了,而且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地方小而且交通条件也不仿便,若是无人传召谢瑢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若是玄都的消息传到哪了恐怕也要过半个月,谢玹在那么远的地方真的能在玄都城内部署这么多年吗?说实话宣凤岐对这位谢瑢除了他的身世外其他的真的是一无所知,此人在皇宫时存在感就极低,因为他从不在储君人选之中吧,所有他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顺风顺水,宫中那些大事他几乎都没有参与,宣凤岐企图从一些曾经的彤史上找到能证明这位皇子野心的只言片语,但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正是因为这样宣凤岐才从未注意这样一个处于权力之外边缘人。可是谢昭华临死前却让他小心谢瑢? 所有这些事到底跟谢瑢有什么关系?他没记错的话谢瑢应该跟他差不多大吧,谢瑢离开玄都的时候还是个少年,那个时候局势已定,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玄都变成这样?难道衡城战败还有羌戎人的参与? 就当宣凤岐陷入思绪愁眉不展时,他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皇叔,皇叔 宣凤岐听到这阵语气中带着急躁的声音便知是谁,当他抬起头来看向殿门时正看到谢云程急匆匆地跑进来。少年的眼中尽是担忧之色,他连忙到宣凤岐身上左右仔细查看起来:皇叔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才回过神来:陛下,你怎么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谢云程就一下红了一下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我刚才听人说你今日去长公主那里去,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长公主薨了,当时你就在那里,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谢云程缩在他怀里身子都在剧烈颤抖着,宣凤岐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害怕。他没有立刻推开谢云程,相反他尽力安抚着谢云程:陛下怎么会这样想,毕竟薨逝的是长公主又不是我。他这话刚说完,谢云程便猛的抬起头来一脸幽怨看着他,皇叔不准这样说自己,皇叔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我这是害怕皇叔在长公主府里会出什么事才急忙跑过来的。 毕竟当时给他禀报的侍卫十分严肃,这也导致他话都没听全就急匆匆先跑去了谢昭华府上。因为他觉得谢昭华想要陷害宣凤岐,若他不在宣凤岐身边,谢昭华的驸马肯定会对他不利。只是令谢云程没想到的是,谢昭华是自尽而亡的,他赶到时便看到了赵逢黎守着自己妻女哭得几乎断气。 他到那里倒是愣了好一会儿,他虽然仔细观察了四周但没找到宣凤岐的身影。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赵逢黎开口向他请求道:陛下,请您看在臣这次从晋州远赴玄都平叛的份上,准许臣带臣的妻子与女儿回去。 谢昭华曾经说过,若有朝一日她不在了,那她也是大周的长公主。她的身份不是那些皇子能比的,所以她想葬进皇陵,她即使死也要跟历代皇帝一起,她生前身份尊贵,死后也是一样。 赵逢黎当时只觉得她癔症又犯了,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了。身份权力已经成为谢昭华一辈子的执念了,难道他还要放任谢昭华死后还要跟那些死人争高低? 他真的想不明白,如果谢昭华在回玄都之前就醒悟该多好,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他们继续过着令人艳羡的日子。 谢云程不懂赵逢黎为何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他看着这满堂的缟素叹了口气:将军不必如此,长公主是你的妻子,郡主是你的女儿,你想要带她们回家合情合理。 赵逢黎已经哭到眼睛红肿,可是当他听到谢云程提到的一句回家的时候,他的泪水还是控制不住涌出。 是啊,他要带她们一起回家。这次他能来玄都就是要带她们回家的,只是这个男人没想到能让他带回去的只有自己妻女的棺椁。 赵逢黎杀叛军的时候也算是果绝勇猛,而此刻他却哭成个泪人,谢云程见状生出了那么一丝动容:既然赵将军平叛有功,孤也会为长公主和郡主加以尊号的。姑母无论犯了什么样的错那都是生前的事了,姑母以前所做之事不会有任何人提及。 赵逢黎听到后抬起头来露出了感激之色,他连忙叩头谢恩:多谢陛下恩典。 谢云程说完后便离开了那里赶到了宣凤岐府上。 谢云程回过神来时看到宣凤岐神色并无异常,于是终于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他知道谢昭华是个疯子,所以他才会那样紧张,他原本以为谢昭华会把自己疯癫发泄到所有人身上,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谢昭华竟会自刎。 这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夺得皇位吗? 还是因为她女儿的死? 可是赵音仁的死充其量只能算个意外吧,谢云程没想到谢昭华爱女之心竟如此深沉。他还记得一个月前他就对赵音仁说他羡慕赵音仁有一个好母亲,没想到现在那两个人都不在了。 这个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反复无常。谢云程没有空去关心别人,他只在乎眼前之人。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身上的那股异香越来越浓郁了,这种气味让他的心里暖暖的。他感觉自己躺在宣凤岐怀里的时候整个都放松了下来,真好,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宣凤岐拍打着谢云程的背好一会儿才把他哄好,他此刻扶正了谢云程的身子:听说陛下把洛神医抓起来了? 谢云程因为在宣凤岐怀里躺了一会心情刚好了不少,可是宣凤岐冷不防提到了洛严,这就让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谢云程有些生气地撇开了宣凤岐的手:我担心皇叔担心的要命,结果皇叔却问起那人的下落。 宣凤岐也察觉到了谢云程那丝微妙的情绪变化,他知道谢云程是真的生气了,但是也没有很严重。他只能象征性地伸出手来捏了一下他的脸:陛下这是在耍什么性子,洛严是我身边的人,我问他自然是担心他犯了什么错惹陛下不悦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是在关心他,于是脸上又恢复了方才的笑意,他继续撒娇似的一把搂住了宣凤岐的腰:原来是这样啊,皇叔早点说嘛,害我刚才误会了。 第100章 嘎吱厚重的牢门响了一声, 一名身着黑衣的侍卫出现在洛严面前了。他已经将药方交给谢云程好几日了,但谢云程还不肯放他出去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谢云程对他的恶意是怎么来的了,只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待在这里也挺好的, 起码他现在是安全的。 洛严抬起头来看向那个人,那是一个生面孔,这个男人好像不是谢云程身边的侍卫。还未等他问什么,那人便道:王爷要见你。 第134章 洛严自然知道这名侍卫口中的王爷指的是谁,但他在宣凤岐身边多年, 宣凤岐身边都有哪些人他都一清二楚,至于这个人他可是从未见过。 洛严疑心乍起:是王爷让你来的?我怎么没在王爷身边见过你? 那人点了点头:我乃王爷新挑选的影卫, 孟首领有要事外出, 所以王爷便派我来接神医回去。 洛严从这名侍卫的话中可以窥探出宣凤岐对他的态度还是像以前那般尊敬。看来他还没发现什么。 洛严松了口气:知道了。说完他便草草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洛严从大狱到宫外马车的这段距离里没有说一句话,他早就猜到宣凤岐会问他什么,所以此刻他正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想着一会要应付宣凤岐的说辞。可是就当刚坐进马车里时却闻到了一股苦涩的味道,洛严是用药的高手,他一下就明白了马车里弥漫的苦涩味是什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来想要捂住口鼻,可是这药实在是太厉害了,他只是闻了一下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是谁,是谁要这么对他? 也不知道这种脑袋被麻痹的感觉持续了多久,洛严逐渐恢复了意识。只是当他缓慢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却自己发现躺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他知道自己是吸入了高浓度的迷药晕了, 所以他此刻警惕起身看向四周的一切,这里好像是个石室, 石室周围全都是被黑色的理石整整齐齐砌成的,这里连扇窗户都没有,若不是的周围都点燃着火把, 洛严还真分辨不出这里是个封闭的石室。 但是到底是谁要把他迷晕又把他带到这个地方呢? 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醒了。 洛严听到这声音后忽然打了一个冷颤,他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就连他平常那张永远泰然自若的脸都稍微透露出慌张来。他就像想要确实什么似的连忙转身,只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张脸上都是冷漠后,他心里的那丝侥幸终于也消失殆尽了。 洛严平复了一下心绪,他抬起头来笑着看向宣凤岐:王爷为何忽然找人把在下迷晕带到这里? 宣凤岐十分平静地走到他的面前。他没有回答洛严,而是用一双能够直视人的灵魂的双眸盯着洛严看了一会儿。洛严已经感到十分不适了,他偏过头去来表示自己的抗议,宣凤岐见状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缓缓掠过洛严身旁然后坐到了离他只有几步远的一张石凳上:洛神医是个聪明人,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本王派人把你带到这里来,那你也应该知道本王是为了什么。 洛严紧攥着的手心已经出汗,但他仍强装着镇定咬牙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实在是不明白。 宣凤岐摩挲着自己袖中的匕首,他不紧不慢看向洛严:我知道是你把治疗瘟疫的药方制成的,你希望陛下把这件事告诉我,然后我能看在你这份功劳的份上将你从大牢中放出来。 洛严听到他这话后才算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他以为是别的什么呢。洛严恭敬答道:是在下见罪于陛下,所以陛下才一怒之下才在下关入大牢中,不过陛下还是给了在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也是陛下给了在下一张王爷所翻译出来的古籍医书上的草药方子,我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药方写好,说起来这件事还有王爷的一份功劳。 宣凤岐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是吗?你还要我夸赞你医者仁心吗? 洛严不明白宣凤岐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他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宣凤岐见他露出如此困惑的神情,他又从自己袖中拿出了几个如纸条一般的东西,他将那些纸条撒在了洛严面前。洛严在这一刻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他不用看都知道这些纸条上写着都是关于宣凤岐的行踪 事已至此洛严无可辩驳,他知道宣凤岐心思缜密,如果宣凤岐没有掌握到绝对的证据是不会把他带到这里像审问犯人这般审问他。 洛严叹了口气,他拢了一下那散落一地的纸条,这些确实都是他亲手塞入竹筒中绑在信鸽腿上飞向宫外的。谢云程身边总有一堆暗卫保护着他,他只是一介草民,除了用这样的方式跟外面联系外他再也做不到其他了。 王爷是从什么时候怀疑在下的?洛严像认命似的有气无力地问。 宣凤岐继续盯着瘫坐在地上的洛严:上次去宫外看望温郁,我带上了你,而在回来的时候却遭遇刺客袭击。事后我曾经派人查过当日一同随行的侍卫和宫人,那些人的行踪皆有迹可循,可是这其中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你。可是你毕竟在本王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我也不愿意轻易怀疑到你身上。所以之后我查了那些刺客,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绝对不可能是普通政敌派人前要索要本王性命的。而且很巧的是,那天我恰巧将孟拓和身边的人手派了出去,其他随行的侍卫和宫人都跟着我回宫了,留在温郁养伤宅子里的人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看准机会飞鸽传信让刺客在回宫半路上截杀本王,是也不是? 洛严听宣凤岐这番推理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他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那双眼睛。宣凤岐在想杀人的时候就是喜欢用这种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人看的,洛严点头道:丝毫不差。一直以来王爷身边围着太多人了,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引您注意。 宣凤岐听到这番话后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怀疑:照你所说,你是为了引起本王注意才做的这一切,而不是为了取本王的性命? 洛严听到这话后低下了头,他咬紧了嘴唇不再回答。 宣凤岐见他不说话,于是继续说道:不过你说的有一点确实没错。那些刺客的目的不是要取本王的性命,他们早就得到了你的消息埋伏在半路了,而且本王身边的人数不如从前,死士队伍却有五支,他们原本可以速战速决,但最后那些人却硬生生撑到了皇宫里禁军前来支援。所以他们得到的命令并不是取本王的性命,他们有别的目的。 说完,他便走到洛严面前用套上刀鞘的匕首剐蹭着他的脸颊:洛神医,你有多大的本事本王都一清二楚,自然你说谎本王也会知道。本王只是想知道,你背后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让你潜伏在本王身边的?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下意识看向宣凤岐拿的那把匕首,他知道若这刀鞘卸去,宣凤岐是真的会杀了他。但他此刻眼神却没有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他抬起头来想准备就义那般闭上双眼:以往种种皆是在下有愧于王爷,王爷若想杀我,那便请吧。 宣凤岐看到他这副不怕死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你曾是神医谷的天才弟子,你被老谷主寄予厚望,世人见了你都得称赞你一声神医。只是那些世人知道不久前玄都城内的那场瘟疫你这个神医也是知情的,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洛严听到这话后就像被热水溅到般控制不住自己往后挪了一下。他的脸上终于不是那种云淡风轻准备就义的模样了,他眼神不停闪烁望着宣凤岐。宣凤岐看向他的时候脸上终于全都是厌恶了:你刚从大狱里出来还不知道吧,长公主自刎了,她死前把一切都告诉了本王,包括你们的背后主使。 信念崩塌只在这一瞬间,洛严忽然像是被戳中痛处一般,他将埋得低低的,直到抱膝痛哭起来。他原本想着自己认下一切罪责,宣凤岐就可以把所有怒气宣泄在他身上,这样他就可以守住秘密,但他没想到宣凤岐什么都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洛严才小声啜泣着:抱抱歉,确实是我出卖了你,但我也是迫不得已 宣凤岐直起身子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个是上身不由己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你知道你是一个医者吗,你明明知道一切内幕却放任瘟疫在玄都城中蔓延,你知道这次有多少人死在这场瘟疫里吗? 洛严听到这里时就像崩溃似的抱着头不停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为他只给你一点小小的警告,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将瘟疫带来,自从瘟疫的消息传来我就日夜不安,我知道我若出手那个人是不会放过我的,所以所以 他就像一口气上不来似的再也没说下去。他未说完的话宣凤岐就接着替他说:所以你就设计假装惹怒了陛下,让他送你进了大狱,这样你便可以在大狱里研制药方了,你背后的人也无法时时刻刻盯着你不放了,对吧?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才稍微冷静下来,就算他行医无数,见惯了生死,他也无法在宣凤岐保持那份理智。洛严失魂落魄地点了一下头:我整日良心不安,恰巧那日陛下来找我,所以我便想出了这个计划。但王爷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害那么多人的,我我只是 第135章 洛严到底是年纪轻,宣凤岐把这些腌臜事摆在明面上他便慌了心神。宣凤岐此刻又弯下身来看向他,这眼神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似的:只是什么?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又垂下头来不语。 宣凤岐继续道:凡是有人作恶总要有些理由,本王相信洛神医做这些事肯定有身不由己的理由。只是事到如今了,你还不对着本王说实话,本王不知道真相又如何会帮你? 洛严听到宣凤岐会帮他这几个字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希冀,只是这道希望的眼神很快便消退下去:不这世上谁都帮不了我,王爷也是一样。 宣凤岐见他还是不肯说实话,于是便冷冷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这次犯的大错足以让你千刀万剐了。若你不说的话,那么那个在背后害死那么多人的幕后主使将永远成为秘密。你费尽心思想保护的人不过是一个喜欢滥杀无辜,玩弄人命的暴虐者罢了。 不!不是的!这是洛严在众多沉默中第一次反驳宣凤岐。 不是的,我想守护的并不是这个人。 宣凤岐见洛严的表情有一丝松动,他继续说道:今日你无论说与不说都走不出这里,洛严,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幕后主使是谁? 反正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死,洛严自暴自弃似的说着:要杀要剐,王爷请便吧。 宣凤岐没想到洛严平常那样严肃古板的人骨子里竟也这样倔强。他见状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后他走到石凳旁坐下继续以一个审判者的姿态说道:你是在先帝驾崩的一年前来到本王身边的,与此同时你们神医谷遭遇敌袭击,本王派暗卫前去支援,你们神医谷除了死了一些弟子还有丢失一些书籍外还无端消失了一些人,就比如神医谷的现任谷主公仪绶也是你的师兄。 随着宣凤岐吐露出这些话,洛严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被击破了,他忽然暗自嘲笑起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宣凤岐摇了摇头:不,本王并不知真相如何。我只知道先帝死后公仪绶就失踪了,直至今日你们神医谷也没人清楚他的下落,而在那之前你来到了本王身边,这难道是巧合吗?洛神医曾经也是不入高门大户诊治的,是什么改变了洛神医的想法让你甘愿在本王身边侍奉呢?是你贪图本王的赏赐,还是企图用本王的权势护着你? 他继续道:不,都不是。本王知你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对名利全力更无兴趣,要不然继承神医谷谷主位置的人就会是你。能够唯一牵住洛神医在本王身边的理由只有一个你有在乎的人在那人手里,所以你才会抛弃自尊抛弃一切潜伏在本王身边忠心耿耿替那个人办事。 洛严的眼神在宣凤岐一字一句的解释中逐渐黯淡下去。 最后,宣凤岐轻飘飘说了句:自然了,这些也只不过是本王的猜想。 洛严听到他这样说后才冷冷一笑:不,王爷的猜想都是事实。 他早就知道宣凤岐过于聪明,他也没想过会永远不露馅的待在宣凤岐身边,只是他没想到宣凤岐会知道的那么快。 他话音刚落便恭敬跪在宣凤岐身前磕了一个头:这一切终究是我先对不住王爷,王爷要取我的性命也无所谓。只是只是我的师兄公仪绶是无辜的。我承认我在玄都潜伏在王爷身边皆是受人指使,但我没有办法,我师兄的性命在那个人手心里捏着。我自三岁入神医谷时,师兄待我就如亲人那般无微不至照顾我长大,师兄于我有教养之恩,洛严知道自古忠义难两全,所以今日洛严便在此求王爷赐我一死。洛严背叛了王爷,王爷对我失望也是在情理之中,事已至此洛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提出要求了。只是公仪绶是真的心怀万民,他毕生所求只希望悬壶济世,能用自己的医术救更多的人。只盼王爷在我死后能看在师兄这份仁心上能够尽量救师兄一命! 宣凤岐听完他的一番话后神情逐渐变得复杂:你的要求,本王可以答应,但那接下来本王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洛严听到之后抬起头来一脸感激:是。 宣凤岐问:是谁派你来的?既然要本王帮你救人,你应该把背后之人告诉本王吧?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了一下,随后他像思考似的回忆起来玄都前的种种:其实在传出师兄下落不明之前,师兄便已不见了踪影。我当初也是为了寻找师兄的下落才到了玄都城,之后便有人将师兄身上所携带的神医谷谷主令牌以及玉章玉佩随身物件递给了我,那人告诉我师兄现在他手中,而我唯一能保住师兄性命的方法便是在你身边做一桩暗棋。至于他是谁,我从未见过,我与那人都是用信鸽来往,他给我下达什么命令我便做什么。 宣凤岐听到这里紧锁起眉头来:你连那人都未曾见过,你又怎知那人不是骗你的? 洛严接着答道:他送来了师兄身上的信物,我也不知师兄过得好不好,但他每隔三个月会随着传递进玄都的消息额外给我一封亲笔书信,师兄的草书乃师承师父,所以我确定那是他亲笔信无疑。从笔力来看,他的处境没有那么艰难,只是每次他传来的书信只有短短几句报平安的话,至于是谁扣住了他,他没有在书信中提到过,我想师兄应该是被人胁迫着写下这些。 宣凤岐又继续问:你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从未想过去查一下要挟你的人是谁了吗? 洛严继续答道:我查过的。有一次我发现师兄给我传信的信纸有烫金暗纹,于是我几乎走访了玄都城中所有贩卖这种信纸的店。这种事情我自然不敢让王爷知晓,只是有一次我看到王爷也在用同样的信纸写东西便心生疑虑。随后我得知,这有烫金暗纹的信纸是皇宫里传出来的东西,一般只供给皇室使用,自然了到了逢年节庆时陛下也会将这些信纸所为赏赐给其他大臣。因为这其中人太多了,在下一介行医之人无力去调查。 烫金暗纹的信纸? 洛严这样一说宣凤岐好像是想起来是有这么一样东西,虽说这些东西在他襄王府有一堆,但他并不怎么常用。这些华而不实的信纸最大的用处也就是写请帖的时候能好看一些,但他也不常邀人来他府中,朝中那些官员要么就怕他,要么就避他不及。那些信纸自然也就无用武之地了,所以那堆东西现在还在库房里的某处积着。 原来这种东西不是这样轻易得的。 宣凤岐听到洛严一番话后赞许地点了一下头:你能查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的就由本王去办。 宣凤岐刚才根据洛严的话已经锁定几个人了。 之后他又问了洛严许多问题,包括洛严这些年为他把脉给他吃的药到底有没有问题之类的。 洛严听到后也如实回答:那人虽然在背后经常向王爷使绊子,但却从未下令要毒杀过王爷。在下知道王爷身子不好,所以在王爷身边侍奉时只是用一颗医者之心为王爷调养身子。 从未下令毒杀过他? 宣凤岐还以为原主之死是那个人命令洛严做的呢,原来洛严真的没做过对他下毒这种事情吗? 宣凤岐继续问:那你可知道本王服用过什么药伤了身子?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主了,其他的问题他很快便能回答上来,可是当宣凤岐这样问他的时候他却沉默了。其实他早就知道宣凤岐早些年服药伤了身子,他服药的时间可能是十岁之前甚至是更早但他知道宣凤岐刻意隐藏了这段过去,所以他很自然的不再提起。 宣凤岐见他又不说话了,于是又接着道:其实本王怀疑到你身上也并不只是那天晚上刺客的事。 洛严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他。 宣凤岐继续道:本王以前器重你,所以你说出的话本王深信不疑。但有一次宫中一位老成的太医告诉本王,本王因为早年服药伤了身子所以才身体虚弱。你是神医谷的天才弟子,一个宫中太医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为何你看不出来,所以那个时候本王就对你起了疑心,后果本王又问你本王的心疾是自胎里带来的,你没有反驳,本王就更确定你有更多的事情瞒着本王。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番严丝合缝的推理后竟笑了一声:不愧是王爷,竟能从这些细微末节上发现在下的破绽。他直接坦言道,没错,王爷的心疾的确不是自胎里带来的,而是因为年幼服药所致,王爷用的那药是一种秘药,就连民间也很少有人能制成。 宣凤岐听到后脸色逐渐变得紧张:那是什么? 洛严一字一顿道:透骨香。 第136章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什么药? 自从宣凤岐因为进过棺材一次他的记忆总有些偏差。洛严想宣凤岐用这药用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难道还真的有人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给他灌下去? 洛严微怔了一下才回答道:传说此物是后梁一位妖妃所制,听说只要日日将身子浸泡在此药中便能使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而且这药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只要日复一日泡下去这香气就会浸入泡药者的骨子里,之后便能自带勾人的魅香。 宣凤岐在听到洛严这番话后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是原主用的吗,他怎么会用这种东西?而且他听洛严说,这种东西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用了,那是多小的时候?原主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只是洛严说到这里的时候欲言又止。 宣凤岐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一下揪起来,他慌忙问:只是什么? 洛严看到他慌张的神情后继续道:只是这透骨香里有剧毒,透骨香的魅人的气味需要通过这些毒药深入骨髓,如此一来才能引得无数人闻之欲醉。王爷的心疾也是透骨香里的毒药所致,我来到王爷身边时一早便知这些,所以便日日用滋补养气的药养着王爷的身子,至于王爷体内的毒素在下实在是没有办法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呆滞住了。 洛严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跟医生突然说他快要说了有什么区别?他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结果有人告诉他,他早就中毒了或许在皇宫里忽然死去的原主也是因为这个才离世的。 宣凤岐不知坐在那里多久。他想了很多,他的身世,不应该说是原主的身世,这个是耐人寻味的故事。原主的身世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从小就把有毒的魅香刻在骨子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了洛严正用一副怜悯的表情看着他。他脸上露出了脆弱易碎的模样,这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之心,但宣凤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怜悯,他抬起头来一脸认真:那你说,本王还剩多少时间? 洛严听到后连忙回答道:在下为王爷调养身体的这段时日,王爷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透骨香里的毒虽不像鸩毒,鹤顶红那般一下要人命,但却因为毒性复杂深入骨髓难以清除,若王爷好好调养,在生活起居上小心再小心,保持好心情,撑过十年自然无碍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忽然捂脸冷笑了一声。 他现在很头疼。 他原本就是抱着活下去的想法在这个地方与多方势力斡旋的,可是他没想到原来他早就毒入骨髓了。洛严说他能再活十年也不过是在最好的情况下,他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可能日日都保持好心情的,最坏他可能还没当成暴虐成性的大奸臣,还没有成为史书中被谢云程千刀万剐的摄政王就毒发身亡了。 宣凤岐在那里停坐了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他发现洛严还是一副罪人的模样板板正正跪在他面前一言不发。或许是他跪着的时间太长了,他的身形颤巍巍的有些不稳了,宣凤岐见状上前朝他伸出了手,起来。 洛严原本都已经做好了被宣凤岐杀掉的准备了,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这一句不带任何嫌弃意外的话后眼中瞬间迸发出光脸,他迟钝了一下随后便握住了宣凤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站了起来。 他跪了太久,膝盖都麻得没有知觉了。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宣凤岐碰到了他,他含着愧疚看向宣凤岐:王王爷您不杀我? 宣凤岐看了他一眼:你知情不报,城中那么多百姓因为瘟疫而死,本王确实很想杀了你。可你又仅凭半个月写出了瘟疫药方,这也算是将功折罪了。这里是本王命人建造的一处地宫,你从大狱里出来的那一刻,本王就已经派人易容成你的样子进了你曾经的宅子,若是玄都城里真的有人监视你,他们也不会猜到你此刻已经向本王坦白了全部。 洛严听到他一番话惊讶地睁大双眼。他知道宣凤岐心思缜密,却也没想到他能把一切安排的这么好。 洛严愣了一下:那王爷需要在下做什么? 宣凤岐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既然有人用你的师兄要挟你,那么你就继续扮演被要挟的这个角色。你要向往常那般留在本王身边,这样便可让暗中的人以为你还是他们安插在本王身边的一枚棋子。自然了,你以后与那些人的书信往来本王要一一过目。 洛严听完宣凤岐这番话后才露出了一个苦笑。 原来宣凤岐是准备反过来利用他了。可是这不是最后的结果吗?若他反抗宣凤岐就只能杀了他,而且他又什么资格说不呢,他已经背叛了宣凤岐,而且还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宣凤岐的事了。 洛严以前以为自己会跟公仪绶一样成为一名心怀百姓,悬壶济世的江湖名医。可是自他的手上沾染鲜血的那一刻,他便再无转圜之地了。他不是世人都赞扬的神医,他只不过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个烂人罢了。 是,但凭王爷吩咐。 说到这里时,宣凤岐又微蹙了一下眉头,他想起了一件旧事:你说梁州有五毒门的事是不是也是你背后的那位授意你这样说的? 事到如今洛严也不得不承认宣凤岐的直觉简直准得可怕,他既然已经倒戈宣凤岐,自然也没有不把实话说出来的道理:是。梁州有没有五毒盟在下确实不清楚,但是当日神医谷遭遇敌袭的时候,神医谷中的《百毒谱》确实不翼而飞了。而且七日追魂散也确实是存在的,除了那次陛下在宫中有人想用此毒谋害陛下外,在下就再也没有发现有人使用过这种毒药的痕迹了。 宣凤岐听完他这样说后又陷入了沉思。 那个指使洛严说梁州有五毒盟的人目的就是支开孟拓或者是慕寒英其中一个人。这朝中谁都知道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卫便是这二人,慕寒英在玄都多年,他一定熟悉玄都中的各个官道,若那个人也能像他这样揣摩他人心思,那么那个人一定也会猜到他一定会派慕寒英去梁州调查五毒盟的事情。 慕寒英也正是如此再也没从梁州回来,就连他派去的几个小队也全无音讯。 看来这次他面对的敌人十分狡猾狠毒。而且他在谢玹还在世的时候就把洛严安插到他身边了,宣凤岐也很难不把这些事情联系到谢瑆还有谢瑢身上。只是现在谢瑆因为遭遇山石滚落下落不明,谢瑢远在胜州也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否跟他有关 宣凤岐需要一些时间逐渐理清一下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接二连三的阴谋。 宣凤岐又是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看向洛严:洛神医,本王的机会也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的。你有一身好医术,原本就该治病救人实现自己的抱负。若说你有错,你的错确实太多,可若不是有人逼迫你,你也不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本王愿意助你找到你的师兄并救他出来,但相对的,你不许再欺骗本王,若是再有一次,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其实宣凤岐不用说的那么复杂的,只要洛严再背叛他,他完全可以一刀了结了洛严。但洛严好歹也是个医术奇才,宣凤岐对有才之人的耐心明显要高于其他人,而且事情也正如洛严所说的那般他都是身不由己的。 洛严听到这话后微怔了一下,随后他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个用银链子吊着的铜盒子。那铜盒上刻着一些狰狞的凶兽,但周围的花却是用曼陀罗装饰着。还未等宣凤岐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洛严便伸出手来一下攥住了宣凤岐那白皙的手腕。 宣凤岐没想到洛严会忽然对他动手,他白皙皮肤下的青筋暴起,洛严看着弱不禁风,但他的力气却很大。宣凤岐试图想挣脱开来,手腕反被紧紧抓着,雪白的手腕上很快被攥出了一圈红印子。 宣凤岐低声怒呵道: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只看到那铜盒子里有一条红色的线扭曲地爬了出来。洛严什么话都没说,他拿起盒子里的银针在宣凤岐手腕上扎了下去。宣凤岐此刻脑子觉得嗡嗡的。 难道洛严刚才对他所说的那些都是在作戏吗?宣凤岐用尽全力挣扎着:放肆!快放开我,今日你如果对我做什么,你也走不出这里,难道你不想救你师兄了?! 就在宣凤岐惊慌失措的眼神下,那根红线顺着他手腕上被扎破的血点钻了进去。宣凤岐瞬间感觉到一阵恶寒。 洛严见那东西钻进了宣凤岐的血里他用力攥着的手力气才小了一些,宣凤岐也是趁此机会挣脱了他的手,他未等洛严反应便抬手狠狠给了洛严一巴掌。洛严俊美的面庞上很快便浮现出了五指红印。 第137章 宣凤岐此刻抓住了自己刚才被洛严用银针扎破的手腕,他也不知道刚才那个会动的红色东西是什么,但是一想到那东西扭曲的身体还有钻进他身体的样子他也忍不住犯恶心。他没想到洛严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付他。 就当他眼角通红一脸愠怒地抬起头来嗔视着洛严的时候,谁知洛严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他轻轻抚摸着宣凤岐刚才打他耳光的地方,虽然那地方火辣辣的疼,但却从未有过这样兴奋的感觉。 洛严看着宣凤岐一脸自责地说道:王爷不要怕,王爷刚才不是说害怕在下再次背叛您呢,刚才在下所做的一切只是给您一个保证。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中的愤怒仍不减:什么保证需要这样做?! 洛严这个时候掀开自己衣袖,他手腕上的一处也有针扎过的红点,他一边笑着一边解释道:王爷,刚才进入您身体的是子母蛊里的母蛊。说着,他又看向自己胳膊上的血点,而我身体里的这个是子蛊,若王爷有任何不满意在下的地方,可以随时让母蛊控制子蛊杀了我,我把自己的命交于王爷,王爷这下是否能相信我了? 宣凤岐听到洛严这句话后呆愣了一瞬。 是这样吗? 可是洛严这种做法是否太过偏激? 宣凤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在他面前自刎的谢昭华。她疯起来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所以在方才洛严要把母蛊下进他身体里的时候他是有些害怕的。 宣凤岐双手微颤,他在原地想了许久,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叱责的话来。末了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若是下次你有打算,记得提早告知。 洛严听到后十分乖顺地点了一下头:是,属下遵命。 ----------------------- 作者有话说:上卷写完了,小云程很快长大啦!原本想今年写完的,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天天日万orz 第101章 宣凤岐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控制住了瘟疫的蔓延, 比起四十多年前因瘟疫而死的数十万人,这次在瘟疫死去的人数只有区区几百人。宣凤岐在得到这一纸报告后也只是沉默了良久,他特意安排了温郁去安抚那些家中因为瘟疫死去的百姓们。 宣凤岐从未放弃追查当年衡城一战的真相, 他也派了不少人手去调查慕寒英和谢瑆的下落。他原本想将谢瑢也传召回京的,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谢瑢跟这一系列的事有关,那么这人一定会想办法推脱不愿回京。胜州是一个小地方,就算谢瑢要在那里养私兵准备谋反也不是易事。宣凤岐不能仅凭疑心就去查他。 但谢昭华临死前曾说让他去颍州看看,她到底想让他看到什么呢? 此时正值换季, 外面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宣凤岐沉思时便听到了有几只莺雀落在了花枝丛中乱叫着。随之一阵侍女的通传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禀王爷, 温大人求见。 宣凤岐听到后朝她点了一下头:请他进来。 遵命。那名侍女退下去没多久, 穿着一袭大红官袍的温郁便端端正正走了进来。 宣凤岐自从跟温郁达成共盟后他们二人私底下再也不讲那些虚礼,温郁刚进来宣凤岐就让他坐下说话。温郁是个官场老手,只要是宣凤岐交代给他的事情,温郁总能办得很漂亮,宣凤岐此刻抬起头看向他:温大人在处理安抚瘟疫难民的事上有很大功劳,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本王会尽量满足于你。 温郁听到他这样说后紧锁起眉来:王爷以为微臣前来拜见只是为了讨赏的? 宣凤岐看到温郁一脸郁愤的样子后轻笑了一声:本王知道你不爱金银,只是看在你为大周尽心尽力办事想给你点赏赐罢了。免得让外人看了说本王与你不合,你明明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本王却什么赏赐都没有。 温郁笑了一声:微臣安抚民心也是为了大周为了陛下做事, 既然要奖赏, 那陛下自然会赏赐给微臣,这种事情怎能轮到王爷来做呢? 宣凤岐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 不就是说他在越俎代庖吗? 温郁继续笑道:世人都传微臣与王爷不合,如此一来不是更好吗,王爷不是一直想希望外人看我们的关系势如水火吗? 宣凤岐不知怎的, 竟从温郁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埋怨。虽说外面都传他与温郁二人的关系不好,但按照温郁现在的地位,朝中的那些官员应该也不会有人有能力为难他了吧? 宣凤岐轻抿了一下唇,他起身走到对面的一张摆放着新鲜花枝的黑檀桌前:现在不同了,那些在背地里嚼舌根的人都已经清理掉了,就算本王现在再养几个男宠,外面的人也不敢置喙。所以,你与本王之间在外人面前也不必表现得那么剑拔弩张了,毕竟一边演戏一边处理各种朝政本王还是挺累的。 温郁刚开始时还神色如常,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要再养几个男宠时,脸色一下就变得阴沉起来:既然这是王爷的吩咐,那微臣遵命便是。只是王爷再养几个男宠这件事,恐有不妥 他话音未落,宣凤岐便笑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向温郁露出如此真心的笑呢。因为他真的被温郁给逗笑了:温大人,外面的那些流言传过了也就罢了,本王一直以为温大人是个聪明人,怎么你也信了那些话了? 温郁一时语塞,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想这样问。宣凤岐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男宠的事?只要外面的人不编排他,他就可以不顾一切为所欲为了吗? 本王要养什么样的男人跟你温大人有什么关系,温大人怎么这样着急? 温郁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更难看的,他一向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当他听到宣凤岐说起这些话时他的眼神中又时不时透露着一丝心虚。他低下头来暗自嘲笑:也是,宣凤岐想找什么样的男人去他府上就找什么样的,宣凤岐所做的一切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之间也只是利益关系罢了。 宣凤岐此刻拿着一把裹着黄金刀鞘的匕首走到了温郁面前,温郁感觉到了笼罩着他的那一团阴影,他不禁抬起头来,巧合的是他刚一抬头就与宣凤岐的视线对上了。宣凤岐脸上带着戏弄过他的笑意:你放心本王对男人没兴趣,大周的城池还没收复,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未得到妥善安置,在这一切改变前本王才不会动别样的心思。 在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温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希冀的光芒,只是这道光也很快暗了下去。他明白宣凤岐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人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包括他。 就在他暗自神伤时,宣凤岐在他面前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拔出,外面柔和的光线透过雪白的刀身映在了宣凤岐那张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的脸上:去年秋猎时,本王在一座山洞中有过一段奇遇,这匕首的刀鞘便是从那里得来的。温大人能告诉本王,你这把匕首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温郁回过神来看向宣凤岐拿的那把匕首,他的脸色又变得更刚才一样难看。因为就在两年前他想拿着这把匕首杀了宣凤岐,宣凤岐这次坦然地将它拿了出来,他反而因为愧疚而觉得心里不安。 温郁像是思考似的沉默了片刻,随后他道:这是微臣衣锦还乡时,一位曾在江南做过生意的好友作为贺礼赠与微臣的,微臣当时也不知道这匕首原本还有刀鞘的。微臣当时见这匕首吹毛断发,锋利至极便一直随身带着当做防身之物。 宣凤岐听到温郁提到他的故乡后也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了谢昭华对他说过衡城战败也有他的份,先不论这话的真假,宣凤岐一想到当年的真相还没调查清楚,他也未能给温郁给那些死去的百姓和将士一个交代他就觉得心中有愧。因为有温郁在前,他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哭着喊着想要向他复仇的少年,他总觉得沈氏一族被满门抄斩另有隐情,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但始终没有什么线索。 温郁此刻又回过神来道:王爷微臣这次前来是要自请去颍州调查前任吏部尚书申翊与荣王暗中勾结的事。申翊等人虽然已经处斩,但凭他的胆识与人脉断不可能在朝中布局这么远,他幕后之人心思深沉,若不能及早处理此等祸患,怕是后患无穷。 宣凤岐确实有亲自去颍州的打算,但他没想到温郁在他之前自请前去。他原本不想让温郁去的,但当他看到温郁那种坚毅的眼神后就知道他无论如何都干涉不了温郁了。温郁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朝堂上浸淫多年,靠的是他那只要不死就不服输的勇气。 正好,温郁也提到了这匕首是他的一位经商好友在江南得来的,这或许跟先楚皇室的下落有关,而且宣凤岐经常梦到这具身体主人在江南的生活,或许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去调查一下原来主人的身世。 宣凤岐盯着温郁看了一会儿,温郁察觉到了那来自于宣凤岐的视线,他这会倒是有些羞怯地低下头来了:王爷为何如此看着微臣? 第138章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开口道:上次本王派你去颍州,你受了伤,你不怕再遇到危险吗?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担心他的话后反而淡然一笑:王爷,自从三年前微臣想从玄都赶回去的时候便已经没想过这个问题了。微臣只想早点查清当年真相,为父母族人报仇,至于生死那便由天做主吧。若微臣在颍州再遭遇不测,那就清王爷接下微臣这点遗愿,为死在衡城的百姓申冤吧!说着他便起身朝着宣凤岐行了一个大礼。宣凤岐见状迎了上去将他扶起来。 他表情坚定地看着温郁:本王知道温大人心中所愿,你放心本王会派人保护着你,你不会死,你会活着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的。 温郁听到宣凤岐的话语后眉心微动。宣凤岐曾经与他为敌,他也想尽办法想要拉宣凤岐下来,可是此时这人说的这番话却让他只剩仇恨的冰冷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柔软来。 是,多谢王爷!温郁嗓音颤抖道。 宣凤岐见自己还一直扶着温郁的胳膊,他连忙松开了手。他背过身去取了那把原属于温郁的匕首:本王说过此物只是代温大人保管。此物既然是温大人好友所赠,而如今温大人对本王也已无杀意,本王至此便物归原主了。说完他便转身准备将那把匕首递给温郁。 温郁见状并没有立刻接过那把匕首,他沉默了许久后脸上才露出一丝令人猜不透的笑意:那王爷就不怕以后我会对您有杀意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也轻笑了一声,他直视着温郁的眼睛:若以后你想杀本王,尽管来杀,本王等着。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方才脸上的那丝阴霾也消失不见了,他伸出手来推了一下谢云程握着宣凤岐匕首的那只手:既然那刀鞘跟这把匕首相配,王爷又正好得了这二物,这便说明这东西跟王爷是有缘份的,若微臣将此物留在身边也不过是让刀与鞘分离。这匕首天生便该是王爷的,王爷不必再还与微臣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愣了一下,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温郁便已经告退。离开前他说他会不日启程赶赴颍州的。 宣凤岐回过神来看向了手中所握的那把匕首这东西天生属于他?他倒是没懂温郁为何会这样说,但他知道温郁这是把这把匕首赠与他了,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拿起了旁边的黄金刀鞘。 噌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刀与鞘二者终于又合在了一起。 温郁离开襄王府的时候还转身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其实关于那把匕首他撒了一个小谎,那把匕首确实是一位商人送的,但不是送给他的,是送给他的曾祖父的,他的曾祖父格外喜爱这把匕首,所以日后传家立规矩时总会把这把匕首传给下一代。温郁想他日后应该不会再有传给下一代的机会了,这匕首与宣凤岐那副冰冷又惹人怜爱的样子甚是相配,交到宣凤岐手中他不后悔。 就当温郁转身离开时,一名身穿着银灰色圆领袍的少年忽然撞到了他,温郁见状微皱起眉头来,只是还未等他说什么,那名少年低着头沉声道:温大人,我家主人邀请您去三里巷的茶馆小聚一下。 虽然那名少年低着头,但温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似乎是谢云程身边的侍卫来着。只是往日里这少年身着禁军盔甲,显得威严凶相,如今一身银灰色袍子倒衬得他只剩下少年的英气了。 既然是谢云程邀他前去,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三里巷是玄都西南角的一个热闹的民坊,这里聚集着众多三教九流之地的人,虽然这里鱼龙混杂但也不至于太乱。 此刻,台上说书的正声情并茂地讲着一个有关于后梁妖妃的故事:话说那后梁妖妃冰肌玉骨,身上总会散发出勾人的魅香,时间长了无论男女都倾倒于她的石榴裙下。后梁皇帝迷恋于这妖妃的美色,日日与她在殿内寻欢作乐,不理朝政,所以当后楚的敌军攻入皇城的时候,他还在榻上不知军情呢,就这样他在美人的怀抱里被后楚的将军一下斩掉了头颅。 说书的讲完这一段后,台下之人纷纷叫好。他们这些百姓平日无事时最爱听这些年帝王皇室里的密辛,毕竟有一些历史他们是了解不到,一些野史就更不用说了。 随着这一段落幕后,便有人评价道:这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后梁帝王虽然荒唐,但他死得不亏啊! 话说那后梁妖妃真的有那么美吗? 真的有人生来天上就带一股子魅香吗? 我听说京中就有人收藏过那后梁妖妃的画像,不知像我等布衣是否有机会在这辈子见一面那后梁妖妃的真容? 那人刚说完便有人嗤笑道:做梦倒是想得挺美,我要是得了这美人的画像得要天天藏起来。 在这片哄堂大笑中,有人小声嘀咕道:唉,你是那后梁妖妃比当今襄王还要貌美吗? 也不知是谁听到了这句话,他连忙捂住了那人的嘴:你不要命了!这里不准议论襄王,前几个月那些当兵的来抓人,抓的全都是说过襄王那些事的人。他们现在都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男人听到后声量一下变小,他四处打量了一下,随后便道:可是那些事不是事实吗?怎么,襄王做的出来还不让别人说吗?而且他的美貌在大周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吧 都让你别说了,再说你要进大狱去吧! 好了,这里不是没那些当官的吗?也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此刻,谢云程就坐在二楼的隔间里隔着一层纱帘听着下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自然了刚才那些人讨论的声音他也全听到了。他的表情原本是十分平静的,但当他听到有人提到宣凤岐时,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起来,就连手中的茶杯也嫌弃似的放在一旁。 而就在此时,穿着银灰色圆领袍的少年引着温郁走了上来,他将温郁带到隔间门前便退了下去。温郁正了一下神色走了进去。 果然,谢云程正以一副百无聊赖的姿势等着他。他来到谢云程面前恭恭敬敬行礼: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唤微臣来此有何要事? 谢云程听到温郁的声音后回过头去,他不紧不慢道:温尚书无需多礼,过来坐到孤的对面吧。 温郁听到后直起身子走到了谢云程对面放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去。横在他们中间的那张掉了漆的槐木桌上还放着两碟点心和一盘瓜子,盘里的点心少了两块,但瓜子看起来没被动过。 温郁还想问什么,只是他看谢云程还没说话的意思,于是他便忐忑坐在对面等待着少年开口。他知道谢云程不会无故找他过来,但他又摸不清是什么事情,于是他便等着谢云程开口吩咐。 那最后那妖妃去哪儿了,她也被后楚的人杀了吗? 别急嘛,这段书我听过,这部分说书的后面会讲的,后面会有一个反转,你们耐心一点嘛。 谢云程听了一会儿下面那些人的讨论,随后他拿过了一个瓷白茶杯替温郁倒了一杯茶:温尚书这段时间辛苦了,不如就坐在这里陪着孤听完这一段书吧? 温郁听到后微蹙一下眉心,他虽然不明白谢云程为何忽然请他作陪,那他很恭敬地接过了谢云程的茶杯:微臣遵命。 说书人中场喝了口茶水休息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说道:话说这后梁妖妃出身于楚地,但不知怎么的后梁皇帝一次去楚地探查楚国地形的时候遇到了危险,其间他遇到了一名医女,这医女救了后梁皇帝。后梁皇帝醒来见这医女长得恍若天神下凡,一时之间竟动了心,他以救命之恩为由带着这名医女回到了后梁皇宫。 说书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人疑道:诶这皇帝带回去的不是妖妃嘛,怎么又成了医女了,医者仁心,这女子不认识这皇帝却救他一命,看起来也不算是什么祸国殃民之辈呀! 是啊是啊! 说书人见有人讨论于是惊堂木一拍,他醒了醒嗓子接着说道:肃静!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话说的这医女长得美的不可方物,有人只为看她一眼便千里迢迢赶赴皇宫,后梁皇帝更是以此为傲即刻封了她贵妃。这女子本来生得如天女仙子一般,她的身上又自带着一股异香,凡是靠近她的人都会被这种香气吸引。自从她封了贵妃,后梁皇帝便日日流连于她的宫殿内,时日一久后梁皇帝子嗣凋零,后宫里仅存的几位皇子也莫名生病薨逝了。 有人听到这里惊道:这么邪乎?莫非这医女不是神女下凡而是妖孽转世? 说书人接着说道:后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宫妃子与前朝大臣都在求他专心政务绵延子嗣,可这皇帝心中唯有那贵妃一人。终于在皇后以死相逼后,他竟生生赐死了皇后。说到这里,说书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可怜那皇后也曾是太原李氏的贵女,她带着大半身家嫁与后梁皇帝,扶持这皇帝登上帝王,没想到人到中年便经历丧子之痛,这皇帝还将她这个结发妻子给赐死了,可真所谓是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第139章 此刻有人跟着说道:这跟帝王家关系也不大啊?民间秀才高中状元抛弃遭糠之妻的负心郎不多的是?幸好襄王在录用那些举人的时候都曾派人仔细调查那些人的身家信息,要不然还真让这些负心人享尽荣华富贵了。 那人把这件事这么一提,好像也有更多的人想起了宣凤岐确实做过这件事。但在玄都城中,大多数百姓对宣凤岐印象还是先帝的男宠,要挟小皇帝上位把持朝政的人。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做过许多好事,比起那些连糟糠之妻都要抛弃的忘恩负义之辈,宣凤岐显得好多了。 说书人继续道:李皇后死后,后梁皇帝也逐渐失了民心。但他已经完全听不进那些大臣的话了,他仍然日日迷恋于妖妃的温柔乡中。据后来人传,这妖妃伺候男人的手段很多,后梁皇帝在她那里总能得趣,于是他后来更是连朝都不上了。直到有一日黑压压的敌军杀尽皇宫里的人闯入他的宫殿时他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亡国之君。 这段一开始不就是讲了吗,我们想听那个妖妃的下落。 对啊!那个妖妃去哪儿了? 说书人听到之后继续捋了一把自己蓄的那一小撮胡子:这些啊都是后话了。据说那后梁皇帝死后,那名妖妃也随之消失不见了,有人说她被闯进皇宫的敌军杀死了,也有人说她借着皇宫密道逃了出去。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后梁灭后,后来人便从梁王与那妖妃所留下的书信欢爱之物判断出那妖妃其实是男人,后面更是有伺候过他们二人的宫女直接出面说出了这一事实。说到这里时,说书人十分有气势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晓 话音刚落,满堂宾客都被这段故事惊到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有人十分激动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有很大的反转吧! 虽然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故事了,但他还是激动到无以言表。 怎么会是男子? 那皇帝跟他日日待在一起也不知道他是男人吗,还封他为贵妃,为了一个男人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虽说大周对男风之事一向十分宽容,但现场还是有些人不理解这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接近后梁皇帝。 不是说是发现书信了吗,那不就代表那皇帝早就知道他是男人了吗,这皇帝能恨心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却又因为一个男人丢了性命,真不知道该说他无耻还是深情了。 刚才没听说那皇帝以那名妖妃的容貌为傲嘛,我看他就是为了面子才封妖妃为贵妃的,什么狗屁深情,我看他只爱自己。 不会那名妖妃一开始就是抱着让后梁皇帝亡国的目的才接近他的吧? 这一段书听完后,谢云程伸了个懒腰看向神情越来越复杂的温郁:怎么样,温尚书这段后梁妖妃的故事好听吗?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样问后回过神来,他现在开始猜起谢云程请他听这段书的目的了。 谢云程托着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孤也是偶然间听到这个故事的,你不觉得这段故事很像我们大周先帝经历过的吗?只可惜他没被灭国,也没有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尸身都好好的放在皇陵里呢。 温郁听到他这番话后沉默了片刻:陛下后梁妖妃的事在史书中并无明确记载,这些也不过是道听图说的故事。陛下万不可将这些事套在王爷身上,王爷一直为大周尽心尽力,陛下难道宁愿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无端猜测王爷也不相信王爷曾经所做的一切吗? 谢云程听到温郁急着说出这些话后忽然仰头笑了起来:温大人,孤都还没指名道姓呢,你怎么知道孤说的就是皇叔呢? 温郁听到这话才惊觉回神,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而且故事中的那名后梁妖妃跟宣凤岐之前的经历又那么相似,所以他才一时失了分寸说出维护宣凤岐的话来。谢云程在不久前还说要跟他一起对付宣凤岐,可是他现在却变了心思,他不想对付宣凤岐了,他只想查出当年衡城战败的真相,若是在那之后他还活着,他便会请辞还乡。 温郁还想解释什么,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出口谢云程便打断了他:皇叔还真的是好本事啊,你之前与皇叔明明那么水火不容,现在却肯为了他说这样多的话。温郁,你曾经说过要帮助孤夺回政权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番像是问罪似的话后愣了那么一瞬,他回过神来时连忙起身走到谢云程面前跪下请罪:微臣答应陛下的事自然是没忘。 谢云程听到他堂堂正正的回答后又冷笑了一声:是吗,那你又为何每次都偏帮着皇叔?若不是孤几次交代给你留意着皇叔的举动,你恐怕也不会真心实意为孤办事吧? 温郁知道谢云程这是在试探他的忠心。不可否认的是,以前他确实认为把宣凤岐杀了,把这人拉下来最合适,但是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温郁还是发现宣凤岐最适合那个位置。毕竟一场瘟疫只死几百人,这是从古至今都没有的事情,而在宣凤岐的命令下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若这件事情不当成谈资被说出去,皇城之外的百姓还以为没发生过这件事呢。 温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陛下微臣承认微臣以前对王爷有诸多的偏见,自从衡城一战后,微臣的亲人皆死于敌手。那个时候微臣除了对王爷的偏见外还多了一丝带着私人恩怨的仇恨,曾经微臣与王爷处处作对,但王爷却并未因此对微臣赶尽杀绝。王爷还承诺一定会查明白当年衡城一战的真相,王爷摄政的这些年大周的国库充盈了,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王爷爱民之心微臣相信陛下早就能看出来。微臣今日不是在为王爷说话,而是在为整个大周着想。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肺腑之言后挑了一下眉毛:温尚书你敢说自己不是因为皇叔这个人才说的这些话,你听到了后梁的妖妃就是这样迷惑所有人的。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话后忽然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向这名青涩的少年。虽然他的模样长得稚嫩清纯,但眼中却多了一丝算计猜疑。他知道像谢云程这样的很适合当皇帝,但此刻他却因为宣凤岐而生出了那么一丝迟疑。 谢云程看到他不敢言语的样子心里的那团气瞬间涌了上来。 好!好的很啊! 他还以为宣凤岐身边就只有洛严那个晦气东西呢,没想到就连宣凤岐以前的政敌也变成了这副样子。若不是他不信鬼神或许他真的相信宣凤岐是那个妖妃转世,要不然他怎么会为了宣凤岐一次又一次生气,又不得不为了宣凤岐放低自己的底线。 就当谢云程开口想说什么的时候,温郁十分坚定地抬起头来望向他:微臣敬您是陛下才遵守人臣之道,但王爷日夜辛劳为大周鞠躬尽瘁乃是众人有目共睹的。陛下将王爷与那后梁妖妃类比实在是有辱王爷清誉,王爷爱民如子断然不可能做出令大周覆灭百姓饿殍遍野的事,所以微臣斗胆请陛下慎言! 谢云程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到温郁说完这番话后心里堵堵的,很不舒服。他知道宣凤岐的目的达成了,宣凤岐原本就想自己的名声能干净好听些,现在皇城内能编排他的人不见了,以前与他为敌的人也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身边。宣凤岐好像再过不久就真的能干干净净拥有那些权势了。 但谢云程这个时候却害怕起来了。他在宣凤岐身边确实是最有地位的一个,但他却不是最有能力的一个,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宣凤岐只是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他一眼就能看出温郁是什么心思,因为他看到温郁为宣凤岐求情的眼神那么真挚而又诚恳这种眼神跟他见过的那位洛严是一模一样的。 谢云程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慌而又无力的感觉。宣凤岐身边围绕着太多人了,他就像月亮那般被或明或闪的星子包围着。外面传言宣凤岐本来就喜欢男子,这些人的身份虽然不是最尊贵的,但若宣凤岐喜欢那么他们也可以有合理的理由接近宣凤岐。而谢云程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他有着最阴暗最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与宣凤岐之间隔着这层身份,隔着权力,如果他真的有想跟宣凤岐光明正大在一起的心思他一定在想自己疯了。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对宣凤岐的仅仅是仰慕之情,他还那么小,他才十三岁,他懂什么情爱? 可是他真的不懂吗? 他虽然现在不能光明正大的袒露自己的心思,但当他看到有人接近宣凤岐对宣凤岐大献殷勤时他的心里就会十分不舒服。所以他用尽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手段把宣凤岐身边的人赶走逼走。 但是他忘了,像宣凤岐这样永远闪着光亮的人是最不缺爱慕者的,他就算赶走了一个两个还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进来。 第140章 谢云程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他像是无奈又像是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可是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宣凤岐,就连现在他唯一能做的都是用这种卑鄙的威胁手段逼走宣凤岐身边的人。不过这温郁也不愧是宣凤岐看中的人,谢云程在找温郁谈话前也没想到温郁会因为这件事而直接顶撞他。 谢云程此刻看向了端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郁:行了,孤只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温尚书不必如此紧张,你先起来吧。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番找补的话后又是一愣刚才谢云程是如何疾言厉色质问他的,他都还记得,可是此刻这名少年却是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开玩笑?难道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所以这才能以玩笑的借口草草收场吗? 温郁虽然很清楚这是谢云程为自己找补的理由,但他也觉得自己不能与谢云程这样僵持下去了。而且他听谢云程话里的意思是还想对宣凤岐动手,宣凤岐现在还有权势和禁军傍身,可是若谢云程再长大一些,他是不是真的会像历代帝王那般兔死狗烹? 就当温郁重新坐到谢云程对面思考着这些的时候,谢云程又开口问:这次你去找皇叔是为了什么? 温郁听到他这样问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襄王府前被谢云程的侍卫带到这里来的,所以谢云程早就知道他的行踪了。温郁没有隐瞒:这次微臣去拜访王爷是想自请去颍州调查申翊与荣王之间的关联,王爷曾与微臣说过,荣王曾与申翊暗中有过书信往来,申翊也将一些金银财宝孝敬给荣王过。王爷所派去调查衡城一战的人也隐隐查到荣王似乎也与这些事情有关联。 荣王啊 谢云程听到这里陷入了沉思,他是知道自己这个一向不引人注意的亲叔叔的。当年要不是他默默无闻,那个谢玹又怎么肯放过他,只是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草包真的计划了那么大的一场局吗,再说了他在回玄都的路上遭遇山石滚落,现在也是下落不明。温郁现在去颍州除了能翻一些旧账外还能查到什么? 那他同意了吗?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样问后连忙答道:王爷自然是答应了,虽然此行不一定会有收获,但微臣一定尽力而为,不让王爷和陛下失望。 行,他走了也挺好。虽然谢瑆现在已不在颍州了,但他在颍州多年,办事总是有露马脚的时候,只要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抽丝剥茧一层一层把真相查出去。谢云程看向温郁:既然皇叔信任你,那这件事你就用心去办。还有荣王都下落不明了,颍州的一切事物肯定由当地郡守管着,若是我那位叔叔真的如猜测那般设了一句棋,那么颍州的那些郡守肯定会对你不利,你此去应该小心些。 温郁听到谢云程的关怀后猛的抬起头来。不过他很快便理解了谢云程,自古以来合格的帝王都是喜怒无常的,更何况这少年的情绪还算稳定,他起码不会在大事上为难大臣。 话音刚落,谢云程伸了个懒腰,他撩开纱帘打开隔间的门:既然如此,孤就先走了。 温郁见状连忙起身:微臣恭送陛下。 就等着谢云程转身离开时,他又觉得自己想起来了什么,于是他又回头对着温郁露出了一个有敌意的表情:温郁,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该肖想的人就别想。 不该肖想的人 温郁停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第102章 宣凤岐派去四处调查的人基本把他身边的暗卫给分走了, 他得要重新挑选人手了。只是他现在身边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于是他便想着在朝中找一些有才干的人帮他培养人手。 一眨眼都快到五月了,宣凤岐办完手底这件事便打算动身去江南了。也不知谢云程从哪儿听了他要出远门, 这孩子这段时间除了学习练武外就跑到他府里央求他带着自己去江南。 宣凤岐也没想瞒着谢云程,他只是叮嘱谢云程国事为重。谢云程现在既然是皇帝,那他就不能这么轻易离开京城,若是有二心之人发现他偷偷离开玄都,指不定会搞出什么大事来。 宣凤岐每次将自己所担心的事说与谢云程听后, 谢云程便一年无所谓道:反正朝中有那么多官员,自从上次谋反一事后, 朝中多数人都被换过了, 这些人不会走露风声的,皇叔就带我前去吧,我活了这么大还没去过江南呢,我真的很想去一次嘛。 虽然谢云程回回都像现在这样对着他撒娇,但宣凤岐一直都没松口。因为这次他是瞒着所有人去江南暗访的, 就连谢云程都不知道他的目的,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被人发现谢云程这个一国之君跟他一起跑到了江南,那些人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到时候他便成了一个怂恿皇帝离宫享乐的罪人了。 谢云程见软磨硬泡不管用了, 于是直接演了一出哭闹打滚。他已经不是从前刚满十岁的孩子了, 若这种把戏放在以前宣凤岐会说他还是小孩子,会觉得他可爱, 但现在他只觉得谢云程吵闹。因为他迟迟没松口,所以谢云程这几日跟他生闷气再也没来他府上过,宣凤岐也乐得清闲, 他一鼓作气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襄王府中几位奴仆正忙前忙后为宣凤岐收拾细软,他此去江南没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虽然他的身子受不了寒,但也同样受不了夏季的闷热,光是路上行程所用的东西便收拾了进了七八个马车,其实他本不想带着那么多行李离开,不过一想到路程漫长便也由着这些人去了。 孟拓作为他身边最得力的侍卫这次却不跟他一起去,因为宣凤岐要留他在玄都城盯着各路人马的消息。眼下还有谢瑆的下落还未查清,他还得让孟拓继续查。虽然这次他不带孟拓前去,但是他却将洛严带在了身边。 洛严曾经背叛过他的事情宣凤岐没有跟任何人讲,但宣凤岐却派孟拓调查过洛严的书信往来。孟拓知道宣凤岐对洛严起了疑心,自从宣凤岐把洛严从大狱中救出来后,他便不再对那个洛严那么冷漠了,甚至之后他便再也没让人去查过洛严了。这个洛严在大狱出来之后到底跟宣凤岐说什么,为什么宣凤岐对他的态度变了? 孟拓只是待在一旁看着即将离开襄王府的一行人,他早就按照宣凤岐的吩咐将襄王府周围的闲人驱赶了,宣凤岐此刻启程不会有任何知道的。孟拓双手交叉着抱着双臂,他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那丝有些失落的表情。 就当宣凤岐准备转身走出去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脸色阴沉的可怕的孟拓。宣凤岐停下了脚步朝他走去。直到他快走到孟拓面前,孟拓才像回过神似的连忙改掉自己刚才那不羁的动作,他此刻站得笔直却低下头不敢直视宣凤岐的双眼: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宣凤岐一直很信任孟拓,这不仅是孟拓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人,还因为孟拓的心思最好猜,虽然这人平日里不苟言笑,但他一旦有了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宣凤岐嘴唇轻抿,他抬起手来拍了一下孟拓的肩膀:本王这次去江南也是有事要查,并不是刻意去那里游山玩水的。孟拓本王身边有着太多巨心叵测的人了,除了你本王谁都信不过,所以本王这次只能留你这玄都盯着那些人。 孟拓听到宣凤岐对他说的这番话后瞳孔震颤了一下。其实宣凤岐不必费口舌向他解释这些事的,只要是宣凤岐的吩咐他都会去照办,但他没想到宣凤岐这次会如此耐心的将这事说与他听。使他表现出什么让宣凤岐疑心了吗,或者是说宣凤岐注意到他,在意他的心思了? 孟拓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地回话:王王爷信任属下,属下定不辜负王爷的信任! 宣凤岐听到后点了一下头,他随后将一枚令牌交到了孟拓手里: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你可代本王处理一些不听话的人,此乃本王的手令,见此如见本王亲临,你办事稳妥,本王信你。 孟拓见状接过了令牌,这是宣凤岐第一次给他这么大的权利。他眼中瞬间闪过了一丝光芒,就当他抬起头来想向宣凤岐谢恩时,他却看见宣凤岐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柔和的日光照耀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光斑与斑驳的树影交错的。这种笑容他还想多看一会儿,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曾曾经到自己这这么一刻失了神,等他反应过来时宣凤岐便转身离开了。 宣凤岐坐在行李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中,护送他的护卫队将会在今天晚上午时出发,若是他白日里带着一大堆兵出去肯定会叫这城中的人以为他要谋反呢。若是他把这些人分批安排便可神不知鬼不觉走出去。 宣凤岐仔细想想还真觉得累,他明明都已经是最有权势的人了,却不得不为了平衡朝政关系而选择偷偷溜出皇城。不过这件事确实要小心一点,毕竟原主的身世有太多秘密了,要是一个小心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141章 就当宣凤岐想要拿着马车旁边摆放着的鼓鼓囊囊的金丝毛毯准备小睡一会儿时,他刚把毯子掀开就发现一个穿着银白色的身影蜷缩成一团正躲在这毯子下面。或许那人也察觉到自己暴露了,他像做错事似的缓缓抬起头来向宣凤岐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皇皇叔,好巧啊。 宣凤岐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他神情十分复杂地盯着谢云程一会儿,谢云程这个时候已经像只乖顺的小白兔弓起身子慢慢站了起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银白色的圆领袍,袍子上有栩栩如生的麒麟祥云,他甚少穿这样亮眼的袍子,倒衬得他青春活力。也是,他现在就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啊。 就当宣凤岐想要开口时,谢云程忽然一下跪在宣凤岐面前一边抓着他的衣摆一边啜泣着:皇叔,我知道我错了,求你别赶我下去!我是真的很想跟皇叔一起去江南,皇叔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听到那些说江南烟雨柔情时也都是向往,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一国之君,我所有一切都是皇叔给的,皇叔让我往东我自然是不敢往西的,但我真的太想跟皇叔一起去了。我年少时最大的心愿便是去一次江南,求皇叔允了我吧!他越说越可怜,恨不得下一步便要扑进宣凤岐狠狠哭一顿。 这次他学乖了,他知道宣凤岐不喜欢胡搅蛮缠,于是他开始卖惨。 其实谢云程年少时候哪有什么心愿,唯一的心愿也不过是能吃饱穿暖,不再挨打,他最奢侈的愿望也不过是读几本破书罢了。他早知道吃软不吃硬,果然他这么一哭,宣凤岐连刚才难看的表情都消失了。宣凤岐见状连忙扶他起来:陛下动不动就跪是从哪里学来的,别哭了,来这边坐着。 谢云程听到他松了口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但他还是紧张地注意马车外面的情况,他知道这马车还没跑出玄都城呢,若是宣凤岐现在就把他赶下去他同样不能跟宣凤岐一起去江南。他原本想着自己随便藏进一辆马车里等到宣凤岐出了城后他便不再隐藏,到时候就算宣凤岐发现了他也不能把他给送回去了。可是谁知道他躲的就是宣凤岐坐的那辆马车,而且宣凤岐还恰巧掀开了他盖在身上的那张毯子,他只能另想他法了。 谢云程在赌宣凤岐的心软。反正他对宣凤岐没脸没皮惯了,若宣凤岐非要赶他下去,他就抱着宣凤岐不撒手,反正在这辆马车跑出皇城前他是不可能离开的。 宣凤岐也注意到了谢云程精神紧绷着,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来临似的。宣凤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马车再走过一条街就到了通外城门的管道了,而宣凤岐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先停一下车。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眼神不停闪烁,他有些心虚地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他不说话但也没有下去的意识,宣凤岐看着他一会儿后又有些头疼地说道:陛下,国事可不是儿戏,你不能说离开皇城就离开,若陛下真的那么想去江南也可以择日选一些官员陪你前去 不是谢云程顿时觉得心中一阵委屈,他咬紧下唇缓缓道出,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皇叔去了我才想去的,若不是能与皇叔一起去,我去再多次又有什么用? 他没去过那个曾经听说过的地方,心里总是抱有一丝期待和新鲜感的。但是他十分想去的前提是在和宣凤岐一起去,如果没有宣凤岐,他或许想想也便算了。 第103章 宣凤岐看他没有想下去的意思, 于是他只好派人送谢云程回去了。谢云程也看出了宣凤岐不想让他去,于是他连忙抱住了宣凤岐:皇叔,求你别赶我走!我知道皇叔不让我跟去是担心朝政, 我在出来时便找一个跟我身形差不多的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在皇宫里待着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忽然愣在了原地,他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你你说什么? 谢云程此刻也不怕宣凤岐生气了,他抬起头来:皇叔,反正我在皇宫里也什么都做不了,我是真的想跟皇叔一起去。我已经把人都安排好了, 朝政上也有人帮助那位替身蒙混过关,皇叔不用担心朝中局势。 宣凤岐忽然生出了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就逐渐不听他的话呢?谢云程连找替身代替他坐皇位这种荒唐事都做出来了 宣凤岐有些害怕谢云程真的在藏着别的什么心思, 若是他没有及时发现这种心思, 恐怕死的就不仅是他了。他看到谢云程那一脸委屈的样子眼睫微颤了一下,那一簇纤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在他深邃的眼底撒下一片阴影。谢云程去意已定,要是他现在真的赶这孩子回去,这孩子说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招数来逃离皇城,到时候他与谢云程分开不说, 更会陷谢云程于危险之中。 宣凤岐思考了许久,最后他像是终于妥协似的:陛下可以跟着我,但是在回来之前你要好好听话,再也不许自作主张了,知道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同意了, 脸上那副愁苦的样子一扫而散, 他高兴地一下站起来,可是他忘了这里可是马车, 所以他刚站起来就□□到了脑袋,他呲牙痛叫了一声,但脸上的欣喜之色未褪:嗯嗯, 知道啦,我一路上都会乖乖听话的! 谢云程已经坐了太多超脱他掌控范围的事了,尽管宣凤岐此刻得到了谢云程的保证,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格外郁闷,谢云程见状便来到他面前:皇叔,别生气了,这次是我的错,下次我会提前跟你商量的。 还有下次? 宣凤岐没理他。他冲着外面的人说可以走了,马车的队伍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皇城,当玄都城那道厚重的漆黑的大门打开的那一瞬,谢云程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只是他还顾着宣凤岐的心情。他只是十分乖顺地坐在宣凤岐旁边。他想起来宣凤岐刚才拿起毯子是想睡觉来着,于是他又乖乖地将毯子拿起来盖在了他跟宣凤岐的身上,他就在宣凤岐旁边一只手挽住了宣凤岐的胳膊一边将头靠在宣凤岐的身上闭上了眼睛。 宣凤岐此刻已经完全没有睡觉的心思了。他想自己为谢云程退步多少次了,以前他觉得谢云程是个小孩,他觉得大人让小孩子没什么不对的,可是这孩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他以前的那些想法还适用吗? 当他再低头看向谢云程时,他发现谢云程已经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了。不得不说这孩子的样貌长得真是极好,他睡觉时的脸显得那样乖巧纯洁,宣凤岐无论如何都不能将那些狠毒的手段与他联系在一起。 他要是以后都像睡觉这样乖该多好? 宣凤岐别过头去看向马车外一晃而过的风景,只是他还是将缓缓垂下的毯子重新拉到了谢云程的身上了。 耿志山自从去年入冬时便病了。谢云程心疼他于是派了不少太医日夜侍候在他的榻前,在这期间谢云程也来看他不少次,耿志山能感觉到谢云程这个孩子聪慧上进,他身上少了先帝的暴戾之气,若是他日后不在了,谢云程也能成为一代明君。 自从谢云程加封他为太傅之后,前来他府上拜访的人便络绎不绝。毕竟整个皇城中除了宣凤岐外就他的地位能与之抗衡了。耿志山除了行军打仗那一套外对官场之事并不熟络,渐渐的他也不见那些陌生人,只有几个跟他有要务往来官员能进将军府探望他。 或许那些前来看望他的那些人除了他多年行军的好友外,其他人也只是来看看他是否还能喘气。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情况,自从他回朝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去年一场风寒更是让他在床上躺到了开春,就连御医也尽量挑好听的说。 耿志山现在还留着自己的一口气也不过是自己手里还攥着那块能决定大周命运的兵符。当年他在边塞驻守时便听到了谢玹驾崩的消息,他一直管塞外军务,可是这些年从玄都传出的风言风语他还是听到过不少的。 其中最多的就是宣凤岐魅惑谢玹的传言。谢玹驾崩时并没有立下遗诏,更要命的是他也没有子嗣留下来,玄都在那一刻马上就要乱了。就连远在边关的他也以为那位传闻中的宣凤岐要趁着谢玹死后谋权篡位了,他那个时候都打算召集大军打入玄都为大周清除毒瘤了,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宣凤岐竟然转头就扶持了谢瑾的儿子为帝。谢氏皇脉继承大统也是人之常情,宣凤岐仅用这一计便稳住了大周动荡的局势。 耿志山回到玄都后,宣凤岐对他也是礼敬有加,并没有恃宠而骄的跋扈样子。或许宣凤岐没有外面传言中的那么不堪。若此人真的能辅佐谢云程成为明君,那他也能放心将兵符交出去。 只是他始终看不透宣凤岐这人,他还是有些疑虑的。虽然谢云程已经跟他说过想成为一位好皇帝,但他从小在宣凤岐身边长大,而他又是宣凤岐一手扶上帝位的。谢云程现在年纪尚小,心性还未定,宣凤岐表面上对他关怀备至,天长日久下去谢云程难免生出点恻隐之心,耿志山原本想着自己再熬几年,等到谢云程心志坚定能独当一面后再将兵符亲手交给他。可惜他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他必须快点决定这块兵符的去留。 第142章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能使整个大周王朝覆灭的事情耿志山没有交代出来。以前他总是顾忌着宣凤岐以及大周各个蠢蠢欲动的藩王,但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谢云程竟然联合宣凤岐将那些有二心的皇亲国戚一网打尽了,现在整个大周中除了两位亲王还有能与宣凤岐对抗的资格外其他人已经再无干涉皇位的可能了。 耿志山必须要找一个机会对谢云程吐露一切并把兵府交给他。 傍晚时分,将军府外的石狮子的阴影被拉得老长,几位前来向他禀报要务的将领走后,这将军府的宅门就要关闭了。而就在此刻,有一名带着黑色斗笠的人拦住了要关门的小厮:等等,去告诉耿老将军,鄙人有要事要向老将军陈情。 那小厮看到来人戴着一顶黑色的斗笠,就连那斗笠上都罩着黑纱。他们看不清来人的脸,小厮只觉得这人好生奇怪,而且看着十分可疑。 你是谁啊?报上名来!不瞒你说,这每日来我们这里上门拜访的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老将军近日身子不爽利,岂是你等想见就见的? 头戴斗笠的男人听到这话后笑了一声:外人不都传耿老将军不是一向爱民如子吗?皇帝为老将军加封了太傅后,老将军就要看不起人了吗,也不瞒你说我只是一介草民,但我所说的事情老将军一定感兴趣。 你敢诋毁我们老将军?几位守在门前的小厮见来人赶不走,于是便不再继续废话,抄家伙把他打出去! 说完,两名拿着手臂那么粗的木棍从门后走了出来,他们举起棍子就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赶出去。而就当他们棍棒刚落下时,男人却纵身一跃一脚踢到了那两个小厮的面门,小厮立刻被踹倒在地,嘴角和鼻子里流出鲜血。这人的武功不错,并不是几个拿着棍棒的小厮就能对付得了的。 有人见状便连忙跑进府内喊人去了。 就在那些人倒在地上起不来时,男人冷声说道:今日是我有功夫傍身才免于你们的刁难,若是他日真的有百姓跑到你们将军府上要求耿老将军主持公道,你们又当如何? 将军府上的人也没多高尚嘛,不过也是一群欺软怕硬之辈! 此刻有个倒地的小厮一边捂着自己被打得肿了半边的脸一边弓着腰抬起头来看向男人:你要是有冤屈去府衙告状啊,我们老将军处理的都是朝堂上的军政要务,他老人家身子一向不好,怎么有空听你们这些人闲话? 而就在这时,将军府内传来一阵严厉的呵斥声: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话音刚落,刚才那些还气势纠纠的小厮低眉顺眼道:是,吴总管。 说完,那些人便散去了。那位吴总管是一个看起来近四十的胖男人,他穿着棕灰色的衣裳,头上带着一顶纶帽,他此刻笑意盈盈走到了那人面前:实在是不好意思,府中的下人不懂规矩,壮士莫要怪罪。鄙人是这将军府中的管事,若是壮士有什么话便与我说吧,我会带给老将军的。 男人听到这话后抬眼看了一下那位管事,他什么没说只是把一封信递到了吴总管手中,随后他便快步离开了。 吴总管看着手中那封信愣在了原地。 第104章 宣凤岐的护卫队是在第二天凌晨追上他的, 他去江南的路上除了官道外还有一段水路要走。这些护卫队会一直保护他回到玄都城为止,只不过令宣凤岐有些意外的是,他还在护卫队里看见了裴砚和沈英衡。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当他想要再确认一下时候,谢云程一下拉住了宣凤岐的手:皇叔,我饿了,你这次有没有带我喜欢的点心呀? 宣凤岐看到这个都长到了他肩膀处的孩子一脸撒娇地向他讨要点心的样子微蹙起眉头来。他还是对谢云程自作主张跟来的事有些不满,虽然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但这次说到底他还是有些生气的,他背过身去:这次本来就不知道你要来, 我又怎么会特意准备你喜欢的点心。 点心这种东西他不常吃, 而且吃食衣物这些东西他都是交给仆从准备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带的东西里有没有点心。 谢云程见宣凤岐还在生他的气,于是他又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抱歉,皇叔你打我吧,只要你能出气, 我怎么样都行。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拉宣凤岐的手,他将宣凤岐软绵绵的手拍在他的脸上。 宣凤岐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思,他见状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俗话说得好,跟幼稚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幼稚。宣凤岐也不知自己是在生哪门子闷气,或许他也害怕谢云程脱离他的掌控了, 可是当他看到这孩子露出这么可怜的样子又忍不住心里一颤。 他什么时候也学会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跟人拌嘴了?明明谢云程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他在这个年纪本来就有很多大胆的想法的宣凤岐也是实在不愿意把谢云程往居心叵测的方向上靠。 宣凤岐还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只是他还是让谢云程跟在他的身后:那我就去看看有没有点心吧。 谢云程一听到这话就知道宣凤岐不再生他的气了, 他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弯起了一个弧度,但他还是那般小心翼翼地跟在宣凤岐身后。只不过现在他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宣凤岐虽然不爱吃点心,但这次仆从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很意外地收拾进去了谢云程素日里爱吃的几样点心。谢云程见状眼里几乎都冒出了星星, 他一边吃着还一边笑着看向宣凤岐。 这个世上自然是没有什么巧合的事情,若真的说巧合那也只是蓄谋已久。但宣凤岐可没蓄谋这件事,谢云程以前便经常来他府上蹭点心吃,他明明将自己府上做点心做得最好的厨子都送给谢云程了,可是谢云程总说在皇宫里做的点心跟他府上做出来的点心不是一个味道。 宣凤岐感觉到疑惑也亲自尝过,但他也没尝出来这两处地方做出来的点心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个厨子做的东西,用的材料也是一模一样的,怎么可能会因为换了一个地方味道就便了呢?可是谢云程却总是固执的说味道就是不一样。 宣凤岐无奈之下只能时常准备着谢云程最爱吃的点心,因为他不确定谢云程什么时候会来。小孩子爱吃甜食是很正常的,而且谢云程除了来他府上吃几块点心外其余的时候都在努力读书学习,宣凤岐觉得没什么影响便也纵着他了。 仆从带着这些点心也是宣凤岐时常为谢云程准备的点心,所以谢云程才这般巧合的吃到了自己喜欢的甜点。 宣凤岐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别人吃东西吃的香甜的样子,尤其是谢云程吃东西的样子。谢云程曾经告诉他,他在很小的时候是没有资格吃这些东西的,所以每次他远远看着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馋的流口水,宣凤岐听到心里总不是滋味,谢云程没向他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所有宣凤岐会尽自己一切所能照顾谢云程的生活起居。 谢云程狼吞虎咽吃着点心的时候,他发现宣凤岐好像正托着腮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他见状微微一愣,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不是很甜腻的龙井酥递到宣凤岐的唇边:皇叔,你吃吗? 宣凤岐见状眉心微动,他张了张嘴咬了一口,这块点心太大他没有办法全吃下去。谢云程见到宣凤岐吃了他递的点心,嘴角咧的都快找不到边了,就当宣凤岐准备拿过来自己吃的时候,谢云程却拿着他咬过的那块点心塞到了自己嘴里:皇叔,这些都是我的了。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这副幼稚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好好好,都是你的。说完他便起身走到一边去了。 什么嘛,明明还是小孩子的样子,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夜幕来临时,宣凤岐的车队也到了最近的客栈。自然了那些护卫是在不远处的密林里驻守,而就在此时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了这里,他刚到营帐不远的地方便有两个人迎了上来:微臣等参见陛下。 谢云程见状微蹙了一下眉头:你们两个怎么不小心点,差点要被皇叔发现了! 裴砚在听到谢云程的斥责后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陛下,明明是您说我们只要跟在军队后面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您啊。陛下出远门微臣也是不放心啊,要不然您跟襄王说一下让我们两个也近身伺候得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在孤还未下令前你们就在军队里待着,毕竟这次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保护孤与皇叔。 而就在这时,待在旁边的那名少年十分不解地问道:陛下此行只带属下与裴大人是否有些草率,莫不成陛下真的是去江南玩乐的? 他这些话若是在那些文臣的嘴里说出来谢云程只当是不痛不痒,可是此刻却从这人嘴里说出来那在谢云程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谢云程此刻弯下腰来冷冷看向那名少年:沈侍卫对孤的命令有什么异议吗? 第143章 沈英衡听到谢云程那不悦的语气连忙道:不属下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总觉得这小皇帝最近总是刻意针对他似的,自从瘟疫的事情末了后,这小皇帝总是派他去最远的地方办事,可是这次小皇帝却一反常态带他去江南。 谢云程看到他眼神中满是疑惑,于是也不再遮掩:元盛二年,先帝曾派你的父亲沈长青去过一次江南,那次你父亲是去剿灭一些对先帝皇位造成威胁的一些叛匪的。 沈英衡在听到谢云程的这番话后当场愣在了原地,他瞳孔蓦的紧缩,随后一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年纪比他还要小的帝王。 他他怎么会知道? 宣凤岐不是说会把他的身世隐藏好吗? 不光是沈英衡听到这话一脸震惊,就连裴砚都是一脸错愕,如果不是沈英衡反应太过直白,他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裴砚此刻尬笑着:陛陛下,您说什么呢,沈氏一族不早就被满门抄斩了嘛,沈侍卫怎么可能 还未等裴砚为这人辩解完,沈英衡便开口认罪:不知陛下是何时知道的? 裴砚听到沈英衡直接承认了,他瞬间呆愣在原地,就连他到了嘴边的话都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云程听他这样问后笑了一声:自然是你靠近皇叔开始啊。其实禁军营里多的是无父无母的士卒,但他们大多数没有读过什么书只知练武整队,听从将军的命令。而你小小年纪就懂得许多,更是在半年时间里立下不少功劳,孤为此还感到奇怪,以为你是个不世之材。直到孤那里与汤成俊喝酒谈话,他一时口误才将你籍贯的事情说出来。孤再查下去发现你的籍贯是假的,虽然籍贯是假的,但伪造的文书可谓是天衣无缝。孤那个时候就在想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给你安一个以假乱真的籍贯,直到后来孤才查出这假冒的籍贯是皇叔给你伪造的。 谢云程说到这里还有些得意地笑了一声:怪不得呢。 谢云程知道了沈英衡的过去,自然也知道了他就是当年沈长青诛九族时的漏网之鱼。当年沈长青忽然被谢玹查出要谋反的罪证,之后谢玹更是以雷霆手段下令诛了沈氏的九族,这件事发生后那些跟沈长青交好的官员都还未来得及为他说话,彼时谢玹正杀红了眼,万一哪个官员敢上来触这个霉头,说不定谢玹会把他当成沈氏一党的逆贼也诛他个满门。 于是沈长青谋反一案就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这件事在谢玹驾崩前再也没人提起过,谢玹死后大周又因为立谁为君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宣凤岐便成了那些人议论的中心。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已经没几个人记得曾经在大周有一位神武将军曾经为朝堂立下过汗马功劳却因为谋反之罪被诛了九族了。 谢云程知道了沈英衡的过往,自然也知道他进入禁军营靠近宣凤岐是为了什么。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又消失殆尽了。 沈英衡手脚发冷愣在原地许久,此刻他咬了一下牙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陛下!我沈氏一族冤枉,我父亲冤枉!求陛下能为我沈家主持公道! 谢云程见到他这样后收回了那点带有私心的眼神。 第105章 沈英衡跪地陈情道:虽然微臣两岁时便离开了父亲, 但父亲却如在家时那边时常关怀微臣。父亲那时虽然身处高位,但办事一向谨慎小心且又对大周忠心耿耿,他又怎么会一时想不开谋反呢?而且当年的事也只不过查了短短一个月就为我们沈氏一族定下了罪, 就连外人都看出来此事另有隐情,所以微臣请求陛下能够重查当年之事,就算陛下此刻以罪臣之子的罪名赐死微臣,微臣也不会喊屈! 原本呆愣在原地的裴砚还想为沈英衡说话,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那逐渐复杂的脸色时只得继续乖乖待在原地当个哑巴。 谢云程想起来沈英衡满门被斩时他的年纪应该跟现在的他差不多大吧。这确实很痛苦, 他能够理解沈英衡的心情,他走到沈英衡面前蹲下身来说道:孤明白你想为你们沈家申冤,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对皇叔下手。 裴砚此刻在旁边听到这话后眼睛都瞪得老大, 他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瞠目结舌。 沈英衡想要说什么,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好像真的对宣凤岐下过手而且还伤了宣凤岐他当时真的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而且他日日想杀的人就在他面前,他控制不住自己才会伤了宣凤岐。因为这些都是事实,所以沈英衡辩无可辩。 谢云程起身看着他:皇叔把你安排进禁军里也行是真的想让你查出真相, 若不是皇叔替你安排筹谋,你现在又怎么有资格跪在孤面前诉说沈氏一族的冤屈? 沈英衡听到后将头埋得更低了,若是忽略掉他心中多年以来对宣凤岐的愤恨的话,他承认宣凤岐对他确实有恩。但他总觉得在真相未查清之前,宣凤岐跟先帝都说不上清白, 这也是宣凤岐明明承诺过会为他主持公道, 他却还要请求谢云程的原因。 宣凤岐现在就算再怎样权势滔天,若他不想查这件事沈英衡也是无可奈何。所以沈英衡还得为自己再开辟一条道路, 他从十二岁时就失去了所有亲人,所以报仇,为沈氏一族申冤便成了支撑他活到现在的唯一信念。 沈英衡承认谢云程说的这句话很对, 但现在还是罪臣之子的他却说不出对宣凤岐多好的话。谢云程看向沈英衡:先帝当年是以谋反之名将你沈氏赶尽杀绝的,孤查到当年之事跟临淮侯刘安有过牵扯,当时沈大将军谋反一案正巧差最后一项证据,而亲手将这份证据递到先帝手里的就是临淮侯刘安。但不巧的是,临淮侯刘安在先帝驾崩后不久便死了,孤这次去江南带上你便是打算让你去查临淮侯,若你沈家真的是冤枉的,那么临淮侯所递的那份罪证至关重要。 沈英衡在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眼睛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目光,但随之他的脸上逐渐被感激取代。看到自己沈家一族多年受冤还有翻案的可能,沈英衡甚至激动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滚落,他连忙叩头谢恩:多谢陛下! 谢云程: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吧。再过几日便要坐船了,你们两个先好好歇着。 是! 谢云程已经试探过沈英衡了,这个人心里除了他们沈家的冤屈外确实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如此一来他便放心了。 宣凤岐这次出行走的都是大周的官道,这官道修得平坦又整齐,所以马车在行驶过程中也没有过大的颠簸。但这官道也不是覆盖在整个大周的,比如县与郡之间的一些乡野小路便成了无人管的野路,而在他经过这几条能把人颠死的小路时便遇到了不少山匪土匪。 因为这次宣凤岐带了护卫队,所以他并不担心这种情况发生。但他还是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对待那些人。那些山匪若是没有干过烧杀抢掠,欺辱平民百姓的事情,那宣凤岐就尽量劝和,他要是看到有些功夫的土匪还会劝他们加入军队。 其实那些人被逼得落草为寇的原因无非就两种,一种便是吃不饱穿不暖谋生的出路全部被掐死了,另一种是得罪了官员在哪里都混不下去了所以才会以此谋生。宣凤岐说军队里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大周对将士们一向宽仁,而且进了军队也是论功行赏,若是自己有本事哪天成了大将军,那岂不是比现在烧杀抢掠的好? 宣凤岐充分发挥了自己谈判的口才,路上有一半的土匪都是被他说服的。宣凤岐就安排人去查那些说要从良的土匪,只要没闹出过人命没干过十恶不赦之事的人,宣凤岐都命人将他们收编给各个府郡的护城兵里了。至于那些已经杀过人的匪徒,宣凤岐自然是送他们去应该去的地方。 原谅杀人者是被害者的事情,而宣凤岐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们下地狱。 这一路走来,宣凤岐没有被路上的流兵匪寇伤到,他反而又给各个地方塞了不少兵。他的耳目也因此渗透进去,当地百姓少了这些匪徒的侵扰日子都好过了不少。就连路过的几条狗见了都得称赞宣凤岐菩萨心肠。 宣凤岐还没发觉,一直跟在他身后默默凝视着他的谢云程眼神变得愈来愈炽烈。谢云程知道那种爱慕倾慕之情快要藏不住了,但他好像并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因为他知道他在宣凤岐的眼里只是个孩子,无论他表现得多么热烈,宣凤岐都会认为他在撒娇。 谢云程日日跟在宣凤岐身边确实很高兴,但是总有一两个人会破坏他的好心情就比如那个洛严。 宣凤岐一行人是上午上的船,他刚上船就觉得一阵眩晕不适。洛严在他的房间里点了安神舒缓的熏香后便退下了,宣凤岐这时还在里面歇着。 第144章 就当洛严退下时他在船上的走廊里遇到了一脸阴沉的谢云程,他站在洛严的必经之路一动不动好像就是在等着洛严在这里经过似的。洛严见状还是礼貌地行礼:草民参见陛下,草民现在要去为王爷炖药膳,所以能否劳烦陛下稍移一下? 谢云程仍用一副十分有敌意的眼神盯着洛严:孤劝你做好自己身为医者的本分,别做多余的事情。 洛严听到少年这样呛他,于是轻轻一笑:不知陛下所说的多余之事指的是什么,难道是指草民在王爷身边伺候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脸色霎时间就变了,他此刻逼近洛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让你里皇叔远一点!除了为他煎药送药外少跟他说话,也别碰他! 洛严看到他如此愤怒的样子后又笑了:可是这话是王爷非要跟草民说的,草民也要日日为王爷诊脉,所以不得不触碰王爷。若陛下真的看不惯何不干脆让草民消失呢? 谢云程听到他的挑衅后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想吗,若不是怕皇叔生气,我早该杀了你! 洛严看到谢云程这副生气的样子心里的阴郁之气顿时散了不少。他用余光扫过谢云程那张稚嫩的脸:这可真有意思,他这个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知道什么是爱吗? 洛严继续说道:王爷又不是陛下一个人的,他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想跟谁笑就跟谁笑。陛下都阻止了不了王爷又有何资格去阻止别人,陛下今日料理了草民一人,来日也会有别人,难道陛下要个个除之后快吗?难道陛下是不敢对王爷说这些,所以才来找草民出这口恶气吗? 谢云程听到后额上青筋暴起,他举起拳头向洛严扫去。而洛严这次却没有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打,他一下便接住了少年那十分有力的拳头。那阵冲击力震得他手掌生疼,但他脸上的笑意仍是不减:怪不得王爷总是把你当成小孩子,陛下今日所作所为还真的像小孩耀武扬威不成反而恼羞成怒的样子。 说完,他便松开了谢云程紧攥着的拳头:与其在这里跟草民说这许多,陛下不如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与王爷听?或许王爷听了就能远离草民了。 谢云程此刻被气得浑身发抖。这洛严是知道是怎么从他最痛处戳下去的,他明知谢云程的心思是最不能说不出口的,而且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而他偏偏有这样的方式来挑衅谢云程。 洛严这时敛起笑意看着脸色不佳的谢云程:若你早出生十年或许你现在该是太子,是在大周内与宣凤岐最相配的人,可惜你现在是世人眼中被王爷扶持上位的傀儡皇帝。若想独占月亮总得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吧,比如先甩掉傀儡这个头衔。 说完,洛严便撞偏了谢云程的肩膀径直走了过去。 若是早出生十年 是啊,要是他早出生十年宣凤岐就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了。他可以拿出最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喜欢宣凤岐,可是现在他算什么? 谢云程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来,他觉得自己生来的时机不对为何他不能早出生十年呢?就如同洛严说的那样,若是如此他便不会再有那么多顾忌了,也不会想尽办法驱赶围绕在宣凤岐身边的人了。 谢云程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出生这个错误,他以前很庆幸自己能生在这个世上。但是他只是听到了洛严的一句挑拨,他心里便生出了一阵对自己深深的怀疑。 第106章 宣凤岐醒来时发现外面月色正好, 今日正好是五月十五,月亮又圆了一回。今日的天气格外好,夜空中万里无云, 一轮圆月高悬在天空上照亮了整个河面。 宣凤岐听到了船行驶在河面上行驶所带来的哗哗水声,他也时神往便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窗户。外面夹杂着水汽的清新空气闯了进来,现在都已经五月了,两岸的树木都长得郁郁葱葱。宣凤岐深吸了一口气,而在此刻他发现有人个人影坐在船舷边上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虽然少年换了一身黑色的竹纹圆领袍, 但宣凤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宣凤岐见状唇角微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间的门轻声慢步地靠近少年, 可是就当他快要到少年身边的时候, 少年却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立刻一脸警惕地转头:谁? 宣凤岐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他怔在原地片刻。谢云程看清来的人是宣凤岐后连忙收起了自己那副凶巴巴警惕的样子,他起身有些心虚地笑着:原来是皇叔啊,你现在好多了吗,还头晕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关心后点了一下头, 他此刻也走到了谢云程身边坐了下来。他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很多烦恼,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此刻抬眼看向谢云程。少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俊美,只可惜今晚他穿了一袭黑衣,若是红色应当更与他相配, 真真能应了鲜衣怒马那句话。 陛下坐下与我聊聊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刚才还无处安放的手脚就像找到地方似的, 他掀起袍子坐在了宣凤岐旁边:皇叔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与我坐在一起了。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也不算久了吧,陛下两个月前不是到我府上说了许多话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微蹙了一下眉。这怎么能算呢?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一脸疑惑的样子笑出了声:陛下你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原本应该高兴的, 但是他听到孩子二字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丝失落之情。他垂下头来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膝里,他现在还在想白天洛严对他说的那番话。 宣凤岐看他确实有些沮丧,于是又靠近了他一点温声问: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了吗, 若是可以的话也可以跟我说说,或许我可以为陛下解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脸色变得更不好了。他心里的话真不能说,但是他在短暂犹豫后又决定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因为他想看着宣凤岐的脸。他在皇宫里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但那些人的脸在他面前都像戴着面具似的,他没有心情将目光停留在别人身上,但除了宣凤岐。 谢云程已经很确定自己能理解喜欢的意思了,因为他只要一看见宣凤岐便会很高兴,他相信自己心里的感觉不好欺骗自己。 就当他在发呆时,宣凤岐朝他伸出手来,他还以为宣凤岐还像从前那般要摸他的头,于是他也那么呆坐着没动。可是就在下一刻,宣凤岐却将手放在了他折起来的领子上,宣凤岐替他理顺了皱着的衣领后又是温柔一笑:方才我便看到陛下一直在叹气,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说出来啊,否则天长日久下去会憋坏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愣他,他刚才都看到了吗? 谢云程咬了一下唇,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转头看着宣凤岐:皇叔,我还真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宣凤岐听到他终于开口了,于是继续笑道:什么?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随后他像慷慨就义似的闭上了眼睛结巴地说了出来:嗯就是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宣凤岐仔细听到,可是当他听到谢云程疑似早恋的时候眼神还是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不会吧,这孩子谈恋爱了?可是他平日里并未见过谢云程跟哪家姑娘走得特别近啊而且他才十三岁,他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宣凤岐以前也见过小学生初中生谈恋爱的,但他们都是一时新鲜,因为没见过没经历过所以也想尝试一下,至于最后有几对成真的宣凤岐还真没了解过,但这个时候的恋爱就跟过家家一样吧。难道谢云程也到了这个时期? 不过这个时代与他的那个时代不一样。在大周生下来世家定亲的,少年少女十二三岁便成亲的事太多了,就算谢云程真的看上了哪家姑娘也不能说他成熟早恋。 谢云程说完后便一直观察着宣凤岐的神情,当他看到宣凤岐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时,他的音量都减小了许多:皇叔难道,我不可以喜欢一个人吗? 宣凤岐看到他露出一副自责的样子后回过神来,他慌忙解释着:不不是的,只是我从未想过陛下会喜欢上别人,所以有些惊讶。他自认为尽自己一切所能照顾谢云程,但他好像忽略掉了处于青春期少年的心理变化,自从上元宫宴之后他就一直处理各种政务,若说他像父母那般每时每刻关注着谢云程,那还真的不可能,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谢云程什么时候动的心。 宣凤岐尽可能安慰着谢云程:陛下有喜欢的人这是好事啊。不知陛下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若是真的合心意,不如陛下回去后便与之定下婚书如何? 第145章 虽然早婚在这个时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但他还想像自己那个时代那样把谢云程养到十八岁后再让他成家。年纪太小就成家还是会有无数烦恼的。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一番安慰后不仅没觉得有多好受,心里那种无力又难过的感觉反而又添了几分。看吧,就连宣凤岐都以为他喜欢的是别人宣凤岐根本就没看透过他的心思,他真的很想说自己喜欢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是他说不出口。 谢云程很清楚只要他这话说出口,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宣凤岐会把这话当成他的玩笑;要么他跟宣凤岐的关系会因此变差。 宣凤岐真的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喜欢男人啊,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察觉不到自己身边有那么多对他虎视眈眈的男人呢? 谢云程抬起头来试图掩盖自己伤心的事实:可可是我与他的身份不相配,他也不知道我喜欢他。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又愣了一下。 身份不相配?难道谢云程喜欢上的是宫中的哪位侍女吗,是贴身伺候他的人吗,可是他也没听说过谢云程对哪位婢女特殊过啊?不过这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婢女身份确实与谢云程有些不相配,不过只要谢云程后面做出功绩来了,他想纳谁为后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宣凤岐此刻有些怜爱地看向谢云程:没关系的陛下,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陛下真心喜欢那人就不该被身份地位所束缚。我没猜错的话,这是陛下第一次喜欢人吧? 就当谢云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亮,他又将视线移到了宣凤岐的身上,他点了点头:嗯。 既然都那么喜欢了,自然不能让这份第一次心动无疾而终啊。陛下还年轻不该有那么多的顾虑。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劝告后眼中的光芒逐渐明亮:可可是,我不仅与他身份相差很大,他还比我大十岁有人说我要是早生十年便能与他相配。我那个时候真的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出生在前十三年,若我早生十年,我便不会有那么多顾虑,只要我能抓住我就一定不会放手。 宣凤岐听到这些话后,他刚才在与谢云程温柔谈笑的表情瞬间消失了。 相差十岁啊这么说那女子都二十三岁了啊。若那女子真的是名宫女的话再过两年就该出宫了啊,怪不得谢云程今晚会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原来是真的在为心上人担心啊。 十岁年龄差确实有些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历史上年纪比皇帝大的皇后又不是没有,而且在现代年龄差还有十几岁的呢,这并不能成为放弃追寻爱情的理由。 再说了是哪个混账说他早生十年这种话的?青春期的孩子本来就敏感多思,这不是摆明了要让谢云程内耗吗?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副易碎的样子之后伸出手臂来将他揽到怀里轻声说着:陛下安心啦,如果你早出生十年也不一定会遇上自己的心上人。你所出生的那一年,那一天一定是上天为你最好的安排,所以并没有早出生便能抢占先机这一说,依我看陛下便生得极好,日后自然能成为一代明君。 宣凤岐每多说一句,谢云程的眼睛就亮一分。 更何况才差十岁罢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若陛下真喜欢,区区十岁又怎么能挡住陛下的心意呢? 谢云程听到这里忽然一副十分惊喜的模样抬头看向宣凤岐:真的吗? 宣凤岐知道现在说这些谢云程可能还不懂,但他可以提前给谢云程上一刻: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自从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便不在意这些。但他在意的是他身处帝王之位,宣凤岐是他的皇叔,他们两个这种身份怎么在一起? 谢云程想了许久,他之后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宣凤岐:皇叔,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告诉那位心上人我喜欢他呢? 宣凤岐仔细思考了片刻。那名宫女再过两年就要出宫了,谢云程最起码要在那之前告白才行,他此刻伸出手来揉了揉谢云程毛茸茸的脑袋:那就当你长到跟我一般高的时候再向她说吧。 谢云程长得很快,再过两年一定会长得跟他一样高的。到时候他年纪也稍大了些,婚姻大事自己也能做主了。 谢云程在得到宣凤岐的回答之后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他又抱起了宣凤岐:那我得要快点长高了。 这是宣凤岐自己说的,他想日后无论他跟宣凤岐的关系变得有多恶劣,他一定要在自己长得跟宣凤岐一般高的时候将爱慕之心全部道出。 今夜月光泛滥的水波下是无尽温柔,还有着不可言说的情愫。 大周的船在水路上行驶得极快,而且这些时日天气也极好,这船还没出七日便已经过了淮河马上就要驶进扬州了。扬州和杭州都是江南最热闹的地方,但宣凤岐带着军队不方便进城,所以护卫队像以前那般在城外驻守。 宣凤岐上了岸后觉得这里的天气确实比玄都闷热潮湿了一些。这里的人口没有玄都密集,但是处处都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宣凤岐换上了一身竹青色的夏衣,他来到扬州后便坐着一艘小舟在扬州城的河道里逛着。 虽说再有几日才能算是正式进入夏季,但这里的天气却像上了蒸笼般又闷又热。幸好这小舟里铺的都是凉爽的竹席,他此刻伸出手来掀开了半截竹帘看向沿岸叫卖的百姓,这里的风土人情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宣凤岐觉得有些闷,于是便把斗笠上的白纱给掀开透了透气。虽然他不认为扬州里有人能认识他,但他这张脸早就成为大周话本里的常客了,因为原主本来就是在这里长大,他的脸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长得可以,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在外游巡的时候还是不露脸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也透过竹帘看向外面灰瓦白墙的建筑,这里的房屋鳞次栉比整整齐齐的,就连风格也跟玄京中的不一样。谢云程确实也算开了一次眼界,宣凤岐在观赏风景的时候也不忘向打桨的船家聊道:这扬州风情确实不错,美人也是极多,只是我想找个人多还不那么吵的地方打听点消息,船家你是扬州本土人士,不知这扬州城内何处有这种地方啊? 在外面划桨的船家听到后一边摇动着手中的木桨一边笑道:公子,您这可就问对人了。我们这扬州最不缺的美人儿了。而在扬州美人最多的地方就在花云楼了。花云楼里不仅有来着五湖四海前来做生意的富商,还有大周最漂亮的美人,从那里打听消息最为灵通。 谢云程刚才还在注意外面来回变幻的景色,可是当他听到那花云楼里有大周最漂亮的美人后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美人?大周最漂亮的美人不就在眼前吗? 船家的耳力也很好,他听到谢云程那不屑的一声后连忙解释道:二位公子从外地来肯定是没见过花云楼花魁的样子,据说啊只要见过她一面便有无数人想倾家荡产再想见她一面呢。以前也有不少达官显贵捧着我等见都没见过的宝物到花云楼前,他们百般请求想要见这位花魁一眼,没想到花魁姑娘却是连瞧都不瞧一眼。 宣凤岐听到这里时来了兴趣,他轻笑道:哦,这么说来这位花魁姑娘还真不是一般人了。 是啊,据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前是个官家小姐来着,只是家里不幸遭了难才沦落烟花之地,不过这花魁也不是一般人能见的。普通人想想也便罢了。 宣凤岐此刻半开玩笑道:这么说来船家也并未见过那位容貌倾城的姑娘了? 船家听到客人这样问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自嘲道:公子,您看我就是一个船夫,有些人一掷千金都不一定能见到那姑娘的真容,我等也是道听途说罢了。只不过那姑娘肯定是极美的,要不然也会有那么多有钱有势的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见那姑娘一眼。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便觉得今日收集到的信息够了,他下船时将铜板递给船家时,河道上忽然吹过了一阵风掀起了他斗笠上的白纱。只那一下便能看到面纱之下那张令人惊艳的脸,谢云程见状连忙将宣凤岐的面纱放下来:我们走啦! 宣凤岐轻笑了一下,他就这样顺从的让谢云程牵着他的手,他走时还问:回去后你想吃什么? 谢云程仔细想了一下:哥哥想吃什么便是什么吧。 那船家此刻还未从刚才看到的那张恍若天人的容颜中回过神来,当他听到离开的那二人是兄弟时脸上更是多了几分不解之色。虽然跟在大人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的公子长得也甚是英俊,但他的眉眼棱角太过锋利,倒是与那位长得甚美的公子一点也不像。 第146章 宣凤岐原本在外面想让谢云程喊他叔叔的。可是谢云程却说宣凤岐那么年轻,长得如此标致,若是让他开口喊叔叔,他恐怕会遭天谴,于是他改口换了一个辈分叫宣凤岐哥哥。其实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还真发现不了他们二人相差十岁。 宣凤岐本来就很年轻,他记得先帝驾崩那年这副身体也刚及冠而已。他就这样被谢云程牵着手回到在扬州下榻的客栈里,宣凤岐原本想要自己住一间的,但谢云程说自己刚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他要是自己待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会害怕的。宣凤岐无奈只得允许他过来跟自己住一间。 虽然宣凤岐要的已经是这客栈里最大最好的一间房了,但是这客栈里的床就是跟皇宫里的没法比。以前谢云程还小的时候抱着他睡,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但现在谢云程长大了,他总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跟他一起睡不太好了。 在皇宫里的时候他还能打着避嫌的名头回到襄王府里住,但这是在外面,他总不能把这孩子赶到别的房间里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睡觉吧? 宣凤岐与他用过了午膳后便打算去睡一会儿,他听说这花云楼只有晚上人最多,等到他睡醒了再去花云楼打探消息。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要睡觉也很乖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来到扬州的这几日,谢云程几乎一直粘着宣凤岐,宣凤岐吃饭他就跟着吃饭,宣凤岐睡觉他也跟着一起睡觉,无论宣凤岐去哪儿他总是乖乖跟在宣凤岐身后。这段时间他简直乖巧得不像话。 宣凤岐躺下后,他发觉谢云程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他的腰身上,在他背后的少年那有些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背上。宣凤岐此刻伸出手来将谢云程的手拿了下去,谢云程见状立刻委屈道:皇叔怎么了,是不是嫌弃我了? 宣凤岐确实不喜欢谢云程像以前这样跟他亲密接触了,但他还是语气平淡解释道:不是天气有些热,别贴着。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立刻起身坐了起来,他拿起放在床边漆木桌上的白玉扇子轻轻地给宣凤岐扇起了风:那现在呢,皇叔好受点了吗? 宣凤岐: 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他现在也察觉到了,谢云程这孩子是真的很在意他会不会生气,所以他一路上都在有意或无意在讨好。 宣凤岐此刻转过身来,他看向正拿着扇子小心翼翼扇风的谢云程:好了,也不是那么热,陛下不累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狠狠点了点头:嗯嗯,一点都不累。皇叔好好歇着便是,我给皇叔扇凉自己也能感觉到凉快的,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什么嘛,他明明将凉风都给了宣凤岐这边。宣凤岐看到这孩子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气,他这个时候一下夺过了谢云程手中的扇子扔在了一边:好了,陛下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陛下要是觉得累就睡觉,不累就去外面逛着吧。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后有些手足无措地来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他有哪里惹宣凤岐不高兴了吗,宣凤岐为什么突然这样? 就当他一脸无辜又委屈地看向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却起身捧起了谢云程的脸:陛下,你是一国之君,你不需要讨好别人。 谢云程这些小心翼翼的讨好行为让他想起来以前最讨厌的自己。他以前讨好父母是想得到父母之爱,那谢云程讨好他是为了什么呢,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对谢云程好了,难道这些还不够让这孩子有安全感吗? 宣凤岐的指尖像白玉似的凉凉的,在这种闷热躁动不已的天气里,谢云程就仿佛感觉到了有一汪清泉敷在他的脸上。但他此刻却有些失望原来宣凤岐认为自己是在讨好他吗? 不是的。 他是喜欢宣凤岐才会选择对宣凤岐好的。 其实这也算讨好吧,但有那么明显吗? 谢云程此刻绞尽脑汁为自己辩解:不不是的皇叔,我想以前皇叔对我无微不至,所以我也想为皇叔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宣凤岐冷冷道:不需要。陛下无需这样小心翼翼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谢云程当然知道宣凤岐不会离开他,他只是害怕宣凤岐被别的男人勾走了。宣凤岐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着迷,这个世上比他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宣凤岐越是处在人群之中他就越害怕。 有时候他真的想把宣凤岐关起来,这样宣凤岐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谢云程向做错什么似的低下头来默默听着宣凤岐的话,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浅笑道:皇叔,我不困,既然皇叔要歇息那我自己去找下人带我在城中走走就是了。说完,他走时还不忘放下纱帘,他记得宣凤岐睡觉时总不安稳,于是又叫安神香点上再走的。 -----------------------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个时候的小云程心里真的很没安全感orz 第107章 临淮侯以前的封地就在扬州, 虽然在他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但他们这个爵位也算是当的有名无实。扬州的大部分管理权限还是归于当地的四个郡守身上的。自从宣凤岐大查贪官以来,此地的官员也是人人自危, 但就目前看来这里还没查出什么人神共愤的贪官来。 那四个郡守也像以前那般将州郡的事情直接上报朝廷,临淮侯的儿子刘恪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平日里他最会的就是调戏良家妇女,逛青楼,进出各种赌坊,但奈何他家底殷实还有爵位在身, 光他家里每个月的俸禄也够他挥霍一番了。 沈英衡没有费太大劲就混入了临淮侯府中,刘恪最喜欢结交一些不入流的人。于是那日他那藏身于刘恪经常去的赌坊, 然后在刘恪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再假装正义之士给他赢了几把。刘恪当时感动得不行, 竟然想立刻与他结拜为兄弟。 沈英衡三推五推才把刘恪这想法按了下去,但他还是没有拒绝刘恪的盛情邀请,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成了临淮侯府中的贵客。沈英衡想着如果这一计不成他便要应聘成为这侯府的下人了,毕竟他在来扬州前就大听到刘恪此人脾气暴躁经常打骂下人,他府中不少下人都是受不了连夜逃走了, 因此这侯府中每隔段时间总会找一些看起来好拿捏的人做帮佣。只是沈英衡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第一个计划实施起来就成功了。 沈家被满门抄斩之后沈英衡也从外面流浪过一段时间,所以他才会对赌博之事如此有门道。但相较之下裴砚就比较惨了,谢云程这次出门总共就带了他们两个,谢云程怕沈英衡一个人去临淮侯府调查会有些困难于是就让裴砚前去协助他。 没想到沈英衡直接给他提出了两个进府的办法, 一个就是逛青楼去赌坊获得刘恪的关注, 另一个便是去当临淮侯府的下人了。裴砚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去过赌坊这种地方,而且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们侯府有人聚众赌钱, 他母亲一怒之下把那些人都打了二十板子撵了出去,事后他母亲总是教育他不要学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要是被她发现就要把裴砚的腿打断。 所以裴砚每次见到赌钱的人或者地方都会绕道走。没有办法他只能选择逛青楼了, 他在玄都的时候又不是没有逛过,但没想到他想跟刘恪搭上话的时候却发现刘恪在调戏良家姑娘,裴砚当时想都没想直接上前去狠狠揍了一顿这个猥琐至极的大胖子。 可是当他见义勇为完之后却发现他调戏的人就是一直伺候他的姑娘,他最喜欢的把戏就是姑娘们的欲迎还拒。当他看到那姑娘事后依偎在脸都肿成猪头的刘恪怀里他都快一口闷血喷出来了。 虽然他在玄都逛青楼,但他是觉得春香楼里的那些姑娘们知情识趣,还会给他讲他没有听过的东西。而且他大多数时候还是喜欢在那里打听情报的,他去那种地方可从来都不是过去狎妓,若非如此他爹肯定第一个把他的腿打断。所以他没有看出刘恪这种把戏,他一时冲动把刘恪打了,所以肯定不能跟刘恪搭上线了,于是他只好认命般的去当临淮侯府的下人了。 没想到这临淮侯府地方不大,管教下人的规矩还挺多的,在裴砚扫了三个时辰的地,打了三大缸井水,劈了不知多少柴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于是他把这一天欺负过他的管家、小厮全都打了一顿,随后他趁着夜色逃离了那里。 他好歹也是被人伺候过的小侯爷,官衔品阶都比这个有名无实的狗屁临淮侯要大,没想到这里府中的下人会把他欺负成了这个样子。他这辈子吃过最多的苦就是汤药的苦,与其这样被别人欺负,他不如先把这些欺负过他的人都揍一顿。 谢云程抱着手臂神色十分严肃地听完裴砚说完这些后:这么说来,你没有像沈侍卫那样混进临淮侯府喽? 裴砚面对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皇帝明显有些怂,毕竟他现在是做错了事,他连忙道:可是陛下微臣已经竭尽所能在忍了,临淮侯府真的是池浅王八多!说到这里他还不忘再骂刘恪一顿。 第147章 谢云程原本以为裴砚年纪比沈英衡大,办事也会妥帖些,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裴砚会把事情办成这个鬼样子。 谢云程一边捂脸一边头疼到:原本想让你去协助沈侍卫的,没想到你把事情搞砸了。 裴砚听到谢云程话里的指责立刻认错:陛下!微臣也冤屈的很啊,谁知那刘恪是哪个鬼样子,就连他府中下人也是仗势欺人,陛下这次是微臣一时冲动才办错事的,陛下再给微臣一次机会吧! 谢云程看到裴砚恳求的样子眉毛上挑了一下。 不行裴砚这个性子就不是忍辱负重的,他要是再正面去临淮侯府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谢云程停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后又看向了他:我会想办法帮你混进临淮侯府的,但是你进去后要小心,别再一时冲动做出引人注目的事了。若是你再失败的话,你应该知道孤会怎么处置你吧? 谢云程看起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裴砚听到谢云程这话后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他连忙道:微臣谨记陛下教诲!这回他一定要当个哑巴,一句多余的话不说,一件多余的事不做。 夜幕降临,扬州城内灯火通明,这个时节琼花都已经开到最后一茬了。宣凤岐起来时发现谢云程不在他身边,心里总觉得空了一块,他是不是不该对那孩子说那些重话,他不会拒绝谢云程对他的好,但他也不想谢云程做出违心的事,也不希望谢云程刻意去讨好谁。 算了,今日他是去花云楼打探消息的。谢云程年纪还小,本来就不适合去那种地方,他这会儿出去正好。 宣凤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穿戴整齐,就当他沿着客栈的扶梯走下去的时候他发现一个依靠在木栏杆上的身影,他抱着双臂站在光影里,客栈门口外的人熙熙攘攘,而他好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一动不动,就好像在想着什么似的。 宣凤岐有些惊讶,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云程? 谢云程听到这道声音后很快便回过神来了,他连忙转身抬起头来看向了正在朝他走来的宣凤岐。刚才他还阴沉着的脸一下有了色彩,他立刻露出了笑容:哥你醒了。 宣凤岐刚才还不确定是不是谢云程,因为他站在下面的表情有些可怕,就好像在酝酿着什么事一样。可是就当他看到谢云程一如往常的笑容后便确定谢云程还是那个谢云程,他走到谢云程面前有些愧疚地说道:嗯,怎么站在这里? 谢云程听到后乖巧地说道:我见时辰差不多了,哥也应该睡醒了,所以我便在此等候。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话后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事情,其实谢云程一直都没变,变的是他他或许不该对谢云程控制欲那么强。而且谢云程小时候也这样等过他,他不能因为谢云程长成大孩子了就对同样的做法有异议。 谢云程说的没错,他对谢云程好过,所以谢云程也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回报而已。 宣凤岐犹豫了许久,他咬了一下唇:对对不起,午间的事是我的错。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声道歉后觉得呼吸都凝滞了一瞬,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他装傻充愣道:午间?午间发生了什么事啊,我都忘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眼睛忽然模糊了一下。谢云程向来都是这样的,乖巧又懂事,虽然偶尔有出乎他意料的时候,但他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不能因为猜忌怀疑还有自己以前所受到过的心理创伤而将这种过错强加在谢云程头上。 宣凤岐抬了一下头,片刻他又将视线转到谢云程的身上:嗯我也忘了。不过,云程,你确实不需要讨好别人,你只需要做你自己,遵循自己的本心就好了。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那双满是温柔的眼睛愣了一下。 他本来就在遵循自己的本心啊。 不过宣凤岐应该不知道。 他好几次都想就这样告诉宣凤岐自己的心意,但他又退缩下去,他真的想快点长高长大,这样他便能快一点将自己隐藏多年的爱意倾诉出来了。 谢云程仔细听着宣凤岐所说的一言一语,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继续说,只是乖巧点头:哥说的一切我都记得。 宣凤岐听到之后露出了一个稍微轻松的笑,谢云程这个时候道:外面的灯火好漂亮,皇叔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好。 扬州城里没有宵禁,这里的百姓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这里的灯火比玄都要耀眼多了,尤其是挂着各式灯笼的小船在划过河道时便泛起一阵阵各种色彩的涟漪。水面映照的灯光将四处点亮。 谢云程这个时候才有一点少年活泼的样子,他冲着灯光处走去,一路上就连步伐都欢快了许多。泛着金色光芒的水面上倒映出二人的身影,只不过这次是宣凤岐在谢云程的身后。 谢云程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逛街,他对什么都感觉到新奇,而就在此刻他指向了一个摊贩挂着的金鱼灯笼:哥,我想要那个! 第108章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指着的那个制作精美的金鱼灯笼后宠溺地笑了一下:好。 说完他便抬起头来看向那摆摊的小商贩:这个灯笼多少钱? 那商贩连忙上前卖着笑意道:客官啊, 我们这里的灯笼都是要猜中灯谜才能带走的。猜灯谜以抽签的方式决定的,一次十文钱,若是没猜中便不能带走这里的灯笼。 宣凤岐听到商贩这番话后竟忍不住笑了起来。都是南方的商人很奸, 但这属实有些过于奸诈了,这只金鱼灯笼恐怕真的就值十文钱,若是客人猜中了带走了店家也没什么损失,但若猜不中商贩也能白白得十文钱,这可真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这商贩在这里谈话如此熟络, 恐怕是在这里做生意许久了。宣凤岐想要是他以后不做王爷了,来这里赚些黑心钱也是好的。 谢云程也看懂了这商贩的套路, 他嫌弃地噘嘴:这什么破灯笼做得这么丑我不要了! 那商贩听到有人在贬低他贩卖的商品, 顿时脸上就一个不高兴:小公子怎么能这样说,我这灯笼可是用上好的毛竹编织的,便是用上三五年都坏不了,你敢问问整个扬州有比我卖得更便宜的灯笼吗?还是说公子你胸无点墨,所以害怕答不出灯谜来, 所以才在这里一个劲说我这小本生意人的坏话? 谢云程还从未与小贩当街吵起来过,他此刻指着小贩的脸:你 宣凤岐看得出来这小商贩也是会用激将法的,反正他也不缺这十文钱,早就听说扬州的灯谜花样多样,他就当花钱买个乐子了。宣凤岐见状握住了谢云程的手, 然后示意他稍安勿躁。 谢云程看懂了宣凤岐递给他的眼神, 他白了那小贩一眼,随后抱着手臂挪到了宣凤岐身后。宣凤岐这个时候转头向他悄声道:云程, 这次由你来抽灯谜,我来解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他忽然指向了自己:我吗?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放心, 我会帮你拿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跳忽然加快起来。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之后便又到那小商贩面前伸出手去摸满箱都是灯谜的纸条。 宣凤岐的视线一直温柔地看向他,谢云程随便抓了一个。宣凤岐见状微微低头头来靠近他,宣凤岐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在这蝉鸣初显人声鼎沸的夏夜,谢云程又是一阵怦然心动,他听到宣凤岐温润的声音传来:上面写的什么? 谢云程的耳根有些泛红,他手中动作微顿了一下,随后忙打开了那张纸条: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宣凤岐看到这谜底后一边轻笑一边摇头,这一上来就这么简单,这里的灯谜也没什么嘛。那小商贩看他又是笑又是摇头还以为他解不出来呢,谁知他此刻却将谢云程手中的那张纸条抽了出来,他将谜底在那商贩眼前展示了一下:店家你也看清了吧? 那小商贩看到后点了一下头:是啊,所有客官知道谜底是什么吗? 宣凤岐又轻笑了一声,下一刻他在那小商贩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将那张纸条撕的粉碎。谢云程和那人看着宣凤岐忽然这样有些瞠目结舌。宣凤岐脸上的笑意不减,他掀开斗笠上的面纱轻轻对着无人之处一吹,那些纸屑如雪如琼花瓣一般纷纷洒落:答案是风。 谢云程看到这一景象竟有些呆了,他想就算扬州灯火璀璨琼花遍地也不及此刻的宣凤岐。那小贩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一边陪笑一边说着:客官答对了!说了完,他便将那只少年一开始就看中的金鱼灯笼拿给了他。 第148章 谢云程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接过了那灯笼。只是他的目光已经不在这盏灯笼上了,他就这样呆呆看着宣凤岐,就算有叫卖的小商贩的来来往往的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他都久久不能回神。 一开始就这样简单宣凤岐还觉得不太尽兴,他确实还想再抽几个灯谜猜猜的,但他也没忘了自己今晚出门的任务。此刻他拉着谢云程的手离开了那商贩的摊位。 其实在方才宣凤岐掀开面纱时,那小商贩隐约间是看到了他的脸的,他在扬州做生意也有大半辈子了,可是他却从未见过长得如此漂亮的男人 谢云程提着灯笼在路上行走着,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小孩子看到他那盏漂亮的灯笼后还会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其实一盏灯笼十文钱也不少了,这十文钱在扬州可以买好几斛粟米了,除非是家里有余钱的或者逢年过节热闹的时候那些大人会给孩子买这些小玩意,平日里他们是不买这灯笼的。 宣凤岐一边拉住谢云程的手一边朝他叮嘱道:等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些乱,云程要乖乖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能离开知道了吗? 谢云程此刻听到宣凤岐的话回过神来,他连忙狠狠点点头:嗯,我绝对不会离开哥哥一步的! 谢云程以前叫他皇叔他也听惯了,但偶尔听他叫哥哥还是挺新鲜。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没那么老,其实他也喜欢嘴甜的把他往年轻里喊的孩子,比如就像谢云程这一类的。 宣凤岐笑了一声,之后便带着他去了花云楼。 这花云楼果然是扬州最繁华的地方,光是这栋楼就占了整条街,这个规模可以跟玄都某些王爷的府邸有的一比了。这条街上的灯笼做得更加精致,灯光也比来时的路更要明亮,谢云程跟着宣凤岐刚进入花云街的时候便有很多个涂脂抹粉的女子朝着他簇拥而来: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郎君啊,不想竟长得如此标致,要不要跟我们上楼喝一杯啊? 我在这条街上十年了,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啊,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水灵的郎君,不如小郎君就跟着我们几个上去聊聊吧,我们不收你钱。 谢云程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此刻他只是眼神惊恐地往宣凤岐身后躲着。而宣凤岐则是向那几位姑娘致歉:抱歉诸位姑娘,舍弟实在是面皮薄,而且他这次来本来就是在下带他来这里见世面的,请诸位姑娘莫要调戏他。 刚才那些还围绕着谢云程的花云楼姑娘听到这个戴着斗笠遮住自己面纱的男人的声音后又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哟,怪不得声音这样好听,原来这位公子与那位小郎君是兄弟呀。 是啊,公子既然都来我们花云街了就不妨赏脸喝一杯嘛? 听口音公子好像是外地的,公子是不是今日也来见柳姐姐的啊?可惜她今日对谁都没兴趣,你若真的想见他只能到初六来了,那个时候还能听到柳姐姐弹琵琶。 说到这里,另外一名身穿蓝色纱裙的女子上前来嗤笑着:不过若是公子没钱又没才华,就算看到柳姐姐弹琵琶那也只能是看到柳姐姐隔着帘子的样子了。 是啊是啊!我们花云楼每日想见柳姐姐的人能从街头排到巷尾,可是柳姐姐连见都不见。她要不是看在妈妈是面子上恐怕连初六隔着帘子弹一曲琵琶都不肯呢。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位柳姓女子会在初六在花云楼露面。宣凤岐早早就打听过花云楼那位花魁叫柳四娘,柳四娘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琵琶也弹得极好,在这江南若是她琵琶是第二,那便没有人是第一了。 初六啊,那还有小半个月呢。到时候已经入夏了吧。 就当宣凤岐沉思之际,也位十几岁的小姑娘实在好奇于是伸手直接掀开了宣凤岐斗笠上的面纱,而就当她满脸笑意想要看着声音这般好听男人的面容时,她却愣在了当场。刚才围绕在谢云程与宣凤岐周围的几位女子好像也看到了男人的脸,她们脸上的笑意逐渐被疑惑惊讶取代。 谢云程看到有人动手动脚连忙上前挡在宣凤岐面前:干什么?你们凭什么碰我哥? 那些女子刚才看到了男子的面容,她们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宣凤岐见状连忙将谢云程拉在了自己身后:舍弟年纪小不懂事,往诸位姑娘海涵,在下还有要事再身,便不在此与诸位闲话了。说完他便牵起了谢云程的手走向了花云街的中心。 只是那少年被男子拉走的时候,他还抓头狠狠瞪了一眼刚才掀开宣凤岐纱帘的女子。 谢云程在皇宫里遇到的女子基本也都是出身于世家大族,她们平日里见人也是矜持端庄的,他还从未见过一群如此无礼的女子。谢云程此刻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哥,为什么你刚才不让我教训她们? 宣凤岐听到他这抱怨后眉头紧锁,他此刻回头透过面纱看向因为生气而脸色通红的谢云程:你是男子,怎么能与她们计较?而且这些姑娘并无坏心,她们围着你也不过是看你长得英俊罢了,除此之外她们也是想赚些酒钱的。 谢云程听到之后微愣了一下,他脸上再也没有刚才那般生气的样子,他的眼睛此刻亮了一下,而后接着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英俊?皇叔也觉得我长得英俊吗?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很轻易地把刚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心里也便暗暗松了口气,他笑着轻抚过谢云程的肩膀:自然了,云程小的时候长得冰雪可爱。 谢云程接着问:那现在呢? 宣凤岐无奈地笑了一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谢云程在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的笑都快把嘴角咧开了。他此刻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因为什么生气了,他很自然地跟着宣凤岐进了花云楼,花云楼的大展台上有五层观楼,这里第二,第三层的视角最好,从上面往下看能最清楚看到那些姑娘们跳舞献艺的样子。只是那上面的坐席是不便宜的,一个人便要十两银子,自然这还是平常的价格,若再往前便要再加一两,最前排的位置没个几十两是拿不下的。 不过这里的富商还真多,宣凤岐带着谢云程坐到二楼的隔间的时候便看到下面已经围满了人。其中有些人带着万两黄金,有人寻来了稀世珍宝,还有人当场作诗作画。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见柳四娘一面。 只可惜有几位婢女打扮的人从楼里出来又失望地走出来回话。这就代表着这位花魁姑娘今日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那些人知道后也不恼,他们说自己明日会再来的。 宣凤岐想这柳四娘还真的很有魅力,金银珠宝她看不上,别人吟诗作画她也不屑一顾,那么她喜欢什么呢?她最擅长的是弹琵琶,虽然她的名声还不足以传入玄都,但宣凤岐听说柳四娘一曲琵琶毕能让爱慕她的人一掷千金。 柳四娘喜欢有才华的人,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也得有点钱。宣凤岐默默将这些记下后便看着一直看着那些人发呆的谢云程,谢云程看向那些人的目光是木木的,他就像强撑着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做出兴趣那般,倒是有一种大学生早八时候的样子。 宣凤岐见状便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发什么愣呢? 谢云程回过神来后才感觉到痛,他揉揉了自己的额头:没没什么。皇叔,这里的人真的很无聊。 不过是一群被美色吸引的人罢了。说什么多爱多喜欢,最后还不是骗着人共度一夜春宵,这些人简直是无聊极了。 谢云程刚才就是看着那些人才困的,他已经很努力注意那些闲话的人了,他想他一定能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什么情报吧。但是令他有些失望的便是那些来自于五湖四海的富商都是来这里□□的。 自然了,这里就是这种地方。 而就在此刻,宣凤岐便叫了人上来,他让那人把花云楼最贵最好的菜都上一遍。其实小厮上来听到这要求的时候还是有些懵的,来花云楼的客人无一例外都是来喝花酒的,谁有钱闲的没事来这种地方正经吃饭? 虽然花云楼卖得最好的是桃花醉,但这里的饭菜也是扬州风味的。偶尔有几位外地来的客人也会在这里点上几道菜吃,小厮虽然不理解,但是这客人的钱给到位了,他自然是麻溜吩咐下去了。 宣凤岐点完菜之后看向谢云程:听说扬州近六月的鳜鱼最为肥美,我记得你最爱吃的便是那一道松鼠鳜鱼。今日正好到了扬州了,你便好好品一下正宗的扬州风味。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眼中的疲倦一扫而空,他的眼睛在楼内数百盏灯笼的照耀下都显得熠熠生辉。宣凤岐还记得他最爱吃什么宣凤岐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的。 第149章 宣凤岐在点那些菜的时候也买了一瓶桃花醉,他确实想尝试一下这种酒。反正洛严都说了就算调养最好的情况下他也最多能活十年,他现在反而想开了一点,这一生太短了,想做什么还是得赶紧做。 宣凤岐打开了酒塞,一阵桃花的酒香弥漫在隔间里。这二十年的桃花醉果然名不虚传,宣凤岐将酒倒进了酒杯中喝了一小口,味道有些辛辣但更多的是甘甜,甜涩中带着一种桃花的醇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了,以前他挺喜欢喝醉后轻飘飘的感觉,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不再碰酒了。 一直清醒的感觉确实很好,但是也很累。 谢云程在大口吃菜的时候看到宣凤岐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那瓶桃花醉,他此刻有些担心地放下筷子看向宣凤岐:哥你身子不好,还是别喝那么多了。 宣凤岐不知喝了多少杯了,他的双颊泛起了如云霞一般的醉红。他眼睛此刻还是亮着的,他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谁说我身子不好,我好得很我能长命百岁,没有人爱我,我便要自己爱自己 宣凤岐冷不防说出没有人爱我这句话后谢云程忽然愣住了。 宣凤岐认为这个世上没人爱他吗? 怎么可能? 先帝不爱他吗,洛严温郁不爱他吗?他身边围绕着的那么多男人都不爱他吗? 谢云程眼神中忽然带着一丝落寞,他只是劝说宣凤岐:你喝醉了,别喝了。 宣凤岐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侧过脸去,他宽大的衣袖褪到了手肘以上的位置雪白的手腕都因为喝醉而带着点薄红:我我没醉。再说了,我不能喝醉吗?我只是觉得有些累谢云程 谢云程还是第一次听到宣凤岐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呢。他见状连忙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走到了宣凤岐身边:皇叔,我我在这儿呢。 宣凤岐此刻小声嘟囔着:若是你一开始消失该多好 虽然宣凤岐的这句话声音很小,但却足以让谢云程如坠冰窟,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就连全身的血液他都感觉开始倒流发冷:什什么? 宣凤岐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要是你一开始消失我不不会这样累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就像有人在他心上剜了一下。他真的很难过,难过的有那么一刻是喘不过气的,但他不能否认宣凤岐说的话宣凤岐为了他真的做了很多事,就算每次他说让宣凤岐休息一下,宣凤岐也只笑着说没事。他已经不是那个刚登基的小孩了,也不是几个人随便挑拨几句就开始对宣凤岐抱有戒心。 他很清楚他能登上皇位都是因为宣凤岐,大周能稳住根基也是因为宣凤岐。他被太多世人误解,被太多人诋毁过。 但这些话他从未说过,或许现在只有喝醉了他才能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也二。 谢云程想到这里伸出颤抖的手想触摸宣凤岐紧皱着的眉心,宣凤岐此刻脸上却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可是不行你没有犯任何错,你凭什么消失。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我以前不该那样想的。 谢云程只是一个被命运拖进权力中心的孩子而已,他出生有错吗,出生后父母死去有错吗,他被扶上帝王有错吗?他之前十几年的人生有哪几件大事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所以他当然没有错。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呢喃着竟然情不自禁从眼角滑落一滴泪,那滴清泪顺着宣凤岐的脖颈滑了下去。谢云程见状连忙拿出帕子替宣凤岐擦拭那道水痕,当他看到自己拿出的淡蓝色帕子上还绣有兰花的图案后愣了一下。 他记起来这是宣凤岐在他第一次哭泣时拿出来给他擦泪的帕子,之后宣凤岐的帕子便落在了他这里。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完全信任宣凤岐,他也不知道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才将这条帕子当成宝贝似的带在身上这么多年。 谢云程轻抚着宣凤岐的脸颊,随后他撩起了宣凤岐有些乱掉的鬓发,他在宣凤岐露出一侧的脸颊上像蜻蜓点水一般轻啄了一下。 没关系的,有没有人爱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我只会爱你一个人。 宣凤岐的脸颊软软的,而且他感觉这里的温度更高了。谢云程忽然想起来了他很久之前做的那场春梦,他第一次感觉到难堪羞愧又快乐的时刻是宣凤岐在梦里给他的。他真的好像就这样抱着宣凤岐,一直这样抱着他,直到把他揉进自己怀里,把他化成一汪抹不开的春水。 谢云程没有喝酒,但他觉得自己也醉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此刻心里却怀揣着这样肮脏的心思。谢云程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世界静了下来了,他也不在留意旁边的人是否喧闹,因为宣凤岐喝醉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不知道宣凤岐醒来时是否还记得自己喝醉时说过这样的话,但他就是很想靠近宣凤岐。 谢云程知道自己跟宣凤岐今晚是回不去客栈里了,于是他便在花云楼里要了一间房。这房间里的装饰也是十分鲜艳,比如床幔是大红色的,就像民间成亲时布置成的新房那样。 虽然宣凤岐现在比他高出一个头,但宣凤岐却比他想象中的要轻。谢云程扶着宣凤岐瘫倒在床上的时候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躺在他身边喝醉的宣凤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在宣凤岐身边从未想现在这样放肆。 谢云程伸出自己那不安分的手抚摸着宣凤岐有些发烫的脸颊,随后他有轻轻在宣凤岐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轻点了一下鼻尖,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宣凤岐柔软而又殷红的唇上。 上次他吻宣凤岐是看到宣凤岐痛苦,想帮助他呼吸。那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吻的含义,可是现在他知道了,所以此刻他趁着酒醉的宣凤岐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得要赶紧确认一下。 谢云程支撑着双臂看着宣凤岐,他的那一团阴影笼罩住了宣凤岐。宣凤岐这个时候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眉心一直都是紧蹙着的,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痛苦。谢云程伸出手来抚平他的眉心,随后低下头去与他唇间相融。 这一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谢云程在抬起头的那一刻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第109章 夜已至子时了, 花云街的热闹已经消减了几分,只是那几千盏灯将整条花云街照得通亮。其中有一处院子最为雅致,院子里的最后一茬琼花开得极好, 雪白的琼花在翠绿中点缀着,就好像初雪落于其中一般。 此刻一名女子仔细擦拭着她那把白玉檀木琵琶,她头上的钗环已经脱下了,尽管如此这满屋的金银摆设都不如她的容貌耀眼。就当她擦拭完琵琶后准备就寝时,几位婢女端着泡着花瓣泡着的温水和两件寝衣走了进来。 而就在此刻, 一名身着藕粉色直裙的少女走了进来:你们都先下去吧,今日是我伺候姐姐梳洗。 话音刚落, 刚才那些还站在旁边等着服侍的婢女便纷纷退下关上了房门。那名少女拿起了梨木梳轻巧地梳起了女子如瀑般柔软的长发:柳姐姐, 你猜我今日见到了什么? 女子此刻正用浸了花水的毛巾擦去自己唇上的口脂,她听到少女如此神秘地说话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肯定是又遇上什么俊俏的小郎君了吧,不过你可仔细些来这里闲逛的小郎君可不是这么好男人,那些男人的皮囊看看便罢了。 少女听到女子的话后有些不悦地嘟起嘴来:柳姐姐,难道在你眼里我小桃就是这样的人吗? 今日她确实遇到一个长得极为英俊俏皮的小郎君, 但那小郎君看着太凶了,她才对这种男人没兴趣了。她此刻一边梳着女子的长发一边道:今日我确实遇到了一位公子,不过他一开始戴着面纱遮住了脸所以我没看到他长什么样,但是他的声音却很好听,就像姐姐常吟的那首诗般, 积石如玉, 列松如翠。后来我一时好奇去掀了他的面纱,姐姐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女子听到这里后微蹙了一下眉头:你啊出去玩的时候要注意一些, 出入的男人基本都是有钱有势,若是你惹恼了他,那我出面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小桃听到她这样说后脸上的笑意更盛:才不是呢!那位公子不仅声音好听, 就连容颜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虽然在他身边的那位弟弟看起来不太好惹,他看上去倒是不像个会生气的主儿。而且更奇的是,那公子的眉眼跟姐姐有几分相似呢!她越往后说越激动。 女子听到这话后停下了自己手中卸妆的动作,她有些迟疑地转过身来看向还沉醉在那男子容颜中的小桃:你说那人跟我长得像? 第150章 小桃听到后意识到女子语气中的不悦,她又连忙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很像,只是眉眼处有几分相似,更何况他是男子,而姐姐却是扬州城内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这普天之下哪里有人能比得上姐姐?而且,他来到我们花云楼还不是想见办法想见姐姐一面? 女子听完她说的话后又问:你怎知他想见我? 小桃又笑着答道:因为蓝烟姐姐说姐姐你初六的时候会在花云楼里露面弹琵琶,那个男人便多问了几句,很显然他是为了见姐姐才来这里的。若不是仰慕姐姐又是为了什么呢?姐姐说得对,无论长得再俊俏的男人来我们这种地方,也不算是什么洁身自好了。 女子听完这些话后坐在梳妆台上沉思了许久,被打磨得晶莹剔透的铜镜里映出她绝美的容颜。她天生便是个美人胚子,用脂粉点缀时是锦上添花,若是不施粉黛更添了几分柔美之色。 小桃见她神色不对,于是走上前关切地问:姐姐是小桃哪里说错了吗? 女子此刻也回过神来,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抓住了小桃的胳膊:你今日遇到的那位公子,他真的跟我长得很像吗? 小桃被女子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有些吓到了,她从未见过女子眼中露出如此渴求的神色,就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小桃吓得连忙答道:是,是啊只是眉眼间有几份相似罢了,当时不仅我看到了就连蓝烟姐姐她们也看到了,她们看到后也吓了一大跳呢。但是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男子,比不上姐姐的。 女子听完她说的话后又是一愣,她也不知呆坐在镜前多久,最后脸上竟浮现了一个令人心生畏惧的笑容。 宣凤岐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他除了病中会一直睡着,这还是他第一次睡到这么晚起来呢。宣凤岐起来时觉得头疼得很,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便发现自己身边好像还躺着一个人,那个人将整个头都埋进他的怀里,他好像还能感觉到那人温热的呼吸喷薄而出。 宣凤岐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起身,可是他整个身体都因为宿醉而有些不稳。而就在此刻,谢云程听到了宣凤岐的动静后连忙起身:皇叔,你醒了! 宣凤岐听到这一阵熟悉的声音后微怔了一下,随后他回过神来看向正冲着他笑的少年。宣凤岐清醒许多后又扫视了周围一圈,这里好像也不是他们前天下榻的客栈啊 他昨天晚上喝了些酒,然后就开始断片了。至于之后发生的事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谢云程见宣凤岐醒了后于是连忙下床取出了还温在食盒里的醒酒汤:皇叔既然醒了那就先把醒酒汤喝了吧,这样也能好受一些。 宣凤岐听到后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接谢云程递过来的瓷碗,当他触摸到碗壁的时候微顿了一下。这药还是温热的 谢云程见到他发愣于是上前关心道:怎么,是这醒酒汤凉了吗,我今日一早起来熬的,然后觉得有些困就放在食盒里温着了,若是有些凉了那我再去替皇叔热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去接宣凤岐手中的那碗药。 宣凤岐听到后有些惊讶:这醒酒汤是你煮的? 谢云程微微点了一下头:我是按照洛神医的药方抓的,若是皇叔信不过我也可以不喝。 宣凤岐回过神来时便看到谢云程一副自责的样子,他忙解释着:不是,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煮醒酒汤。说完他像是急于安慰谢云程似的一口气就把碗里的醒酒汤喝光了。 反正这都是药,也好喝不到哪里去。好在宣凤岐早就习惯了喝药。当他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的时候便露出了一个笑来:那我就在此谢过陛下了。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把醒酒药喝了之后脸上的委屈消了不少。而就在此刻,宣凤岐又问:陛下,昨晚我喝醉酒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来,他的耳尖都有些控制不住冒出淡淡的粉色。不是宣凤岐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而是他对宣凤岐做了一些事。 他原本还担心宣凤岐醒过来会全部记起,但谢云程发现宣凤岐好像完全没有印象,于许此刻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当当然是没有啊。不过皇叔以后还是少喝酒比较好,尤其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能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宣凤岐醉酒的样子。 宣凤岐听到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可能很久没有喝酒了吧,所以昨晚上也是一时兴起喝了许多,我忽然醉酒吓到陛下了吧,不过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说完他便伸出手来像以前那样抚摸谢云程的头。 谢云程摇了摇头:不。皇叔日夜为国事操劳,皇叔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早晚会有累的那一刻。就算皇叔要喝酒放松一下又怎么了,只是我想以后皇叔想喝酒时也要带上我。皇叔要是以后累了一定要跟我说,我不想看到皇叔把时候委屈都咽到自己肚子里。 宣凤岐听到他这一番话忽然愣住了,他也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一副淡然的笑容:没有,我能有什么委屈。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眼圈突然红了。 怎么能没有委屈呢?如果没委屈为何昨天晚上会那样说? 宣凤岐还是不够信任他,所以便不愿意将这些话说出口。 谢云程这个时候又一下扑进宣凤岐的怀里:皇叔,这次别推开我了好吗。其实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想着能有人抱抱我,我还没有长大还不能干活的时候,没有人管我,我只是静静待在一旁看着。皇叔,我并不是刻意讨好,我只是真的很喜欢皇叔抱着我,皇叔是这个世上第一个对我这般好的人,所以 他说着说着又要哭。他这番话都宣凤岐的心都说软了,宣凤岐很自然地把他搂在怀里:陛下别哭,我知道陛下所知所想。前几日的事是我不好,我先陛下道歉。 谢云程安静地靠在宣凤岐怀里,他感觉宣凤岐身上的香气好像又浓烈了一些。那些伤心的痛苦的过去在这种香气的遮掩下好像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角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宣凤岐:那皇叔以后不能对我发脾气了,我真的很害怕皇叔对我生气。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倾诉后又是一愣原来他前几天所说的那些话在谢云程眼里就是发脾气吗?宣凤岐回过神来时看到了谢云程闪着泪光的眼睛,那么纯真又那么可怜,他替谢云程擦去泪水:别哭,我答应你。 谢云程听到后立刻恢复了一脸笑容,他继续靠着宣凤岐:我就知道皇叔待我我最好了! 宣凤岐觉得谢云程可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他只不过是道歉了,跟他承诺自己以后不会那样做,谢云程就能变得如此开心。 宣凤岐已经查到了那位花魁柳四娘在花云楼里经常弹的琵琶曲目了。她琵琶技艺高超,所弹的曲子自然也不限一些柔情似水的曲调,而其中有一首曲子叫《瑟瑟》,此曲是另外一位琵琶高手编的,为的是纪念百年前楚国与北国在碧阿江前的一场意少胜多的战役。此曲将秋风萧瑟,江水寒露以及将士破阵杀敌的故事融入其中,其演奏的技巧也相当有门道。 其实除了这首曲子之外柳四娘弹的另外几首曲子也跟这首曲子一样,她为了花云楼的客源并不局限于一首曲子。但离下月初六只有不到半月了,宣凤岐虽然学过一些乐器,但他并不精通,若是让他把几首演奏技巧高超的曲子在不到半个月内都学会,那他可是办不到。既然这柳四娘不喜金银宝物,又看不上平凡庸才,那想必她只想觅得一知音吧? 这扬州最不缺的就是乐司教坊,宣凤岐去拜访了其中一家乐坊中琴技最好的乐师。之后一连几日他就像住在那里一般再也未曾回过客栈。 谢云程虽然闹着要跟他去,但宣凤岐以有正事为由拒绝了他。而且宣凤岐身边还跟着很多侍卫,他在外面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谢云程虽然很难过,但他也说过自己不会再让宣凤岐生气了,于是他也无奈只能松口了。 沈英衡潜进临淮侯府也有几日了,这几日以来他除了逛青楼以外都尽量投刘恪所好。刘恪呢也把他当成了知音,喝酒去赌坊的时候必然会带着他,而在这段时间里,沈英衡也从喝醉的刘恪嘴里套出了不少东西。 比如当年老侯爷刘安的死其实不是天意而是人为,刘安死前经常日夜不安,甚至有好几日都发高烧惊厥,最后顺里成章的病死了。而刘恪却说刘安是被人害死的,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刘安不死,那么死的就是他们全侯府的人。 第151章 沈英衡当时觉得不对劲,于是他又想再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但无论如何喝醉酒的刘恪却再也不肯说了。 沈英衡越往下查就越觉得当年他们沈家谋反一案跟临淮侯府脱不了干系。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沈家被冠上了某反的罪名诛了九族,而临淮侯府只是死了一个人这事就算了了。 等到沈英衡跟裴砚一同回来向谢云程复命时,他们却见到谢云程的脸阴沉的跟锅底似的。裴砚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初他自己把进临淮侯府的路全部堵死了,谢云程无奈只能让他易容装成投奔沈英衡的亲戚才留在了临淮侯府中。 现在的他脸上还粘着一个黑色的大痦子,额头和下巴更是点了很多斑点。这跟那个丰神俊朗的小侯爷相差太多了,现在就算是安国公来了恐怕也认不得裴砚这副样子了。 裴砚此刻一脸痛苦地汇报自己查到:微臣进府的这几日一直跟那些小厮丫鬟待在一起,有时也能跟管事说上几句话。微臣跟他们聊了许多,但最后都一无所获,但有一日微臣在探查的时候便发现一群家丁拿着棍棒武器去了临淮侯府的后院,他们进了后院便消失不见了。微臣再去后院探查了一番,可是最后却一无所获。所以微臣想这临淮侯府是不是有地下暗道之类的。而且微臣经过多方打探还知道临淮侯府最近几年死了不少下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不小心走进了后院,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所以微臣在跟那些下人聊天时,有些仆人也在警告微臣千万不能去后院那个地方去。 谢云程刚才还一脸平静地听着裴砚的汇报,但当他听到裴砚讲到这里的时候眉心动了一下:越是不让人知那就越代表着心里有鬼。 谢云程继续道:听说那刘恪也甚爱美人,孤就是听说过他为了见那花云楼的花魁一面曾用半数家产下聘,只可惜他虽有万贯家财但却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如此一来便是难入美人的眼。不过这次初六他一定会去看那位花魁弹琵琶的,到时候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便朝着沈英衡和裴砚二人勾了勾手指,他们二人见状便凑近了听。 谢云程小声将自己的打算全部告诉了他们二人。沈英衡与裴砚听到后神情变得凝重,最后他们二人异口同声道:明白了! 谢云程此刻将一枚黑色的令牌递给到了裴砚手中:此乃扬州的守城军令,若你们二人探查遇到难处便拿这条军令去找扬州的城防将军,他曾是耿老太傅的旧部,你们说出太傅的名号又亮出军令他便能直接听令于你们。 裴砚看到谢云程还为他们两个留好后路后感动不已,他现在差点就想上前拥抱谢云程了。不过他害怕谢云程治他一个刺杀之罪,想想还是算了。 沈英衡与裴砚二人谢过恩后便离开了。 而此刻谢云程还是一脸阴沉地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睡不着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总觉得自己不在宣凤岐身边他就有些睡不好了,他开始想念宣凤岐的身体,想念他身上的香气。 他此刻拿出了那一对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龙凤玉佩,这玉佩是香莲交给他的,他也不知道真假。但纵使这是假的,他也愿意当成真的,他或许真的只想要一个念想之物罢了。已经过去两年了,他还是没有香莲的下落,他更是不知道这人打的什么算盘。 这个时代的筝与现代的有很大区别,宣凤岐数了他所弹的筝有二十一根弦。自然筝的音色也跟制作乐器的木材有关。这些时日他几乎不睡觉近乎疯狂地练着那一首曲子,他虽然有些弹古筝的基础,但这首曲子太需要技巧了,所以他这几日练的手上多了好几道伤痕。但他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包扎好手指后继续练。 在乐坊教他的是一个年愈四十的妇人,她曾经也是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但纵使她谈筝的技艺高超却抵不过年老色衰。她老了,新的一批弹筝的姑娘们又起来了,她们也能凭借着自己的容貌和曲艺博得无数人赞扬。她现在没有年轻时候的容光焕发了,她一生未曾嫁人,所以年过四十了还待在乐坊里教那些前来学筝的年轻姑娘们。 当宣凤岐第一次前来拜访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这男人是过来消遣她的。来乐坊学习曲艺舞蹈的无一不是女子,而面前这个人是个男人,他竟然也要学习弹筝。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尽管他用面纱遮住了脸,但身姿气质不凡,穿着更是价格不菲,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学这个? 她明确说过教坊司不收男人,可是宣凤岐却百般求教,甚至还当场用筝为她弹了一首曲子。这个男人是会弹筝的,而且还不差,但那首曲子她可是闻所未闻,她虽算不上精通乐理吧,可是整个大周的筝曲她几乎都会弹,但他却听不出这男人弹的什么曲子。 这名男子说他只在这里学习十日,等到十日过后他会付这十日的食宿费用。他告诉妇人自己是真的很想弹一首曲子,那首曲子是他要送弹给心上人听的。 妇人还从未见过像他这般的男子,只因要讨心上人欢心便要过来学筝。但是以男子的水平,弹上一曲柔情蜜意的区调哄心上人开心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曲子让他卑躬屈膝求到这里呢? 很快老妇人便知道了答案,男子要弹的曲子确实不是有些功夫就能弹成的。她本以为男子会吃不了弹筝的苦,在这里装模作样几天便也罢了,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来过,但是这名男子却超乎了她的意料,这男人在教坊司十日,整整十日他都没有去任何地方,只是在这里如痴如狂弹着那首曲子,他每弹一遍都会虚心请教。 他告诉妇人不必给他留情面,哪里有弹的不好的地方便要说出来。妇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他这样虚心认真求教的人,若不是她说过她不收男人或许她真的考虑会收他为徒,只可惜她见这男子也不想长久弹筝,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只待十日这种话了。 教坊司里的人都称呼这名妇人为李嬷嬷,至于她的真实姓名已经无人知晓了。 李嬷嬷看到宣凤岐真容的第一刻便愣住了,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名男子,可是当她从记忆中搜寻的时候却从未看到过男子的脸。 是啊,像宣凤岐这样容貌的男子,她若是真的见过那肯定是忘不了的。更何况这男子看着年纪也不大的样子,那么李嬷嬷就更没可能见过他了。 可能是见过跟他长得相似的人吧,这个世上就是这样,美丽的事物乃至是人总是相似的。 今晚是宣凤岐待在教坊司的最后一晚,当他弹完了一曲后,李嬷嬷朝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目光:甚好!老身在扬州待了大半辈子了,小公子可是第一个用筝弹奏《瑟瑟》这首曲子的人。 宣凤岐听到后朝着李嬷嬷点头笑道:嬷嬷过奖了。 其实宣凤岐也知道用筝很难弹奏好《瑟瑟》这首曲子,但如果不这样他很难吸引柳四娘的注意。 李嬷嬷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他许久,她看到了男子手指上绑着的绷带后叹了口气:你是个有天分的,只可惜老身早些年立过誓,此生不收男子。 宣凤岐听到有人夸他有天分后他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他才不算什么有天分呢,要不是以前学过怎么能这么快就掌握这种乐器呢,他只能面露尴尬:嬷嬷真的过奖了。 李嬷嬷这个时候又叹了口气:这首曲子虽然技巧堪称一绝,但曲调里满满都是肃杀之气,你确定真的要用它讨你心上人的欢心? 第110章 宣凤岐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她就喜欢这样的曲调。 李嬷嬷见他这样于是也不再劝说:我年轻时也曾遇到过像你这般痴心的人, 只可惜仗义多是屠狗辈,读书最是负心人。世上有才华的男子多是薄情,但这如你一般的好男子不少见了, 只是望你日后别做出伤了你心上人的负心事便好。 宣凤岐听到这番劝告后抿了一下唇。他哪来什么的心上人,他所做一切不过是步步为营罢了,不过李嬷嬷有一句话说的对,他确实薄情,所以这一辈子他也不可能有心上人了。 宣凤岐神态自若地笑了一下, 随后他便起身告退:这些时日多谢李嬷嬷对在下的悉心教导,这几日实在是麻烦了, 不久后便会有人送上银钱答谢。 他话音刚落, 李嬷嬷便挥了一下手:不必了,老身教你说也学会了许多。 宣凤岐听到李嬷嬷婉拒了他的答谢后微愣了一下。虽然李嬷嬷客气,但他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他想了一下然后将自己腰间的白玉麒麟摘下来双手捧上:这是我随身佩戴的玉佩,若嬷嬷以后有任何难处可带着这枚玉佩去玄都,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办的。 李嬷嬷迟疑了片刻接过了那枚白玉麒麟,这麒麟在白玉上栩栩如生,而且这块玉也是上好的羊脂软玉,这种东西在扬州的达官贵人身上都很少见。就当李嬷嬷心中揣摩着这名男子的身份时, 他在礼貌告别后离开了。 第152章 谢云程坐在客栈里翻着一本关于扬州地方的志异, 这书其实是伪装成志异的禁书,里面写的故事黑暗又血腥, 而且还有些反对皇帝的大逆不道之语。谢云程看到那些人所做的反诗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写的还是挺有意思的。无外乎是指谢玹杀兄弑父那点子事罢了。 当然还写了不在大周的其他皇帝,其中还写了他的曾祖父。谢云程想写这些诗的人坟头草都得一丈高了吧, 不知他们在泉下知道他们写的诗被现在的皇帝看到了是什么感觉。 这本禁书可不好得,谢云程可是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来的呢。在扬州书馆里卖的最好的是一些风流才子的诗集,另外就是各种话本子和春宫图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正翻到了百年前覆灭的那个楚国的故事,上面大骂那位西陵皇帝是个窝囊费,被权臣架空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最后国破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除此之外后面还盘点了几位死相凄惨的亡国之君,当然谢玹也榜上有名。 不过谢云程读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因为这上面写谢玹是死在宣氏的榻上的 谢云程当时就觉得怒火中烧,他明日非得把这些书都翻出来烧了不可!就当谢云程气得手指发抖时,他忽然听到了门响了一声,谢云程立刻警觉起来。 现在都快到子时了,除了沈英衡和裴砚要向他汇报任务进度外还有谁来找他?就算他们两个要找也不能这样深更半夜光明正大来敲他的门啊? 谁?谢云程十分警惕地喊了一句。 而就在此刻,门外的人应声道:是我。 谢云程听到这阵声音后连忙下了床,宣凤岐看到是谢云程亲自来打开的门于是微蹙起眉头来,因为他这时看到了谢云程那双光溜溜的脚丫。谢云程见状羞红了脸,他偏过头去:我听到是皇叔回来了才急急忙忙跑过来开门。 宣凤岐看到他一脸害羞的样子伸出手指来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算这样也不能忘了穿鞋啊。 说完他便走进去关上了门。 谢云程跟在了他的身后,宣凤岐见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后叹了口气:原本以为陛下已经歇下我就不回来了,没想到我上来的时候发现陛下房里还掌着灯,于是我便来试试。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上床去,他盘坐着把刚才还在翻的那本书压在了身下:今晚看书看得晚了一些。 宣凤岐这个时候仿佛格外注意外面月光的变化,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降临似的。谢云程隐隐觉得宣凤岐有什么在瞒着他,于是他伸出手来在宣凤岐眼前晃了晃:皇叔,你怎么了? 宣凤岐摇头笑道:没什么。 谢云程见状于是连忙收拾好了床铺: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也快点安寝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谢云程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提到睡觉就格外兴奋。宣凤岐坐在床边,但他好像没有要躺下的意思,谢云程见状又一个起身攀上了宣凤岐的肩膀,他将下巴抵在宣凤岐肩膀上一副困倦的样子:皇叔出去办事的这些天我整天都害怕得睡不着觉,可是我知道皇叔是去办正事的,所以我也不敢去打扰皇叔。 他这样乖巧懂事,宣凤岐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云程看向宣凤岐被室内烛光照亮的脸颊:所以皇叔,今晚就好好陪我睡一觉好吗? 谢云程在撒娇时宣凤岐的视线却盯着外面忽明忽暗的月光,乌云划过天空又回来,就好像代表这谢云程此刻的心情。他看到宣凤岐不专心的样子就知道宣凤岐肯定又在想那些大事了,他此刻索性不撒娇了,他乖乖地回到了自己枕头边:那皇叔不能睡太晚哦。 说完他便打算睡下了,可是就在此刻月光再一次穿过乌云照进屋里。宣凤岐的视线又转向了快要歇下的谢云程身上,他这个时候从怀里拿出了一串银当当的东西,那东西好像有铃铛,在空中哗啦哗啦响很是好听。 宣凤岐此刻将那串东西戴在了谢云程脖颈上,谢云程被那项圈冰得睁开了眼睛,而就在此刻他发现宣凤岐戴在他脖子上的是一个银项圈。这银项圈上有一个镶嵌着铃铛的小银锁。谢云程见状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又起身看着宣凤岐:皇叔这是送给我的吗? 宣凤岐看到他一脸惊喜的样子笑着点了一下头,他摸了一下谢云程的后脑:生辰快乐,小云程。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后微愣了一下。 生辰? 谢云程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六月初六好像是他的生辰来着,宣凤岐只帮他过了一次生辰,在那儿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月哪日。他隐隐记得他母亲在他出生时为他写的庆贺庚帖就是六月初六,是宣凤岐特意为他寻来的。 对啊,他不仅只有那种虚假的念想。他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他总会想起那一块玉佩的事情呢,他以前所求的,得不到的,宣凤岐都给他了,他为什么总会想那些东西呢? 宣凤岐看出了谢云程眼神的落寞,他还以为谢云程不喜欢他准备的礼物,于是他连忙解释着:这是我在十日前找扬州最好的银匠打的,我想陛下的物品里好像没长命锁,所以我便想为陛下打一个。 这长命锁不是用黄金打的,也没有镶嵌上美玉,算不上什么贵尊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应当是孩提时父母给孩子准备的,但谢云程却没有。 就当宣凤岐再想说什么时,谢云程又扑进他怀里抽泣起来:不是的,皇叔我,我很喜欢。因为我没想到皇叔会为我准备这个,所以我很高兴,我一高兴就这样,皇叔不要怕。 宣凤岐听到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你这孩子,我不是答应过你吗以后你的每个生辰我都会为你过。 谢云程未曾感受过的亲情,爱情,不曾得到过的温暖,宣凤岐都弥补给他了。他现在好像也没有理解留恋痛苦的过去了,他在宣凤岐只是不停地抽噎:嗯,我相信皇叔。 宣凤岐看到他高兴地摆弄着长命锁上的银铃铛时露出了欣慰的笑。谢云程除了为自己收到的礼物高兴外,他还高兴原来宣凤岐这几日并没有忘记他,宣凤岐出去有事不让他跟着,但他却一早就找地方为他做这件礼物了。 谢云程所求不多,他只求宣凤岐能够时不时想着他便好。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高兴了,于是又继续说着:等到天亮后我去办一件事,不过我会尽快在晚上回来的,陛下就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虽然他听到宣凤岐明天不能陪他度过一整个生辰有些不开心,但宣凤岐说晚上会回来,而且他也提前收到了生辰贺礼,他还是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点头说道:好啊,那皇叔你要快点回来啊。 宣凤岐看到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后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他的头:嗯,我会早点回来的。 话音刚落,谢云程又像以前那般将头靠在宣凤岐怀里,他贪婪地嗅着宣凤岐身上散发着的香气。他很想独占宣凤岐一个人,但得要再等等耿志山以前便告诉他宣凤岐是个变数,若是他想稳坐皇位就应该徐徐图之慢慢处置宣凤岐,他曾经犹豫不决,也曾动过一丝别的心思,他曾多次与耿志山暗中联系,书信中都是商讨接下来该除掉谁。 只是每次提到宣凤岐时,谢云程总是有意无意略过。 那个时候他是因为暂时无法撼动宣凤岐,而现在他已经对宣凤岐下不了手了。或许有一天他会同意耿志山的提议,但并不是要杀了宣凤岐,他要打一道最适合宣凤岐的囚笼,这样宣凤岐便会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了吧。 第111章 小凤岐将来想做什么啊? 嗯祖父, 我还没想好,但我想尽我所能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 男人听到这话后十分轻柔地揉了揉奶娃娃柔软雪白的脸蛋:哎呀,没想到小凤岐志向如此之高啊。 小孩子抬起头来看向满眼都是慈爱的男人:祖父相信我会改变这个世道吗? 男人听到后将宣凤岐高高抱起:自然了。虽然小凤岐现在还不懂, 但在你出生前曾有一位来自蜀山的道士为你算过命数,你是天生的凤命,生来就是为了守护一方的。所以我相信我们的小凤岐一定会做到的。 命数? 也是,这个时代还是挺信命的。 宣凤岐最近觉得自己将梦里的景象看得比以前清楚了,他甚至还梦到过自己来扬州时走过的街道。那些街道中就有那么一条街花云街。花云街总是那么热闹, 他就算想忘也不成,但是在他梦里的街道好像跟现在的又很不一样。 第153章 宣凤岐确认这不是梦, 而是一段记忆。而就当他在街道上跑着的时候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人结实的大腿, 那人长得很高,小凤岐那个时候还太矮,他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但他隐隐感觉那个男人很不高兴,男人缓缓蹲下身来看向他:你就是扬州宣世珣的孙儿? 那个男人的眼很模糊,就当宣凤岐很努力想要看清的时候, 他忽然觉得自己背后传来的一阵暖意。宣凤岐就这样很不合时宜地清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时便发现谢云程正紧紧抱着他,就连整张脸都贴到他的背上了。 宣凤岐见状轻轻将谢云程的手放下去。少年这次并没有因为这些轻微的风吹草动而惊醒,宣凤岐见到谢云程还在均匀地喘着气于是便放下心来,他起床梳洗了一番后便立刻了客栈。 而就在宣凤岐离开后, 谢云程也睁开了眼睛。 他其实早早就醒了, 但他很喜欢贴着宣凤岐的感觉。今日不仅是宣凤岐有事要做,他也有事要做。 算起来芒种都过去好久了, 今日的日头也很毒,街上的几个摊贩也懒洋洋的。不过卖瓜果的摊子却时不时有人光顾,谢云程走出客栈后找了一个遮掩的糖水摊棚坐了下来, 他刚才在一个小贩那里买了几个香瓜,他嘱咐糖水铺的店家先给他在井水里冰着,随后他又买了几样粥点。 店家看他买的东西多又给了辛苦钱于是便欢天喜地把他带来的瓜放到自家井里冰着了。谢云程在摊棚上坐了有一会儿,两位身着青渚色的男子从不远处的街影里走来,他们像寻常客人那般坐到了谢云程旁边。 谢云程伸出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木桌:事情都办妥了吗? 裴砚此刻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而沈英衡负责答话:都办妥了,今晚戌时三刻准备动手。 谢云程听到后点了一下头,随后他又继续道:等到这件事结束回后,孤还得要你们去调查一个人的背景。 他们一行人到扬州也有半个月了,谢云程还是头一次让他们去查人。沈英衡压低声音继续问:不知陛下让属下查的什么人? 谢云程继续道:就是那位花云楼里的花魁,柳四娘。 裴砚与沈英衡听到后神色变得有些不解,裴砚先一步道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那花魁的身世在扬州城里已经不是秘密了,陛下为何还要往下查,难道她跟沈家的案子有关联? 谢云程摇了摇头:不是。孤这些时日也在查她,但除了明面上的那点消息,便再也查不出来其他的了,孤总觉得这名女子没有那么简单。她虽然容貌出挑,也有些才华,但是这扬州城里来来往往的达官显贵那样多,她已沦落青楼却每次都是挑人看,她在扬州城多年竟也没有乡绅找过她的麻烦,所以她背后一定还有人。 其实谢云程这些话也是有漏洞的,那位柳四娘都是花云楼的花魁了,就算她眼光再怎么高花云楼也得保住她这颗摇钱树。再说了花云楼在扬州城那么多年了,就算结识几个有权力的官员又怎么了。 虽然谢云程反复想了很多次,但他仍觉得这位柳四娘有问题。这次他没有证据,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还有宣凤岐很想见这个人。 裴砚与沈英衡虽然不解,但他们两个仍点头答应。话说了半晌,谢云程便叫店家把冰好的香瓜拿了过来,他指着桌子上放着的冰镇香瓜:今日天热,你们两个吃完再走。 裴砚没想到自己前来汇报一下任务还能有这待遇,就当他刚想条件反射似的谢恩的时候,谢云程抬眼看向他们两个:要吃就吃别多说话了,孤不能久留于此,先走了。 说完,谢云程便打着一把黑色的布伞走进了那艳阳天里。 沈英衡还没来得及谢恩谢云程就走了,他呆愣在原地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香瓜出神,而裴砚确实毫不客气的拿起了一块香瓜吃了起来:沈侍卫也别放在心上,陛下这人就是人冷心热,他往常在大热天去军营巡视时也会准备瓜果犒劳将士。 沈英衡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一下头:属下知道的。 谢云程第一次见他,指明让他当御前侍卫的时候,便是带着一些瓜果来犒劳将士的。这也让他相信谢云程真的是一个心善贤明的君主,但后来他发现谢云程跟宣凤岐走得太近了,而且很多决策也都是经由宣凤岐同意后他才能颁布天下的。 他很害怕这个决定着他沈家命运的帝王会识人不清,被人牵着鼻子走。但现在看来,他应该不会做出那么蠢的事。 今日扬州城是平凡的一天,所有的阴谋喧闹都隐藏进了夜幕之中。夏季来临,这天刚擦黑,花云楼的灯笼就全亮起来了,今日的花云街要比往常热闹一些,毕竟今晚那位花魁柳四娘可是要在众人之前露面的。 花云楼老鸨站在高台上脸上挂着笑意:各位爷喝好玩好啊,我们家四娘得要再过一会才出来呢。 高台上还有几排舞姬跳着排好的舞蹈,但下面那群人都已迫不及待想要一睹柳四娘的芳容了。此刻有一名男人高声喊着:听说今晚柳姑娘要在众多宾客中挑选一人单独见面,这是不是真的? 这男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人纷纷附和道: 是这样吗? 那你可不能骗我们啊! 老鸨听到那些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后连忙陪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四娘啊早就想寻一位知音了,若不是她还要为自己攒嫁妆赎身,在座诸位都是英年才俊,四娘岂有拒绝之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老鸨不过三言两语就把刚才那些吵着叫嚷的男人哄得心花怒放。而就在这时,又有人道:不知柳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银子,若她愿意,我便全给她出了! 我也要出! 老鸨看到那些人又要吵起来个没完,于是接着笑道:四娘可是我们花云楼里一等一的心气高的,诸位公子的心意四娘是知晓的,但四娘不愿诸位公子为她散尽万贯家财。四娘说等到有朝一日靠她自己为自己赎了身,她便要在我们这花云楼里抛绣球选亲。 老鸨这样一说,那些人又转移了话题。他们好像已经把花魁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一般开始谈论,虽是如此,但他们这些人好像连见柳四娘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呢。 而就在此时,一名头戴白色斗笠的男子背着一架黄花梨木的筝坐到了二楼的一个角落了,因为在这个角落往下看会有些看不清戏台子。虽然他也不知这柳四娘会以何种方式登场,但却不在意坐的位置。 就当他将自己背后的筝放下摆正位置时,他被人群之中的一阵骚乱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有些胖的男人,他身上被锦绣华服包裹着,看起来非富即贵。他就像喝多了似的,在下面大喊着:我今日是带了一盒东海明珠前来的,只求柳姑娘能见在下一面。 周围的人看到他身后小厮手中捧着的那盒熠熠生辉的明珠时不由得赞叹。那每一颗珍珠都硕大饱满,若非长在深海是难有这样的光泽的,这种东西向来难得,更别说是一盒之数了。 侯爷真的是阔气啊!想必今晚柳姑娘一定会见您! 刘恪听到后满脸堆笑,他坐在最显眼的席上听着周围人对他的恭维:那是必须的!本侯爷已经求见柳姑娘三十四次了,她就算是铁打的心也得要化了。 那是自然,我听说今天晚上准备的礼物最贵重的便是那个有着万两黄金的钱员外了,不过他那万两黄金又怎比得上侯爷你这一盒东海明珠呢? 刘恪越听心里就越觉得高兴,他脸上得意的表情仿佛在说今天晚上他一定要与美人共度春宵一般。可是就在他得意忘形之际,临淮侯府忽然飘出了一阵黑烟,今夜本来无风,所以府中飘出黑烟外面的人还以为侯府在生火做饭。只是这一点火星在最不起眼的位置越燃越大,直到照亮了偏院。 就当底下宾客你一言我一语时,花云楼最亮的灯光全都聚到了二楼上的一个无人的圆台上,那圆台本是被封死的。可是不知为何一架用金银丝线绣着牡丹琼花的屏风立在了那里,屏风上的花样十分精美,金银丝线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耀眼夺目,而一位身姿婀娜的曼妙影子映在了华丽的屏风上。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种登场方式惊艳到了,只见屏风后面抱着琵琶的女子手指轻轻拨动了琵琶弦,一阵清脆的琵琶声便从二楼传到了花云楼的各个角落。 就像众人猜测的那般,在屏风后面弹着这一曲琵琶的人正是柳四娘。这曲调也是她平常最爱弹的《瑟瑟》,此曲刚开始轻柔婉转,仿佛有无数情衷倾诉不尽,到后面曲调越来越高,她的手指就如同弹出影子那般令人应接不暇。这曲调高喝的部分原指在碧阿江一战时,楚国的太子在江边击鼓为浴血奋战的将士鼓舞士气。 第154章 而就在此刻,一阵秦筝应和着这琵琶的曲调在角落处传来。柳四娘听到这一阵异于琵琶的声音后眉心微动了一下,但她并王停下手中弹琵琶的动作,她每弹一段那个人便符合一段。琵琶声调高时,那筝声便低着和鸣,琵琶演奏到柔情时,筝声又如潺潺流水与之一同附和。 这下也有人开始寻找筝声的来源,最后他们锁定了一个待在二楼角落里一个头上戴着斗笠的男子。就算有人不满这名无力的男人打扰了柳四娘独奏也不能上前打断他,因为凡是懂些乐理的都应该知道男子的筝声与柳四娘的琵琶配合的极好,这便让这首本应该由琵琶独奏的曲子变得更加动听,柔情中更添着一些婉转,肃杀中又多了一丝悲凉。 古人打仗时大多都是青壮男人,有些要告别妻儿远赴战场,有的要舍下乡亲父老一去不回。柔情是与亲人告别时的不舍,凛冽是不得不保家卫国离去时的决定,而肃杀则是战场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无论怎么样,战争就是会死人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有些人听到后竟然想到过去哭了起来,其实这首曲子并不是适合用筝来弹,但是男子用筝所弹出的曲调与柳四娘的琵琶交相呼应,简直就是珠联璧合。若是他们二人是第一次合奏,那么谁听了不得承认他们二人是心有灵犀呢? 就在最后一弦拨动后,底下的宾客都鼓起了掌来。虽然今日来花云楼的人不少,但大多数人也是来看热闹的,他们只是听说柳四娘的琵琶技艺高超所以特意前来一观,柳四娘眼光高是整个扬州城都知道的,那些对柳四娘没有男女之情的人自然是抱着欣赏琵琶的心来的。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今晚的琵琶与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弹筝的人呼应的那么好。 这片掌声持续了许久才停。 此刻在下面还等着见柳四娘一面的刘恪的脸都快气成了猪肝色,他等到周围声音小了一些后高抬起头来看指着那个抢风头的男人:刚才柳姑娘弹琵琶弹的好好的,你忽然出来个什么劲!你给本侯爷下来! 男子站在高楼居高临下看向他。 刘安要是知道自己儿子现在变成了这样,他恐怕得要气死了吧。 就在下面柳四娘的爱慕者叫嚣着让那个男人下楼时,老鸨却走上台前说道:今日我们家四娘已经选好了要见的人了,不过今天没见到四娘的人下次再来也是有机会的。刚才那位弹筝的公子确实出现的突然,但四娘也没说她弹奏时不许有人跟她合奏,而且四娘刚才与刚才那位公子合奏时大家都听到了,那公子才华斐然,能跟上我们四娘的曲调。我们家四娘平生最爱的便是这样有才华的人。 老鸨这一番话后特意来这里听曲的客人止不住点头:是啊!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曲子。 那位公子确实是有才之人,而且之前这位花魁拒绝的人不都是一些有钱却肚子也没点诗书的嘛?要是想让人家看上你回去多读点书呀。 是啊是啊!再不济也得要弹筝弹得跟刚才那位公子那般好才能入得了佳人的眼啊。 说完,花云楼的宾客便哄堂大笑。 刘恪费劲千辛万苦才寻来了一盒东海明珠,他这礼物可是价值连城,可是那位柳四娘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今日她还点名要见这个虚张声势的男人。刘恪很想就这么算了,可是他不甘心自己以前在这个女人身上费过的那么多心思。 于是此刻他在气急之下伸手将几个临近他身边桌子上的酒盏全都扫到了地上。有人看到他暴怒的样子,尖叫着跑开,刘恪这个时候一边踢开了自己身边的桌椅板凳一边冲上去想要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敢在扬州跟他抢女人,他今天非得把这里打得满地找牙才行。 老鸨见势不妙,于是连忙叫人来拦刘恪:哎呦,侯爷啊!今晚的事可都是四娘决定的啊,您要是非得这样闹也显得四娘脸上没面不是,若您以后还想见四娘就别再闹了,说不定四娘 刘恪见状一下便踢开了抱着他大腿的老鸨:脸面?老子两年来一直求着见她,还想把半数家产赠与她,可是她呢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 其中有人听到刘恪说的这话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侯爷这样说可是太抬举自己了吧,你明明连人家柳姑娘的面都没见过,人家怎么就给你甩脸子了? 话音刚落,周围又响起了一片热闹的嬉笑声。刘恪怒火中烧,他吩咐他身后带来的一些家丁:给本侯爷砸!本侯爷看在扬州谁还能管我!说完他便怒火中烧走向楼梯,刚才那些拦路或者想拦住他的人都被他身后拿着家伙的小厮们给吓退了。 刘恪看着膘肥体壮,而拿位头戴斗笠的男子却身量单薄,这样一对比下来恐怕他还真不是刘恪的对手。其实在刘恪上来前,一名穿着绯色纱裙的小丫头就悄悄走到男子身后,想拽着这名男子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男子却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男子没有移动半步,他就像特意站在那里等着刘恪找上来一样。就当刘恪快要到他面前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道:今日无论是谁见了那位柳姑娘你都会过来打他一顿吗? 刘恪听到这话更是怒从心头来:对!凭什么你耍些小聪明弹过曲儿就能轻易见到她,而她却看不上我价值连城的东海明珠!今日我不光要打你,我还要把这花云楼给砸了,我看这扬州城内还有谁敢压本侯爷!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铁甲摩擦的窸窣声传来,那些拿着真刀实剑的士兵瞬间将花云楼包围起来。花云楼那些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人脸上皆是露出了惊恐之色,他们还不明白这些身穿铁甲的士兵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鸨刚才眼睛都瞪直了,等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面统领士兵的人是扬州守城将军武向夷,她连忙上前道:武将军啊,不知老身这花云楼里可犯了什么事,怎劳烦您大驾光临? 武向夷听到她这样问后一脸严肃道:本将军听说有人在此闹事,所以就带着巡逻的弟兄们前来查看。 老鸨听到后脸上堆着假笑,她继续解释道:哪有什么人闹事啊,不过是大老爷们喝醉了酒发生几句口角罢了。武将军如此大张旗鼓带兵来我这花云楼可是吓坏了我们这些客人啊。 武向夷听到之后朝着老鸨使了一个眼色:本将军也是例行公事,难道你要赶本将军出去吗? 老鸨听到后连忙接话道:不敢不敢!话已至此,她连忙招呼人去疏散那些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宾客,诸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了,今日花云楼有些事,所以今日诸位在花云楼所用的酒水全部不收银钱,请客官们走好! 虽然有些人因为看不到眼下的热闹而有些不悦,不过今日喝的酒水都已经不要钱了,谁也没那个胆子对着那些吓人的拿着刀剑的士兵看热闹。不出一刻,这花云楼里的宾客差不多都走光了。 刘恪眼睁睁看着下面这一场闹剧的发生,他继续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戴着斗笠的男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忽然轻笑了一下:看起来你还没那么蠢嘛。 话音刚落,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些士兵就已经把那些拿着棍棒意欲行凶的家丁给压到了地上。其实在那些士兵还没有动手前就已经有人受不住吓跪地求饶了,虽然他们平日里跟着刘恪作威作福惯了,但他们也知道眼前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军爷,要是一个不小心他们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就在刘恪愣神之际,武向夷便快步上楼跪在那男子面前:微臣救驾来迟,还请贵人恕罪! 宣凤岐听到这人这样说后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谢云程那孩子还没有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守城将军啊。其实宣凤岐真的没有刻意去盯着这孩子,但是他去找守城将军的时候带的可是宣凤岐的人,宣凤岐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这件事。 谢云程或许从来都没有想瞒过他。宣凤岐不会武功又没有有效的自保能力,他出门又怎么不能带着护卫呢,只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还没等到多在暗处的护卫动手,这武向夷倒是大张旗鼓的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若是暴露了身份或许谢云程那边查的就会不顺利了,再说了这次他本来就是偷偷来扬州的,越少人知道他来过越好。 宣凤岐见状上前去扶起了武向夷:将军不必多礼。 刘恪还在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指着武向夷声音止不住颤抖:武向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扬州守城将军,现在却玩忽职守,你就不怕本侯参你一本吗? 按照品阶,武向夷的官职确实比刘恪要低,但临淮侯府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了。武向夷虽然官位低,但他在扬州军队中十分有威望。且在沈长青谋反一案后,大周对私囤甲胄的王侯将相十分忌惮,刘恪虽然有钱有爵位却抵不过真正统领军队的武向夷。再说了刘恪现在除了这个虚爵也没有什么能拿到的台面上的东西了。扬州也被四个郡守打理得好好的,所以刘恪在扬州已经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了。 第155章 武向夷早就得到了耿志山的军令,他自然是不怕刘恪去参他一本的,于是他挺直了腰杆看向刘恪:既然侯爷都这样说了,那么末将恭候! 这个刘恪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宣凤岐见状走上前去:武将军,那些伤人砸东西的小厮若是放到府衙里该如何处置呢? 武向夷认真回答道:打二十大板,损坏的东西当十倍赔偿。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已经笑着走到了已经瑟瑟发抖的刘恪面前:哦,既然这样说的话,那么侯爷也得要被打二十大板喽。 刘恪听到二十大板后吓得瘫软在地,他仍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宣凤岐:你你到底是谁? 宣凤岐又轻笑了一声:侯爷在扬州不是最爱用身份压人吗?如侯爷所见,我就是一介普通人,但侯爷也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别以为自己远在扬州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 武向夷自然是公事公办,他把那些人一同拉到府衙后花云街的灯都灭了一半。 若是放在往常,花云街的等不可能这么早就熄了的,但由于今晚发生了这场闹剧,所以这花云楼的热闹也只能提前结束了。 宣凤岐被两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引着来到了一处装点古朴的院子,他来到院子时便看到了开败了琼花散落一地,其中一名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小丫头说道:公子,这边请! 宣凤岐点头示意:有劳了。 他穿过了一条十分雅致的长廊最后停留在一个房间门口,两个小丫头将门打开:公子,我们姑娘就在里面等着您。 宣凤岐又点了一下头:多谢。 他进门之后,在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就十分自觉地关上了门。宣凤岐见状四周打量了一下这房间,这里的装饰比外面花云楼要雅致许多,就连月黄色的纱帘上都贴了金箔。这些贴了金箔的纱帘在烛光的摇曳下显得格外耀眼。除了这些,这房间的墙上竟然都有壁画,这些壁画古色古香,画的也是一些貌美的女子。 画中的女子神态各不相同,有人在捂嘴娇嗔轻笑,有人愁容不展,也有人蹙眉长叹。宣凤岐走了多远这些壁画就延长到了多远,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独特的房间。 宣凤岐继续往里面走,此刻他听到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公子既然来见奴家,为何还不将面纱摘下? 宣凤岐此刻观察着四周,虽然他听到了声音,但他不知道这女人的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就当他小心翼翼往前走的时候,他身后画着壁画的墙面好像忽然动了一下,宣凤岐立刻警觉起来,就当他回头时,一道寒光朝着他头上的斗笠袭来。 啪随着斗笠落地的声音,宣凤岐看清了那名女子的脸。他顿时愣在了当场。 那名女子手执一柄鱼肠剑,她方才也是用这把长剑将宣凤岐的斗笠挑下去的。但她此刻也是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宣凤岐,这张脸还有这眉眼 像,实在是太像了。 宣凤岐是第一次见这位女子,但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这女子额心点了红妆,身上除了红色的褙子也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薄纱。虽然她头上只戴着一对金钗,但她仍然美得不可方物,简直就像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柳四娘的美貌确实名不虚传,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想见她一面呢。 宣凤岐此刻回过神来,他往后退了一步:柳姑娘寻在下前来不是为了对在下刀剑相向的吧?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说后放下了手中长剑:今日公子用筝弹的那一曲甚好,你用自己的才艺吸引了我的注意,所以我才肯见你一面。 宣凤岐谦虚道:哪里比得上姑娘的琵琶弦响呢,我这些在姑娘面前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说后又笑了一下,她绕过宣凤岐走向前面,她推开了壁画尽头的一扇门,随后里面便出现了一间寝室。里面也是用月黄色的纱帘装点的,但墙上已经没了什么壁画了。 这间房里应该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机关了。 柳四娘带着宣凤岐走到了她的房间:那首曲子的曲调过高,用筝是最不好弹的。而你却完整的与我一同合奏下来了,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我却瞧出你练了许久吧?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自己伤痕未消的手指,他轻笑了一声:也不是很久。 柳四娘一边听他说着一边拿着了茶炉上的茶壶为他斟了一杯茶:那就是真的练过喽,练这个没费些功夫时间是不成的,你执意要来见我不会也是跟外面那些男人一样都是为着我的身子来的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蹙起眉头来:在下前来寻找姑娘确实有事相求,在下知道姑娘在扬州人脉众多,与姑娘来往的人也多是达官显贵。在下知道姑娘见多识广,见闻也多,所以便想向姑娘打听一件事。 柳四娘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将茶一饮而尽,随后她便仰头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别的男人见我都是为了跟我一度春宵的,只有你苦练筝艺见我只是为了跟我打探消息的。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也没有否认:确实,在下来到扬州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希望姑娘能如实告知。 柳四娘还真的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懂风情的男人,虽然这男人长得颇具姿色,但一旦失了风情总会让人觉得寡淡无味。她在扬州多年,她的美貌一直都是受众人赞扬的,但今晚她还是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魅力。 你若真的想打探消息,那就去扬州最热闹的几个地方待上几天,相信你不用找我也能知道。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一脸为难,柳四娘所说的方法他自然也是试过的。但是他还是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无奈之下他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的。 宣凤岐面露难色:若不是没有办法,在下也不会用此等手段吸引姑娘的注意。 柳四娘一脸戏谑地盯着他: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认为我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呢?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低下了头,他虽然不知道柳四娘是否知宣家的事情,但是试一试总是没错的。他现在很确定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祖父还有母亲都是原主的记忆,但是当他向扬州当地人打听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他在记忆里看见的那座府邸还有那座栖凤楼都是很大的建筑规模,就算是当年盛势不在了或者被火烧光了总会留下一些痕迹来,他就不信在扬州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宣凤岐思考了片刻,随后便道:不知姑娘可信命运一说?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说后来了兴趣:哦? 宣凤岐继续说道:最近在下常常做梦,梦到扬州这个地方。在下在打听消息第一次听到姑娘的名字时便觉得姑娘十分亲切,所以才觉得姑娘应该知道些什么。 柳四娘听到男人这蹩脚的理由后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样的借口我在无数男人嘴里听说过,这做不得数。 宣凤岐脸上露出了一丝窘态,但他很快平复好心情:姑娘只说答与不答便是,若姑娘拒绝,在下决不纠缠。 柳四娘听到他这话后微挑了一下眉毛: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想问什么呀? 宣凤岐见她答应了,于是连忙说出自己一直以来埋藏在心中的问题:不知姑娘可知这扬州城内以前是否有一个宣姓人家? 柳四娘原本还有些无聊地捏着茶杯听着这男人的问话,可是当她听到男人这话时,她手中的紫砂茶杯都像脱力似的啪嗒一下滚落到了地上。 宣凤岐看到她的反应之后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知道他这次问对人了。 柳四娘此刻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她缓缓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你你跟那宣家是什么关系? 宣凤岐想了一下,随后他回答了梦中那个人的名字:宣世珣是我的祖父。 柳四娘听到这话后就像被什么击到一般,她连忙往后退了数步,她一边摇头一边道: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宣凤岐看到她眼中全是惊惧后微愣了一下,柳四娘刚往后退了几步后眼中瞬间被泪光点燃,她的眼睛甚至都没眨几下,豆大般的泪水就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当她再抬起头看向宣凤岐的时候,就只有满脸的激动了。 就当宣凤岐被她这种举动弄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柳四娘忽然走到他身前抓住了他的胳膊,她的目光放在宣凤岐的脸上:怪不得,怪不得呢这么像 第156章 宣凤岐听到她喃喃的话后又是一愣,他只是轻轻拿开了柳四娘的手: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柳四娘此刻十分激动,她也没有在意宣凤岐这个动作。她看着宣凤岐,就连说话都是一度哽咽,不过很快她便露出了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小凤岐,你不记得我了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愣。他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柳四娘他叫什么名字吧,可是柳四娘刚才却脱口而出小凤岐 原主跟扬州的花魁柳四娘认识? 宣凤岐此刻一脸茫然地看向了柳四娘,柳四娘的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湿了,她一直在盯着宣凤岐的那张脸看,就好像在透过那张脸在看别人。 第112章 宣凤岐并没有这部分记忆, 他也没有从原主的身体里看到过柳四娘的身影。柳四娘看到他露出疑惑不已的神情后忽然落寞地笑了一声:也是那时候你我还正值孩提,如今你也长大成人了,自然也忘了我。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我因为一个意外而失去了部分记忆, 所以我才照着记忆中模糊的样子找到这里来,若是柳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将关于我的事全部说出来? 柳四娘听到宣凤岐说自己失忆时,眼中多了一丝担忧之色:你失忆了?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从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的祖父叫宣世珣,至于母亲我的记忆太模糊了, 我已经有些记不得她了。而且我明明记得我的家就在扬州,但是我这几日找遍扬州也没找到记忆中的那片府邸, 还有, 我的记忆里还有一栋栖凤楼,但我遍寻扬州也没有找到这栋楼的踪迹。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说后凝视着他那张与他母亲长得极为相似的脸后沉默了。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的脸却能说明一切,她们母系一脉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而且家族中来往联姻的就没有生出过貌丑的孩子。 柳四娘回过神来时继续看向他:你想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吗? 宣凤岐眼中闪过一道希望的光:还劳烦柳姑娘告知。 柳四娘听到他这个说后又叹了一口气:你先随我来吧, 等到了那里我再将一切告诉你。 说完,柳四娘便走到另外一间房换了一身低调的浅紫色衣裳,出去时她还批上了一件纯黑色披风。宣凤岐跟她从花云楼的一处角门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与花云街不远处的地方忽然生出了一阵足以照亮天气的火光。 柳四娘见状捂嘴笑道:看那发现好像是临淮侯府呢。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跟柳四娘一同坐上了马车。柳四娘看着宣凤岐的脸后脸上露出一丝伤心之色:当年一别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你了, 我当时还以为你跟姑母一样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了。不过没关系, 你如今活着便很好。 宣凤岐闻到了一股木材燃烧的味道,这临淮侯的府的火还挺大的嘛。但他此刻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柳四娘的话上:姑母? 柳四娘听到他问这话后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忘了你失忆了, 你的母亲姓柳,名叫青鸾,她也是我的姑母。而我是你的表姐。 宣凤岐一开始听到柳四娘这些话的时候还感觉到十分惊讶, 此刻他还努力地消化柳四娘对他说着的话。外面的马车跑得极快,很快便绕过了很多条街巷,这方向离扬州城好像越来越远了。 宣凤岐思绪回笼:表姐? 柳四娘点了一下头: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五岁,你已经长得很漂亮了,就是我娘家舅舅的娃娃都比不上你。你那个时候聪慧上进,你的祖父宠着你,姑母疼爱着你。我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凡过下去,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先楚皇室的柳氏女子个个都貌美如花,而且生出的孩子无论男女也都会继承女子七八分的美貌。 宣凤岐听到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是眉头一皱:先楚皇室?可是我记得先楚的皇帝姓西陵。 柳四娘听到他这样问后又是一笑:像你这样从出生起就被当成家族继承者培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呢,看来小凤岐你是真的失忆了。 宣凤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柳四娘迎着他疑惑的目光继续解释道:百年前的先楚皇帝确实姓西陵没错,但西陵这个姓氏不过是被我们四大家族的傀儡罢了。 四大家族? 柳四娘点了一下头:既然你忘了,那表姐不妨重新说给你听。这些事我已经放进心里十几年了,原本我以为这世上再也遇不到我们先楚皇室中的人,没想到小凤岐你还活在世上。她看着宣凤岐的眼睛认真道,百年前有四大家族聚拢中原,这四大家族分别是你们临淮宣氏,我们金陵柳氏,还有清河崔氏和北镇江氏。我们靠着世家强大的实力与背景打下了中原这片土地,但四大家族之中互相制衡,实力不相上下,于是当时就有人提出推出一个傀儡做皇帝,于是我们就选了没有任何能力能与我们四大家族对抗的西陵一族。虽然西陵族人有时候也想脱离我们的掌控,但很快就被我们打压下去,一来是因为他们没有实权,二来他们是挂名皇室,在大楚拥有一切事物决策的是我们四大家族。 宣凤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没记错的自己穿越的世界好像是两千多年前吧,两千多年前有这种的制度吗?先楚虽然早就亡了,但他此刻却对先楚这种新颖的制度来了兴趣。 虽然四大家族互相制衡但彼此之间又互相通婚,这也导致我们大楚过了一段相当混乱的日子。其实这个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一旦人多了,心总是会变的,更别说成为皇帝这种事了,所以当初的四大家族中的崔氏和江氏分裂了楚国的军队想要篡位。其实他们也可不必这样大张旗鼓,只要他们进宫给皇帝一杯毒酒这件事情就能了,但坏就坏在他们想昭告天下。最后的结果是江氏赢了,但江氏还未将坐上皇位的消息昭告天下时北戎又进犯了。崔氏之前已经因为内讧被江氏所灭,而江氏后面又被进攻的北戎所灭。自始至终我们宣氏与柳氏都没有插手这场权力的漩涡,而是选择袖手旁观,北戎灭掉楚国的第三年,我们宣氏与柳氏又集结兵力将北戎人打出了中原。虽然如此,但我们两个家族没有当皇帝的意愿,于是便退出了权力的中心。可是在楚国易主前,大楚一直都以我们四个家族为正统皇室,兵符、玉玺,分别捏在我们的手心里。 宣凤岐听完了柳四娘讲的那段历史,他算是听出来,虽然宣氏与柳氏两个家族什么没争没抢但最后却是既得利益者。 柳四娘继续说道:我们的祖先不愿再扯进权力之中,于是便退至淮南一带过起了隐居生活。可是变故就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的天下已经是姓谢的天下了,谢氏的皇帝祖上也只是一个聚集百姓起义的土寇将军,不过百年时间内他就把大周的地盘打到了北戎人的国家,西疆和南疆也有了属于中原人的一部分。那个时候两族族长还在夸赞谢氏中人个个都是天纵英才,你父亲当年也因一些雄才伟略被当年谢氏的太宗皇帝看中进了京城。只是姑父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柳四娘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丝伤神:你父亲进京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毕竟那个时候我也只有两岁,这些事情也是后来听到我父亲说的。那个时候我父亲还在金陵当郡守,但是不知家中忽然发生了何事,他便将我寄养到扬州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姑母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姑夫离开后姑母就被诊出身怀有孕,我也算是看着你生下来的吧。 宣凤岐听完柳四娘说的这些话后陷入了沉思。 柳四娘:后来,我父亲被牵扯进了一桩谋反案中,柳氏府上所有的青壮男丁皆被处斩,而我们那些还未满十二的女眷要么被卖为官奴,要么就是流放。我当时想找到姑母求救的,因为我知道我们宣氏与柳氏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培养着一些死士,那些死士都是先楚后人,他们只认先楚皇室血脉。虽然我一直听说有人统领着这只军队,但他们却从未为我们两个家族效过力,因为他们说要确认一下我们大楚皇室的血脉。 宣凤岐听到这里后微蹙起眉头来:要怎样确认? 血脉这种事情古代似乎也确认不了吧。 柳四娘接着说道:他们说要看到当年的楚国传国玉玺,但传国玉玺在当年楚国国破时就失窃了。 宣凤岐听到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脑中好像忽然有什么连成一条直线了。这不就对了,他记起了当年秋猎时在山洞里找到了那枚玉玺,先楚最后一位皇帝逃跑时顺便带走了这枚玉玺,所以这两大家族才这么多年没有动用那支队伍啊。 第157章 虽然死士军队只认传国玉玺,但这些年我们柳氏与宣氏一直在暗中供养着他们。两大家族的族长也可动用族印让他们派出小部分人支援我们。那些后人都是当年跟着我们家族打跑北戎的人,他们又受到我们多年的供养,若我们真的落难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柳四娘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叹息,只可惜或从未见过他们的首领,柳氏族人因为谋反被杀尽,那个时候当我伤痕累累的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心中想的就是要找到姑母还有你,只要还有你们,那我们柳氏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就当柳四娘说到这里的时候,马车忽然减速缓缓停了下来。她此刻无可奈何地低头苦笑了一声:看来我们到了。 宣凤岐见状跟她一同走下了马车,这四周太过黑暗了,而且空中好像还弥漫着一些白色雾气。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了,但空中那种燃烧的血腥气还是久久不散。 第113章 宣凤岐借着柳四娘手中灯笼的光亮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好像是一条荒废许久的街道,街上的用来铺路的青石砖都裂开了大小不一的缝隙。这条路上堆满了枯枝败叶,两侧都是一排阴恻恻的倒塌的房屋。 宣凤岐此刻已经感觉到一阵不舒服了, 但柳四娘却像没事人一样往前走:快走吧前面就是了。 宣凤岐见柳四娘的时候并未带着护卫,而且他跟柳四娘立刻花云楼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门里离开的,那些在花云楼几个路口等着他的护卫自然是没有跟来。宣凤岐也不知怎么了,他忽然生出了一种畏惧的感觉,好像越往前走一步, 他的头脑就越混乱,就好像记忆要呼之欲出一般。 他走在这条路的时候仿佛回来了这条青石路还是完好时的样子, 他一个人在前面跑着, 后面有人追着他。他拿着风筝线越跑越远,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两边的街上的房屋好像也没倒塌,有不少人夸赞着他: 小公子今日出来放风筝啊! 谢谢小公子那里教我毒老鼠的方法,昨天按照你的方法将东西放在那里了, 老鼠基本都死了。 感谢小公子说的避潮方法,我家的大米一道夏日就发霉,自从听你说要放些炖菜的料放里面果然就没味道了呢。这是我自家种的麦子做的馒头,小公子若不嫌弃的话就收下这一筐馒头吧! 小公子谢谢你为我们家的墙测量尺丈,小公子徒手算的竟然比我们这儿最好的瓦匠都要精准, 如此一来倒叫我省了不少砖钱。小公子, 这是我给您的谢礼 这条街的百姓似乎对他都十分友好,他走到哪里都是被幸福和欢声笑语包围着。宣凤岐越想到这些头就越痛, 他也不知道跟着柳四娘走了多久,其间柳四娘还伸出手来拨开了一道道挡路的荆棘。而在那荆棘尽头出现的俨然是一片焦黑的废墟,那一片废墟很大, 光目测都有他在玄都城中的襄王府那般规模,柳四娘带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便停住了脚步:到了。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缓缓走向前去,他接着微弱月色看到了那一片断壁残垣。宣凤岐的脑中好像有什么被重重捶打一般,他好像看到了和蔼的女子抱着他用轻柔的嗓音唱着摇篮曲,慈爱的男人指着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冲他笑着:以后小凤岐便是那栋楼的主人了。 小凤岐真的是上天派下来的啊。 宣凤岐此刻头痛欲裂,他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那些他梦见过的,不曾梦见的记忆都一一从他的脑海中扫过,那种窒息的感觉又上来了,他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柳四娘见状连忙跑上前来查看他的情况,小凤岐,你没事吧,小凤岐? 柳四娘提的灯笼恰巧照亮了那些废墟中的一道碎成两半的巨大匾额,那上面的描金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已经褪去了原本该有的色彩,但宣凤岐还能依稀辨认出那两个字栖凤。 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从他的四肢百骸传来,他在窒息的过程中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 他想起来了。 二十多年前扬州城有一富贵人家,这家公子长得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他十八岁时便与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成了婚,那姑娘是金陵柳氏的女儿,样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姑娘与郎君成亲三年后,那郎君便因为才华斐然被召进宫去了,只是这郎君刚一走他那娘子被诊出喜脉来了,但这郎君一去大半年,期间更是连一封家书都没往家里递过,这京城中乱花渐欲迷人眼,谁也不知这小郎君能不能守住自己青梅竹马的誓言。 话回来,这富贵人家的家主名为宣玉清,据说祖上也是个皇亲国戚,虽然现在他无一官半职,但好歹有祖上基业在家里也是锦衣玉食。那名放着妻子怀孕不管的郎君便是他的独子宣怀玉。 就当街中四邻闲话时,偌大宣府的平静被一阵阵凄厉的女子喊叫声打断了。在一众婢女进进出出之后,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传了出来。 片刻后,一个怀中抱着襁褓婴儿的妇人满脸喜色地走了出来:恭喜家主,贺喜家主,少夫人生了一位小公子! 刚才还站在廊下徘徊的男人听到这话后脸上露出了难以言表的激动喜悦,他连忙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位妇人抱着的小婴儿。这孩子长得粉雕玉琢,尤其是下巴与鼻子像极了他那离去多时的父亲,他盯着这哭个不停的孩子抬起头来望着有些阴沉的天空:玉清,我看到了吗,你的儿子出生了!玉清他说着说着眼泪便滚落下来。 话音刚落,刚才还乌泱泱的天空忽然光芒万丈,隐藏住太阳的云层也在那一刻像是被融化似的一消而散了。 方才看到这一景象的仆人也过来劝慰道:老爷快别伤心了,若是少爷看到小公子想必也会高兴的。 在一阵唏嘘声中,有位丫鬟从房中走了出来:老爷,少夫人醒了,说要请您进去。 宣世珣听到后抱着那刚出生的婴儿走了进去,产房里的血腥之气还未消散,小婴儿现在却停止了哭闹。他睁开眯着缝的眼睛便看到了一位发丝凌乱面色苍白却长得为美丽的女子,女子抱起了他将自己的刚生产完稍显病态的脸颊贴了上去:这是我的孩子,我我与玉郎的孩子。 小婴儿眼睛滴溜溜转,好像在好奇这个世上的一切。宣世珣就站在一旁,他柔声安慰道:青鸾,玉清已去,你也不要伤心了。 女子听到他提到了玉清后,脸上的泪水更是止不住滚落,那一颗一颗分明的眼泪掉在小婴儿的襁褓里:可怜我儿尚在襁褓便已没了父亲,爹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她抬起头来一脸祈求地看着男人。 宣世珣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玉清是为了我们整个宣氏去的玄都,他谋划多时只为了打消当朝皇帝的疑心,他虽已死却保住了我们宣氏满门,我们宣氏一族会永远记住他的。 女人此刻就像情绪崩溃似的大喊出来:可是为什么非得是他呢,为什么非得是我孩子的父亲呢?我们都已经远离官场那么多年了,为什么那些当权者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若是我们当初也争上一争那皇位,玉郎今日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宣世珣听说后弯下腰平视着他:青鸾,不能这样说。 女子听到这话后才稍稍冷静下来:这次是玉郎用他的命换来我们宣、柳二族的平安,那么下次呢?只要皇帝还活着,我们就一日不得安宁,阿爹,我知道我们现在已经不争权势了,可是我们不争就会死啊! 宣世珣道:玉清这次起码保住了我们三十年的平安,我也暗中派人寻找当年传国玉玺的下落了。只要我们找到了玉玺便能召集先楚后人的军队,到时候便有了自保之力了,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我们得要韬光养晦。 女子听到之后沉默了许久,她再一次抱紧了怀中的婴儿。这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她要带着夫君的那份期望和这个孩子一同活下去。 早些年楚国的四大世家权势滔天,崔氏和江氏的势力早就在楚国覆灭时便已不足为惧。可是宣氏与柳氏却还是个祸患。传说这两大家族攥着当年先楚亡时所留下的传国玉玺,只要凭借着此玉玺便能号令先楚遗留下的那些后人。这支军队可是不比边关的那些铁骑差,这种事情放到任何一个朝代臣子身上都是大忌,更别说是以前几乎掌握中原半边天的宣柳二族了。 这天下分分合合百年,终于轮到谢氏稳坐了,可是高坐在那皇位上的皇帝却对这两大世家起了疑心。皇帝想要斩草除根,永不留祸患,不过这些风声很快就传到了淮江以南的宣氏一族耳中。一时之间宣氏族人都人人自危,他们虽然确实跟先楚后人的军队有联系,但他们当初留下这支军队也是想要自保,没想到这个时候竟成了当朝皇帝的把柄了。 第158章 要不然就反了,反正他们远在扬州幕僚众多,大不了就向先祖那般将天下一分为二,各自为王。 他们宣氏已经有近百年不理世事了,如果不是这次皇帝非要赶尽杀绝,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而此时宣氏第十二代长孙站了出来愿意筹谋此事,当时所有人都被这件事搅得焦头烂额,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众人又怎么信得过他? 只是他在家族中立下誓言,一定会救族人于水火之中。毕竟这次的事不仅关乎着他们宣氏全族人的性命,还牵连着柳氏的家人。他们二族在百年前关系最好,俗话说三代为门,五代为阀,宣柳二族在不断联姻通婚中早就形成了一损俱损的关系。而在这两个家族最有话语权的除了两大家族的长老便是宣世珣了。 他们不眠不休谈判了两天两夜,于是便决定动用两大家族的人脉送宣玉清进玄都入仕。任谁也没想到这位及冠不久的小公子进入玄都不到一年便把大周变成了老皇帝病重,他底下的儿子们斗得你死我活的局面。就当大家都以为他能功成身退时,皇宫里的内线却传来了宣玉清卷入夺位之争惨死的消息。 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扶持的是哪位皇子,但宣玉清决心去玄都的那一刻便没打算活着回来。最后他传回来的消息便是:未来新帝答应可保我们宣氏一族平安三十年。 宣玉清死了,他的妻子柳青鸾肚子里的孩子成了遗腹子,也是整个宣氏一族最后的嫡亲血脉了。宣玉清舍身成就大义,救了宣氏几百口人的性命,所以宣氏一族对柳氏肚子里的孩子格外重视。而宣世珣更是当着众人的面说柳青鸾肚子的孩子无论男女,只要一落地便是宣氏一族下一任继承者,宣氏族人听了无一有异议。 宣氏族人在孩子未出生前便以这孩子的名义乐善布施,因此也救济了不少穷困潦倒之人。柳青鸾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一个脚踩草鞋身上穿得破烂自称是蜀山道士的人前来府上拜访。 宣府对待这些前来骗吃骗喝的道士已经见惯不怪了,宣世珣也曾嘱咐下人们若是遇到穷困潦倒之人不能驱赶,给他一些吃的穿的打发走便是。一时之间宣大善人的名号远近闻名。 宣府上的奴仆那日也像往常那般想给那个道士一些吃的穿的打发他走,可是这道士不要这些,偏要吵着要见宣世珣一面。而且他还在府门前席地而坐打起了卦,嘴里也神神叨叨说着:老道掐指一算,这府中将有贵人降生,此人天生凤命,贵不可言且又受天道之命受护一方。 宣府上的下人不知道是从第几个骗子道士那里听到这些吉祥话了,他们既然已经给了这道士吃的喝的了,那么这道士发什么疯都与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无关。只是他也不能在宣府的大门口发疯啊。 就当两个小厮想举着柳条扫把打算把这疯子道士赶走的时候,宣世珣便出现在了门口,他此刻正欲出门就碰上了正在这里打卦唱词的道士。他觉得这道士倒是挺有趣的,于是便把他请到府上小坐了片刻。 没承想这道士竟然还真的有些真本事,他不仅把宣世珣的生辰八字说了出来还算出了他们祖上有几位,生辰八字各是多少,再说下去恐怕连墓穴的吉位都要暴露了。宣世珣见状连忙让人关上了房门与那道士彻夜密谈,当这道士再一次提起这府中将有凤命之人降生的时候,宣世珣首先想到的便是柳青鸾肚子里的孩子。 原因无他,因为柳青鸾是这宣府中唯一怀孕的人,而且他们的家族中今年除了柳青鸾外再无人怀有身孕。 宣世珣激动地看向那名道士:道长所言可真? 道士十分肯定地捋了一下自己蓄的白花花的胡子:老道从不骗人。只是他若是成凤命之人恐怕会付出很痛苦的代价,这其中可能会比失去性命还要痛苦,若是想让他平安度过这一生你得给他造栋笼子,只要他飞不出去便能安稳一生。 宣世珣听到老道的话后刚才那番激动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刚才大喜过望是因为他们楚国皇室的后代起源于凤,他们起先以凤为贵,既然这道士说他们府中未来诞下的孩子有凤命,那就代表着这个孩子可能会带着他们宣氏一族完成多年未成的愿望。这百年来皇帝轮流坐,也时候轮到他们宣氏一族了。 宣世珣十分在意老道所的那句比失去性命还痛苦。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还真的要让玉清的孩子再去经历一遍他的苦痛吗? 他不知道宣玉清死前如何,也不知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想起过他这个自私的父亲还有自己的妻子。可是如果宣玉清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卷入残酷的权力斗争之中吧。 或许当年宣氏先祖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才选择退出权力中心的,他们已经安逸地生活了上百年了。他们族人遍布中原河山,宣氏一族拥有祖上积累的数不清的财宝,就算远在淮楚之地他们也能过上堪比皇宫之中的日子。这样还不好吗,为何还要把一个无辜的孩子推入水深火热的深渊之中? 宣世珣沉思片刻后站起来朝着那位老道深深行了一礼:道长,我宣世珣不求这孩子承袭凤命只求他能平安过这一生,所以我在这里请求道长告诉我留下这孩子的方法! 说着他便跪下去。而在此刻,那道士却扶住了他: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老道知晓你们族人一直为了百年里没有当皇帝而愤愤不平,你们打北戎人出了力,治理军队出来钱,安顿百姓出了力,难道你们真的就甘心窝在这里过一辈子? 宣世珣在听到那老道的话后又是一愣,但很快他恢复了坚毅的眼神:是,那是族人的期盼,不是我儿子的期盼,也不是我的期盼。若非要争权夺位,当权者最多是两败俱伤,可民不聊生的却是那些贫苦百姓。我并非自私之人,这辈子做过最自私的决定便是为了我们宣氏族人让我儿远赴玄都。如今他已仙去,我要保着他唯一的血脉平安过完这一生。 老道听完他这话后止不住摇头叹气:有七情六欲飞升的被称为圣人,而真正护佑大部分性命的人却大多没有好下场。宣老爷确实为天下百姓着想,但是你永远不可能因此得到天下。 宣世珣听到他这话后竟是一笑:道长说笑了,我为了百姓着想又不是为了得到天下。 那老道士听到了男人这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最后他抬起头来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真是败给你们这些凡人了。 宣世珣听到这话也没恼,他不紧不慢道:道长算得命理自然不是凡人,多谢道长特意来告诉宣某此事,宣某待会一定命人准备百里黄金答谢道长! 老道听到他这样说后又是一笑:红尘之间钱财皆乃身外之物,既然宣老爷已经决定了,那老道就直说了。说完,他便推开门指着宣府东南方向说道:在那里建一栋高楼吧,只要高楼不倒凤命之人便会永远留在这里,就像你所期盼的那般,他会过上幸福安稳的一生。 宣世珣听到那名道士所言后连忙道谢,就当他回去命人准备谢礼打算好生送走那名道士时,那名道士却在府中消失不见了。宣世珣命人在全府上下找了一遍,就连柴房灶台下都找过了,他那样一个大活人就像真的仙人一样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孩子生下来第三日,宣世珣便把早早选好的几个带着凤字的名字摆在了小婴儿面前,那奶娃娃一脸懵懂地看着冲着他笑的宣世珣,最后他在几位大人的瞩目下选了宣凤岐这个名字。 柳青鸾抱着这孩子亲了又亲,温声细语地喊着他的名字:小凤岐。 小凤岐满月时,几乎大半个宣氏家族的人都来了,就连柳家也来了很多人,宴席摆了整整三天三夜。宣世珣也将那日道士来过的奇闻说与宣氏族人听,只是他刻意隐瞒了要留一辈子留宣凤岐在这里的事情,他向众人说宣凤岐天生命格贵重,于是打算在宣府的东南角特意为这孩子建一栋栖凤楼。宣世珣的儿子本来就因为保住宣氏全族人而死,他在自己孙儿满月宴上提出这事后所有人都没反对,那些人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那栋高耸入云的栖凤楼不出一年便建好了,这栋楼是集宣氏上下全族之力盖好的,纵使奢靡铺张也没有人说什么。 而这栋楼的主人也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孩。 宣凤岐这个小孩子从小就比较机敏,也不是说他一岁就长大了,他比平常周岁的孩子要乖,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是乖乖的,有好几次他都是支撑着软软的小腿靠着小木床站起来行走。他刚一岁时就开始咿呀咿呀说着什么,并且会用毛笔画一些奇怪的图案。 他哭闹最厉害的时候可能是吵着要人带他出去玩吧。 他对府里一切东西都很感兴趣,比如桌子上摆放着的青玉花瓶,三百年的黄梨木,南海的沉水香以及东海的明珠。他整天就是在这里摸摸又爬到哪里碰碰,但他又不似平常婴儿那样顽劣,他不会在触碰那些物品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它们弄到地上打碎,也不会把地上弄得脏兮兮的。 第159章 这府上谁见了这孩子都得夸赞两句。这不,在这孩子的努力下他不到一岁半就能走路了,只是他一直自己坐着发呆就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都是爱哭爱闹的年纪,柳青鸾害怕小凤岐有什么病症,于是特意请了好几位大夫来为他诊治。 谁知那些大夫看完之后都说小凤岐没病,健康得很。 柳青鸾因为小凤岐而短暂忘记了失去丈夫的痛苦,可是当她看到小凤岐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心里难受得紧。她为了能让小孩子高兴起来也会买一些民间新鲜的玩意儿给他,有时候也会带他去见一些邻家比他大的小孩子玩。小凤岐天生长得便冰雪可爱,那些大孩子看见他也忍不住想要上前跟他玩,只是他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柳青鸾每次买拨浪鼓,小木马,小糖人,小泥人这些玩意儿的时候小凤岐眼里总会闪过一道泪光。渐渐的,柳青鸾还以为小凤岐很不喜欢这些东西,于是她也便也不买了,直到有一日,她想买些新鲜玩意逗小凤岐笑的时候,小凤岐指着那些除了柳青鸾给他买的玩具还有宣世珣送来的一库房的东西后一语一顿道:这这些,很很好,不用再买。 这是柳青鸾第一次听到小凤开口说话,他离刚会走路才不到两个月,但此刻他却又学会说话了。柳青鸾惊讶到连自己手里买来的瓷娃娃都掉到地上摔碎了。 第114章 柳青鸾怔了片刻后忙跑到小凤岐身边抱起了他:我儿, 你刚才说话了? 小凤岐点了点头,随后他伸出柔软温热的小手绕过了女人的脖颈抱住她:嗯,阿娘。 小凤岐这一句阿娘直接让柳青鸾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她唯一的孩子, 而开口叫的一个人便是她这位阿娘。 因为这小孩才十八个月就会说话了,所以在扬州那一块都称他为神童。在小凤岐会说话之前从未有人教过他谁是他的阿娘,谁是他的祖父、叔叔、伯伯们,但他却能准确的喊出每个人的称呼。如此一来,那些人便更加确定这小孩便是担负起他们宣氏一族命运的凤命之人。 宣凤岐两岁时便已经能看书了, 他年纪尚小,宣家自然也没有请过教书先生来教过他, 但是他所看的那些书里面的那些字绝非一个两岁孩童能看懂的, 他虽然没有一个大人看得那么快,但他却能完整地理解整本书的内容。 这种事情放在普通人身上当然是不可能,可是这孩子还未出生前便被人说是身负凤命之人。宣氏族人都相信宣凤岐是神明转世。 虽然小凤岐在读文解字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但他却整天闷闷不乐的。等到他再长大一些,他便向宣世珣提议不想让世人议论他神童的名号, 一来他不想引人注目,二来他确实不是什么神童。 当时小凤岐才堪堪三岁,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将古往诗集倒背如流了,就连宣世珣问他诗书中的含义时他也能答上一一二来,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用给宣凤岐请老师了, 而是由小凤岐教族中的那些孩子们。 宣世珣听到小凤岐亲口说出他不是神童的话还是有些讶异的, 因为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出跟他孙儿一样不到三岁就能将书中诗文倒背如流的孩子了。不过既然小凤岐不想让别人议论他,宣世珣却是可以办到的。而且若他神童的名声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或者引起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到那个时候他就危险了。 这么多年来宣世珣一直记得当年那道士说的话,这孩子若想平安度过一生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宣世珣答应了宣凤岐的请求, 当别人问起他如何把小孙儿教得如此好时,他便道他那儿子未去玄都赴任时便天天抱着三千诗集与妻子畅谈,或许那个时候在腹中的婴孩就听到了吧。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宣世珣的借口,宣玉清还未离开扬州的时候,柳青鸾肚子里的孩子也才不过一个月。那样想的胎儿连手和脚都没有长出来,又怎么会听到那些大人谈的诗集呢?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同了这个说法,毕竟皇帝之前盯上过他们宣氏一族,他们此刻更该谨小慎微才是,更别说宣凤岐此刻是他们全族的希望,他们自然不希望这孩子因为这些流言而受到困扰。 那个时候有一个女孩叫青婉,她在家里是老幺,排第四,所以大家都叫她四娘。四娘比宣凤岐大三岁,而且她是在柳青鸾刚怀孕时被接到宣家来的。那个皇帝当时盯上的不仅有宣氏,还有柳氏一族,四娘的父亲不想她被牵扯进皇族与世族的争斗中,于是他便想尽办法将四娘送到了宣世珣那里。起码那时宣世珣那里还是安全的。 四娘的父亲是柳青鸾的亲哥哥,柳青鸾也对这位亲侄女如亲生女儿般。只是她觉得自从那个小婴儿出生后,柳青鸾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孩子身上了,比如她的姑姑已经很久没带她出去玩了,也没有给她买过好吃的了。尽管这些东西宣府里并不缺,平日里也有几个丫头下人陪她玩,但她看到平时该属于自己的关爱被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夺走还是有些不开心。 她知道这府中的每一个人都把那个小孩当成个宝贝,她纵使不开心却又不敢对那小孩做什么。她那个时候六岁却已经有了小孩子争宠的心思了,她会捉一些甲虫毛虫放到了宣凤岐经常读的书里,也会在宣凤岐的必经之路放上几块大小不一的砖石期盼他能摔一下。她会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宣凤岐要用的宣纸全都泼上墨水。 可是她这些看起来十分恶劣的行为并没有让那个孩子产生害怕或者恐惧退缩的情绪。那个小孩子看到那些夹在书里还在动的虫子后会走出门将它们小心翼翼放在花坛的绿叶上,那些已经被书压死的虫子则被埋在花坛的土壤里做为花朵的养分。他虽然只有三岁,但他每次都能发现路上的石头,他会风轻云淡的命令下人将路上的杂石清理干净,当有人来看宣凤岐写字看到那些被泼黑的纸张时,宣凤岐也会解释说是他正在学习泼墨的画法。 四娘发现自己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让那个比她小很多的孩子伤心落泪,别人都很喜欢他,渐渐的她感觉到落寞不甘,心里的那些争宠嫉妒好像要变成一种报复欲了。 于是她不再执着用这些小招数来让宣凤岐伤心了,她开始主动关心宣凤岐,然后以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姐姐形象照顾着这个小孩。这个孩子就像以前她相处过的玩伴一样,只要她稍微付出一点好,宣凤岐这个小孩就会无条件信任她。 就算他再聪明又怎么样,还不只是一个孩子? 柳青鸾看到宣凤岐与四娘相处得极好,于是便让宣凤岐教着四娘一起读书写字。四娘听到姑母这番话觉得心里受挫,她可是比那毛头小子整整大三岁啊,再怎么说也轮不到那小子来教她认字吧?而且她接近宣凤岐本来就像搞恶作剧,她想弄哭宣凤岐,谁叫他抢了原本该属于她的宠爱。 小孩子就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想要大人们的关切的目光。 很快,四娘就找到了那个机会。她在除夕将近的时候故意剪坏了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布娃娃和过年准备穿的新衣裳,她有些心眼却不多,她做完这些后便用有一些字听不懂为由约小凤岐来她的房间。 可是当小凤岐进了她的房间后便看到柳青鸾和宣世珣站在那里,那些伺候四娘的丫头们跪成了一排。四娘哭得格外可怜,整个小脸都哭红了,她一边哭一边道:是弟弟剪坏了我的衣服和娃娃,别的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这个娃娃是姑姑在四娘刚来的时候送给四娘的,姑姑呜呜呜 她越说哭得越凄惨,眼泪鼻涕一大把,好像真的要把自己不受重视的委屈宣泄出来一般。小孩子看到这种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四娘一下就定了小凤岐的罪,但柳青鸾还是相信自己儿子的品性的,她还是问:凤岐,四娘说的可是真的? 宣凤岐愣了一下,他此刻看到了四娘紧张不安的小手互相抠巴着。小孩子撒起谎来还没那么熟练,更何况还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姑娘,她心虚地底下头又是不是将目光瞄向不曾说一句话的宣凤岐。 小凤岐在呆愣片刻后直接道:是我弄坏了姐姐的东西,我才是母亲的孩子,可是母亲还对姐姐这样好,所以我便想弄坏母亲送给姐姐的布娃娃。 柳青鸾听到之后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神情,她当时便想拿着藤条打小凤岐,可是此刻她周围的丫鬟都拦着她:少夫人,小公子才三岁啊,他懂什么啊? 是啊!小公子想多让少夫人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也情有可原,更何况小公子还这样小,若是打坏了可怎么得了啊? 柳青鸾听到这些劝告后才作罢,此刻她满脸愠怒地看着宣凤岐:是为娘没有教好你,是为娘对不起你爹,为娘有错。你你今晚就去祠堂里跪着,对着你爹的灵位忏悔,若是不知错便不要吃饭!说完,她便转头看向宣世珣,阿爹,您可有意见? 第160章 一般小孩被诬陷后都是先为自己辩解的,但是小凤岐承认得太简单了,宣世珣刚才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但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蹲下身来看着着小凤岐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小凤岐,你告诉祖父真的是你做的吗,若不是你,祖父会为你做主的。 四娘听到这番话后小手攥得更紧了,她死死咬着唇,好像在下一刻就要倒地大哭一般。她也在等待着小凤岐的回答,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似的。 宣凤岐很快回答:嗯,就是孙儿做的,孙儿愿意去祠堂忏悔。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他年纪太小,大人总是不忍心。柳青鸾虽然表面上说要罚他,可是他前脚刚迈出门槛,柳青鸾后脚就示意那些丫头们跟上去小心伺候着。 四娘也是第一次干这样坏的事,刚才她数次紧张小手心都被汗浸湿了。而就在这时,柳青鸾温柔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鼻涕:四娘,凤岐还是弟弟,他不懂事的,如今姑姑已经罚过他了,四娘便不要伤心了。等会儿姑姑再命人给你送来一套新衣裳,等到过完年后我再为你做过娃娃好吗? 四娘听到柳青鸾这番话后心中的愧疚一下达到了顶峰,她这次的计划确实如愿让那个小子受了罚,柳青鸾也将关爱的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却高兴不起来了。 第115章 六岁将逝的那年除夕是四娘度过的最难熬的一个除夕, 除夕夜里府中的下人忙来忙去,她也穿上了新衣服,但是当她想起她那位小表弟还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祠堂的时候, 她的心里就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从烟花燃起的那一刻便到达了顶峰,她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在大人准备休息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她知道祠堂在宣府的东北角,她裹紧了自己的小斗篷迎着寒风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陷害人的不安,她也为那位小表弟带了一件斗篷。 祠堂常年有人守着, 但今日是除夕夜,那些守着祠堂的小厮都懒懒的, 四娘却凭借着自己娇小的身躯灵巧地钻进了祠堂里。这宣氏祠堂供奉着宣氏家族历来的列祖列宗。四娘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牌位, 她早就听说过一个牌位就是供奉着一个死去的祖先,但她看到这个大堂里供着那么多死了牌位的时候就吓得瑟瑟发抖。 就当她要打退堂鼓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祠堂的侧帘里传来一阵像是什么燃烧着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她见状吓得腿脚发软,好像连怎么逃跑都忘了,她连忙下跪磕头道:各位祖先大人们,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求你们不要吃我啊! 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流下了害怕的眼泪,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撩开那帘子走了出来, 他用可爱稚嫩的童音冷冷道:吵死了闭嘴! 小女孩听到这话后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朝着那阵声音看去。只见她那位长得冰雪可爱的小表弟手里正捧着一本书皱着眉毛看着她。她自然不想被比她小的孩子嘲笑,于是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谁谁吵了! 与此同时, 她将自己带来的那件斗篷甩在了小表弟面前:本姑娘怕你跪祠堂冻死,于是好心过来给你送件斗篷。 小凤岐拿起了女孩甩在他面前的斗篷,他伸出小手拍拍上面的尘土, 然后将它批在了身上,末了他还抬起头来朝着女孩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很暖和,谢谢四姐姐。 四娘也不想露出一副没出息的样子的,可是这小子实在长得太好看了,才三岁的他就跟白玉雕琢的一般,连露出的奶牙都显得如此可爱。四娘看到他的笑容后心中愧疚更甚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又接着问:你你为什么不辩解? 小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露出了一副好奇的模样:辩解什么? 四娘听到他这样问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了,她虽然想靠着撒谎来博取关注,但她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尤其是这小小人还对着她说谢谢的时候。她急得跺脚道:哎呀就,就是你为什么不解释我的娃娃和衣服不是你剪碎的。 就当她十分愧疚地问出这番话的时候,那孩子却给了一个超乎她想象的答案:因为这是四姐姐想要的啊。 四娘听到小孩子莫名其妙的话后小脸露出了狐疑:什么? 小凤岐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甜丝丝的:书里的虫子,路上的绊脚石还有纸上乱泼的墨,这些都是四姐姐干的吧。 当四娘听到小凤岐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忽然就像被吓到似的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数步:你你早就知道了? 小凤岐十分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嗯嗯,我也知道今天晚上的娃娃和衣服都是四姐姐自己剪的。虽然我不知道四姐姐为什么讨厌我,但若是这些事被祖父和母亲发现的话,那么受罚的人便变成了四姐姐了。 四娘此刻小小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不解:所所以,你是为了我才那么干脆承认衣服和娃娃是你弄坏的? 小凤岐听到后又点了一下头,他此刻睁着水润无辜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小女孩,那表情中似乎写满了委屈,但更多的也想得到夸奖。他那隐忍着不落泪的样子放在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眼里就变成了他委屈到不行,但是为了小女孩考虑,他无论如何都哭不出声来。 四娘见状鼻尖已经有些泛红了:为为什么? 小凤岐听到这话后又是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还能为什么,因为你是四姐姐啊。阿娘曾告诉我,四姐姐来我们府中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阿娘还说要我好好照顾四姐姐。阿娘除了我最疼爱的就是四姐姐了,我也要跟阿娘一样对四姐姐好。 面前的小人儿说着如此真挚的话,任谁听了都不免动容。小女孩的心理防线一下就崩溃了,她哇地一下哭出了声,随后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小凤岐,她一边哭还一边说:对不起,姐姐错了,姐姐不该撒谎害你被罚进祠堂。呜呜呜 小女孩哭的声音格外大,不久便惊动了守在外面的守着门的仆人。四娘哭得一抽一噎的,可是就当那些伺候她的丫头们要带她回房的时候,她还哭着喊着说要先去找姑姑和表祖父请罪。 小凤岐在祠堂关禁闭还没两个时辰就被放了出来。柳青鸾知道自己冤枉了她,心里十分愧疚,她一个劲地对这孩子道歉:是阿娘错了,阿娘未查清事实就罚你。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阿爹去? 宣凤岐看到跪在地上朝他哭诉的母亲后缓缓走上前去,他拿出香软的手帕替她擦去了泪水:这件事不怪阿娘,是我一心想维护四姐姐才认下这件事。阿娘呵护我,照顾我,凡是衣食住行无不说是不用心,阿娘我会替阿爹照顾好您的,阿爹若在也不想看到您伤心落泪。 这孩子这么小就懂事的不像话,柳青鸾的心里更加自责,她抱着宣凤岐哭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还要哄着这孩子睡觉,但这被宣凤岐拒绝了,他自从会走会说话后就不需要人哄着睡觉了,而且他的表现太过成熟,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能跟他有聊得过来的,就连陪着他一起玩的孩子都带不起他的劲头来。 柳青鸾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的,既然如此她便小心翼翼地离开:那阿娘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她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 女人离开后,小凤岐躺在床上刚松了一口气,他便又听到了一阵房门的响动。他此刻已经有些累了,若是再有人烦他,他可真的要生气了,可就当他酝酿情绪的时候却发现走进来的是宣世珣。 宣凤岐见状微愣了一下,宣世珣这会儿已经走到了他床边了。他看到这孩子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后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小凤岐是不是还在怪祖父在你阿娘要罚你时没拦着你阿娘? 宣凤岐听到后摇了摇头:不,这件事与祖父无关。 宣世珣听到他的回答后又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头:那小凤岐可以告诉祖父为何要故意承认四娘的东西是你弄坏的,小凤岐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惹怒你阿娘吗? 那孩子看着宣世珣的眼睛仿佛有很多考量。或许他也知道自己瞒不过自己火眼金睛的祖父,于是便接着说道:知道啊,可是四姐姐讨厌我啊,如果这次当真这么多人的面拆穿四姐姐,四姐姐肯定会更讨厌我。就算四姐姐这次不成功,只要她还讨厌我,那么以后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所以我选择成全四姐姐。 宣世珣听到这小孩子如此有条理的说出这些话后大吃一惊,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宣凤岐远比他想象中要聪明许多 此刻这孩子朝着宣世珣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祖父您看,我虽然在祠堂里待了两个时辰,但四姐姐自己主动承认了错误,而且她以后肯定不会再做这样的恶作剧了。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第161章 宣世珣听到他这话后回过神来,随后他便将这孩子心疼似的抱进自己怀里:你才多大啊?记住,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有祖父为你撑腰,你不必这样顾全大局。 小孩子听到这话又笑了一下:什么是顾全大局啊,我只想跟四姐姐好好的,这样阿娘还有祖父就不用为我们担心了。 宣世珣又是一愣,他哄着宣凤岐:是啊,我们家小凤岐最好啦,明日我会在栖凤楼设宴招待诸位宾客,到时候会有人为你吟诗作画,小凤岐看这样可好? 小孩子听到这话后眼睛亮了一下,他拍着手笑道:好啊!我知道祖父最疼我啦! 宣世珣更加慈爱地拍着小孩子的背,这天晚上外面的爆竹响个不停,但屋里却暖暖的,男人直到把小孩子哄睡着才离开。 这件事过去后,四娘真的变了,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只对弟弟好的姐姐。以前她总想着引人注目的小把戏也不耍了,因为她想要什么宣凤岐都会让给她。她这位小表弟对好玩的好吃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好像只喜欢看一些晦涩难懂的书,宣世珣有时候还会带着他去各地参观游玩。他每次出门的时候都显得格外兴奋,就连性格也变得开朗许多。 他第一次以宣家小公子的身份出现在长街上时,街坊四邻都夸赞他长得漂亮极了。小凤岐除了读书外还结交了一个木匠和瓦匠,他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分享给了跟他一起玩的小孩子们。 其中有一样叫竹蜻蜓的东西很受那些小孩子的喜欢。 第116章 很快宣凤岐五岁的生辰就要到了, 宣世珣每年都要为自己这宝贝孙儿在栖凤楼举办隆重的生辰宴。他想若是他真的能活着看到这孩子幸福走完一生,那他愿意为他过一辈子的生辰。 宣凤岐的生辰在秋天,种在宣府的那颗硕大的银杏树在这个时节整个树冠都会变成金黄色的。他平日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这颗树下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比如今日他在一位木匠的帮助下做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方块,那个方块是由很多小方块组成的,而且它还会旋转,简直是神奇无比。 就连在一旁的木匠都夸赞道:小公子这东西可不像是我们凡间有的,您下凡的时候没把天上的那些东西忘光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朝那人假笑了一下:看的书多了, 从一本失传的木工图上看来的,这东西还没做好, 你们可别到处乱说。 那人点头道:小公子放心, 我这嘴啊最严实啦!还有,还没谢小公子上次看出我测量的木桌有差错,那张桌子的材料是上好的红木,若是我真的用当初测出来的尺寸做了,那家老爷可不是要我赔得倾家荡产。说完, 那人便从袖子拿出了一块黑檀木雕刻成的小狗,那小狗的表情憨态可掬,栩栩如生,这是我照着我家大黄的样子雕刻的,虽然有些丑, 但还请小公子不要嫌弃 年轻的木匠一边挠着自己的后脑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宣凤岐看着那小狗可爱的样子后露出了一个衷心的笑容, 他笑着接过了木匠手中的小狗:哎呀,真的是两千年都没变过啊。 木匠听到这小公子不经意说出的这句话后有些不解:什什么两千年啊? 小孩子听到后继续笑道:我是说这小狗很可爱, 我很喜欢,谢谢你。 那木匠得到了宣凤岐的夸奖后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不得的笑容:我一等粗人哪担得起小公子这样的夸奖。 宣凤岐十分认真地看着木匠:我说的是真的。 木匠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来脸上堆满了害羞的笑。试想一个长得可爱又聪明的孩子一脸笑意地夸你, 你哪儿不心生欣喜? 就当宣凤岐打乱了自己手中方块的颜色后,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小凤岐,你在干嘛呢? 宣凤岐这个时候看到了四娘从银杏树下跳了出来,当她看到宣凤岐又做出新鲜玩意后眼睛都亮了起来,于是她还没经过宣凤岐的同意就一下夺过了他手中四四方方的木块:为何要把木头分成这多格啊,颜色也都不一样诶。说完她拧动了一下这东西,没想到组成这方块的彩色小木格竟然错位移开了。 小女孩瞬间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她拧了又拧。虽然这东西玩起来挺新鲜的,但是无论她朝着哪个方向拧都是一堆五颜六色的,她玩腻了一下就扔进了宣凤岐的怀里:你怎么又做这无聊的东西呀? 小孩子听到后也不恼,随后他灵巧地用手指拧动着那块格子木块,没一会儿功夫,那块木块就变成了红是红,白是白,相同颜色的一面都聚在一起的样子了。 四娘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你你怎么做到的? 宣凤岐轻轻笑了一下:是有些技巧的。 四娘一脸等不及的模样:什么技巧啊快告诉我! 宣凤岐见状将那块方块拿起来揣怀里:这个东西我还没有做好,等做好了我再教你玩吧。 四娘听到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表情:什么嘛我刚才还见你玩了呢,你就是故意不教我! 宣凤岐见四娘要追着他跑,于是他抢先一步跳下了银杏树旁垒着大理石台跑了。四娘见状连忙追上去:欸,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宣凤岐还是挺喜欢这样你追我赶的游戏的,他虽然比四娘小三岁,可是人机灵又熟悉这宣府里的路径,他在府中几个难走的小路七拐八拐就轻易甩掉了四娘。而就当他一脸开心地在路上跑着的时候,他不知道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宣凤岐很少有跑着跑着就摔倒的时候,可能因为这次摔倒的十分突然,而且他好像真的摔疼了,生理性的泪水就像控制不住似的从他发红的眼眶中滚落。就当他想自己爬起来的时候,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把他抱起来:以前你摔倒时也不吵闹,其实哭哭多好,这样便不显得沉闷,你说呢小凤岐? 小孩子抬起头来便看到宣世珣那张慈爱的脸,宣世珣温柔地拿帕子给他擦去了泪水,当他看到这孩子手中拿着的格子方块的时候一脸好奇地拿了过来:让祖父看看小凤岐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当他看到这奇巧的五颜六色的方块时紧锁起眉头来,小凤岐告诉我这东西该怎么弄? 宣凤岐自从三岁后就很不适应大人的拥抱了,他此刻有些别扭地想要从宣世珣怀中下来,宣世珣见状便将他放在地上。宣凤岐便像刚才那般向四娘展示一般又在宣世珣面前演示了一遍。 宣世珣看到那些打乱颜色的方块竟然在转动几下后就能回归原位,他有些惊喜地抱起了宣凤岐:哎呀,我们家小凤岐可真聪明啊,告诉祖父,这次你又是从哪里弄来这个的? 宣凤岐眨巴了一下眼睛,就好像在思考怎么回答,片刻后他有些结巴道:是我嗯,不对,是我求着府上木匠帮我做的。 宣世珣知道宣凤岐这孩子经常用他聪明的小脑瓜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做的那些东西在那些孩子之中还蛮受欢迎的。凡是跟宣凤岐玩过的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他的,他聪明又长得雪白可爱,关键是还有很多新奇的点子,他总是帮助街头巷尾的那些百姓解决生活中的各种难题。上次宣世珣便听说宣凤岐教一位农户配了一些毒鼠药,这一下把他们那里的老鼠都赶尽杀绝了,事后农户的谢礼都送到了宣府上。 宣世珣想到这里又像很宝贝似的抱紧了宣凤岐:你啊,自从生下来就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每次还说旁人帮你的。若是长大了,那可怎么了得啊!对了,祖父为贺你生辰特意在栖凤楼为你准备了宴席,我家小凤岐长得如此玉雪可爱,扬州有名的才子都会来此道贺的。 小孩子听到后皱起了小脸,他抓住了宣世珣的衣袖:祖父,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到时候我们在府中聚一聚便好了。 宣世珣皱起眉来:那怎么行呢?小凤岐的生辰可是大日子,一定要好好认真操办的,祖父真的你不喜人多,这次祖父便请几位才子还有族中至亲,除此之外还有经常陪你玩的二狗和树儿他们,我想街坊四邻到时候也会来,毕竟他们都很喜欢我们家小凤岐啊。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朝着宣凤岐柔软的小脸上捏了捏。小孩子有些害羞地将头低了下去:其实我没有祖父说的那么好。 宣世珣听到他这番自卑的话的后脸色骤变:怎么会呢?小凤岐是我们宣家的宝贝,小凤岐是最好的。 而就在这时,小孩子问出了深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问题:若是我没有世人口中说的那般聪明,祖父还会这样对我好,还会为我建一栋栖凤楼吗? 第162章 宣世珣听到这话又露出一副难受的样子,他竟不知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想的那么多。他抱紧着宣凤岐,十分认真地说着:当然,小凤岐还不知道吧,建栖凤楼是你还未出生前就决定的。那个时候祖父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在乎你是否聪明呢,所以小凤岐无论是什么样子在祖父心里都是最好的宝贝。 他说完这些话后,小孩子好像不是那么抗拒大人的怀抱了。宣凤岐乖顺地靠在他的背上,就像普通小孩撒娇那般:祖父,我好累啊,你抱着我回去吧。 宣世珣看到宣凤岐这副软糯可爱的样子心都要化了,他又抱着小孩子往上掂了一下:好,祖父这就抱你回去睡觉。我们回去睡觉觉喽。 宣凤岐五岁生辰那日,扬州有名的才子,还有受到过宣家帮助过的街坊四邻以及街坊之外的农户都为这位年仅五岁的小公子祝贺生辰。宣凤岐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扬州城内没有人比他更有排面了,上到风流才子,下到平民百姓都前来为他过生辰,这是皇帝老儿都没有过的待遇。 话说回来,也是这宣氏小公子聪慧仁心。也不知生辰宴上有谁提起了当年从宣府流传出的那个道士算的卦,那个时候小公主还未出生,便有一个二流子道士到宣府行乞,谁知他走到宣府面前便断言这府中即将有凤命之人出生。当时府中有孕又即将临盆的妇人只有少夫人一个,所以这凤命之人指的便是小公子了! 怪不得小公子天生聪慧,还心怀慈悲,若是换作普通富贵权势人家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些贫苦百姓? 是啊是啊!小公子才五岁便已经精通珠算了,上次我家修墙他便算出我家墙多出两尺距离,我听了小公子的话减了两尺剩下了一笔银钱呢! 而就在这时有人发出疑问:可是那道士说小公子是凤命之人,难道说他日后会当皇后? 第117章 什么皇后?你还不知道宣氏一族起源于楚吧, 当年楚国以凤鸟为尊。 什么?那岂不是说小公子最后会成为皇帝他这话还未说完,便有人捂住了他的嘴,现在大周的皇帝还健在, 你就敢如此乱说,你脑袋不要了? 彼时,宣凤岐正坐在正堂的宣世珣旁边听着这些话。确实,若是这些话传入当权者的耳中,宣氏肯定会被牵连的, 所以他当年能开口说话的时候便让祖父不要将他的事宣扬出去,但这些传闻最后还是不胫而走。 小公子还这般小便如此玲珑剔透, 若是长大可如金陵柳氏一脉般都是个美人。 是啊, 听闻小公子擅筹算,不知可否趁着小公子生辰让小公子在诸位面前露一手? 那些人说着或祝贺或恭维的话,而宣凤岐的小手紧张地扯着宣世珣的衣袖,然后怯生生地朝着宣世珣身后躲去。 宣世珣见状连忙上前笑道:多谢诸位前来鄙人孙儿的生辰宴捧场,只是凤岐还年幼, 而且一直被养在深宅大院中,难免会有些怕生。前几年有个骗子道士乱说话,小凤岐因此还受了不小的惊吓,孙儿失礼之处我宣某在此向诸位赔罪。 在场前来祝贺的宾客听到这话后都表示理解。他们都是听说宣家的小公子有神童之称才来拜访的,若不是亲眼所见, 他们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怕人的小孩子就是传闻中替诸多百姓解决过难题的小神童。 那老道士原本只是想要些吃的喝的, 他感激之心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诸位都是江南一带有名的青年才俊,是真是假想必诸位心中自有分辨, 宣某就不在此多作解释了。 满座宾客都听到了宣世珣的话,虽然之前听说过宣家小公子的传闻,但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些话都是一个骗子道士传出来的。而就在此刻, 宣凤岐拉住了宣世珣的衣襟大哭起来:祖父我怕,我想回去找阿娘呜呜呜 他这一哭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宣世珣此刻连忙叫随身伺候的丫头来:快点抱小公子去找他阿娘。 说完,一名丫鬟便抱起了哭闹个不停的宣凤岐离开了。刚才宴会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小公子就如同寻常五岁孩子那般害怕生人,又哭着找阿娘,这怎么看都跟那个传闻中冷静机智的神童沾不上边。 这下还真有人找补道:原来是拿老道骗人的呀。不过纵使如此我看小公子长得玉雪可爱,将来也是大有一番作为啊! 是啊是啊!宣老爷这孙儿确实长得不错。 宣世珣满脸笑意:若是真的承诸位吉言,那宣某等到孙儿功成名就之时一定会邀诸位在此一聚。 宣老爷客气了! 这些客套场面走完之后,那些青年才俊便当场吟诗作画。宣世珣本人最爱松竹,画画的人也估摸着他的喜好画出一幅幅刚劲挺拔的松柏。而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了高处,那些才子作画时确实有几处值得欣赏的地方,但是他最爱的不是松柏。 而就在此刻,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面前:喂!听说刚才你哭了我我就跑出来到处找你,你,你倒好一个人躲在这里乐得清闲。 宣凤岐听到四娘说话转过头去,只见四娘的小脸像涂了胭脂那般红,就连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有些讶异:这里是七楼,你自己走上来的? 四娘拿起摆放在旁边的茶杯猛喝了一大口水,她将气喘匀后才继续说道:当然啊!我也是偷跑出来的,我可很久都没有见过你哭了,这种好事我怎么能不看,谁知道我刚上来就看到你在这里看热闹。 小孩子点头道:嗯嗯,你说的都对。 四娘听不出来这是好话还是赖话,但她总觉得宣凤岐越来越敷衍她了:我跟你说,我父亲说他那边的事已经了了,等到过了重阳就接我回去。 宣凤岐听到后又是点头道:嗯,回去之前记得带好自己的东西,若是再丢三落四,阿娘可不能坐船去金陵给你送去了。 四娘听到这话后抬起手来狠狠拍了一下小孩子的背:臭小子!谁叫你这样跟姐姐说话的? 这臭小子说话越来越有那些大人的样子了,可他明明就是一个走路都有些不稳的小不点。说实话,她在宣府度过的五年是十分开心的,一时之间她还真的有些不想回去。 四娘见他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索性坐到了他的旁边跟他一同往下看:喂,小凤岐,我是说认真的。既然你那么不想让人议论你多么聪明也不想因此被人说你是凤命转世,那你当初为何还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帮助那些人呢,只要你跟我一样天天玩天天吃,时不时还哭,别人都会以为你跟我们这些小孩子一样的。 宣凤岐听到四娘说这些话后忽然捧腹大笑起来。若不是下面那些为他祝贺生辰的人闹哄哄的,说不定他很快就会被人注意到了,四娘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很开心,但她不明白这个小不点为什么会这样开心:我都说了我是认真的你在笑什么呀? 他听到女孩的抱怨后转头笑道:四姐姐现在几岁? 啊?四娘有些懵,她愣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伸出两只手来数着,一、二、三八岁。 宣凤岐看到她数数的样子后又笑道:是啊,八岁的四姐姐还是个小孩子呢。 四娘听到他这话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臭小子刚才是在笑话她呢。她又有些羞恼地伸出双手来一下拧住了宣凤岐如白玉似的脸蛋,宣凤岐立刻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啊好痛啊,四姐姐饶过我罢,以后我再也不敢开这种玩笑了。 四娘听到宣凤岐的求饶声后才松开了手。小孩子的肤色很白,她刚才拧的时候没怎么用力,可是她将手拿下来的时候他的双颊还是各种红了一块。宣凤岐觉得脸上有些痛痒,他便用柔软的小手揉着自己刚才被拧红的脸蛋。 可是你真的跟我们这些小孩子不一样啊,明明就是一个没有我高的小不点,可是每天都有那么的鬼点子。你看得懂我看不懂的书,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论你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你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停止了揉脸的动作,他抬起头来看着小女孩一脸羡慕地滔滔不绝将这些话倾诉而出。他忽然垂下头来:其实,我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特殊,我用自己的智慧去帮那些人是真的希望他们的问题能够得到解决。帮助一些人们让我开心,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所以我想尽量保持着这份大家对我的喜欢。 他在还没考虑到那些关于他命格的传言会对他们家族带来多大的影响时就只想帮助他人,无论是小孩子也好,大人也罢,只要有人需要他,他便觉得很幸福。被所有人夸赞着,爱着的感觉真的会让感觉到幸福,让人上瘾。 第163章 当然,这仅限他认识熟知的人。 小孩子想到这里的时候又从自己衣中拿出了那只黑檀小狗仔细摩挲着,这是他近期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了。 四娘没有完全理解他的话,反正她这位小表弟说别人听不懂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当她听到宣凤岐亲口说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的时候,她整个瞳孔都有些震颤,她此刻连忙站起来指着宣凤岐道:好啊!宣凤岐,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所有跟你说过话的人,上至表祖父下到宣府丫头小厮,还有那些街坊四邻,他们就没有不喜欢你的人。你都已经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你还真的想当皇帝啊? 小孩子听到后又是一笑:是啊,我很满足啦。起码以前得不到的,现在唾手可得。说到这里,他又道,可是当了皇帝也不能让所有人喜欢啊。 在四娘那个时候的认知里,皇帝就是这个世间最尊贵的人了,因为他足够尊贵,所有别人都得尊他敬他爱他。 四娘越来越不懂了:那你想当什么? 小孩子低头思考了一下:希望当一个好孙儿,好儿子,还有一位好表弟他能说的可太多了,不过四娘小小的人儿可理解不了那么多,她连忙打住了宣凤岐,行了,你再要说我头都要炸了。 说完,她又上手捏住了宣凤岐肉嘟嘟的小脸:别怕,哪怕有一天那些人都不喜欢你了,你四姐姐我也会喜欢你的,毕竟你这个臭小子只能由我欺负!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眼中忽然闪起了泪光,四娘刚才捏脸的手劲还没拧他脸颊的手劲大呢。她不明白这小不点为什么这就哭了,她连忙松开手,手忙脚乱道:啊我弄疼你了吗?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们以前都是这样 就当她语无伦次解释地想要安慰宣凤岐时,那孩子竟然笑出了声,随后他继续道:四姐姐的喜欢难能可贵,不过我更喜欢比我年纪小的孩子。 四娘听说这话后又抬眼看向他,只是此刻宣凤岐用衣袖做了一个擦拭的动作,等他的红红的眼眶露出来的时候,四娘露出了跟刚才截然相反的表情:好啊!你个臭小子,小姑奶奶我好不容易跟你说几句好话,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臭小子!说完,四娘便作势上前来。 而宣凤岐却灵巧一闪,他冲着四娘作了一个鬼脸:略略略来抓我啊!抓到我,我就给你当马骑! 臭小子,有种你别跑 两个人嬉戏打闹着跑着,他们在楼上跑着的画面被很多人看到了,但两个孩子丝毫没有怯意。宣凤岐跑下去后还遇到了正在踢石子完的二狗,他小小一个人跑不过四娘,于是他也将二狗拉了进来,之后有更多的人拉进他的队伍了。他们一起帮着宣凤岐躲避四娘的追击。这场生辰宴他显然不太适合跟那些谈诗论画大人们一起玩,但他很适合跟这些小孩子一起玩躲猫猫。 宣凤岐跟那些孩子们玩了一整天后也累了,就当他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儿回府时却看到有几辆不寻常的马车停在了宣府的大门口。看着那马车的规格怕是有爵位的人才能用,小孩子一下就警惕起来,他蹦蹦跳跳进门就要朝着宣世珣的院子跑去,而就在此刻一名丫鬟忽然抱住了他:哎哟我的小公子哟,您这是到哪儿去玩了啊?我们可是找了您半天了呢,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奴婢带着小公子洗香香后睡觉去好不好? 宣凤岐见状挣扎起来:祖父,我要去找祖父玩。 那丫鬟听到他这样说后摇了摇头:小公子,老爷现在正合一位贵人说话呢,等明天再去吧,啊?好吗?宣凤岐听到这话后便停止了挣扎,他乖乖点头跟着那名丫头一同回房去了。 但是他没有那么听话,如果他当下表现的非常听话的话,那么一定是当前局势对他不利。这不,小孩子假装睡觉骗过了所有人后便偷偷穿上了衣服从后门溜了出去。宣世珣最是疼爱他,为了方便照顾他,宣世珣还特意在自己院子旁边为宣凤岐修了一座新院子,两座院子虽然离得近,但像宣凤岐的小孩也是跑了好久才到宣世珣那里。 他此刻悄悄趴在了宣世珣书房的明窗下,因为他刚才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已就这里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朱红色的栏杆,然后靠着明窗的缝隙观察里面的动静。 那是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宣家主难道真的不想助我一臂之力吗? 宣世珣十分为难道:不是在下不想帮助九皇子,只是在下真的不知道先楚军队在何方啊!况且我儿就死于皇室内斗,我宣氏一族从此发誓再也不入官场。如今我们宣家做的也只是一些商户生意罢了,哪里有养军队那样的好本事,九皇子恐怕是误听人言了吧? 宣凤岐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很年轻,大概跟今天来的青年才俊们差不多,都是弱冠之年。虽然十分年轻,却能用得起六匹马拉驾,小孩子更好奇这人是谁了,他又将身体往前倾了一些。而就在此刻,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上面绣的好像是四爪龙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揉了揉眼睛继续仔细看。 男人长得很高,脸也很英俊。他脸部棱角分明,眼神却是一种阴鸷的感觉,虽然刚才是在用谈判的语气说话,但总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令公子是前刑部尚书宣玉清吧?那个被我皇兄从江南请来一上任就是官居三品,只可惜他还没在玄都待够一年就死了,难道宣家主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那人说出的话就如毒蛇吐信一般令人寒冷彻骨,宣世珣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的丧子之痛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虽然宣氏全族都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外人也以为宣玉清远赴玄都做官了,但宣玉清确确实实死了,死在自己妻子生子之前。 你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宣世珣揪住了痛苦不已的胸口,语气颤抖地问。 男人冷笑道:早就听说你们宣氏都是聪明人,就算当初四大家族内乱时都能明着保身卷土重来,那么宣玉清的那些手段我自然也是清楚的,只可惜他一开始就站皇后那一脉,却没想到皇后早就对他有了猜忌之心。若不是父皇忽然之间病了,你以为你们还能好好的在江南之地享福? 宣世珣将自己心中的那股气平息了许久才冷静下来:既然九皇子都知道这些事,那想必也不需要在下细说了。再说了九皇子也说我们宣氏族人都是聪明人。这入玄都走向仕途这条路也是犬子自己选的,既然他在玄都犯了事,那我们宣氏自然将他从族谱中除名就当再无此人,九皇子就算说破天也与我们宣氏一族无关。 男人听到他这番话后又大笑起来:这么急就开始撇清关系了。可是我提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要挟宣家主啊,我只是觉得宣氏既然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那为何不为自己寻个靠山呢?宣家主应当也明白,我父皇病入膏肓,已经没几年好活的了,这皇位落入谁手中都不一定呢。你们宁愿相信连一面都没见过的人也不愿相信我,这实在是太令我伤心了。 宣世珣此刻的目光在一点点变冷:那么九皇子想要什么? 男人听到这话后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其实我要的也不多,就是想要你们宣氏的那支军队为我所用。我在此答应宣家主,等到事成之后,我便封你为护国公,世代承袭爵位。你们宣氏有了权力傍身也就不用再过像今天这般担惊受怕的日子了,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宣世珣静坐在原地紧皱着眉头思量了许久,直到最后他才开口道:这件事我还得考虑一下 男人听到他态度有那么一丝松动,于是接着说道:好,既然宣家主都这样说了,那我自然恭候,只是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希望宣家主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完,他便起身恭敬离开。宣世珣这个时候心乱如麻,他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想起来,也忘了让人好生送客,他只是坐在那里呆滞着,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他却做不出决断那般。 而在明窗这边偷听的小孩看到那个男人走出来后,他便连忙躲藏起来,只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跟那个男人打了一个照面。那个男人看到他慌张躲开的样子后并未宣扬,他就像吓到宣凤岐似的悄悄走到了他身边:你就是扬州宣世珣的孙儿吧? 宣凤岐紧张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对上了那男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就是这个人刚才威胁宣世珣交出军队虽然这个男人长得周正英俊而且身高也很高但给宣凤岐一阵十分强大的压迫感。小孩子怯生生点了一下头,他开口道:叔叔,你刚才是在跟我祖父吵架吗,他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我不希望他不开心 第164章 男人听到这小孩跟他开口说话后眼中闪过了一道惊喜的光:是啊,叔叔求你祖父帮忙,但你祖父却想拒绝叔叔。这可是关乎到叔叔性命的大事,你祖父这样见死不救让我很伤心,叔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宣凤岐听到眉头一皱,他露出了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那祖父也太坏了,不过叔叔你别怕,我会在祖父那里说好听的话的。就算祖父不帮你,我也会帮你的。 男人还从未见过说话条理如此清晰的小孩,他看着面前长得玉雪可爱的男童眼睛都亮了:是吗?可是你跟我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叔叔呢? 宣凤岐此刻扭捏地笑了一声:因因为叔叔很好看,还有叔叔不吵架就尽量不要跟我祖父吵架,他身子不好,若叔叔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吧。祖父再怎么说也是疼我的,我会帮助叔叔的。因为叔叔长得好看,叔叔一定不是什么坏人,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男人听到后阴鸷的脸上终于露了一丝色彩:不愧是宣玉清的儿子,我曾听说你未出生时便有人为你算出是凤命之人了,若你早生十年,我若为帝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便难以说下去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眼神中毫无畏惧的孩童,那你可一定要劝你祖父啊。 宣凤岐脸上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意:那是当然。 男人说完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刚才宣世珣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还是阴沉得可怕,可是经历过刚才与那孩子的对话后,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只是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男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厌恶不已的表情。 翌日,宣世珣便秘密召集了族中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到栖凤楼一叙。 这九皇子忽然找到这里来,又知道我们手中有先楚的军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除了这些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那能怎么办啊?当年的传国玉玺从国破时就失窃了,如今能调出来的兵力只有五百精兵。 这九皇子干的可是谋反的事啊!先不说他能否成功,就算他能成功了,那么他所给的也只不过是口头承诺。大周皇帝忌惮我们宣氏一族许久,说不定这九皇子在事成之后反而会倒打一耙。 唉若是当初传国玉玺没有失窃该多好,到时候我们有死士精兵护身,也不怕他几个皇子的威胁。 宣世珣听到那些人的话后深深叹了口气:诸位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此刻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走上前来:为今之计还是以拖延为上,当年玉清这孩子为了我们宣氏一族义无反顾赶赴玄都送死,保了我们全族的平安。现在只要我们再发生一件大事,那么九皇子也不能逼迫我们交出军队了。相反他此次冒险前来扬州求助一事已经将他私下谋反的事给坐实了,若是这事递到了玄都的那几位皇子耳中,他必定自顾不暇,到那时候他自己能不能抽身都说不定,更是没有功夫再管我们。 那名老者正是宣氏一族的族长宣正琚,他的这番提议顾全大局,在场所有人都点头表示同意。而宣世珣此刻却提出了疑问:可是要发生什么样的大事才能让九皇子就此作罢呢? 宣正琚听到自己世孙的话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若是宣氏一族的族长猝然离世的话。 当他这话说出口时,在座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不可啊! 是啊老族长,我们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别的大事也是一样的! 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大事也总不过婚丧嫁娶。你们自是不必为老身担心,我已经老了,古往今来鲜有人能活到八十余岁,我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受到宣氏子孙的拥戴。从打跑北戎人的时候就被先祖带在身边当成亲信培养,我已经十分知足了。说到这里时,他因为苍老而混浊的眼睛看向了宣世珣,他面带愧色,玉清的死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大遗憾,若当时老身也能纵马前去,也绝不会让这么好的孩子去送死。 宣世珣听到他这话后连忙上前搀扶他:老族长,这件事与您无关 宣正琚用力支撑着拐杖正住了身子:此番是为了我们宣氏一族几百人的性命着想,我心意已决,你们这些小辈自是不必劝了。 话已至此,大堂内的所有人都垂下了头,偌大的房间里散发着一种压抑的,喘不过气的氛围。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先退下吧。对了,世珣,你留下。 宣世珣听到后站起来走到了宣正琚的旁边。 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了,老者才支撑不住狠狠咳了几下,等他摊开手帕时只见纯白的帕子上有一滩红色的血迹。宣世珣见状脸色露出担忧之色:族长,您 他连忙将老人扶着坐下来,老人示意自己无碍:老毛病了,人老的就是这样不中用了。世珣你也看到了,其实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到头了,如果我的死能够为宣氏一族尽最后一把力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宣世珣沉默不语,他一脸沉重地听着老族长的训导:虽然我这个法子能解眼下燃眉之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以前大楚在的时候,我宣氏是掌兵符的权贵世家,可是当初先祖不愿进入权力之争才带着我们族人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这天下分分合合总是这般,一旦卷入权力的争斗中一定会有一方一败涂地才算完。我们的安稳日子快到头了,这场斗争我们避无可避,但你要记住,必要之时要明哲保身知道吗? 宣世珣点头:是,孙儿明白。 宣正琚此刻这个时候从自己怀中拿出了一枚墨玉放在了宣世珣手中:这个你要收好,这是我为你们最后留下的生机。这场斗争开始了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你们要另谋出路,为自己博出生机来 宣世珣低头看着那墨玉,那是像老虎似的形状,他有些不敢置信猛的抬起头来:族长,这是 宣正琚点了点头:只剩下一半了,你要记住滵幽谷这个地方,知道了吗? 宣世珣低下头来垂泪:是孙儿都记下了。 而在此刻,躲在暗处的小小孩童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的双拳也不由自主攥紧。 没过两个月,宣氏的老族长便仙逝了。因为老族长是活到八十多岁才仙去的老者,在那个时代无论是谁都艳羡不已,按照民间的说法老族长这不是死了,而是成仙去了。宣氏一族也默认了这个说法,他的后代子孙更是将他的葬礼大办特办。 葬礼上,宣凤岐一身孝衣跪在了灵前,他没有太多情绪变化。虽然老族长在世时也格外疼爱他,但谁也不能要求一个五岁的孩子清楚地认识到现在发生了什么,比如他现在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守在灵堂里已经很好了。 他虽然平日里很安静,但不像今日这样死气沉沉的。他跟着大人们行完哀礼后便一个人坐在了院子里的木凳上发着呆。老族长葬礼期间,那辆华贵的马车又来了宣府,但是前来拜访的人每次都失望而归。 都快十一月了,银杏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树干看起来十分凄凉。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恐怕再没几日外面的地面就要结冰了,而就当他这小孩在外面的冷风中发呆时。四娘一脸担忧地跑了过来,当她看到那小不点还呆呆坐在那里的时候松了口气,她像是不忍心似的小心翼翼走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小不点就像失了魂似的,她都站在他面前好一会儿了,这臭小子还没发现她。她见状走到了宣凤岐对面:好了别伤心了,我阿爹曾说过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更何况老爷爷他不是死了,你没听大家说他是去成仙了吗? 她的本意是想安慰小不点的,可是当她说完这些话后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红着眼圈哀求道:算姐姐我求你了,别伤心了行吗? 宣凤岐这个时候回过神来了,他呆滞的眼睛眨了一下:我伤心了吗? 四娘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后嘟起嘴来:你还问我?你自己去照一下镜子,你不伤心为什么摆出这副表情? 宣凤岐听到她说这话后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可是我没哭。 四娘听到他说这话后狠狠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都是你聪明,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太过伤心是哭不出来的,你若不伤心的话为何刚才看到我没跟我打招呼,为什么这些时日你没出去找那些小孩玩去了? 小孩子的眼睫微颤了一下。 第165章 这样说好像也不错,但是他此刻更多的不是伤心,而是恨。 恨意自从那天晚上遇到那个男人后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就像族长说的那般,这场权力的斗争已经开始了,自从大周皇帝开始注意到他们时,他那未曾谋面的父亲死在玄都的那一刻就代表着要么他们死要么就是对面死。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宣凤岐这个时候从木凳上跳了下来,他看向女孩子:你怎么来了? 四娘看到他神色恢复如常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宣氏族长仙去是大事,我们柳氏一脉自然要过来参与葬礼。你别太难过了,族长爷爷在天上也想看到你能开开心心的。 宣凤岐听到她的安慰后点了点头。四娘不过才比他大三岁,如今却要说这样许多安慰他的话,他原本想要说什么,可是一阵寒风吹过,他又看到两名小厮带着一个裹得十分严实的男人走进了宣府大门。 宣凤岐见状连忙跑过去:对了,我还有些事,等我有空再与四姐姐玩。说完他便消失在院子拐角处。 没有错,那个人虽然用黑色斗篷把自己裹得严实,但他的身高跟那位九皇子一样。虽然葬礼期间他都是打发自己的亲信来的,但这次他却亲自来了,这就说明玄都的情况很不乐观。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来拜访宣府。 宣凤岐这回偷听比上次小心多了,他仍是到了宣世珣的书房。里面除了暖炉噼里啪啦的炭火声外还有两个人的交谈。 那个男人一副焦急的样子:宣家主不是说要好好考虑一下吗?如今都过去两个月了,宣家主还没考虑好吗? 宣世珣看到男人急切的模样后一脸憔悴地说道:想必九皇子不会不知道我宣氏一族的族长仙去了吧?族长仙去的突然,我等后辈自然要尽心为他操持后事,九皇子您也看到了,这段时间里我夜不能寐,日日为族中之事焦头烂额。九皇子所说之事我恐怕没有心力为您去办了。 怎么没有心力去办?你只要把那支军队交给我就行,至于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宣世珣听到他这样说后又是无奈叹气:这事坏就坏在这里啊。老族长去的突然,先楚的那支军队原本是由他握着的,但他老人家去时并未交代那支军队在那儿,九皇子提出的条件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宣世珣!别以为你现在远在扬州就能耀武扬威了!就连外人都知道你们宣氏一族有那支军队的存在,你以为你们老族长死了,你就能用这样的借口打发我了吗? 宣世珣一脸惋惜:事实我已与九皇子讲了,军队确实随着老族长的死去成为了秘密,或许在过二十年连踪迹都找不到了。若是九皇子真觉得我们宣氏一族有罪,大可将这一事呈报给当今圣上,若是有罪自然会有人来查,九皇子也不必在此威胁我这刚失去族中亲人的可怜人。 男人此刻终于按捺不住了:宣世珣,别以为你用这样的手段就能打消父皇对你们宣氏一族的疑心。 手段?什么手段?难道九皇子觉得我们宣氏一族是借着老族长的死摆脱这件事吗,可是我们哪里知道老族长什么时候仙去,而且在那之前九皇子也来了扬州探查过好几次了吧,两个月前老族长尚能走动与人说笑。我们当时谁也没想到一向康健的老族长会猝然离去,若九皇子真的疑心,也该去问老天才是。 宣世珣说完后便礼貌地做了一个揖:葬礼上还有很多事,我实在抽不开身再陪九皇子,九皇子便自行离开吧。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事情跟宣世珣料想的一样,九皇子现在也只是空有想法没有能力,若他真的有能力谋反也不会借兵借到他这里来了。而就当九皇子一脸阴沉地从书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一个披麻戴孝的小个头忽然窜出来走到了他面前:叔叔,我们又见面啦。 第118章 男人看到这小孩的时候收起了脸上阴鸷的表情, 他上前想要抚摸那孩子,只是那孩子却后退一步:叔叔坏,叔叔答应过我不跟祖父吵架的, 可是我刚才听到你们吵得很凶。 男人忍住了想要杀人的冲动:可是本皇子都求你祖父求到这份儿上了,你祖父还是不肯救我,这实在谁太令我伤心了。 宣凤岐听到后忽然一脸好奇地睁大双眼:原来叔叔是皇子呀,我听说这个世上皇子就是皇帝的儿子,叔叔是以后要当皇帝吗? 男人听到小孩这话后露出了一个诡异阴沉的笑:幸好你只是一个孩子, 如果这话从旁人的口中,本皇子就该杀了他了。 宣凤岐听到之后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这样说的话叔叔不杀了我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呀? 男人被这个毛头小孩逗笑了, 他露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来:是啊, 叔叔还真的是喜欢你呢。 宣凤岐这个时候点了点头:那不是叔叔坏,是祖父坏!他竟然不帮叔叔,不过叔叔放心,我有办法让祖父帮你。 男人听到这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他今日心情实在不佳, 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跟一个几岁的孩童闲话。可是此刻他就是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来十分顺从地低头听那孩子附耳说的话。 男人听到之后先是不解,但眼中的惊喜之色不会作假:真的?不会是有人教你的吧? 小孩子这个时候咯咯笑了起来,他笑得那样天真可爱,任谁都不能把他跟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联系在一起。小孩子笑完后无辜地撅起嘴来:我是真的很想跟长得好看的叔叔一起玩,叔叔要是不相信那我就走了呀。 说完小孩子头也不回地就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刻男人却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小孩子那如细柴似的胳膊:怎么会呢。 宣凤岐停下了脚步, 他露出了一个最真挚的笑容:那叔叔抱着我离开吧,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说完他就像淘气似的将自己身上穿在最外面的那层孝衣撕扯下来踩在脚下:这衣服好难看, 我早就不想穿了。男人见状笑着上前,就这样小孩子隐藏在了男人黑色的斗篷之下。 第二日清晨,宣府乱作了一团, 因为府中上下都知道了宣凤岐不见了。所有人都在尽全力寻找着这位只有五岁的孩子,柳青鸾在寻找无果后更是气血上涌昏了过去,她昏迷前还哭着嘟囔着:凤岐还那样小,他若是丢了,那我也不活了。 而就在宣府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那个小孩子正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吃着香软的点心:叔叔你人真好,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大的马车呢。你说我要是跟你回去的话,会不会每天都有这样好吃的啊? 男人听到这话后忍不住讥讽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神童呢,说到底也不过一个轻信人言的蠢小子。外面的流言果然也只是流言,流言永远成不了事实。 男人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啊,玄都里有皇宫,皇宫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你能助本皇子登上皇位,那本皇子就破例为你加封爵位。像你这样小年纪就能封爵的可是前无古人呢。 小孩子听到后一脸兴奋,眼睛都亮了起来。可是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外面忽然下起了鹅毛飞雪,外面驾车的仆从不得已前来回话:殿下,外面忽然降雪,我们恐怕不能按照原定计划三天便走出扬州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男人听到这话后紧皱起眉头来,他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去,外面果真下起了大雪。这这么一下小孩子受不住风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叔叔,我们要出了扬州才能告诉将我跟你一起走的消息告诉祖父哦,要不然以祖父在扬州的人脉,他们很快便能找到我们的。 这孩子的脑袋时灵时不灵的,有的时候他真的跟寻常五岁孩童无异,可是有时又能及时提出有效的建议。 小家伙,那以为该当如何啊? 宣凤岐看到男人一脸的笑意后继续说道:走小路会更快,叔叔不妨找一个当地人前来带路,这样就算下雪我们也不怕走不了路了。 男人听到他这话后觉得有几分道理,而且这小孩是宣世珣唯一的孙子了,宣世珣就算知道了是他带着这小孩回去了又怎样。他如今拿着这孩子当作威胁宣世珣的人质,他也不怕宣世珣不帮他了。 于是他便听从了这小孩子的话命人找了一个熟悉扬州地形的人为他们带路。这小路不比官道宽敞平坦,所以宣凤岐坐在上面很不舒服,他此刻的小脸已经变得苍白了。这扬州一向不怎么下雪的,而今年的这场雪却来得这样早这样大,这完全在九皇子的意料之外。 小孩子虽然身体不舒服,但马车的人可不会关心他一个人质。宣凤岐强打着精神跟那位九皇子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叔叔是从哪里知道我家在这里的啊,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叔叔来这里? 第166章 男人现在心情还不算差,这个孩子虽然是个人质,但确是一枚对他有利的棋子,于是他回答道:自然是从我那位蠢皇兄那里知道的啊,他以为自己把人都处理掉我就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了吗? 小孩子听到这话后眼睛又亮了起来,他一脸好奇又崇拜的样子:这么说来叔叔是从皇宫里来的,那你一定见过我父亲啦!祖父和阿娘都说过,父亲是进宫里为当今陛下做事啦,可是小凤岐自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小凤岐知道叔叔是一个好人,叔叔能不能带我去见父亲一面? 男人听到这孩子磕磕绊绊的说了这许多话,脸上的笑意更盛。他能在这个孩子面前放肆笑出来自然是觉得对面只是一个五岁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算他这时候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部说出,这孩子恐怕也不能理解。 而且,他还不知道吧,他的父亲早就被当今的陛下赐了凌迟之刑。 男人这个时候也像被他笨拙的样子逗乐似的,他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好啊,等到你祖父答应了本皇子,我就一定会带你去见你父亲。 宣凤岐听到之后比刚才更加兴奋了,他不住地拍着手傻笑着:好诶! 可是叔叔这次来找我祖父别人知道吗?那天我不是有意要听你们的讲话的,我听到叔叔好像有一个很讨厌的哥哥,是不是那个哥哥也要害你呀,你来这里那个哥哥知道吗,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 男人没想到这孩子脑筋转得这样快,他接着笑道:当然没有,我来扬州除了我的亲信知道外再无他人。 毕竟向宣世珣借兵可是意图谋反的大事,他又怎会让旁人知晓?他其实早就知道他那愚蠢的皇兄在打宣氏军队的主意了,那个时候他就开始纳闷宣玉清也是宣氏子孙,怎么他谋害升上圣上皇子就能免得了诛九族的刑罚,没想到在他的身后站着的是他的皇兄,以为自己有个嫡出的名分就了不起了。若是他再敢这般目中无人,那他就会像他的同胞哥哥那般悄无声息的死去。 九皇子现在还在幻想着自己能够顺利拿到军队然后登上皇位。只是就在此刻一阵喧闹声打破了他的美梦,外面隐隐传来了一阵阵浓重的血腥味儿,男人察觉到大事不妙于是连忙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情况,与此同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雪地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可都是他带来的死士啊!虽然这些人数只有三十人,但对付扬州的一些土匪流寇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全部被杀呢? 就当他愣神之际,车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小孩子哭泣的声音:呜呜呜叔叔,我害怕 男人一下慌了心神,他此刻怒喝道:闭嘴!而就当他吐出这句话的下一刻,一把被磨得锃亮的刀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男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在马车的周围早就围着一些穷凶极恶的匪徒,那名为首的人长得又高又壮,脸上还有两道狰狞的疤痕,他就像打量一件货物一样将男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不愧是个好货啊,你们看看他这身上穿的,就算是当今扬州的宣老爷家里也比不上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贼人便一同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 男人已经有些慌张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是这儿的山匪? 为首的贼人见这小白脸直接指出了他的身份,于是他也不藏着掖着了,他又将刀锋逼近了几分:没错,老子就是这扬州里最大的山匪头子,老子平日里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天生富贵的人了,今天你若是不能在这里扒一层皮下来,老子这匪头子也不当了! 男人听到这话咬紧了牙关,但他面上仍是一副讨好的笑:原来如此啊,既然你们拦着我又不杀我,想必是求财吧,你们想要多少说个数,我的人会给你们送来的。只是在那之前,你们可不能动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挨了重重一拳:你小白脸废话什么,我们是劫财不错,但你这张脸长得也不错。老子寨子里好几个月没有新的女人上来了,弟兄们都憋得难受着呢,你要是想活下去就好好伺候我们兄弟几个,说不定老子还能饶你一命! 男人听到这话瞳孔放大,他此刻就像疯了似的:什么?放肆!你们这些贼人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当今圣上的九皇子,你们要是敢对我做什么,你们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抵的,本皇子要诛你们的九族! 哈哈哈你还九皇子呢,那老子还是皇帝呢!皇帝老儿的皇子好好在皇宫里享福呢,他怎么会来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再说了我们这些人一无父母,二无兄弟姐妹,谁怕你来诛九族! 男人听到后脸上才露出了恐惧之色,他虽然生在皇家自幼便有最好的习武师傅教着,但他也难抵那些山匪人多势众。那些山匪没人相信他的话,反而将他狠狠打了一顿,男人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筋骨都要错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晕过去之前竟然看到了一直蜷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的那个孩子嘴角竟浮现出一丝笑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被疼痛和彻骨的寒冷给惊醒了,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肮脏不堪的地方。他身上的锦绣华服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他能披在身上的只有一件灰色的破袄。他自从出生以来就是千尊万贵的皇子,纵使比不上皇后的嫡子,可是在他生下来的二十多年里哪个人不是捧着他惯着他的,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般奇耻大辱。 可是那又怎样呢,他现在为了不被冻死只能紧紧裹住了身上那件破袄。他分不清自己现在是被冻的还是被气的,他心中的那团怒气无处发泄冲得他心口剧痛,他发誓等到他从这里逃出去就一定把那些劫持他的山匪挫骨扬灰! 就当他打着哆嗦的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声从他耳边传来:叔叔,你醒啦! 男人听到这阵声音后转眼看向那个他从宣府带出来的孩子,他瞬间目眦尽裂,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站起身来便狠狠掐住了那个孩子细小的脖颈。幼童的脖颈那么细那么脆,虽然他受了伤又被冻了那么久,但他还是一个有着成年力量的男人,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掐断这个孩子的脖子。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听信了你的鬼话,我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要杀了你! 那孩子用尽全力挣扎着,他不断咳嗽请求着:叔咳咳,叔叔,不要这样,祖祖父一定会来 男人听到孩童提到宣世珣的时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啊,他带这小子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挟宣世珣交出军队来,要是这小子现在就死了,他接下来该用什么胁迫宣世珣?男人冷静下来一脸复杂地看向那孩子,他真的觉得这个小孩有些邪乎,但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孩吧,他也不能未卜先知知道哪天要下大雪,他只是提议要找一个熟知扬州小路的带路人,他一个小孩能安排什么? 他松开手后,小孩子便剧烈咳嗽着,他眼睛红红的一脸委屈的模样:叔叔,对不起是我做错什么了,叔叔不能扔下我不管,我错了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也不会到处乱跑了。 男人看到他那崩溃大哭的神情不似作假,于是便暂时放下戒心,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所带的精锐死士为何会那么快就被那些匪徒给解决掉,当年有人派了精兵前来暗杀他,他有那些死士傍身,那些精兵也没能近得了他的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切就好像有人把他的行踪告诉这些山匪一样,而且这些山匪好像就在那里等着。男人脑中很快便有一个答案要呼之欲出了,而就在这时,外面有一个彪悍的身影狠狠砸了一下木门:吵死了里面的给老子安静一点儿! 外面那些匪人对他造成了威胁,他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一定,他这个时候哪有空想那么多。而就在这时,宣凤岐小心翼翼迎上前来开口道:叔叔,你来我家的时候不是带了很多人吗,那些人还有吗,你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们吗? 男人听到这小孩子说的话之后恍然大悟对啊!他还有一只用来传信的灰隼,他走到半路时便下了大雪,而此刻他就已经到了匪窝里了。这就说明他被绑走的距离不是很远,只要他找到机会吹响口哨就一定会获救的,毕竟在扬州城门外还有他的百来号人等着他回去。 可是那些人不熟悉扬州的地形,若是贸然让他们前往,恐怕他们还没救出自己,他就已经死了。就当男人一筹莫展之际,小孩子攥着粉拳一副十分生气地开口说道:我祖父与扬州郡守有几分交情,若是祖父知道我被这些坏人带走了,他一定会赶过来救我的! 第167章 男人听到这话后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对啊,他可以让他在扬州门外的亲信先去找扬州郡守,山匪劫人这种事可是发生在他管辖的地区内,无论如何他都逃脱不了干系,若是他不能把此事办好的话,那么扬州郡守就是杀头的死罪。男人都想好了,他在扬州受辱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所以等到扬州郡守跟他的人把他救出去后,他就把知情者全部处理掉。 就当他计划好一切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往外传递消息。虽然他训练灰隼的哨子还挂在他的脖颈上,这也是他身上唯一一件有用没有被搜刮走的东西,但他却不能支开外面看着他的那些土匪,若是现在有人能支开外面的人,他就有办法了。 男人眼珠不停地转着,而就在此刻他看到了正缩在一旁冻得有些发颤的小孩子。他这时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一下挪到那孩子面前:小凤岐,你想不想逃出这个地方? 小孩子有些怯懦地点了一下头。 而就在此刻,男人露出一个迫切而又阴邪的笑:如果你想快点儿逃出这个地方那就好好听我的话,我保证你会好发无伤的回到你祖父身边的。 小孩子听到这话后刚才还有些怯怯的眼神一下变得无比明亮:真的吗? 叔叔不会骗小孩的。说完,他便在宣凤岐耳边急促地说着接下来的计划,小孩子听到之后有些犹豫,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些坏人会不会打我?我很怕疼他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男人此刻哪管那么多,他连忙抓住了小孩子的衣领,虽然他内心已经是急不可耐,但表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和蔼的模样来:自然是不会,有叔叔帮你,你怕什么?再说了,你个子小,躲那些大人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听叔叔的话好吗? 小孩子迟疑了片刻,随后他点了一下头:好我听叔叔的。 这山匪的宅子在扬州边城的一处大山上,这山看着不大,但是有很多石灰钟乳,那些险峻的地势让这个匪窝易守难攻。若是有人从陡峭的山崖往下看去就会看到有无数像冰锥似的钟乳石赫然立在崖下,这些像尽了地狱里能将人活生生穿透的刑具,令人不寒而栗。好在没人愿意在这危险的山崖边走动,更无人注意那条早就没人走的全都是荒草荆棘的山路。 那个关押着刚掳回来小白脸还有那个小孩的柴房才刚消停一点,可是此刻里面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痛叫声。那是一阵小孩子尖锐的哭叫声:啊啊啊我的肚子好痛,我要死了,快点开门啊 而就在此刻,屋里的那个男人狠狠敲门道:各位兄弟,你们不管我可以可是你不能不管这个小孩儿啊!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小孩是宣老爷家的小孙子,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他的孙儿死在了你们寨子里,恐怕他会举全族之力灭了你们匪寨的。 原本在外面想吓唬他们二人不要吵的土匪也停顿住了。他们虽然不相信有皇子会经历他们的匪窝,但是宣氏一族的小公子可就在扬州,而且他们看那小孩的衣服也是用绸缎做的,再说这小孩长得白白胖胖的,又是一副好模样,倒真的跟宣氏家族的那位小公子有些像。虽然他们是这样想的,但他们这些土匪谁也没有见过那位小公子,他们也不敢贸然放人,于是在这时守门的一个人对着自己旁边的一个人吩咐道:你去问大当家的,我在这里守着他们。 是!我去去就来。 说完,门前就少了一个大汉的身影。宣凤岐见状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他叫得更加用力了,而就在这时男人更加急切:求求你们就打开门看看这孩子吧,若是这孩子死在这里,你们一个都活不成!你们那么多人守在这里,难道害怕我们两个人吗,更何况他只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 外面的土匪也害怕这小孩有来头,他们更多的是害怕这么一个有身份的人死在他们寨子里,说不定他们真的要活不成了。一个人此刻试探地问:要不然我们就打开门看看? 守在门外的另一个人:是啊是啊,反正我们这边有三个人呢,还怕他一个小白脸和一个孩子不成? 为首的那名匪徒听到之后犹豫了片刻,但伴随着那孩子的呼救声越来越虚弱,终于有一个人不耐烦道:行了别吵了! 而此刻屋里的人听到了木门传来了将要打开的动静。男人屏息凝神注意着门那边的响动,他这一辈子都好像没这么紧张过,是啊,哪怕他夺位失败,他的父皇也会看在他是自己儿子的份上格外开恩饶他一命,但现在不行了。他的身份在这些人面前一点用都没有,他在外面没有皇子身份的庇护便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恨这些狠狠羞辱过他的山匪,恨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贱民。 就当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那个开门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狠狠挨了一记闷棍。男人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回过神来时他竟然把木棍都打折了,那名开门的山匪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脑浆迸裂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而他后面的两名同伙发现事情不对,于是连忙上前帮忙,而男人此刻已经杀红了眼,他举着断成一截的木棒就朝着一个人的脖子处捅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撒在了他的脸上。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嫌弃这贱民的血脏,但此刻他顾不得这些,他用尽自己毕生最快的速度夺过了已经倒下山匪的刀捅进了那个刚想要逃跑的同伙心口。 男人很快就把那三个人杀了。他自从出生以来就仗着皇子的身份杀过不少低贱的人,但是这次是他第一次通过杀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而此刻他完全忘了刚才的宣凤岐,他确实让这小孩装病吸引那些山匪的注意,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又怎么有机会逃出去? 可是现在他却只顾着自己逃跑,连看都懒得看后面的小孩一眼。开什么玩笑,他一个受伤的人逃跑还有带那么一个累赘,到那时候他还活着逃离这个匪窝吗?反正他沦落到匪窝也有那小子的错,他管那小子死不死,只要他能活着出去他就让这些羞辱他的人不得好死! 而在柴房里看到门前那一排雪地里的脚印后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不久之后,那名山匪首领就来到了柴房,但当他看到躺在柴房里那三个人的尸体后额上气得凸起青筋:该死的小白脸,在老子的寨子里都敢刷这种花招,去给我追,追到那个男的立刻把他送到我这里来! 说完那些山匪分成好几路顺着那雪地里一深一浅的脚印追了出去,而就在此刻有人看着地上孩童的脚印后又问:大哥,那男的就罢了,要是抓住那个小兔崽子该怎么办啊? 山匪头子这个时候明显也有些烦躁:该死的卢子临,都说让他提供富商的行车路线方便我们劫人了。这次劫人的路线和计划都是他递给我们的,可是他那老不死的也没说那车上坐着宣家的孙子啊。那宣氏老儿虽然不当官,但他上头有人,若是这小子在外面寨子里出了差错,我们寨子可就大难临头了! 找,找到后连夜送到宣府门口去,等到这件事过去完了,老子第一个去宰了卢子临那老不死的,老子要让他这郡守再也做不下去! 说完,那些人便在风雪中四处搜寻。这山寨的大门早就被那些山匪给围得严严实实,就算那个男人跑出去又怎么样,这大雪天的他还是离不开这座山。 那些山匪一直寻找到深夜,彼时大雪已经将山路全部封住了,就连那个男人跟孩子一起离开时留下来的那一大一小的脚印也被大雪掩盖住了。没了脚印,那些山匪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到处找,凡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他们都去找了。 就当寨子里闹得不安宁的时候,一个穿着狗皮大袄,头上带着毡帽的人快马加鞭往这边赶来。他来到山寨门前便狠狠拍着门大声喊道:是卢大人让我来的,大人有要紧事命小人告诉大当家的! 那个守在寨子高台的人听到这话后连忙下去找大当家禀报。那个刀疤土匪因为晌午跑了的那两个人已经很不爽了,郡守的人竟然敢此刻送上门,土匪几乎怒不可遏:把他给老子绑过来,等到老子问完话后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是! 没一会儿,那名被五花大绑的瘦矮男人就被押着跪到了山匪头子面前。刀疤脸先是上前狠狠踹了那人一脚,那人几乎要呕出血来,但他确实有要紧的话要说:大当家的您先别急,小人这次是真的有急事要跟您禀报啊!这事关寨子里兄弟们和我家大人的性命,您就不能听小人说完后再发火。 山匪头子听到他这样说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最好说的是重要的事,要不然老子就把你扒了皮去喂狗! 瘦矮男人听到后立刻道:大当家的昨日是不是抓了一个男人? 第168章 山匪头子听到后很大方地承认了:是啊。 瘦矮男人听到他这样说后身子一下瘫软在地,他就像惊吓过度失了魂那般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山匪头子听到他说这般晦气的话后上前狠狠甩的他两个大嘴巴子:会不会说话,再给老子招惹晦气,老子把你嘴撕烂了! 瘦矮男人嘴都被打出了血,他就像被疼痛拉回神智似的,他嘴唇颤抖嗫嚅着:错了都错了!大当家的,您昨天绑的那个男人是皇子啊,这是杀头的大罪啊 那山匪头子听到这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此刻也有些慌了,他又狠狠踹了瘦矮男人一脚,男人当时就呕出了一口鲜血。又高又壮的男人用他那张布着刀疤的脸狠狠瞪着他:你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 您昨天绑的那个男人是当朝皇子啊。九皇子的人都找到郡守大人那里去了,所以郡守大人才派小人前来通知您一声啊! 男人听到这话后瞬间暴怒,他开始一脚比一脚用力揣着那个人。直到他把人打得半死才有人将他拉开:大哥,大哥息怒啊!现在您要做的不是要打卢郡守的人,您得想想我们要怎么办啊?那个皇子的人都找到郡守那里了,他们怕是很快就要到我们这里来了。 山匪头子听到之后一脚踹翻了桌子:那路线图和对付那个人带着士兵的方法都是卢子临那个老不死的递给我的,是他说昨天路过的就是一个普通商人,只要人没死就让我们随便玩,老子哪儿知道他是皇子啊!这事论起来也是卢子临那个老不死的算计老子,好啊!既然老子活不成,那他也别想好过! 说完,他便吩咐自己身边几位亲信兄弟:去,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我们就要移寨。 大哥,可是外面下那么大的雪 蠢货!男人狠狠骂着,就是因为外面下那么大的雪才得快点跑,幸好现在是大雪封住了山路,如若不然那些官兵早就上来了,你以为到时候我们还有活路吗? 那些人听明白后立刻动手去下面传话,虽然外面的天气能把人冻僵,但这土匪窝里却兵荒马乱热闹得很。就当天将明时,有人前来禀告:大当家的,我们发现了那个男人的踪迹,他现在正往山崖后面跑去。 山匪首领气得狠狠踹了前来禀告的那个人一脚:狗娘养的!不是都说让你们都撤吗,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死了老子也不管了! 此刻山寨里的那些土匪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开始动身绕着小路离开。那山匪头子当了那么多年的土匪,他知道只要自己照着山路走出去就会被那些官兵一网打尽,所以他选择带着他的属下们走后山小路。 与此同时,那位皇子经历一天一夜的躲藏后身体与心理都濒临极限。当他看到有无数人举着火把朝着他的方向走来的的时候,他就像什么都顾不得似的拖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腿继续往前跑着。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大周朝的九皇子啊!他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死在这个匪窝里,他还没有当上太子,还没有得到皇位,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纵使男人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寒冷和浑身的疼痛侵蚀着他,但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他从逃跑出去的第一刻就用哨子唤来了他那只灰隼,之后找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在里面咬破手指写下了自己身处匪窝并让城外的那些亲信找扬州郡守和扬州守城军前来救他。没关系的,他只不过是莫名其妙的来扬州一次,父皇会看在他如此可怜的份上就原谅他的,这次失败并不能代表着什么,只要他还能活着,他就一定能东山再起,只要他还能活着回到玄都,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 没多久男人就跑到了一处山崖上,往去看去都是一片密密麻麻尖锥状的钟乳石,而往后看去就是一群举着火把浩浩荡荡朝他走过来的人。他就好像要疯了似的嘴里一个劲地嘟囔着:不可能不可能蠢货!不光是一群蠢货,还是一群废物,血书都送出去多久了,怎么还不来救驾! 而就在他癫狂大骂之际,他好像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这一刻他好像看见了希望。来了!是朝廷派来的兵来救他了,他赢了,他要让那些所有欺辱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无论是他的皇兄还是不愿借兵给他的宣世珣,还有那些山匪,他要一个一个将那些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喉咙里忽然传出一阵可怕喑哑难听的笑。就当他站在悬崖边上想着自己得救后的一切时,一阵稚嫩的童声打破了他状似癫狂的情绪:叔叔 男人听到这话后猛的回头,他看到那个五岁的孩子直直站在风雪中,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喜的笑意。可是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心头一紧,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男孩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跑到他面前:叔叔,不是说好了我照叔叔说的做,叔叔就带着我离开嘛,叔叔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小凤岐最不喜欢说话不算话的人了。 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那只冻僵的手想去触碰他,但男孩却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十分天真无邪的笑容:既然叔叔都不信守承诺呢,那让我想想该怎么惩罚叔叔呢? 男人呆滞在原地,纵使他现在的身体冷的不像话,但他的脑子的那一根弦就像忽然连通一般。他似乎将所有事情都联想到一块去了。但这时也太迟了,就当他身体僵硬动弹不得时,站在他面前的男孩就这样伸手一推,他没有任何征兆地从山崖上摔了下去。那山崖底下正好立着一根染了雪的尖锥状的钟乳石,只是在男人坠下后,那根钟乳石就像地狱那般场景贯穿了他整个身体,鲜血四溅飞散在下面的一堆乱石雪地里。 他还未来得及喊出声音便再没机会开口了,他只记得自己快要看不清东西的时候,站在山崖山白雪似的孩童露出一个犹如恶鬼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叔叔,再见。 第119章 那位九皇子死了, 扬州守城军最后在山崖下发现了他被石柱贯穿的身体,那死状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在匪窝里那个被关在柴房里的小孩,他见到外面一片混乱放声大哭后才把官兵吸引过来, 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得救了。 据那孩子所说,是九皇子在宣府上邀请他一起出去玩,他一时经受不住诱惑才跟着别人一起出去的。 别人也从他口中拼凑出了这件事的事实:九皇子打算带着他一起出扬州,没想到路上遭遇山匪打劫,那些山匪不知九皇子的身份便把他绑回了山寨里, 之后九皇子趁那些山匪不备逃了出来,可是外面雪天路滑, 他又不熟悉这匪窝的地形, 他筋疲力尽跑到山崖边时不慎掉了下去。 山寨里很多山匪都在官兵到来之前逃走了,当然没逃走的自然就被当场斩杀了。宣凤岐担惊受怕了三天,三天之后他顺利地回到了宣府,柳青鸾看到他那可怜的模样真的是又担心又生气,她原本想高举着手打这个不听话的逆子的, 可是当她听到这小孩在匪窝里度过了怎样惊心的一晚后心又软了下来。 柳青鸾只是抱着宣凤岐幼小的身躯止不住地哭:你知道错了吗,下次还敢不跟家里人说就乱跑吗?你知道这几天阿娘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是阿娘的命啊 女人眼下的乌青十分深重,自从宣凤岐失踪后她便整宿整宿睡不着,更是四处托关系派人去找, 宣世珣也答应她哪怕是在扬州掘地三尺也要把小凤岐给找回来。宣凤岐被柳青鸾抱着哭了许久之后, 女人才松开了,小孩子此刻用自己冻得冰凉的小手轻柔地擦去了女人脸上的泪水:阿娘, 这次是我不对,你别哭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柳青鸾还因为他的事担惊受怕, 但当她感觉到宣凤岐冷冰冰的手替她拂去泪水的时候,她抓住了那双小手然后吹了一口暖气:好了,小凤岐以后不乱跑就是了,你在外面这些天冻坏了吧,快点跟阿娘回去,阿娘给你煮姜汤暖暖。 宣凤岐听到后狠狠点了一下头:嗯嗯,我都听阿娘的! 虽然这小孩子刚回来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当夜了他就发起了高热。他是个小孩子,他在山贼的那个黑乎乎的小柴房待了一天一夜,就算是大人也难保证自己会完好无整的回来。柳青鸾又是一夜未眠,她仔细给小孩喂药擦身,她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的孩子直到宣凤岐的高烧慢慢退下去。 宣凤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柳青鸾坐在他的床榻边睡着了。他没回来的时候女人就为他担心得好几日睡不着觉,他回来后又立刻病了,女人急得不行,恨不得能替他受了这苦楚。是啊,她是一位母亲,一位正常的母亲,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第169章 啪嗒啪嗒 温热的泪水接二连三地落下,柳青鸾感觉到自己手背上湿漉漉的触感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当睁开眼睛时看到那孩子已经坐起来,于是她惊喜道:凤岐,你醒啦!她一边说着一边上来摸小孩子的额头,当她确认这孩子的烧完全退了之后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她担忧散尽后才注意到宣凤岐哭了,她一见这孩子哭得这样伤心,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也不好受。她连忙上前拿着自己香软的帕子擦去宣凤岐小脸上的涕泪: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是不是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进山匪窝里,那些贼人是不是打你了。我儿不要怕,若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为娘说,扬州郡守已经将那些贼人全抓住了,若是他们真的对你做了什么,那么阿娘和你祖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宣凤岐看到柳青鸾因为气愤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连忙摇头:没阿娘,他们没对我怎么样。对不起孩儿这次跑出去了阿娘担心了,我答应阿娘,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我要守在这里一辈子,保护阿娘一辈子。 柳青鸾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她的脸上那一丝因为气愤而染上的阴霾也瞬间烟消云散,她笑着一下将小孩子搂进了自己怀里轻轻拍打安慰着:傻孩子,你还有你祖父和阿娘呢。阿娘现在能护好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只要你长大了长高了就能保护阿娘了。 小孩子听到之后狠狠点了一下头:嗯,我一定好好听阿娘的话。 柳青鸾累了好几天了,她安顿好宣凤岐时已是精疲力竭了。当她将这孩子哄睡着之后便被丫鬟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宣世珣则是惴惴不安起来。他听到送宣凤岐送回来的那位将士说这次去剿匪是因为那些山匪劫持了一位贵人,而那位贵人不幸跌下悬崖摔死了。 那位贵人能请得动扬州郡守和扬州护城兵一起去剿匪,想必面子是非常大的。宣世珣不用想都知道那位贵人是谁,且他前日便打听到宣凤岐最后消失时好像有跟一个穿着黑色斗篷高大的男人说过话。 府中的人并不知道那位男人的身份就是九皇子。所以带走宣凤岐的也就是那位九皇子。 宣世珣想到这里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 这九皇子还真的是卑鄙,他眼见自己借兵不成竟然想起以宣凤岐为质来威胁自己。不过幸好有山匪在半路拦截住了他,要不然等他把小凤岐带到玄都,那就说什么都晚了。 宣世珣想到这里的时候走到墙边,他推动了书架上由一本书卷伪装成的机关,随后一整面书架就缓缓移开了。他走上前去在一个黑色的密格里拿出了一张张近日来收集的罪证。 这些纸上所写的都是当今扬州郡守卢子临勾结山匪的罪证。其实早在半年前,路过扬州的那些货队或者是富商总会被一伙来路不明的劫匪绑架。若实绑架也就算了,可是那些山匪毫无人性,劫了过路富商的钱财和货物后又杀人灭口。宣世珣也几次利用自己在扬州的官场之人将这件事递到郡守那边,郡守虽然好几次都承诺会尽快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但这半年来仍是没了下文。宣世珣心中生疑,于是便动用一些江湖密探去查这位卢子临。 没想到他这一查,竟真的查出来一些事。原来卢子临早就将扬州各地富商运送货物的路线暗中透露给那些山匪了。所以那些山匪才能顺利绕过扬州守城军的追查在短短半年内犯下无数罪行。那些山匪仗着自己在扬州有人,于是便从杀人越货变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畜生,凡是他们出没的地方,一些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被他们抢去。 自然了这些还只是那些人的冰山一角,像此种罪行数不胜数宣世珣原本打算在葬礼结束后便命人将这些罪证匿名送入玄都。到时候玄都必定会派人来查,他也可以置身事外,但他没想到这次山匪竟然误绑了皇子,而那位九皇子竟然会那么倒霉,就这样不巧的掉下山崖摔死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皇子因为意外死在这里,而那些山匪又与卢子临有来往,想必这次没有他出手,玄都一样会派人来查明真相的。 而且九皇子死了正好解了他们眼下的困境,再也不会有人因为那支军队的事来威胁他们宣氏一族了。但是这件意外发生的太过巧合了,巧合的令宣世珣难以置信,他都有些迷茫了: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就在宣世珣愁眉不展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下人禀告道:老爷,大夫说小公子是因为受了风寒才突发高热的,现下已经大好了。 宣世珣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的担忧之色才减轻了不少,他笑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往后小公子那边要多加派人手看着,凡是他要去哪儿都要提前遣人告知我一声。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儿再去看他。 是,小的先告退。 说完,记下宣世珣那些叮嘱的下人便走出了房门。 宣世珣一个人呆坐了许久,但最后他想通了,反正九皇子死了跟他们宣氏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算上面的人来查,查到的也只会是跟山匪勾结的卢子临。而且九皇子一死他们宣家也没了一个隐患,这次的事情他们可是妥妥的受益者,真不知道要担心什么,反正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都不重要了。 宣世珣去看望宣凤岐的路上时还吩咐人做了几样小孩子爱吃的点心,这孩子怕是在匪窝里被吓坏了。他想,这些时日得要好好哄一下他。而就当他带着人路过小凤岐的书房的时候,几名小丫头正捧着一些书籍纸张往外走。 宣世珣见状微蹙了一下眉头:你们手中拿的是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小丫头说道:禀老爷,这是小公子练过的字和读过的书,他说这些练过的字都丑死了,书也不好看,于是便命令我们烧掉。 宣世珣听到这话后脸色瞬变。 真是胡闹,哪家孩子因为书不好看,字写得丑就命人把这些东西烧掉?谁家小孩子学写字的时候不是先从丑字写起的,字写得丑并不丢脸,但因为字写得丑烧书才是真的有辱斯文!看来他是真的把他这个孙儿给惯坏了! 宣世珣压下心中的怒气拿起了那些书籍最上面的一张纸。可是当他看到纸上写的那些字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就连握着纸张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不是因为宣凤岐写得太丑而生气,相反,这字迹工整清晰,隽秀有力,明显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写得出来的。宣世珣担心自己越看脸上的惊慌越藏不住,于是他命这两个小丫头放下那些东西,至于宣凤岐那边他会亲自去说。 两个小丫头也害怕差事完成的不好而被罚,于是连忙放下东西退下了。 宣世珣此刻屏退了众人,他一个人走到了他这小孙儿的书房里。因为宣凤岐刚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十分喜欢抱着一些书不撒手,所以他特意给这孩子修了一个书房,这书房可比他的那个规模要大很多。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玩心不重,一心扑到了那些书上,宣世珣虽然为他的上进而感到高兴,但他这个做祖父的还是希望这孩子可以活泼开朗一些。 宣世珣以前不是没有看到过宣凤岐写的字,宣凤岐写的字虽然也工整,但绝对没有这些纸上写得这般好。这些字倒是像一个老成的大人写的,于是他在书房里翻了几张宣凤岐以前是写的几张字,他的字迹与那些纸上的字完全不像。而且那些跟那堆书放在一起的字明显就是要练的字,因为一张纸上满满写着的都是一个字,然后下一张纸也是一个字,那些字迹到最后越来越工整好看。 他这是在模仿别人的字迹吗? 是在模仿谁的呢?若是小凤岐想模仿名家的字帖为何不直接找他要呢,他那里可是珍藏着几位在世名家的字画呢。 就当宣世珣疑惑之际,他在堆满书的书案底下发现了一张残缺的纸张。这张纸与宣凤岐所用的练字的纸张不同,这纸的边缘略厚,明显是他平日里用来联络扬州官员的信纸。信纸好像已经被撕碎了,他只隐隐看清了上面的一半字感谢宣家主告知,本郡守一定秉公执法,不会让残害百姓之人逍遥法外。 宣世珣见状倏然睁大了双眼,这这不是他以前跟卢子临通过的书信吗?宣世珣想到这里又连忙拿起了桌子上练字的纸张跟书信上面的字迹反复比对,没错这些字确实在模仿这信纸上的字。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孙儿要去模仿卢子临的字呢?还有这些信怎么到他手里的,这些事情 就当他手心冒出冷汗时,书房的门悄悄地打开了,站在门口的小人软软地说了一声:祖父,你在干什么? 宣世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他手中拿着的那一沓纸张也瞬间散落了一地。宣世珣看到来的人是宣凤岐,于是回过神来:小小凤岐啊,你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祖父身后,祖父被你吓了一跳。 第170章 宣凤岐听到后露出了跟以前一样撒娇的笑容:我从小松那里听说祖父来看我了,但我怎么等都等不到,于是心急自己走出来了。祖父是要看我练的字吗,我最近进步可大了,我这就找给祖父看。说完,小孩子便手忙脚乱跑到书柜旁边从里面拿出了一摞字帖,祖父快看看,是不是写得好多了? 宣世珣心里的疑虑还没打消,但他还是笑着接过了小孩子递过来的字帖。当他看到这些字帖的时候眼睛一亮:这这真的是你写的? 宣凤岐听到自己最爱的祖父竟然质疑他,于是立马撅起了嘴:祖父不信我,我不跟你玩了。说完,他就一脸赌气的样子想要转身离开。 宣世珣见状一下拉住了他:不是,祖父不是不相信你,祖父说你写得特别好!你父亲学写这梅花小篆时也是八岁才学会的,祖父只是觉得你比你父亲有天赋多了。 小孩子听到大人的这一番夸奖后才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来,他摇了一下头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祖父,我才不是天赋呢。说完,他便快步跑到了书柜面前,当他打开时,书柜里那些摆放着的那一摞摞练字的纸暴露在光照之下,我可是练了那么多字才练成的,虽然还没有字帖上写的那样好看,但是我会努力的! 宣世珣看到那一柜子的废纸之后微愣了一下。 这这些都是小凤岐练字练的字稿吗? 宣世珣回过神来后走到了小孩子面前,他一下抱起了宣凤岐:是祖父不好,我的小凤岐这样努力,祖父怎么能怀疑你呢? 宣凤岐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而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地上散落的纸张,他的脸色又不好看起来:咦?这些东西我不是让小翠她们去烧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呀? 宣世珣听到这话后也不恼了,他柔声问道:是我不让她们烧的,小凤岐能告诉祖父为什么要烧了这些书籍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挎着小脸:还不是因为以前在祖父桌上看到有一张纸上面写的字还算好看,所以孙儿便自作主张拿来练字了,没想到练到后来这字狗屁不是。那张纸上写的字也不好看,孙儿可不能承认自己练过这样的字,孙儿越想越难堪于是命人去烧了。至于那些书,孙儿前些日看了一本书,上面写有一富贵人家最喜欢收藏各种名书古籍,可是有一日皇帝派人下来查逆贼,最后在那个富贵人家的书房中发现了这些藏着谋逆之诗的书籍,那些人也是因为这个而沦落到满门抄斩。我读着那些书里的诗好像跟那个逆贼的诗意有些相像,所以才令人把它们烧掉的。 宣世珣听到他讲完来龙去脉后一脸恍然大悟:竟是这样。 是啊,九皇子死了。玄都很快就要派人来这里,若是皇帝还跟五年前一样忌惮着他们宣家,那么到时候给他们安上一个藏有谋反之书的罪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幸亏小凤岐在这里提醒了他,要不然过些时日那些人来了,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带着宣家全身而退了。玄都这次如果来人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查个清楚,到时候他把宣家从整件事里择得干干净净,皇帝没了把柄和定罪之名也暂时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此刻,抱着小孩子的宣世珣喜笑颜开:小凤岐,你真的跟传闻中的那般是我们宣家的贵人。 小孩子听到宣世珣的夸奖后害羞地笑了笑:祖父,我其实没做什么啦。如果我真的能为家人们做一些好事,那我也会开心的。现在我能做一些事,将来我更会做更多好事,让更多人开心的。 宣世珣听到后慈爱地看着他:小凤岐将来想做什么啊? 小孩子听到之后低下头来思考了一下:嗯祖父,我还没想好,但我想尽我所能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 宣世珣听到之后脸上多了一丝惊喜:哎呀,没想到小凤岐志向如此之高啊。 宣凤岐看到他如此高兴的模样,抬起头来问:祖父相信我会改变这个世道吗? 宣世珣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自然了。虽然小凤岐现在还不懂,但在你出生前曾有一位来自蜀山的道士为你算过命数,你是天生的凤命,生来就是为了守护一方的。所以我相信我们的小凤岐一定会做到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又低下头来沉思起来。他从不信命数,只相信事在人为。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如果真的是巧合那也只是蓄谋已久。就像威胁他家人,逼死族长的九皇子巧合的死了。 因为宣凤岐给了宣世珣合理的理由,所以宣世珣拦下的那些纸张还有书籍还是顺利的烧了。除此之外,宣世珣这段时间还命一些亲信查了府上所有的诗书,凡是官府中没有登记造册的,或者是杂记怪书都被他烧了。 烧书的第三日,一行从玄都来的玄甲兵便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扬州。当今圣上听说自己的小儿子死在了扬州大为震怒,他当即便命人把当事者一律关押进了大牢。而且这次他还派了自己最喜欢的六皇子来扬州调查这件事,因为那位九皇子很快就死了,他的存在很快就会被这世间抹除,而这位六皇子不同,他是皇后亲生的儿子也是未来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所以这次皇帝把这个立功的机会给了他。 那六皇子便是谢瑾,他进入扬州没几天便查明了扬州郡守与那些山匪勾搭,暗害来往扬州的富商,并分走他们的钱财。没几天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但是在口供上谢瑾却发现了一处疑点卢子临和那个山匪在绑架他皇弟这件事上出现了分岐。 卢子临说那天他并没有给山匪提供任何有富商经过的路线。而那名刀疤脸却说他受到了卢子临的亲笔信,信上说那名富商小心谨慎,带了三十多个武功高强的人,信上还描述了要如何对付那些拥有轻功的人。他们在树上和山路上设下绊绳,又在暗中用箭弩将那些会轻功的人从树上打下来,如此这些只会用土办法的山匪便轻而易举的把那支死士队伍给料理了。 两个人供辞不一,于是谢瑾便让他们两个在大牢里当面对质。只见高坐在台上英俊的男人看着下面跪着的互相攀咬的人。 卢子临:好啊!你个该死的刀疤刘,你不知道那是皇子吗,你竟然敢借此陷害于我! 山匪头子见状毫不示弱:不是你每次写信给老子,老子才动手的吗,分钱的时候哪次少了你的了,这次你为了推卸责任把一切罪责都扣到老子头上,老子才不干呢! 就当两个人吵的激烈的时候,旁边听审的两位判官呵斥了一声:六皇子在此,肃静! 卢子临听到之后立马安静下来,他跪着连忙往前爬了几步,嘴里嘟囔着:殿下,殿下这件事情真的跟下官没关系啊。您看下官跟九皇子无冤无仇,怎么会特意找来山匪绑他呢? 刀疤刘听到他这话后狠狠啐了他一口,洛不是旁边有侍卫拦着,这人恐怕就要上前撕烂卢子临那张老嘴了:或许是你这个老不死的看九皇子穿的富贵,带的人马众多才以为他是从哪儿来的富商。毕竟你给老子传信的时候可从来没提过他是皇子,你还说要是个小白脸就让兄弟们一起玩,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好。 卢子临听到刀疤刘这话后又惊又怒,他跳着就要起来去打那人,而此刻站在旁边的衙役上前用大棍将他打翻在地。卢子临也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这一棍子可把他打得不清,他立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谢瑾见状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人立刻心领神会:好了,口供还没对上,别把人打死了。 守在两侧的衙役听到这话后连忙收了刑棍,谢瑾听到下面安静了才冷冷开口:从现在起我问什么你们两个就答什么,如有不实之处,那么我就会命人立刻用棍刑,直到把你们打的满地找牙筋骨尽断为止。 男人长着一张极为英俊秀美的脸,但是说出的话却那么冰冷毒辣。卢子临因为刚才挨的那一棍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刀疤刘却很识时务地磕头求饶道:皇子殿下,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我们绑的人是皇子啊。如果我们当时真的知道的话就算给我们兄弟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呀!求殿下明鉴! 谢瑾听到他率先开口后,又有些不悦地朝着旁边守着的衙役使了一个眼色。衙役见状立刻上前啪啪甩了刀疤刘两个耳光。他们这些衙役平日里干的就是这样审讯人的活儿,没几下男人的脸就高高肿起,就连痛叫声都传出来一阵苦闷。 谢瑾见状抬了一下手,旁边的侍卫解释道:殿下还未开口问你,你不能抢在殿下面前答话知道了吗? 虽然这刀疤刘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当他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还是怂得跟一只小鸡仔似的。他刚想动自己满是鲜血的嘴说话就想起了刚才那人的话,于是他又改成了点头。 第171章 谢瑾此刻开口问:你说卢子临那日给你送信,让你提前埋伏在那里。你可知道你手底下杀的那三十多人可个个都是精心培养过的死士,若是没有你所说的万全之策,你们可是一个都跑不了。既然你说这些都是卢子临教给你的,那他那日给你的书信你还留着吧,拿出来给本殿下看看吧。 刀疤刘听到他这样说后额上冒出丝丝冷汗:殿下草民不敢欺瞒殿下。他磕完头后就起身指着躺在地上止不住抽声呻吟的男人,是他!是他说他干的都是一些掉脑袋的事,所以每次他把信传给我,我就把信烧了。 谢瑾听到之后命人记下来:哦,如此说来就是没有物证咯。 谢瑾这个时候又看向了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卢子临:卢大人,你刚才极力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从未做过那样的事。那你可有证据证明? 卢子临听到之后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殿下,下官家里的人都可以为下官作证,那天下官压根儿就没有出过门呢!说完他又咳了几口血出来,想来是刚才那一棍是伤到了他的肺腑。 谢瑾听到这话后又是冷笑一声:哦,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是说卢大人你也没有物证了? 卢子临又急忙道:可可是我有人证啊! 兴许是刀疤刘听到卢子临对自己不利的证词,于是他怒视着卢子临:你府中的都是你的人,他们的证词怎么能算数? 谢瑾听到他们所说的话之后打了个哈欠,他冷冷看了一眼卢子临:卢大人如果真的提前知道本殿下的皇弟一定会经过那里才制定了那般细的计划的话,那你可就是谋害皇子了。我还是希望大人想清楚。 事到如今,卢子临只能疯狂摇头:不不是我 退一万步来讲谋害他九皇弟的事情真的不是此人做的话,那么他勾结山匪残害百姓也是事实。卢子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这罪责了,谢瑾这个时候还愿意多留此人几天是因为他还有这个疑点没有查清。 而且卢子临说的也相当有道理,他自己在扬州敛财残害百姓也就罢了,若是九皇弟不死,他父皇也不会派他来查这件事,也更不能牵扯出与卢子临狼狈为奸的山匪了。卢子临论情论理都没有谋害他皇弟的理由,可是现在找到的所有证据都在指向他 谢瑾离开前对着狱卒吩咐道:继续审,好好盯着他们两个别让他们死了。 是,殿下放心! 谢瑾走出牢房的那一刻便有人上前来报:殿下,听说九皇子被山匪绑走的那天,九皇子去了宣府,而且还在宣府待好一会儿才走的。走时他还抱走了宣府家的小公子,宣府还因为这事没日没夜找了那位小公子三天呢,那位小公子也被山匪一同绑走了,只是扬州守城军却是在柴房里发现他的。 谢瑾听到这话的时候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此刻朝着自己身后拿着一摞厚厚供词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个见状立马翻开了自己手中的供词。谢瑾看到他翻到关键地方的时候说了句:就是这里,停一下。 这张供词是当日跟随刀疤刘一同赶去柴房的山匪所陈述的。那名山匪说,他有个兄弟当日里面的孩子忽然大声叫着肚子痛,然后他皇弟又表面了里面的小孩就是宣府宣世珣唯一的孙子,那些山匪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但他们也不想这个小孩死在寨子里,万一他真的是宣世珣的孙子,他们就要大难临头了。他们商量过后他那兄弟就去请示大当家的,可是当他们再回到柴房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小孩跟大人都不见了,柴房里还发现了他们三个兄弟的尸体,雪地上也留下了一大一小的脚印。 当日剿匪的官兵难免公事公办一些,他们确实杀死了一些负隅顽抗之辈,而这其中就有那日守着柴房的山匪。当日守着门的一共有四个人,除了被他皇弟杀死的人外,最后一个人也没了,这就说明除了这份供词再也没人知道当日他那皇弟离开柴房后到底做了什么,那个小孩又是在不被山匪发现的情况下又回到柴房的。 谢瑾合上了那些供词陷入了沉思。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 那就是那个孩子。 州郡的府衙审了三日,卢子临那把老骨头终于熬不住了死了。只是他在死前认下了自己确实勾结山寨里的山匪害过来往的富商百姓,只是谋害九皇子的事他再三陈情自己是冤枉的。不过他的选择是明智的,认下跟山匪勾结残害百姓他家里人起码还能活着,但是一旦谋害皇子的罪名坐实了,他们九族都得死。 虽然除了谋害他九皇弟的口供有些对不上,但谢瑾还是让府衙们公事公办。毕竟除了口供这一条外,其他的人证物证可是都有,那些烧杀抢掠的山匪也在一个黑压压的白天被砍头了。只是那些人太多了,砍头都砍了两天呢,由于场面太过于血腥,平时爱热闹的菜市口也没人逛了。 这件事差不多了结之后,谢瑾登门拜访了宣府。 第120章 宣世珣有一个专门收藏各种宝物的藏室, 宣凤岐平时最爱的就是在这间藏室里东看看西摸摸。这里好像比那些书籍更加吸引他,这次他来观赏这些宝物的时候不慎撞到了放藏品的阁子,而有一个高放在阁子之上的紫檀木盒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小凤岐见状连忙跑上前去将盒子捡起, 那盒子上的锁被摔得有些松动了,所以他刚拿起盒子,盒子里便有一道银闪闪的光掉了下来。小孩子想把那东西捡起来重新放进盒子里,但当他看到地上躺着的那闪着寒光的东西后不由得眼前一亮。 此刻他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把利刃捡起来仔细看着。很显然,这是一把匕首, 但做这把匕首的材料不是铁铜或者是银这一类在这个时代常见的材料。 小凤岐眼睛惊喜地转了一下,随后他拿着匕首在那个紫檀盒子上狠狠划了一下。他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可是他就这么轻轻一划坚硬的紫檀盒子便被划开了一个狰狞的大口, 小孩子又仔细观察了那把匕首, 那匕首割开了坚硬的紫檀盒后竟然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它仍然在暗室中泛着寒光。可想而知,如果这把匕首用来杀人的话那将是多么可怕的武器。 不过宣世珣将它纳入自己的收藏范围内恐怕是没想过用它干什么吧。这一点光看盒子上遍布锈迹的锁和紫檀盒上散落着的灰就知道了,宣世珣起码有好多年都没碰过这个东西了。这把匕首的刀柄是用黄金打造的,上面还用金丝镶嵌的工艺, 但上面原本应该镶嵌宝石的地方却变得空荡荡了。 光看这个工艺还有这个黄金变色程度,这把匕首应该有些年头了,七十年?不,可能也是八十年甚至更久远。 小孩子想到这里的时候兴奋,他连忙将匕首装进了那个破损紫檀盒里兴高采烈地朝着宣世珣的院里跑去。而就当他快要跑到目的地的时候, 府外忽然传来一声:六皇子殿下驾到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他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庭院的角落看着那些人手忙脚乱去迎接这位从玄都来的贵人。 宣世珣在那名下人通报后便步履匆匆地亲自走到大门前:在下不知六皇子驾到,有失远迎, 还望殿下能够海涵! 穿着一身贵气银丝墨袍的谢瑾笑了一声:哪里,我突然来访还怕宣家主不见。听闻宣氏族长在一个月前殁了,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 今日既然我来此便想亲自为族长写一副挽联,不知宣家主可还同意? 宣世珣听到他这样说后继续道:六殿下光临寒舍实乃是让在下府中蓬荜生辉,我等又岂有不见之理?六殿下仁心,竟记得我宣氏族长的事,既然六殿下都这样说了,我宣某岂有拒绝的道理,请六殿下随在下移步到书房吧。 谢瑾听到之后点了一下头,他示意自己身后的那些侍卫待在原地等他。他跟宣世珣走的时候一个人也没带,但是宣凤岐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宣府的外面还站着两排穿着玄甲的重兵。那是皇城里禁军才有有规制。 谢瑾来到宣世珣书房后四处打量了一下,他坐在明堂正中的位置。当他将视线投向书案上摆放着的笔墨时却没有提笔的意思,而在此刻,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宣世珣:宣世珣,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皇子! 宣世珣听到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之色,但他还是弯身跪了下去:不知殿下何出此言,草民实属冤枉! 谢瑾听到他这样说后将一堆供词拍在了桌子上:我九皇弟早在四个月前便来过扬州拜访过你,之后数月也断断续续派人来你府上。他在扬州唯一有过联系的人便是你,本殿下听说九皇弟手中握着你们宣氏的把柄,所以你便设计杀了他以绝后患对吗? 第172章 男人的怀疑合情合理,但听完这一切的宣世珣却抬起头来一脸正气道:六殿下的猜测确实很意思,但是六殿下这样说可有证据吗?平民谋害皇子可是重罪,在大周律中形同谋反,六殿下几句轻轻松松的话便要将我宣氏一族置于赶尽杀绝之地,那想必六皇子手中一定握有我宣世珣谋害皇子的证据吧? 谢瑾听到这话后脸色变得越来越复杂:好一张伶牙俐齿。 宣世珣据理力争:殿下,这不是口齿伶俐,而是草民在陈述事实。殿下几句话就要置我们宣氏全族于死地,难道就不许草民辩驳了吗? 谢瑾听到男人的这番话后刚才还紧皱的眉头一下就舒展开了,他笑了一声随后上前扶宣世珣起来:你跟宣玉清不愧是父子。 宣世珣被扶着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多出了一丝惊讶:殿下认识我儿? 谢瑾听到他这样问后一脸复杂地看向一旁,他背过身去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宣玉清好歹也是个不世之才。当年他刚入玄都的时候便是拜入我的门下,他的官位也是我为他求的,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想要毒杀父皇。 宣世珣听到之后脸色大变:不这不可能,我儿他怎么会去 他颤抖着的话还未说完,谢瑾便接着说道:当年我父皇不知从哪儿听来说你们宣氏一族在扬州养私兵意图谋反,所以他老人家便对你们宣氏起了杀心。原本父皇打算来年八月便亲自带兵剿灭你们这些叛贼的,可是宣玉清入玄都之后,朝中局势忽然变了。你知道我父皇的儿子很多,虽然本皇子是从母后肚子里托生出来的,但父皇一直未立我为太子,对其他几位皇弟更是意味不明。后来我才知道父皇对母后一族也迫有忌惮,早些年大哥还在时,父皇与母后还算恩爱,可是大哥早殇后,他们二人的感情便出现了裂缝。当年玄都城中人人都说大哥天资卓越,母后与父皇恩爱不疑,不出意外的话这太子之位绝对会落在大哥身上,可谁知大哥竟然就这样去了 谢瑾脸上露出一丝悲伤之情,他继续说道:大哥殇后不久,父皇性情大变,他开始广纳后妃行事也越发荒唐。宣玉清入朝为官后,我那几个原本没有希望当上太子的皇弟们也开始明里暗里争抢太子之位,他们下毒刺杀陷害,争夺储君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父皇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明明知道在这样下去,他的儿子们可能会两败俱伤,甚至是失去生命,但他还是贪图享乐,不再过问这些事。玉清下毒这件事是我在料理几位皇弟互相用毒暗算的时候发现的,他利用几位皇弟争夺太子之位混乱之际往父皇每日吃的长生丹药里下慢性毒药,不出三月,父皇身子便大不如前了,我的那些弟弟们为了让父皇临死前写下传位诏书斗得愈发激烈。而我的九皇弟也是其中一位,九皇弟最为孝顺殷勤,他在榻前侍奉父皇的时候听说你们宣家有兵马的事情,所以才动了歪心思数次前往扬州来借兵。 宣世珣听明白了谢瑾所说的前因后果,他神情错愕地看向眼前这位看似知晓一切,操纵大局的人:所以殿下在来我们宣府之前就什么都知道了。 谢瑾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调查他那位弟弟死去的事情,他毫无隐瞒地点了一下头:是。 宣世珣听到后待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他连忙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既然殿下已经全部知晓,那草民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九皇子确实曾几次到草民府邸借兵,意图谋反,但是草民一律回绝了。至于九皇子之死真的与我们宣氏没有关系,更何况那日我唯一的孙儿也被那些山匪掳走了,我儿在自己妻子刚有孕时便远赴皇城,他死前都未能看自己的儿子一眼,我们宣氏一族都十分看重我的孙儿,试问殿下,若是您的话您会用自己唯一的孙儿去冒险吗? 谢瑾听完了他一番肺腑之言后眉心微动:是的,我来扬州半月便一直调查九皇弟之死的真相。但我将那些山贼全都拷问后发现这件事真的与你们宣氏一族没有任何关系。 有关系的人是已经死了的卢子临。可是他却偏偏没有杀害九皇弟的动机,而有动机的宣世珣他最心爱的孙儿也被那些人绑了,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更重要的是那个山匪头子与卢子临的口供对不上。 这件事看似跟宣氏一族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谢瑾却总觉得在这里有一只无形大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的发展。如果扬州真的有此等神人的话,那才算真的可怕。 谢瑾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当年本殿下是想救宣玉清的,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不能再优秀的谋士,若是他在我身边,我肯定能事半功倍。但是那天父皇的宠妃误食了父皇的丹药死了,父皇勃然大怒从而查出了宣玉清的存在。宣玉清在死前向本殿下陈情,说他不想再看到宣氏一族因为帝王猜忌而惨死,他给父皇下毒也只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家人保住自己的族人。他虽然要是了,但是做这件事一点也不后悔。 宣世珣从谢瑾口中得知了宣玉清当年之死的真相后忽然崩溃落下眼泪:竟竟然是这样 谢瑾不由得感叹道:是啊宣玉清的计划很完美,若是没有父皇那名宠妃,他恐怕能在害死父皇之后全身而退。他死前对我说,他对得起宣氏族人,无愧于心自己,无愧于天地,却唯独对不起还在等着自己回去的妻子和为自己担忧的父亲。他临死前将先楚的舆图交给了我,代价便是帮他伪造身世与宣氏一族割断关系,所以即使宣玉清死了,你们宣氏一族也没有受到牵连。 宣世珣眼中多出一丝迷茫:先楚舆图?那可是记录中原各种山脉矿藏的宝图啊,哪怕只是开采其中一座山都够养活一个王朝的了。可是自从先楚灭后舆图就成为了一个传说,他们宣氏当年在楚国也算是一手遮天,可是他们族人之中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舆图的存在,更没有见过那传说中的舆图长什么样子 宣世珣很快便明白过来了宣玉清当时要死了,他必须想好宣氏一族的退路。这位谢瑾倒是比他那几个只会争太子之位的弟弟聪明多了,想必玉清在玄都蛰伏多日也是为了观察哪位皇子更有帝王之相。他能把如此宝贵的舆图交给谢瑾那就代表着谢瑾将是他们宣氏一族下一个依靠。 但宣世珣很清楚这个世上没有舆图,先楚舆图就跟当年先楚的死士军队一般都是传说,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但就是有人肯定它是存在的。这种传言传着传着便也成真的了。所以谢瑾拿到的那张舆图很可能就是假的,谢瑾现在未被册封为太子,他自然不敢大张旗鼓照着舆图上的位置派人去挖矿藏,要不然一旦被皇帝发现他也得被冠上心怀不轨,意图谋反的罪名。 能让谢瑾真的相信这舆图是真的理由恐怕是他命人偷偷去舆图上几处较小的地点上打探过了。一旦确定舆图上的矿藏是真是存在的,那么他必然会相信其他的山脉也都是真的。 所以这次宣玉清就是在赌,他拿着中原河山在赌,也拿着自己的性命和宣氏全族在赌。 很幸运的是,这次他赌赢了。谢瑾完全信任了,虽然他将老皇帝的身子毒废了,但谢瑾也助宣氏全族全身而退了。谢瑾为什么这样帮宣家,还不是宣氏能助他登上皇位,宣玉清死前曾秘密派人往扬州传信,他说未来的掌权者会保他们宣氏至少三十年。这就说明他们宣家还可以被谢瑾利用三十年。 谢瑾发现舆图是假的年限也在三十年内,所以他们要在这三十年内想出办法搏得一个生机。 但他们现在没有办法,他们当下必须找一个倚仗,要不然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早晚会被朝廷派出来的铁骑踏平。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候,宣玉清竟在玄都筹划了那么多。宣世珣不敢想他娇生惯养的儿子在玄都度过了怎样一段日子,当他想到宣玉清临死时说无愧于天地却对不起他跟柳青鸾时,他的心里便一阵抽痛。 宣世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逐渐掩去自己脸上悲伤的神情,然后庄重地向谢瑾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为我儿为我宣氏一族所做的一切。日后殿下若有需要之处,我宣氏族人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瑾听到宣世珣这番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意,他拍了一下手:好啊!我就知道宣家主是个聪明人,自然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人。 说完他便亲自上前将宣世珣扶起。在二人无言的眼神中,这场合作便已经开始了。 对了,听说九皇弟千里迢迢赶赴扬州便是来找宣家主借兵的。宣公子还活着的时候也曾对我说过,你们宣家有一支从楚国留下来的死士军队,不知这支军队现如今还在吗? 第173章 宣世珣听出了谢瑾话中之意,他立刻道:殿下实不相瞒,我宣家这些年确实养过一些兵,但这都是为了自保啊。扬州有些地方匪患众多,而我宣氏做的大多数都是丝绸金器首饰的生意,若不是有人手护着,那可要遭多少人觊觎? 谢瑾听到这话后脸色笑容的弧度收了几分,宣世珣看出了这位六皇子的不满,于是他又继续说道:殿下若是不相信也大可在我府中,在扬州所有属于宣氏的田庄铺子搜查。我宣氏就是因为军队这等流言蜚语才招陛下忌惮,而先楚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正所谓国破兵散,况且这世间过去百年沧海桑田,纵使那些死士是当年先楚留下来的,可是百年过去了,那些人早就死的死散的散,我宣氏一族在楚淮之地已经生活了八十余年了,若是早有军队何须窝在这一小片土地上,这定是有人嫉恨我们宣氏一族才流出如此荒诞的谣言! 谢瑾刚跟他达成合作,而且宣氏是世家大族,又跟金陵柳氏世代通婚,谢瑾得此助力登上帝位便是如虎添翼。谢瑾没有证据,也没有理由说宣世珣的话是假的,他只是淡淡笑了一声:本殿下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宣家主不必多心。 虽然他想将刚才的种种轻轻掀过去,但宣世珣却没有把他刚才所说的话当成玩笑:殿下,既然我宣氏一族忠于您,也请殿下信任我们。更何况我儿死在玄都,我们是有把柄在您手中的,殿下又何须对我们如此猜忌呢?我老来丧子已经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了,现在我们也只是想想效忠殿下,只求殿下稳坐帝位后别忘了我们宣家就是。 宣世珣字字肺腑令人感慨,谢瑾见状连忙道:刚才是我说错了话,宣家主不要伤心,既然我选择拜访宣府,那我早就做好了打算,请宣家主不要多心。 宣世珣听到他这话才将脸上的伤心之色收了一些,他一边点头一边道:是。 这话说完后,谢瑾又跟宣世珣说了许多他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宣氏既然已经打算依附于他,自然是他说什么宣世珣就应什么。 末了,谢瑾似乎变得很高兴,他往四周看了一下:不知宣家主当日也被山匪绑去的小公子在哪儿啊? 宣世珣听到他忽然提到宣凤岐时愣了一下,他心里是不想让宣凤岐见这位六皇子的时候。就当他准备用一个借口敷衍谢瑾的时候,只听到书房门口传一阵清脆稚嫩的童声:祖父是在找我吗? 宣世珣听出这声音是小凤岐的,他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往门口看去。而就在此刻,谢瑾也注意到那个缓步走进来的小孩子,他是第一次见这孩子,此刻他只觉得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相貌在同龄小孩中确实一等一出挑的了。 那小孩一点也不怕人,他慢悠悠走到了堂前的桌椅旁抬起头来指着男人:祖父,怎么又来了一个长得这么高的叔叔? 宣世珣听到之后脸上多了一丝窘迫的笑,他连忙朝着谢瑾解释道:六殿下,这位就是我那小孙儿,他还小不懂事,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谢瑾见状从座上起身,他两步就走到了那孩子身边,他就像十分喜爱这孩子似的一下把这孩子抱了起来。宣世珣见状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了,他只能叮嘱宣凤岐:小凤岐,不准对六殿下无礼,知道了吗? 小孩子听到这话后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此刻就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哦,原来你是六殿下啊,那你是不是跟从前的那个叔叔一样找祖父吵架的啊? 谢瑾听到这话后来了兴趣,就当宣世珣想提醒小孩时,谢瑾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妨事,这孩子聪明伶俐又生得这样好的相貌,本殿下心生喜爱,况且这么小的孩子想必是不会说谎的,他说出口的话更有意思些。 宣世珣听到后又是一番心虚:草民只是担心小儿言行无状,冲撞了殿下。 谢瑾摇了一下头:怎么会呢,这小孩子就是要活泼一点儿才好呢。说完,他转头看向了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孩,原来你叫凤岐啊,真是个好名字。 小孩子听到有人夸奖他后,他露出了一个高兴极致的表情:嘻嘻,谢谢叔叔。 话音刚落,谢瑾便看了宣世珣一眼:今日我与令小公子相见便觉得格外亲切,宣家主应该不介意本殿下带小公子出去玩一会儿吧? 如果刚才谢瑾抱着宣凤岐就让宣世珣心惊胆战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经算是完全慌了心神:殿殿下,小儿顽皮,怕是给殿下惹麻烦。要不然殿下 谢瑾听到他想拒绝,于是转头轻声问小孩子:小凤岐想不想跟我出去玩?叔叔带你去买糖糕吃。 小孩子听到后高兴地拍起了手:好啊好啊!我要跟叔叔一起玩! 宣世珣原本还想阻拦,可是当他看到谢瑾那越来越微妙的眼神后便把劝阻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虽然他放宣凤岐跟着谢瑾玩去了,但他还是不放心,于是他又派了经常伺候宣凤岐的四个仆从一路跟随,若是谢瑾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便要他们赶快回来禀报。 谢瑾所带的死士可不是吃素的,当他踏出宣府的第一步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卫便告诉他有人跟随。但那些跟着他的不像是学过武功的人,谢瑾听到这话后笑了一声。 宣世珣可真的宝贝他这个孙儿啊,明知道拦不住他带着这孩子出去玩还要派人暗中跟随。这孩子就跟他以前看到的小皇弟一样在街上看到什么便喜欢什么,谢瑾也投其所好,这孩子只要看上什么他便命人买下来。 谢瑾虽然排行第六,但他上面有一位姐姐几位皇兄,除了已经夭折和病逝的,剩下的便全都是比他年纪小的弟弟了。他幼年时便知道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他父亲的父爱永远不属于他一个人,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要议亲了,可是他父亲去年竟还给他生出来个弟弟。有时候他会怨恨年纪尚小的孩子,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身在高位的父亲。 从他母后日日独守空房时他便开始痛恨所有对感情不忠的人。 谢瑾看到小孩子玩尽兴后便笑着问他:小凤岐能不能告诉叔叔,那位跟你祖父吵架的叔叔吵的都是什么? 小孩子一边舔着糖葫芦上的糖风一边滴溜溜转着眼睛想着:嗯好像是军队什么的,我听不懂诶 谢瑾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他此刻已经将这孩子从自己怀中放下来了。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小孩子,更没有耐心长久地照顾孩子,因为他们总是很吵很烦,如果不是这孩子很乖不吵又不闹,他待会儿还有话要问这孩子他是真的没办法跟一个孩子在这里耗下去。 此刻,他们走到了街旁小巷的一处屋檐下。屋檐上还落着冒着丝丝寒气的雪,但有些住人的街道口的积雪已经被扫开了,而此刻他就带着这孩子站在那扫干净的青石路上。谢瑾蹲下身来平视着这孩子:那叔叔问你,你被那些坏人关进柴房后不是装肚子疼跟那位一起跟你被绑的叔叔逃跑了吗,那你最后怎么会又出现在柴房呢? 小孩子一下就听出来他问的就是那天在匪寨里的事情。宣凤岐当时的小脸立刻拉了下来,他撅起了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哼! 谢瑾看到他这种表情变化后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这个小孩不开心了,他尴尬地挑了一下眉: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叔叔对你不好? 小孩子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的愠色更盛了。他此刻连吃糖葫芦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生了一顿闷气后迎上了男人渴求真相的视线。他决定往后退一步:那我告诉叔叔了,叔叔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 谢瑾听到后连忙点头:叔叔发誓,绝对不告诉别人! 小孩子在听到他的保证后才缓缓将那日的真相说出:那个叔叔坏!他说过让我假装肚子疼让那些坏人开门,他就趁机带着我一起逃跑,可是当那几个坏人打开门后,他用木棍打倒了那几个坏人后就抛下我一个人跑了。那个时候我看到那些坏人都流了好多血,等到大坏人找到小凤岐的时候,那些大坏人一定会打死小凤岐的。我害怕之下就顺着叔叔在雪地里逃跑的脚印的方向跑过去,可是等我跑了没多久后我就觉得自己要冻死了 小孩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小凤岐不想被冻死,于是又顺着来时的脚印倒着走回去重新躲到了柴房里。我又冷又饿在柴堆里睡着了,还是后来一个穿着盔甲的叔叔把我救出来的。哼!那位抛下小凤岐逃跑的叔叔是个坏人,小凤岐决定再也不跟他玩儿了! 小孩子抹完了眼泪一脸义愤填膺。 再也不跟他玩了?恐怕也没有机会一起玩了,因为他已经死了。看来那件事还真的跟这孩子没关系,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在雪地里倒着走回去说不定早就成了那些山匪的刀下亡魂了。 第174章 谢瑾想到这里的时候伸出手来摸了一下这孩子的脑袋:你很聪明,小凤岐长大后要不要来玄都啊?叔叔会许你爵位官职,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孩子听到他这样说后紧锁起眉头来。他咬着自己的手指:什么位?富贵?叔叔小凤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瑾听到他这样说后又是仰头大笑了一阵。 也是,就算面前的小孩儿再聪明,他也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这些利益诱惑或许在那些大人面前会有用,但在小孩子眼中只是一两个晦涩难懂的词罢了。 小孩子看到他笑了之后自己郁闷的小脸上也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有人告诉过叔叔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谢瑾听到他这样说后微愣了一下。 是吗? 他长这么大听多了恭维奉承的话,有些人用尽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来形容他,但他此刻却觉得那些词句竟然都比不上面前孩子说的一句你笑起来很好看。 小孩子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以后叔叔要多笑一下呀。我虽然不知道玄都是什么地方,但我长大之后并不打算去那里,我答应过阿娘要保护她的,所以我得留在这里守护她。 谢瑾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愣,他没想到这孩子除了聪慧机敏外还有颗仁孝之心。 谢瑾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看着这孩子:嗯,你是个好孩子。 宣凤岐此刻也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嗯,叔叔也是一个好叔叔。 谢瑾带宣凤岐在外面玩到了很晚,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对一个孩子这么有耐心过。他听说过凡是跟这孩子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喜欢这孩子的,或许这也是这个孩子独特的魅力吧。 谢瑾把宣凤岐送回宣府后,宣世珣火急火燎赶来,他蹲在宣凤岐身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凤岐,那位六殿下没对你怎么样吧? 宣凤岐看到宣世珣如此紧张的样子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安慰他:祖父,我没事你别担心我。说完,他转身指着谢瑾送给他的那一大堆连四个人都抱不住的礼物,那个叔叔人可好了,这些礼物都是他买给我的。 宣世珣看到他安然无恙后终于松了口气,他挥了一下手让那些捧着大堆礼物的人都下去。此刻,温暖的房屋里就只剩下他们祖孙二人了。宣世珣将宣凤岐抱到了铺着熊皮的软榻上,他弯下腰来语重心长地叮嘱小孩子:小凤岐啊,你以后不能轻信别人,尤其是那种长得高又看起来很好看的叔叔,他们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他们给你的任何好处你都不能要也不能信,听到了吗? 宣凤岐听到他如此紧张的样子后紧锁起眉头来:为什么? 宣世珣没办法跟一个小孩子解释那么多,他只是紧紧抓住了宣凤岐的胳膊一脸郑重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是从玄都来的,玄都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难道不相信祖父的话吗? 小孩子听到吃人二字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恐的神色:吃人?呜呜呜祖父,今天白天来的那位叔叔他会吃人吗? 宣世珣听到他这样说后就好像得到什么启发似的,他连忙点头:对!像他们那样的人最会骗人了,他们会用自己好看的皮囊和好吃的糖糕把小孩子骗到那个地方,他们一天要吃好多小孩,那些小孩最后都不能回到自己父母身边了。小凤岐不是说要永远留在这里吗,所以你千万不能相信他们的话,也不能跟他们离开,知道吗? 小孩子含着泪水狠狠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好好听阿娘和祖父的话的。 宣世珣也不知道这孩子听懂了多少,但当他听到这孩子的承诺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表情,他将这孩子搂进自己怀里:嗯,真是祖父的好凤岐,祖父往后会倾尽自己一切保护你。 我绝对不能让玉清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谢瑾那日与宣世珣谈完话后,玄都对宣氏一族的猜忌果然停止了。宣氏族人此刻也能松口气了,但往后他们有了新的虚与委蛇的对象。老族长的葬礼结束后,四娘就跟随她的父亲远赴滁州赴任了,这一别也不知道要隔几年才能再见,离别时,她在马车前紧紧抱住了宣凤岐:呜呜呜小凤岐,我要走了,姐姐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忘了姐姐好吗? 宣凤岐看到她哭得满脸通红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时候拿出了自己的手帕仔细为女孩擦拭小脸:四姐姐别哭,小凤岐肯定不会忘记你的,你别哭了,女孩子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四娘听到之后狠狠吸溜了一下,她一边哽咽一边道:你可要时时想着我,我以后长大了会来找你的。 宣凤岐听到后点头,随后他从衣中拿出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方块:这是我特意为四姐姐你做的,等四姐姐拼好后就能发现惊喜了。 女孩看到宣凤岐拿的那个方块后眼前一亮,这个就是宣凤岐那天说还没弄好的,能拧动的方块。她接过小孩子手里的东西,这个方块好像跟她以前看到的不一样,这上面好像还有一些字与画,但是那些字跟画都随着方块打乱的颜色混乱了。她要是想看到完整内容就得把每个颜色的一面都复原。 四娘很不服气地嘟了一下嘴:这有什么的你等着瞧,我一定会把它复原的! 宣凤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嗯,我相信四姐姐一定可以的! 不得不说她这小表弟的脸可真好看,他就这样站在外面一笑就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马车渐行渐远,小凤岐挥手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 宣世珣自从投靠谢瑾之后,谢瑾没多久就被封为了昭德王。宣氏别的没有,有的就是钱,他们既然选了谢瑾作为依靠,那么在财力上自然是全部支持他的。也因为有了谢瑾的帮助,宣氏的生意做到了玄都,官场上的子弟更是逐渐渗入了朝廷,自然这一切都是在谢瑾的默认下进行的。 朝中官员有宣氏子弟撑着,军队中也有宣氏的熟人,就算以后这谢瑾当了皇帝,他想学兔死狗烹那也套也没那么简单。毕竟谢瑾说了,他的弟弟们很多,自从他封王后,那些与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个个对他虎视眈眈,在皇帝未驾崩前,皇位落在谁手中还得两说。 但是按照皇帝看重谢瑾的程度,这太子之外早晚是他了。谢瑾除了有嫡出的身份外他还是皇帝那些皇子之中最为出色的,除此之外他还与玄都丞相的女儿是青梅竹马,等到他迎娶了丞相之女那么他稳坐太子之位便是绝无异议的事了。 那年冬天过去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宣凤岐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早就看中了宣世珣的那把制作精美的匕首。上次因为有谢瑾打断他,他便暂且把那个匕首放回了原位,这次他想起来是因为宣世珣在外游玩时给他带了几把好的佩剑,这些剑的形制都是比作九大名剑打造的,其中有一把鱼肠剑,身形细窄却偏长,拔出时锋利至极,可吹毛断发。 宣凤岐得到这些剑后就想起了自己一直想得到的那把匕首,那把匕首的材料和做工在这个时代都是顶级的。哪怕他现在得到了太阿剑他也不屑一顾,他只想要那把匕首。 宣世珣或许看透了他这孩子的心思,当宣凤岐抱着那个破损的檀木盒再一次鬼鬼祟祟溜进他的书房的时候,宣世珣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容。此刻,躲在门后的他一下从背后抱起了这孩子:小凤岐这是在跟祖父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宣凤岐的脸上很少露出惊恐的神情,但他突然被人从背后抱起时,他慌张地挣扎了一瞬。而就当他听到宣世珣的声音后,他又迅速安静下来,他松了一口气:祖父,原来是你呀。 宣世珣看到这孩子怀里抱着的紫檀盒后又是一笑:小凤岐自从上次进了我的藏室后便整日想着这盒子里的东西,既然小凤岐这样喜欢,为何不早早来找祖父,让祖父把这东西送给你呢? 小孩子听到这话后有些手足无措,而就在这时他一个没拿稳盒子滚落到了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同样滚了出来。就当宣凤岐想挣扎下来想用手拿的时候,宣世珣抢先一步将那匕首拿了起来:小凤岐,这东西可没有刀鞘,徒手拿是很危险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微皱眉:祖父难道这把匕首还有刀鞘吗? 宣世珣听到后将匕首放在了桌上:当然啊,这把匕首是当年楚国的一位名匠打出来的。它比铁器锋利,比金银耐蚀,这是他当年送给先祖防身用的。只是楚国国破之时刀鞘遗失了,现在只剩下这把光秃秃的匕首了,你看没有了刀鞘的保护,匕首的手柄处是不是多了很多划痕? 第175章 小孩子听到之后凑到桌子前想要查看,只是他的个头还不够高,宣世珣见状无奈地笑了一声,随后他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他将他放在了椅子上。宣凤岐亮亮的眼睛盯着那一小处细节看了又看,最后他还真的发现了刀柄处几个微小的划痕。 百年来只有这几道划痕,这把匕首真的不得了啊。 宣世珣此刻也察觉到了他惊讶的表情,于是又笑了一下:以前这把匕首是保护先祖的,后来刀鞘遗失历代祖先便把此物流传下来作为观赏之物。小凤岐既然如此喜欢这把匕首,那祖父就把它送给你防身如何? 小孩子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的光:祖父说的是真的吗? 宣世珣又慈爱地轻轻拧了一下小孩子柔软的脸蛋:看你人小鬼精的样子,祖父曾说过只要是小凤岐喜欢的东西,祖父都会送给小凤岐。 宣凤岐听到后脸上露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撒娇似的一下抱住了宣世珣:我就知道祖父对我最好啦! 就这样,这把匕首成了小孩子的贴身之物。因为此物太过锋利,稍有不慎会伤到自己,宣世珣为了宣凤岐的安全着想还特意找到了跟这把匕首形制相似的武器再仿制了一个黄金刀鞘。 小凤岐变得活泼开朗许多,他也不成天窝在书房里读书练字了。有时候他会走出宣府跟街坊四邻的孩子一起玩,那些小孩子无论是年纪比小凤岐大的还是比他小的都喜欢跟他玩,因为小凤岐虽然是富贵人家出生,但他从来没有什么架子。 别人在泥堆里玩,他试探几下也扑到泥堆里玩,甚至比那些孩子玩得更过分。当然回家的后果就是挨柳青鸾一顿骂,宣凤岐再三保证不会去泥堆里玩了,但是等到有孩子叫他玩泥巴的时候,他还是兴高采烈去赴约。 他会将自己一库房的玩具分享给那些孩子们。 街上的百姓大多都是平民小户,他们一年到头顶多就能给自己的孩子买一件玩意,有时候遇到天灾人祸或许饭都吃不饱。等到他们看到自家孩子带回来如此贵重的玩具后非要揪着自己的孩子们去宣府致歉。 而宣凤岐给出的解释是,这些东西都是他自愿给的。他说分享会让他觉得快乐,好东西要一起玩才有意思,这便算是朋友。 除此之外他还过上了隔三差五给百姓们解决难题的日子。在那些人眼里这个孩子简直就是无所不知,就连有人家腌的咸菜不咸,他都能找出是湿度和盛放咸菜的坛子的问题。 宣凤岐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想去外面看一看,但是每当他提起这个的时候宣世珣就会显得十分紧张。柳青鸾也开始劝他,说他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一些再往外面游历也是可以的。 虽然他们谁都不肯明说,但是宣凤岐心里明白,把他当成宝贝的宣世珣和柳青鸾是不想让他离开扬州的。既然他们这样想,那么宣凤岐也断没有忤逆的道理。 其实像他现在这样有人爱有朋友围着他玩,人人都喜欢他的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除此之外,他锦衣玉食,除了那些权力威名,他想要的几乎都可以得到。 不过就是一辈子不能出扬州罢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起码他现在觉得他过得很幸福。 时光流逝,日月如梭。 眨眼间五年过去了,小凤岐也逐渐长成了小大人的模样了,他不像民间所传那样,小孩子长大的时候就残了。他继承了母亲美貌,从小到大他的漂亮一直很稳定,而且他越大那分美丽就越添一分。或许在他小时候别人顶多会夸他一句长得雪白可爱,可是现在别人对他容貌的称赞简直溢于言表。就在今年刚过时,宣世珣还跟族中各位长辈商量着要给宣凤岐好好过一个十周岁的生辰。 小凤岐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圆领袍在街上闲逛着,他自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扬州,所以他获得消息的途径便是这些聚集在茶楼饭馆来来往往的商人们。 他这个时候像往常一般点了一盘瓜子两盘点心还有一壶茶就坐下来听着那些行人的闲话。 诶!你们听说了吗,皇帝好像有点儿不行了,听说昭德王娶了丞相之女,丞相之女已经有孕了,等到这王妃生下嫡长孙,昭德王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得了吧,这皇帝十年前就传出重病了,宫里每年来消息都说皇帝病重。这谣言都传了十年了,也不见得皇帝真的会驾崩,但昭德王确实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他是皇后生的,既有几个世家撑腰,有娶了丞相的女儿还很快要有儿子了,我若是那皇帝老儿,我也选他当太子。 这可不一定啊,我早就听说一直在老皇帝身边侍奉的是他的小儿子,叫什么来着忘了,他这小儿子从小就不受宠,不过他现在没日没夜侍奉在老皇帝榻前,老皇帝感动到一塌糊涂。说不定皇帝一转性就把皇帝传给他也说不定。 可是我听说他的母亲是一个琴女啊?他非嫡非长,又一直默默无闻,能力也并非是最出众的,他凭什么跟昭德王争啊? 宣凤岐听到这里紧皱起眉头来,就当他听完这场闲话后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有一道视线忽然在盯着他看。就当他转身朝着茶楼里满座宾客望去的时候,那道锐利的,那把他盯穿的视线忽然不见了。 宣凤岐收回了视线,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虽然他在宣府里的时间是自由的,但他也每隔两日去看望宣世珣。宣世珣年岁渐大了,就连眼神中都时不时透露出一种疲惫感,宣凤岐想能够多匀一些时间陪伴宣世珣。他有时候会陪着老人家喝茶聊天,也会陪他下棋,宣世珣有他陪伴在身侧的时候总是很开心。 但是最近他很少见到宣世珣了,宣世珣好像每日都要接待从选都来的人。他脸上的愁容好像越来越明显了。 宣凤岐见状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今日晌午过后,玄都又有人快马加鞭赶过来。他一进宣府就急匆匆地朝着宣世珣的院内跑去,刚想找宣世珣问安的宣凤岐见状连忙躲在窗后。 那人好像是谢瑾的亲信,他来到宣世珣面前将气喘匀后便一脸慌张地说道:宣家主,王爷派属下前来告知您玄都城中陛下已经快不行了,王爷现在掌握了玄都中所有的禁军。等到陛下驾崩后王爷便能顺理成章继承皇位,但是在那之前,王爷还想把您养在扬州的精兵借走。 宣世珣听到谢瑾即将登基后松了口气,可是当他听到谢瑾要将他养的精兵全部借走后又紧锁起眉头来:可是王爷不是已经掌握了玄都中的所有禁军了吗?为何还要我那区区五百精兵? 那人回禀道:八皇子日日服侍在陛下身边,陛下这些时日对他青眼有加。王爷也是害怕事情会出变故于是想借兵在城外守着,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反篡位,他也好让人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宣世珣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就像他听到的那样,玄都中的情势已经岌岌可危了,他们宣氏全族现在全都靠着谢瑾,而谢瑾是现在最有希望登基的人。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好!我这便将手令交于你,你回到玄都也别忘了告诉王爷,让王爷信守他与我们宣氏一族的承诺。 那人听到之后连忙道:宣家主放心,您为王爷所做的桩桩件件,王爷都记在心里。 那便好。说完,宣世珣便亲手将私兵的手令交到了那人手里。 宣凤岐见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或许是这些年他过得太顺了,也或许帝王更迭时会发生许多料想不到的事。 果然,大周的天要变了。 自从那天宣世珣将手令交出去后,他这小孩就揣满了心事。他实在想不明白远在玄都贵为王爷的谢瑾都已经控制住禁军了,那么他不会就地拨几百士兵守在皇城之外吗?这可远比他千里迢迢借兵要方便许多。 虽然那天前来报信之人的说辞看不出一丝漏洞来,但他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心里开始发慌时手心就开始冒冷汗,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觉已是黄昏了。 小公子,少夫人来看您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站了起来,柳青鸾身后的婢女还提着一个食盒,当她看到这孩子的脸色时吓了一跳。她连忙上前握住了宣凤岐的手:凤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就连手也是这样冰冷,是病了吗? 宣凤岐听到柳青鸾的关心后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没没有,阿娘我很好。就是我听到有人说玄都里的皇帝快要不行了,所以最近心里有些慌。 柳青鸾听到他为这个担心后深深叹了口气,她无奈地用手指抵了一下这孩子的额头:你这孩子瞎操什么心,就算玄都里的人死绝了也跟你没有关系。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跟你祖父撑着呢,我家小凤岐只管好好长大就行了。 第176章 宣凤岐听到柳青鸾这番安慰的话后又笑了一下:我知道了,阿娘。 柳青鸾说完后便命人将刚炖好的人参鸡汤端了上来:你最近老是生病,阿娘亲自下厨给你炖的汤,听话,要喝完它。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一下头,他接过了那碗暖烘烘的鸡汤趁热喝了下去。他只是最近出门的时候经常少穿衣服,但他这小身板就是这么不顶用,才在外面玩一个时辰回来就染上了风寒。 他喝完鸡汤后手上的温度都恢复了许多,这次他终于像个依靠着母亲的孩子那般靠在了柳青鸾的肩膀上:阿娘,你说要是昭德王做了皇帝,那我们还能在扬州好好生活下去嘛? 柳青鸾听到他这样说后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小凤岐放心,无论以后谁当了皇帝,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都会好好在扬州生活下去的。 柳青鸾这话就像是给了这孩子莫大的安慰似的,他狠狠点头:嗯,凤岐要永远跟阿娘和祖父在一起,在这里还有跟我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有每天给我做桂花糕的桂二婶,有给我做小木人的李木匠他们都会跟我们一起生活下去的。 是的,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凤岐进入了梦乡。 宣世珣借兵出去的两个月后玄都仍没有半点消息传来,现在他已是整日焦躁的寝食难安了。只要玄都的事情没完,谢瑾没有登上皇位,他的头上始终就像悬着一把剑似的。 宣凤岐还记得那是一个月圆夜,月亮又大又明亮。他吃完柳青鸾亲手为他做的点心后就睡下了,但是在梦中他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热,他隐隐间还听到了很多的人求饶声,痛苦呻吟声还有大声哭泣的声音。 直到最后有人将他摇醒他才知道那一切都不是梦,偌大的宣府是真的起火了,而外面传来了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把他摇醒的是一直侍奉他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叫小舟,她也只不过比宣凤岐大三岁而已。此刻她的一只胳膊已经被砍伤了,翠绿色的衣裙上全都是血污。 宣凤岐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舟没时间跟他解释,于是连忙给他批上了衣裳跑了出去。或许他也意识到危险,他早临走时将枕头下的那把匕首一起带在了身上逃走了。一路上,宣凤岐看到了无数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早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院子里。 那些人有些是宣府的小厮,有的是丫鬟,也有些宣府的长辈。他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很多很多人那些人的血跟那些火光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宣凤岐忽然觉得很悲伤,悲伤到头晕目眩,再多待一会儿他就要吐上来。 为什么,发生什么了?他们为什么都死了? 他现在甚至不敢确定自己看的是梦还是现实。 而就在他呆滞地被小舟拉到一个房间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丫头火急火燎将他塞进了宣世珣书房东侧的暗室内:小公子,待会儿您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出来,知道了吗? 宣凤岐已经被吓傻了,他眼珠转动了一下:小舟,你要去哪儿? 小舟未曾回应他的话,小丫头毅然决然关上了密室的门。随后一阵破门的声音传来,一个男人高声喊着:宣氏一族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得新帝之令诛杀宣氏满门! 不,不要啊一阵刀刃划开皮肉血液喷溅的声音传来,那小丫头便没了声音。 躲在暗室里的那孩子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此刻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死了? 他们都死了吗? 这是梦吗?为什么这样真实? 第121章 当这些虚幻的却又真实的不像话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宣凤岐的脑海的时候, 他的眼角溢出了痛苦的泪水。 这些都是什么?这些是他的还是属于原来那个宣凤岐的记忆,如果这份记忆属于别人,那为什么他会那么感同身受, 甚至他还记得记得清记忆里每个人的样貌祖父、阿娘、幼时的柳四娘还有那些跟他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可是如果这份记忆是他的,他又为什么记不清了。他不是穿越吗,怎么会有那个小凤岐小时候的记忆? 在一阵剧烈头疼之后,他抬起头来看向正一脸关切望着他的柳四娘。柳四娘跟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逐渐重合,宣凤岐的眼睛红肿地看向他:四四姐姐? 柳四娘听到宣凤岐这样唤她后, 眼中流露出一丝激动,她上前扶住了宣凤岐:小凤岐, 你记起我来了? 宣凤岐缓缓站起来, 他转身看向了那好似没有尽头的黑色废墟。如今是扬州天最热的时候,那些比人高的杂草将这片焦黑的废墟掩盖住了。他想起来很多,包括一些别的事情 或许,那天晚上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是这场梦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来回过无数次了,自从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就一直做一个大火燃烧的噩梦, 这场噩梦将他从天堂拉向了地狱。 真的是梦吗?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那是一场梦。可是眼前这片焦黑的废墟还有街道上的断壁残垣告诉他,那并不是一场梦,一场残酷的现实。 他那个时候捂住嘴多在密室里,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亲近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但不知道怎么了, 他发不出声音来, 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他只能透过密室的细缝往外面看去。 也不知道这场杀戮持续了多久, 外面那些人痛苦的声音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一些刺鼻的火油味儿和烈火灼烧的痛苦。 而就在此刻,房间的大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他好像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沈将军, 我们之前还有过几面之缘,你就不能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放过我的儿媳和府上的孩子吗?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就算她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也不可能做对你们不利的事情,求你们 一声骄傲的宣世珣就这样跪在了那个身穿重甲的男人面前。男人手中的剑还在滴着鲜血,此刻他就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审视着这个朝他下跪年过半百的老者。 柳青鸾上前想要扶起他:阿爹!我们不必求他,我们做事问心无愧,新帝这样对我们,他会遭报应的! 而就在这时,有人前来禀报:报!将军,府内上下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在宣府周围的人也一样被我们清理了。我们是否要跟处理宣府一样处理那些痕迹? 那个男人冷冰冰开口:去吧。 是,末将得令! 女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们!你们对我们宣氏赶尽杀绝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周围的平民百姓都不放过,他们也是大周的子民,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朝廷的事,为什么? 男人看着声声指责他的妇人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同于凛凛杀意的感情。但也只有那么一瞬:你们宣氏全族勾结昭德王意图谋反,新帝有令,宣氏全族一个不留! 就当他示意属下动手时,女子忽然癫狂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就是我们宣氏一族一直以来效忠的天下吗?玉郎,若是你在天上睁眼能看见,你还会选择效忠于他们吗? 躲在暗处的孩子低声呜咽着,就算他已经咬破了自己的手背也无法抵消这滔天的恨意。有人这个时候皱眉道:将军,宣世珣好像还有一个孙子,我们刚才清点人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个孩子。 柳青鸾此刻眼睛转了一下,她一下夺过了那名男人手中提着的带血的剑放在脖颈上用力一挥。鲜血在空中飞溅洒向四周,一滴鲜血正好溅在了正在缝隙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孩子脸上。 柳青鸾望着密室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口型说着:小凤岐,活下去 在场的那些士兵被女人的自刎吓到连连后退。此刻有人说道:将军,宣氏在扬州势力庞大,说不定宣府还有密道一类的,我们要不要继续搜查? 不必了,我们要赶在天亮之前把这里收拾好。倘若这里真的有密室,宣府已经被大火包围了,密室里的人也跑不了。 是! 也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他才颤巍巍从密室里爬了出来。宣府确实已经被大火包围了,那些昔日的与他一起说说笑笑的人也变成了这场滔天大火的亡魂。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柳青鸾的尸体面前,他也不知在这具尸体前守了多久,久到大火开始蔓延到他这边来了,他伸出手来想捂住柳青鸾脖颈上那到狰狞的刀伤。 他的阿娘的容颜是整个扬州数一数二的,他想阿娘一定不想就这样去见宣玉清。他从自己衣袍上撕下了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包在了女人早已暗红的伤口上:阿娘阿娘 第177章 今后,再也没有人给他炖参汤,没人唱着歌儿哄他睡觉,更不会有人在下雪天陪他堆雪人了。他没有阿娘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那座被大火吞噬的房屋,阿娘的身体被大火淹没。他一路走来看到了很多人,给他做木雕的小木匠,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小丫头喜欢逗他笑的守门小厮。 就在这月明千里,平淡无常的一夜,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他刚得到那些人的爱时会感到惶空无措,会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但渐渐的他适应了这种生活,他原本打算一辈子留在这里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它? 他不过想要有一群爱他的人陪着他一起生活,难道这也是奢望吗? 就当他呆坐在大火时,旁边那栋高耸入云的栖凤楼轰然倒塌。大楼倾倒的声音将远处密林栖息的鸟儿都惊起了,那栋大楼是宣世珣,是宣氏全族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偏爱。他就是因为这份爱才留在这里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不! 火光照进了他那瞬间被仇恨染红的瞳孔。 不!他不能现在就死,他要向杀死宣氏全族的凶手复仇,这个世间的不公复仇。这个凶手夺走了他最珍爱的东西,他也要同样回报那个凶手。 咚他一头栽入那条寒冷彻骨的池塘里。谁也不知道在宣府后院的那座池塘连接着通往外面的河流,他想他要是真的能游出去,就是上天让他去复仇,如果他游不出去,他便能去天上跟亲人朋友相聚。 在冰冷的水里那种痛苦窒息的感觉远没有失去亲人浓烈,他忽然觉得呛水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希望。终于在他濒死之际,他爬上了岸,他看到了远处那一片燃烧的火光,那火埋葬了他的过去。 亲人朋友都死了,宣府变成灰了,栖凤楼也塌了,这里也没什么他值得流恋的了。 今晚的月亮跟宣府被灭的时候一样明亮。宣凤岐每往那堆废墟里走一步,心脏就像被勒痛了一分,过往的一幕幕好似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些断壁残垣都在提醒着他,他有着美好的过去。 有着疼爱他的祖父、阿娘以及朋友。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被废墟中的一个黑溜溜的东西吸引了,他弯下腰来捡起了那个沾满泥污的东西。那是一个用黑檀木刻成的小狗,那小狗栩栩如生坐在那里,就好像冲着刚回到家的主人笑。 宣凤岐也不知怎的了,他的视线一下就被泪水模糊了。 柳四娘见状走上前来:我得到你们宣家遭难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当时新帝登基第一个过不去的便是我们柳家,我的父亲也因为背负上谋反的罪名而被处斩。他们都说宣家人都死绝了,连你也死了可是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虽然柳家落难后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可是我还留着一命,只是我从那以后便被卖为了官奴,入了烟花之地。这些年我始终不相信你死了,我一直想办法让人打听当年的事,可是宣氏族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的事在扬州之中人人避之不及,很快他们便忘了有这回事了。 宣凤岐从自己衣中拿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小狗身上的灰尘:所以说,这些年四姐姐一直在花云楼,并未出去吗? 柳四娘听到后连忙摇头:不!我们柳家死了那么多人,全都是败皇帝所赐,我恨那狗皇帝,恨大周!所以这些年来我也利用在花云楼里积攒的人脉联络柳氏当年流落在外的族人。我原想着去玄都找那狗皇帝报仇的,可是没想到报应不爽,那狗皇帝竟然如此命短,才登基了十一年便驾崩了。他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只可惜我为了这个计划筹谋了十一年,到最后让那狗皇帝死竟然这么简单。 柳四娘提起谢玹的时候简直恨得牙根儿痒痒,但说到最后她送了一口气仿佛是释然了。她此刻苦笑着走到了宣凤岐面前,她看着宣凤岐那张俊美的面庞,还好,小凤岐你还活着,往后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了。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往后退了一步:那恐怕不能如柳姑娘所愿了。 柳四娘听到他话中的生疏后微愣了一下,明明刚才宣凤岐都想起一切来了,为什么现在还称号她为柳姑娘? 柳四娘见状低下头来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小凤岐,我知道你还在怨我。你怨我当年为什么不早点儿去找你,如果当年早一点去找你,说不定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对了,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啊,你知不知道我找的你找的很辛苦,我托人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却换不来你们的一丝消息。 宣凤岐避开了她想牵住自己衣袖的手:柳姑娘当然找不到我,因为我就是那个玄都城挟持傀儡皇帝上位的襄王。 柳四娘此刻就像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似的,她忽然掩面轻笑了一声:小凤岐你怎么可能是那个襄王? 不可能的。之前的那个皇帝谢玹可是跟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啊,他怎么可能 而就在此刻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行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他们皆跪在地上复命:属下一时疏忽,竟不知王爷已离开花云楼,幸好我们的人看到了有人鬼鬼祟祟走出了角门,属下知晓后立刻带人前来了。 与此同时,柳四娘不敢置信缓缓转头看向一脸冰冷的宣凤岐:所所以,你真的是?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是。 柳四娘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她企图想在面前这个男人脸上找出一丝跟记忆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重合的地方,可是除了这张脸仍然那样艳丽漂亮外,她竟找不到当年在一起那些快乐的时光了。 面前的这个人变得有些陌生,甚至说是冰冷。但很快她的愤怒便占据了他的理智,还未等那些侍卫反应过来,她便抬起手来啪给了宣凤岐一巴掌。她拉着宣凤岐往前走了数十步,就当那些暗卫想跟上前时,宣凤岐朝他们摆了一下手。 柳四娘确认她在这里大声说话也没有什么问题后便怒气冲冲瞪着他: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皇城里多了一个叫宣凤岐的襄王,他对着狗皇帝献媚讨好,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够得到名利权势。他甚至甘愿雌伏人下,我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人就是你,可是以我们多年的情分,我便立刻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我知道你是不可能以身去侍仇人的,我没想到那个人就是你 柳四娘此刻就像崩溃一般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他是我们的仇人吗,当年狗皇帝杀了一直跟你父亲合作的昭德王,他登上皇位后你们宣家立刻就惨遭灭门了,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个样做对得起姑母,对得起你祖父吗! 宣凤岐平静地听着她的大声哭诉,他似乎不打算解释这一切。毕竟柳四娘说的基本都是真的。 柳四娘看见他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后又恨铁不成钢想要动手,只是她的手刚举起来便看到宣凤岐脸颊上刚才的那五指浮红。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一阵愧疚来,她放下了手紧紧攥成了拳,她将带着希望的眼神投向宣凤岐:小凤岐,你做这一切一定是有苦衷的对吧,你跟我解释呀,只要你跟我好好解释,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你记得你临行前送我的那块方块吗? 说完,柳四娘便从自己怀中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四四方方的方块。那上面的形状已经复原了,上面的字和画完整地显现出来。方块上面画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小女孩,旁边用梅花小篆一笔一画写着四姐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万事如意,岁岁平安。 柳四娘指着这方块说道:当年我们柳家获罪充公,锦衣玉食不再。我无论多难都没有忘记过你,这个东西我一直待在身边,其实在我离开扬州的第二年我便把这个东西复原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小凤岐,你快点给我解释呀,只要你说一句不是那样的我就相信你! 女人说到最后都有一种偏执的发狂了。 宣凤岐平静地看着她倾诉着过往,待她说完之后,他冰冷开口:没什么好解释的。 柳四娘愣在原地,她睁大双眼:什么意思? 宣凤岐此刻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就如同外面传闻的那般,那些都是事实,所以没什么好解释的。 柳四娘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里怀揣着的最后一次希望也破灭了,她就像脱力似的双手垂了下来。她露出讥讽的笑:所以你出卖了自己给那狗皇帝对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紧锁起眉头来:随你怎么想。 柳四娘忽然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她的脸上尽是痛苦无奈的表情,她抬起头来忿忿盯着宣凤岐:既然如此,那我便与你断绝关系,我柳青婉绝对不可能跟你一样对着仇人还能笑脸相迎! 第178章 宣凤岐知道她心里有多恨,但现在他却不打算解释。因为他还有一些事没有弄清楚,比如他在离开宣家后是怎么长大的,又是怎么顺利来到谢玹身边的,只要他还把一切想起来他就不会牵扯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人。 他很对不起柳四娘,但他不能跟柳四娘透露什么。柳四娘一直以来的执念都是要杀了谢玹,但以谢玹的心机和狠辣程度,如果她在谢玹活着的时候就去玄都刺杀谢玹,那说不定此刻宣凤岐就见不到她了。 他看到柳四娘提到谢玹身死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放下了,她一直留在扬州或许是在登着他这位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出现在她面前的。就现在而言,柳四娘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本来好好的一场认亲,最后却落得不欢而散。 宣凤岐回去的时候隐隐想到了许多,当他想起了那些血腥的场景之后头便没有那么痛了。但他总觉得自己心里缺失了什么似的,他又开始纠结自己到底是哪个时代的宣凤岐,他很确定自己从出生起不是在这个时代长大的,但是他又对这个时代的小凤岐所遭遇的一切感同身受。 他们两个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是记忆为什么会重合呢? 那记忆中的一切真的好像他亲自经历过一样。而且小凤岐的聪慧让宣凤岐觉得他也不属于这个时代,还有小凤岐五岁时做的那个方块,那不就是现代的魔方吗?宣凤岐记得两千年前是还没有这个东西的。 或许,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想起来。 昨天晚上临淮侯府莫名着了一场很大的火,等到有人发现并去扑灭的时候场面变得十分混乱。刘恪虽然膘肥体壮,但他数年养尊处优又怎么受得了那二十板子,等到他被小厮扶着一瘸一拐回到府上时却发现自己侯府着火了。 而就在这时,他一直看守着后院有人偷溜进去了。刘恪听到之后瞬间慌了,就当他带着一众家丁跑向后院想捉拿那贼人的时候,临淮侯府竟然被军队给围起来了。 刘恪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那些士兵提着压到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面前。刘恪从未见过大周新登基的小皇帝,所以当他看到那名少年的时候还叫嚣着:大胆!你们都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小心我砍了你们! 那名少年看着他扭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哦?你想砍了我,那我不妨听听你到底是谁?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可是临淮侯府,你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你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脑袋!刘恪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少年没有直面他,他好像很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随后两名穿着玄甲的士兵便提上了两个人来,就当刘恪想要继续嚣张的时候,他看到了被人押着上来的那二人脸色大变。 少年翘着二郎腿一副将所有事情了然于胸的样子笑着说:临淮侯,我的人在你们府中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这两个人,他们好像在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你猜猜,他们在干什么? 刘恪眼中闪过了一丝心虚,他这时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什什么干什么?他们是我府中的下人,在我府中做事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说完,那两个人便顺着刘恪的话说下去:对对对啊!我们都是侯爷的下人,所以,所以 少年听到他们为自己辩解后又朝着外面挥了挥手,此刻另外一名看着十分年轻的男子拿着一堆宗卷从门外走了进来。刘恪闻声也转头向门那边望去,可是当他看到那人的时候突然睁大了双眼:沈沈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半跪在少年面前:陛下,属下昨日已在临淮侯府中后院的暗室里找到了临淮侯府陷害先帝的神武将军的事了。 刘恪此刻头一阵眩晕,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你你刚才叫他什么? 就当刘恪指着那名少年的时候,少年身边的另外一名男子狠狠用剑柄打落了他的手:放肆!坐在你面前的人乃是当今圣上,临淮侯御前无礼可是想再挨一顿板子吗? 刘恪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他看向拿着那些已经泛黄卷宗的沈英衡,自从这个男人来到她身边的第一天,他就已经深入陷阱之中了。那些卷宗无疑都是他藏在暗室里最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一旦见人,不光是他,整个临淮侯府都得完蛋。 谢云程见状又笑了一下:怎么样临淮侯,现在肯跟孤好好说话了吗? 刘恪此刻就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瘫坐在地上,他眼神呆滞了一刻,随后便跪地道:陛下,微臣说,微臣什么都说! 这皇帝早就盯上他了,他就算不说,只要这些卷宗在他们临淮侯府也逃脱不了罪责。但好在卷宗上的事情他没有参与过,唯一的参与者也就是他的老爹也早死了,就算这黄口小儿要治他的罪恐怕也不会把他们斩尽杀绝。 刘恪抬起头来看向那名少年的时候只看到少年脸上那波澜不惊的笑,他猜不通小皇帝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为了他的性命,他还是先颤巍巍开口讨价还价道:陛陛下,如果微臣将实话都说,陛下可否不再追究微臣隐瞒不报的罪责? 少年听到这话后恢复了一个端正的坐姿,他微微弯腰颔首:临淮侯,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跟孤想条件的资格吗? 少年的话就像阴冷的毒蛇。刘恪再怎么说也是扬州城里的小霸王,往常他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但不知为何他看到眼前少年的眼神的时候总有一种犯怵的感觉。一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他害怕可能是因为周围这些穿着重甲那剑架在他脖子上的士兵吧。 刘恪听到后立刻道:陛下!陛下微臣保证微臣与陷害神武将军的事没有一点儿关系。这件事情都是我父亲做的,他死前才将此事告诉我,这些卷宗便是他留下来的证据。 谢云程听到他开始松口了,于是继续道:接着说。 刘恪看到少年那个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后吓得颤抖地低下头来:其其实微臣所知也不多。只是家父去世时,他将微臣叫到他的床前,将这些卷宗的下落告知于我。卷宗里记载的都是一些打造甲胄,囤积粮草的事,但这些东西都不是罪臣沈氏做的。而而是父亲做的。 在一旁听着这一切的沈英衡终究是忍不住死死攥住了那一叠厚厚的卷宗。竟然是这样,他们沈氏一族竟然毁在了临淮侯的手里!少年现在就连一剑杀了面前之人的心都有了,就因为以前那个临淮侯末了所呈上的罪状,他们沈家谋反的罪名才被落实。他们沈氏一族才惨遭灭门! 都是那个刘安!凭什么他能寿终正寝,而他沈家百余口人就要死于冰冷的刀剑之下? 刘恪也逐渐察觉到他所说的话对他不利,于是他又继续跪地磕头道:但是,陛陛下,我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临淮侯,就连玄都几年都去不了一次,又怎么有胆量有能力去谋反呢?况且制造私藏甲胄还有私囤粮草都需要大量财力人力,当年先帝一登基便将有异心之人全部铲除。朝野上下谁没有妻儿老小,我父亲生性怯懦,他又怎么敢做这种诛九族的事? 谢云程听到后微蹙起眉头来:照你这么说来,这件事还有一个幕后主使? 刘恪此刻抖得更加厉害了,他的额上冒出了细细冷汗。他缓缓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看向高坐在上面的少年:陛陛下,此事事关我们临淮侯府上下的性命,微臣实在不敢说 话音未落,在旁边站着听到他说话的沈英衡终于忍不住上前一下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双目赤红道:你们临淮侯府的命是命,难道当年沈将军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们只顾着自己的死活却轻易给他人扣上谋反的帽子,你知道当年沈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有几个孩子吗,他们还那样小,像你们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怎么有脸还在这世上活下去? 他太过激动,扯刘恪的衣领甚至都快把男人扯得快要断气了。谢云程见状大呵了一声:沈侍卫,临淮侯还未交代完事情始末,别失了分寸! 沈英衡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才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有些不平地松开了刘恪的衣领。刘恪刚才被勒得够呛,少年刚松开了他,他便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谢云程瞥了一眼瘫坐在一旁的刘恪:你说你不敢说?若是临淮侯不将事实说出来,那孤可要按照这卷宗上写的治你们临淮侯府一个犯上作乱的罪了,临淮侯可别以为老侯爷死了你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虽然孤没有先帝那样的铁血手腕,但是判你一个八百里流放还是绰绰有余的,你猜猜以你这样的身板能不能在入冬之前到北疆啊? 第179章 少年看似是用开玩笑的话语跟刘恪交谈,但刘恪却属实被吓得不轻。他缓过劲来的时候连忙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说,微臣全都说,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有些害怕地朝上瞄了谢云程一眼,但微臣说了之后,陛下可要饶恕微臣。 谢云程微蹙了一下眉:孤说过,你现在没有跟孤讨价还价的资格。自然了,孤也得要听你说出来的话有没有价值,如果有用的话,孤会考虑从轻发落的。 刘恪听到这话后就像吃了一剂定心丸一样,他这个时候深呼了一口气:其实,当年我父亲私藏兵器和粮草,都都是先帝授意的,就连举报沈氏谋反的罪证也是先帝让父亲呈上去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先帝谋划的。 沈英衡听到这话后眦目欲裂:你胡说!当年先帝重用我们沈家,他怎么会 刘恪并未理会沈英衡,他急着解释:当年我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临淮侯,若不是先帝授意,他怎么有胆量有能力做那些事情?先帝晚年时已经权倾天下了,父亲根本就没有能力反抗。做完这件事后,父亲也总是提心吊胆,他害怕自己知道的太多,说不定哪一天就像沈家一样遭了祸所以在沈家被灭门后,父亲也去了。他他是为了撇清跟我们的关系,保全全家的性命自尽的! 刘恪自揭伤疤倒是让在场之人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沈英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上前又是狠狠抓住了刘恪:不!你这是骗我的对不对,你骗我,先帝不可能对我们沈家的,我们沈家对他忠心耿耿,他怎么能 刘恪看到他又上前扒着自己,于是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有什么不可能的?先帝当年登基的时候连亲兄弟都杀,你们沈家在先帝在位的十年间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先帝忌惮你们想杀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沈英衡听到这番话后才终于像是认命似的松开了刘恪的衣角。是啊当年他们沈家落难的时候,就有人跟他这样说过,可是他始终不相信,他不相信先帝会对忠心耿耿的沈家这么绝情。但他怎么没想起来谢玹当年可是连亲兄弟都没放过的 他到底是为什么那么有自信。他为什么会一直相信他们沈家是被人陷害的? 不他们沈家确实是被人陷害的,但那个陷害之人却是那个高坐在皇位之上的君王,是君王的猜忌之心。只因为那一点猜疑,他们全族就要惨死。 哈哈哈哈哈沈英衡忽然笑了起来。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是靠着为沈家洗冤的念头活着的,可是到头来让他们沈家陷进地狱的人竟然是他们一直效忠的君主,而现在那位皇帝已经死了。 谢云程看到沈英衡因为接受不了现实而癫狂大笑的样子紧皱起眉头来,他这个时候看向旁边站着的裴砚:沈侍卫有些累了,你先带他下去。 裴砚见状眼中也流露出同情:是。 在离开那座屋子前,沈英衡眼中的那丝光好像熄灭了。他失魂落魄地被人搀扶着离开了那里。 谢云程还有话没问完,他此刻继续看向刘恪:既然这件事是先帝授意你父亲做的,那你父亲又为何将这证据留下来,给先帝留把柄,是怕你们家死得不够快吗? 刘恪听到这话后又急着解释道:不不是的。是因为父亲说这些证据中还藏着另一个人,有一个人也参与制造兵器囤积粮草了,但先帝不知道。那个人说就算先帝舍弃我们也会保住我们全家的性命和我们下半生的荣华富贵。但他空口无凭,父亲怕那人翻脸不认于是便将自己做过的事整理成卷宗。父亲去后,便一直有人朝微臣要这卷宗,这些卷宗关乎着临淮侯府上下的性命,微臣自然没那那么愚蠢轻易给人。所以微臣以此为要挟朝那人索要钱财,那人为了这个把柄对微臣所求之物有求必应。 谢云程听到这其中还有一个人参与之后眼前亮了一下:是谁? 刘恪这个时候转头看向了一直跪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那两个人的其中一个确实是他的心腹,而另一个就是假扮成仆从混入临淮侯府的外人。这个外人背后的主人自然就是参与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之一。 就当刘恪转头看向那个穿着灰色仆人衣服的男人的时候,男人紧张地咬了一下牙。刘恪还有些犹豫不决,但就在此刻那名男人忽然暴起,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根细长的针,守在旁边的侍卫还没有做出反应的动作,那根针便从刘恪耳朵直直插入了他的脑子里。刘恪喉咙哽咽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鲜血从他的口鼻里流了出来。 就当侍卫上前拿刀架在那名仆人的脖子上时,那名仆人却直挺挺倒了下去。不出一会儿他的口鼻里便流出了黑血,这很明显是七窍流血,中毒身亡的。 两边的护卫上前翻看了一下二人,随后有人回禀:禀陛下,这二人皆已气绝身亡。 谢云程听到之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那个人押上来的时候没有搜过身吗? 就当他要指责时,另外一名护卫翻看了那名男人的手腕后前来禀报道:禀陛下,此人将这枚毒针藏于自己的皮肉之下,纵使我们搜了身也没想到此人会用这种狡诈的手段。 谢云程听到这话走上前去,他此刻看到了那名奴仆手臂上长长的一道血痕。血痕最下面是一个红点,那便是针抽出的地方。确实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仆从能够用如此毒辣的方法将毒针藏在自己皮肉里。 谢云程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人恐怕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死士。也不知怎的,他忽然联想起在玄都几次三番派死士前来暗杀宣凤岐的那个人。如果这个仆从背后的主子跟那个派死士暗杀宣凤岐的人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件事就变得复杂多了。 而且,他是一个十分难缠的敌人。 第122章 刘恪虽然死了, 但老侯爷留下来的卷宗还在。光卷宗里的证据也足以证明当年的沈长青一家是无辜的了。 只是沈英衡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是先帝害他们沈家至此。他们沈氏一族对谢玹忠心耿耿,他父亲更是在谢玹争夺皇位时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谢玹晚年却因为那几分似有若无的猜忌就要置他们沈氏全族于死地。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啊! 沈英衡也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 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冷了又冷,连手都快冻僵了。明明这是扬州内最热的时候,但他却感觉不到空气中的一丝温度。就当他空坐到半夜时,他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这个时候他才像反应过来似的眨了一下眼皮。 只见穿着一身黑色圆领袍的谢云程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坐到了沈英衡的对面沉默不语, 现在他没有任何资格去安慰沈英衡,沈英衡比他也没大几岁。这个少年在像他这样的年纪便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 背负罪臣的身份在世间流浪。 即使现在先帝已经驾崩了, 这仍抵消不了他沈氏满门的性命,更无法抹平少年心中的怨恨。 沈英衡没有起身行礼,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呆呆地坐着,好像他什么都不说这件事就可以这样漂亮地糊弄过去。他以前是靠着这份仇恨才活下去的,可是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 杀他们全家的就是他们一直效忠的君王。而让他陷入如此痛苦境地的是帝王的猜测,如果先帝此刻还活着他或许还有一丝报仇的希望,但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仇啊怨的,他都没有办法亲手去报。沈氏一族的冤枉就这样沉入陈年旧事中,玄都中的人死了出来, 新人又不断的进去, 他们很快就忘记了他们沈家,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沈家是冤枉的。 谢云程与他相对无言良久后忽然开口:当年的真相你也知道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沈英衡听到他这话才稍微有了一些反应,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他。随后他起身撩开袍子端端正正跪在了地上:陛下既然答应了微臣会帮微臣查清当年的真相,微臣自然感激涕零 只是他没想到那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沈英衡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 此刻他就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抬起头来朝谢云程问:陛下,难道我沈家百余口的性命就这样算了吗? 谢云程脸上露出了无奈之情:可是先帝已逝,你还能怎么样?难道要现在的孤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先帝从皇陵里刨出来鞭尸吗? 沈英衡看到他脸上那难以抉择的表情后低下了头。是的现在玄都城中的禁军在宣凤岐手里,兵符还在耿志山手里,谢云程这个皇帝除了依附于这二人,在这二人的夹缝中寻得一丝喘气的机会外再无任何实权。一个没有兵权的皇帝就好比无根的浮萍,只要下一场大雨他就会淹没在河水之中。 第180章 可是陛下,微臣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为沈氏申冤才苟活至今。自从沈氏全族被斩尽杀绝后,这世间便独余微臣一人了。微臣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为了苟且偷生,饿过肚子受过冻,挨过毒打。有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但是微臣记着沈氏一族的仇恨,所以每每有自暴自弃的念头便会想起死去的亲人们。但现在却告诉微臣,导致我们沈家全族灭门的人就是先帝,这怎么叫微臣接受?他哽咽着说完这番话后又嗑了一个头,微臣自知不能让陛下为难,但陛下可否能将沈氏蒙冤的事昭告于天下,还我们沈家一个公道? 谢云程听到他说到这里后松了口气:我带你来扬州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如果我不想还你们清白,便一开始就不理会你。早在你有了向皇叔动手的心思时,我就该杀了你了。 沈英衡听到他这番话后想起了宣凤岐。先帝在世的最后几年就是宣凤岐一直在榻侧侍奉着,他们沈家对先帝效忠多年,为什么先帝早不除他们晚不除他们,为什么偏偏在自己为数不多的时日里这么干净利落的解决了他们沈家? 这其中真的没有宣凤岐从中谋划和暗中挑唆吗?还是说这件事他是知情的? 可是他那次见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再三强调自己是无辜的。更何况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先帝和临淮侯,沈家的事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一个人,他不能颓废下去。他必须要将这件先帝强加在他们沈家头上的这道罪名给清干净。 谢云程见他神色缓和了许多后站起身来:孤答应你会还你沈家一个清白,至于昭告天下这种事孤还得要跟皇叔一同商议一下。如今是多事之秋,荣王跟安王在背后虎视眈眈有谋反之嫌疑,太傅病重但却手握兵符,孤能不能稳住现在的地位只看这兵符落在谁手中了,所以在这个关头孤不得不小心行事。 沈英衡听到他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但是他都等了那么多年了,就是再等几年又何妨只要他们沈家洗清污名,当年谋反的真相能大白于天下,就算他一直背负着这样的罪名,他也在所不惜。 谢云程知晓沈英衡心中的恨和他无处宣泄的难过,他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知道那年孤在禁军那堆士兵里为何一眼就看中了你吗? 沈英衡听到他这样问后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谢云程笑了一下:因为孤看出来你眼中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孤原本是想把你带在身边的,但是后来孤发现你更适合留在禁军营里。禁军是守卫整个皇城里最主要的力量,当年先帝夺位的时候就是用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才将禁军收入他的麾下。其实禁军认哪个皇子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大周的军队。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向沈英衡,所以这是孤给沈侍卫的一个机会,你若有能力自然能洗刷沈家的冤屈,若是跟孤一样有名无实哪怕遭受再多的非议也不能成事。 少年思考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他此刻瞠目结舌看向谢云程:陛陛下是想让微微臣 谢云程看他已经听懂了之后朝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沈英衡看到他的动作后停滞了一瞬,随后他又行了一礼,既然陛下如此信任微臣,但微臣定不辱使命! 谢云程看到他终于燃起了斗志,于是点了一下头:那便好。虽然孤不知先帝生前是如何许诺你们沈家的,但他保不齐也会像孤这般许诺给你权力。沈侍卫难道就不怕孤变得更先帝一般吗? 沈英衡没想到谢云程一位帝王竟然会向自己的臣子提出来这样的问题。若是放在以前,他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他想起了之前在沈府废墟里初遇宣凤岐的场景,宣凤岐明明当时都快要把真相说出来了,其实这件事无论宣凤岐有没有参与,最终选择的权利都在皇帝手中,而沈家身为先帝的臣子不得忤逆不得犯上作乱。谢玹要他们死,他们就必须去死。 也是从那一刻起,沈英衡心中多了一丝忿忿不平。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明明他的父亲善待大周百姓,为大周立下无数战功,只是因为他是臣子,他便要献上自己的性命。哪怕家里还有几个尚不知人事的孩子,他们也得通通为了帝王的猜忌之心而陪葬。 陛下不会这样的。沈英衡思考良久后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会这样的,因为他是从宣凤岐身边长大的。或许宣凤岐是在沈家覆灭之后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宣凤岐改了他的身份能让他堂堂正正参军,光明正大在玄都里当差无论他如何猜忌当年谋反之事,他也不愿意用最坏的眼光去看宣凤岐。 当年他口口声声指责着宣凤岐,没想到最后仍旧臣服于君王的还是他们。但此刻沈英衡却毫不畏惧地看向谢云程:陛下,沈家死得只剩下微臣一人了,就算最后陛下再用先帝那样的方法对付微臣又能怎么样了?自从沈氏倾覆的那天起,微臣心中只剩下怨恨,在沈家的污名洗清前,微臣不会做任何对您不利的事情。微臣会是您的左膀右臂。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十分满意地点了一下头:是了。不过孤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不要把皇叔牵扯进来这件事中,以后也不许对皇叔动手,他的一切只能由孤亲自决定,知道了吗? 沈英衡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 谢云程都打算算计禁军了,这无疑代表着他要向宣凤岐宣战了。但是宣凤岐现在好像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还是想之前那般岁月静好。沈英衡也逐渐猜不透谢云程要干什么了,他到底是恨宣凤岐还是像表面上那样依靠宣凤岐? 总不能宣凤岐这些年来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然后他喜欢上宣凤岐了吧? 而就在这时,沈英衡也被自己这种荒唐而又可怕的想法给吓到了。 怎么可能呢?如果真心在乎一个人是不可能想着要怎么夺走他的权力的,就算他知道宣凤岐为人如何,但宣凤岐在大周的名声可不是他做几件好事就能洗清的,一旦他失去了手中拥有的权力,那些在暗处盯着他的恶鬼就会立刻扑上来将这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英衡没有多问,他也只是点了一下头:是,微臣遵命。 第123章 那晚过去后, 突然出现的宣凤岐又像一阵风似的从柳四娘的生命中转瞬即逝。柳四娘是生宣凤岐的气,可是宣凤岐确实也是她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了。 虽然宣凤岐那天如此伤她的心,但她恢复理智之后还是相信宣凤岐是有苦衷的。人就是这般, 但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那个人做了怎样的好事,你都不会去在意他,可是当你在意一个人时,那无论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你都会在心里为他辩解,直到把他变成当初完美的样子。 在柳四娘心里, 宣凤岐应该跟他小时候那般,聪明勇敢, 不卑不亢。小凤岐不会轻易向大周的皇帝屈服的, 因为他可是宣凤岐啊就算她已经沦落风尘多年,可是每当她想起自己在宣府中与那个孩子一起度过的五年中,她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五年虽然短暂,但她完全可以靠这那点回忆过往一生。因为她知道她再也不会有如此幸福的日子了。 柳四娘拿着那块已经复原的木块坐在铜镜前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从那片无人知道的废墟中回来已经过了多久了。就当她全身的血液冰冷到连手指都冻僵时, 那木块悄然从她衣间划落滚到了地上。 女人听到这阵响声后回过神来,而就在此刻她忽然看到镜中的自己忽然变得如此憔悴,就连脸上都在不知不觉间挂上了两道清晰的泪痕。她摸着自己的湿润的脸颊陷入了沉思:不,小凤岐说过他曾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或许他是有苦衷才那样做的。是啊他都失去记忆了还想着要找到扬州的家在哪儿, 如果他心里没这个念头, 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相见。 对了,她还要去再见小凤岐一面。小凤岐一定是有苦衷的, 柳家当年虽然落罪,但她起码还有条活路,那么小凤岐呢?当年他才只有十岁, 无父无母又无家可归的他会受怎样的苦楚呢? 柳四娘想到这里连忙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就当她披上衣衫梳洗整齐想要去寻宣凤岐时,外面一个小丫头敲响了她的房门:姐姐,刚才有个不认识的男人递了一封信给我,说是要我亲手送到姐姐手上的。 柳四娘这个时候才没有时间跟那些无聊的人耗着,她一边绾着发髻一边匆忙道:这样的信以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以前怎么处理的你不知道吗,待会儿我还有事,你先下去吧。 那小丫头听到之后一脸为难地站在原地:可可是,这信是那天晚上与您一同合奏乐曲的男子命人送来的。他那仆从拉着我说这信务必要交到姐姐手里 第181章 话音刚落,反应过来的柳四娘便一下从梳妆台上走了下来,她完全不顾没绾好的发髻,任由那一缕青丝垂落在肩上。刚才她还满不在乎,但当她听到这信是宣凤岐命人送来的时候,她便急忙夺过了小丫头手中拿的信。 柳四娘这些年在扬州城里见过有才的男人不在少数,可是她身边的人谁也没见过她因为男子的一封信而这样急躁过。柳四娘迫不及待想立刻拆开信件查看,但当她看到还站在一旁的小丫头后冷静下来。 她手中的动作又放缓了一下,随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你先退下吧。 小丫头像是误会了什么似的掩面笑了一声:姐姐不必不好意思,小沁不会偷看的。说完她便一脸娇羞地走了出去,顺带还关上了门。 柳四娘见四下无人之后才敢放心将那封上面写着四娘亲启的信拆开: 四姐姐,我要回玄都了,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告别。你我儿时的点点滴滴我都记起来了,但如今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十几年的时间足够河水改道,斗转星移,多谢姐姐十几年如一日念着我。谢玹已死,楚国已灭,曾经以皇室为荣的四大家族也早就不复存在,希望姐姐能够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我知姐姐心直口快,也知姐姐心软,那日责备我也不过是一时之怒。既然我现在已经身在高位,那我自然不希望姐姐身陷险境中。过往种种执着无用,就算再心有不甘,故国覆灭,荣耀百年前便不在,宣柳二族的仇人也早已死去,所以我希望姐姐往后忘记仇恨,平安度过余生。我已将姐姐的卖身契赎回,帮姐姐脱了奴籍,往后愿姐姐天地广阔,任凭尔去。 女人看到最后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在信纸上,信纸上的字迹逐渐模糊。她掀开那页信纸后,下面的几张纸便是宣凤岐为她赎身的押契还有为她脱离奴籍的清白身份证明。她以前不是没有想过赎身,只是她们柳家获罪的时候是以谋反罪名论处的。她们柳氏女儿都被卖为官奴,且终身不得脱奴籍,若不是她学得一身好本事又当了花云楼的花魁,她又怎会活到今日? 这些年她一直幻想着或许她们家还有人活着,她纵使已经有办法脱身却仍不愿离开这里。她得在这里等着,要不然她的亲人回来找不到她该怎么办啊? 这些年里除了复仇外她唯有这一个心愿。 可是未等她大计得成,狗皇帝便死了。她等过了春秋,等过了扬州琼花开了又落,等过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她终于接受了柳家人都死绝了的事实。可是她没想到没想到她的小凤岐还知道来找她。她到最后都没有问小凤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她甚至还在最后打了他。 等到柳四娘一遍又一遍看完那些信的时候,眼水又在不经意间湿了她的双颊。 不不行柳四娘扔下了那几张信纸之后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她寻找着刚才为她送信的丫头,小沁,小沁 几个丫头听到柳四娘的声音后连忙跑出来:姑娘,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快写快去,我们这就伺候您梳头。 柳四娘无视她们紧张的眼神。她们都知道柳四娘便是这花云楼的招牌,老鸨是断然不会容她这样发丝凌乱跑出去的。可是柳四娘急切地喊着;小沁,小沁! 就当她用焦急又带着颤抖的嗓音喊了几遍后,刚才为她送信的小沁像一阵风似的连忙跑了过来:姐姐,是您喊我,是有什么事吩咐小沁去做吗? 小丫头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所以就连说话的腔调都打着颤。 柳四娘看到小沁后就像抓住了救星一般紧紧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我问,刚才让你给我递信的公子呢? 小沁听到之后愣了一下,而柳四娘见到她发呆后又摇晃了她一下。小丫头从来都没有见过温婉柔顺的柳四娘这样咄咄逼人可怕的样子,她只能颤抖着嗓音说道:走走了。 柳四娘就像忽然脱了力似的松开了她:走了? 是啊宣凤岐让人给她送这封信来不就是像与她告别吗?不或许他们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现在还想问宣凤岐,为什么要让她放下一切,为什么连一面都不见就匆匆离开? 可惜,宣凤岐不会回答她了。 柳四娘失魂落魄地转身走进长廊中,六月的熏风夹带着院内花草的香气朝她吹来,可她却像看不到周围的人那般一步又一步地走了回去。微风轻轻吹起她裙子上的丝绸披帛,她抬眼向那大好的天空看了一眼。 自由自在吗? 马车安稳地行驶在路上,宣凤岐与谢云程二人各怀心事,出了扬州时,谢云程才稍微从思绪中缓过来看向宣凤岐。宣凤岐从刚才起眉头就没展开过,他看到宣凤岐那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后脸上变得有些难看:皇叔去花云楼的几日可是遇到了什么,怎么回来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他有些敷衍地答道:没没什么。 谢云程完全不相信他这番说辞。要是真的没什么的话,他也不至于一路上都愁眉不展了。 谢云程见状悄悄靠近宣凤岐,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宣凤岐的额头:皇叔不要皱眉了,我看到真的很难受。 宣凤岐感觉到谢云程温热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谢云程感觉到了宣凤岐这一瞬间的抗拒,他忽然十分委屈地拉下了脸:皇皇叔难道实在是嫌弃我吗? 宣凤岐见状连忙摇头:怎么会呢?只是我没想到陛下会忽然上前 谢云程听到后又凑近了一些,他脸上的委屈被一种诡异的好奇取代:哦?皇叔,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忽然靠近了,我不会对皇叔做什么的,皇叔是在害怕什么呢? 宣凤岐不是害怕什么。只是他现在真的有些抗拒这些姓谢的人,在他回忆起的片段里,那几个姓谢的人都给他留下来深刻的印象,再加上他想起了宣氏覆灭那天的惨状,他是真的有些缓不过来。 宣凤岐解释不了这个,他连忙微笑着转移话题:还未多谢陛下那天派人去花云楼里为我撑腰。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不,也没什么。其实,我早听说临临淮侯嚣张跋扈惯了,皇叔从不近女色,去花云楼那种地方一定是为了正事去的。我害怕有人对皇叔不利所以才提前去找了扬州的守城将军他一边这样说还一边悄悄抬眼观察着宣凤岐的脸色。 第124章 宣凤岐看到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后笑了一声:多谢陛下考虑周全, 不知陛下那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向他:皇皇叔怎知我有事情要办? 他没有刻意隐瞒,但是他也很好奇宣凤岐总是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不说破。宣凤岐又笑了一下:陛下多带了几个人混在我的人中,我又怎能不知道呢?陛下要做什么都是有你自己的考量的, 这对陛下来说也算是一种历练吧。临淮侯的事陛下处理得不错,不知陛下之后有什么打算? 宣凤岐大抵都知道了谢云程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他又抬头说道:临淮侯就算不是冤枉沈氏谋反案的主使也是帮凶,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宣凤岐听到冤枉沈氏谋反的事后便想起来记忆中,他的祖父最后喊着那个要杀他那个男人的名字, 好像是沈长青? 就在此刻,宣凤岐好像有了一种猜测。他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阴沉, 如果沈氏真的是冤枉的, 那么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了。就像谢云程说的那样,就算沈长青不是杀了宣氏满门的罪魁祸首,但他确确实实参与了,这场杀戮中谁也不能免责。 宣凤岐大概也猜到了自己为什么来到玄都来到曾经的谢玹身边了。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哪怕他真的不是小凤岐, 他也无法容忍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稳坐在高位上享受一切。这一切好像都能得到解释了,只是在他离开大火燃烧的宣府到他来到玄都之后的这部分记忆仍有缺失,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有些记不清了。 谢云程看到他脸色又变得不好,于是又开始思考自己刚才是否说错了什么。难道他介意自己即将惩处临淮侯一家吗? 可是他从未跟临淮侯有过牵扯, 他怎么会? 谢云程此刻试探地问了一句:皇叔, 我带人吃临淮侯府中搜出了能证明沈氏谋反是冤枉的证据,你说我们要不要将此事昭告天下还沈长青一家一个清白? 第182章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 他语气中透露中冷淡:陛下真这样想? 谢云程也不知道宣凤岐为什么忽然变了,他又连改口道:也不是这件事尚未查清楚,就算是要等到大白于天下, 也得要证据齐全有理有据才行。这次是我鲁莽了,还望皇叔不要见怪。 宣凤岐微蹙了一下眉头,他忽然转头伸出手来捧起了谢云程那张脸:陛下,还记得过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不要刻意去讨好任何人,既然你觉得他们是冤枉的,那便自己还他们一个公道,实在无需来问我的意见。 冤枉吗? 沈长青带病杀了宣氏几百口人,那些人中不乏有孩子、老人,孕妇除此之外,连一些毫不相干的街坊四邻也被牵扯进去惨遭杀害。宣凤岐还记得曾经跟他一起玩耍过的孩子,他们家里可没有密室让他们躲,他们也是八.九岁的年纪,而他们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场大火之中。 宣凤岐想沈长青谋反一案确实是谢玹强加于他的,毕竟谢玹此人阴毒又自私,一旦他起了疑心,就绝对不会容忍有异心的臣子留在自己身边的。谢玹在位十一年,却在自己活着的最后一年才将沈长青处斩,所以这件事一定有他这个摄政王的参与。 宣凤岐想到这里忽然像是嘲讽似的笑了一声。 真是可笑啊,他明明上次还信誓旦旦跟沈英衡说自己是冤枉的,原来他真的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辜。 或许谢云程在这么一刻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少年小心翼翼地凑到他面前:皇叔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因为我把皇叔当成我唯一可以依靠之人,所以我希望皇叔能够理解我,能与我一起出谋划策。当然我现在手里还没有强大到足以保护皇叔的权力,皇叔看不起我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他有些低落地垂下了头。 因为谢云程接二连三的敏感自卑,宣凤岐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他自认为给了谢云程最好的吃穿用度,也给了谢云程最好的教育,虽然他们两个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整日黏在一起了,但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关爱带给这孩子了。 有时候宣凤岐真的很累。 但他只要一想起谢云程从刚出生的时候就无父无母流落在外了,他心中那丝烦躁总是默默被他收了回去。在小凤岐的记忆里,他起码还有一段快乐的回忆,而在谢云程的回忆中呢? 除了谩骂,以权欺人,干不完的杂活还有什么? 他或许连一丝的快乐的回忆都很难找到吧?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伸出手来想像以前一样将他拥入自己的怀抱中,可是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孩子已经满十三岁了。他们之间不能再做像从前那般小孩子亲密的举动了。他只能把停留在半空的手伸向了谢云程的头顶,像从前那般轻轻抚摸着他:我没有看不起你,你是我一手扶上帝王,教养长大的孩子,我又怎会如同旁人一般诋毁你?云程,你要记住,你在这个世上要为了自己而活,你不需要刻意去讨好任何人,我费尽心思教养你就是想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而不是随便听别人几句话就能轻易改变心意的人。 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这个定义似乎很模糊。在谢云程眼中,他本来就是没有机会走进皇宫,以前他连自己的身份都要藏着掖着,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死活。他想自己能够活到长大就已经是万幸了,但是谢云程给了他这个机会。 谢云程思索了良久,随后他眨巴着眼睛抬起头来:那我想成为皇叔这样的人。 宣凤岐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后愣住了,他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又说不出口了。他愣了许久后才反应过来,他苦笑了一下:小云程为何想要变成像我这般的人,你应当知道,大周的官员,世家乃至王侯贵胄都有瞧不起我的人,他们总说我年纪轻轻便爬上这个位置靠的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谢云程说这些。他总觉得自己得要说些什么吧这些话其实他都听得有些麻痹了,就算别人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赤.裸.裸的现实。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心尚且无法在一夕之间改变,更何况向他这样的人丑闻不知在大周民众中传了多少年了。 他可以用自己权势去将那些搬弄口舌是非的人处于极刑,逼迫他们闭上嘴。但他永远无法改变这些人心中的成见,因为他从一开始在那些人心目中便是那样的。 在一个封建王朝,连帝王都难做到千里传好,更不用说他这样的人了。 或许他也是因为这些也变得敏感,因为他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所以外人都以为他冷酷无情。但他真的是这样吗? 就当他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谢云程却眼圈泛红地上来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够了,不要再说了!他用那一双含着热泪的双眸直视着宣凤岐,眼中尽是心疼的神情,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懂是因为他们听风就是雨,他们从未跟皇叔相处过,只有我知道皇叔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在皇宫里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出于自保,你不杀奸臣处置忤逆之人,那些人便会扑上来。皇叔没有做过任何伤害百姓的事,你日日劳累都是为了大周百姓能够生活得更好他们不懂,他们都不懂 谢云程说到动容之下终于是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皇叔不是教过我不要在乎外人的眼光吗?皇叔刚才还教我不要刻意讨好别人,为何皇叔自己都做不到呢?那些说的都是假的,是那些嫉妒你的人故意说谎编排你的,起码在我眼中在我谢云程眼里,你是在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人能够撼动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说着他便扑到宣凤岐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他知道宣凤岐最近越来越讨厌他在面前哭了,他原本是想忍住的,但是当他听到宣凤岐说到那些自贬似的话就没忍住。他知道宣凤岐所经受的言语和针对有多么痛苦多么令人疲倦,只是宣凤岐从未说过这些,他便以为是宣凤岐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抵御那些流言蜚语,承受住斩杀背叛之人的痛苦。 但宣凤岐不是神,他是人。他会感觉到难过,感觉到痛苦他开心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也会哭但宣凤岐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甚至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伤心之色。 如果不是压抑太久了,又怎么会不经意间说出这样的话? 宣凤岐还愣在原地发呆,他自己还没怎么觉得难过,就看到这孩子扑到他怀里自顾自的大哭起来。他哭得这样伤心,若真叫外面的侍卫听去,还让人以为他对这孩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宣凤岐见状轻抚起了谢云程的脊背:嗯我知道。但我并非在乎那些人的眼光。说到这里,他捧起了谢云程埋在他怀里的脸,然后仔细为他擦去泪痕,我是想问,我虽然被人忌惮,但我的名声也不好。陛下曾答应过我要成为千古名君的,为何还想要成为像我这般的人?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一边抽泣一边沉思:无论是臭名昭著的昏君还是名垂千古的明君,这些都是留给后人说的。眼下只有一些嚼舌根的嫉妒皇叔,想要给皇叔安上无数罪名,可是千年之后一切都化成灰了,若是有人知道皇叔派人拯救了北疆千万被雪灾所困的贫苦百姓他们还能扭曲事实去诋毁你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见解后忽然笑了一下,从刚才谢云程一下扑到他怀里大哭的那一刻,他好像不再抗拒这孩子的靠近了。宣凤岐点了一下头:陛下这次是给我上了一课。 谢云程见他神情恢复如常笑了一下:没有,这都是皇叔教得好。 宣凤岐见到他笑了之后又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来狠狠弹了一下他的脑袋:陛下为了查临淮侯的事情不惜在扬州自曝了身份,你还是好好想想到玄都该怎么处理假扮你的那个人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提醒后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第125章 或许是宣凤岐一开始便派人解决了沿路上的匪徒, 所以他们回来比去程的时候要快一些。谢云程似乎早就习惯了跟着宣凤岐的日子了,宣凤岐乍一离开他,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当他准备悄悄从宣凤岐的府邸溜回皇宫的时候, 他依依不舍地拉住了宣凤岐的衣袖:皇叔,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啊? 宣凤岐听到他问出这话后无奈地轻笑摇头:这都还没回去就问什么时候再见?陛下都有本事找替身代自己上朝,所以我这王府自然是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啊。 谢云程听他这话倒是像是责备自己去扬州前耍心眼子。他像撒娇似轻轻晃着宣凤岐的衣袖,可是我想时时刻刻都见到皇叔,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183章 虽然谢云程已经长成大孩子了, 但他稚气未脱,朝着人撒娇的时候还像以前那般可爱。宣凤岐无奈地笑了笑:我早不生气了。你此次离宫时间长, 未必事事都周全, 你先回去看看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垂头丧气:好吧。不过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接着看向宣凤岐,对了,皇叔我觉得将沈氏清白昭告天下这件事还太早了,这件案子中还牵扯着别人, 若是将此事昭告天下,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决定等到此事完全了结后再还沈氏一个公道,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宣凤岐听到他一番后愣了一下,随后他向谢云程投去赞许的目光:很不错啊,陛下有了自己的主见。 谢云程嘻嘻笑了一下。离开时宣凤岐还叮嘱他虽然是夏末, 但天气还是异常闷热, 让他千万别贪凉吹了风,也别多吃生冷的东西。 其实这些谢云程自己也知道。虽然宣凤岐说了许多, 但他却不厌其烦地仔细听着。他知道宣凤岐始终把他当成一个孩子,那他就以这个身份接受着宣凤岐全部的关爱。 谢云程虽然出发前就把朝堂中的一切安排好了。但是他此去扬州来回就花了三个月,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残夏了, 那些小替身每天都战战兢兢,好像下一刻就觉得自己要被发现拉去砍头了。 这人好歹也是谢云程在出发前精心挑选过的,谁能想到他竟然如此胆小。那人见皇帝回来之后连忙跪了下去:陛陛下,您终于回来了,若是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被那些人吓死了! 这名看着跟谢云程身形有些像的小太监正可怜兮兮地跪在他面前哭诉。谢云程这个时候紧锁起眉头来,行了,这段时间你假扮孤有功,下去领赏去吧。 谁知他刚说完这句话,那小太监仍跪在地上哭着喊着不敢起来:不,陛下!奴婢不要什么赏赐,只求陛下往后不要让奴婢再做这些掉脑袋的事了! 掉脑袋的事?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来。 小太监听到他这样嘟囔着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哭诉了。他本来就是个进宫没多久的新人,要不是听人说有一种光往那里坐着什么都不用干轻松的活,他才不会那么积极挤破脑袋都要往上凑。 谁知当有人把他放到皇帝要坐的龙椅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要做的这种轻松的活儿就是假扮皇帝啊!这三个月里他不仅每天都要低着头在纱帘后面对着那一个个身份比他高的大臣上朝,还得学着皇帝每日晨昏定省去御书房读书,去跑马场骑射。虽然他一点都不会,旁人也会帮助他,但他每天都有一种脑袋很快就要搬家的错觉。 这小太监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种事害怕是正常的。可是允许他这样做的正是站在他面前的小皇帝啊,谢云程这个皇帝都还没说要砍他的脑袋,这小太监倒是哭哭啼啼上了。 谢云程想在这一刻他已经有些体会到自己每次在宣凤岐哭诉时,宣凤岐耐着性子安慰他的感觉了。若是一两次,他自然是觉得可以接受,若是时间久了他便会觉得聒噪。 谢云程咬着牙沉声道:你要是不想让孤现在就砍了你,你就乖乖闭上嘴出去领赏去! 那小太监被谢云程的气势吓到,他是真的觉得这皇帝下一刻就把他拉出去砍了。反正他已经坐过龙椅了,还当了几个月的皇帝,再怎么说也不亏他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哽咽抽泣颤抖着告退。 小太监告退之后,谢云程揉了揉眉心,他走到书案前看着堆积在上面的奏折,他挑选了这几个月发生的重点事宜看了一下。因着他开年的时候就在上元宫宴的时候就杀了那些有异心的王公侯爵,所以玄都的这些老东西都还算是安分。 虽然杀鸡儆猴的办法有些太过血腥,但谢云程不得不承认这法子挺好用的。现在他或许能理解到谢玹当初为什么杀起自己的血亲来毫不手软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人畏惧,别人畏惧你才会臣服于你。 但以杀止杀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而且谢云程已经十三岁了,等到再过几年那些朝臣一定会向宣凤岐施压让他还政于皇帝。宣凤岐能够在玄都站稳脚跟是因为谢玹在死前将玄都内的兵力都留给了他,但是禁军加上其他士兵充其量不过三万人。一旦别人借机用此事弹劾宣凤岐,而宣凤岐又不肯放手的话,那么难保关外的大军不会回来以清君侧的名义 谢云程越想便越觉得心烦意乱。 若是关外的那四十万大军也全听命于他就好了。 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名侍卫从外面进来悄无声息走到谢云程面前低声禀告道:陛下,太傅府中传来消息,说是太傅病重,已经有好几个月都起不来床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他道:再去盯着,若太傅有什么举动速来回禀。 是,属下遵命! 谢云程在那一堆积攒的奏折里也翻出来了一些人对于耿志山病情担忧的折子。其实也不怪他们妄加揣测,耿志山年初就病了,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耿志山能熬到现在都是吊着一口气。谢云程也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兵符还在耿志山手里。这件事要怪就要怪那个留下一堆烂摊子的谢玹,他死前未曾把耿志山手中的兵符收回来,耿志山回玄都后并没有将兵符还给他的意思。 其实谢云程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那个时候他还小,宣凤岐处理着一切政务,他连朝中局势都不清楚。如果那个时候耿志山就把兵符交给他,那么兵符很大概率会落在宣凤岐手中。那个时候谢云程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他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是有多么幼稚,心胸是有那么狭隘宣凤岐后面愿意让他接受大部分朝政,还给了他锻炼的机会,还跟他一起将那些意图谋反的王侯们一网打尽。他一开始便知道宣凤岐想要什么,所以他尽量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放松宣凤岐的警惕,但他长此以往却觉得宣凤岐生气了。 他原本应该为了自保继续装乖卖傻的,但是他为了能让宣凤岐多高兴一些便不再将那些笨拙的做法搬到台面上。 宣凤岐是何等聪明,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面前的小孩子是装的还是真心的呢?谢云程也是慢慢感觉出来的,他感觉宣凤岐在陪他玩一场游戏,他一哭一闹宣凤岐便哄着他,他乖巧听话宣凤岐便轻笑着抚摸他,他生气难过的时候宣凤岐会抱他轻声安慰着他。 谢云程也不知道自己做过的这些有多少是出于真情实感。但宣凤岐每次都会耐心地对待他,哪怕这一切都是在演戏。 就算现在他手里拿着兵符,宣凤岐应该也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一定是这样的。 谢云程自认为已经很了解宣凤岐了。他想再等等,再等几年等他完全有实力了,他便鼓起勇气来去兑现那日在月光下许下的承诺。 虽然他相信宣凤岐,但是耿志山却对宣凤岐戒心深重。上次宣凤岐遇刺之前,耿志山便与他通过密信,说要一起共商除掉宣凤岐的计划。 当初谢云程拜耿志山为太傅,一是为了他手中的兵权,二也是能有个人能庇护尚未成熟的他。如果玄都中只有宣凤岐一个人独大,那么无论是好的坏的都会冲着他前来,可是如此还有耿志山,他们两个人形成互选制衡的平衡局面是最好不过了。宣凤岐在玄都中有权,耿志山手握着兵符,他们两个谁也不会轻举妄动。 但现在耿志山病入膏肓,这平衡的局面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上次耿志山一提出要除掉宣凤岐的计划时,谢云程便不由得一颤。他虽然表面上笑着应下来了,但之后他便跟耿志山逐渐疏远了,他有意疏远,而耿志山恰好在这个时候旧病复发,所以这件密谋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耿志山是一名好老师,他在教谢云程的过程中几乎把自己从战场上学到的经验兵法技巧全部倾囊相授。谢云程能够感受到耿志山并无二心,他只是先帝的一名纯臣罢了。作为一名纯臣,自然是方方面面都要为君王考虑,而阻止谢云程稳坐皇位的宣凤岐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耿志山也知道自从自己回京被加封为太傅开始,这场无形的较量就已经开始了。谢玹当年是多么狠绝,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稳住了皇位那么多年,谢云程的皇位本来就坐得不安稳,耿志山自然想从中帮他一把。 耿志山知道自己不能像谢玹那般把事情做绝,但宣凤岐是一定要除掉的。他的存在是威胁皇位的一个极其不安定因素。 谢云程已经晾着耿志山已有半年了吧。 他合上了桌上那一纸担心耿志山病症的奏折,随后冲着守在书房外面的内侍监说道:你们准备一下,去库房挑一下补品,孤午后要亲自去探望太傅。 第184章 第126章 禀王爷, 您离京的这三个月中,朝中众臣并无轻举妄动者,长公主的旧党也已经被排除干净了。 宣凤岐半靠在软榻上仔细听着孟拓的汇报, 他点了一下头,随后又问:耿太傅那里可有事发生? 孟拓听到这话继续说道:太傅病得不轻,照太医所言怕是熬不过明年。太傅病了还是有不少人前去拜访,但太傅都因身子不适闭门谢客了。但是在最近两个月,太傅好似频繁跟他曾经在玄都的旧部来往, 由于他们都是直接见面,所以属下也没有截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蹙起眉头来。耿志山虽然现在身负太傅名衔, 但他本质上还手握兵符的抚远大将军。如今他病入膏肓自然是要召集旧部多交代一些事情, 只是此人表面上虽然与宣凤岐和和气气的,但宣凤岐却知道耿志山一直把他视为大周皇朝的阻碍。 宣凤岐沉思了片刻:知道了,耿志山那里继续盯着。 是! 宣凤岐也乏了,如今已到晌午了,宣凤岐穿了一件青色的薄衫半卧在软榻上显得十分慵懒。他想这次去扬州不但知晓了自己从前的身世, 还除掉了不少匪徒,这也算是一种意外收获吧。 只是大周境内落草为寇之人如此之多,可见地方官员对百姓的压迫也是很厉害。宣凤岐自认为上一阵清理掉申翊一等贪官足以给那些人一些警醒了,只是在他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人仍是为所欲为。看来他得要采取一些手段才行。 除了一些被做官的逼上梁山的,绝大部分选择当土匪抢劫的也是吃不饱饭之徒。大周年产粮食在他还没找人改良种子的时候确实下降了不少, 但能让人人都吃饱饭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上此他提拔的兰寻芳在农作物民生上迫为上心且办事得力, 等到年底宫内大宴群臣时,宣凤岐想召他过来谈上一谈。 就当宣凤岐陷入思绪的时候, 他忽然惊觉有一道视线就这样明晃晃落在他的身上。宣凤岐抬起眸子与看他的那人对视:怎么,还有事未说完吗?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心虚地低下头来:禀禀王爷, 已经没事了 无事的话便退下吧,这几个月你也累了,好好歇一歇吧。 孟拓听到他这话后连忙抬起头来一脸惊慌:王爷,属下不累!只要是能为王爷尽一些绵薄之力,属下哪怕是要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愿王爷不要将属下弃之不理! 宣凤岐微蹙起眉来。他听到孟拓所说的这些后忽然想起来自己初见这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脸拘谨的样子。那个时候他明明想给孟拓好脸色,体谅他辛苦,可是孟拓却以为自己是要责罚他连忙下跪认错。 那个时候宣凤岐从来没想过迁就一位性格古怪的侍卫,既然这是他想要对待方式,那么宣凤岐就这样对待他就好了。可是自从宣凤岐知道了孟拓的过去之后,他觉得孟拓或许是没有安全感罢了。 在孟拓心里,宣凤岐便是他唯一的主人。如果主人不需要他了,他很难不产生一种自己将要被抛弃的错觉。 宣凤岐见状从软榻上起身,他走到孟拓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本王是真的觉得你该好好歇歇。若是你累倒了,便无人能为本王继续刺探情报了,你知道在整个玄都,我最相信的人便是你。 我最相信的人便是你这一句话直接让孟拓愣在了原地。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宣凤岐心中能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男人掩饰住自己心中的狂喜:是,属下听从王爷的安排。 宣凤岐看他终于改了自己以前的那股倔劲,于是朝他轻笑了一下。 哦,对了,荣王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孟拓听到这话后立马回过神来,他正了一下神色继续说道:禀王爷,属下已经派人将整座玄鸣山都寻找了,但是除了马车坠魂还有几具侍从的尸体外再无发现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转身道:你先下去吧,等本王有头绪时再传你。 是,属下告退。 孟拓走后,宣凤岐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盒子,而那木盒中装的正是孟拓上次搜查所找到的硝石粉。既然他都能穿越,是不是说明这个世上还有别人也能穿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他面对的将是跟他受过同等教育的狡猾敌人。 看来他得要亲自去趟谢瑆遭遇山石滚落的案发地探查一下地形了。 洛严端着汤药进门时发现宣凤岐又在低头思考着什么,他将药放在宣凤岐桌前的时候,宣凤岐才察觉到他来了。 洛严关心道:王爷,忧思伤身。纵使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该好好歇息一下。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抬起头来看向他:那依你所言,我再这样忧思下去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洛严从未想过宣凤岐如此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他有些惊慌失措地摇头:王爷何出此言?您 宣凤岐看到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后轻笑了一声:你不会是想说我一定会长命百岁吧? 这话别说宣凤岐不信了,就连洛严他这个见多识广的医者也不会信。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宣凤岐活不了这种残忍的话,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希望宣凤岐能够活得久一些。 宣凤岐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洛严又笑了一下:洛神医年少成名,你行医时应该也看惯了生离死别了。你知道本王不喜欢听那些虚言,纵使本王没几日好活的了本王也不会因此伤心自弃,更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实话说来便是。 是啊宣凤岐表面上看起来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他却是个格外固执的人,凡是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不会因为自己活得短而惜命,也不会因为自己身中剧毒而退居幕后祈求着自己能够多活几日。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便不是宣凤岐了。 洛严咬了一下唇,随后十分艰难地开口道:少至五六年,最多也不过十年。 他给宣凤岐种下的蛊虫能够告诉他宣凤岐的身体情况。即使他通过脉象已经知道宣凤岐中的是何种毒药,但宣凤岐中毒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深。能以毒浸骨之人在那之前一定想过以自身为献祭了,洛严不知道在宣凤岐发生了什么能让他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的事情,但他确实因为此事在心里慢慢产生了一丝愧疚还有怜惜。 宣凤岐抬起头来轻叹了口气:五年吗 他向来都是爱做最坏的打算的,但是当听到自己的寿命由十年打折到五年的时候心里难免出现了一丝难过。 谁又不会怕死? 他当然也怕,正是因为他怕他才在穿越过来后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眼看他的日子刚好过一点洛严却告诉他,他这副身躯已经毒入骨髓了。不过他不会因为自己只剩下几年寿命就停下自己的脚步的。就像他当年没日没夜守在研究室里等待结果一样他知道不眠不休有猝死的风险吗?他当然知道,但仅是因为这样他就会停下来吗? 五年说长真的不长,春去秋来或许一眨眼就过去了。但这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他可以把大周的粮食产量提升好几倍,让更多的人吃饱饭,把深埋在大周里的那些毒瘤贪官全部清除干净。或许他自私又不是那么自私,虽然他迟早会那样做,但是在他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的情况下,他得要抓紧进度。 还有,他得要把谢云程培养成材,这样他走时谢云程才能把这个国家治理好。 宣凤岐喝完了洛严送来的药,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洛严:本王答应你,在本王死前会揪出威胁你的人,帮你找到你的师兄。 洛严听到这话后心好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他连忙跪下道:多谢王爷 他虽然想说自己会竭尽全力延长宣凤岐的生命,但他这番看似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他知道宣凤岐应该是不爱听的。 洛严见他喝完药后便收拾了一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确实已经尽自己所能去医治宣凤岐了,虽然宣凤岐外表上看起来并无大碍,但连他都不知道这深入骨髓的毒什么时候会复发。说不定就在冬天,今年不复发也会有明年,这种毒发作时会一次比一次厉害,直到让宣凤岐痛苦死去。 洛严忽然有些瞧不起自己了,他苦涩地嘲笑了一番。世人皆叹他是神医,能用灵丹妙药妙手回春,可是他现在真的恨自己只是个医者,而不是神仙,如若不然,他肯定能救得了宣凤岐。 虽然最闷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是午后那种太阳灼晒的光亮照在脸的时候还是觉得火辣辣地疼。 第185章 今年初春下雪时太医们都说耿志山撑不过半年了,可是他现在还是撑过来了。或许耿志山提着一口气真的有什么事未做完吧,他这半年在府中养病甚少外出,但人却没病得糊涂不清,那些进入将军府中的人大半都是他这些年经营的旧部,至于他在谋划着什么,就连谢云程都不知道。 谢云程此次前来为耿志山带了不少名贵的滋补品,他刚进里屋里,耿志山便要下床迎接他。谢云程见状立刻迎上去按住了他:太傅有疾在身,你我之间又何须多礼? 耿志山比半年前瘦了许多,就连他那经历过一番磨砺坚毅的面庞都瘦削了不少。他虽然因病面色苍白,但仍是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多谢陛下体恤。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同样回以笑容,只是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忧虑:太傅是孤的左膀右臂,如今太傅病了,朝中局势偏向襄王,所以太傅为了孤也要快点好起来啊。 耿志山听到这话后微愣在床前,他自从病后就没再见过谢云程了。他亲自传授过谢云程行军打仗的本事,他知道谢云程是个聪明知恩图报的孩子。谢云程与他逐渐疏远是在他写密函让谢云程除掉宣凤岐开始的。 谢云程比先帝心软多了。 再怎么样宣凤岐也是扶他坐上帝位的,就算这些年他只是宣凤岐手底下的一个傀儡,恐怕这孩子也下不了决心去杀宣凤岐。可是为了大周江山稳固宣凤岐必须死,而且宣凤岐所犯下的罪何止是把皇帝当成自己揽权的工具那么简单? 耿志山咳了几声,他叹息道:多谢陛下还记挂着老臣,只是老臣的身子老臣自己心里清楚。老臣没几日好活的了,所以在老臣走前,老臣也想跟陛下说几句体己话。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眉心皱得更紧了:太傅不要这样说,你为大周戍守边疆多年,立下无数战功。你怎么会 耿志山看到他这副担忧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生死有命。陛下不必担心老臣,想必陛下在登基后已经有人告诉您,您的身世了吧? 谢云程没想到耿志山会忽然跟他提起这个,他抿起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太傅怎么忽的提起这个? 耿志山继续道:老臣旧事重提并非是要陛下伤心。老臣在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伴随在先帝身边了,先帝在皇子之中出身并非显赫,他非嫡非长,生母不受宠爱。但陛下知道先帝为何最后还是稳坐帝位吗? 谢云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或许他能猜得出耿志山要跟他说什么,但是这话绝对不能从他嘴里说出,否则将会有人往他手里递把刀,让他去杀他最想保护的那个人。 他深思片刻后抬起头来直视着耿志山:请太傅赐教。 耿志山见他还有求教的志气,于是便语重心长道:是狠心。 ----------------------- 作者有话说:圣诞快乐,希望我能变好,天天都能给宝子们更大长章[爆哭] 第127章 耿志山见到谢云程那愈发凝重的脸色, 于是便伸出他那双苍老粗粝的手轻轻摸着谢云程的手背。耿志山明明没有老到脊背弯下去的地步,但这半年的病痛让他觉得疲惫许多,他没有从前那般威武挺拔了,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前辈语重心长:孩子啊,我知你心性纯良所以一直下不了手。可是你是帝王,你身上背负着的不仅是身为帝王的责任,你还掌握着大周的生杀大权。 谢云程的手微微颤抖,他仍然装傻充愣:我实在是不明白太傅说的是什么意思 耿志山见他还是心有不忍, 于是又继续道:当年先帝能够稳坐帝位靠的就是一个狠字,陛下若是不想将万里江山拱手让人, 大周百姓民不聊生, 那就必须铲除一切阻碍您的人。 耿志山一直相信谢云程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云程应该也知道他话中指的是谁了。 谢云程装作思考低头沉默了许久。很显然,他已经不能再装傻了,就算他这次装傻下次装傻也不能次次都装傻, 只要他还是皇帝,宣凤岐还握着大部分权力,那么所有人都会盯着他们两个。 耿志山是盯着宣凤岐最紧的人,只是他现在已病入膏肓。他虽然还能管住边塞的那些大军,但他也十分很清楚自己此刻撼动不了宣凤岐的地位, 若上天再多留他几年他说不定会看着谢云程将大周江山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再拖了。 若是在他临走前还未将宣凤岐在玄都之中的势力全部铲除,那到时候谢云程的处境恐怕就难了。 耿志山在向谢云程这个皇帝发出合作的邀请。谢云程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宣凤岐的一个工具, 也知道他做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宣凤岐,如果只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的话,说不定他会用最凌厉的手法夺过宣凤岐手中的权力。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他知道宣凤岐心里最在意的就是现在他手中握着的权力, 如果宣凤岐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全部权力,那么他会变得生不如死。宣凤岐会恨他的。 谢云程沉思了许久后抬起头来看向耿志山还双因为重病而显得有些苍浊的眼睛:那么太傅想要怎么做? 耿志山看他已下定决心,于是点头说道:老臣已经知道襄王为了堵悠悠之口,也为了让陛下放下戒心早就答应了您安排人进禁军了。襄王之所以在玄都能呼风唤雨就是因为掌握着玄都的两万禁军。老臣相信陛下安排人进禁军绝对不是只为了自保,陛下可以在这里下手。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紧锁起眉头来:太傅说的没错。只是襄王防我防得太紧了,我的人还没有完全渗透进禁军营中。 耿志山听到他的顾虑后又继续道:陛下不必担心,老臣虽说在边塞领兵多年,但好歹在军队之中也有些声望。禁军之中的几位资历较深的将军都与老臣有几分交情,虽然他们现在担任的不是要职,但若陛下想要成事,这几个人足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唇角不合时宜地抽搐了一下。他极力掩饰住自己那快要压抑不住的担忧与怒火。其实早在耿志山将大周境内各种跟他有关系的人脉交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耿志山绝对不会只有这么点本事。 禁军好歹是能在玄都里保住宣凤岐平安的一个助力。可是如今连这么重要的军队都要被耿志山的人渗透进去了,那宣凤岐的处境将会变得很危险。 其实谢云程大可以跟耿志山明说他确实心软对宣凤岐下不了手,但是以耿志山在军中的威望他很难说不会提前对宣凤岐下手,然后再向他这个傀儡皇帝来一个先斩后奏。 再说了耿志山虽然说了这么多,但却一点没有交出兵符的意思。谢云程都快有些猜不透这位大将军想要干什么了,按理说耿志山是纯臣,只会一心为君着想,可是他病重至此还不愿移交兵权就让谢云程觉得耿志山有其他想法。 虽然这个想法不一定是谋反,但耿志山到目前为止的所做所为让他感觉到恐慌。耿志山真的不一定会对他对什么,但他肯定只要这名叱咤风云的老将军一旦逮住机会就会置宣凤岐于死地。现在的他没有强大的权力傍身,兵符又不在他的手中,而身边唯一支撑他的只有宣凤岐,就连宣凤岐自己也只是用狠辣的手腕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如果他们真的跟有兵权在身的耿志山硬碰硬,那还真是说不准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谢云程又是沉默了良久随后他又将自己脸上的表情控制在听到喜讯后最惊喜的样子后: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耿志山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之后微愣了一下。 明明这孩子刚才脸上还有犹豫,怎么现在就因为这个而露出喜悦的神情? 不过这样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帝王本该就是这样。或许谢云程刚才并不是犹豫不忍,而是想着计划该怎样实施才不会被宣凤岐发现,他只要狠得下心来做这件事,那么以后他必定会稳坐帝位。耿志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所以他必须亲眼看到谢云程把自己眼前最大的阻碍铲除,这样他才能放心将兵符交给这位少年帝王手中。 我知道太傅的良苦用心,但太傅这半年身子一直不好,而且自从上次襄王遇刺之后他就一直怀疑刺客是太傅派的。虽然我早就派人去查刺客的行踪证明了此事与太傅并无关系,可是襄王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太傅虽然与他表面上并无交集,但襄王却视太傅为死敌,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远离太傅以求避嫌的,太傅不会嫌我懦弱吧?谢云程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委屈又无奈的样子。 他完全就是一个在权臣胁迫下做出无奈之举的可怜小皇帝。耿志山见状连忙直起身子来:陛下可是折煞老臣了,陛下是君,老臣自然要万事以陛下为先。更何况襄王狼子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虽然老臣身子骨不行了,但只要老臣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看到襄王此等乱臣贼子伏诛! 第186章 耿志山说得太过激昂,这导致他忘记了自己那形同枯槁的身躯撑不住这样过激的情绪。他话音刚落就剧烈咳嗽起来。谢云程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太傅切勿激动,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太傅病了这么久,我身为一国之君却因为惧怕摄政王的权势而不能时时侍奉在侧,所以我至今想来还是心里难安。 少年说完立刻露出一副伤心自责的模样。 耿志山见状又继续摇头说道:不,陛下做得好。现在你我二人接触的越少,襄王那边才会更放心,到时候我们动起手来就不会打草惊蛇。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后又是一番自责,他一本正经说着:多谢太傅体谅。但太傅近日来卧病在床,禁军中的事情繁杂,太傅不如直接让那几位将军听命于我,这样太傅也能少费些心力。 耿志山听到谢云程这番后感动不已,他知道谢云程是个心善之人。要不然凭这孩子的聪明才智足以将宣凤岐拉下来,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将自己全部的计划透露给这孩子,因为有时候善良是会害死人的。 虽然宣凤岐表面上不说,但耿志山还是看得出来他很在乎宣凤岐,毕竟谢云程与宣凤岐同吃同住许久,宣凤岐待他又是极好,纵使心再硬的人也该生出一丝不忍之情了。更何况谢云程还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他这点就像以前的昭德当年他的父亲就是顾念着手足之情才会被赶尽杀绝。 耿志山在谢玹身边那么多年,他知道谢玹稳住帝位靠的从来都不是为国为民的手段。如果一个帝王做不到杀伐果决,那么他很快就会失去自己的利益价值,消失在权力的漩涡之中。 耿志山迎着谢云程那期盼的目光道:多谢陛下关怀老臣的身子,只是老臣还有处理这些事的能力。陛下如今还在襄王的监视下,若陛下贸然行动恐会前功尽弃。老臣已在军营中为陛下铺好了路,这段时间不可轻举妄动,等到时机成熟,老臣会知会那些人听命于陛下,陛下不必忧心。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脸上还是挂着笑意,我只是怕太傅累着。 耿志山继续道:有陛下的这句话老臣就算万死也会为陛下守住皇位。不过老臣也确实需要陛下的帮助。 谢云程见他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于是便走上前:太傅请说。 耿志山刻意压低了声音:自从先帝驾崩后,宣凤岐便调用了自己的人改变了玄都的城防部署。老臣虽在玄都中有些人脉,但一直拿不到那份由宣凤岐改过的城防图。 谢云程听到这里已然明了。 城防图乃是大周都城重中之重,这种东西除非是谢云程的亲信,否则他人永远不可能得手。 谢云程看向耿志山:太傅的意思是 他未将话说出口,耿志山便像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老臣虽在战场厮杀多年,但却不喜杀戮。更何况满皇城的人都是大周子民。陛下是大周的君王,那城防图宣凤岐可有让陛下看过一眼? 谢云程听到耿志山这番话后沉默住了。虽然他一直用功练习兵法,宣凤岐时不时也会为他指点一二,但大周的城防图他却是连个边角也没摸到。他所学的兵法全都是前人所撰写,可是这些东西他就算背得再熟也是要用在军队上才行。 他一直知道宣凤岐在防着他。他想怎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他能够一直留在宣凤岐身边了。 但今日他听到耿志山提起这个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慌张。宣凤岐在他面前说过,他们说我家人,但在宣凤岐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他会不会像宣凤岐以前利用过的棋子,等到他失去价值之后宣凤岐会不会将他弃之敝履? 老臣想这件事交给陛下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谢云程回过神来,他面对耿志山期盼的目光缓缓开口:是,太傅放心,我会办好这件事的。 远山如翠。 山路像条巨蛇般蜿蜒盘旋在一片树林之中。 宣凤岐想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去玄鸣山应该找不到谢瑆一行人的线索了。他手底下的人办事都是细心利落的,这些人当初可是在玄鸣山翻了许久都没找到什么,他去了自是不必说了。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山上好像有什么吸引着他似的,他必须亲自看了一眼才放心。 今日不是很热,他临出门时也只批了件薄衫。他这身子既受不得热也受不住寒,即使他坐着马车,马车里也放着冰。外面天气虽没几日前那般烤的人心焦了,但暑气仍让人喘不过气来。 幸好玄鸣山的山路没有那么崎岖狭窄,当年乱世时有位帝王每年都派人来这山上猎鹿,所以这里也有一条能让马车上去的山路。 宣凤岐刚下马车孟拓就打着一把伞快步走来为他遮阳。这里已经是玄鸣山顶里,虽然早上来时还有太阳但现在天已经完全阴了下来,就连站在山顶都能看到丝丝云雾在面前飘过。宣凤岐甚至能感觉到裹挟着尘土的水汽袭来。这里算不得热了。 宣凤岐用手挡了一下,不需要这些,你先带本王去你发现那些东西的地方。 孟拓听到之后快速收起了竹伞,然后走上前为宣凤岐带路。 约走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带宣凤岐走到了一处悬崖旁。这悬崖宛如被斧头径直劈开一般直挺挺地伫立在那里,这里的山雾比刚才来的地方要浓许多。 看来这里便是玄鸣山的最高处了。 当宣凤岐站在云雾缭绕处望向远方时,他发现在这座山两边还能看到两山一水,这山在玄鸣山左右两侧。宣凤岐在大周的城防图上看过,左边的不支岐,右边叫昭云山,后面的水叫漯水河。左青龙,右白虎,再加后靠水前面又是一片平原,在这里能看到整个玄都城全貌,这是极好的风水。 宣凤岐站在这里眺望了有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时围绕在悬崖边的雾气也淡了一些。宣凤岐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孟拓:你是在这里发现那东西的? 孟拓点头道:回禀王爷,是的不过那东西还得再往前。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了靠近悬崖边上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石。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准备上前,可就在这时孟拓着急跟上,王爷,再往前恐怕会有危险 未等他说完,宣凤岐便道:不是还有你在本王身旁吗? 孟拓听到这话后僵愣在原地。宣凤岐朝他轻笑了一下:本王相信你。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悬崖边。孟拓虽然满脑子都想着宣凤岐说的那句本王相信你,但他身体出于保护宣凤岐的本能跟了上去。 宣凤岐走到那堆碎石前弯下身去,他拿起一块又一块石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在一块有些焦黑的石头上发现了一点硝石粉的痕迹。这些石头全都是被炸成这样的。而且在这些石头后面还有一些不自然的剐蹭痕迹,这些痕迹也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宣凤岐想应该是有人把巨石放到这个悬崖边上,随后再用稍微小的石头放在前面挡住巨石的去路。等到前面的石头炸开后,后面的石头也控制不住滚落悬崖。这样就可以营造出一种山石滚落的假象。 来玄鸣山的这条路是蜿蜒向上的,所以一旦这些石头滑落就会纷纷落到官道上去。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宣凤岐这下更加确定谢瑆还活着。是谢瑆自导自演的吗,还是说有人想用这件事故意迷惑他,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抓走谢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若这场失踪本就是谢瑆策划的,那他现在又到底在哪儿?谢瑆不过是跟申翊有来往,涉嫌贪污案罢了,他只要还有王爷的身份,回到玄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他要是伪装成自己失踪了,那他便不能享受自己身为荣王的权力更不能回颍州了。 宣凤岐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他应该分出一部精力来调查谢瑆了。 可能是山上氧气稀薄再加上宣凤岐身体本来就弱,所以他刚站起来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一阵眩晕感袭来,就当他摇晃着身子往前倒时,站在他旁边的孟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宣凤岐又觉得一阵眩晕,当他缓过劲来时,发现自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宣凤岐发觉之后立刻推开了孟拓。 孟拓见状连忙跪下:属下该死,请王爷恕罪! 宣凤岐又深呼吸了几下,他微微摇头:你没错。若不是你刚才出手快,说不定我会摔下悬崖。 孟拓见到宣凤岐不怪他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他又觉得闷闷的不舒服,为什么宣凤岐刚才会那么迅速地推开他,难道是讨厌他吗? 第187章 宣凤岐恢复好后示意孟拓跟上来离开。宣凤岐上山时便有些费力,这当然和他体弱有关,但他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山顶上,孟拓不想宣凤岐回去时还那般费力,于是便道:王爷可需要属下背您下山? 宣凤岐在前面走着,等他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 哈? 孟拓看到宣凤岐停下来的背影后又连忙找补:属下属下只是想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宣凤岐便道:不必。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孟拓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伤心之色宣凤岐果然因为刚才的事情讨厌他了。 但此刻宣凤岐心里想的却是他来时确实费了点时间,怪不得孟拓会拐弯抹角提醒他走快些。时间不早了,若是在这里待到天黑就晚了。 还是孟拓想的周到。 宣凤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等他到王府中时,府中下人前来禀报:禀王爷,陛下来找您,听说您不在府中于是便说在府中等您。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微蹙起眉来:他在哪儿? 下人回道:禀王爷,陛下在您的书房中。 宣凤岐听到后点了一下头,他去找谢云程的时候特意交代了人先去做一些谢云程爱吃的吃食。等他快到书房的时候又屏退了众人:你们都先退下。 那些跟随他的下人听到这话后都悄悄退下去。 宣凤岐这时轻轻打开了书房的门,里面烛光有些昏暗,想必是谢云程熬不住睡着了。事实也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少年枕着一只胳膊趴在他经常处理公事的书案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这孩子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来找他,但他知道谢云程是个倔的,只要他不回来,谢云程便不会吃饭喝水。就像现在这样。 宣凤岐见状悄悄走到他身边,然后用一脸好奇的样子蹲下露出半个脑袋观察着正在睡觉的少年。他睡觉的样子也很可爱,这大概是宣凤岐至今为止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孩了。 但少年睡得好像有些不安稳,他的眉头睡觉的时候都是紧锁着的。 是啊,当皇帝肯定很累吧。真可惜,但他好像等不到谢云程把他拉下马,然后处以极刑的时候,横竖都等不到了,他又干嘛去在意那些史书上的东西呢? 更何况那个襄王的结局并没有得到过历史的认可,因为没有史料加以佐证。他所知道的那些历史也是在民俗历史以及野史之中拼凑出来的,或许真正的历史不是他想象的那般。 最开始的时候,他在玄都步步为营,谋划一切都是为了活着。但是他现在知道自己活不了那么久了,他就放下了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他实在畏惧死亡,但知道自己的死期后却又松了口气。 他或许最开始害怕的是那些原本施加在他身上的酷刑,是不得不按照历史的剧本走向既定的结局。 而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宣凤岐也没有刻意去叫醒谢云程,他只是学着谢云程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的睡颜。这孩子睡觉的时候让他想起了他还在上学时的某天下午,那时夕阳正好,他也是懒洋洋趴在桌子上朝着窗外出神,一只蝴蝶就这样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消失了。 他那个时候不再想父母会不会因为他这次期末考了全年级第一而多分给他一点爱,也不会想自己毕业后去哪里。他只觉得蝴蝶在他眼前经过的时候很美。 或许人这一生就是因为这一刻而存在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云程被摇摇晃晃的烛光弄醒了,等到他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宣凤岐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谢云程连忙起身,他原本想开口将宣凤岐叫醒的,但是他看到了睡着的那人嘴角上带着一丝笑意。 他必定是做了一个极好的梦。 谢云程一想到这里便将自己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宣凤岐很少睡得安稳,所以他更不敢去吵醒宣凤岐。他继续轻手轻脚坐下来看着宣凤岐的睡颜,也不知道宣凤岐梦到了什么,竟笑得这样开心。 谢云程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明明刚才还在为耿志山的话烦心,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睡着的样子后心中的郁闷便疏散了许多。他看到宣凤岐那双淡红色的唇在摇曳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就像被什么吸引似的逐渐靠近宣凤岐。 每多一寸他便觉得心跳加快几分,直到他的唇轻点在谢云程的脸颊上时,他才回过神来。他感觉跟窒息一般,但这种感觉却很刺激,他就是想亲吻宣凤岐,想吻过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的嘴唇 但是下一刻他的理智回笼。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不能让宣凤岐知道他那肮脏龌龊的心思,要不然宣凤岐肯定不会再像这样待他了。 谢云程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失落的色彩。他轻轻起身将那摇晃的蜡烛熄灭,随后走了出去。 只是在他走出门的那一刻,背后的人悄悄睁开了双眼。 宣凤岐轻轻摸了一下谢云程刚才亲吻过地方。 他的眼中忽然多了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这种事情谢云程以前从未对他做过。 不倒是有一次,他上次遇刺喘不过气来便是谢云程为他渡气。谢云程当时只是个孩子,他也是好心,宣凤岐从未多想过什么。可是此刻他却摩挲着脸颊:这次谢云程的理由是什么? 他不知道,也想不出。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讨厌谢云程,他只觉得很奇怪。 谢云程回去后又是十几日没来找他。宣凤岐进宫与众臣议事时也曾找到机会与谢云程单独说过话,当他问及谢云程那日去他府上是有什么事的时候,谢云程却笑着说没什么。 从那以后,宣凤岐倒也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谢云程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他很少往宣凤岐府上跑了,就算到了王府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宣凤岐看得出来他心中装着事,他开口问了,但谢云程每次都笑着说没事。 没事? 要是真的没事的话就不会看书的时候走神,也不会心不在焉的吃着自己曾经最喜欢的点心。宣凤岐对待谢云程确实比别人要上心,或许这孩子可能是这个世上最后跟他如此亲近的人。 为了知道谢云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宣凤岐还仔细想了一下谢云程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好像是从扬州回来后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再具体的就是谢云程去了耿志山的府中一趟,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宣凤岐得知这个结果后没有感到意外。虽然他知道谢云程心里还是向着他的,可是别人却不会这样想,尤其是耿志山谢玹死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关外,他回来的时候谢云程已经登基了,事已成定局,他就算对这个结果再怎么不满意也只能俯首称臣。 宣凤岐用谢云程试探过耿志山几次,他觉得耿志山不算是个心存谋反的人,而且他当太傅的时候也没有拉拢朝廷人脉。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不屑与那些满嘴酸话的文臣结交,毕竟手中捏着兵符,想要谋反是随时的事。 宣凤岐多次提醒过谢云程让他尽快劝说耿志山交出兵符,耿志山现已病入膏肓,谢云程也去将军府拜访过几次,但耿志山仍然没有将兵符交给谢云程 宣凤岐认为,耿志山肯担任太傅之职又无谋反的迹象那就说明他是认同谢云程这个皇帝的。而他迟迟不肯交出兵符的行为却让宣凤岐有些琢磨不定了,耿志山既然不想谋反,那他留着兵符到底有什么用呢? 多想无益。宣凤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入玄都什么都不懂的人了,除去耿志山在边关的那些兵,宣凤岐在玄都完全可以与耿志山抗衡。思及此,宣凤岐决定去拜访一下耿志山。 耿志山虽已位极太傅,但他的府邸还是跟当初一样十分低调。宣凤岐想耿志山重病在身,又想着怎么对付他,这说明此人极有可能会找个理由推脱把见他。所以宣凤岐便以有军情要事为由让耿志山府中的下人去通报。 果然没多久,一位家仆便匆匆赶来请他去见耿志山。 宣凤岐走进卧房时便见耿志山已穿戴整齐,他强装精神抖擞:老臣参见王爷,老臣病中精神不济,若有怠慢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宣凤岐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将要行礼的耿志山:太傅既然身子不适就不用守那些规,矩礼仪了。 耿志山抬起头来看向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是长得跟以前一样,他的眼睛中仿佛还藏着许多化不开的算计。宣凤岐除了上次 耿志山:多谢王爷体谅。 宣凤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今日不是来跟耿志山叙旧的,他直接开门见山:本王问过太医了,太傅是旧疾发作,病情反复才一直卧床不起。本王府中正好有两株千年紫参,于是便想着拿来赠与太傅。 第188章 此刻,已经坐到宣凤岐旁边的耿志山听到之后又想着起身谢恩。宣凤岐见状微蹙起眉,太傅,本王不是说了不用守那些规矩的吗。 耿志山听到之后才停下了动作,他回以笑脸:这千年紫参太过珍贵,老臣恐受用不起,还是王爷自己留着用吧。 宣凤岐笑了一下:就算再怎么珍贵也是死物,太傅征战多年居功至伟,若这东西真的能让太傅身子好起来,别说是两株紫参,就算是续命仙丹本王也命人为太傅取来。 耿志山听到后紧锁起眉头来。 先帝在世时便格外偏爱宣凤岐,若是宣凤岐真的想要这些东西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些东西太过奢靡,以前的那些言官可没少用这件事来弹劾宣凤岐,但先帝也只是稍稍应下,然后这事就一笔揭过去了。 耿志山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只是他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就暂且按下了自己那种劝说的话。 多谢王爷,只是老臣沉疴已久,恐怕会辜负了王爷的好意。 宣凤岐笑了笑:哪里,如今这大周除了本王外还有谁能与太傅相比,更何况手里还握着兵符,太傅若是不能好起来,这兵权又该交给何人处置呢? 他这番话看似是玩笑,可是在耿志山眼中,这人的笑就如同毒蛇一般让人身上不禁遍体生寒。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耿志山严肃起来。 宣凤岐知道耿志山不喜欢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于是他直接道:这兵符捏在太傅手中太久,太傅既然身为大周臣民又旧病在身,兵符在太傅这里难免会惹得其他人觊觎。自然了,本王当然相信太傅对陛下忠心耿耿,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太傅将兵符交出。 耿志山越听脸色越难看,当他听到宣凤岐堂而皇之的说让他把兵符交出来的时候,脸上显露出震惊之色。 看来,宣凤岐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耿志山剧烈咳了几下,他一脸敌意看着宣凤岐:王爷说的对,这兵符在老臣这里实在是不妥,不知王爷可有合意的人选? 宣凤岐听他这样问又笑道:自然。如今陛下还未完全执政,这兵符还劳烦太傅交与本王保管,等到来日陛下长大成人,本王会还政于陛下,这兵符也顺其自然由陛下掌管。 这样的谎言连三岁小儿都不信,那何况是耿志山。耿志山听宣凤岐这样说完后忽然冷笑了一声,如此说来,在陛下亲政之前这兵符是由王爷掌管了。那我问王爷,这大周的江山到底姓谢还是姓宣? 宣凤岐脸上还是带着那样意味深沉的微笑。这次他没有回答耿志山。 耿志山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宣凤岐,那是一种在战场上与人厮杀的发怒表情:王爷你猜,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在塞外的精兵先回到玄都勤王? 宣凤岐实在没想到耿志山会这样想,他敛去笑意,太傅竟然是这样想的,可是本王并非想要太傅的性命。本王说过,太傅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本王若对太傅有杀意,岂不是对大周不忠? 耿志山看着他怒道:那你让我交出兵符是什么意思? 唉这个问题怎么又绕回去了。 宣凤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耿志山是不会相信宣凤岐的话的,他继续道:你现在让我交出兵符无异于是要我的命,大周的兵符只会交给大周的主人。王爷,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宣凤岐知道自己以前的风评不好,但是他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耿志山还是对他还未改观。他轻轻摇头:不,太傅,你还没有理解本王的意思。本王不欲与你为敌,而且当今的陛下是本王亲自挑选的,在他登基的那一刻你没有选择带领大军攻入皇城就代表着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你自己不是也认可这件事吗? 耿志山听到这里陷入了沉思。 先帝驾崩的那一刻他打过想要回来的主意。先帝无子嗣,若是登上皇位的人是宣凤岐,那么他就算拼死也要回来诛杀逆臣。只是他没想到宣凤岐会扶持谢氏的子孙上位,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成定局,若他那个时候再回玄都只能按照谋逆论处。 军营中他的亲信部下的妻儿大部分都在玄都,在那一刻日夜思念的亲人将变成人质,变成他们的软肋。就算耿志山不愿看到宣凤岐摄政的画面,他也不得不听从。 只是现在他真的没有几日可活的了,塞外的那些兵要交给谁确实是个问题,但是他交给谁也不会交到宣凤岐手里。他就是个祸水,而且 怎么样,太傅想好了吗?宣凤岐这时忽然出声打断了耿志山的思绪。 耿志山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抬头看向他:是王爷说的有理。兵权我会交出的,但兵符我只会交给陛下,这件事就不必王爷费心了。 宣凤岐听到他松了口后满意地笑着点头:既然太傅都这样说了,那本王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但是还请太傅快些交给陛下,疾病不饶人,尤其是太傅还卧病在床,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想必太傅也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吧。 耿志山攥紧了拳:那是自然。 太傅明白就好,这时辰也不早了,本王就先打道回府了。宣凤岐正打算起身告辞,只是当他快要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向耿志山,对了,也不知那日陛下来太傅府上,太傅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这些时日总是闷闷不乐,想必也是跟这件事有关。若太傅对本王有意见尽管向本王来说,不必私底下告诉陛下,这倒显得陛下难做了。 耿志山听到他这话后愣了一瞬,他虽然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隐蔽了,但宣凤岐还是察觉到了异常。也是,宣凤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在这玄都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看来他的动作得要快一点了。 就当宣凤岐快要离开时,耿志山犹豫开口,宣凤岐,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不会谋权篡位? 哈?宣凤岐露出了一个惊诧的笑容。 日暮西山,霞光将他离开的背影拉得斜长。 他没有回答耿志山这个问题,或者是说耿志山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幼稚了。若是他想谋反的话应该不会等到现在了吧,若是他说自己不会谋反的话,耿志山大约也不会相信吧? 今年秋收颇丰,江南水患也得到了治理。虽然这段日子谢云程好像一直在躲着宣凤岐,但宣凤岐并未感到难过,当他看到各地送来的百姓安居乐业的折子便觉得舒心许多。 谢云程知道写宣凤岐一入秋旧疾便会复发,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处理朝政之事,谢云程又请他搬进宫里来。一来方便他处理政事,二来也能照顾他。 今年大周钱粮颇丰,所以宣凤岐建议在皇宫中举办一次赏菊宴。往年这段时间都是宫中选秀的日子,这不,谢云程刚满十三各家大族乃至朝廷官员都想把自家女儿妹子送进宫。但是谢云程对娶妻实在没什么兴趣,那些官员偶尔在朝堂上提起时,谢云程也只是一笑了之。赏菊宴这次请了不少大臣,但那些大臣的女儿还有命妇们也会一同进宫。谢云程的后宫空悬,谢玹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宠爱的妃子,所以一时之间后宫里竟然无人操持赏菊宴的事。 无奈之下,宣凤岐除了批奏折之外还要费心赏菊宴的事。 今年粮食丰收,各地的水灾也减少了。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被逼得落草为寇才对,可是近些日在玄都城附近多了好几支闹事的土匪,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件事就发生在天子脚下,所以宣凤岐不得不重视起来。 事急从权,赏菊宴的事情不得不往后搁置了。 就当宣凤岐发愁该派谁去剿匪的时候,谢云程自告奋勇说他可以一试。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还有些犹豫,一来谢云程没有真正打过仗,二来他年纪尚小,若是他有什么差池。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他一听这话便立刻否决了谢云程这番提议,但谢云程为此天天往他宫殿里跑,甚至想跪下求他。宣凤岐把该说的都说了,但这孩子就是倔强的很。 他知道谢云程是下定心思后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了谢云程的请求,并打算拨两千精兵给他。 可是,在带人前往的时候谢云程却只带了两百人。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带人快马加鞭扬长而去时便觉得后悔,他松口太快了。对面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谢云程只带两百人会不会太少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宣凤岐的心在谢云程离开的那一刻便悬了起来,他实在不放心谢云程一个人去,于是便想传温郁去帮忙。谁知他还没把人叫来,谢云程便已带着那两百人马回来了。 第189章 是的,谢云程只用了三日便把玄都城外所有的土匪都剿灭了。他所带的两百士兵无一人阵亡。那些土匪杀过人的直接就地格杀,其余者收监发配到采石场做苦役。 谢云程这件事办得又快又漂亮。这远远超出了宣凤岐的意料。 傍晚,当谢云程脱下盔甲兴致勃勃跑进宣凤岐的宫殿时,宣凤岐正站在殿中间,就好像特地在等他一般。谢云程见状心中欢喜,他顾不得周围有人然后一头扎进了宣凤岐的怀里,皇叔,我回来了。 宣凤岐被谢云程这个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给定住了,他愣了一下随后将谢云程环抱的双臂轻轻拿下,回来就好。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神色有些不好:皇叔,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宣凤岐摇了摇头:没有。 谢云程更加疑惑了:可是皇叔不高兴。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话后微蹙起眉头,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你那里看出来我不高兴了? 谢云程看着他的眼睛:皇叔,这次我只用了三日就把那些恃强凌弱,无恶不作的土匪给清剿了。我带过去的二百精兵无一人牺牲皇叔,难道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比如,夸夸我之类的。 毕竟他回京时坐在高头大马上,京城的百姓无一不夸奖他英勇神武,天纵英才。 谢云程那种期待的眼神仿佛要把宣凤岐望穿一般,宣凤岐这个时候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陛下干得不错。以前我只担心还是个孩子,所以在许多事上对你多加关注,如今陛下已经长大了也有了自保能力了,这是件好事。 是啊,这是件好事。 可是既然是好事的话,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谢云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他握住了宣凤岐即将收回的手,他将那只微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皇叔,别担心,既使我长大了,我仍然是云程。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笑了一下:陛下长大了,我很开心。但是长大了之后就不能像从前那般一个劲往人身上扑了,这若是让人看了会被说闲话的。 谢云程听这些话后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会?他小声嘟囔着。 宣凤岐又轻笑着摇头:怎么不会?陛下忘了,我十七岁来到先帝身边后便有人开始说我的闲话,直到现在,那些闲话都没有断。 宣凤岐这些话忽然间像刺痛了谢云程的心一般,他放开了宣凤岐的手:是既然皇叔都这样说了,那我照办便是。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落寞的表情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轻声安慰着:陛下你已经变得很好了,我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他已经逐渐有了一个君王的影子了。但是身在高位,谢云程还要学会一样东西狠心。宣凤岐想象不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会让谢云程赐他千刀万剐之刑,这种事情不会成为现实吧。 就在此刻,宣凤岐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心里竟然会期盼着那副场景,或许他机关算尽也不能改变一切,但是谢云程是他看着长大的。谢云程就像一颗树苗逐渐变成参天大树,他有自保的能力也有爱护子民的能力,这便够了。 虽然宣凤岐嘴上说着为他高兴,但谢云程却没有感觉出来。他想他得要快点做好一切,他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让宣凤岐无视一切流言蜚语。 他想要和宣凤岐永远在一起。 皇宫练武场内一群将士正按照指示排列阵法,谢云程在旁边盯着看了一会儿。自从他剿匪成功后宣凤岐就时常让他去禁军营中指挥士兵操练。现在禁军中的几位统领都听他的调遣,不过这也是在宣凤岐的授意下进行的。 这些人是听了宣凤岐的话才听命于他,并不是完全效忠于他。可是这半年来,谢云程靠着裴砚的父亲在军中树立了不少势力,再就是耿志山,虽然耿志山的人也听从他的调遣。但这些人就跟宣凤岐的人一样,都不是直接听命于他的。 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为耿志山所说之事而忧心。 他本想告诉耿志山自己不想对宣凤岐动手的。 可是耿志山手握兵符,就算他说了耿志山也未必能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相反,这人很有可能会认为他是心软才对宣凤岐下不了手。这种情况下耿志山很有可能会自作主张在禁军中安插自己的人。 谢云程坐在营帐里看着眼前的沙盘出神,而就在此刻,一个人走入帐中:陛下,您拜托属下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他有些激动地走向前去:快给我看看! 沈英衡听到他这话后连忙将几张名帖呈上:陛下请看。 谢云程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翻看了起来。这上面的人都是耿志山安插进禁军的人,虽然宣凤岐之前防范的紧,但也奈何不了耿志山。耿志山是先帝在世时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人,他的人即使未接近皇宫中心位置,但若有一日里应外合攻打都城的话,那皇城也会岌岌可危。 幸好谢云程在知晓耿志山的打算后便命人去调查,要不然耿志山就要对宣凤岐下手了。 谢云程看完之后有些头疼地捏了一下鼻梁,他打算在赏菊宴那天动手。 话音刚落,沈英衡惊诧道:那岂不是没几日了? 谢云程心事重重地坐回原位,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没错,是没几日了。不过我们既然提前知道了,那就不是问题了。说完,他向少年招了一下手,沈英衡见状连忙上前。 谢云程此刻在他的耳边交了几句,沈英衡听到之后神情愈发凝重起来:可是耿老将军不会因此记恨陛下吗?更何况他还没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边关路远,谁也不知道玄都城内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按照孤说的做那便万无一失。 沈英衡:是,属下遵命。 谢云程当然知道耿志山还没把兵符交给他。耿志山不把兵符上交,又没谋反之心,那他肯定藏着什么秘密,他真的是为了大周才想置宣凤岐于死地吗? 再过几日便是赏菊宴了,宴会上的事有礼部帮忙布置着宣凤岐倒是得闲许多。就在他翻看起居注的时候便发现了一些腐坏的竹简。 他认出来这些竹简是谢云程送给他的。宣凤岐盯着那些竹简陷入了沉思这些竹简还有一些古籍都是谢云程投其所好从宫里搜刮出来的。这孩子总是这样,宣凤岐其实也好奇当日赵音仁为什么会染上瘟疫,所以玄都城内瘟疫一事结束后他也便暗中让人去打探。 后来他的人告诉他:在瘟疫爆发的前段时间,谢昭华曾经向他府中送了一些珍珠字画。谢昭华当日在赵音仁的灵前也是将一堆珍珠洒落在他面前,质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宣凤岐将这些联系起来后思索了许久,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很怪诞的感觉。 那些竹简有些已经腐坏,但他在去往扬州前就已经做了一些复原的工作,现在应该是能看清字了。宣凤岐将那些竹简小心放在案上,他拿起烛火仔细看了起来: 元盛十一年九月秋,今天是初十,元盛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宫里的贵人们也不大走动了,这倒是个偷懒的好时候,今日原本是曹二媵去乾坤宫送炭火的,但他忽然染上了风寒,于是这苦差事就落到了我身上。 我第一次见过长得那么美的人,那是画上才有的模样吧?我不知道他是谁,而且我是个哑巴就算想说几句奉承的话也不行,况且他是长得真美,就算说再多也无法形容。我们南疆总出一些艳丽恣睢的美人,我小时候便见过一位姑娘,长得如画中仙子一般,后来她跟着一队马车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从小阿娘就告诉我,美人是不分男女的。所以我也下意识多看了那人几眼,可是不知道怎的,榻上的那人忽然看到了我凝望着那美人的眼睛,他气急败坏地大声喊着:放肆!来人,将这贱奴拖下去把他那双不知往哪儿放的眼睛给孤挖出来! 纵使我再笨也知道榻上的人是皇帝,而他现在要挖我的眼睛。我见状连忙跪下,谁料到一个不小心便把刚添的炭火给碰倒了,那燃着火光的红炭仿佛要把我的手掌都烫熟了。月光般轻盈的纱帘被炭烧着了,火光顺着帘子蔓延。 这时,那美人开口叫人来灭火。 我想,我肯定要完了。刚才只是眼睛保不住,现在连我这条命都保不住了。如果我会说话的话,我一定会大声呼喊着饶命之类的话,可我不会说话,就算想求饶也只会发出喑哑的嘶吼声。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想趁乱跑出去,可是我想我若是跑出去肯定会被外面守着的侍卫给打死,于是我佯装救火跟着宫人跑进跑出。 第190章 我害怕死,于是我躲在了宫殿的墙角处。 火被扑灭后,我听到有人说:陛下,没事了,让臣喂您喝药吧。 元盛帝对待那位美人温柔极了,他问:爱卿,孤恐怕不久于人世了,只怕孤崩后再无人能护你,不如你随孤一同去了。孤愿以皇后之位与你合葬,咱们生同衾死同穴咳咳我们来世再做恩爱夫妻可好? 美人也笑得温柔:陛下怕是病糊涂了,我是你的臣子,怎么能与陛下同穴而眠?再说了陛下福德绵长,肯定会好的。 皇帝柔声细语安慰着:好,爱卿既然这样说,那我便放心了。我还想与爱卿一起白头偕老。 我不知道在角落里待了多久了,后来我被烧伤的地方隐隐作痛,然后我就醒了。当我张开眼睛看到那位美人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手上尖锐的疼痛却告诉我这不是梦。 在皇帝身边的都是贵人,于是我连忙磕头告罪。在我一阵咿咿呀呀后,那位美人紧锁眉头:你是个哑巴? 我连忙点头。 美人蹙眉思考了许久,他吩咐了身边的人:送他回去吧。 王爷,可是他刚才都听到了现在是多事之秋,若此事外传定会有人抓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 此事? 什么事? 难道是刚才皇帝所说的,想让美人殉葬的事吗?这狗皇帝真可恶,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拉着这美人一起去死,说什么生同衾死同穴,哪有年轻貌美之人愿意跟一个糟老头在一起的? 皇宫里的事情我不懂,我能在皇宫里活到五十岁都是因为我不会说话。但这次我很有可能会死。 就当我等待着那美人下令要赐死我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没事,照我说的送他回去吧。 是。 啊? 就这样轻易放过我了?我没听错吧? 可是当我被带出去的时候头还是懵懵的,那个跟在美人身边的侍卫确实把我送出去了,但送的方向不是宫人们休息的地方,而是皇城外。临走时,那人还给了我一个包袱,里面有些银钱还有几瓶治疗烧伤的药膏。 我之所以认识这药膏是因为以前宫里有位公主不小心被开水烫了胳膊,太医们便为她制了这种药膏。这药膏还是我帮公主送去的呢。像我们这等人怎么配用这种好东西?可是我到城门口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我是个哑巴。 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哑巴的份上,你的命早就没了。做人要懂得感恩,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点头。 那个人走后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未满十岁的时候就进宫了,现在忽然给我一笔钱然后让我走,那让我去哪儿啊?反正我都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一生无儿无女,了无牵挂,那位美人是我的救命恩人,阿娘说过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不能看着皇帝拉着美人去殉葬。于是我又摸回了宫里。 元盛十一年冬,他们都说皇帝快不行了。襄王这半年来几乎都住在了皇宫里,皇帝每天的奏折都由他批阅,要是抛开他们的年龄不谈,外人真的以为他们是对恩爱夫妻。 我听他们说一旦皇帝下了旨意,那么该殉葬的人还是得殉葬。我不想救命恩人年纪轻轻就这样去殉葬,于是我想找个机会杀了狗皇帝,乃至舍弃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竹简中关于谢玹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谢云程放下烛台幽幽叹了口气。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了,那就说明写下这些内容的主人大约是失败了吧。 但宣凤岐从中获得了一个信息谢玹曾经想让他殉葬,而且这个人听到的这件事的时间为元盛十一年九月,宣凤岐记得再有三个月谢玹就驾崩了。所以这些事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虽然已经是十月中旬了,但宫中培养的菊花还是开得那样旺盛。宣凤岐已经应付过无数个这样的宴会了,而且朝堂上跟他明着不合的人已经都被他处理掉了,这宴会自然也是祥和一片。 不过令宣凤岐有些意外的是,耿志山也来了。 他这把身子骨撑到现在已是格外不容易了,太医明明吩咐过他不要过多走动,可是他这次却是亲自进宫了。今年宫里宴请群臣的宴会也有那么两三场,耿志山都是因病不便前往。宣凤岐自然是不相信耿志山是身子好转了,他今日进宫恐怕有别的目的。 耿志山的精神确实看着好了许多,他穿着武官官服走来时腰板挺直,竟连一点病态都看不出来。谢云程见状连忙上前迎接:太傅身子不好,怎么亲自来了? 耿志山规矩行礼,他缓缓开口:老臣听闻今年秋收颇丰,想必在塞外的将士也能吃饱穿暖一些,老臣思及此于是便想进宫当面向陛下谢恩。 谢云程连忙上前将耿志山搀扶起来:太傅不必多礼。将士们在边关驻守本来就劳苦,这都是朝廷该做的。 谈话间谢云程便已经扶着耿志山走到了席位,此刻他与谢云程相对而对。谢云程此刻拿起了手边的杯盏吹了吹热茶,耿志山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后心里忽然打起了鼓。 宣凤岐不是有一支暗卫队吗?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无动于衷? 不,这段时间我已经做得够小心了,他不可能发现的。他以前在先帝面前也是这个样子的。再怎么想也不能改变宣凤岐必死的事实,今日之事不成功便成仁。 耿志山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宴席上,诸位大臣都到齐了。等待许久的耿志山缓缓起身朝着谢云程道:陛下,老臣自知身子不济,已无法带兵打仗。所以老臣今日前来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兵符交还给陛下。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手中的动作一顿,他抬眼望向耿志山。耿志山一直以来都在用各种借口拒交兵符,怎么今日他却一反常态? 在场朝臣的目光一瞬间都齐齐投向耿志山。 耿志山说罢,便有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黑檀盒子上前来。耿志山接过盒子,他当着众人展示了一圈,可是当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只有半块兵符。 其他人没有看清,但是坐在耿志山对面的宣凤岐却看地清清楚楚。不应该啊,不是说兵符由他掌管吗,怎么只有半块? 就当他疑惑之际,那半块兵符已经被耿志山双手奉上了。 等到谢云程拿到那块兵符时,耿志山便转身朝着宣凤岐说道:王爷,陛下已有亲政的能力。既然老臣已向陛下交出兵符,那王爷手中的半块兵符是否也该还于陛下? 宣凤岐听到之后有些惊诧地看向他。 兵符? 他身上怎么会有兵符,若是有,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 宣凤岐满都是疑问,但他却没有说出口。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疑惑开口:太傅莫不是记错了,皇叔怎么可能有另外半块兵符? 耿志山又转身回道:陛下,老臣没有记错。我大周的兵符本就一分为二,先帝在时派老臣出征给了老臣一半,而另一半则还在先帝手中,先帝驾崩之前我大周曾与北召打仗,那时便是王爷的人送来的另外半块兵符。只是这仗打完之后,这兵符又被王爷的人带回去了。 耿志山话音刚落,低下朝臣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下不仅是耿志山在等着宣凤岐的答案,就连谢云程还有满座朝臣都等着宣凤岐开口。 耿志山今天演这么一出不过是要逼迫宣凤岐交出另外半块兵符。可问题在于宣凤岐根本就不知道另外兵符在哪里。 宣凤岐很不适应这种被这么多人直勾勾盯着的感觉。他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镶嵌在肉里好像要掐出血来。 或许谢云程也察觉到了宣凤岐身上的那种惊慌无措,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下他忽然干笑了一声:哦原来太傅是说另外半块兵符啊,皇叔再就还给孤了,你若不说的话孤都忘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蓦的睁大了双眼。 耿志山也不敢置信瞪大双眼望向谢云程。 谢云程脸上挂着轻松的笑,一点不似作假。可是满是疑窦耿志山还是多问了一句:陛下,此话当真? 谢云程继续笑道:兵符之事那还能有假?说起来这件事也是怪孤,孤这几日一直在校场熬鹰练马,所以太傅方才提起这事时才忘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太傅赶紧坐下吧。 虽然谢云程已经解释过了,但耿志山还是有些不相信,他那带着疑虑的眼神仍未消减。不过这没关系,就算谢云程一时心软,只要宣凤岐不在了,这兵符还是会到谢云程手上的。 耿志山想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了许多。当他想抬起头来观察宣凤岐脸上的表情的时候,他却发现宣凤岐的席位上已经空了。 第191章 耿志山一下便慌了神,他连忙叫身边的人去打探。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日的计划若失败了那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朱红的回廊里,宣凤岐有些失神地走在里面。 他心慌的有些厉害,手心里也都是冷汗。 兵符在他手里吗?为何他全然没有印象? 就当他坐在御湖红栏旁稍稍松口气时一个黑影忽然向他闪过来,而就在此刻暗中保护宣凤岐的孟拓等人适时出现挡下了那致命一击。宣凤岐定睛一看有几个蒙面人出现在回廊中与他的暗卫缠斗在一起。 那几个人看起来武功不低,孟拓一边与他们打斗一边朝着宣凤岐的方向大喊:王爷快走,属下拦住他们! 宣凤岐听到声音后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连忙退后。这次宴会选在御湖旁边,他出来时禁军就在湖边守着,只要他穿过回廊便能叫来援兵。宣凤岐想到这里便回头加快脚步往湖边跑去。 可是就当他快要跑到尽头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凌厉剑鸣声,那剑声是从他身后传来的。他回头的功夫便看到一阵剑光朝他闪来。他见状想也不想就拔出了自己怀中的匕首挡下刺客的长剑。 这些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宣凤岐本身不是习武之人,他的力气自然不能与这些刺客相提并论。 当的一声,匕首被狠狠打落,他的手都被那阵力量震得发麻。而就在这时湖里又冒出了几名蒙面刺客想要将他包围。 宣凤岐紧闭双眼,就当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原先应该要落在他身上的剑像是被什么挑开了。宣凤岐听到声音之后才睁开了双眼,他发现谢云程正握着一柄长刀跟那些刺客打斗,那些刺客人数不少又都是练家子,宣凤岐连忙起身:陛下小心! 谢云程紧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像是极其愤怒的样子。他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力气已经可以跟那些刺客堪比,那些刺客像是怕伤到他一般被打得节节败退。 而就在此刻,他们眼神互相交会,然后全都跳下湖中消失不见了。 湖水还在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宣凤岐就连忙跑到谢云程面前仔仔细细上下检查着:陛下,你没事吧?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关心他的样子后,心中的怒意才消下去几分。他不想让宣凤岐看到自己可怕狰狞的样子,他极力扯出了一个微笑,我没事啊,幸好我看到皇叔出来后便一同跟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呢。 宣凤岐看到他没事后便松了口气:陛下没事便好。 谢云程此刻眼神闪过一丝察觉不到的阴鸷。 他以为他把耿志山安插在禁军里的人料理干净了就没事了,没想到耿志山这种铁骨铮铮的人也会跟他玩阴的。要不是他早知道耿志山会在今天对宣凤岐不利,恐怕他也不能护宣凤岐周全。他一早就看到宣凤岐心绪不佳,于是在宣凤岐离席后他便一路跟来。 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当谢云程心里盘算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宣凤岐忽然直视着他的眼睛:陛下,你告诉我,刚才在太傅面前你为何要说谎?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什么? 宣凤岐接着道:陛下明明知道我没有将兵符 他话音未落就被谢云程一阵笑声打断:没什么,因为我相信皇叔。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愣在原地。 谢云程眨巴着眼睛,就像从前那般用单纯的语气说:我相信皇叔。皇叔若是有兵符的话一定会给我,若是不给我便一定有皇叔的用意,我相信皇叔不会害我。 此刻微风轻起,湖中的浮萍随着水波荡漾起伏,就如宣凤岐的心一般。 宣凤岐许久才回神,他点了一下头:是,我永远不会害你。 谢云程听到后又露出了一个笑:是,我知道。 而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到耿志山面前悄悄低语了几句。耿志山的脸色越变越难看,甚至到最后都变成了苍白。 陛下啊陛下,您为何要这样做?! 耿志山心中郁结,竟然在宴席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宴会上的人都吓坏了,周围的人喊太医的喊太医,该抬人的抬人。而耿志山吐血昏过去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谢云程的耳朵中,彼时他已经送宣凤岐回到了乾坤殿。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受了惊吓容易伤风,于是他早早命人熬好汤药。宣凤岐被谢云程跟那几个刺客一起对打的场面吓坏,他不敢相信谢云程这么小的人跟几个人高马大的刺客打斗。他又反复问了谢云程身上有无伤口,谢云程也回了他的好几次,这孩子甚至还撸起了袖管让他看光滑的胳膊,他想让宣凤岐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受伤。 宣凤岐看到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谢云程替宣凤岐掖好被角后才轻声道:皇叔,我还有要事要处理,你好好歇着,我处理完了事情会回来看你的。 宣凤岐点头:正事要紧,陛下快去吧。 谢云程又冲他笑了一下。可是当他走出宫殿之后脸上又换了另一副神情。 夜幕降临了,宫中的太医都去了太傅府中,今天宫中的刺客也被发现在城郊发现并全部被处理掉了。 谢云程坐在椅上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很显然,他生气了。 而就在这时,沈英衡跪在他面前,禀陛下,属下已查明在宫中行刺的有两队人,一队是用来调虎离山的,另一队才是真正想要杀王爷的人。他们都已经被禁军处理了,还有属下查到这些人都沈英衡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用余光观察谢云程的脸色。 还有什么?谢云程冷冷问。 沈英衡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继续道:这些人都跟太傅有关。 谢云程早就知道耿志山会在赏菊宴这天以谋反的名义鼓动禁军当场诛杀宣凤岐。所以他早早就查出了耿志山安插在禁军里的人,耿志山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就查不出来了,还是说帮助那些人伪造籍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进禁军里? 殊不知这些伎俩都是宣凤岐以前教给他的。 谢云程虽然查出这些人了,但他都暗中留意着这些人跟耿志山的书信往来。至于耿志山实行计划的这天,谢云程也把那些人全都支走了,谢云程本想着如果耿志山察觉到了就此收手也就罢了,可是没想到耿志山竟然还派人前来刺杀宣凤岐。 谢云程原本给耿志山留些情面的,可是耿志山这次却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此刻就像在谋算什么似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敲打着:孤前些日子让你查出来的人,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太傅重病在身,不可太过劳累,以后所有的军务也直接到兵部就可以了。 沈英衡听到之后点了一下头:是,属下遵命! 谢云程此刻又道:你办事得力,先升为副将。 沈英衡听到这话后眸中闪过一丝光:谢陛下恩典! 沈英衡走后,谢云程又朝外面道:传裴砚跟温尚书来见孤。 是。 耿志山这病来得急,已经昏迷了有半个多月了。而在这半个多月里,谢云程就已经将耿志山的权力分给了自己身边的人,耿志山之前就因病处理起军事力不从心,谢云程正好找到这个理由将他身上的兵权卸去,如今耿志山交出了兵符,谢云程将曾经跟在他身边的几位副将封了将军一同监管边疆事务。 如此一来耿志山完全被架空了。 天越来越冷了,快要入冬时北方呼呼吹响。这风虽然没有凛冬时那般刺骨,却也吹得人身上酸疼。 谢云程架空耿志山之后自己手中也分有了兵权,他正看着各地上报的征兵文书。而就在此刻,有人进来通传:禀陛下,前往太傅府为太傅诊治的太医说太傅快要不行了,太傅命人递来消息,说是想见您一面。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耿志山醒来后便卧床不起了,太医每日传来的也是不好的消息,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耿志山熬不住了。 这一个多月来,谢云程不曾见过耿志山,他想他也时候去见一下了。 ----------------------- 作者有话说:谢谢你们,爱你们宝子!评论区我都看了,关于这几个月是我因为强迫症复发躯体化了,写两千字就有二十个病句,为了不影响宝子们的阅读体验,于是想着好一些再写,没想到养到了现在,这回我坚持一口气写完,谢谢你们还在等,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坚持写,爱你们[爆哭][爆哭][爆哭] 第128章 众将士听令, 随我一起,杀 第192章 将军将军,我们胜了! 战马嘶鸣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 刀光剑下是无数鲜血的挥洒。 或许是感知到自己寿数将尽,耿志山这几日总做梦。梦见自己还在塞外打仗,自己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皇帝许他无上荣光,他与沈长青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两。 对了, 沈长青呢?他去哪儿了? 哦,对了。他死了, 是被皇帝赐死的。 耿志山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他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往外看去。当他的目光移到床边的时候才发现谢云程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耿志山原本是想起身的,可是他的病体已不足以支持他起来了。谢云程见状连忙将他身后的粟枕垫高扶他起来,太傅何必如此多礼? 耿志山坐起后便剧烈咳嗽起来,不多时便吐了一手血。谢云程紧蹙起眉头来,他将帕子递给耿志山。耿志山犹豫了一下接过了他手中的帕子。 他气息不稳地说:陛下, 近几日老臣总梦见先帝对老臣的知遇之恩。若不是先帝家老臣怕是要籍籍无名到死咳咳 谢云程沉默了片刻:是啊。先帝对太傅确实不错,所以这倒显得我这个皇帝有些过河拆桥了。 耿志山听到这番话后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谢云程许久:自古以来,君君臣臣咳咳这乃是不变的道理。陛下让臣子凌驾于自己之上便是尊卑颠倒,有违纲常。 谢云程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那太傅当初成为士卒是为了高官厚禄还是为了保护家人呢? 谢云程的话唤醒了耿志山很久以前的记忆。他记得当初是大周征兵, 他是迫不得已参军的, 或者说他当初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如此高位上。在他还是个侍卫的时候,成为上位者的永远是那些生来便是达官显贵之人, 像他这等出身的人是永远没有可能爬上去的。但这个时候谢玹出现了,他不过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救了谢玹便得到了这位皇子的重用,然后就开始了他的青云之路。 谢云程又继续道:我知道太傅是想报答先帝之恩, 但太傅有没有想过,只要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谁坐在皇位上都没有区别? 不是的咳咳!陛下大错特错这天下是谢家的天下,陛下怎可动了将江山拱手让人的想法?陛下以为宣凤岐是怎么上位的,陛下切勿被他迷惑了双眼,宣凤岐扶持您上位是为了他自己,他对您好只是因为您还有利用的价值。 难为耿志山病成这个样子还这样劝他,谢云程竟不忍心说接下来的话了。 谢云程见他咳得厉害便静静听他说完。耿志山说的这些话一早便有人告诉过他了,但他在乎吗? 谢云程又是沉默良久,随后他开口问:想必太傅已经知道孤把你安插在玄都的人尽数拔除了吧。 耿志山听到这话后愣住了,他原本想再劝一劝谢云程的。可是谢云程已经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了,他知道他就算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当初老臣瞒着陛下在禁军之中安插人手便是怕陛下会因一时心软而放弃除掉宣凤岐的想法。没想到陛下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动他,也是陛下由他扶持上位,对他之心就犹如老臣对先帝一般,可是您是皇帝啊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继续道:我知道自己是皇帝。在有人说我一无是处,倚仗襄王而活的时候,是他让孤读书习武,他从未胁迫过我做过任何不愿做之事。太傅可能不知道吧,我以前只是个奴隶,连卖身的自由都没有,我为了活下也曾不择手段,可是这个世上就是这般,就算再怎么想活下去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也会让你死得无声无息。太傅有没有想过,若是襄王没有找到孤,没有扶持我上位,我还有没有跟太傅说话的机会呢? 耿志山听完后沉默不语。 谢云程继续说道:我以为把太傅安插在玄都的人拔除干净,太傅知道了以后便不会生出别的心思了。可是太傅竟然会派死士来杀襄王,我记得太傅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却不想也会用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 是。但老臣自认为没错,宣凤岐死了远比他活着有用许多,至少现在陛下有政绩在身,没了他照样也能服众。 又绕回来了。 谢云程实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久,他只是冷冷开口:不行。 耿志山也目光坚毅地看着他:陛下太过年轻,不懂得其中利害也属正常。 谢云程继续道:我一直都知道皇叔想要的是皇位,是权力。太傅所说的利害关系我一清二楚,但那又怎么样呢,既然他想要那我便给他吧。 这是谢云程第一次对旁人吐露自己的心声。 他一直都知道宣凤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宣凤岐那种对权力渴望的眼神骗不了他。宣凤岐用起权力来比他用的好,他只会跟谢玹一样,他想杀掉所以忤逆自己的人,想要这个世上的人都服从于他。 他乍然从最底层登上最高位,除了活着之外,这便是他隐藏在心里最阴暗最见不得人的想法。 耿志山圆睁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不!陛下,您不能这样做! 谢云程此刻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可怖的笑容:可现在大周的主人是我,实话说我真的很讨厌谢玹,唉太傅也不必担心,你为大周戍守边疆多年,我会许你身后荣光的。 耿志山看到这个孩子的笑容的时候恍惚间好像发现了谁的影子。 咳咳咳他又咯出几口血来。 此刻的他已经是气若游丝了,他努力支撑起身子来:宣凤岐的生死恐怕由不得陛下做主了。陛下虽为大周之主,但却也不是先帝亲子,您是宣凤岐亲自扶持的,可若宣凤岐是乱臣贼子,那陛下的地位咳咳 谢云程回过神来看着耿志山,他故意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太傅是在威胁过吗? 耿志山继续说:先帝不是病逝,他是被宣凤岐害死的。 谢云程愣了一下,就连脸上的笑意都滞住了,但随后他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太傅怕不是病糊涂了。 先帝是被宣凤岐下毒害死的!耿志山竭尽全力说出这句话,随后他便脱离仰在床上。 谢云程只用片刻便消化了这句话:那又如何? 谢玹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吧。 耿志山又道:老臣已经掌握了宣凤岐下毒害死陛下的证据老老臣知道陛下对宣凤岐下不了手,但老臣身为大周臣民便不得不为大周考虑 谢云程听到这话继续道:太傅即使掌握证据那又如何,我说不追究便没有人追究。 耿志山继续喃喃着:所以老臣已经派人送去关外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慌畏惧,他像被什么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只是下一刻他便像失去理智一般狠狠揪住了耿志山的衣领,几时送去的?你为什么要送去关外为什么?!!! 他由于害怕,声音都变了调。 可是床上的人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起来!你给孤起来,去让你的人回来!谢云程紧紧抓住耿志山的衣领。 此刻的额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的表情也扭曲起来,他一遍又一遍摇晃着耿志山,让他起来收回命令。 在理智回笼时,他发现耿志山已经气绝多时了。 怎么会呢? 他并不在乎宣凤岐是否毒死了谢玹,可是耿志山临死前却说自己已经掌握了证据,还把那些证据送到关外了。他临终前这般说便代表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办,关外的那些将士跟耿志山一样是忠于大周的,若是那些证据传到了军中,他们回玄都逼迫他这个皇帝杀了宣凤岐怎么办? 不就像耿志山说的那般,他本身也是宣凤岐扶持的皇帝,或许那些将士也不会认他这个皇帝。他也有可能会跟宣凤岐一起死在这里。 不,不会的! 怎么能这样? 谢云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耿志山面前哭得泣不成声了。他的眼睛红肿,连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印证耿志山死前所说的那些话的真伪了,他只是觉得有无边的凉意爬满了全身。 耿志山过世了。 前来通传的侍卫说耿志山临终前跟谢云程说了好一阵子话,谢云程在耿志山床前哭了许久,直到后来哭得快要昏厥才被随行的人送回来,现在他还在床上睡着。 第193章 宣凤岐听到这些话后眉头紧锁。 宣凤岐知道耿志山教了谢云程一段时间,但他没想到这孩子对耿志山的感情这样深厚。 就当他这样想着时,便有宫女匆匆赶来:王爷,启禀王爷,大事不好,陛下不见了! 第129章 宣凤岐听到这消息便有些慌神, 他立刻问:怎么不见的? 禀王爷,陛下自从自太傅处回来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殿中不愿见人。奴婢们也只好守在殿外,今日到了要用晚膳的时间奴婢们进殿询问时便发觉陛下不见了。 宣凤岐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他又问:乾坤殿周围已经找过了吗? 那宫女继续道:奴婢们发现陛下不见时便已经在陛下寝殿附近找过了,可是无论如何就是找不到人。奴婢们失职,还请王爷恕罪! 谢云程听到她这样说后挥了一下手:行了,你们先陛下经常去的地方找找。 那名宫女得到命令后便立刻应了下来:是,奴婢这就去。 宫女匆匆离去时宣凤岐便叫了孟拓过来, 他道:你先调一部分人在宫中寻找陛下。 孟拓听到后便立刻照办。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远处仍见寥寥残星垂在天幕。今晚的风格外寒冷刺骨, 宣凤岐心里有些不安。都这么晚了, 天色又这么暗,这孩子万一跑到了危险的地方出来意外怎么办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谢云程不会这样无缘无故消失的。是因为耿志山去世了吗? 可如今他手中已经有兵权在手了,就算是耿志山过世了别人也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了,所以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宣凤岐越想越觉得心里闷闷的, 外面的也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了,眼看已经快到子时了。宣凤岐实在等不下去,于是便打算亲自去找。 谢云程的寝殿,常去的假山,花园乃至湖边都有人找过, 但这孩子人仍然不见人影。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疏忽的细节。 宣凤岐这样想着便一下来到了谢云程的寝宫。 自从那几个照顾谢云程的宫人发现他不见后便立刻慌张的去找人了, 现在这偌大的寝殿内可谓是落针可闻。虽然现在还是深秋,但他的寝殿里已经烧上炭火了, 那烧红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宣凤岐掀开层层帷帐走到床边,床上除了被掀开的被褥外没有一丝热气。而就当他准备离开去下一个地点寻找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呜咽声。 宣凤岐察觉到此立刻停住了脚步,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声音的来源。当他在寝殿里环视一圈后才将目标放到了床底下。 寝殿的床前有檀木脚架,照理说像谢云程那种体型应该钻不进去才对。宣凤岐心里满都是问号,他走到床侧趴下去往里看去,虽然这床在外表看来不能钻进去一个成年人,但往侧边一看宣凤岐还是觉得里面的空间很大。 只要是有人能钻进去便能有足够的空间藏身。 而就在此刻宣凤岐看着黑漆漆的床底轻声唤了一句:陛下,你在这儿吗? 话音刚落,那啜泣声便停止了。 宣凤岐这下更加确定谢云程就藏在里面,虽然如此但宣凤岐实在不知这孩子怎么藏进去的,而且床底下很黑,那些宫女寻找谢云程的时候应该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毕竟谁也想不到已经十三岁的少年还会跑到床底下藏起来。在外人看来谢云程应该也爬不进去这个地方。 宣凤岐在外面看向里面漆黑一片,所以他也观察不到里面的情况,那些宫人自然也找不到谢云程。若不是刚才听到了那阵呜咽声,宣凤岐也不能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宣凤岐现在也不知道谢云程在哪个方向,要是他也爬进去两个人拥挤着出不来就麻烦了。宣凤岐不知道谢云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外面的人找了他几个时辰,他却躲在床底下一言不发肯定是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宣凤岐想到这个又用轻柔的语气问:陛下你在里面吗?是我陛下不用害怕。 宣凤岐说完后又等了片刻,可是里面藏着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宣凤岐想到这里便从旁边的青铜烛台上取下一支蜡烛往床底下照去,这个时候他在最里面的角落发现了一块黑色的衣角,那是宣凤岐今日所穿的衣袍。 宣凤岐见到人后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再往角落里看去时却发现那孩子好像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谢云程将头深深埋进了膝间,双手抱住了双腿好像还在微微颤抖,就好像不久前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一般。 宣凤岐沉默了片刻,最终他还是将蜡烛放回去。他又回来原地轻声道:云程,是我,我是宣凤岐。你不用害怕,如果你想呆在里面静一静,但我便在这个等着你,我会一直等到你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便在倚靠床边坐了下来。殿里虽然有燃着炭火,但是地板还是很冷的,宣凤岐就这样坐下来然后一直沉默着等待着谢云程。 他知道谢云程的脾气,只要谢云程不想出来,那任何人劝他也没用。 他不会逼迫谢云程出来,他看得出来谢云程心绪不佳。谢云程在害怕时会做出这种姿势,这是宣凤岐以前无意中发现的,或许谢云程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有这样的习惯。 宣凤岐刚坐下不久便听到床底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当的视线转移过去时便看到一个人影正在床底爬出。宣凤岐注视着那个方向,直到少年完全从里面转出来。 谢云程哭红的眼睛此刻与宣凤岐那温柔的眼睛相对视。在这一刻少年的心忽然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随后他毫无征兆地一下扑进了宣凤岐的怀里开始放声大哭。 宣凤岐从未见过谢云程如此伤心过。纵使知道谢云程可能是因为耿志山去世才变成这样,他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惊讶,他看到谢云程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后便伸出出双臂紧紧拥抱着他。 谢云程此前并没有安慰正在大哭着的孩子的经验,他只是靠着本能轻轻拍着谢云程的背:好了好了,我在,我在 谢云程哭了好一会,身子都在宣凤岐怀里止不住颤抖。到最后他止住了哭声然后平静地将头埋在了宣凤岐怀里,就像鸟儿找到了温暖的港湾。 过了许久,宣凤岐见谢云程心绪平复了,于是便安慰道:我知道陛下因为太傅过世而难过,但是我会一直陪着陛下的,陛下不要害怕。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身子微不可察颤抖了一下,随后他便睁开双眼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 宣凤岐还是那个温柔的宣凤岐,还是那个会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会极力安慰着他的宣凤岐。 他不能让耿志山的话变成现实。 以前他只是想活着,想体面地活着,但现在他只想宣凤岐活着。 或许他孤寂痛苦,尝试一切辛酸时便一直在等待着宣凤岐的出现。他以前的想法太过幼稚,宣凤岐从未想过杀他,宣凤岐对真情也罢,利用也好,他觉得跟宣凤岐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幸福。 他想让宣凤岐活下去,即使他付出生命。 皇叔谢云程沙哑地开口。 他现在很想喊一声宣凤岐的名字,他想抛去这些虚假的称呼,虚伪的面具。可是就在此刻,宣凤岐回应了他,我在。 谢云程张了张干涩的唇,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下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随后迅速恢复了平静的神情,皇叔,太傅过世我想为他取忠勇二字为谥号,皇叔以为如何? 宣凤岐听到后点头说道:太傅为大周操劳了一辈子,这两个字配得上他。 此刻天已经微微发亮了,谢云程最后用那种依赖的眼神看向宣凤岐:皇叔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害我,对吗? 宣凤岐不知道谢云程为什么忽然会这样问,他十分认真地点头:是,陛下与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缓缓靠近宣凤岐,宣凤岐看到着他一点一点靠近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孩子长得可真快啊,这才过了几年了啊,当初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孩竟然长得快要赶上他高了。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这个时候踮起脚尖要将额头靠在他的额上。这种动作显得太过亲昵,或许在以前宣凤岐还觉得这是孩子寻求安慰正常的动作,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怪怪的,他想伸出手来推开谢云程,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那双哭得红肿眼睛却怎么也伸不出手来。 他就像被定在那里一般。他或许害怕看到自己推开谢云程后,那孩子脸上受伤的表情。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到谢云程难过,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谢云程轻踮起脚尖便触碰到宣凤岐额头,他伸出双手轻摸着谢云程的脸颊,皇叔,叫我云程吧,再叫我一声云程。 第194章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有些心虚地轻握住谢云程继续抚摸着他脸颊的双手,他在说话的同时拒绝了谢云程继续重复的这种亲昵的动作,云程,我在的,我会陪着你。 谢云程看着宣凤岐的脸:嗯,我知道。 有宣凤岐这句话便够了。 之后谢云程的表情逐渐冷淡下来,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皇叔,我累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一下头:嗯,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陛下了,陛下好好歇息吧。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嗯。 宣凤岐转身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他总觉得谢云程哪里怪怪的,可是他又说不上来,他又回头看了谢云程一眼。只见谢云程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这次他回头时谢云程没有向他露出微笑告别。 宣凤岐只当谢云程太累了。 第130章 史官记载谢云程因耿志山逝世悲痛万分, 谢云程罢朝三日,并在耿志山出殡时亲自去送葬。民间纷纷称赞他厚爱仁德。 谢云程亲手烧着一沓又一沓纸钱,他只记得这个场景好似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呢? 对了, 是他刚登基一年然后传来宣凤岐去世的消息,他开始害怕,他害怕再也没有人护着他了,但是又有些窃喜,因为总有人说宣凤岐要杀了他。他在不安与焦躁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就当他在想要不要亲自去祭奠时,却有人告诉他宣凤岐又活过来了。 人死而复生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许耿志山在临死前原不用告诉他宣凤岐毒杀这件事, 更不需要将他把罪证传到关外的消息告知于他。这样一来他跟宣凤岐都难逃一死的命运。 谢云程知道耿志山是真心对待过他的, 耿志山临死前跟他说的那番话或许也是想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吧。 谢云程将最后一叠黄纸扔进了火盆里。火光照亮了他那张初显棱角的脸,太傅,恕我不能如你所愿。 其实在谢云程回宫后便召集人马去查耿志山派去关外的人,只是那时他已经鞭长莫及了。谢云程现在也不知道关外的那些将领收到了耿志山口中所说的那些罪证了吗。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在谢云程罢朝的三日里,他强硬的将皇宫内外的禁军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宣凤岐在玄都之中有一席之地都是靠着自己手里握着禁军, 但是当他把手中的权利分给谢云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谢云程将都城内的人全都换了大半,这件事恐怕也瞒不过宣凤岐。自然了,谢云程也不想瞒宣凤岐,他一直在等宣凤岐来找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宣凤岐好像完全不在乎。 这不对。因为宣凤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手中握着的权力, 谢云程曾一度以为宣凤岐爱过皇权胜过他, 不过他现在也是这样想的。 就在玄都变天后,谢云程忽然颁布圣旨他说北召国骚扰大周边境已久, 北疆匈奴也开始对大周边境无辜百姓烧杀抢掠,他身为皇帝愿御驾亲征,征战北召, 驱逐匈奴。 此圣旨一下,朝野震荡。 外面的寒风一直在往大殿内吹,谢云程正擦拭着那一身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金色盔甲。这是他第一次穿上这样厚重的铠甲,他早就听说这身铠甲的重量不是他一介孩童能撑得起的,可是他当他穿到身上的时候却觉得没有那么沉重,起码没有重到把他压倒。 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那人纤瘦的身影掠过窗影慌张而来,周围的人没有一人拦他,大殿内也无人通传。 谢云程一直背对着身子,当他听到那急促的呼吸声就在他身后的时候,他只轻飘飘说了句:你来了。 宣凤岐站在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谢云程此刻转过身来,他看到脸色有些发白的宣凤岐正一脸凝重地注视着他,谢云程微微张了张,但他愣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宣凤岐脸色阴沉,他厉声问:陛下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旨意?!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脸上的表情仍未更改:我想我已经在圣旨上写的很清楚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解释后脸上的愠色并没有减轻几分,他上前甚至要挨到了谢云程的身边,他看着谢云程双眼严肃质问着:难道陛下不知道边疆有多危险吗,纵使你有那样的理由,你也不能这样草率的去边疆。你知道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将士在前线打仗稍有不慎都会丧命,更别提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忽然抬起头来嘲讽似的冷笑了一声,他打断了宣凤岐的话:更别提我这个孩子了,对吗? 宣凤岐从未在谢云程脸上看过这种表情,那种嘲弄的,好像是对他但又不是,或许他不相信谢云程会这样对他。 谢云程继续道:宣凤岐,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所以你觉得我不应该去御驾亲征对吗? 宣凤岐也不知道谢云程误会了什么,他往后退了一小步,不不是的,我我的意思不是不准陛下去打仗,只是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去那样的地方,或许他说着说着自己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说来说去,你不是还是把我当成一个孩子吗?谢云程摇了摇头,大周每年征兵也有无数像我这般年纪的人去战场上,他们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皇叔是怕我武艺不精死在战场上吗? 宣凤岐蓦的睁大了双眼,他很自然地开口:不是!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谢云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谢云程阴鸷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但他很快收敛了那分情绪,他冷冷看着宣凤岐,皇叔,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被你扶持上位的傀儡皇帝了,现在耿志山死了,人人都说我只剩下你一个阻碍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眼神中的怒意逐渐转化了不解,他摇了摇头:你不会那样对我,对吗? 谢云程冷笑了一声:皇叔凭什么觉得我不会这样对你,我能在太傅病中的时候夺走他的兵权便能这般对你。皇叔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过舒坦了,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在禁军中的亲信都已经被我换掉了吗? 宣凤岐仍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云程。他不相信自己养大的孩子会变成这样,明明前几日这孩子还在他怀中哭诉,不过才短短几天,谢云程的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 谢云程不会突然这样的,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宣凤岐想到这里便上前道:云程,你先冷静一下。我我知道你做的那件事,我想禁军一直在我手中本来就惹人非议,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时间还权于你,但你自己就把这件事处理好了,我很欣慰,你如果有什么心事请告诉 够了!!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谢云程厉声呵止。谢云程愤怒的眼睛看着他,那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跟我说这些?是以异姓王的身份,还是你之前所说的亲人? 我宣凤岐愣在了原地。 谢云程继续道:论亲,你我无血缘,论身份,我是君你是臣。 宣凤岐的眼神逐渐冷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谢云程会这样想他,他也没想到少年会说出这样一番伤他心的话。 宣凤岐并没有着急解释,他抬起头来不卑不亢道:虽然我是臣你是君,但你是我扶持上位的,若是无我宣凤岐哪里来的你皇帝的尊荣。这些年来我夙兴夜寐一心为你的天下着想,敢问,我这样的身份配不配过问你的事情?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是真的动气了,他想继续激怒宣凤岐,但宣凤岐说的都是事实。他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来什么理由去问责他。 谢云程咬了咬牙,他转过身去:反正圣旨已下,我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朝令夕改。襄王请回吧。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称呼他忽然愣了一下,他已经完全猜不透谢云程的心思了。但他不能就这样回去,塞外有多危险他是知道的,谢云程才多大,若谢云程执意御驾亲征,他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他不想看到谢云程出意外。 陛下这样说是要与我划清界限吗?宣凤岐沉默片刻后问出了这句话。 谢云程同样沉默地背对着他。 宣凤岐这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陛下,耿太傅临终前是否对你说了什么? 谢云程听到这话忽然睁大了双眼,他藏在袖中的双手开始不由自主紧握起来,他转过身去狠狠盯着宣凤岐,够了!别总是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若不是我能帮你稳固住你当时的地位,你又怎么会扶持我上位,你现在又想挟恩图报吗? 第195章 宣凤岐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生气,他身上传来了阵阵冷意,你你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想我的? 对!我从你带着我登基的那天我害怕你要加害于我,若你是真心爱护我就应该早日还政于我,而不是打着我的名号去做那么多心狠手辣的事情!他以前便是这样,他越是害怕越是心虚,说话的声音就不禁大了起来。 心狠手辣? 宣凤岐满眼失望地看着他:就算旁人这样说也就罢了,连你也这样觉得吗? 谢云程看到他那种眼神就觉得心里一阵抽痛,但他还是咬着牙,对,你所做的事情让我觉得可怕。对了,还有先帝你这通身狠毒的做派全都是跟在先帝身边学的吧,你在他身边筹谋多年,最后却没想到他那么早就死了。你怕不是想做一个异姓王,你是想当他的皇后吧? 啪 谢云程的话戛然而止。 宣凤岐用一种失望至极的眼神凝视着他,他的手心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酥麻。他愣在原地,许久后他才回过神来,谢云程又冷笑了一声,我说对了吗? 宣凤岐此刻看他已经没有来时的担忧以及关心,他摇着头说道:我一直相信你,悉心教导你,不成想你却成为这个样子。 说完他用冷漠的眼神望了谢云程一眼便缓缓转身离开。 风大了外面的梧桐树叶簌簌落下。 谢云程在原地呆愣了许久,只有脸上麻木的疼痛告诉他,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他此刻只是抚摸向了宣凤岐打过的地方失魂落魄地笑出了声。 这样也好。 宣凤岐虽然是第一个劝谢云程不要去御驾亲征的人,但自从谢云程跟他说了那番话后他便不再插手此事了。满朝文武都知道谢云程根基不稳,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御驾亲征,就连以前与宣凤岐政见不和的朝臣也上书请求谢云程对御驾亲征这件事再慎重考虑一下。 可是谢云程去意已决,谁来劝都没用。 之后宣凤岐便回了自己府上闭门不出,虽然宣凤岐不擅自插手朝政是好事,但是现在人人却都希望他出门劝一下谢云程,要是谢云程真的战死沙场,他能不能找到第二个皇帝扶持上位就难说了。 那么多人登门拜访宣凤岐都以身体不适回绝了。 很快便到了谢云程出征的日子,玄都城的城墙上擂台击鼓为皇帝出征鼓舞士气。满朝文武皆来相送,谢云程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头上戴着着的盔甲藏着了他决绝却略显悲伤的神情。 他不敢回头看,他怕回头看见了那人会站在城墙上,又怕那人不会出现在那里。 他这次御驾亲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这次他御驾亲征带走了几位亲信,就比如裴砚和沈英衡。跟随在他身边的裴砚或许也曾经到了谢云程的异样,他驾马来到了谢云程身边,陛下,城中之人得知您要御驾亲征都纷纷来送您,您不回头看看吗? 谢云程摇了摇头:不用了。 可是这是您第一次御驾亲征啊,有些将士的亲人也都来了,您要不然去看看? 如果裴砚这个时候看见了谢云程盔甲下那张阴沉的快要杀死人的脸,他或许就不会这样眉飞色舞地说着了。就当他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一名将士骑马飞奔而来,他手中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世子世子,请等一下世子! 裴砚听到这是他父亲身边的亲信,于是便勒住马停了下来。那人将那个塞得满满的包袱递到他手中,老爷夫人说了,军中苦寒,这是在行囊外格外给您准备的盘缠衣物,望您到了关外珍重自身。 我爹娘呢,我怎么没看见他们呢?裴砚一边接过包袱一边问。 侍从听到他这样问后有些尴尬地愣在了原地,他总不能说安国公夫人正在府中哭得昏天黑地,而国公爷正在哄她吧。 裴砚看到那人的表情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不过就是去边关打个仗嘛,哪里就死去活来的了。你回去告诉我爹娘,我一定会带着赫赫战功回来的! 是!小的一定把世子的话带回去。 裴砚虽然这样表现的无所谓,但他已经有些微红湿润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 他有一双好父母。纵使谢云程已经尊贵如皇帝,但此时此刻他难免还是羡慕起来,而就在这时他抱着这样的心情回头往城墙上张望了一眼,他的视线扫过了那些站在前面的那些大臣们,他想拼命捕捉那人的身影,可是他望眼欲穿也没等到那人。 也是,那日谢云程自认为伤他至深,他又怎么会前来相送? 这样也好,他失望透顶了,谢云程这个皇帝如若战死,他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其实谢云程在耿志山告诉他那件事后就差点失了分寸,他苦想了许久才想出了御驾亲征这个主意。他若以皇帝之名御驾亲征立下战功,那么边关将士也会认可他,最差的结果也是战死。 他早就写好了遗诏,若他战死,那么无论宣凤岐犯了多大的错众人皆不可追责。 虽然他不知道管不管用,但他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 军队此刻正浩浩荡荡离开玄都,宣凤岐此刻才站到城墙的最高处往远处眺望着。他知道自己看不到谢云程了,但他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站在城墙上,一直等到那一行人逐渐远去最后变成模糊不清的黑点消失在官道上。 此刻已是日薄西山了,随行的侍女替他批上披风后才道:王爷,军队已经走远了。入夜风大,您还是快回去吧。 宣凤岐听到声音后才惊觉那些谢云程带领的那些士兵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宣凤岐的心里忽然像空了一块一般,虽然少年那日的话十分伤人,但这孩子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可能看着他远征而无动于衷。 到最后宣凤岐咳了几下,他看着逐渐垂下去的红日随后说了一句:回去吧。 第131章 小皇帝御驾亲征这件事大多数人都是不看好的, 谁都想不通好好的孩子在最好的年纪为什么要跑到沙场送死。皇帝御驾亲征,而监国一事正好就落到了宣凤岐身上,即使谢云程走时什么都没说, 朝野上下也都是默认宣凤岐监国的。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乾坤殿外的梧桐树叶落了一茬又一茬,这一眨眼五年就过去了。 这五年来,宣凤岐比谢云程在时还要勤勉,凡是各个地方递上来的奏折他必看。他监国的这五年里大周的粮食产量越来越高, 银钱与粟米堆满了粮仓,大周境内再无人被逼的落草为寇, 凡是有贪污者必处于极刑。 如此一来各地的百姓日子不知道要好过了多少, 这些年来江南与黄河的堤坝修好了,就连水灾都少了,即使有山洪暴发,百姓也有避难的地方。宣凤岐在这五年来就封了不少司农副官,这些官员都是他亲自派下去体察民情的, 凡是有地方父母官无视律法,残害百姓,中饱私囊的,他们会立刻将这些情况上报给宣凤岐。 宣凤岐越来越重用温郁了,这些年他也替宣凤岐杀了不少人。 当宣凤岐问起那些人该不该杀的时候, 温郁的心情已经与多年前截然不同了。他那时只觉得自己连中三元, 文采斐然,对国事必定有诸多见解, 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才发觉原来宣凤岐竟这么难做。 宣凤岐所杀之人是大周的蛀虫,有他们在一日, 天下百姓便不得安生,所以他们该杀。因为这些年宣凤岐政绩卓越,所以民间对他的风评逐渐好转,就连百姓都知道宣凤岐爱民如子,专门杀贪官除奸佞。 在外人看来宣凤岐勤勉政务,一心为大周着想,可是只有侍奉在宣凤岐身边的人才知道,这些年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自从谢云程御驾出征后,宣凤岐就像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没日没夜忙着处理朝政。他的身子只要好好养着便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事情坏就坏在他实在太过拼命了,因为劳累过度他这些年总是大病小病不断,金贵的补药更是被他当饭吃,就在前段时间他还大病一场昏睡了三日。就连远在边塞的皇帝都亲自来信慰问,只是宣凤岐是否有回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残夏的午后太阳还是如此毒辣,而就在此刻一名身披银甲的将士驾马进宫,嘴里还一直大喊着:捷报捷报!捷报!陛下在关山道打赢了北召国,北召国投降了! 将士进宫通传捷报一路畅通无阻,就当他要将消息递到乾坤宫之时便有人在前面拦住他。将士停住脚步打量着这个穿着紫袍的宦官,他的背有些驼,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宦官笑脸相迎,将军,这捷报就由奴家传进去吧。 那名小将不懂宫中规矩,但他懂得宫中宦官所穿服饰,在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最起码也是个总管。他点了一下头随后将写着大胜北召国的战事捷报递给了那名老宦官,陛下交代,务必要将此捷报交给王爷过眼。 第196章 王福贵听到后微微颔首:是,奴婢谨遵陛下旨意,一定会亲手交到王爷手中的。 那名将士听到后才放心点了一下随后才迈开步子离去。 而就在这时,王福贵捧着那卷明黄色的捷报后便匆匆走入殿中,此刻他将手中之物递给了眼前正在整理奏折的人:大人这是边疆刚传来的捷报,是否现在就要告知王爷? 此刻在乾坤宫偏殿整理奏折的人正是温郁,这五年里,他被宣凤岐从礼部调到户部再从户部到工部,去年他已经是兵部尚书了。温郁这些年就像被宣凤岐刻意培养一般在朝中各个部门游走,如今他已经完全熟悉六部事物,六部所递上来的奏折他会帮着宣凤岐看一些。那些不足以惊动宣凤岐的小事,他会帮着宣凤岐处理。 因为他觉得宣凤岐实在太累了,他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宣凤岐做这些事情。之前人人都说宣凤岐不如谢云程亲政是怕这小皇帝夺走他手中的权力,可宣凤岐却由着温郁帮助他处理政事。温郁如今才知自己当时竟听信了那些话,误会了宣凤岐那么多年。 宣凤岐前段时间大病一场,所以温郁干脆就吃住都在偏殿,他为了不让宣凤岐去看奏折,甚至拦着那些往上递折子的人。好在他处理事情还算稳妥,宣凤岐也信任他,于是宣凤岐也就默许了他在此整理奏折。 午后是宣凤岐服药睡下的日子,宣凤岐能安慰睡觉的时候不多。温郁也是听到外面喧闹于是便命王福贵出去看看,没想到竟是谢云程打了胜仗的捷报。 起初所有人都不认为谢云程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朝中之人也有人议论这件事。他们说谢云程是小孩子心性,等他到了边关吃了几场败仗,吃尽苦头就会屁滚尿流的跑回来了。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少年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场胜仗。 之后他便犹如战神下凡一般再无败绩。 大周与北召国边疆由碧阿江到燕云十六州中间三百里属地归属已经祖上所遗留的问题了。元盛帝在世时便因为此事数次讨伐北召,当时大周兵强马壮,元盛帝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所以北召国在此期间安分守己,可是元盛帝驾崩后,他们就开始骚扰大周那些住在边境的百姓,后来便两国开战,最后以大周战败北召将领屠了衡城结束。为此大周还失掉了包括衡城在内的十几座城池。 谢云程御驾亲征大大鼓舞了军中士气,他虽然年纪小但胆气过人,那时的他当时只带了二百人马就敢趁夜突袭北召人的粮草大营。他烧了敌兵的粮草后带领将士全身而退,敌军因为没了粮草便不敢轻举妄动,连带着他们的营帐都往后退了三十里。 谢云程经此一役后军营中大部分的将士都信服于他,接下来便是他与北召国与匈奴之间的长期拉锯战。令人更加没想到的是,只是过去了短短五年,他便将边疆战事平息,将匈奴驱逐到大周边疆百里外。如今这大周中只要提起谢云程的名讳,别人不仅知道他是大周的少年皇帝,还赞他是不世英雄。 温郁愣了许久,直到王福贵唤了他好几遍他才回神,他摇了摇头:王爷刚睡下不久。你把东西放这儿吧,等到王爷醒会我会亲自告知王爷的。 王富贵听到后便将捷报放下,之后便躬身告退。 谢云程打败了北召国一雪前耻,温郁听到这个消息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也不知为何,他此刻就是感觉到怪怪的,他拿起了那块明黄色的卷轴,他不觉间将那块捷报圣旨展开。胜利的事情温郁都已经知道了,可是令他眉头紧蹙的便是圣旨后面用朱笔特意写着皇叔安好。 是啊。谢云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依靠宣凤岐依靠耿志山而生存的人了,他现在统领三军,有战功在身,他若现在回来那宣凤岐该如何自处呢? 温郁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遥望着宣凤岐的寝宫。 宣凤岐因为心痛病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他喝了洛严为他配好的药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当他醒来后不久温郁便前来告诉他谢云程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宣凤岐听到之后脸上久违的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这些年他不刻意去观注谢云程,但是每当前线有军情传来时他就显得格外上心,他知道谢云程有领兵之才,但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厉害。 好好好!这是大喜事! 宣凤岐全然未见温郁愈来愈难看的脸色,他自顾自的说着:既然前线大获全胜,那么想必不久后陛下便会班师回朝。温郁,你精通六部事物,这筹备庆功宴的事情就由你交代给礼部去办吧。 温郁此刻还在观察着宣凤岐的神色宣凤岐的脸色略显苍白,这些年的操劳让他看起来更纤瘦了。 宣凤岐看到温郁愣在原地不回他的话,于是他便微蹙眉头又唤了他一声:温尚书,你怎么了?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样叫他,他才回过神来,没没什么。臣只是觉得陛下若班师回朝,王爷会忙些。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轻笑了一声:此等喜事便是再忙些又有何妨? 温郁呆愣在原地又是一阵沉默,可是 他的话未说出口,守在殿外的一名宫女便匆匆走进来通传道:禀王爷,洛神医到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点了一下头:叫他去偏殿歇一会儿,本王待会见他。 是,奴婢遵命。 这段插曲过后,宣凤岐又一脸笑意地看向温郁:温大人刚才想对本王说什么? 温郁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又呆住了。他能看得出来宣凤岐此刻十分高兴,若是他此刻说出谢云程回来后对他的打算,在宣凤岐眼中岂不是成了挑拨离间? 或许宣凤岐没有那么在乎谢云程想怎么对他。 温郁叹了口气,他微微摇头:没什么。臣只是觉得天快凉了,王爷出门时记得多添些衣物。 宣凤岐笑着点头:多谢温大人提醒。 温郁说完有些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宣凤岐,随后他便转身走了出去。宣凤岐病得太不寻常了,温郁原先就怀疑过,只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口风都很紧,就算温郁问起,那些太医也只说宣凤岐所患之症只是风寒。 哪有风寒看起来会像要人命的样子? 就当他走出大殿时便看到一旁的宫女正带着那位洛神医往寝殿的方向赶。 温郁之前与这位神医有过熟面之缘,他知道一直是这位洛神医在照顾宣凤岐,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竟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洛神医请留步。 ----------------------- 作者有话说:下章见面 第132章 洛严听到声音后便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便对上了温郁的视线。温郁走近前来,听说王爷的病一直是由洛神医照料。 洛严点了一下头:是,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温郁继续道:素闻洛神医妙手回春, 王爷能够身体康健有劳洛神医了。 洛严听到这几句客套话后微蹙起眉头来,大人过誉了,在下只是神医谷一名普通弟子,神医之名也只不过是百姓口耳相传的。 温郁笑了笑:洛神医出身神医谷便证明了神医的本事。我此番冒昧叫住洛神医是想问一下王爷所患是何种症状? 洛严一听到温郁这样问就连眼神都戒备起来。温郁很擅长识人,他看到洛严这想掩饰什么的眼神便知道宣凤岐的病没那么简单, 洛神医不要误会,我近日来常在王爷身边整理奏折, 而在此期间时常见王爷病痛难安, 我也是担心王爷才由此一问,洛神医要是方便的话可否告知一二? 洛严听到这番话后掩住了自己满是戒心的神情,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噢,原来大人为的是这样事啊。王爷身子本就比常人虚弱,这些年来王爷又勤勉于政务, 越发顾不得身子才得到了风寒,温大人不必过分担忧。 温郁眉头紧锁:只是风寒便能这样吗? 洛严点了点头:是的,在下也说过了,王爷的身子虚弱。若是大人有空的话也要时常在王爷身边提点着,他不能再这样劳累了。 温郁听到他这些话后回过神来, 好, 我会提醒王爷的。 洛严此刻向他拱手,在下要是再不进去, 王爷怕是要等急了,还请在下不能陪大人闲话了。 温郁听到后又点了一下头:王爷的身子要紧,洛神医赶快进去吧。 在下告辞。 话音刚落, 洛严便跟随宫女一同进了宣凤岐的寝殿。而在此刻,他背后的温郁却露出了一副阴沉的表情。 很明显洛严刚才就是在说谎。在这宫中能让他这样说的就只有宣凤岐一个人了,宣凤岐故意隐瞒他的病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197章 温郁越想越心惊,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寝殿中,洛严熟练地将药草制成的熏香放入宣凤岐床前立着的两只青铜凤凰嘴中所衔着的花鸟纹香囊中。宣凤岐最近时常会因为心痛病发作而睡不好觉,洛严替他所制的这香便是为了让他安枕所用。 他忙完一切后恭顺地坐到宣凤岐旁边,王爷,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您再这般劳累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点了一下头:本王知道,这次你忽然找本王有什么事情? 此刻,洛严的神情严肃起来:王爷,属下的师兄又传消息过来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立刻打起精神来:哦?是怎样传递的消息? 洛严这时起身走到宣凤岐的身旁,他在袖中拿出了一张纸,这张纸便是有烫金暗纹的信纸。这么多年了,他们那些人传递消息还是用这样的信纸。宣凤岐在查到这些信息后也派人去打探过这些信纸当年都分别赏给了谁,只是这其中牵涉人员甚广,这些年竟毫无线索。 洛严打开信纸,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平安勿念。 宣凤岐一直派人紧密监视着洛严的书信往来,但暗中的敌人就像猜透了他的想法一般再也没传递过要洛严做什么事的信件。但身为内应的洛严却要知道公仪绶是否还活着,公仪绶半年会给他传递一次消息,这些书信都是用信鸽送来的。 宣凤岐也曾派人跟着这些信鸽的踪迹去查,可是这些信鸽每次落地的地点不对,而且它们在送完信件后就像迷失了方向一般不久后便死了。 洛严回答道:这是昨天属下走在青雀街上有人暗中塞给属下的。属下无用,并未看到那人是谁。这信纸还是属下回来之后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微思考。 青雀街啊,那可是玄都最热闹的地方了,就连春香楼也在那个地方。 宣凤岐微蹙了下眉,这四个字可有特别的意思? 洛严点了一下头,随后他在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水薄薄地涂在了信纸上。之后他再用床旁边烛台上的灯焰烤了一下,神奇的是在信纸上的平安勿念四个字变成了另外三个字春香楼。 洛严等到字显形后继续说道:这是属下与师兄用药物相生相克之法所制成的一种显色药水。此法必须在书写时所蘸的墨中加入隐色的药水,这样写在上面的字迹便会自己消失。师兄用普通墨水在上面写上平安勿念四个字只是障眼法。 洛严说到这里又举起信纸的边角给宣凤岐看,王爷请看,这边角之前就有略微烧过的痕迹,这便说明控制我师兄的人也怀疑师兄会使用小手段,但他们没想到要想显形必须先涂抹我这里的药水才行。这种方法只有我与师兄知晓,所以这三个字才是师兄想传递给我们的消息。 宣凤岐的手指开始在桌上敲着,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查一下春香楼? 洛严不敢断言,他只能道:师兄冒着风险写下春香楼必有深意。 宣凤岐越听越觉得疑惑,春香楼可是在五年前就被他派去的人查过,当时他派的人还查过在春香楼的下面有无暗道之类的地方,可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后他们却一无所获。难道他们当初忽略掉了什么细节? 宣凤岐思考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洛严:本王会再派人去春香楼调查的,那些人既然能轻而易举接触你,那说明你的处境现在很危险,这些时日本王会派一队人前去保护你。 洛严听到这番话后蓦的抬起头来,他那双眼睛望着宣凤岐出神。宣凤岐这是在担心他吗? 不,或许是担心他死了,然后这条线索就断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宣凤岐都对他极好,只是这样好的人为何会 就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一句话拉回了他的思绪,洛严,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间? 洛严听到他这话后又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但他实在是不想将残忍的事实说出口。 宣凤岐看到洛严久久沉默不语,于是又道:你尽管说便是,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本王经受不住的。 洛严咬了咬牙,他攥紧双拳。最后他像妥协似的张口道:王爷王爷原本还可以多几年寿数,只是在过去的五年里您为大周殚精竭虑只怕,只怕是 只怕什么?宣凤岐十分严肃地看着他。 只怕最晚撑不过明年冬天。洛严咬着牙说了出来。 这些年他一直用最好的药材滋补着宣凤岐的身子,但宣凤岐一心扑在朝政上,再加上他一年到头就没几天真正高兴过,所以他用尽毕生医术也只保得住宣凤岐撑到明年冬日。 宣凤岐听他说完后并没有露出悲戚之色,他微微笑了一下:冬日啊,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看到梅花盛开。 说来也巧,他初次来到这里时便是冬日,这样也便是有始有终了吧。 洛严看到宣凤岐的笑容后越发不是滋味,比起宣凤岐笑容他更想看到宣凤岐因为惧怕死亡而露出伤心之色。起码那样的宣凤岐很真实,宣凤岐越表现的豁达开朗,洛严心里就越难受一分。 宣凤岐独自喃喃了这几句后又看向洛严:这件事你谁也没告诉吧?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沉重地点了一下头:此事只有王爷与属下二人知晓。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便稍微放松下来,他再一次抚摸着那张从边关传来的捷报。 五年了,他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谢云程大获全胜后便是与北召国谈议和条件,虽说是议和,但这次北召国是战败国,大周所提出的条件北召还是一一答应了。这其中便有一条将当年屠了衡城的北召将领呼延海交给大周处置。 按照以往敌国若是战败顶多割地赔款,外加年年进贡。可是谢云程这次特地加了这么一条。 虽然北召国大部分人没有见过大周衡城被屠的场面,但是他们都听说过当时的惨状。若是北召国把呼延海送到大周,那么等待呼延海的便是惨烈的酷刑。 呼延海虽然这次打了败仗,但他毕竟守护了北召国那么多年。在北召百姓心里呼延海是守护他们的英雄,北召国民间议论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风雨飘摇间,北召国承认了碧阿江与燕云十六州之间的三百里土地为大周国土,他们还边界线往后退了三十里,银钱赔款为三十万两白银。但交出呼延海这条款项被北召国无视了。 谢云程见北召国不肯交出呼延海,于是便不肯撤去守在边境随时打入北召的大军。 -----------------------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今天原本想写到成年云程回宫的,但身体实在吃不消,明天一定会让他们见上面!! 第133章 按照时节来算大周现在应该正逢秋分, 可是塞外却早早下起了鹅毛大雪。营帐内的火把烧得啪啦作响,青年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随身携带的物件,那是一枚墨玉扳指和一块长命锁。 外面风雪愈大, 就连风声都像被惊扰的野兽发出的阵阵嘶鸣。而就在此刻,一名将士从营帐外匆匆走进来,禀告陛下,北召国皇帝同意将呼延海交给我们了。 青年听到这话后拿着手帕的手忽然一顿,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 五年了, 该回家了。 十五日后大周皇帝带着胜利的果实与众将士凯旋回朝,玄都城百姓皆出门跪拜迎接。满朝文武前往玄武门外迎接皇帝。 皇帝还有一队铁甲士兵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从城中街道缓缓往皇宫的方向走去。百姓看到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穿着黄金战甲的皇帝他已然褪去了多年前的青涩稚嫩, 光是坐在那里便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皇帝盔甲上的护具遮住了他的脸, 但是沿街怀里捧着鲜花的年轻姑娘们还是能依稀看出战马上的人样貌不凡。 是陛下凯旋了! 陛下是谁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口不择言地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老翁。 老翁听到之后连忙捂住他的嘴:不可冒犯陛下!陛下可是盖世英雄,他在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领军去塞外打仗了。他把一直欺负我们的坏人赶跑了! 那陛下就是大英雄了! 旁边的一堆小孩听到之后纷纷向那支队伍投向了崇拜的目光。谁都没想到当年那个执意要御驾亲征的小皇帝竟然成了大周的战神。 虽然有些百姓未曾见过皇帝,但他们却都听过皇帝的事迹。皇帝十三岁带兵打仗,五年来从无败绩,更是在十八岁这年把失去的国土全都收了回来, 纵使是天桥底下说书的也不敢说这样的文章,而这样的神迹竟真的发生在大周。 第198章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声呼喊:天佑我大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沿街百姓纷纷跪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街边拿着鲜花的姑娘一直想把花递给队伍中的人,只是有军队阵形拦着,她们靠近不了半分。 天呐, 听说陛下今年也才十八岁。 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外打仗, 三宫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拿着花朵的少女们一边踮着脚尖往队伍里瞅去一边笑嘻嘻的议论着。 那你可要跳得高一些让陛下好好看看你,说不定陛下就看上你了娶你做妃子呢。 拿着一捧桂花枝的少女一脸娇羞地捶着旁边与她同行的少女, 哎呀你真坏,我怎么敢肖想陛下? 陛下果真是少年英雄,若是谁嫁给陛下, 那肯定是修了八辈子福分吧! 哈哈哈,你就贫嘴,那还用得着你说? 少女们嬉戏打闹的声音愈来愈远。 青年坐在马上远远就看到了皇宫门口那一行站着的官员,他眼神四处张望着,这次他没费多少功夫就看到了站在众官员面前的宣凤岐。 军队离皇宫越近,他的心跳动地就越厉害。已经五年都没见了,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人的身姿逐渐清晰起来。皇帝的御驾停下时,文武朝臣跪地山呼,臣等恭迎陛下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年翻身下马,或许是心心念念之人此刻就在眼前,他竟不敢走上前去了。他迈着沉稳的步子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人群之前,随后弯腰朝那人伸出了双手。 谢云程走时宣凤岐没有去送只是远远眺望着,但谢云程回来时他却来迎接了。谢云程走时他们两个闹得很不愉快,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宣凤岐早就气消了,今日前来迎接也是因为谢云程所立功劳实在居伟,他是为了不落人口实才过来的。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是当他看到伸到他面前的那一双布满厚茧的手后却愣住了。他此刻也有些不敢抬起头来看那孩子了,因为即使他看的再不仔细也能清楚看到眼前这双手的手背上还有几道浅浅的伤疤。 宣凤岐迟愣之时,只听那人用清冽的声音说道:皇叔为何不起? 宣凤岐听到这声音之后抬起头来朝着那人看去。 五年过去了,当初的小少年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高大男子。谢云程的脸颊上的青涩已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剑眉上挑,鼻梁高挺,俨然已是一副威严帝王的样子,其中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那双永远亮着的眼眸。 宣凤岐迟疑了一下后想伸出双手提起衣角自己起来,可是未等他做出动作,面前之人便迅速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宣凤岐动作一顿他有些惊诧地看向谢云程。 谢云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紧抓着宣凤岐的胳膊随后一使力便将他扶了起来。 面前之人的阴影笼罩着他,直到现在宣凤岐才发现谢云程比他高出一个头,想当初谢云程走时也才到他肩膀那么高,没想到五年过去了他竟长得这般高了。 宣凤岐见状将自己胳膊从谢云程手中撤出来,臣多谢陛下,陛下一路上怕是辛苦了,宫中已为陛下凯旋设下宴席,还请陛下随臣前往。 他话说完之后,二人之间就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谢云程没说要走,他便不能走,他们就好像等待着对方开口一般。谢云程就这样静静凝视着低着头的宣凤岐,许久之后他才开口:不急。只是皇叔,我走了五年,除了这些你没有其他的话跟我说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继续道:陛下在外征战,必是饱经风沙。陛下传来的书信臣都看了,臣十分担心陛下。 谢云程听到之后这些之后紧锁的眉头才稍微舒展开来:我回来时塞外正下着雪,这让我想起了你以前是最喜欢看雪的,我心里记挂着这些,便日夜兼程赶回来。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提到了从前脸上露出了丝悲戚。以前他确实陪着谢云程一起在他的院子里看过雪,他说他以前住的地方总不下雪,玄都每年都有大雪,所以即使下雪时外面很冷,他也想看看,于是那个时候谢云程便窝在他怀中陪他一起看着庭院纷飞的白雪。 谢云程每次身上都很暖,比炭火还要暖和,所以他说最喜欢跟谢云程一起看雪。 宣凤岐愣了许久,他确实有很多话要问宣凤岐,但此刻千言万语却化作一句:多谢陛下记挂着。 谢云程眸中的神色忽然淡了下去,他道:这些年多亏有皇叔在玄都筹谋,我与将士才无后患之忧。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知道谢云程说的是什么谢云程在外征战的五年里,后方送来的粮草武器还有士兵们的冬衣从来都是充足的。现在大周人人都知道他谢云程打了胜仗,但若无宣凤岐在后面支撑着,这仗就不会只打短短五年了。 宣凤岐道:陛下与我大周将士在前线打仗,臣等自然是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谢云程久久不语,就当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身旁的副将便赶来,陛下,时候不早了,将士是否要回营休整。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他微蹙起眉来:你带他们都下去休整吧,等到了晚上时孤会设宴犒劳诸位将士。 是,末将得令! 那些军队浩浩荡荡跟随皇帝仪仗进入皇城,满朝文武此刻也跟随在皇帝身后不敢有一丝懈怠。只是在此期间,宣凤岐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服侍他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他,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宣凤岐见这小宫女一惊一乍的,于是便连忙摇头,嘘,本王没事,你小点声。今日是陛下凯旋的大日子,本王都是老毛病了,不许声张,听到了没有? 小宫女听到了之后点了一下头:那王爷是否要去歇会儿? 宣凤岐看着逐渐消失在宫门的队伍,他摇摇头,不必了,今天晚上陛下要设宴犒劳凯旋的将士只怕是还有的忙,你去把本王放在寝殿床头的香囊取来。 那宫女听到后:是,奴婢遵命。 夜幕悄然而至,而皇宫的太液池的高台上却热闹非凡。谢云程为了犒劳将士特地命人举行了为期三日的庆功宴,当然庆功宴也不只是让将领们吃吃喝喝。这五年里他带领的兵曾无数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如今他既然回来了,那么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该封官的就加官进爵,该赏赐的就赏赐些金银财宝。 谢云程回想起五年前他初到军营时便是惊险一场,他到塞外中关大营时耿志山所说的证据已经传到了他的亲信手中了,其中便有中统将军曹应,他在成为将军之前曾在耿志山身边处理军情文书,所以当他看到了耿志山递来的当今摄政王毒杀先帝的证据便想鼓动手在边塞中央函谷关的十万士兵赶回玄都讨要说法。 只是这时谢云程下达了御驾亲征的旨意,而且没过多少时日这小皇帝就到达了边塞大营。谢云程看得出来曹应忠于耿志山,于是便将耿志山传给他的半块兵符给曹应看,他说耿志山临终前将宣凤岐毒杀先帝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但此事事关重大,牵扯甚广,耿老将军还没跟他商量好就把消息送到了关外。 曹应听到这些后仍是半信半疑。 ----------------------- 作者有话说:小谢现在恨不得立马出柜 第134章 谢云程想曹应在得到消息后没有立刻带动自己手下的兵回玄都肯定也是心有疑虑的。谢云程从这个方向下手, 并且告诉他,他早就知道宣凤岐有图谋不轨之心,只是现在玄都大部分的权力都集中在宣凤岐手中, 他就算是想为先帝报仇也是有心无力。 先帝已死,处置宣凤岐事小,可是若是因为这件事而牵连无辜百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谢云程还是对曹应说自己也曾多次受到宣凤岐暗害,他此次御驾亲征就是为了立下战功,收敛军心, 也好日后回玄都跟宣凤岐算账。 其实谢云程说到这里曹应就算不信也只能按照谢云程的意思来。先不论耿志山交到他手中这份证据的真假,就看在谢云程有兵符这一点来说, 塞外的四十万大军全都要听少年的差遣。 虽然曹应在谢云程的授意下先把宣凤岐毒杀先帝这件事暂时按下了, 但他却全然不相信眼前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夸下的海口。但是当小皇帝带领二百精兵打了场胜仗之后他却不得不相信了。 自从大周与北召在衡城一战后,将士们的士气便锐减了许多。谢云程的到来以及那场以少胜多的战役重新点燃了灰白的军心。 第199章 谢云程打仗通常都会花大量时间派人去勘察地形打探敌情,之后谢云程指带兵行军时便能将战场情势了然于胸。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所以这些年,他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因此曹应逐渐信服了谢云程,并一直按照谢云程的命令办事。 边塞三军中,只有一部分将士听从曹应的命令,而其他将领向来只认兵符不认人的。曹应听命于谢云程后,边塞大军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但距他快回玄都的那段时间里, 军中开始流传起了襄王毒杀先帝的谣言。谢云程虽早早就处决那些人并派人去追查谣言的来源, 但却一无所获。他也明里暗里试探过曹应许多回了,但曹应对此一无所知。 谢云程实在不明白到底还有谁想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宣凤岐死。 宣凤岐这些年身在高位勤勉于朝政, 对下赏罚分明惩处贪官,民间也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再者就是朝堂之上已经没有可以与他为敌的人了。 谣言是从军营中流传起来了的,谢云程于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在先帝在时忠心耿耿的老将。耿志山能为先帝当时的知遇之恩而想方设法除掉宣凤岐, 那难保没有其他人跟他干出一样的事情。 谢云程决定了,无论想伤害宣凤岐的到底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除了那些老将,谢云程新封的几位将军坐在两侧。其中便有金吾卫大将军沈英衡,骠骑将军裴砚,想当年他们随谢云程出征时也还是半大少年,他们几个在塞外吹了五年的风沙,身上早没了年少时的稚气。不过裴砚还是爱跟着那些将士们说说笑笑。 这五年来,沈英衡为谢云程挡了两次敌军射来的毒箭,若不是后方所供给的药物充足,或许沈英衡会撑不下去。沈英衡多次护驾有功,所以谢云程给他加官进爵无人有异议。 不过谢云程这次除了给沈英衡金吾卫大将军的职位外,他还特意写诏书还了沈氏一族的清白。沈英衡以前把自己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的,可是直到今日众人才惊觉面前这个前面之人竟然是沈长青的遗孤。怪不得军中有人总是调侃他跟以前的哪个将军长得像,原来那些人口中所遗忘的将军便是被先帝以谋逆之罪论处的沈长青。 只是现在无人敢再去说他是罪臣之子。 庆功宴上歌舞交错,那些将士都是粗人,端的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架子。谢云程早早就把无关人员给遣散了,他知道宣凤岐不喜欢满是酒气的场合,在有人告诉他宣凤岐不胜酒力时,谢云程便嘱咐人,让他好好回去歇着吧,孤得空时必定会去看他。 是,奴婢告退。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听到席下传来一阵笑声:恭喜我们的金吾卫大将军!来,为兄敬你一杯! 沈英衡蛰伏这么多年便是想让沈家蒙冤得雪,如今心愿达成,他自然而然举起了酒杯与裴砚对碰了一下。裴砚此刻像在军营中时搂住了他的脖颈,曾听说先帝身边的左吾卫大将军是贵族,他们都是祖辈基业才有封的将军,沈兄是靠的自己。我裴砚生平最佩服你这种人! 沈英衡看到他喝醉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裴世子,陛下还在呢,慎言慎言! 裴砚一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面上露出了一丝不悦:说什么世子,多见外!我们可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今天高兴,纵使日后再加官进爵我们也也不能疏远了。 沈英衡扶着摇摇晃晃的裴砚有些担忧地朝着坐在上面的谢云程看了一眼,谢云程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裴将军今日也是高兴,如今已经回到了家乡,大家也不必拘礼。 在座将士听到了谢云程这话之后捧起酒杯:末将谢过陛下 裴砚此刻还继续说:你看,陛下都没说什么。他这话也只敢在喝醉的时候说,若是清醒了肯定会怀疑自己说完后谢云程就立刻下令砍他的头。 得亏安国公没过来,要不然他老人家肯定会吓到卒中。 沈英衡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他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将士:裴大人喝醉了,你们先送他回去休息吧。 是,属下得令! 谢云程虽然看着与将士同乐,不过提起金吾卫他心里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个曾经在谢玹身边做左吾卫大将军的慕寒英去哪儿了?他记得此人是宣凤岐的暗卫之一且忠心耿耿,可是他自从出征前就没见过这人了,这次回来倒是看到了那个刀疤脸的孟拓一直跟在宣凤岐身边,宣凤岐若是派慕寒英去做事,怎么会这么久? 就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坐在最前面的曹应起身举起酒杯来朝着谢云程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说道:此次与北召国一役能大获全胜多亏了陛下天纵英明,末将敬陛下一杯!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微眯起眼睛来。这次他也加封了曹应,不过曹应以前就是在耿志山手底下做事的人,耿志山去世时他在边塞当中统将军,如今再封便是要跟耿志山当初的军衔一样了。如今曹应已是大周的镇远大将军了,现在人人都猜测他会是下一个耿志山。 谢云程此时也笑着举起了酒杯,孤初到军营的时候也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当时也多亏了将军悉心开导,照理来说孤应该敬将军你一杯才是。 曹应听到这话之后谦逊道:陛下夸奖,末将愧不敢当! 说完他便满饮那杯装得要溢出来的美酒。谢云程也饮下了一杯。 因为他这些年在军营生活,所以酒量也是越练也好。虽然他方才已经喝过不少了,但此刻也只是刚有醉意。 谢云程喝完那杯后底下的将士开始谈吐起来,而这时有位副将端着酒碗站了起来,陛下乃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能扫荡边疆安定国土,末将也敬您一杯! 谢云程看到之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示意旁边站着的宫人斟满酒杯,他已然有些醉了,他想他喝完这杯后无论谁再敬他喝酒他都不喝了。那位副将见状也是一口气把碗中的酒喝尽,只是他喝完酒后没急着坐下,陛下虽已安邦,但后宫实在空虚,自古以来都是英雄配美人,末将娘家有一小妹年方二八,陛下若不弃的话 话音未落,又一人起身,陛下,末将的娘舅家也有位外甥侄女出落得落落大方,若陛下有空可相看一眼? 这两个人争先抢后的说完后又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想给谢云程说亲。有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妹,有的是出落的沉鱼落雁的侄女,甚至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扯出来。说着说着,他们竟然扯到选秀上。 谢云程之前是说过不必拘礼,但也没想到过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些人一同吵起来的时候谢云程实在是觉得头疼,就在此刻他大声喊出来:够了! 刚才那些还在说着自家姑娘好处的将领一听到谢云程这一声威严呵斥都停住了话匣子。谢云程见刚才还热闹的气氛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冷了下来,他此刻故作轻松地揉了揉眉心,孤不胜酒力有些醉了。说完他便轻轻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而就在此刻还尚存着一丝清醒的沈英衡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陛下 孤先去外面吹吹风,诸位爱卿继续即可。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他果然是喝醉了,就连脚步都显得有些沉。 那些伴驾的宫人看到醉意十分明显的谢云程后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于是便想跟上去。谢云程在走出去十几步后发现了后面跟着的人,他正了一下神色,孤现在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退下。 那些提着宫灯的宫人听到后面面相觑。 谢云程见到他们没有反应,心里忽然窜上来一股无名怒火,他冲着怒吼道:怎么,孤现在说的话你们不听了是吗?! 或许在以前,皇帝还是个依附于摄政王的小孩时,他们会说跟着他是王爷吩咐的。可是当他们看到高大威严的帝王的时候却吓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战战兢兢地退下去了。 谢云程看到人都走了之后,闷在心里的那口气才舒坦了不少。 谢云程从太液池的宫台走出后忽然觉得水面格外明亮,当他抬起头往天空看去时便看到一轮圆月静静地高垂在天幕之上。整个太液池都被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月光,如今差不多快到深秋了,谢云程记得自己当年离开玄都的时候也是秋天。 夜风裹挟着湖水中的凉意从他的脸颊上划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沿着这里走了多久。他能看到宫里朱红的九曲长廊,也看得到高角楼阁,这风吹淡了他的醉意,只是他的心里还是闷闷的不舒服。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在边关筹谋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吗?可是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里,他为什么又什么都做不了。 第200章 他靠在湖边假山旁的一块巨石上叹息。 他想宣凤岐,想宣凤岐想的快要疯了。他想告诉宣凤岐,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了,他喜欢宣凤岐,他想宣凤岐在一起。 但这样的代价是什么? 失去他的帝王之位,或者死无葬身之地? 不想了,头好痛。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他身旁为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谢云程此刻抬起头来往上看,他看到了那人的脸,柔和的月光将那人的面庞照亮。 真好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有跟从前一般好看。 谢云程此刻已经顾不得想那些后果了,他微微摇晃起身随后一下抱住了那个人。泪水在此刻就如决堤般涌了出来,皇叔,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是不想你的,你知道吗,我流血的时候没哭,中刀的时候也没哭,但我会在想你的时候哭 他就如回到从前那般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宣凤岐的肩头放声哭泣。 以前他在宣凤岐怀里哭,现在他长大了也长高了,站起来都比宣凤岐高出一个头,他只能趴在宣凤岐的肩头,显得那么可怜又伤心。 宣凤岐被谢云程紧紧箍在了怀里,他原本想劝说谢云程回去歇着的,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哭得如此伤心时竟说不出一句来。尤其是谢云程说到自己受伤留血没哭,唯独想他的时候哭了宣凤岐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他心里很难受。 宣凤岐垂下的双手忽然缓缓抱住了谢云程,他就像从前那般轻轻地抚摸着谢云程的背,试图用这种方式让男人安静下来。 谢云程不知在他肩头哭了多久,宣凤岐肩头的地方都洇湿了一片。男人此刻抬起头来,月光勾勒出他清晰分明的棱角,相比以前他脸上多了几分凌厉英气,他没有表情时便显得不怒自威,可是此刻他微微低头看着眼前人,脸上是无尽的温柔,连神情都多了几分缱绻。 我好怕是一场梦,梦见我其实已经死在战场了,我每次打仗都拼了命地打,可是我又很惜命。我怕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见不到你了。他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宣凤岐此刻柔声说着:陛下别怕,这不是梦,我在。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抽噎的声音才轻了几分,也不知过了多久,宣凤岐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软了,他开始轻轻推搡着紧抱着他的人,陛下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而就在这时一心抱着宣凤岐的人才发觉刚才的一切不是梦,他的酒瞬间就醒了。谢云程蓦的睁大了双眼,他松开了双臂力,宣凤岐见状便后轻轻退了一步。 酒醒后的谢云程盯着宣凤岐的脸看了许久。 真的是宣凤岐!但他刚才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谢云程就这样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微微张了张嘴,皇皇叔怎么来这里了? 宣凤岐拢了一下刚才被谢云程弄开的衣襟,照顾你的宫人是你醉了后独自出去吹风了,你不许他们跟着,他们实在担心你才找到本王这里来。本王于是就带人来找你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才注意到了距离这边不远的地方有一行提着宫灯的宫人正在那里等着。 谢云程神色变了又变:原来是这样,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 宣凤岐抬起头来看向他:陛下倒时变得许多。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冷笑了一声:是吗?我哪里变了?是变得不再依附于你,还是说我脱离你的控制,让你觉得不开心了? 宣凤岐神情不变,他只是这样看着谢云程:你长大了,以后便不需要我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愣住了,他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又上来了。 男人脸上闪过了一丝慌张,但他立刻恢复了平静,早这样不就好了,或许我们他不知道该怎样说出伤人的话,五年前那些话伤了宣凤岐五年,那些话也变成了一根根刺深深扎了谢云程五年。 陛下不是相信旁人口中所说的了吗?是,我确实侍奉过先帝,陛下嫌弃我阳奉阴违也好,心狠手辣也好,亦或是宣凤岐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惆怅了一瞬,他偏过头去,嫌我脏。 谢云程倏然睁大双眼。 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可是还未等他说出口,宣凤岐便抬起头看向他:陛下能不能看在我为大周鞠躬尽瘁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忽然双目赤红地抓住宣凤岐的双肩,宣凤岐对上了他那双满是愤怒的双眼。谢云程紧紧咬着后槽牙,他语气颤抖,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宣凤岐叹了口气:可是陛下不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 是啊,当初那些话可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宣凤岐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没几年好活的了,不如就此别过,这样也算是成全了一段帝王佳话了。他相信谢云程在史书上不会把他的形象丑化得太过分。 而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阵夹杂着酒气的热源靠近他。宣凤岐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轻轻碰到了谢云程的唇,他突然觉得心情怪怪,他想挣脱开来往后退,可是谢云程此刻却死死地抓住他。 片刻后,一阵轻颤的哭声传来:对不起。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眼睛蓦的睁大。 谢云程哭得全身颤抖,皇叔,对不起我知道我当时很过分,我不该对你说那么多过分的话。在我眼中,皇叔如高悬明月一般,脏的人是我,皇叔是因为我才做了那么多我我还误会皇叔,出言中伤皇叔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宣凤岐没有料到谢云程会这样说,他不知道到谢云程又哭了多久说了多少个对不起,到最后他哭得双眼红肿,一个劲地抽噎。或许是宣凤岐以前见惯了谢云程这般哭,要不然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哭得泣不成声的男人竟是大周的皇帝。 宣凤岐想过谢云程会忌惮他;也想过谢云程会放他离开玄都;也想过他们两个会继续用那种心照不宣的方式在玄都里相处。可是他从未想过谢云程会这样哭着跟他说对不起。 陛下你为什么 谢云程哭完后抬起头来看着茫然无措的宣凤岐,就当宣凤岐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谢云程忽然欺身上前一下吻住了他的双唇。 !!! 在这一刻,宣凤岐脸上的表情瞬间被震惊取代。 他就算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谢云程一个成年男人忽然对他这样做是不正常的! 谢云程的吻霸道而温柔,宣凤岐被他堵住双唇的那一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他回过神来后感觉脑袋已经嗡嗡响了好一阵了,他伸出双手狠狠推了谢云程一把,他一边擦拭着被津液染亮的红唇,一边羞愤地看着谢云程,陛下!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谢云程看到他脸上的红晕逐渐蔓延下去,他一步又一步逼近宣凤岐,宣凤岐往后没走几步就被谢云程逼到假山的一处死路里,他不由分说地俯身在宣凤岐面前继续吻了过去。 他知道。 陛下唔陛下 谢云程很清醒,他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宣凤岐因为害怕狠狠地咬了一下谢云程的嘴唇,二人的唇齿间蔓延出一股鲜血的腥甜。可是谢云程只是因为这阵疼痛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没有停止这个缠绵的吻。看的出来,宣凤岐对这种事情很生涩,他知道谢云程双唇被咬破了也不停下,他不敢再对谢云程再狠一点,所以他只能加剧手中推搡的动作。 但这些对常年在外征战的谢云程都是徒劳的。 ----------------------- 作者有话说:只爱打直球的小谢[害羞] 第135章 宣凤岐挣扎之间不知道手中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用力朝着谢云程的头上砸去。谢云程吃痛才堪堪放过了他。 宣凤岐在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谢云程刚才对他做了什么。他抬起头来一脸愠怒瞪着谢云程,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 他看到谢云程的额角有血迹溢出来。宣凤岐看到这景象刚才被谢云程强吻的怒气消下去大半,但他又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谢云程也感受到温热的鲜血从自己头上滑落,他伸出手来摸到时还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原来你真的可以对我这样狠心。 第201章 不是 宣凤岐张了张嘴,他想否认,但是他一想到谢云程刚才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他到嘴的话倒说不出来了。他缓缓扶着旁边的石头站了起来, 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谢云程,陛下,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 若不是你忽然忽然这样,我便不会这样做。 不是有心的,你指的是什么?谢云程冷声问道。 宣凤岐的双颊上的薄红还未褪去,他低下头来,陛下自小便没有父母陪伴在身边, 即便是错认了自己的心意也是很正常的。刚刚才的事情臣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天色不早了,陛下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最后几句话说得极快,好像要迫不及待逃离这个地方。他说完便一下推开了像恶鬼一般逐渐朝他逼近的谢云程,然后匆匆跑掉了。 谢云程这次没有拦住他。 月亮逐渐隐进云层里家, 黑夜里忽然失去了光照暗淡下来。谢云程也不知道在原地呆愣了多久, 他心里反复念着宣凤岐走时对他说的那几句话竟连头上的伤都忘记了。他的表情逐渐阴鸷,连英俊的眉眼上都透露出一丝狠戾, 再加上他头上几道鲜血,倒真是像刚才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到底是谁认不清心意?宣凤岐不会以前逃跑就能解决一切吧? 宣凤岐回去后一想到谢云程不久前对他做的事便心有余悸,如今这宫里他怕是待不下去了, 宣凤岐没有多想连忙命人收拾了细软回到自己府中。反正谢云程已经有料理朝政的能力了,就算朝堂上少了他也没什么问题。 宣凤岐一路上便心慌地厉害,谢云程以前年纪小宣凤岐从未带他接触男欢女爱之事,再后来他在外面打了五年的仗更是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他早知道谢云程或许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在五年前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只是没等他查出来,谢云程便御驾出征了。 谢云程就算今年十八了也是小孩子心性,他能懂什么?他不过是看在宣凤岐以前对他百般讨好下才对宣凤岐产生依赖而已,这不是男女之情,是谢云程会错意了。 宣凤岐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反反复复这样想着,等到回到他自己府上时他自己都信了这番说辞。他从来都没有觉得皇宫那么可怕,虽然他很少回自己的王府,但王府中每日都有人打扫,所以他一回来便能回到自己的寝殿安安稳稳睡觉。 当宣凤岐躺在自己府中的床上时他才松了口气,他一定是做了一场梦,等到明日醒来就好了。 他就这样想着,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原本想着谢云程对他所做的一切本来就是场噩梦,却不曾想在梦中他又遇到了老熟人谢玹。 宣凤岐很清楚自己对谢玹并无感情,当他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甚至想下意识拿刀砍死他。可是这是一个虚幻缥缈的梦,他像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谢玹那残破的像被扼住喉咙一般的嘶哑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凤岐,凤岐宣凤岐,孤对你这般好,你为何要害我? 渐渐的他好像看清了周围的景物,这里好似是乾坤殿里,听到这那个就在那一层又一层的纱帐之后。宣凤岐从来都不是害怕鬼怪的人,他也想知道在宣氏一家被灭门后,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伸出手来打开了那层层叠叠的纱帐。 随着他的走近,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可是就当他打开最后一层帷幕时,刚才还站在原地一边又一边控诉着他害了自己的人却不见了 宣凤岐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他感觉背后吹来了一阵阴风。他的身体就像被冻在原地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此刻又听到那阵声音传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孤从未亏待过你,你要害孤? 宣凤岐听到这句话猛的回头,可是就当他对上那双眼流着鲜血的腥红的眼睛时却被一下给惊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男人七窍流血唇色发黑,很明显是中毒身亡,可是此刻他却用他那么可怕的一张脸逐渐逼近宣凤岐。 宣凤岐想张开嘴说什么,可是此刻他却像被人扼住咽喉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脸靠近自己,你说要什么孤就给你什么,可是孤只不过是想让陪着孤一起躺在皇陵里,你为何就是不肯呢? 如果只听他的话而不在意内容,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一只被人害死的可怜的恶鬼。 孤是真的喜欢你,这么多年来,孤杀了那么多人,孤是第一次如此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孤 恶鬼那犹如被扼住的可怕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宣凤岐听到这番话不屑地笑了一声,爱我?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想不顾他的意愿把他强行拉去陵墓的,你嘴上说着要我去皇陵陪你,可是说白了不就是要我殉葬?别什么爱我了,很恶心,知不知道?说完,他便出解除了那种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僵硬的状态,然后拔除了放在寝宫一下刺向恶鬼的心脏。 你这狠毒的贱人,啊啊啊不 恶鬼尖锐的声音随着剑刺下后逐渐消散。 宣凤岐缓缓睁开眼睛,他起身时只觉得全身无力连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虽说他不害怕谢玹变成厉鬼朝他索命,但他浑身还是凉津津,因为身上出了太多汗,所以他晨起后去沐浴。 他每次要沐浴时便有人拿着洛严开的方子将药材放入水中,这些药通过皮肤接触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会让他的病看起来好一些。只是,是药三分毒,他时常会觉得自己泡在药水中时脊髓便会传来一阵阵如尖锥凿刺的疼痛。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总会想闪过一幅幅画面他梦见他同样泡进药水里,可是他刚把身子没进褐色的水中,他的身上就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他刚想起来便被人按进水里。 那人恶狠狠的声音传来:你不想给你的族人报仇了吗? 他忍受着那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双手死死抓住了木桶的边缘几乎要被抓出鲜血来。他想,即使他粉身碎骨也要去报仇,这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意义。 宣凤岐披上外衣后便觉得昏昏沉沉的,他知道他接下来会一直发低烧然后昏睡不醒。这些年他的身子他自己清楚,这次他发病大概是梦见了谢玹。 洛严的耳目消息很灵通,他刚听说宣凤岐病了就立刻登门为宣凤岐诊治。可是当他为宣凤岐搭上脉后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宣凤岐已经习惯了洛严为他诊治时那种紧张兮兮的样子了,他帕子捂住嘴轻咳两声,本王只是睡觉的时候着了凉,不碍事。 洛严听到他这话后脸上的神情愈发难看,他此刻抬头问:王爷是不是又梦魇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么问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本王知道瞒不过你。 洛严又一脸焦急地问:那王爷都梦到了什么? 宣凤岐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毒死谢玹这件事说给洛严听。之前他就做过扬州城里有关宣氏一族的梦,到最后也证实了那些事情是真实存在的,那毒死谢玹这件事也八九不离十了。这些不仅是梦,也可能是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而最近他逐渐恢复了这些记忆。 许久后,宣凤岐才开口道:你知道的,本王造过的杀孽太多,所以偶尔有一两个冤魂恶鬼向本王索命也是正常的,对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愣,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都这个时候了,王爷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轻声笑了一下:哪里就是玩笑了呢,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是知道我怎么处置人的吧? 洛严摇了摇头:不,王爷您都是身不由己。而且天下所造杀孽的人那么多,就算是谁被恶鬼缠上也不可能是王爷。 宣凤岐微眯了一下眼,他有些好奇地看向洛严:为什么? 洛严回答道:因为您不信鬼神。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又笑出了声:看来洛神医也挺爱开玩笑的。 王爷洛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着急了。 宣凤岐这时缓缓收住了笑意,他点了点头,你想说的本王都明白,接下来的日子本王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玄都的。但在那之前,本王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师兄。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又是一怔,他随后回过神来,不,王爷。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我只是想让王爷好起来,所以所以 他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 宣凤岐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冲着洛严点了点头,本王知道。本王已经派人去春香楼打探去了,若有进展便会及时告知你。 第202章 洛严听到这些话后就像受了什么委屈般抿了抿唇,是,属下知道了。 第136章 宣凤岐一想到谢云程那天晚上对他做的事情便心有余悸。谢云程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谢云程怎么可能对自己做这种事情呢? 可是他又想着他那天晚上失手伤了谢云程,他病了多少日就记挂了这件事多少日。反而是谢云程,那人听到他病了之后就把自己从塞外猎回来的墨狐皮大氅还有熊皮褥子送到他的府上。 宣凤岐最怕谢云程像从前那般没有事先告知就来到他府上。他这段时间心里乱得很, 他根本没有想过再次面对谢云程的时候该怎么办。 就当他心绪不宁时,孟拓前来禀告:王爷,宫里传来旨意,说陛下找您有要事相商,让您在今日午后三刻进宫一趟。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心里紧张起来, 他挥了挥手,知道了。 孟拓能够感觉到自从谢云程回来之后宣凤岐就一直不太高兴, 是那位战功赫赫的皇帝终于要对宣凤岐下手了吗?孟拓只要一想到这里便不由得攥紧双拳宣凤岐在五年来为了大周的江山累到连命都不要了, 那皇帝小儿怎能做出兔死狗烹这等不义之事? 可是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用尽性命去保全宣凤岐。 孟拓看到宣凤岐让他下去的手势于是多嘴了一句:是,属下这就下去准备。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起眉来,他叫住了孟拓:午后本王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带一些人去春香楼探查, 一有情况立刻回来告知本王。 孟拓听到这番话后愣在了原地,他错愕地看向宣凤岐,王爷确定要一个人进宫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轻笑了一声:那有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有一个人进宫过,难道是你见陛下回来了, 害怕他对本王不利吗? 孟拓听他说这里时眼神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心虚, 因为宣凤岐完全将他的顾虑说了出来。 宣凤岐看到孟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陛下现在还有用得着本王的时候,你不用担心。 虽然宣凤岐都这样说了,但孟拓不可能一点都不担心的。 片刻后, 孟拓有些恹恹地回答:是,属下遵命。 春香楼是玄都城里最大的烟花之地,这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宣凤岐很久就怀疑这块地方了,他早就命孟拓去调查一直开这座青楼的人是谁。孟拓调查的结果是这座青楼是太宗皇帝在世时就有的,里面有些女子还会被选中送入宫中讨好皇帝。太宗皇帝死后春香楼的经营者就一直在换人,虽然如此但这春香楼一直存在于玄都城中并未消失。 现在春香楼的老鸨王妈妈早二十年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春香楼的商铺地契也在她的手中,孟拓再往下查就再也查不到了,当然这春香楼里的每个人他也都查过,生活在这里姑娘还有丫鬟小厮的籍贯都在府衙中登记过,任谁看来都是一个没有嫌疑的地方。 宣凤岐再次派他去调查这个地方一定有他的深意。 孟拓乔装改扮成客人的模样往春香楼的方向走去。他自从十六岁部落战败后就一直留在大周,他的轻功与耳力极好,就算是睡觉时也能捕捉到细微的声音。可是就当他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他却感觉一直有什么人跟在自己的身后。孟拓猛的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各有秩序,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条街前前后后都没有盯着他看的人。 孟拓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难看。他的直觉一向都很敏锐,难道是他刚才感觉错了吗?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往前走,他这次行走的时候特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孟拓越走越偏僻,他能够隐隐觉得背后跟着他的人越靠越近了,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巷,他加快了脚步跑了进去。 果然,在孟拓消失在小巷拐角处后,一个人变从旁边的矮房屋顶上跳了下来。他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找刚才还在这里的人到底去哪儿了。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衣裳,脸被布蒙着,躲在暗处的孟拓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他动了一下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难道就他一个人吗? 这个人的轻功虽然也很好,但是比起孟拓来就差远了。毕竟孟拓刚才在半路上就察觉到他了,而那人对此一无所知。既然这里就他一个人,那么孟拓就放心下手了。 就当那个人走到小巷拐角处时,早早躲在墙上的孟拓忽然飞身下来拿着一把短刀抵在那个人的脖颈上,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看到拿刀的孟拓之后忽然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就当男人紧张到头上冒出冷汗时,孟拓的身后悄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对准了他,别动。 孟拓听到这个声音猛的睁大了双眼。而他抓住的那个男人抓住这个机会一下用袖中的暗器打落了孟拓手中的短刀,孟拓瞳孔一缩,他立刻想利用周围的地形逃离这里。而就在此刻,那个用剑威胁着他的男人轻轻说了一句,孟侍卫,别来无恙啊。 孟拓听到这句话霎时间就像被定在原地一般。 虽然已是深秋了,但今日午后的阳光格外暖和。这次跟在宣凤岐身边的就只有洛严,其实自从他上次发病以来洛严就寸步不离跟着他了,洛严生怕他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时时刻刻关注着宣凤岐。 宣凤岐到达宫门口时走下了马车,他对车内的洛严说道:本王若是两个时辰内没有从宫里出来,你就自行回府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张了张嘴,但他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说了声好。宣凤岐离开后他打开了自己藏在胸前衣裳里的一本小册子,这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草,这五年里他已经把能为宣凤岐用的药都用了,时至今日宣凤岐体内的余毒都还未清除。虽然没有清除,但却能吊着性命,能让宣凤岐的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可是他知道这都是假象。 洛严一边这样想一边叹气,随后他又将几味珍奇药材用炭笔划去。 宣凤岐进了朱雀门王福贵便已等候在那里了。他见到宣凤岐走来于是立刻迎了上去,王爷,陛下知道您大病初愈,于是就命奴才准备了步撵早早在此等候。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往他身后看去这步撵的四周用月黄色的纱围了起来,四角顶上各立着一只青雀,顶尖的部分立着一只将欲展翅高飞的凤凰,周围是一些小鸟小雀。他看着这步撵眉头紧锁,王福贵,本王记得这步撵的规格不似是本王从前用的。 王福贵听到他这样说后又满脸堆笑解释:王爷,您以前所坐的步撵前些日子擦拭的宫人发现顶上四角不知是怎么了竟缺了一块,现已命人抬去修了。今日这顶步撵是陛下亲自为您选的,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宣凤岐看着那顶百鸟朝凤的步撵眉头越皱越深,他片刻后开口问:本王不坐不行吗? 王福贵听到他这样说后瞬间被吓到脸色苍白,他连忙跪下,那些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宫人也纷纷跪倒一片。王福贵祈求道:王爷也知道奴才这些下人们的不易,求王爷体恤。 宣凤岐看到他吓成这个样子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谢云程确实变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或许是他从离开玄都的那天就开始变了吧?宣凤岐以前总是想教他做一个合格的帝王,现在谢云程确实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谢云程很快就不需要他了,宣凤岐虽有不舍,可是他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洛严的事以及谢瑆的事要加快进度了。 到最后宣凤岐还是坐上那顶步撵来到了谢云程处在的殿宇。 彼时,谢云程正在擦拭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剑,这把鱼肠剑又细又长,锋刃凌厉,一看就是一把好剑。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来时,他便连忙把那把宝剑扔到了一旁。谢云程快步上前迎接宣凤岐:皇叔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想伸出手来去牵宣凤岐的手。 或许这种动作放在五年前宣凤岐不会感觉到有任何不适,可是自从那天晚上谢云程对他做了那种事后他的想法就逐渐变了。比如现在他看到谢云程很自然的想过来牵他的手时,他便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臣来迟了,还望陛下恕罪。 他从进来的时候就一直低着头,他此刻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谢云程。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巧妙地躲过了他的触碰,他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他此刻看到了守在殿门口的那一行宫人,此刻他用咳嗽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咳咳你们都下去吧,孤对襄王有话要说。 第203章 是!那些宫人听到这话纷纷退离了宫殿。 宣凤岐看到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出去后心里就越加慌乱。他想要是有人在这里说不定谢云程会收敛一些,可是这些人都走了 宣凤岐不敢再往下想下去。谢云程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啊,虽然他们也没相处几年,但他深知谢云程的品行,谢云程一定不会做那些事的。 此刻宫殿内外的人都走远了,里面静的甚至可以说是落针可闻。谢云程这时抬眼看向正在发呆的宣凤岐,他在那人没有察觉的时候走到他的身前,皇叔在想什么?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传来才回过神来。 第137章 宣凤岐一抬头就对上了谢云程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现在才发现谢云程竟然已经离他这么近了。就当他想要往后退的时候,谢云程迅速上前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皇叔就这样讨厌我吗? 宣凤岐看到他脸上那难过的表情后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没有继续往后退。但他还是伸出另外一只手将谢云程紧抓住他的那只手给拿下去,不是的,我知晓陛下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只是从小没有亲人在身边才错认了对我的感情,这没关系, 我不怪陛下。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上那种郁闷的神色愈加厚重,他摇着头看向宣凤岐, 不皇叔, 我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了,那晚的事确实也有我的不是,可是皇叔你知道吗,我是太想你了,你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有多久吗, 我想保护你,拼尽性命也想回来再见你一面。 他说着说着眼圈就泛起了红。 宣凤岐看到他那委屈的表情后心里不是滋味。纵使谢云程现在长成大人的模样了,可是他在受伤难过时露出的可怜兮兮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宣凤岐忍不住心软,他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往前走了几步,他伸出手来抚摸着谢云程的脸庞, 我知道, 我都知道。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指尖传来的温度之后连忙伸出双手按住了他的手,他生怕自己一放松宣凤岐就会离开。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边关那么日日夜夜都没有哭,可是当他一站到宣凤面前的时候,他瞬间觉得委屈极了, 就连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温热的泪珠迅速划过了自己的手背,他也不知道为何心里生出了丝苦涩,那天晚上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是你突然上来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双颊微微泛起薄红。 谢云程见宣凤岐心软了,于是又学起了从前那副可怜的做派,他低下头来随后拿着宣凤岐放在他脸上的手挪到了他额头上的位置,皇叔,你那天下手好狠啊,我好疼啊 他带着哭腔说完后又用那双睫毛下还挂着晶莹泪珠的眼睛看着宣凤岐。 宣凤岐有些心虚地抿了一下唇,他这个时候才敢直视着谢云程的眼睛。他想他一定是被那天的事情乱了方寸,谢云程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了,只要他好好引导谢云程,谢云程一定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宣凤岐松了口气,他指了一下旁边的软榻,那你坐到那里,我帮你看看。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的光,他就知道宣凤岐不会对他那么狠心的,他连忙放下手来。他是想去牵宣凤岐的手,但他又害怕宣凤岐会因此不再理他,于是他滞留在空中的手无处安放。谢云程扭扭捏捏地走到了软榻前,他面对着宣凤岐坐下去。 宣凤岐弯下腰来用手撩开了谢云程额角的碎发。其实他刚才摸到地方光滑整洁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一丝伤痕了,只是谢云程一直喊疼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柔软的手指向他的额头上摸去,这种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他甚至还很放松地闭上了双眼。他这些年在塞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自己都数不清,宣凤岐那天晚上的手劲对他来说跟刮破层皮没什么两样。 宣凤岐已经看得很仔细了,但他还是没发现什么伤痕。就当他想让谢云程宣太医来看看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的时候,谢云程猝不及防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肢,宣凤岐先是愣在原地一阵,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谢云程对他做什么。 他瞬间像被热油溅到似的猛的往后撤,可是谢云程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谢云程这些年在外面打这么多年的仗,宣凤岐挣扎的力气在他看起来不过是在撒娇。 陛下,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宣凤岐慌乱中脚下不稳,他便这样跌倒进谢云程的怀里。 谢云程紧紧抱着宣凤岐,他用轻快的语气说着:我这么多年没见过皇叔了,所以我想念从前皇叔抱着我的日子,皇叔难道是嫌弃我了,不想让我抱了吗? 宣凤岐抬起头来看着他。谢云程此刻同样看着他,那眼神好像跟多年前一样,那个时候谢云程就是这样的表情扑在他的怀里撒娇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谢云程未变的神情后心里反而没那么慌了,只是他还是有些紧张地说:我知道了,那你先放开我。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双臂抱得更紧了,他像赌气的孩子似的,我不!皇叔这么久没见过了难道不想我吗,我在外面拼命打仗回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皇叔不知道,塞外冷得很,每年到了八月的时候就下雪,我那个时候总是在想在皇叔怀里度过的温暖的日子。我就是因为想着这个才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倾诉后逐渐停止了挣扎。 是啊,他十三岁就跑出去打仗了。宣凤岐不知道谢云程为什么当时走的那样决绝,可是他知道谢云程所受的苦楚是实打实的,他能够听到谢云程那噗通噗通的心跳逐渐变得沉稳。恍惚间他好像回到多年前,谢云程也是像现在这样躺在他怀里安静地看着他批阅奏折。 那个时候谢云程带着一种孩子的天真抬起头来看着他,皇叔,以后我也可以看这些奏折吗?而现在谢云程已经有处理这些奏折的能力了,可是谢云程还是用那副十分依赖的表情抱住他。 宣凤岐停止挣扎后默许了谢云程抱着他的动作,谢云程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他狠狠嗅闻着宣凤岐身上的香气。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宣凤岐身上那股闻起来让人心里暖暖的香气还是没有变过。 不知过了多久,宣凤岐被他抱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轻轻推搡着谢云程,陛下,你先放开我,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连忙送开了双臂,宣凤岐也是趁着这个空隙才得以喘息。他看着有些慌张的谢云程,谢云程现在因为宣凤岐刚才那句话紧张起来,皇叔,我刚才是不是动作太重弄疼你了,你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要不要现在传太医?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宣凤岐根本无从插话,宣凤岐直到他说完安静下来才摇了摇头,臣无碍,陛下不必担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片刻后他察觉到了宣凤岐刚才对他的称呼,他撅起嘴来,皇叔当真要对我如此生分吗? 陛下指的是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 谢云程站起来去牵宣凤岐的手,皇叔,叫我的名字吧,就像以前一般好不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偏过头去,陛下已经长大成人,臣再那样称呼陛下便显得有些不合礼数了。而且陛下以后也不要与臣做这些亲密之举了,这这不合规矩。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急地往前走了几步,他站在宣凤岐面前午后的阳光通过窗子落进大殿中,谢云程的高大的阴影将宣凤岐完全笼罩在其中。谢云程抓住了宣凤岐的双臂,好像生怕他逃跑似的,这怎么不合规矩?皇叔以前不是最不守这些规矩的吗皇叔与我以前做的,为何我长大了就做不得,难道皇叔要抛弃我吗,皇叔说过永远不会抛弃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皇叔难道在唬我吗? 宣凤岐又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逼的喘不过气来,他此刻反握住谢云程的紧抓着的双手,陛下,请你冷静一点。 谢云程的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他眼圈泛红地看着宣凤岐,你这样让我怎么冷静,我 话音未落,宣凤岐便轻轻唤了他一声:云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叫他终于安静下来,他抬起湿漉漉眼睛无助地眨巴着看向宣凤岐。宣凤岐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正了正神色十分严肃地看着这个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的男子,谢云程,从现在起你要记住,你是皇帝,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了。我说过要扶持你坐稳帝位,所以我做到了,你以后不能在外人面前这般知道了吗? 对,就是这样。 宣凤岐以前便是这样把他叫到跟前训话的。 第204章 谢云程十分乖巧地微微点头,嗯,我知道了。那我只在皇叔跟前这样,只要皇叔永远跟我在一起,我就会乖乖听皇叔的话。 或许在以前谢云程说要跟他永远在一起,他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可是自从谢云程回来后对他做过那些事后他便觉得越来越不对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永远留在这里,但是在那之前他想悄悄离开。 谢云程到底是血气方刚,他只是微微表现出对谢云程触碰的抗拒,谢云程便一副无法冷静的样子,如果让谢云程知道他命不久矣,谁知道这孩子会做出什么。 宣凤岐该怎么才能让谢云程知道,谢云程对他的感情只是单纯的依赖,并非情爱呢? 宣凤岐也不知在宫中度过了多久,他这个时候往外面看了一眼,日光已经偏了许多。现在估摸着也快两个时辰了,洛严应该也回去了吧。 宣凤岐从未谈过恋爱,他也没人教过正确的恋爱观,但他直觉就认为谢云程对他就是依恋,等到他成婚之后便能好很多。再说了,他最多就在大周待一年,之后他便要走了。 只是此刻他受不了谢云程那种炽烈的目光。 他转过身去问出了谢云程回来以后一直想要问他的问题:当年你宁愿说那些话也要与我决裂到底是因为什么?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愧疚地低下了头,皇叔这样问是还在怪我吗? 宣凤岐眉头微皱,不。这大周多少人说过我爬上过先帝的床,多少的污言秽语我都听过,又岂会在乎你说的那两句话。我只是气你当初与我没有任何商量就颁旨御驾亲征。 谢云程听到他说完这话后心里的那根刺像忽然拔出来一样,虽然轻松了不少,但还是留着那很尖锐的痛。他跟在宣凤岐身边的时候是知道外面怎么传宣凤岐的,所以这些话由他亲口说出时才觉得那么痛。 他应该觉得宣凤岐是恨他的。 但宣凤岐没有,还好好的为他守住了江山。 谢云程此刻走到一座黑檀柜子前,他挪动了摆在上面的几本书,随后一个隐藏在书柜后面的暗格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从暗格中拿出来了一堆卷轴,其中还包括了一些书信还有几个印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像装着什么药物的小玉瓶。 他将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案上,随后他抬起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宣凤岐。宣凤岐见状走了过去。 谢云程指着这些东西道:这便是我当初执意御驾亲征的原因。 宣凤岐听他说完后便拿起了其中一个最大的卷轴轻轻翻开来看。宣凤岐注意到这卷轴上面是耿志山的亲笔,上面还盖着他的元帅统印,可是当他看到里面的内容的时候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这上面竟然记述了元盛十一年时他毒害谢玹的过程,而他刚才看到的那个小玉瓶便是他杀害谢玹时所用的毒七日追魂散。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二次看到这种毒,这上面的书信便是他与神医谷的谷主来往的信件,印鉴是神医谷谷主的印鉴,其他几枚印鉴是他趁着谢玹重病时用谢玹的私印调度玄都周围州郡兵力的证物。这上面写着不光有物证,还有人证谢玹驾崩后,他便把先前伺候过谢玹的人都处理掉了,但这上面有几个人幸存于世,耿志山让曹应带人去这两个人所在的籍贯地去找人。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宣凤岐就算想抵赖也没用。 宣凤岐看完之后全身的血液倒流,他的指尖瞬间冷了下来,就连身子都止不住地发抖。这些东西很明显是耿志山病重的时候搜集的,此刻他想明白了谢云程为何在耿志山病逝之后那样反常,原来他是知道了这些事情。 宣凤岐不敢想象要是耿志山当时选择鱼死网破直接把这些物证公布于众,他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守在宣凤岐旁边的谢云程看到他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后连忙伸出手来扶住他,他温热的手覆盖在宣凤岐的冰凉的手背上,皇叔,你怎么了? 宣凤岐放下了手中的证词,他转头看着谢云程。谢云程现在满脸都写着关心他的神情,宣凤岐那丝疑心到这个才稍稍消下去,他的手感觉到谢云程传来的温度,身上也逐渐回温。 这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他问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谢云程看得出来宣凤岐在害怕,他在宣凤岐身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些都是忠勇将军死前命人带去关外给他亲信的证据。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脑袋有那么一丝空白。这可是他谋害皇帝的证据啊,耿志山为何不干脆把这些东西直接交给谢云程呢? 而就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抬眼对上了谢云程玩味的视线。是啊谢云程怎么会对他做这些事呢?耿志山临死前才对谢云程说这些无非是想试探谢云程是否有妇人之仁,他知道指望谢云程来为谢玹翻案没有希望,于是便把这些罪证交给他远在关外的亲信们,这样关外少说有十几万大军会回玄都勤王。 宣凤岐觉得眩晕了一下,谢云程眼疾手快抱住了他,宣凤岐伸出手来扶住桌沿才堪堪站稳。他这段时间总是做梦,梦见七窍流血的谢玹朝他索命,原来他真的杀死过谢玹,是他杀了一国之君。 宣凤岐在心绪混乱时忽然感觉到有一股湿热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脖颈处。他这个时候才发觉在他身后的谢云程正紧紧抱着他,好像要把他发冷的身体暖热。谢云程轻声道:皇叔别怕,我一直都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宣凤岐回过神来时转头对上了谢云程那双炽热的眼,他的喉结滚了滚,你你在五年前就是因为这个才去边疆的吗? 谢云程微微点头:是,我想忠勇将军的证物应该已经送到他属下的手中了,当时情况紧急,我不能再玄都里坐以待毙,所以才会连夜下旨昭告天下我要御驾亲征。我是为大周子民打仗,而且我手中还有半块兵符,关外的将士不会轻易听信这些没有影子的事情。当时忠勇将军把这些证物分成好几份送到关外营中的,这些东西我是从曹应手中拿回来的。 说是拿回来,其实就是哄骗过来。就算曹应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又怎么样,他手里没有证据就没办法告发宣凤岐,而且谢云程跟曹应经过这些年共事也发现曹应是一个聪明人,他不会想不开放着泼天的荣华富贵不要而去完成耿志山的遗愿的。 宣凤岐听完了谢云程这些话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可是他当初在谢云程离开之前还打了这孩子。谢云程当时只有十三岁啊! 他不敢相信谢云程那时背负了这么多前往边关的时候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只是当他想着想着眼前就逐渐模糊了,几颗温热的东西忽然掉落在案上的宣纸上。谢云程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见宣凤岐哭,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 他松开了宣凤岐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皇皇叔,你怎么了?我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别怕,忠勇将军当初传出去的证物都被我收回了,你是害怕这些东西的存在会威胁到你吗,那我现在就把它们都销毁! 说完,谢云程就想拿起桌上的那些东西朝着大殿火炉的方向走去。宣凤岐见状连忙拉起了他的衣袖,你那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话后停住了脚步,他回首时看到了默默垂泪的宣凤岐,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宣凤岐掉眼泪。他现在才懂原来真的有人哭一哭便会让人心里辗转难安,他也是头一次注意到宣凤岐哭起的样子竟如此柔弱破碎。 谢云程干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皇叔指的是什么? 宣凤岐抬眼看着他,你与我决裂,披上战甲离开玄都的时候,你那个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愣在了原地。 其实没什么,他当时只觉得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宣凤岐,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守护宣凤岐。即使他死了,他也想让宣凤岐好好活下去。 谢云程低下头不再言语。他想说这些话,想诉说着自己对宣凤岐图谋已久的心意,可是他到了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那丝丝缕缕的害羞似的绯红逐渐爬上了他的耳尖。或许是源自于父母的血脉,他在边关打仗那么多年虽然长高了不少,但皮肤却没有被晒黑,就连脸上也还是白嫩干净。 他这些年有意保护着自己的脸,有一次他去匈奴常游荡的边界去探查敌情,他那时一时不察竟被匈奴射出的暗箭伤到了脸颊。从那以后他每次出去打仗都要戴着保护脸部的盔甲,他害怕自己变丑了宣凤岐就会不要他,毕竟宣凤岐身边有那么多想靠着皮囊攀上他的人。 第205章 宣凤岐在他沉默的时候啜泣出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背负了这么多事情,你走的时候我还 就当宣凤岐说着这些的时候,谢云程上前握住他的手,不,皇叔,我从未怪过你。我知道我与皇叔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当初我那么做不但是要保全皇叔,也是保全我自己。如今我立下了战功,安定了边界,整个大周再也不会有人质疑我了。 宣凤岐听到他说了这些话后仍觉得心里愧疚。就算谢云程这样说,那当初他打了谢云程也是事实,同时他心里也有气,他气谢云程为什么不跟他说这些事。若是谢云程当时说了,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不会闹得那么僵。 外面天色渐暗,宫殿外面的宫灯都点燃了,宣凤岐的目光转移到那个小玉瓶上,就当他想要打开时,谢云程连忙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皇叔不可,这瓶子里装的是七日追魂散,是剧毒,万一皇叔误吸了就不好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抬眼看向他,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有人给你一串带着七日追魂散的糖葫芦。耿志山在这些罪证上面写着我是用七日追魂散毒死先帝的,难道你没怀疑过当初是我想用同样的手段置你于死地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愣在了原地,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皇叔你在说什么啊?你若想杀我不多的是机会,为何要在宫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毒杀我呢? 宣凤岐听到他的解释后反而愣了一下。是啊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他不应该怀疑谢云程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杀了谢玹。无论是他杀的还是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杀的,这都是事实。 而且宣凤岐去了扬州一趟已经知道了他原本的身世,当初沈长青灭了宣氏一族的人便是谢玹。如此一来就算他想要杀了谢玹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他为何在杀了谢玹之后还留在玄都,甚至还扶持了谢云程当皇帝? 宣凤岐愣了许久,他又问:你相信我杀了先帝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笑了一下:皇叔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相信皇叔。 谢云程的笑刺痛了他,其实在谢云程小的时候,他还未百分百相信过那个孩子。他一直都认为谢云程对他只是小孩子对自己好的大人的依赖,但此刻他的心里生出几分动摇。 不不可能的,这就是依赖。 因为谢云程现在看他的眼神跟以前一模一样,谢云程只是误把依赖当成了情爱,他不应该去斥责谢云程,他要慢慢引导谢云程走出来。 谢云程在史书上本来就该成为一世明君。 宣凤岐又继续道:可是我真的杀了先帝,你不害怕吗?说完他看向了谢云程。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微皱了一下眉,我为何要害怕?我不是说过吗,我只相信皇叔,而且我不喜欢那个人,皇叔杀了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那个人玷污了皇叔的名声,若我早生十年,我必定会抢在皇叔前面杀了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后面伸出双臂揽住了宣凤岐的腰。 是啊,假如谢云程早生十年或许便没有宣氏一族的惨剧,或许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但世上之事没有假如。 宣凤岐沉默了片刻,他又继续开口:那你不会觉得我狠毒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宣凤岐,皇叔你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五年前说的那些话,我那都是出征前骗你的,我知道我当时年纪小,去了战场就有可能回不来了,所以所以 谢云程情急之下竟然把那时的想法给说了出来,他话没说完就连忙闭上了嘴。他那个时候不想让宣凤岐在未来知道他的死讯时而难过,此刻也不想宣凤岐因为这个原因而让他感觉到愧疚。 是啊。 他就是这样一个孩子。 宣凤岐能感觉到他的茫然无措,因为他就这样紧贴着谢云程,谢云程慌乱的心跳声传到了他的耳中。此刻他忽然转身一下抱住了谢云程。 谢云程此刻蓦的睁大了双眼这是他回来以后宣凤岐第一次主动拥抱他,他就连双手都紧张地不知何处安放,只能就这样用拥抱的姿势停滞在空中。 片刻后,他听到宣凤岐用哽咽的声音道:云程,谢谢你。 谢云程听到这句话后才敢将手放在他的后腰处。 他就像贪恋着宣凤岐一般垂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他一直在想着这一刻,做梦都在想。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在外面打仗的五年都不算什么,只要有这一刻,他便觉得塞外的风沙是甜的,漫天飞雪是美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凤岐松开了谢云程,谢云程恋恋不舍地松了手。他看着宣凤岐的脸色好像好了许多,宣凤岐结束那个拥抱的时候忽然觉得头一阵眩晕,他踉跄了几步随后一把扶住了后面的桌子才站稳。 哗啦哗啦一堆奏折书卷就这样被他碰到了地上。 谢云程见状立刻急着上前想要扶他,宣凤岐稳住身形后朝他挥了挥手,不用,只是站的有些久了,所以有些头晕。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心里更急了:我回来的前些日子便听说皇叔生了一场病,怎么皇叔的病到现在还没好全吗,要不要我现在传太医为皇叔看一看?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摇头:不用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阵急促的声音后眉心越皱越深。宣凤岐看到他的表情后干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陛下不必担心。我天生便身子弱,吹了风就容易得风寒,这些陛下之前也是知道的,再说了这些年洛神医跟在我的身边为我悉心调养身子,我的病早就大好了,陛下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就兴师动众。 谢云程听到这里又激动起来:皇叔的事怎么能算是小事? 宣凤岐看到他好像又要发作,于是连忙上前,云程,我没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一句话后刚才还浮躁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在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宣凤岐那段白皙的脖颈,他开始想宣凤岐只是一时认不清自己的心罢了,时日还长,只要他坚持不懈,宣凤岐便一定会知晓他的心意。 不急。 谢云程回过神来,他偏过头去掩饰自己羞红的脸,那皇叔也不能得过且过,皇叔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先跟我说。 嗯,都听你的。宣凤岐笑着说道。 说完他便看向了那撒落一地的奏折书信,宣凤岐弯腰去捡那些东西,谢云程看到后又道:皇叔还是歇着吧,这些东西让下面那些人做就好。 他说话间宣凤岐已经捡起了一些信件。宣凤岐仔细一看,原来这些都是谢云程这些年来命人送到玄都里的书信,里面大都写的是军情要务,但是每封书信后面都用朱笔写着一句皇叔安好。 谢云程看到这些信后愣在了原地。宣凤岐也久久不能回神,他有些羞赧地垂下了头:怎么回事,这些信我明明在回王府的时候命人带走了,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现在是那些人收拾完后忘记带走了? 谢云程此刻上前一步,他帮着宣凤岐将那些散落的信件整理好。在这期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谢云程耳尖的羞红逐渐蔓延到了耳根,他的肤色本来就偏白,所以只有有人此刻看他便能注意到这一变化。 宣凤岐见他沉默不语地收拾好一切后便支支吾吾开口:陛陛下,天色已晚,我也不便留在宫中,那我先回去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色羞涩的表情一滞,他看到宣凤岐将要离去时连忙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宣凤岐感觉到谢云程扯自己袖子的动作,只是他没敢回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看到谢云程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怕自己心软,谢云程一提什么他就答应了。 他既然认定了谢云程对他的感情只是依赖,那么他就不应该给谢云程任何希望。他不敢去想那件事,也不能去想那件事。 谢云程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盯着宣凤岐,而宣凤岐就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片刻后,谢云程又道:皇叔,三日后我会在宫中设宴,你会来吗? 他用无比祈求的语气问。 即使宣凤岐不回头看他也知道谢云程现在是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他终是松了口,随后点头说道:嗯。 谢云程听他答应了才不舍地松开了手,随后他便目送宣凤岐走远,直到消失在夜幕中。 宣凤岐走时谢云程吩咐下人,外面天黑,你们去跟着王爷去,记得多添几盏灯。 是!奴婢遵命。 第206章 宣凤岐乘坐步撵被送到宫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亮堂的宫门口站着一个人,他从宫中走出来后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他有些惊讶地出声:洛严? 洛严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便连忙走过去:王爷,您回来了。 宣凤岐有些讶异:本王不是说过若本王两个时辰内没出来你便自行回去吗? 洛严听到他这样说后低下了头。 宣凤岐见他不说话,于是又问: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吧? 洛严沉默了片刻,最后他回答道:王爷出门在外,属下若不在身旁跟着属下实在不放心,还请王爷恕罪。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倒也不是怪罪洛严,只是他让洛严等了那么久,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第138章 宣凤岐沉默了片刻, 他让洛严在外等候便是想到谢云程以前似乎不太喜欢洛严,为了避免他们两个人见面尴尬,他才会让洛严在外等候的。 罢了。 宣凤岐轻叹了口气:下次你随我一同入宫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眼睛亮了亮, 他连忙应下:是,但凭王爷吩咐。 宣凤岐派人孟拓去调查春香楼了,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两日了,孟拓仍没有回来,就连他带去的人也不知所踪。按理说就算孟拓在春香楼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应该会先回来复命, 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可是他应该也会飞鸽传书才对。 就当宣凤岐想再派些人手去找孟拓时, 一名侍卫忽然进来禀报:王爷, 孟统领来信了。 宣凤岐听到之后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下了一半,他伸出手来,把信给本王。 是。那名侍卫将信交到了宣凤岐手中,宣凤岐打开一看,孟拓在上面写道:王爷属下在排查春香楼里面的人时发现了身份不名之人, 且此人武功高强,属下一路跟踪他去往玄都外。属下最快也要十日才能归来。 怪不得孟拓两天没有消息,原来他是找到线索了。宣凤岐走到书案前翻出来自己凭着自己现代记忆画出的大周地图,他当时记得襄王的陵墓是从淮河以北挖出来的,距离秦岭大概一百五十里, 这个距离放到大周的国土正好是碧阿江北面的一座山丘上。碧阿江位于大周国土边界, 对面就是北召国,再往西北就是游牧民族的地盘。 宣凤岐在挖到这座坟墓的时候就觉得奇怪, 既然史书上说这位襄王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就连宅心仁厚的明君都容不下他, 那么皇帝又怎么会为命人他大张旗鼓的修建这么豪华的陵寝呢? 当初那墓里除了那些没有字迹的竹简外,其他的陪葬品还有玉器、金器乃至是青铜器,陪葬的马匹也是八匹,这规模已经可以跟当时的帝王比肩了。宣凤岐想不透这些事情,所以他想等到玄都的事情结束后,他便赶往碧阿江一探真相。 轰隆轰隆 外面打了好几道闪,随后便是雷雨交加。 这个时节都到霜降了,再过半月也到冬天了,宣凤岐这些时日总是梦魇,心脏也是闷闷的不舒服。洛严虽然每次都会根据他的病症更改药量,但他也能感觉到这些药物只能暂时稳定住他的病情。 他大概已经捋清了这副身体前二十年的事情,但只有他从破败的宣府出逃后还有谢玹死后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他不害怕谢玹会变成厉鬼朝他索命,谢玹生前不能置他于死地,死后自然也是动不了他分毫。 宣凤岐觉得自己最近是太累所以才会做那些噩梦,他的寝殿里有时燃着熏香的时候他便会好受许多。 轰隆咔嚓 外面雷声大作,刚才的闪电好像把外面一颗大树的树干给劈断了。宣凤岐虽不怕打雷,但是他这副身体有心痛的毛病,他在经历这雷电的一惊一乍后变觉得心口传来一阵疼痛。外面的水汽逐渐飘进了寝殿中,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寝殿里香炉里的香燃完了。 宣凤岐起身去床头前拿洛严给他调制的熏香,而就在此刻又一道闪电落下,屋里的灯烛忽然灭了几盏。那刺眼的白光从宣凤岐的眼前划过,宣凤岐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段从未出现过记忆 去死!去死!!你们都去死 轰隆隆 尖锐的嘶吼声与雷声在宣凤岐脑海中交汇。宣凤岐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有些支撑不住扶住了旁的桌角,可是那阵疼痛愈加严重,他竟然浑身无力瘫软下去。 好像是这样的雨夜,鲜红色的血、火光、雷声还有一个孩子 到底是什么?宣凤岐好像要记起来了,但在这些场景之前好像隔着一层薄雾,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他越想强行撕开那道薄雾,他的头疼得就越厉害。 就当他的耳朵里还残留着雷声轰轰的声响时,他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皇叔,皇叔?你怎么了,皇叔 宣凤岐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倒流,他好像看到了另他难以想象的场面,到底是什么呢?那个场面刚才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快就看到了,可是一阵阵的头疼使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噼里啪啦 外面豆大般的雨水倾盆而下,宣凤岐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拥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这个怀抱似乎还带着外面雨水的湿气,清新而又温暖。 宣凤岐耳中那些嘈杂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他的眼前逐渐恢复清明,而就当他抬起头看时正好对上了男人那一双担忧不已的眼睛,皇叔,你不要吓我,我我这就为你找太医来! 说完男人就想要向外面跑,而就在这时,宣凤岐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不不要离开。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愣在了原地,他回过神后冲着宣凤岐狠狠点了点头,嗯,我不走,我会陪着你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他那颗受到惊吓噗通噗通乱跳的心才逐渐沉稳下来。谢云程见到宣凤岐跌倒在地,于是一下便拦腰抱起了他,宣凤岐这次没有任何阻挠的动作,他就这样乖乖在谢云程的怀里,任由男人抱着他将他放到了床上。 谢云程此刻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看到宣凤岐就那样晕倒在地,而那个时候他的个子很矮,力气也没有现在这般大。他只能看着侍卫抱起宣凤岐将他送回宫,他那个时候多想快点长大,如此一来就只有他能抱着宣凤岐。 时至今日,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他能在宣凤岐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谢云程将宣凤岐抱到床上后连忙喊外面他带过来的宫人:去,把宫里最老成的章太医找来!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脸上的表情忽然逐渐变得慌张,他一把抓住了谢云程的衣袖,不,陛下! 谢云程的话还未递到外面,他便转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宣凤岐,皇叔身子不适,自然是要叫太医过来看看的,难道皇叔信不过宫里的太医? 宣凤岐见谢云程起疑,于是便咳了两声掩饰心虚:不不是。只是我的身边已经有洛严这位神医了,且我每次身子不适都是他在照顾,我想他是最了解我身体情况的人,洛严此刻就在我府中,我这便命人请他过来,外面下这么大的雨,陛下就不必这样大费周折叫太医过来了。 谢云程虽然听到洛严这个人心里很不爽,但他觉得宣凤岐说的有道理。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后点头说道:好吧,只是我要当面看着他诊脉。他不是自诩神医在世吗,到时候我倒要问问为何他治了皇叔这么久,为何皇叔还是病痛缠身。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看洛严不顺眼,眼见谢云程要迁怒洛严,于是他连忙为洛严辩白,陛下,洛严乃是神医谷的得意门生,他救死扶伤无数,陛下万不可苛责于他。再说了我身子弱才会小病小痛不断,这些与医者无关,陛下切勿迁怒其他人。 谢云程听了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那股无名怒火才堪堪消了下去,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宣凤岐,皇叔你啊就是太心善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说太心善这三个字忽然愣住了。 他没有听错吧?就算他对谢云程再怎么好,谢云程也不该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就在宣凤岐愣神之际,谢云程已经让守在寝殿外面的人去请洛严了。谢云程再次坐到宣凤岐床边的时候,宣凤岐才缓过神来,他抬起头来看着谢云程谢云程绣着墨色暗纹的龙袍的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此刻他才问道:陛下怎么忽然来我府上了,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像是有些委屈似的撅着嘴,难道我没有事就不能来皇叔府上了吗? 第207章 宣凤岐看到他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后连忙摇头,不是。我只是好奇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轻松扯出一个笑容来:因为我想皇叔了。 宣凤岐: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一阵无语的表情后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他立马解释道:也不仅仅是这样。今日雷雨交加,我想起了多年的那个夜晚,我跑到皇叔的寝殿里说我害怕打雷,皇叔将我搂进怀中,抱着我入睡,于是我便十分想过来看看皇叔。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神色才缓和了几分,原来是这样,那陛下时至今日还怕打雷吗? 谢云程对上了宣凤岐那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眸,他滚了滚喉结,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其实,他从来都不害怕打雷。他只是觉得那个时候他装的害怕一些可怜一些,宣凤岐就会陪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他的心情还真是奇怪,他一边想着宣凤岐接下来会对年幼的他做些什么不利的事又一边想着扑进宣凤岐的怀抱。 他进宫以后感觉到最幸福的两件事,一是有书读有饭吃,二便是能时时刻刻扑进宣凤岐的怀抱里。 如果他现在说自己还害怕打雷宣凤岐恐怕是不相信的,毕竟他刚才便是在这一阵阵雷声中跑过来的。 而就在他沉默之际,他忽然感觉到一只手覆在他的头顶温柔地抚摸。谢云程蓦的睁大了双眼这种感觉就好像多年前宣凤岐温柔安慰着他一般。 第139章 谢云程就这样静静地低着头任由宣凤岐摩挲着他的头发。而就在此刻, 有人从雨幕中走入殿门,禀陛下,王爷, 洛神医到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才迅速将手收了回去,谢云程刚才还洋溢着幸福的脸在听到洛神医这三个字后瞬间拉了下来。 洛严见谢云程在这里时并没有感到多意外,毕竟今晚前来他房中请他过来的侍卫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个时候他便猜到可能有外客到访。 洛严走到宣凤岐床前,只是谢云程还是坐到床边不肯移动半分,宣凤岐见状朝他示意了一下眼神。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的眼神后才有些不情愿地为洛严腾出了地方。 洛严此刻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了脉枕, 宣凤岐很自然地将手腕搭在了上面。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白皙手腕下的那青色的脉络时才发觉:他又瘦了。 他在军营的时就听到宣凤岐为了民生朝政忙得不可开交。他每次写信回来的时候都想劝宣凤岐对自己好些,他不在的日子, 他也希望宣凤岐能够好好的。但每次到最后他都不能把这些话写出来, 千言万语最后凝成了一句皇叔安好。 洛严摸了宣凤岐的脉像后眉头忽然紧锁,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只是他背对着谢云程,他这个忧心忡忡的表情只有宣凤岐能够看到。 宣凤岐知道他有不好的事情要说出来,可是他这次向洛严使了一个眼色。洛严跟在他身边多年, 宣凤岐的眼神他自然是能读懂的,他为宣凤岐把完脉后又连忙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小盒深棕色的香粉,他将香粉添到香炉中,王爷只是受了惊吓,只要闻着此香睡一觉便好了。 宣凤岐朝着他点了一下头。而站在一旁的谢云程却挑了一下眉头, 他质疑道:是吗?我听说洛神医能让死人起死回生的高超医术, 可是你陪在皇叔这么多年了,为何皇叔还总是被疾病缠身? 宣凤岐看谢云程想找洛严的麻烦, 他连忙想为洛严开口辩解。而就在此刻洛严抢在他前面开口:陛下,神医之称只是民间为草民安的谬称罢了。草民并不能起死回生,草民只是神医谷里的一个普通弟子, 至于王爷草民以前便说过王爷天生体弱,所以自然比常人容易招到些疾病,只要王爷好好静养,不劳心劳力,自然安康无虞。今晚许是雷声太过大声了,所以才使王爷受到了惊吓,今后草民会好好照顾王爷。 谢云程听到洛严把该说的都说了,他自然不能再怪罪洛严。只是此刻他的眉心仍旧有化不开的质疑,只是身体虚弱便使皇叔这般了,这些年你当真把最好的药都给皇叔用了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摇头叹息道:云程,别闹了。洛严在我身边的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大周不缺珍稀药材,洛严自然是把最好的药用在我身上。洛严胆子小,你别这样吓他。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维护洛严后脸上那阵敌意越来越浓,他继续看着跪在地上回话的洛严,行了,既然皇叔都为你说话了,那孤便不再追责你了,你下去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立刻应道:是,草民这就告退。 说完,他便转身想要收拾自己的药箱,只是在他弯腰要挎起自己的药箱的时候,他忽然与宣凤岐对视了一下。宣凤岐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宣凤岐微不可察地朝他点了一下头,洛严看到之后便离开了。 洛严走后,谢云程连忙坐到了宣凤岐的床边,他像喝了一大壶醋一般,皇叔,你怎么能对那个洛严眉来眼去?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这话都是跟谁学的? 谢云程像撒娇似的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我不管,反正皇叔以后不能再跟洛严眉来眼去的了。 宣凤岐见他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洛严他是医者,难道他来为我诊脉的时候我要给他甩脸色吗?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好像有些生气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继续耍赖了,他咬着唇一副委屈十足的模样,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皇叔,我我看到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会难受。 宣凤岐看到他又露出了那副受伤的表情,于是他便对上谢云程的视线十分认真地问:我知道你以前就一直不喜欢洛严。但是云程,你老实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喜欢他,洛严好像也没得罪过你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稍微垂下了头,片刻后他才小声回答:我我以前总是听人说皇叔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洛严长成那个样子待在皇叔府中,这让我怎么不多想?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回答后竟一时语塞。片刻后他才无奈地看着谢云程,你啊总是爱多想些有的没的,洛严只是来照顾我的医者,平日里他与我话都说不上几句。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眼睛忽然迸发出一丝光亮,他的脸色很快就由阴转晴,真的吗? 宣凤岐看到他开心成这个样子后竟不由得笑了一下:是啊!除了与大臣商量政务,你见过有谁来过我府上?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些话后脸上的喜悦之色越发藏不住。 他就知道宣凤岐不是那种人。 可是此刻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似的问:可是皇叔,以前那些人总总说你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而就在这时,宣凤岐像知道他想什么似的代替他开了口:说我喜好男风,整个玄都里略微长得周正的都跟我有一腿对不对?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连忙回过神来,他睁大双眼止不住地摇头,不不不,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皇叔别误会! 宣凤岐看到他这番紧张的样子后又是无奈一笑:我知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伸出手来去抚摸谢云程柔软的头发,我这些年为了大周夙兴夜寐,哪里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陛下还小的时候听说的那些都不过是讹传罢了。 谢云程连忙点头:嗯,我相信皇叔。 就当宣凤岐将手放下时谢云程忽然用他那一双满含期望的眼睛望着他,皇叔我不再是那个只能受你保护的小孩子了,我可以为皇叔分忧了,所以皇叔能不能考虑一下那件事?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低下了头。 在以前宣凤岐最受不了谢云程可怜兮兮抱着他哭的样子,现在他最受不了谢云程那双炽热殷切的眼神。他不是不知道谢云程对他的心思,但他不能接受,也不能把他当成正常的情爱来对待,他只能把谢云程对他的感情当成依赖。 他没有经历过情爱,不知道正常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但他明显感觉到谢云程对他确实超出了盟友亲人的范畴了。 宣凤岐只能假装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谢云程能够感觉到宣凤岐在犹豫,他此刻抓住了宣凤岐的手,不可能,皇叔一定明白。我知道皇叔一定是知道的,我想跟皇叔在一起,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小孩子的想法。他说完便执起宣凤岐的手,他柔软的双唇轻轻吻过了宣凤岐的手背。 第208章 宣凤岐被他这样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将自己的手从谢云程手中抽离出来,多谢陛下,只是陛下才刚成人,所经历之事甚少,陛下错认了一些事情也正常。等到陛下再大一些也就明白了。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抗拒不敢承认的样子脸色骤变,他咬了咬下唇。就在宣凤岐沉默不语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谢云程没给他反应的时候就将他一下按倒了床上,宣凤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云程在做什么。他惊慌地想要起身,可是他的双手手腕被谢云程死死攥住高举到了头顶,他语气颤抖,陛陛下,你这是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谢云程用那双满是情.欲的眼睛盯着宣凤岐,好像要把他吃拆入腹一般,我想要做什么皇叔不是早就知道吗,皇叔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吗?皇叔不是也喜欢我吗,皇叔若不是喜欢我为何要为我守住江山这么多年,皇叔,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是求你,就算我求你了,求你承认吧。 宣凤岐剧烈挣扎着,他平常的时候便敌不过谢云程的力气,更别说刚才还受了惊吓。虽然他挣脱不过但他还是在用挣扎的方式表示反抗,他大声吼道:放放开我! 谢云程眼球布满血丝,他看着宣凤岐的脸大声反驳,长大长大,你总是说我是个小孩子,我不懂。我总是期盼着我长大了你就能明白了我的心意了,可是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长得这么大了,你还是这样说,还说我再长大一些才明白,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成长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承认我长大了?!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腥红的双眼后沉默住了,谢云程将头忽然埋进他的颈窝里,他哭诉着,所以皇叔求你 宣凤岐愣住了,他此刻停住了挣扎任由谢云程将头埋他的脖颈处。他能够感觉到温热的泪水划过的他的脖颈,他并非狠心之人,他想要慢慢引导谢云程从自己错误的思想中走出来,可是他光说这些话谢云程是不会听的。 谢云程只会一次比一次疯狂。 第140章 宣凤岐也不知道他跟谢云程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多久,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被谢云程捏的有些麻了。他此刻看向靠在他脖颈处哭得一颤一颤的谢云程,陛下,我知道你的心意, 陛下不是说自己对我不是依赖之情吗,那陛下可否给我一年的时间,若一年后你还是这般想,那 他说到这里谢云程猛的抬起头来,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似的, 连眸子都闪着亮晶晶的光,那皇叔就答应我, 对吗? 宣凤岐看到他满心欢喜的样子有些怅然, 说到底这些话不过是他哄谢云程的罢了,一年后他还在不在人世都是个未知数。可是谢云程却偏偏因为这番虚无缥缈的诺言欢喜得不得了。 宣凤岐抿唇掩盖住自己的心虚,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谢云程听到他答应后,高兴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脸上堆满笑容,好,我答应皇叔,这一年里我不会变的。 他高兴起来手上的力道就没了分寸,宣凤岐紧锁眉头嘶了一声, 陛下, 你弄疼我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才发觉自己还紧攥着宣凤岐的手腕不放,他见状连忙松开了双手。宣凤岐将手臂放松下来后发现自己的双腕上已经出现一圈淡淡的红痕。他的肤色很白, 所以这个痕迹十分明显。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手腕上的红痕后连忙垂下头,抱歉皇叔,我不是故意的。 宣凤岐起身转动了几圈手腕, 待他那种僵硬的感觉消下去后他才看着宣凤岐开口:没事,不过我记得陛下明日好像要在宫中设宴,外面时辰不早了,陛下还不回宫吗? 谢云程听宣凤岐这意思是要赶他,于是他施施然往外看了一眼。这暴雨就是这样一阵一阵,刚才还噼里啪啦响的雨现在只变成一阵滴答滴答想小细尖了。虽然雨小了,但谢云程还是表现出一副不愿离去的样子,皇叔,外面的雨还没停 宣凤岐没有要留他的意思,不是小了很多吗? 谢云程见耍赖没用于是又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轻轻晃着,皇叔,外面刚下完大雨,寒气又那么重,若我此刻回宫恐怕会感染风寒,皇叔难道就不能留我在这里住一晚吗? 宣凤岐知道自己没必要非得把谢云程赶走,而且他刚把谢云程哄好,若谢云程再闹脾气恐怕就没那么好哄了。谢云程这孩子生气的时候是用沉默示人的,就像闷声的炮仗,一但点燃了就没那么容易熄灭。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像以前那般撒娇的样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反正陛下别忘了明天要做的事便好。 谢云程听到后狠狠点了一下头:嗯嗯!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向站在殿门口的家仆吩咐道:去给陛下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后立刻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他有些慌张地看向宣凤岐,皇皇叔,不用那么麻烦啦。我就像从前那般睡到皇叔房里就好了 宣凤岐轻摇了一下头,你也知道的是从前,儿大避母女大避父,自古以来都是这般,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陛下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自然不能跟我睡同一张床了。 谢云程听到这些话后沮丧地低下了头,他怕自己再得寸进尺宣凤岐就真的不留他了。他灰心丧气地点了一下头,皇叔既然答应了一年之约,那一年后我们再睡在一起也是一样的。说完他便收回了自己恋恋不舍的目光,夜深了,皇叔歇息吧,我先走了。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嗯,去吧。 五更天的时候,外面的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细牛尖,房屋上的积水顺着黑瓦缓缓流下来。宣凤岐一直睡不着,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没想起来,是不久前的那阵雷让他想起了什么吗? 要想记起从前的那些事情是不是要再听一阵打雷声? 而就在他沉思之际,他忽然听到有人温声细语道:王爷,王爷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缓慢起身,进来吧。 是。 来的人正是洛严。 洛严回去后也没睡觉,他一直等着谢云程离开,只是他没想到谢云程会在宣凤岐房中待这么久。他听府中下人说谢云程没有回宫而是留在了王府歇息,洛严知道宣凤岐的意思,于是他来的时候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宣凤岐看着他一进来就一阵愁眉苦脸的样子,于是开口问:怎么,难道本王活不到明年了?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连忙摇头:不不是的,属下是有别的话想对王爷说。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也觉得奇怪,洛严平日里跟他说话无非就冲着两件事一是他的病情,二便是他的师兄公仪绶。 难道你知道你师兄的消息了? 洛严又摇了一下头:不是。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那是何事? 洛严支支吾吾了许久,最后他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王爷身子孱弱,断不可纵欲。 宣凤岐:?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洛严会有此猜测。他正了一下神色看向洛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也是想了许久,虽说王爷喜欢谁属下管不着,但属下身为医者自然要对自己的病人尽心尽力。 宣凤岐听他答非所问又接着问了一遍:本王是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你觉得我对陛下有意? 洛严听到他这样问后语气慌张道:自然不是!他抬起头时便对上了宣凤岐那双冰冷的眸子,他知道宣凤岐动气了。 宣凤岐虽然平日里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当他动起气来面无表情直视着旁人的样子不怒自威,让人觉得心生胆颤。 洛严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宣凤岐那双凤眸:王爷,可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又问:所以你觉得我会顺从陛下的意思? 洛严跟在宣凤岐身边这么久,宣凤岐的意思他能揣测一二,但他始终看不透宣凤岐这个人。他摇头说着:可是我担心 宣凤岐继续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洛严心里也逐渐生出了一种对谢云程的敌对感。虽然他们两个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他跟在宣凤岐身边的日子却比谢云程多,为什么谢云程一回来宣凤岐便能与他长话夜谈。若说宣凤岐心里不在意他是不相信的。 第209章 谢云程不喜欢他,他同样的也不喜欢谢云程。 宣凤岐见他不再开口解释,于是便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况且你是最清楚的,本王哪有命去谈些情情爱爱。 洛严听到他这番话后脸上闪过一丝愧意,不能让王爷长命百岁,是属下之过。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刚才还凝重的神情忽然变得放松起来,他又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瞒你说,记得本王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本王一心只想着活下去。可是等到慢慢活到现在却看开了,其实想想这世间又有几人能长命百岁呢?本王想在活着这段时间里杀更多的贪官,修更多的堤坝,这样就算本王不在了,百姓也会过得比从前好。云程是一个好孩子,他只是错把以前对亲人的依赖当成了男女之情,这些都是可以更改的。 洛严听完这些后神情复杂地愣在原地。这些话宣凤岐以前从未对他说过,宣凤岐确实没多少时日了,洛严身为医者比什么人都清楚,他甚至每日都在叹自己医术不精不能救宣凤岐,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一脸高兴地说着自己过去为百姓所做之事时,他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才消下去许多。 或许宣凤岐天生便是来做这些事的,等到这一番事业成了,他便离去。洛严以前读过的书中写这种人死后都是去成仙的,或许宣凤岐便是上天降下的圣人,他生来便是救苦救难的。 他刚才用自己一时嫉妒竟然那样揣测宣凤岐,他真的该死! 就当洛严恨不得想抽自己耳光的时候,宣凤岐开口:今日宫中晚宴你随本王一起去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连忙道:是,属下遵命。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随后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过往给本王开的药方没有任何知晓吧? 洛严点头说道:除了属下没有任何人知晓。 宣凤岐又问:如果陛下让宫中太医为本王诊治,可会诊出什么来? 洛严听到他这话后又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抬起头来问:是陛下想请太医为您诊脉吗? 宣凤岐微微点头:他也是关心我。只是我想到时候悄悄走,这件事最好谁也不知道。 洛严听到这些话后心中又是五味杂陈。他知道宣凤岐想毫无顾忌的离开玄都,所以他也尽职尽责地为宣凤岐瞒着一切,只是这份秘密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他多么想用自己的寿数去换宣凤岐一世安康,可恨他只是凡人之躯。 洛严微不可察地哽咽了一下:是,属下一直用药为王爷温补身子,压制王爷体内的毒素,即使是宫中太医为王爷诊治,也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放下心来:如此便好。 第141章 谢云程这次在宫中设宴还是为的还是论功行赏的事。虽然他前段时间就在庆宫宴上加封了许多人, 但仍有些人未能得到嘉奖,他这次借着这个由头封一些自己身边的人,然后再将恩惠通过上级一层一层拨下去, 保证每个有功之人都有赏赐可以拿。 帝王之道施恩上下,谢云程做事越来越老练了。 宣凤岐来时不算太晚,他还未进午门就听到了一阵恭维声由远及近,大将军现在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啊,我们这些部下日后还要仰仗着大将军呢! 哈哈哈我也不过是随陛下打过几场胜仗而已, 是陛下体谅我在边关戍守已久才看得起我,我等自然要对陛下忠心耿耿。 那几名副官听到这话后脸上的谄媚更盛, 哪里, 若不是大将军几次救陛下于水火之中,陛下又怎会对大将军如此重视?在下听闻大将军在京中好像有位嫡女,今年刚好二八。 曹应听到那人提起这话后脸上浮现出飘飘然的神情:小女向来不喜热闹,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 那人听到后又连忙夸赞,大将军骁勇善战, 教养的女儿想必也是端庄有礼,温柔贤惠。恰好陛下也回京了,不知大将军可有意要与陛下结为亲家? 曹应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后脸上笑的褶子又深了几分,诶,别这样说, 小女哪里配得上陛下? 周围的几人听到他这样说后纷纷不赞同, 现在望眼整个大周就大将军您的身份最高,如今又受陛下器重, 令嫒与陛下相配实乃天作之合。我想陛下一定不会拒绝的。 曹应听到后又是大笑一声:谁知道呢,这些话你们可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 自然自然,我们都知晓分寸。 话音刚落, 他们其中一人有些愁眉苦脸道:可是陛下一向最听襄王的话,若襄王不许陛下成亲,那可怎么办? 他这话不知道是戳中了谁,就连刚才脸上一直挂着笑意的曹应也逐渐拉下脸来,是吗,我记得陛下最不喜我们议论襄王? 那人听出了曹应话中之意,他连忙上前跪地,大将军恕罪! 曹应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苛待部下,为避免落人口实,他连忙上前一步将那人扶起,王监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提醒一下,陛下以前确实最听襄王的话,可如今陛下长大成人又立下了赫赫战功,他自然不像从前那般依赖襄王。今日我话虽重了些,也是为了你们以后不要见罪陛下。 是,大将军的苦心属下铭记于心。 这阵风波过后那一些人朝着朝堂大殿的方向缓缓走去。而这时宣凤岐才一脸凝重地从宫门后面走了出来。 自古以来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朝臣专权。现在的曹应可谓是风光无限,听刚才那些人的意思,曹应这是有嫁女儿的意思了。可惜他不知道上一个非要把女儿塞给谢云程的人是什么下场。 宣凤岐本以为曹应在边关戍守多年,他至少应该见好就收,心也该沉稳一些,没想到他连耿志山半分都比不上。现在他们在宫中就敢堂而皇之的讲这些,若日后谢云程稍不注意,恐怕曹应就连造反的心都有了。 随行的洛严看到宣凤岐紧锁眉头在原地站了许久,于是他便提醒道:王爷,再不走的话就该迟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点了一下头:嗯,走吧。 谢云程这次设宴的地点是在乾清宫正殿,也就是每日朝臣上朝的地方。宣凤岐从正门走进想要绕回到自己的位置时,一名宫女从他身旁走过来,王爷,陛下请您坐到上面去。 宣凤岐听完这话抬起头来看向正用一副慵懒的姿势倚靠在龙椅上的谢云程,谢云程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宣凤岐摇了摇头,他继续道:替本王多谢你们陛下的好意,只是今日众臣皆在,若是不合规矩恐怕会惹出些闲言碎语。 小宫女见宣凤岐不答应,于是又道:王爷这是陛下的命令,奴婢自知性命卑贱,还请王爷救奴婢一命! 宣凤岐听到这些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 谢云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威胁人了? 他不知道谢云程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手段等着他,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才缓缓移动脚步朝着龙椅的方向走去。 谢云程见到宣凤岐朝他走来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若不是今日有碍于朝臣,他恨不得宣凤岐也坐到自己这张龙椅上。 宣凤岐坐到谢云程身边的时候大臣也来得差不多了。谢云程随即颁布了加封人员的名单以及犒赏三军的旨意,宣旨太监一本正经站在旁边宣读圣旨时,谢云程那只不老实的手渐渐朝着宣凤岐的方向伸去。 而宣凤岐正仔细观察着堂下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有些人会因为自己得到了封赏而欣喜万分;有些人则愁眉不展;而有些人却时不时盯向了他。宣凤岐能够感觉到有几个略微带有敌意的眼神投向他,这其中便有曹应。 宣凤岐能够看出来曹应眼中那毫不遮掩的野心。 不过宣凤岐也能理解曹应的心情,人一旦得到泼天富贵就不会再想回到从前过苦日子,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地位,为了得到跟现在一样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他会拼命往上爬,直到贪婪的欲望将他吞噬。 太监宣读完圣旨后,众臣起身山呼: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就当宣凤岐想跟那些人一样起身时,他却发现旁边伸来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他就这样僵坐在原地动弹不得。谢云程此刻贴近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皇叔,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帝后接受朝臣跪拜? 谢云程被他这么一句没由来的话惊到不行,当然他现在最害怕的还是下面跪着的那些人发现谢云程牵着他的手。他将声音压低,陛下,这里可是朝堂。 第210章 宣凤岐朝他眨了一下眼:我当然知道。 宣凤岐不想让人发现,他用力挣脱谢云程的手,而谢云程却死死抓住他。宣凤岐知道自己敌不过谢云程,于是他深深叹了口气,陛下,有什么事等到宴会结束后臣再单独跟你说行吗,你先放开我。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松开了手,而宣凤岐一下将手抽离出来,为了避免谢云程再想动手动脚,他还特意往旁边躲了一下。 谢云程见到宣凤岐羞赧地低下了头,他才收起了自己那使坏的表情。他很快便恢复了庄重威严的模样朝着堂下的大臣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低下人听到声音后才齐齐起身。 谢云程此刻用余光瞄了宣凤岐一眼,他能够看到宣凤岐耳根后的薄红。 还真是可爱。 就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低下便有人来扫兴,陛下如今已班师回朝,又拥有如此功绩,那王爷是不是要考虑还政于陛下了? 宣凤岐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中无法自拔,他听到有人提起自己便抬头往下看去。 那个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微臣也以为王爷该还政于陛下。 谢云程听到这些话后刚才还略微带着笑意的脸瞬间阴鸷下来。 他是忍着杀人的冲动才憋出一段和颜悦色的话,诸位爱卿说的有道理,但孤初回到玄都,有些朝政上的事还不太清楚,皇叔可跟随在孤的身边辅政。 陛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内政有六部尚书,军情有镇远将军辅佐。朝政之事实在不需要王爷烦心了。 谢云程听到那人这样说后咬了一下后槽牙,是吗?可是这些年孤在外行军打仗的粮草都是皇叔尽心尽责才没有出现纰漏,皇叔为孤监国的这五年里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叔就是留在孤身边又有何不可?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额上暴起了青筋,他知道谢云程快要忍不下去了,于是他连忙拍了一下谢云程的手背示意谢云程先冷静一下。 谢云程听到那些人的话越来越烦躁,他想要说再有人说宣凤岐的不是,他就不再与之辩驳,干脆把人拉下去砍了吧。 可是就当他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感受到宣凤岐的手心的温度,他那种想法刚冒出便被掐灭。宣凤岐见他面色缓和了几分后才看向刚才那几个说要他还政于谢云程的人。 这些人他都认识他们都是刚才跟在曹应身边的人。 曹应身边不仅有他在军队中的旧部,还有几位言官帮着他说话。 虽然他刚才一句话也没说,但他都是在借这些人的口说自己的想法。他或许是想成为第二个耿志山,但他太急了,急到不加以任何掩饰。 宣凤岐想,曹应心里应该很清楚,只要有他这个王爷横在玄都一日,他的登天梯便像堵住一般,停滞不前。 宣凤岐此刻正了神色开口: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本王自然会还政于陛下。况且陛下回京后,本王就甚少插手朝政之事了,若这样都不够的话镇远将军应觉得如何呢? 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的曹应。 曹应到底是没在官场待过,宣凤岐一下便看穿了他的把戏,所以他也不打算给曹应留情面。 曹应听到宣凤岐提起他时愣了一下,但他很快起身道:陛下,臣以为刚才诸位大人所言也是有理,陛下既然体恤王爷这五年来监国的辛苦,何不赏赐王爷一块封地呢?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曹应这么快就开始针对宣凤岐了。虽然曹应手中已没了那些罪证,但不能保证他为了赶走宣凤岐会做出些什么。 第142章 曹应这般按捺不住, 宣凤岐倒有些开心,毕竟对付把心机全都摆在明面上的曹应可对付老谋深算的耿志山要轻易的多。他此刻目光转向了谢云程,可谢云程却一脸阴沉的模样, 好像下一刻他的怒意就从胸中喷涌而出。 宣凤岐轻唤了一声谢云程:陛下,臣以为镇远将军说的甚有道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谢云程的理智被宣凤岐的话给拉了回来,他收起脸上阴鸷的表情,随后笑了一下, 孤也觉得不错,只是要给王爷哪块地方作为封地, 孤还需要慎重考虑一下。 谢云程说完后, 看懂他眼色的朝臣已经开始喊道:陛下所思甚是!臣等拜服! 曹应听到这里不得不借着这个台阶往下:是,臣自然以陛下的心意为重。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重人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朝臣纷纷起身:臣等告退。 说完他便起身一下抓住了宣凤岐的手, 此刻那些朝臣刚行完礼,几个人听到动静后已经微微眼小心翼翼往他们二人走的方向看去。但谢云程没有丝毫顾忌,他毅然决然地紧紧抓住宣凤岐的手就往台下走去。 宣凤岐慌乱中想要甩开谢云程的手,可是他却不得不顾着那些朝臣,只是还未等他甩开谢云程的手, 谢云程便已经带他走了出来。朝臣散去时有人窃窃私语, 刚才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看见陛下好像抓住了襄王的手? 诶, 这里可是宫里,你不要脑袋了? 那些大臣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个人敢挑破这件事。 反而是最后才走的温郁一直等在大殿门口往谢云程跟宣凤岐刚才离开的方向张望。少年多半是藏不住心思的, 温郁对于这点是了然于心的,他跟宣凤岐共事了那么多年,未必看不出宣凤岐脸上的慌张无措,恐怕现在的陛下动了跟先帝一样的心思了。 放开,快放开我 宣凤岐被谢云程拽着走了一阵路,谢云程才微微松了手,而宣凤岐也趁此机会一下甩开了他的手。 他此刻满脸愠怒:陛下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那些朝臣都还没走,陛下怎能这样做? 面对宣凤岐的斥责,谢云程脸上浮现出羞恼之色,他不管不顾缓缓将宣凤岐逼到长廊的一跟红柱子上,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就那么让人不耻吗? 本来谢云程今日一而再再而三试探他的底线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当他听到谢云程这一腔怒火的质问后更是怒从心来,他嗔视着谢云程,可是陛下昨日才答应过我要许我一年的时间,是陛下不遵守自己的诺言的!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这副激动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对宣凤岐说的话有些重,他此刻低下头来,可可是我没答应过皇叔不能跟你牵手,你知道的,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皇叔亲近,我自从回来的那一天就想着要时时刻刻跟皇叔在一起,我想牵着你的手,想拥抱你,甚至想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间忽然像是哑火似的不再言语了。 宣凤岐愣了许久,他因为刚才情绪激动心里又泛起了一阵绞痛,他死死咬着下唇缓了许久才缓了过来。而谢云程这时也察觉到了宣凤岐的异样,他连忙扶住宣凤岐,皇皇叔,你没事吧。我我只是太喜欢你皇叔,我刚才不是有意要气你的,我看到皇叔生气难过,我会比任何人都伤心,可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皇叔,对不起 宣凤岐缓过神来时便看到谢云程将哭未哭的样子,他虽然不知道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他能理解谢云程。就像他在谢云程小的时候会觉得这个小孩子长得冰雪可爱,想忍不住伸出手来触碰小云程的头那般。 宣凤岐偏过头来:我不怪你,你不要哭。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中那阵阴郁瞬间一扫而光,他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皇叔真的不怪我?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抬起眼看他,只是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谢云程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他只得无奈点头,嗯。 谢云程再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脸上的笑意更盛,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只有皇叔是最懂我的。皇叔我真的很想让那些人都知道 就当他满心欢喜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被宣凤岐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不行!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神情逐渐被惊慌取代,为什么不行?皇叔这么多年来为我的江山尽职尽责,只是一个皇后的位置而已,他们不会反对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心里的那股无名怒火又涌了上来。谢云程平时看起来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啊,为什么他老是在这件事上装傻充愣? 宣凤岐此刻狠狠推开了堵在他面前的谢云程,陛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自古至今就没有一个帝王会立男子为后的,你想过你的江山吗,想过你的子民吗,你知道你一旦把这些心思说与他人听,你会承受怎样的代价吗? 第211章 宣凤岐这一连串的话语把谢云程问得哑口无言。他能够在宣凤岐脸上看到怒气,这就说明此时的宣凤岐已经十分生气了,他垂下头思考了片刻。 半晌,他又抬起头一边观察着宣凤岐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叔是在担心我是否能服众吗,如果皇叔真的介意,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只要能跟皇叔在一起江山地位我都可以舍弃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睁大了双目,他抬起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陛下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最刺心的话不过是这一句。 谢云程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宣凤岐,我我哪里变了? 宣凤岐看着执迷不悟的谢云程,在我的心中陛下合该成为千古明君的,你该一心为国为民,而不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舍弃你的江山你的子民!你知道你如果这样做的话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大周会起多少次内乱吗? 谢云程听着宣凤岐的话神情也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最后他竟然像是自嘲似的冷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这笑里好像夹杂着的委屈,他抬起头来用一种从未对宣凤岐用过的眼神恶狠狠盯着他,可是那是你脑中的想法,你觉得我该成为千古明君,你觉得我该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可是可是他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我从来都不在意他们,是你给了我在这个世上生存的意义,你按照你心中所想让我长大,可是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些。 宣凤岐看到他又哭了,心里又是一阵酸痛。 真的吗? 他真的给了谢云程在这个世上生存的意义吗? 纵使这样,那个人也不应该是他。 就当他想抬起手来像从前那般去摸谢云程的头时,他却发现即使谢云程低着头也比他高出不少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初只要跑到宣凤岐身边,宣凤岐就能摸着他的头轻声哄着的孩童了。 宣凤岐停滞在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而在此刻谢云程抬眼幽怨地看着宣凤岐,皇叔,在你的心里我永远比不过江山社稷和权势地位,对吗? 宣凤岐被他这句话问住了。 我 他该怎么回答呢? 或许他以前在乎过,但他现在又不怎么在乎呢? 将死之人谁会在乎自己身处高位还是卑贱低下呢?他一开始努力处理朝政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这些年来步步为营,排除异己,培养心腹全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这样做的。 但在很久以前,谢云程还未出征时他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那个时候他便不再执着于保命,他想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更多对百姓有利的事情,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谢云程的感情好像从未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宣凤岐沉默了良久,最后他才开口:你就当我真是这样想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摇了摇头:不不会的 他失魂落魄地看向宣凤岐:你对自己的心腹很好,对大周的百姓也好,但你怎么会对我这般狠心? 宣凤岐越听越觉得心里疼痛难忍。 狠心吗? 宣凤岐从未感觉到。 他是从那日谢云程吻过他之后他才发现了这孩子对他藏着的心思,他无法回应谢云程的感情,如果这就算狠心的话,那他确实无话可说。 但他却怎么也做不到真的去伤害谢云程。 谢云程在外面打仗的那五年,他比任何都担心谢云程的安危,他临时安排进军队里的人三五个月才能往玄都递一次消息,他一定要看到谢云程无恙才稍稍放心。而这样的他,现在却被这个孩子哭诉着,说他狠心。 宣凤岐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忽然天地间好像飘起了大雪,那些像芦花一般的雪朵随着凛冽的寒风卷起了地上的秸秆。雪花看着轻飘飘的,可是当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被大风裹挟着砸在人脸上时却是一种针尖似的疼痛。 而那时有个孩子就一直在这大风中背着一个草篓去已经冻住的湖面抓鱼。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主人这个时节想吃鱼了。原本这种苦差事也用不着他这个长得还没桌子高又干瘦干瘦的豆芽菜去做的,可是他在庄子里一没亲人二又不合群,那些人欺负他才把这等苦差事扔给了他。 原本再苦的差事他也是做惯了的,只是这次很不幸他不小心掉进湖里了。 刺骨的寒冷与窒息的痛苦将他淹没,他拼命挣扎着,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不甘心自己还没成为人上人,不甘心自己还没吃到这个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他有太多的不甘心了。只是最后那种濒死的绝望还是将他淹没了。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冤死的人是会化作厉鬼的。所以他想变成厉鬼,他要去杀了苛待他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杀了那些平日里欺负他的公子哥,想让跟自己是同样的身份却总把苦差事扔给自己的那些仆从吓到失心疯。 在这个世上除了芸娘没有多少人能真心待他。 所以他好恨。 等到他听到这个世上的声音时,他还以为自己进入了阴曹地府。 有无大碍,是非会落下病根? 禀王爷,幸好这孩子及时被救了上来,他只是受了风寒,只需要养上几日便好了。 那他为何现在还没醒来? 恐怕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吧。真是作孽啊,那么厚的冰,就算是大人掉进去也恐怕是难活下来,怎么能这么小的孩子去冰窟窿前面呢? 他很明显能够听到那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老者的声音。老者的声音他听着很熟悉,好像是那个经常给贵人看病的大夫,当然像他这种人是没有资格看病吃药的,感冒发热只要能熬过去就算是万幸,熬不过去的草席一卷随便一埋就了事,他也只是在那些公子哥生病时伺候在侧才看到过那些大夫。 他听说那些看病的大人都是从宫里来的,不论多重的病都能治好。 很明显,他是在做梦。 因为他没有资格让宫中的大夫给他诊治。 但是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好好听,就如书中所写的那般如环佩叮铃,甚是清脆。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结果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一个长得如玉雕粉砌般的神仙美人。 他不敢相信这个世上还会有长成这样的人,所以即使他睁开了眼睛也未发声,他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后那个人才逐渐转过头来看向他。 这人一双凤眸最是好看,只是他眸中的双眼却想失了神一般没有一点光彩。 那孩子开口哑着声音问:你你是来接我去天上的吗? 男子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了半晌,他的眼睛里逐渐恢复了一点光彩,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小孩子嗓子疼得厉害,他只能小声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像你这样的仙子,我只在画里看过。 男子苍白的脸上忽然恢复了一点血色,是吗? 小孩子又继续道:虽然我知道你是带我去天上的,但我能不能不去? 为何? 小孩子继续道:因因为我是冤死的,我想变成厉鬼,我要去报复所有对我不好的人,我不想成仙。 男子听完他这些话后竟然掩面笑了起来。小孩看到他的笑容后眼睛都直了,他忽然有些后悔说自己不想跟他去天上了。 他笑完后眼中迸发出光彩,比刚才那副像被抽干灵魂的样子好看多了。 但后来他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死了,而那个长得如画中仙的人物便是当朝摄政王宣凤岐。他不是接自己上天的,而是带自己去当皇帝的。 那天他第一次住在温暖的房屋里,吃着从未吃过的食物,虽然油腻腻的他却觉得这是天上人间都不曾有过的美味。当他看着那名神仙要走的时候,他就连手中吃的都顾不得连忙跑向了门外。 他看到宣凤岐穿着单薄的衣衫立在大雪纷飞的庭院中。男人抬起头来,雪花落在他的眼睫眉间,就像是一副人间美景一般,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孩总觉得男人的眉眼间总是飘着一种平静的死寂,好像有一种下一刻就要倒在大雪中死去的感觉。 他慢慢走到了男人身边,他想去拉扯男子的袖子,但当他看见自己满是油污的手后又急忙将自己的手在已经补过好多补丁的衣服上狠狠蹭了蹭。他确定自己的手干净后才去抓住画中仙的衣袖,别别难过。 像木偶似的男子听到他这句话后才低下头来看向他,他那没有聚焦的眼睛里逐渐恢复了清明,你怎么知道我在难过? 第212章 小孩有些慌张,我我就是感觉你在难过,外面很冷,跟我一起去屋里吧? 男子神情复杂地看了这孩子许久,随后他蹲下身子来伸出已经被冻得冰冷的手抚摸他的额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脸瞬间泛起了丝丝红晕,这个人不但声音好听长得如仙子一般,手指也修长好看,比他看过的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好多了。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长得肥头大耳又爱虐待仆从的贵人,他想变成厉鬼,第一个报复的也是他们。 我我叫小九。他紧攥着衣角然后有些羞涩地回答道。 男人轻抚着他的头,虽然他的指尖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那孩子却觉得无比温暖。 记住,以后任何人问起你来,你就说你叫谢云程。 谢云程趴在床边昏昏欲睡,不知为何他又梦见了那天的场景。等到他回到皇宫,所有人都说他叫谢云程,但是这个名字是从宣凤岐口中说出来的,如果那日不是宣凤岐早早带人来寻他,或许他就不会活下来。 宣凤岐把他带回皇宫后就立刻扶持他登上了皇位,他其实在那之后是很想每天都见宣凤岐的。但宣凤岐好像不是很想见他,每次当他想见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都不在,别人都说他只是宣凤岐找回来的傀儡,他的存在只会让人生厌。 他想见的那个人好像又变成那个冷冰冰的木偶了。 之后他就受到了宣凤岐长达一年的冷待,宫中的人也是看上位者眼色行事的。虽然宣凤岐不曾在衣食住行上苛待过他,但那些宫人可不那么觉得,再加上有朝臣接近他说宣凤岐当初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行使权力的傀儡才选中了年龄小又好操控的他。 因为他长期见不到宣凤岐,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说宣凤岐的坏话,他甚至暗中还受到过毒害,于是他便疑心疑鬼觉得宣凤岐对他真的另有所图。一日又一日的过去,宣凤岐扶他登上皇位后始终不见他,更不主动与他说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除了君臣外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有时候他见到宣凤岐时,宣凤岐总会呆呆地站在外面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 他听信了宣凤岐会害他的那些话,所以他又不敢主动去靠近宣凤岐了。 但他真的真的很喜欢宣凤岐,喜欢初见时宣凤岐的笑脸,可是除了那一次外他再也没有见过宣凤岐笑了。就当他想再去试探宣凤岐时,前线就传来了衡城战败,呼延海被屠城的消息,而这次决定跟北召国打仗的正是宣凤岐。 那时的宣凤岐好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漂亮却又呆滞,他只轻飘飘扔下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就了事了。 一时之间,朝中对他的贬评答到了巅峰。 他早就听说过宣凤岐会杀掉说他坏话的人,所以他不敢说,但又想去发展自己的势力。 而就在这时宣凤岐进宫赴宴后便气绝身亡了。 那个时候谢云程并不敢相信这一消息。 怎么会呢? 明明上一刻他们还在宫宴上,怎么宣凤岐回去就气绝身亡呢? 他知道自己是被宣凤岐扶持上去的,朝堂上支持他的臣子不多。万一这个时候发生内乱,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他害怕的爬到了床底下躲了三天三夜,直到他派到宣凤岐府上的人回来告诉他,宣凤岐又活过来了。 那个时候谢云程说不是心里是高兴还是复杂,他什么都不想,也不想自己暗中在宣凤岐府里安插人会不会被发现,他只想快点去见宣凤岐。 寝殿内的蜡烛都快燃尽了,远处天边也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谢云程的头昏沉到快要点到了床上的被褥上,而此刻有一双温暖的手拖住了他的额头。谢云程这个时候才醒过神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宣凤岐那双有神采的眼睛。 谢云程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太好了,皇叔,你终于醒了!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陛下,嘶我这是怎么了?他只觉得头很痛,而且他还梦到了谢云程小时候,他又看到了谢云程可怜巴巴站在风雪中等他回首的身影,他还弯下身来问谢云程叫什么名字。 谢云程他有不舒服,于是小心翼翼道:皇叔别动,太医说你气急攻心才至昏厥,现下要静养才行。 宣凤岐:气急攻心?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面上尽显愧疚之色,对不起皇叔,我明知晓你身子不好还气你,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这样跟你说话了,求你不要怪我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回过神来。 哦对,他好像在失去意识前在跟谢云程吵架。 虽然谢云程不停的跟他道歉,但他真的没生谢云程的气。 好了陛下,我没生气。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真的? 宣凤岐看到他这个眼神后恍惚间好像又把他跟梦中那个眼神炽热抓着他的衣袖说让他别难过的孩子重叠在一起。他此刻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搭在了谢云程的头顶上轻声说着:是,我不会生陛下的气。 谢云程听到之后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低下头来好让宣凤岐够得着,他继续道:我保证不会再对皇叔说过分的话,皇叔不是答应过要我等一年吗,我以后不会对皇叔做出格的事,所以皇叔那个承诺还作数吧? 第143章 宣凤岐就这样凝视着谢云程许久, 最后他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嗯,作数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才稍稍放心,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脸, 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皇叔我一定会做的。 宣凤岐不想听谢云程那么多的承诺,因为谢云程的诺言对他而言是没有用的。不过他不会把谢云程再往外推了,或许在剩下的日子里他能让谢云程感觉到开心一点也行。 嗯,我知道。 话音刚落, 谢云程就像他小时候那般十分温顺地贴在了宣凤岐的床边,让宣凤岐轻抚着他的额头。 这样的时光安静又幸福, 谢云程多想这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宣凤岐醒来后才发觉自己竟然昏睡了一天一夜, 而且在他昏倒后还是谢云程把他抱回去的。幸好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要不然宣凤岐又要想应对那些朝臣的措辞。 谢云程情急之下请了宫中的太医为宣凤岐诊治,幸好洛严给他一直用着药吊着精神,所以那些宫中太医也没诊断出什么来。 宣凤岐那日被谢云程匆匆拽着走了后洛严就被留在了宫中,当他得到命令回到宣凤岐的身边后就发现谢云程就已经让宫中的太医为宣凤岐诊脉了。 幸好一切都没有出差错。 只是令洛严心中有些不安的是那位宫中资历最老的章太医。 前日章太医为宣凤岐诊脉时忽然叫了住了他, 问他神医谷中的公仪绶是否还安好。 洛严已经很久没有从旁人口中听到他师兄的名字了,当章太医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反而愣了一下。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难以遮掩的震惊:这位太医认识我? 章太医继续寒暄道:鄙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曾去神医谷游学了几天,那个时候公仪公子还在老谷主身边当小药童,没想到晃眼间十几年过去了,老谷主仙逝的时候在下就想去神医谷吊唁, 只是那个时候宫中实在是有事以至于分身乏术。洛公子在王爷身边我便觉得你熟悉, 没想到你也是神医谷的弟子,神医谷在下也多年未去, 如今见到故旧也想问声安好。 章太医竟然去过神医谷,这是洛严没有想到的。那日洛严客套的与章太医说了几句话,随后章太医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只是眉间的疑虑还是没让他将心中所想倾吐出来,最后章太医只是讪讪问:说来惭愧,鄙人虽然在这宫中当太医几十载了,但这医术还是比不得洛公子与公仪谷主。王爷病痛缠身多年,这期间鄙人也曾为王爷诊治过,只是王爷这病总是不见好,洛公子妙手回春,是当世不二的医者,王爷这病在洛公子这里以为如何? 洛严听到他这番像是试探性的问话后愣了一下,随后他笑了笑,王爷只是身子虚弱,只要日后精心养护定能无碍。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章太医眉头像是拧成一股绳,若是一个不小心会怎么样? 洛严听到他这句话脸上那丝有些假的笑容都快崩不住了,章太医在宫中几十年也是学会了察言观色的,他看到洛严这表情后又立刻笑了起来打圆场,哎呀,瞧在下这张嘴,王爷心系百姓上天自然能让他逢凶化吉,是在下说错话了。 洛严这时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下。 章太医又道:这个世间确实没有什么神药,但洛公子不一样,您是神医,您定会救得王爷的。 第213章 洛严听到这话后就已经明了了,就当他神色复杂地看向章太医时,那名老者微微欠了一下身子,时候不早了,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洛严点了一下头,大人慢走。 章太医转身离开后,洛严的视线继续追寻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 洛严想章太医应该知道宣凤岐中毒已深了,但他现在却没有这件事告知任何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几日天变冷了,宣凤岐又是在宫中晕倒的。谢云程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想让宣凤岐回去,他说要等宣凤岐好利索了才肯考虑放宣凤岐回去。 宣凤岐知道自己拗不过谢云程,于是便乖乖待在宫中养病。 反正谢云程还没回来的时候,他便一直住在宫中。这些年他也是这样住在宫中处理朝政了,只是上次宫宴过后他就不在过问朝政之事了,这半个月以来一直都是谢云程去处理他以前所做的工作。 宣凤岐听说他刚着手政事就册封温郁为丞相了。而且谢云程还明里暗里把那几日想把宣凤岐赶到封地的几位朝臣给打发到远离玄都的地方任职了。 这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记仇啊! 宣凤岐这几日闲来无事也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多了,只是玄都的天就这样冷了下来,再过不久都要到腊八了。宣凤岐紧紧裹着自己身上厚厚的熊皮毯子,这寝殿里放了足足的炭火,桌子上的水仙花都悄悄开了起来。 宣凤岐坐在书案前时想到孟拓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他了。他有些担心孟拓。 就当他在想要不要加派一些人手去支援孟拓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有些宫人在他的寝殿门口进进出出。宣凤岐被这些人扰乱了心绪,于是他干脆放下笔走了出去,当他看到一个个宫人搬着各种各样的物件走进走出便微蹙起眉来。 此刻他随手指了一个宫女,你过来一下。 那名抱着一个长颈白玉观音瓶的宫女听到宣凤岐这话后便连忙小跑过来,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名宫女立刻回答道:禀王爷,陛下说怕您整日在宫中太过无趣,于是就吩咐奴婢们为王爷挑选些新的摆设装点寝宫。 宣凤岐听到这个宫女的声音之后微愣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个宫女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又继续道:你抬起头来。 那名宫女听到这话后稍稍抬起头来将脸庞显露在宣凤岐面前,宣凤岐看到这名宫女的脸后有些惊讶,春回? 那名宫女听到宣凤岐唤自己的名字时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激动的光,她此刻也顾不得手中的观音瓶,连忙跪下道:多谢王爷还记得奴婢。 宣凤岐见她忽然行了这么大的礼,于是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快起来。 春回被他扶起来的时候已经咬紧下唇眼睫上都翕满了泪水。宣凤岐见她一瞬间便落下了眼泪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前年你不是跟你们那些同一批进宫的人出宫了吗,怎么你还在这里?是有人故意不让你出宫吗,你尽管告诉本王,本王会为你作主的。 春回听到他这样问后又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宣凤岐见她光顾着哭也不说话,心里冒出了无数疑惑。片刻后春回才抬起头来,她哭红的双眼注视着宣凤岐,王爷可否随奴婢来?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迟疑了片刻,随后他点头,好。 春回是当初他看谢云程身边的人都不尽心,于是在世家女子中选的。五年前谢云程御驾亲征,宣凤岐之后裁减宫中人员,他以伴驾有功的名义分别封赏了一直尽心尽责伺候在谢云程身边的人并放她们出宫,而春回便是最后一批放出宫里的人。 他记得春回的父亲是汝阳郡的知府,而她只是一个妾室生的女儿,她父亲当初把她送进宫里的时候还百般说着她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春回生在那样的家庭,就算宣凤岐有意要放她自由,她也是不肯的,于是拖着拖着她都快二十了。 在这个时代她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了。宣凤岐顾念着她这些年在宫中尽心尽力,于是便给了她一个乡君的爵衔,这样她就算回家了她的父亲以及那些妾室也不敢随意欺辱她了。他早以为春回回去了,谁承想宣凤岐今日竟然在自己的寝殿中看到了她。 春回带宣凤岐走时只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他说,希望他不要带侍卫宫人前往。宣凤岐想反正这是宫里,春回一介弱女子也不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于是他便答应了春回的要求。 他随着春回从后面偏殿的侧门悄悄走了出去,随后一路朝着西宫的方向走去。西宫是皇城里的六宫之一,虽然西宫的面积是最大的,但因为这些年谢云程后宫里一个人都没有,如今也成了最冷清的地方了。 对了,冷宫和皇后居住的承恩殿都在那个地方。 谢云程跟着春回走了好一会儿,眼见春回带领他越走越偏,于是他忍不住开口:你要带本王去哪儿? 此刻走在前面的春回早已停住了哭泣,她用沉稳的声音道:等王爷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宣凤岐心里开始打起了鼓再往前就是冷宫了,难道春回要带他去那里吗? 又走了一会儿,光线也越来越暗,冷宫附近不光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温度也比他刚才走过的地方要低。而就在这时,春回走到了一个落着大锁的宫门前,随后她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一枚钥匙打开了那扇宫门。 她虽然长得十分纤弱,可是她双手一推那一对厚重的斑驳的不成样子的宫门就缓缓打开了。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扫,所以春回辅一开门便有无数灰尘从门上簌簌落下,春回见状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手狠狠甩了几下。 当那些灰都散的差不多了,她转身对宣凤岐说道:王爷,我们到了。 第144章 宣凤岐紧蹙眉头看向了那破落不堪的宫院, 此刻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春回,你带本王来这里干什么? 春回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道:王爷随奴婢来就知道了。 宣凤岐迟愣了片刻,他想既然他都跟春回来到这里了, 也没有往回走的道理。 春回推开冷宫的殿门,随后她走到一面早就长满了灰色霉菌的宫墙前。就当宣凤岐好奇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春回顺手拿起了冷宫里的一块砖石狠狠地朝着墙体砸去,只这一下这一面墙的墙皮便簌簌落下。 等到灰尘散尽之后,一个带着锁孔一样的圆盘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春回没有丝毫慌张, 她像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从她的衣中拿出了一枚钥匙,这钥匙很显然就是为开墙上的锁而打造的。 她将钥匙插入锁孔后, 墙忽然发出了咔嚓一声, 那面墙就像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缓缓移开了。宣凤岐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未等他问出冷宫的墙后为何会有这等机关时,春回便从刚打开的空间后面拿出了一些东西,她跪着将那些东西高高举过头顶献给宣凤岐,王爷, 这便是奴婢一直留在宫中的原因。 宣凤岐带着满心疑虑拿过了上面摆放着用来写圣旨的丝帛卷轴,只是当他看到了那上面写着两个字后心里忽然一惊遗诏。 他的手微微颤抖,随后打开了那张遗诏:骨为国捐躯乃孤之所幸,然孤身后并无子嗣,孤感念襄王为国为民, 故特许襄王摄政, 从宗室中挑选子嗣继位,直至新帝成年。 宣凤岐看到这里后不知不觉间眼尾微微泛红。 他早在看到遗诏两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这是谢云程的字迹了。 你先起来吧。 春回听到这话才缓缓起身。 这个秘密她守了这么多年, 她在宫里除了要守着这份遗诏,还要每日打听着陛下是否安在。她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一日皇帝战死在沙场上好拿出这份遗诏保护宣凤岐。 她记得皇帝临出征时,有人将她叫到了小皇帝身边。那坐在高位的少年眼神中好似带着一丝必死的决心。 少年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多说, 他只问:孤现在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不知你可否愿意? 春回原本就是宣凤岐选给小皇帝的贴身侍女,小皇帝吩咐她自然推脱不得,而且她看小皇帝的神情那样严肃,想必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她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是,奴婢愿意。 随后小皇帝就将这份遗诏以及大周各地金矿的地图交给了她。 其实春回在她的家族里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人了,她的母亲出身卑微,所以连带着她也不受父亲和府中下人的重视。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可是当她听到宣凤岐前来她们府上选人要去宫里当婢女的时候,她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 第214章 在别人都瞧不起她的时候,宫中的人相对而言反而好相处一些。她虽然是宣凤岐选给谢云程的人,可是谢云程从未苛待过她,甚至会赏赐她许多份例之外的好东西。 她痛苦的根源来自于她的父亲,所以她想就算她在宫中没有挣得一个好前程,等到她年满二十五攒够了钱把她的母亲从府中接出来也可以一起过上好日子。谢云程冷不丁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她,她反而震惊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当她进退两难时,谢云程对她说他已经把她母亲安排好了。日后哪怕他死了,她的母亲也能顺利脱离她父亲,跟她一起去外面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或许春回之前犹豫过,可是当他听到谢云程这样的话便再无后顾之忧。前些年宣凤岐恩准她出宫的时候她也想方设法留在宫里,她虽然很想将这份遗诏交到宣凤岐手中,可若真的是这样也就代表着谢云程战死沙场了。 她既希望自己能让真相大白,也不希望听到谢云程战死的消息。 没想到转眼间过去了五年,当年那个抱着必死决心赴往沙场的少年皇帝竟然得胜归来了。他虽然回来了,可是皇宫中事多,皇帝怕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她这个人,而就在三日前皇帝身边的公公找到她,问她是否还愿意留在宫中。 春回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的太多了,她要是选择继续留在宫中就代表着她会成为这宫中永远为陛下做事的人,可若她选择不的话,那她跟她的母亲势必不会逃过皇帝的手掌心。 春回抬眼用一种十分恳切的目光看着宣凤岐,陛下当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将这封诏书亲手交给奴婢的,陛下对王爷的真心天地可鉴。奴婢既然应下了陛下,也做好一辈子待在宫中的打算,只是她说到此不禁哽咽起来,只是奴婢的母亲思念奴婢心切,近些日竟然卧床不起了,求王爷看在奴婢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能够让奴婢出宫尽孝! 话音刚落她的头便重重磕在地上。 宣凤岐见状连忙弯下身来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春回仍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求王爷答应奴婢! 宣凤岐见她这般于是点头应道:本王答应你。 春回在得到宣凤岐准确的回应后一时惊喜竟忘记了规矩,她猛的抬起头来,真的吗? 宣凤岐又点头道:本王之言岂会有假? 春回听到之后又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王爷,王爷大恩,奴婢永志不忘! 宣凤岐见她拼命磕头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苦涩的滋味。 春回跟她母亲的感情真好啊。 这让他想起了记忆中那位名为柳青鸾的母亲,她也是那样温柔和蔼,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保护着她的孩子。她在被仇人灭门的情况下对自己的孩子嘱托不是为全家报仇,而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 宣凤岐不知不觉间眼圈竟然红了,待到片刻后他才伸出手来去扶春回,你是本王亲自挑选的人,你的人品本王是信得过的。你在宫中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又替陛下保守着这份遗诏的秘密,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春回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激动的光。 说话间宣凤已经岐接过了春回手中的那些东西,既然陛下让你将这些东西交给本王,那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今日出了这里你便是自由身,本王许给你乡君尊荣,顺便再在玄都赐予你和你母亲一座宅院,这样你们母女不仅可以脱离父族还可以在玄都安享天伦。 春回听到这话后已经感动到不知该说什么了,片刻之后她又重重地跪下去,她哽咽着,奴婢谢王爷恩典。 谢云程处理完朝政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到宣凤岐的寝殿里来。虽然宣凤岐不许他做出过分的事来,但谢云程却总也忍不住想时时刻刻看着他。 谢云程都回来这么久了,他偶尔在做事的时候会想起宣凤岐,有时候是吃饭的时候想他,有时候是批阅奏折的时候想他所幸宣凤岐并没有因为他说的那些浑话而生他的气。 谢云程兴奋地跳进寝殿中,皇叔。 皇叔?谢云程又喊了一声,可是寝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 往常这个时候,宣凤岐不是应该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轻声教训他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了。 谢云程紧锁起眉头来,他继续往前走。最后他在书桌的方向看到了被烛火映照的身影。 谢云程小心翼翼地撩开了纱帘走了过去,而就在这时他发现宣凤岐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哼!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宣凤岐看得这样入神,竟然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 谢云程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忽然冒出了一个坏主意,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蹑手蹑脚走到了正在将精力集中在手中书卷上的宣凤岐的背后,随后他伸出双手来蒙住了宣凤岐的眼眸,猜一下我是谁?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谢云程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好像多了一点温热的东西,就算他再怎么迟钝他也察觉到了那是什么。此刻他有些慌张地连忙撤了手,皇皇叔,你怎么了? 他语无伦次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宣凤岐忽然转过头来用那双哭红了眼睛凝望着他。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这副神情愣在原地,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乱,他的目光也开始不由自主往四处瞄。而恰好就在此刻,他看到了宣凤岐手中拿着的东西好像是他以前写过的遗诏。 宣凤岐拿着谢云程五年前留给他的这些东西的时候有些怅然地抬起头来仰望着宫中这四角的天空谢云程在写这封遗诏的时候他的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无助,伤心还是平静呢? 随着思绪的流转,他又对上了谢云程那双满是惊讶的眼睛,云程,为什么要写这个呢? 其实他写了,只要有人想要他死,他还是抵挡不过的。 那个时候的谢云程太过天真,天真到以为自己战死在沙场想要杀宣凤岐的人就会放过他。 谢云程微愣了片刻,随后他偏过头去,我 他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让宣凤岐好好活下去。 谢云程小的时候已不见宣凤岐流过一滴泪,可是他现在回来不过两个月却已看到宣凤岐哭过两回了。他不忍看到宣凤岐伤心的模样,于是他向前乖巧地蹲下身来像以前那般将头伏在宣凤岐的腿上,皇叔,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写这种不吉利的东西了。 宣凤岐这次没有推开他。 他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谢云程的侧脸,而谢云程闭上眼睛一脸享受地接受宣凤岐的抚摸。 他最喜欢的就是他依偎在宣凤岐的身旁,然后宣凤岐像抚摸狸奴一般轻抚着他的侧脸。这种感觉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心。 这一夜,宣凤岐很难得的没有赶谢云程去他自己的寝宫里睡。谢云程虽然睡在宣凤岐的床上,但他们两个却不能盖同一床被子,不过这样也好,他已经睡到宣凤岐身边了,这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第145章 清晨外面的第一丝霞光透过月白轻纱照进寝殿的时候, 谢云程已经扶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床里面的宣凤岐笑了。他很高兴宣凤岐不再赶走他了,其实只要宣凤岐愿意,他甚至能为了宣凤岐改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但宣凤岐总有那么多的顾虑。 他担心有人会说闲话, 有人说他祸乱朝纲,但谢云程从来都不怕这些。 谢云程知道在宣凤岐的心里,这个江山永远比他重,所以他愿意一点点去改变宣凤岐的想法,他可以变得跟宣凤岐心中的江山一般重要。 或许是因为他盯着宣凤岐的眼神太过炙热, 所以宣凤岐在此刻也睁开了双眼,他一偏头就对上了谢云程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 宣凤岐又转过头去耳尖泛起了薄红, 不久他坐起身来看向谢云程, 听说你当初是把遗诏给了一个叫春回的小宫女?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有些惊讶地睁大双眼:皇叔是怎么知道的? 宣凤岐又继续问:人家为你保守秘密这么多年,你不会想着过河拆桥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呆滞在原地,随后他有些激动地大声说道:怎么可能?皇叔这时从哪里听到的,前几天我还派人去问她是否想继续留在宫里,若她不想出宫我也会封赏她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解释后脸上那丝凝重的表情才逐渐消失。 第215章 原来如此, 看来春回是会错意了。 谢云程此刻将脑袋靠近宣凤岐,他有些委屈地说道:皇叔竟然这般怀疑我,我好伤心啊。 宣凤岐见他耍赖的模样无奈地摇了一下头,我只不过是问你一句罢了,哪里算得上怀疑呢? 谢云程:我不管, 反正我伤心了。 宣凤岐见他的身体都快贴到自己身上了, 那你说要我怎么做你才不伤心? 谢云程听到这话才停止了动作,他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狡黠之色, 皇叔亲我一下我就不伤心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个要求后愣了一下,他耳尖后的红晕一下蔓延到脸上,他转过去有些羞赧地问:除了这个, 不能做别的吗? 谢云程靠近他的面庞:不行,若皇叔哄不好我,我就不让皇叔起床。 他英俊的面孔就这样静静地停在宣凤岐眼前,宣凤岐往常一定会说这些不符合规矩,但当他一想到谢云程为他做的一切后他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宣凤岐在内心经过一番挣扎过终于妥协了,他闭上双眼就像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吻过了谢云程的脸颊。而还在等着宣凤岐回应的谢云程在宣凤岐这一番猝不及防的动作后,明亮的眼睛蓦的睁大了。 等他回过神来看向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的脸都羞红了。宣凤岐刚做出了那般愈矩的行为,他受不了谢云程的对视,于是连忙抄起手边的被子将自己的脸蒙上。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这副害羞的模样笑出了声,如今只是亲一口皇叔就羞成这副样子,若往后与我 行了!宣凤岐害怕他再往下说出什么虎狼之词,于是便掀开被子激动地说了一句,别再说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才停了下来,他此刻侧卧下身子将头埋进了宣凤岐的怀里,好,我不说了。 宣凤岐看到他这番亲密的动作后想让他起开,但谢云程像是预判了他想说的话似的,皇叔,别推开我 宣凤岐听到他这句话后才停住了想推开他的手。谢云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皇叔你看,我很好哄的。 你一个吻就能把我哄得很好。 我敢保证整个天下都没有像我这般好哄的人了。 宣凤岐在晨曦中看着一直黏着自己的谢云程。罢了,这次就依他吧。 孟拓已经许久没回过信了,那些跟孟拓前去调查的死士也不见了踪影了。宣凤岐的心越来越焦躁不安,以前孟拓就算遇到再棘手的事也会定时给他回信报平安,怎么这次竟失联了这么长时间? 宣凤岐实在不放心,于是他又派出了两队人马去寻找孟拓。 孟拓让他想起了多前年他派往滇城的慕寒英,慕寒英也是在那次任务中失踪了,之后就算他派了再多的人去那里找人也不见慕寒英的踪迹。 这天早朝刚下,谢云程便急匆匆走进殿中,皇叔,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宣凤岐:去见谁? 谢云程神秘兮兮地说: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宣凤岐听到他打的哑谜之后心里生出几分疑惑。 他愣了片刻就随着谢云程出了寝宫。 大周的天牢在皇城的西北角,十分阴冷黑暗,顺着楼梯一路走来的时候还能闻到酥油火把烧焦的味道。 宣凤岐没想到谢云程要他见的人竟然在天牢里。 在走过一段很狭长的地下长廊后,赫然出现在尽头的是一座严加看守的牢房。 打开。 是! 谢云程一声令下后守在牢房两侧的侍卫便迅速掏出钥匙将那紧闭的牢房门敞开。 宣凤岐看着里面的场景愣了一下,谢云程派这么多人守在这么,想必关在这里面的是个大人物。大周除了几年前那个大贪官申翊外便再也没有人享受过如此待遇了。 里面的人会说谁呢?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他便跟随着谢云程的脚步走了进去。 宣凤岐一进牢房就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被绑在木架上,他脸上的胡子有段时间没搭理过了,所以宣凤岐就更看不清这个人到底是谁。 宣凤岐此刻上前一步问道:他是谁?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神情严肃道:皇叔,你还记得多年前你在冰天雪地里在皇陵祭祀那些在衡城战死的将士吗? 宣凤岐忽然瞳孔微颤:所以他是 皇叔,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将你那日的耻辱讨回来,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被捆在木架子上的死囚听到二人的交谈声才幽幽转醒,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便一眼看到了站在了不远处的宣凤岐,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拼命抬头将自己蓬乱的长发甩到身后继续盯着那人看。 他的动作扯动了木架上的锁链就,宣凤岐听到动静后往那边看去。 此刻,宣凤岐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他的脸上有很多纵横交错的结痂,这人不久前应该受过刑的。 那个人瞧到宣凤岐正在看他,于是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宣凤岐,是你吗,是你对吧? 宣凤岐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之后狐疑地眯了一下眼睛。就当他想上前的时候谢云程挡了一下他,皇叔小心。 宣凤岐见状抬起头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伤不了我,你放心。 说完谢云程才迟疑地放下了手臂,宣凤岐走到那个人男人面前,你认识本王? 男人听到之后忽然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岂止是认识你,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化。按照谢云程所说,此人大概就是他从北召国带回来的俘虏呼延海了。 宣凤岐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去寻找这个人的身影,但他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呼延海,而且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衡城,他怎么会见过敌国将领呢? 本王从未见过你。宣凤岐继续说道。 男人眼球里布满可怕的血丝,你以为装作不认识我你做过的那些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之后眉心紧皱:你是呼延海? 没错,就是你爷爷我! 谢云程听到这人对宣凤岐不敬,他的脸色也越变越阴沉,如果你想保住自己的舌头就乖乖闭嘴! 呼延海听到之后又是一阵放声大笑,成王败寇,既然我已经成了你们大周的俘虏,要杀要剐都随便你们。但我要在死前让你们国家的百姓都知道,你们朝拜的摄政王是个卖国的孬种!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全身的血液倒流。 卖国? 谁? 他吗? 为什么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不,不可能的就算是原来的宣凤岐,他在柳青鸾和宣世珣的教导下也不可能做出卖国这种事情。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踉跄着身形不稳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皇叔,你没事吧? 宣凤岐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响了许久,最后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那个一个长相清俊的男人,男人此刻面目狰狞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凤岐啊,我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头头好痛宣凤岐双手抱着头有些虚弱地说着。 呼延海看到宣凤岐忽然变成这副样子之后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原以为像你这等卑鄙小人做了亏心事后不会感觉到内疚呢,原来你也会被恶鬼缠身啊! 谢云程眼见宣凤岐不舒服那呼延海还在旁边幸灾乐祸,他目眦欲裂,闭嘴!再吵孤就命人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狗皇帝,你都落到你手里了,你以为我会怕你威胁吗?莫非你跟你们大周上一个皇帝一样看上他了? 谢云程听到呼延海这些侮辱宣凤岐的话他就忍不住想要立刻杀了此人。 但是这个人口口声声说宣凤岐卖国,就算再怎么严刑拷打也不说当年在大周与之里应外合的幕后黑手是谁,所以就算谢云程此刻再生气也不能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第146章 宣凤岐在短暂的眩晕过后恢复了神智, 他此刻抬起头来望着那还在叫嚣的男人,你的意思是当年是我与你们里应外合才让大周吃了败仗? 呼延海此刻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他喊道:没错! 宣凤岐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他又继续道:这么说来,也是本王让你屠城的? 呼延海嘲讽地看着他,我虽然屠城,但追根究底也是你将你们大周的兵卖了,事到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将军?再说了,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屠城之流更是数不胜数, 我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 我没错! 第216章 宣凤岐像是捕捉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一脸惊诧地拍了一下手,说的好!只是他话锋一转,既然你说你是为了北召国而战,那北召国不应该把你送到大周当俘虏啊?你的主子这样做, 岂不是让你们的百姓寒心啊? 宣凤岐这句话正戳到呼延海的痛处,他剧烈挣扎起来,就连捆住他的铁链都在空中发出叮铃当啷的响声,宣贼,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宣凤岐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指了一下自己, 你也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你现在真的能杀了我吗? 宣凤岐不过几句话就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敌国将领破了防, 呼延海怒火中烧,额上青筋突起,他龇牙咧嘴大吼着, 即使我现在杀不了你,这个世上也早晚会有人能了结你的!你以为自己现在有这狗皇帝撑腰就能高枕无忧了,等到你卖国的事情传遍你们大周的每个角落,看这狗皇帝还能不能保住你!哈哈哈 宣凤岐与这人对话时谢云程就已经忍不下去了,他此刻气得拿起旁边的镶着铁蒺藜的鞭子就想往呼延海的方向抽去,宣凤岐这状拉住了谢云程的手,陛下且慢。 谢云程见宣凤岐阻拦他,于是恨恨将鞭子扔到一旁,他怒视着呼延海,若不是你还未交代出幕后主使是谁,孤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狗皇帝竟然会这般听一个男宠的话,果然传闻不虚。 宣凤岐见呼延海分明是想激怒谢云程,于是他开口道:将军还是少呈口舌之快了,本王是不是男宠都改变不了你被自己所效忠的母国放弃的事实。而且你既然听说过本王的一些传闻,这便说明你来过大周吧,但本王确实没有见过你,所以到底是何人指使你污蔑本王呢? 呼延海听到这话后又是不屑地嘲讽道:得了吧,别当了婊子还给自己立牌坊。当初可不是你把原该送到衡城的物资转手就送到我们北召的营中吗,若不如此我们还不能轻易拿下衡城呢。 宣凤岐听出了他话中的蹊跷,他趁此机会又继续追问:是吗?可是空口无凭,大周打仗时军备物资都会有专门的人看管押送,当时本王在军中并没有多少人,本王又是如何将这批物资送到你们军营中而没有被人察觉呢? 呼延海没有听出宣凤岐在套他的话,他还因为自己多年前打的这场胜仗沾沾自喜,你把你的人伪装成土匪,然后再让这些人将武器在运送前线的必经之路劫走。粮草物资则是经过倒卖送到我们的军营中,你这老狐狸当时还因此敲了我们北召国一笔,若不是我们当时急着打胜仗,又怎么会轻易买下你抬了三倍价格的粮草。 宣凤岐听到他这些话后又将之前蒋义山调查到的线索串了起来他在处死前兵器总督李偃昌时,李偃昌也曾告诉他曾经运往衡城的军用兵器被山匪劫持了。这样一来他的供词倒是跟呼延海的话对上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大周的武器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召国边境的黑市上。 既然这件事已经清楚了,那么就还剩下最后一件事。宣凤岐眉头微蹙,他目光凌厉地盯着呼延海,你一直说见过本王,那你又是在何时何地见过本王呢? 呼延海听到宣凤岐这个问题后难得思考了一下,他很快便道:衡城开战的一个月前,就在衡城与我北召国边境处的一个小村庄里。 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宣凤岐又继续问。 或许是他表现的太过急切,呼延海心中生出了一丝疑虑来,他支支吾吾,我我那时想着打仗的事,哪里会记得那么多?我只知道我见到你时,你的身边陪着一个戴着面纱的男人,那个男人全程都在替你答话,而你只是坐在那里。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心中疑惑更盛:所以那个时候,本王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 呼延海垂下头好像在思考细节,大大概是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含糊其辞的回答后眉心皱得越发深了。之后他又换了好几种说辞去套呼延海的话,呼延海的回答跟之前的都差不多。 宣凤岐走出天牢的时候正值午时,晌午的太阳照亮了天牢外的城墙,可是围绕在他心中的那份疑难却越来越深,就好像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 难道他真的卖国了吗? 可是他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还有呼延海说的那个蒙着面纱的男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宣凤岐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皇叔? 皇叔谢云程见宣凤岐愣在原地也不说话,他喊了好几声才将宣凤岐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宣凤岐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谢云程站在自己的身边,而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谢云程眉心紧锁,皇叔的手怎么这样冷?你是不是听信呼延海的话了?皇叔别担心,无论呼延海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他,我相信皇叔不会做那些事情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谢云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那些事? 谢云程乍然一听有些惊诧,他不知宣凤岐为何这样问,他只是凭自己的本心说:因为我了解皇叔,我知道皇叔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宣凤岐紧接着:你了解的到底是哪个我,是在冰窟中将你救出来扶你登上帝位的我,还是那个死过一次在棺材中醒来的我?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眼神更加疑惑,他有些不解地问:这这不都是皇叔吗? 宣凤岐止住了声音。 确实,在谢云程眼中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宣凤岐。就算宣凤岐说出自己穿越的事情,谢云程也不会相信的,谁也不会信的如果谢云程相信真的有另外一个他,那么谢云程该如何对待现在的他呢? 宣凤岐心里很乱,他感觉自己眼前发黑,再这样想下去他就会晕过去。 或许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做了这些事,他真的逃不过历史的轮回。 宣凤岐忽然觉得头好痛,他踉跄了一下谢云程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皇叔,你到底怎么了? 宣凤岐按着自己痛到快要裂开的头,他想他得要去找到那个戴着面纱的男人,纵使是原来的宣凤岐卖国,他也应该知道真相。宣凤岐缓了一会儿随后他轻轻推开了谢云程,我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陛下,我先回去歇着了。 谢云程一想也对,宣凤岐审问呼延海大半天了,他也该累了。谢云程小心翼翼上前,皇叔,那我送你回去? 宣凤岐此刻朝他挥了一下手,不必,我自己回去便可,陛下也回去歇着吧。 说完,随行的宫人上前跟着他一起离开。 谢云程愣在原地,他看着宣凤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总感觉宣凤岐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还有宣凤岐不久前问的那个问题在他的记忆中宣凤岐应该是像画中仙子那般清冷的,不染纤尘的。 宣凤岐在接他回皇宫时露出的笑容跟现在的一般无二,谢云程从来都不觉得宣凤岐死过一次后性情大变。他还是觉得宣凤岐还是那个他当初在院中淋雪的宣凤岐,因为他看得出来,宣凤岐真的很喜欢雪。 宣凤岐在醒过来前只是不爱跟他见面也不爱跟他说话而已,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那个生人勿近,不爱搭理他的宣凤岐,谢云程还是喜欢现在的宣凤岐。 谢云程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他都忘了天都快黑了,还是有名侍卫过来告诉他,陛下,沈将军求见!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嗯,孤知道了。 说完他便转身回宫去了。 阴暗潮湿的地穴里忽然传来了几道忽明忽暗的亮光,几个人影在这黑夜中拿着火把闪过,随后随着地下长廊来到了一道宫门处。 谁也没想到在这宫门后面竟然建了一座华丽的地下宫殿,而这宫殿之上聚集着又唱又跳的人群。宫殿的四处皆有灯盏和夜明珠照亮,即使这座建筑深埋地下也被这些光源照得犹如白昼。 而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央有无数舞女跳舞,旁边穿着圆领袍的男子吹胡箫,打手鼓整个大殿一副祥和热闹的景象。 无数穿着白衣,身姿如弱柳扶风的人拥簇着高坐在台上的人。那些身段极好白衣人全都戴着面具,其中一人斟满了酒杯捧到了坐在中间的男人唇边,大人,请喝。 男人多情的桃花眼微挑了一下,你来喂我。 第217章 白衣人听到后故作娇羞的姿态,随后将酒杯轻轻放到男人的唇边。 男人一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喝完这些酒后眼中的笑意忽然变化成极端厌恶的模样,随后将那些穿着白衣的男人们全都遣散,滚,都滚! 没一个人像他。 就当男人黯然神伤时,一名戴着黑色面具的人来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男人忧郁的表情忽然变得开朗,好啊好啊! 他高兴地从座上站起来,他眼中闪烁着异常兴奋而又变态的光,凤岐,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第147章 沈英衡入夜前来定是有要事, 谢云程没在外面逗留于是马上回到了勤政殿。 他回到殿里时沈英衡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沈英衡刚见到他便要守着规矩行礼,谢云程见状连忙挥手说道:免礼免礼。 他饶过沈英衡身旁坐到了旁边的黑檀椅上, 坐下说。 沈英衡见状连忙谢恩:谢陛下赐座! 谢云程也不多与他闲话,可是上次孤交给你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沈英衡听到后回答道:是!确实有人在军队中散布王爷谋杀先帝,出卖军队的的谣言,幸好陛下让臣带人将那些红口白牙之人及时抓了起来,否则这件事流传到民间, 后果则不堪设想。 此次臣查到军中的这些流言一开始都是从炊事营中传出的。那些人正好是陛下班师回朝以后在玄都请来的厨子,因为这些人不在军籍, 所以籍贯出身都是伪造的。臣抓到那几个人的时候就他们一口咬定也是在外面听说的, 有几个人受不住刑说自己是在春香楼喝酒的时候听说的,至于说听谁说的,他们就不记得了。 谢云程听完之后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了,他起身拍了拍沈英衡的肩膀,沈英衡见状想要起身, 谢云程将他按了下来,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统领禁军了,只是孤还让你做这些小事,你可怪孤大材小用? 沈英衡听到谢云程这样问他,脸上多了几分敬畏, 臣今日能在陛下手底下做事是臣的荣幸, 若不是陛下我沈家又岂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沉冤得雪。臣知陛下重情义,陛下虽不拘泥于礼节, 但臣却不得不守着规矩。若前朝那些人看到陛下对臣的优待也会妄加揣测,臣不想让陛下为难,更不想让人议论臣恃宠妄为。 谢云程听完他这一番话后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往旁边挪步最后坐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确实,身为臣子确实不该仗着恩典肆意妄为,沈英衡虽然为官不久但却很懂得为官之道。在这点上裴砚就比不上他裴砚实在太过冒失,得要人在他旁边提点着他才能注意分寸,若他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要闯出祸端了。 可仔细一想,裴砚到底是在安国公夫妇的娇宠下长大的,他向来是心直口快的心思。谢云程想着裴砚这些年也跟沈英衡一样跟随他出生入死,只要裴砚不犯什么错误,谢云程愿意继续让他这样下去。 谢云程沉思了片刻,随后他看向沈英衡:孤知道你办事稳妥,既然那些人嘴里吐不出东西了就不必审了,这件事孤会继续派人去调查。接下来这段时日你就去给孤盯着曹应。 沈英衡听到这话后眉间浮现出惊诧:陛下这是要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没错,曹应虽然从军有功,但他却有结党营私之嫌。话音刚落,谢云程便从他的桌上抽出了一摞奏推到沈英衡的方向,你看看这个。 沈英衡立刻起身:臣遵命!说完他便拿起那些奏折看了起来,可是他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这些奏折都是劝谢云程选秀充纳后宫的,而他们都着重提到了曹应的女儿 曹应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已是无人可比的了,而他贪心不足甚至还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这件事原可大可小,但是这么多人在同一时间上奏那就有点结党营私的意思了。 沈英衡此刻观察着谢云程的神色:陛下的意思是? 谢云程继续道:曹大将军也是跟了孤多年,孤不欲赶尽杀绝,你盯着他只需要找到他结党营私的证据便好,接下来一切都由孤处置。 沈英衡听到这话后连忙道:臣定不辱命! 宣凤岐从天牢回来后就一直心绪不宁。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正当他心烦意乱想亲自寻找孟拓的时候,外面有宫女进来禀报,禀王爷,丞相大人求见。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看向了殿门外,他瞥见了温郁那一角朱红色的官袍,他点了一下头,请他进来吧。 是。 话音刚落,温郁便走进大殿中,宣凤岐见状指了一下自己对面的紫檀圆凳,坐下来说话吧。 温郁见状端正地坐了下来。 此刻宣凤岐打趣道:丞相大人如今忙得很,今日怎么得闲来本王这里呢? 温郁听到他这句调侃后轻笑了一下,多亏了王爷这些都年的教导,要不然我温某又怎么会爬上这个位置。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恭维似的话竟忍不住笑出了声,温大人这些年可是雕磨的越发圆滑了,这是你今日特意来找本王可不是为了跟本王说这些话的吧? 温郁听到他这样说后刚才还略显轻松的神情一下就严肃起来,王爷,朝中镇远大将军以及同党已经上书陛下,他们想让您尽快前往封地,您对此有何打算? 宣凤岐还以为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他微笑着摇头,本王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陛下让本王去哪儿本王就去哪儿,只求陛下别把我发配到那种穷乡僻壤处,要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熬过今年的冬天。 温郁看到宣凤岐脸上轻快的神情后眉头皱得越发深,他用带着担忧的语气继续道:王爷,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曹应等人的心思您一看就知,若陛下这次真的遂了他们的意,那他跟以前有什么分别?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言论后正了一下神色,丞相的意思是,陛下若真将我赶往封地,那么他就跟以前只会依附于我的孩童一般依附于别人,对吗? 温郁刚想反驳,可是他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来,随后他低下头来,我只是担心 宣凤岐抢在他前面,你担心什么?担心陛下会真的会对我做什么不利之事? 温郁这次没有急着回应。 宣凤岐看到他的神情便知自己说的是正确的,现在想想还真的有些好笑,以前温郁与他敌对的时候整天想着自己会不会对谢云程做些什么,而现在他担心的对象竟然反过来了。 宣凤岐抬眼望着温郁:温大人是陛下亲自提拔的人,如今已位及丞相,纵使镇远将军想要对你做什么也得要掂量一下你在朝堂中的份量,你若不想让本王走大可以联合群臣上书反对曹应他们。 温郁听到他这番话后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 宣凤岐疾言厉色继续道:我认识的温郁做事可从来不这般犹豫不决。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又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他缓缓开口:他们总是讨论王爷的去处,而我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句王爷自己到底想不想留在玄都? 宣凤岐愣了一下。 所以温郁只是过来询问他的意愿吗? 宣凤岐看温郁这架势,若是他答一句自己还想留在这里,那温郁一定会不惜代价将他留在这里的。只可惜,温郁还是不明白,宣凤岐不是那种受到别人威胁就会乖乖离开的人。 宣凤岐知道温郁是在为他着想,他就这样坐在原地思考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将自己的打算说与温郁听,本王是一定会离开玄都的。 温郁听到这话后猛的抬起头来紧锁起眉来看向宣凤岐。 宣凤岐又接着说:但不是现在。本王在玄都还有许多事情未做完,等到那些事情了了,本王会自己离开。 温郁察觉到了宣凤岐眼神中那一丝渺渺的失落。他有些颤抖地开口问:其其实王爷的病并不是体弱风寒对吗? 宣凤岐听到温郁这样问后愣住了。他这些年来把消息瞒得很好,温郁又是经常在他身边辅政,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察觉,怎么他现在会这样问? 即使宣凤岐脸上没有露出太多破绽,但温郁还是在他呆滞的一瞬间察觉到了真相。他就像受了打击一般脊背深深弯了下去,果真是这样。 温郁太过聪明了,就算宣凤岐此刻说了自己没事他也不会相信。 宣凤岐想到这里索性就不再瞒着他了,是的,本王时日无多了。我原本想做完一些事后清清静静离开玄都,只是没料想丞相大人这般聪明,竟一下就猜到了。 第218章 温郁听到他这番玩笑话后有些失魂落魄地说道:王爷病痛缠身多年,那体弱多病之人我也是见过的,你每次都很逞强如今一切都好了起来,你怎么偏偏就说到这里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光,洛严不是神医吗,他一定会治好你的,对吗? 这么多年了,宣凤岐还是第二次看到温郁这么失态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温郁,洛严一直跟在我身边,且我所吃的药都是他配的,你觉得他会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日子? 宣凤岐的这话使温郁的眼神灰败下去。 宣凤岐见状起身走到了温郁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跟本王一样一心为了大周子民,所以即便以后本王不在了,你留在大周辅佐陛下本王也很放心。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回过神冷笑了一声,若是早知如此,我便不要什么一心为民。 宣凤岐听得出来温郁这是说的气话。他在谢云程未离开玄都前就派温郁去六部熟悉各部事务,这五年来温郁又在他旁边辅政,温郁已经对大周朝堂中的内部事务十分熟悉了,哪怕日后再出现什么奸臣谋逆的事来,想必温郁也能帮助谢云程处理得很漂亮。 或许在他选择历练温郁的时候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帮手,但在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后,他便将温郁当成了那个以防万一中的纯臣。 他把自己走时的路安排得明明白白,但从未问过任何人的意见。 第148章 温郁在宣凤岐这里沉默着坐了许久, 最后像是妥协地说:王爷会得偿所愿的。 说完他便起身告辞了。 宣凤岐原本想在临走前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温郁的,既然温郁已经知晓他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宣凤岐这几日私访了几次春香楼,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不过他在去春香楼的时候发现裴砚经常跟春香楼的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在一块。而且宣凤岐听说裴砚好几次为了那名女子一掷千金, 现在满京城都在宣扬裴砚为了美人花下重金的风流韵事。 裴砚现在再怎么说也有了爵位官衔,他这般行事不久后就会被言官参一本的,安国公向来教子有方,他应该不会看着裴砚这般胡闹的,可是裴砚这事都闹得满城风雨了, 他竟没有制止的意思。 宣凤岐既在春香楼里查不到消息又等不到孟拓的回信,他的心逐渐焦躁不安起来。而就在这时有人告诉了他裴砚在大街上纵马打伤人的消息。 宣凤岐听到之后紧锁起眉头来裴砚可是谢云程的左膀右臂, 再加上他还需要裴砚背后的势力与曹应等人抗衡, 如今出了这档子可够谢云程上火的了。 谢云程虽然想责罚裴砚闭门思过,然后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去,但是那些朝臣却紧盯着这件事不放,这几日凡是谢云程上朝或者收到的折子全都是弹劾裴砚的。这事出来后谢云程曾派人去查过,裴砚确实当街纵马打人了, 而且那人的伤势还挺严重的。 至于裴砚打人的原因就更荒唐了那人是京城中的一名富商,当然他看中了一名春香楼的女子,然后向春香楼的老鸨赎回了那姑娘的卖身契准备带回去。可是事坏就坏在那名富商带走的女子正是裴砚心仪已久的姑娘。 裴砚休沐时像往常一样去春香楼见那姑娘却被告知那姑娘已经被人给带走了,他怒火中烧就纵马追了出去。等到他追到那富商的马车,富商又拿出了那姑娘的卖身契, 说那姑娘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裴砚听到这话后心中怒火更盛,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便按着那名富商狠狠打了那人。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朝臣也在不断上书请求严惩裴砚, 谢云程无奈之下只能将裴砚革职查办。 勤政殿中,谢云程高坐堂上一脸凝重地看着在下面跪着的裴砚,随后他十分生气地将一堆弹劾裴砚的奏折甩到了他的面前, 孤一直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你竟做出这般荒唐事。 裴砚听到谢云程的训斥后心里有一丝愧疚,可是他面上更多的是愤怒,陛下,臣没错!臣当街纵马是不对,可是我是为了追姣姣才一时失了分寸 谢云程看他还是不知悔改,他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够了!你知道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吗?别人都说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去青楼狎妓,再加上你这次纵马伤人,朝中众人已经对你多有不满了! 不知道谢云程那句话戳中了裴砚的痛处,裴砚此刻抬起头愤愤道:臣不是狎妓!臣心里只有姣姣一人,臣每日去春香楼也是为了见她,臣还想娶她为正妻。陛下,臣一直忠心于您的,臣以为陛下是懂得臣的,没想到连陛下您也这样说 他说完后又气又怒地低下了头。 谢云程不敢置信地看着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失去理智的裴砚,裴砚,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你想建功立业,你不想再被人说成是靠着祖上功绩的纨绔子弟,你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跟那名女子才认识几日,难道她比得上你的前程,比得上你流血受伤换来的军功吗?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样问后他倒是默默了良久,随后他一边轻轻摇头一边说着:陛下您不明白,臣是真心爱慕于那名女子,或许陛下从未经历过那种心动。臣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眼睛就停在她的身上移不开了,臣是对她一见钟情,臣当时还记得自己是安国公的世子,是陛下的臣子,所以不敢过分与之亲近,可是跟她见过几面与她谈论几次后,臣却发现她与臣之间是为知己,她与臣无话不谈。所以无论她是青楼女子也好,贱籍出身也罢,臣此生唯愿她一人为妻。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话后又继续问:难道你就不怕她是有目的接近你的吗? 裴砚听到他这样问后斩钉截铁道:姣姣直到臣打伤那个放荡子之前都不知臣的真实身份,她那样单纯的人哪里能图臣什么。臣自知有罪,无论陛下怎样责罚臣也好,请陛下切勿怪罪姣姣。 谢云程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劝说裴砚,裴砚都不会听了。听说安国公头次知道裴砚与青楼女子有染时气得都昏过去了,安国公后来为了让裴砚与那名女子断了来往还特意使出了家法。可是无论裴砚挨了多少鞭子,他对那名女子的心始终不改。 在裴砚犯事之前安国公还气得说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裴砚可是安国公的老来子,安国公夫妇在裴砚行军打仗的这些年还隔三差五差人送东西跟家书来,裴砚能气的自己老爹说出这种话来,看来他是真的魔怔了。 谢云程此刻有些琢磨不定地摩挲着自己拇指上戴着的墨玉扳指琢磨不定。 许久后他看着跪在下面的裴砚重重地叹了口气,孤看你真的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安国公现在还被气得卧床不起。你做出此等丑事,孤也不能让你留在朝中了,孤暂时革去你的军职,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府中闭门思过吧。 裴砚听到这些话后像是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随后他又一副急切的样子,那姣姣她 谢云程最看不得裴砚这副样子,裴砚以前再怎么说也是风度翩翩的君子,可是现在的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弃自己的父母不顾裴砚真的太让他失望了。 裴砚此刻眼下乌青浓重,言行如同疯魔,哪里还有以前那副开朗的样子? 谢云程无奈地叹了口气:孤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裴砚听到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喜色,他连忙叩头谢恩:多谢陛下! 宣凤岐看着他这不争气的样子心里就来气,裴砚说完他连头都没回就匆匆离开了。 眼见天色渐晚,外面开始呼呼刮起了北风。谢云程阴沉着脸走出了宫。他这几日原本就因为一件事而烦心,没想到裴砚有送了他这样一份大礼,他此刻心里的烦躁达到了顶峰。 随行的宫人也悄悄注意到了谢云程那阴沉到想要杀人的脸色,此刻他们战战兢兢跟在谢云程的身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丢掉了自己的脑袋。 而就在此刻,前面的人用凛冽的嗓音问,襄王现在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小心翼翼道:禀陛下,王爷此刻正在宫中藏书阁中翻阅古籍。 谢云程听到后立刻吩咐:我们去那里。 是! 宣凤岐虽然听到了外面的闲言碎语,但万事自有谢云程作主,他已经不再干预朝政之事了。今日他又翻阅了以前的大周的史书和起居注。 谢瑆,生母是太宗皇帝的一位婕妤,这婕妤还是她生下皇子才册封的。之后的年月中直至太宗皇帝驾崩再无晋升,谢瑆的生母位分不高,谢瑆自然也不是太宗皇帝最喜欢的儿子。谢瑆留在宫中的信息少之又少,他的母亲也在太宗皇帝驾崩的那年伤心过度随着太宗皇帝一起去了。 第219章 谢玹继位的时候就是因为看着谢瑆乖巧懂事又加上年纪尚小才放过了他。 宣凤岐通过这些起居注上记载的东西整合成一句话就是,谢瑆生来胆子就很小,所以他不可能做出谋反之类的事。 谢瑆都失踪这么多年了,宣凤岐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他,难道他真的有通天遁地的本事吗? 宣凤岐看完这些书卷后随后再将这些东西放回原来的地方。这些书卷其中一卷原来的位置太高了,宣凤岐只能踮起脚尖高高伸着胳膊才堪堪将那东西放回去,只是当他将胳膊放下来时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随后一大堆竹简和书籍便从高架上滑落下来。 宣凤岐见状立刻往旁边躲了下来,那些掉下来的书籍在他的面前堆成了小山。宣凤岐看着这一片狼藉后有些郁闷,就当他想叫人进来收拾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夹在那堆书中一卷材质不同的东西。 他弯下身来将那些散乱的书卷拨开,那书卷的材质好像是羊皮。他解开上面绑着的棕绳,随后轻轻摊开了那卷羊皮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小段文字。宣凤岐看到这段文字后蓦的睁大了双眼这是先楚时期的文字。 虽然这张羊皮纸已经焦黄,但保存的完整度还算可以,上面的字努努力也是能看得清的。宣凤岐看着上面写着:凤都城建造图纸。 宣凤岐想起来凤都城就是先楚的都城,先楚都灭了这么久了,玄都城当初建造的时候好像就是在凤都城的基础上修整扩建的。护城河什么的也是后来才挖的。 宣凤岐越看这张图越惊诧,原来在当初的凤都城地底还有这么错综复杂的地道吗?既然如此,那么玄都建在这里时有没有将这些地道填起来呢? 就当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一双用力的手臂从他的身后一下轻轻地抱住了他。 第149章 宣凤岐感觉到了这种触碰, 就当他下意识想推开那人时,那人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皇叔在看什么? 宣凤岐转过头去便看到了谢云程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他愣了一下随后伸出双手想将谢云程的胳膊拿下来, 没什么,陛下先放开我。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心里染上了那么一丝失落,皇叔好让我伤心。 谢云程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宣凤岐微愣了一下,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不解的疑问后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谢云程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脖颈上,他此刻大气都不敢喘。谢云程轻声说着, 皇叔这几日背着我去哪里了, 这还要我说明吗?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陛下监视我? 谢云程继续抱着他说着:不是监视,我只是想时时刻刻关注着皇叔,结果皇叔却背着我去那种地方,皇叔真的让我好伤心啊 宣凤岐用尽全身力气才挣脱了谢云程的怀抱, 他转头解释道:陛下别胡闹,我去春香楼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我在那里没做什么。 谢云程微挑了一下眉:我当然知道皇叔没有干什么。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靠近宣凤岐,宣凤岐看到他冷冷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此刻他甚至都忘记自己要什么,他只能不断往后退, 而谢云程还是继续逼近他。 最后他的后腰碰到了摆放香案的条几才被迫停了下来, 而此刻谢云程也在他跟前停下。男人一脸受伤地说道:我当然知道皇叔没有干什么,要不然春香楼里的那些人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谢云程的阴影笼罩着他, 他有些喘不过气起来。也不知从何时起,谢云程变得这样极具压迫感了,他的腿被这种近的不能近的姿势逼迫地弯曲下去, 此刻他腿软了一下控制不住往下跌倒,而谢云程此刻竟然伸手抱起了他将他抱到了高高的条几上。 宣凤岐被他这动作吓得一激灵:陛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就当他想挣扎着想要下来的时候,谢云程小心翼翼地去扶稳他,别动皇叔别动。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停下了动作,他低头看着谢云程埋进他的衣袍中,皇叔为什么总是这样拒绝我呢,我真的忍不住想靠近皇叔,皇叔什么时候才能不拒绝我呢? 他还气势汹汹地将抱宣凤岐抱上桌子,而现在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在宣凤岐的衣袍里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宣凤岐忍不住去摸了摸谢云程的脑袋。 他此刻在想谢云程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那种感情的呢?是他从棺材里醒来前还是醒来后? 或许这份感情不应该属于他,就算这样他也不感去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宣凤岐觉得自己腿都要麻了,好了陛下放我下来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怔了一下,随后他抱住了宣凤岐将他轻轻放了下来。谢云程的手臂很有力量,只是这样轻轻一下就能将宣凤岐抱起放下。 宣凤岐低下头来不敢去看这孩子,他怕自己一抬眼又看到谢云程那双饱含无数情衷的眼睛,他害怕自己也会疯,疯到自己说一些自己不敢说的话,做一些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他已将死之人,又怎么能拖累谢云程一生? 宣凤岐脸上又恢复了那处变不惊的表情:外面天黑了,陛下还是先回去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往外看了一眼,他很清楚宣凤岐在拒绝他。他真的很难过,除此之外心里还充斥着一股无名的火,他想靠近宣凤岐想将宣凤岐揉进自己怀里再把这人吃干抹净,一直以来他将自己的欲望控制得很好,可是每当他看到宣凤岐后他的理智总是消减几分。 可是,他做不到去伤害宣凤岐。 谢云程十分失落地点了一下头:嗯,只是皇叔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用过晚膳了,我们一起去用晚膳总行吧? 宣凤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只是最后他也没忍心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来,嗯,我们一起回去吧。 宣凤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按理说他应该去拒绝谢云程的,他应该去远离谢云程熄灭谢云程心中的那丝希望,但最近他总是失去理智做一些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他到底是怎么了? 谢云程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在为宣凤岐夹菜,可是宣凤岐此刻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见他碗里的菜都快被谢云程堆成小山了,他还是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谢云程见状便停下筷子问:皇叔可是身子不适? 宣凤岐此刻好像没听到谢云程的话似的,他仍是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谢云程见他走神,于是又加高音量喊了一声:皇叔?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他看向谢云程,哦,我没事。说完他便看了一眼谢云程为夹了一碟子的饭菜。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眉头紧蹙的样子又问:是这些饭菜不合皇叔的口味吗? 宣凤岐听到后赶忙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深深叹了口气:唉皇叔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让你少忧心一些事,万事一切有我。若你担心有人想赶你出玄都,那我便把那些人都拉下马,皇叔别担心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宣凤岐打断了他的话,陛下我在想的不是这个。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宣凤岐此刻站起身子来去书架上拿了张玄都城的地图,随后他再拿着那张凤都城的地图去作对比。 谢云程见状也连忙凑了上去,当他看到宣凤岐手边那张图后微愣了一下,皇叔,这是什么? 宣凤岐听到他这般问,于是回答道:这是百年前先楚的皇城的建造图,玄都城就是在凤都城的基础上扩建的。说完他又继续指着几个地道的入口,陛下你看,这几个入口是不是跟玄都城的东西南北的几个坊市特别像? 谢云程看到他所指之处后又仔细看了一眼玄都城的地图,这样对比下来还真是。尤其是最小的一出入口好像就在西面青雀街的春香楼附近。 谢云程十分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皇叔的意思是 宣凤岐十分凝重地点了一下头:或许春香楼下面有我们要找的线索。他又继续按照地图上的图标说道,玄都当时是扩建了一千二百亩地,照这样看来其实许多出口都堵死在城里,而只有一条通道例外。 谢云程一边听他说着一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宣凤岐所指的正是玄都城的护城河。 谢云程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他抬起头来对宣凤岐道:这几日我会秘密派人去护城河外围驻守。 第220章 宣凤岐赞许地点了一下头。谢云程经过他这么多年的教导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所以在他刚才说出那些话时,谢云程就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了。 虽然外面有人守着,但如果玄都地底下真的存在地道,那还需要把里面人给引出来,谢云程此刻又继续抬起头来问:皇叔,需要我派人把春香楼围起来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又摇了一下头:不行,我们还不知道春香楼内的入口在哪里,况且城墙外围已经护城河上早些年便有禁军驻守,他们都够这么多年都不被人发现就说明他们有瞒天过海的本事,贸然去搜查恐怕会打草惊蛇,到时候便什么线索都查不到了。 谢云程听完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宣凤岐紧接着又提出了一个疑点:陛下难道不觉得裴世子当街纵马伤人有些蹊跷吗? 谢云程一听到裴砚这人就来气,他此刻连手都不禁紧握起来,若此刻裴砚在场他会毫不犹豫给裴砚一记狠拳,裴砚做出那些事都是他自己的错,但他做的事又跟地道有什么关系? 宣凤岐又继续道:现在人人都知道沈英衡跟裴砚是陛下你的左膀右臂,如今裴砚冷不丁犯了错被禁足家中。陛下身边只有沈英衡一人在身边是不够的,这倒是像刻意削弱陛下的势力一般,就好像 宣凤岐自己说着说着都忍不住心惊。 就好像多年前他派慕寒英去梁州滇城一去不复返一样,而现在办事得力的孟拓又多日都不给他回信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设计好的一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背后之人的城府要有多深啊?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倒流,就当他身子微微颤抖的时候,一只有力而又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因为恐惧而冰冷的手,皇叔,皇叔,你怎么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一声声呼唤才缓过神来,谢云程见到宣凤岐苍白的脸色便一下将他拥进怀中,皇叔别怕,我会一直都在,无论是谁我都一定会将他揪出来。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宣凤岐被谢云程的温暖裹挟着,他忽然想起来多年前谢云程第一次为芸娘报仇的他也是这样将小小的谢云程这样拥进怀中安慰着他。 而如今角色调换,此刻抱着他轻声安慰着他的人变成了谢云程。 是啊,那孩子终于长大了,已经足够有能力来保护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宣凤岐想到这里回握起谢云程抓住他的那只手。 第150章 傍晚时分, 家家户户都冒出缕缕炊烟,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再过半个月就到年关了, 街上的人只多不少。城西最热闹的地方当书青雀街了,因为这里有座春香楼,很多人物都来这里喝花酒。 外面冷飕飕的,春香楼里却格外温暖,这些热气中夹杂着酒气跟脂粉的香气。里面的姑娘也都是穿着清凉的薄纱跳舞, 各种丝竹管弦乐器不绝于耳。 穿着花袄的王妈妈正招揽着客人,她满脸堆笑, 各位爷吃好喝好啊, 待会儿还要姑娘们要跳那个什么胡旋舞呢。 听起来倒是个新鲜的舞蹈! 就当下面的人开始起哄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在她面前耳语了几句她脸上的笑意便一下僵住了,那位贵人真的这样说? 是。 王妈妈听到后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她挥了一下手:你先去忙吧,我亲自去料理这事。 是, 小的先下去了。 此刻楼上的雅间中,谢云程看着正在为他烹茶的姑娘,看你比较眼生,你是新来的吗? 穿着蓝色纱裙的姑娘听到这话连忙回道:公子怕是许久没有来春香楼了吧,奴家三年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谢云程听到这里才惊觉自己来春香楼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玄都变了很多, 就连春香楼里的陈设都变了又变, 他恍惚间又好像记起了一个人,那你还记得一名叫湘月的姑娘吗, 她看着比你大些,弹得一手好琵琶。 烹茶的姑娘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一顿,她抿了一下唇, 片刻后才回答道:湘月姐姐两年前被一位去江南行商的老爷赎了身,随后她便去了江南,至于她现在如何,奴家实在不知。 谢云程听完后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原来湘月也不在了。 那名姑娘现在也烹好茶了,就当她想为谢云程跟旁边的那位客人斟茶的时候,谢云程又开口道:好了,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那姑娘听到这话连忙起身欠了一个身行了个礼:那奴家就先告退了。 谢云程看到那人关上门走远后才看向了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宣凤岐。宣凤岐的表情现在看起来波澜不惊,只是当他拿起那杯茶品了一下后才幽幽开口,没想到你还认识春香楼的姑娘。 谢云程被他这句话吓得一激灵,他连忙解释:不不不,皇叔你别误会!我我很久以前确实来过春香楼,但那个时候我也是心情郁闷才被裴砚拉着来这里的,我那个时候年纪还小,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你相信我! 宣凤岐将茶杯放下后微蹙起眉来看向谢云程:我又没说你做了什么,你这么急干什么?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他那急红了的脸才稍缓下来,他垂下头有些委屈道:那那我还不是担心皇叔会误会嘛。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时不时抬眼用余光观察着宣凤岐脸上的表情。 真是的,他当时就是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此刻的他那么像做贼心虚? 谢云程想起了湘月多年前传授给他的经验她说要他去睡宣凤岐,等到两个人欢好后,感情自然会好。但真的是这样的吗,他不想强迫宣凤岐。 可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心里的那种欲望越来越强烈,他想去触碰宣凤岐,想跟宣凤岐做那些在他梦中做的事。 他日思夜想,真的好想好想,想到自己都快要疯了。 或许这春香楼里燃着暖香也或许他在肖想着宣凤岐那层层衣袍之下的肉.体,他的脸逐渐泛起了绯红。而宣凤岐察觉到了他这一异常,他靠近谢云程用他微凉的手触碰谢云程的额头,也不烫啊,陛下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谢云程被宣凤岐这句话从幻想中拉回,他一看到宣凤岐离他这样近他便有些心虚地往旁边远离了一下,咳咳可能是这个太闷了吧,我去旁边透一下气。 说完,他便起身走到窗户旁打开窗往外看去。如今正值冬日,外面院子里的梅树都起了花苞,只是还未到花开时节,所以外面显得很空落落的。但谢云程并不在这上面,他想平复自己想将宣凤岐按在身下的冲动,他不是没看过那些写宣凤岐的话本。 或许以前他会觉得猎奇,难以理解,而现在只有厌恶。不知道多久以前他就把那些东西全都找人销毁了。他无法想象别人去玷污宣凤岐,他想让宣凤岐染上自己的味道,他想看宣凤岐满是情.欲的眼神 不,停下,不能这样想了。 以前他在边关打仗的时候他总累得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可能是回到玄都一下就闲下来了,所以他早藏在心底里的欲望开始熊熊燃烧了。 他的心此刻跳得很快,快到他以为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而此刻宣凤岐一句话更是将谢云程吓了一跳,陛下在看什么呢?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就心虚的不行,只是那安坐在茶台上的人还未察觉男人对他那种强烈的欲望。他想起身去床边一起查看,谢云程见状又咳了几下掩饰自己的心虚,没没什么,皇叔你说那位王妈妈能让我们见那名女子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停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若是事实真的如我猜测的那般,她大概是能让我们见的。若她不想让我们见那名女子,那便说明她跟幕后黑手有联系。 但是她让我们见了,也不能洗刷她的嫌疑不是吗? 宣凤岐思考了片刻,这些年他不是没在玄都找过线索,因为春香楼里里外外一切都表现的太正常了,所以宣凤岐就没有将这里当回事,若不是这次偶然间在藏书阁里发现的那卷羊皮地图,说不定他还在原地打转。 王妈妈身为春香楼的话事人,她根本算不上什么清白。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从她身上挖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连忙抬头看向谢云程,陛下,你带的禁军已经混进来了吗? 谢云程刚才站在窗边一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心虚,二便是观察打扮成平常人混进来的禁军。他朝着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嗯,已经进来了。 第221章 让他们去一些平常客人不会去的地方,比如厨房,水井还有柴房等地方宣凤岐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想了一下,还有墙跟春香楼后面的湖景,我记得这条湖虽然是人造的,但水却是从城外的护城河里引进的。 谢云程听到之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我明白了。 宣凤岐之前是按照普通人的想法去查春香楼的,可是当他想起年幼时逃离宣府时便是从宣府的湖里游出去的,万一这里也是一样呢。 就当他们两个人说完话后不久,外面便有人笑语盈盈地敲门,两位贵人,老身可否进来一叙? 谢云程往门那边看去,他与宣凤岐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便喊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王妈妈便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同时她身后还跟着几名长得秀丽的女子,听说两位爷指名想要姣姣,但不巧的是我们家姣姣这几日病了,为了不扫两位的兴,老身特意在今年新来的几位姑娘里挑了几位才貌双全的前来侍奉两位爷,不知两位爷可否宽容一下? 你 就当谢云程想要攥着拳头想上前的时候宣凤岐抢先一步拦下了他,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哦,那不知姣姣姑娘得的是什么病,严不严重,我们二人是真心爱慕姣姣姑娘的,若是她真的病重,我们二人也好去探病啊。 宣凤岐这一番话可算是圆滑至极,就连哄客人哄惯了的王妈妈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谢云程没想到宣凤岐会这样说,谢云程在无论什么事上只要一牵扯到宣凤岐,他就会像失去理智一般冲动易怒。尤其是他刚才听到了宣凤岐说的那句爱慕姣姣姑娘的话的时候,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可是此刻为了应和宣凤岐的话,他也得咬着牙说,是啊,若她真的病了,让我们二人看一眼也好,我们二人愿意出百两黄金见姣姣姑娘一面。 谢云程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可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那位姑娘有仇。 宣凤岐见状挡在他面前:是啊,不知妈妈可否通融一下,我们二人哪怕只在门外远远望一眼姣姣姑娘也行。说完他便解下了腰间的青玉环佩递到了那老鸨的手里。 那青玉通透无比,雕工更是精雕细琢,这等美玉便是有钱也是买不到的。王妈妈看到自己自己中的那块玉笑得脸都起褶子了,她悄悄地将玉佩收入袖中,既然二位公子如此喜欢我们姣姣姑娘,那奴家也不好推了二位的情意,我们姣姣虽然病了,却是几日前感染了风寒,今天大概是好了,我这就去命姣姣梳洗打扮,二位稍等。 说完她便满脸堆笑着想一个人走出去。 而就在此刻,臭着一张脸的谢云程指着站在她旁边的那些姑娘,等等,把她们一起带走。 王妈妈反应过来立刻道:诶诶!说完她立刻道:赶紧走了! 说完那些姑娘们又随着王妈妈一起离开了。 宣凤岐见到事成了后松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谢云程一下抓住了宣凤岐的手腕。他这一下的握力实在太大了,感觉到疼的宣凤岐皱起眉来,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谢云程。 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谢云程额头上青筋暴起,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宣凤岐此刻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自己的手腕上,他连忙靠近一副关切的样子,陛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程好似是生气但又好像是委屈,他腥红的眼眶里止不住地翕满泪水,皇叔刚才对那个老鸨说的什么?什么爱慕? 宣凤岐听到他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 作者有话说:谁家的醋缸翻了我不说[柠檬] 第151章 宣凤岐片刻后才开口问:你是因为这句话生气了吗? 谢云程没有否认,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从未对我说过爱慕二字 宣凤岐见到他这副伤心的样子连忙道:刚才都是逢场作戏 他这话没说完谢云程就红着眼睛看向他,我不管, 无论是真是假你都说了爱慕那个陌生女人,我与皇叔相处近十载,皇叔从未对我说过爱慕二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近十载? 确实,算上谢云程在外面打仗的五年, 他们确实认识了快十年了。但那五年他们除了有书信来往外却没有见过面,这也不算相处吧?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 谢云程用他那一双十分真挚的眼睛盯着宣凤岐, 我想要的不多,皇叔可不可以说一句喜欢我?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沉下头去:我我以前好像说过 但那都是他对小孩子的喜爱之情。 谢云程十分认真地说:既然以前说得,为何现在说不得?难道皇叔现在不喜欢我了?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副只要自己说不就会立刻拉下脸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安地说:那不一样。 谢云程又靠近了几分,近到好像他一低头就能吻上宣凤岐的额头,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还是跟从前一般喜欢皇叔,如今我也只想像从前一样得到皇叔一句喜欢我,难道这也不行吗? 宣凤岐听到他的音量逐渐升高,他心里顾着春香楼的事情,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他连忙抬起头来说着:是的, 我还是跟从前一般喜欢云程。 谢云程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呆滞住了。 宣凤岐特别强调了从前二字。 可是这不是谢云程想听的。 他想听宣凤岐说一句心悦于他,就是像平常男女那般的喜欢。 谢云程愣了许久, 最后他像妥协似的松开了宣凤岐的手腕,我以为皇叔懂得的。 他得到了宣凤岐的一句喜欢也高兴不起来。 宣凤岐此刻活动了一下自己被谢云程抓疼的手腕,他的肤色白如玉瓷, 所以谢云程刚才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痕。 宣凤岐与谢云程面对面坐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歌舞声都小了,谢云程才第一个开口问:皇叔为何说动了那个王妈妈?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才回过神来:王妈妈在春香楼三十年,她在这里的时候谢玹都还没有登基,所以我想她大概与那些人没有关系,那些人可能也是用银钱收买了她。至于她不让我们见那位姣姣姑娘可能是因为有人出钱促成这件事的,只要我出的价格比那个人更高,王妈妈当然没有拒绝的意思,而且我觉得那位姣姣姑娘应该也想见我们一面。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低下了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宣凤岐想到这个心里的疑惑更盛,他甚至在想那个幕后之人大概是认识他的。那个人很了解他,所以必定认为自己会来到春香楼见那位姑娘。 半盏茶功夫过后,外面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妾身柳姣姣前来面见二位公子。 话音刚落,那名女子便打开了门走了进来。她抱着一张黑檀古琴,打扮的也甚是娇艳,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谢云程跟宣凤岐的视线都朝着她望去。 柳姣姣人如其名,这女子确实长了一副姣好的面容,只是她看起来甚是柔弱,这确实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来。尤其是像裴砚那样整天幻想着英雄救美的傻小子。 柳姣姣坐到二人旁边,她摆放好琴后便将指节按在琴弦上弹奏起来。 宣凤岐见状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总觉得姑娘的琴音在哪里听过。 柳姣姣笑道:妾身是扬州人,难道公子去过扬州吗? 宣凤岐听到回答之后心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谢云程派的人已经都在外面等着了,护城河的各个码头也有人重点盯着,他最受不了与女子虚与委蛇,于是他直接开门见山,你就是那位让裴小世子当街打人的女子? 柳姣姣听到之后停下了手中弹琴的动作,一副柔弱又无辜地看向说这话的谢云程,公子这说的哪里的话,当日是有位老爷想请妾身去他家弹曲儿,只怕是世子误会了什么才动手打人。 谢云程听到她这番话后不禁冷笑了一声:好一个误会,若是裴世子知道你竟是这样想的,可不知道会不会哭晕过去。 柳姣姣有掩面笑了一下:妾身已沦落风尘,虽说卖艺不卖身,但到底不是清白人家。妾身纵使得了世子青睐,可实在不敢肖想世子那般风流倜傥的人。 谢云程听到这里后按下了心中的嘲讽。 裴砚之前口口声声说他跟这位柳姣姣是两情相悦的,可是现在这女子却左一个误会,右一个不敢肖想。不知道裴砚若是听到这些话作何感想。 第222章 宣凤岐在思考良久后又看向了柳姣姣:柳姑娘与在下也是有缘,在下的母家也姓柳,而且也在扬州,说不定我们之前还是一家人呢。 柳姣姣听到这话后迟顿了一下,她立刻恢复了笑意,公子可真会开玩笑,这天底下姓柳的人多了去了,妾身出身贱籍,怎能与公子母家相提并论,公子实在是太抬举妾身了。 宣凤岐轻轻摇了摇头: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而且我的母家也曾经获罪唉也不知道那些姐姐们现在去哪儿了。 宣凤岐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柳姣姣的神情,柳姣姣听到他的话后脸色果然越变越差。宣凤岐又继续道:姣姣姑娘确实才貌双绝,要不然也不能使得裴世子宁愿被满城议论,丢掉官职也不后悔。姑娘还不知道吧,裴世子的父亲安国公因为你已经被气得卧病在床了。 柳姣姣听到这话紧蹙起青眉,公子这话便说差了。妾身虽然出身贱籍,但也并未与他人私定终身,至于裴世子,妾身在他打人之前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妾身一不贪图他的权位,二没有开口向他索要过钱财,世子虽然多有照顾妾身的生意,但他也是整日与妾身聊聊天,世子所犯之错又怎么能牵扯到妾身的身上呢? 她这一番话确实一点漏洞也没有。 裴砚这些年跟着谢云程出生入死,谢云程对裴砚到底是有些手足之情的。当他听到柳姣姣说到这里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开口:姑娘这话的意思便是裴世子一厢情愿才犯下这么多错,跟你并无关系,对吗? 柳姣姣抬起头便看到了一脸凶神恶煞的谢云程,她连忙掩面故作哭泣之状,若是公子这样想妾身也无法了。反正妾身身份低微,在这世上也不过如无依浮萍一般,若公子真的想惩处妾身为世子出一口气,妾身也甘之如饴,绝无怨言。 这姑娘伶牙俐齿,说话也是圆滑玲珑,神情动作也是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谢云程哪里应对了这样的女子,他此刻只能闷闷生气。 就当谢云程生气闷气时,宣凤岐对他道:你先到外面等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对这位姣姣姑娘说。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一下自己:我?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他有些严肃地看向谢云程:嗯,听话。 谢云程听到后狠狠朝着柳姣姣那边瞪了一眼,随后他气呼呼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当然他也没忘了把门关上。 宣凤岐见谢云程走了后也索性不装了,他看着柳姣姣直接问:说吧,是谁指使你接近裴砚的? 柳姣姣此刻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她还是那样柔柔弱弱地说着:公子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妾身一句也听不懂? 宣凤岐站起身来,他的身影极具压迫感地笼罩着端坐在古琴前的柳姣姣,我也不知道你背后的主人是谁,但你的主人一定教过你怎么得到裴砚的欢心吧。就像你说的那般,你在裴世子打人之前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又不贪图他任何东西。可是你反复说了自己出身低微,在这青楼的女子要么就是想赎身,要么就想得一如意郎君,或许想一曲得千金,而你却说什么都不贪图,既然如此你留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贱籍吧? 宣凤岐那双凌厉的凤眸紧紧盯着她,柳姣姣那平静无波的表情差点绷不住,她连忙垂下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妾身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容貌和才艺也不是春香楼里最出色的,纵使如此妾身也不想跟一群不喜欢的人混在一起。怎么妾身什么都不贪图也成了错处了,难道非要妾身一条白绫吊死公子才肯相信妾身的为人吗? 宣凤岐听到她这一番哭诉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向一个对你心生好感的男人这般哭诉,那人或许会相信会怜惜你。但是本王不会相信。 柳姣姣听到这话停止了哭泣,她遮着面颊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而就在这时宣凤岐听到外面有人朝着谢云程禀报道:禀陛下,我们在后面的一堵墙和湖下面发现了东西。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宣凤岐与柳姣姣的耳中。宣凤岐唇角勾起一个笑,可是那笑在女子眼中却像催命毒蝎一般令人胆颤。宣凤岐继续看向柳姣姣,本王原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的,既然姣姣姑娘不珍惜,那就只能请你去诏狱一趟了。 话音刚落,柳姣姣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狠戾,她在翻了一个身的功夫时从古琴中取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抵在了宣凤岐的脖子上。 宣凤岐感觉到那锋刃传来的冰冷的温度:你轻功不错。 此刻柳姣姣全然没了刚才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她的眼中尽是肃杀之气。柳姣姣压低嗓音狠狠威胁道:少废话,跟我出去,让那些守在外面的人都撤退!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你既然挟持本王,应该也知道本王的身份是什么吧,难道你就不怕外面的人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柳姣姣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冷笑了一声:那我们就走着瞧好了! 谢云程在外面正焦急地等着,宣凤岐跟一个女儿共处一室他实在是难以心安。宣凤岐现在正在跟那个人说什么,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不会发生什么? 要不然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不行,万一惹到皇叔生气怎么办? 就当谢云程来回踱步烦心不已的时候,那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谢云程眼睛亮了一下,可是他一抬起头就看到了另他心惊不已的景象那名女子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宣凤岐的脖颈处。 谢云程看到这景象脸上浮现出狠厉之色:你想干什么,你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 柳姣姣已经将自己那碍事的拖地外衫脱去,她听到谢云程这番威胁的话语后拿着匕首的手又朝着宣凤岐的脖颈往上深抵了一下,好啊,那就看看是你杀我杀得快,还是我的匕首更快。 眼前的女子已经全然没有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谢云程也不明白他只是在外面等了一会,柳姣姣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此时他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女人手中的匕首上,他脸上的愤怒逐渐被惊慌取代,你你别伤害他,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好好商量。 柳姣姣听到这话后有些得意地看了一下正在被自己拿匕首架着的宣凤岐,看吧,我就说他会放我走的。 女人的轻功是一等一的好,此刻她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耳朵便听到了有人在房梁上,她又狠狠看着谢云程说道:让你们的人全都下来,要不然我立刻杀了他! 谢云程听到之后慌忙道:好好好你不要动! 谢云程劝说完后冲着在房梁上蹲守着的侍卫就喊道:你们都下来! 话音刚落,在房梁上蹲守着十几名侍卫轻盈地跳了下来。柳姣姣见到有那么多人后狠狠地盯着宣凤岐,看来这小皇帝还挺宝贝你的,竟然派了这么多人在外面守着。 谢云程看到她手中的匕首仍离宣凤岐的脖颈那么紧,于是他放缓了语气,姣姣姑娘,你要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地方,我们都好商量,你先把手中的匕首扔掉好不好? 柳姣姣听到之后冷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若我丢掉匕首那你岂不是会立刻杀了我? 谢云程急忙道:若你不伤害他,我答应你,我会让你全身而 他话还未说完柳姣姣就打断了他:好了,少废话!让你藏在春香楼里的人都出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谢云程见状看了正在受到胁迫的宣凤岐,宣凤岐紧锁着眉头,柳姣姣的锋刃好似快要将他的皮肤割破一般。而就在这时宣凤岐的目光正好与谢云程的对上,柳姣姣看到他们二人四目相对时手中的锋刃又加紧了几分,别想耍花招,快点照我说的话去办! 谢云程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手忙脚乱地答应着:好好好,我这就命人去办,你千万别伤害他! 说完他便对身后的侍卫道:快让他们都出来。 是! 谢云程说完后目光又转向了柳姣姣,他此刻心跳个不停,他真的好害怕这女人一个不小心伤了宣凤岐。他还想自己要是现在上去有几分胜算不行,这样一定会伤害到宣凤岐的,他不能冒这个险。 柳姣姣就这样在谢云程和一种侍卫的注视下缓缓走到楼梯口,她大喊着:让你的人都退后! 谢云程听到之后连忙喊道:退后!都给我退后!他怕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这女人会伤害到宣凤岐。 第223章 虽然谢云程和一众侍卫退了离宣凤岐有十步远的位置,但源源不断冒出来的穿着便装拿着刀剑的禁卫还是在柳姣姣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柳姣姣往后退一步,那些人就小心翼翼地往前跟一步。柳姣姣带着宣凤岐走出了阁楼,她缓缓朝着春香楼的后院走去。 宣凤岐见状开口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哪里? 柳姣姣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宣凤岐又继续道:这里是玄都,就算你在这里拖延时间也带不走我。你用我威胁陛下,你主子应该交给你什么任务了吧? 柳姣姣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又是一声冷笑:早知道你是个老狐狸,但今天我无论如何都会带走你。 宣凤岐这个时候全然没有被拿刀挟持的紧张感,他像是自然聊天那般轻声说着:你的主子交代给你的任务应该是活捉我吧,要是你一个不小心把我弄死了该怎么办? 柳姣姣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随后她又像嘲笑似的说道:你怎么有自信认为我一定要活捉你呢,哪怕我带回的是你的尸体,我相信主人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哦,原来是真的有主人。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更加好起她背后的人是谁了。 宣凤岐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去跟女人聊天,只是这人的戒心很重,宣凤岐除了知道她背后有人外再也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 而就在此刻宣凤岐发现柳姣姣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有些微微发抖。虽然女人面上仍然冷静,但是当她看到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汇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胆颤的。 宣凤岐察觉到柳姣姣心慌后又接着问:你不妨把你的主人告诉我,说不定我认识他呢,这样你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把我掳去。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一定会去见他。 柳姣姣此刻心生恐惧,她变得越来越不耐烦,闭嘴! 宣凤岐见状才不再言语,他想这人应该到极限了。而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了一阵泥土混杂着水汽潮湿的味道,他往前看时果然看到了一座糊出现在他的面前,想必这就是春香楼里的那座人造景湖了吧。 起风了,湖水泛起了一层又一层水波。 他看到这座湖的周围有无数火把亮起谢云程竟然把这里给包围了。 宣凤岐一边跟随着柳姣姣的脚步往前走,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这人全然没有走到穷途末路的惊恐,反而她越往湖边走脸上的表情越轻快就好像走到绝境的人发现亮光一般。她这一表现让宣凤岐更加确定这湖底有东西。 他想着戏演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在柳姣姣精神极度紧绷的现在缓缓都露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柳姣姣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后她又低声狠戾地叮嘱宣凤岐,待会儿要是你不想被淹死你屏气 可是她话音未落,宣凤岐便用他那只匕首划过了柳姣姣用匕首抵着他的那只手,柳姣姣的手腕被宣凤岐那只匕首划开,那只匕首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宣凤岐见状往前跑去,云程,快动手!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挣脱了柳姣姣,于是连忙对着周围的禁军喊道:务必抓活的! 柳姣姣此刻察觉出了不对劲,她脸上露出了愤怒无比的表情。谢云程以极快的速度向宣凤岐跑去,而就在此刻柳姣姣竟然抓住了宣凤岐,还没等宣凤岐挣扎,柳姣姣一记手刀打晕了他,谢云程见状抽出了旁边一名侍卫的刀朝着柳姣姣的方向掷去,柳姣姣虽然只是个女子,但她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她扛起宣凤岐准备跳入水中的时候却被谢云程这一刀正正贯穿了肩膀。 她身形踉跄了一下随后一下扎进了水里。 谢云程连忙跑了过去,只见水面上激起一阵水花后又恢复了平静,水面上知余一滩红色的血迹顺着水波慢慢扩散开来。谢云程原本想立刻跳下去,就像以前那般,可是当他看到那深邃的黑不见底的湖水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掉进冰窟窿的那一幕。 以前又不是没跳过,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想起来? 对啊,他以前不是做得很好吗?为什么现在却跳不了了? 他明明还用这个招数对付过别来着,现在可是关乎着宣凤岐的生死啊,他怎么跳不了?为什么跳不下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 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就当他迟疑的那一刻,湖面平静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谢云程终于经受不住瘫在地上。 这可是宣凤岐啊,他的懦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上来?谢云程将头深深埋了下来,他反复想着宣凤岐那天说要带他回去的场景,他不能就这样下去,他说过要变得强大起来,他要保护宣凤岐。 片刻后谢云程抬起腥红的眼睛,他的脸上还挂着因为刚才恨自己的懦弱的眼泪,封锁全城,去查! 咕噜咕噜 水下的气泡在他的脸边逐渐飘上去,远处的高楼随着熊熊大火瞬间倒塌就。 对了,他好像又梦见了自己逃出大火的那一天,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好奇怪,他的头好痛,就连肺腑都还残留着那天呛着水的剧痛。他好像又回到那一天,恐惧愤怒与仇恨充满了他的胸腔,他好像要决定复仇来着,他之后是怎么做的? 宣凤岐就在这一段反复挣扎的噩梦中醒来了。 第152章 谢云程连夜下了命令将春香楼后院的那条人景湖抽干, 最后他们在湖底中心发现了一块巨石,这巨石下面藏着一个溶洞,顺着这条溶洞一直往前游就能游到玄都城外面的护城河。 只是这溶洞内部错综复杂且有很多分叉口, 谢云程还是派了几位自幼生长在水边,水性极好的将士下水才找到了那出口。 但此刻距离谢云程下达命令已经过去三日了。他派去的人还在护城河出口的一处拱桥处发现了他当时刺向了柳姣姣肩膀的那把剑,那只剑碎成了几段,其中有一段不见了。 自从宣凤岐跟那名柳姣姣下落不明。 谢云程得到消息后十分震怒,他向下发话: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回来。 谢云程这几日一直在为寻找宣凤岐的事情忧心如焚, 可是就在这时偏偏有人来找他的不痛快,外面士兵想要拦住行色匆匆想要闯进谢云程宫中的人, 可那人仍旧不管不顾, 不行,今日我是一定要见到陛下的,陛下,臣裴砚有要事求见陛下! 拦住裴砚的人见状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世子,陛下这几日正为女刺客的事情烦心呢, 您这个时候强行求见陛下不是给自个找不痛快吗,您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陛下!臣裴砚求见陛下! 裴砚喊了好几声后里面仍没有传来让他进去的旨意,他见状连忙跪了下来,若陛下不愿见臣,那臣便在此处长跪不起! 就当旁边的宫人想上前拦他的时候, 里面有人缓缓走出来, 来人正是太监总都督王福贵,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砚, 世子,陛下请您进去呢。 裴砚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带着希望的光,他连忙起身走了进去。 他进到大殿时就看到谢云程一脸阴鸷地坐在桌前。裴砚以前是见过谢云程露出过这种阴狠的表情的, 不过那时以前他们在边疆一起面对敌人的时候。他这次确实是为了柳姣姣的事才不顾谢云程的命令强行闯进来要面见圣颜的。 裴砚自知自己有罪,于是又恭敬跪下,罪臣裴砚参见陛下。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才盯着他冷冷开口:裴砚,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裴砚听到后身体微微发抖,可他还是说出来:陛下让罪臣闭门思过,而罪臣却在禁足期间擅自求见陛下,罪臣已知自己违抗圣命了,就算陛下要砍罪臣的脑袋,罪臣也绝无半句抱屈,只是只是 他是在禁足期间听说柳姣姣刺杀谢云程不成却掳走了宣凤岐。谢云程已经下了通缉令,只要柳姣姣此人敢出现在街上便一定会被抓获,裴砚不相信柳姣姣一个弱女子能做出这些事来,所以这回他就算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也要来向谢云程问个明白。 谢云程一听到他这话后便烦躁地看着他:只是什么? 裴砚听出了谢云程语气中的冰冷,他此刻小心翼翼抬头,只是姣姣她真的 谢云程听到裴砚又是为了那个女人的时候终是忍不住脾气一下抓起了自己旁边的茶盏就朝裴砚摔去。那茶杯擦过了裴砚的脸颊随后在他后面摔了个粉碎。 若不是谢云程还顾念着他与裴砚打了那么多年仗情同手足的份上,他这只茶杯就该砸在裴砚的头上了。 裴砚见状连忙叩头请罪:陛下息怒!陛下请听臣一言,姣姣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呀,这背后必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明察! 第224章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哈?整个大周也就你认为那人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了,当日孤与那么多禁军在春香楼的时候亲眼看到她拿匕首挟持了皇叔,她武功高强,就连藏在房梁上的人都能察觉到,你倒时说说上孤跟那么多人眼瞎了,还是只有你裴砚一人眼盲心瞎! 裴砚听到这里的时候才颤巍巍抬起头来:所所以陛下,姣姣她真的是 裴砚在被关禁闭的这些天应该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此刻的他不是不相信谢云程的话,而是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自己喜欢上的女子竟然欺骗了他。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语气严厉道:裴砚,你当初跟随孤在战场上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蠢吧,为何你一回到玄都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真的太让孤失望了! 谢云程一声声的斥责让裴砚红了眼圈。 所以他真的是被人利用了,而且因为他,宣凤岐还被人给掳走了? 裴砚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打击到了,他无力地颓弯下.身来,陛陛下,我对不起,对不起 谢云程缓缓从台上走下来,他来到裴砚身边满眼都是失望,你抗旨不遵,德行有亏,但孤还是念着我们这些年一起打仗的情谊。裴砚你知道吗,就因为你这一念之差,你就差点葬送了你们整个安国公府,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怎么说你的吗? 裴砚听到之后惧怕而又懊悔地抬起头看向谢云程。谢云程咬着牙道:那些人都说你们安国公府都跟那名女刺客有关系,现在已经有人上书让孤以谋逆罪去查你跟你父亲了。 裴砚听到这里惊慌失措地叩头:陛下,此事跟罪臣的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全都是罪臣一个人的错,陛下要杀就只杀罪臣吧,求陛下不要牵连罪臣的家人! 谢云程看到裴砚如此卑微祈求的样子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背过身去,孤没想要你的命。 裴砚听到这话后停住了动作,他试探着缓缓地抬眼看着谢云程,他跟随谢云程多年,他知道谢云程不会对他赶尽杀绝的。但他这次是真的犯了大错,纵使谢云程让他去死他也能立刻照办。 只是他还连累了宣凤岐,他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就死了。 谢云程此刻叹了口气,你过来吧。 裴砚听到后连忙起身上前。谢云程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低语了几句,裴砚猛的睁大了双眼,他目含感激地望向谢云程,谢云程冷冷地嘱咐道:这是孤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不成的话你便自行谢罪吧。 裴砚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他往后退了两步,随后跪地叩头,臣已一错不可再错,臣这次必定会不负陛下信任! 宣凤岐很确信自己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就连他的眼睛好像也被布条给蒙住了。宣凤岐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当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发现怎么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里不由得开始恐惧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发不出声音来了? 宣凤岐想起身探查自己身在何处,可是他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般,他的双手虽然没被绑住但却怎么努力抬不起来。 他的手指能触碰到周围的木刺我这是被装在木箱里了吗? 而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将木箱抬起来,宣凤岐的心脏扑腾扑腾地跳着,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他记得自己春香楼里的时候被柳姣姣打晕,随后柳姣姣带着已经昏厥的他跳入了水中。春香楼后院里的那座湖里果然有地下通道,只是柳姣姣去哪儿了,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外面的人好像轻手轻脚地将木箱放到了地上。宣凤岐这个时候还能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但过了一阵后外面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宣凤岐想要起身但他的身体仍旧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若只是溺水他怎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就当他心急如焚想要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在朝他走近,宣凤岐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仔细听着外面人的动静。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束明亮的光线从头上照进来,随后外面的人一下将木箱打开,蜷缩成一团的宣凤岐暴露在光线之下。宣凤岐的眼睛被一条细长白绫蒙着,他能够感受到光亮但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宣凤岐此刻试着开口:你咳咳 他被涌进肺里冰凉的空气呛了一下,他察觉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于是便继续用沙哑的嗓音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听到了宣凤岐的说话后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快的笑。宣凤岐仔细分辨着那阵笑声,这好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就当宣凤岐再想开口问的时候,他好像被什么人从箱子里抱了起来。宣凤岐心中一惊,他十分慌乱地喊着,你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放放开我他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说话了,可是他发出的声音还是那样软绵绵的。 而在这此刻他忽然觉得那人将自己放下来,那个人此刻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让他靠近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地方。宣凤岐好像察觉到那是什么,他连忙,不 还未等他说完,抓着他头发的人就将他狠狠按入了那水中。宣凤岐虽然即使屏住了呼吸,但他还是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水。 不,这不像是水,而是一种苦涩的药。这水里还有一种奇怪的香气,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只是还未等他回过神,那个人将他提上来,宣凤岐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咳咳,你 还未等他问出口,那人又将他死死按进水中。带着浓烈药味的水涌入宣凤岐的口中,他的肺被这种药水灼烧得生疼,他真的以为那个人想这样活活溺死他,他心中气息翻涌随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那个人又这样反复了几个来回,宣凤岐脸上的那条白绫也因为那个人反复将他按在水里的动作而掉落下来。 宣凤岐仰着头看到了那个人的面容,他的眼睛蓦的睁大,你你是 男人见宣凤岐看到了自己的脸,于是便停止了这恶劣的玩笑,好久不见啊,凤岐。 第153章 男人长得十分俊秀,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眉眼处就会发现他跟已经离世的谢玹有几分相似。 宣凤岐在记忆中是见过谢玹的,所以他不会看错。当今世上跟谢玹有着血脉关系还能出现在他面前的就只有谢瑆跟谢瑢两个人了,谢瑢身上有异族血统, 而现在他还远在胜州,眼前的人只有可能是谢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发现男人刚才把他按进了一个放满褐色汤药的汤泉池里,池中飘着暗红色的花瓣散发着阵阵幽香。他虽然恢复了点力气但全身还是软得可怕。 谢瑆蹲下身来用他那只手轻轻撩拨开宣凤岐刚才被水打湿发丝,凤岐,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你吗, 你怎么能背弃我们之间的诺言呢,你真的让我好伤心。 宣凤岐沙哑着嗓子问:所以我在玄都所经历的刺杀都是你做的, 通敌卖国的人是你, 就连这次让柳姣姣设计拉裴砚下马的人也是你。 男人听到这话后,他那清秀的眉眼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他伸出手来一下捏住了宣凤岐的下巴,凤岐,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跟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你这样好,我怎么舍得杀你,我只不过是太想了你才想命人把你带回来的,可谁知你一次又一次击退我派去的人,如果你不把我逼到这般田地, 我又怎么舍得这般对你呢? 宣凤岐听到他这些话后脑中那些杂乱的线索忽然连成了一条线。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只是他这种无力的挣扎在男人眼中就变像是可爱的撒娇一般,他那如毒蛇一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宣凤岐的脸颊, 你可是我一手培养的人,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呢? 宣凤岐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他在梦中的那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谢瑆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诡异的笑意, 他再一次狠狠抓住了宣凤岐的头发,宣凤岐为了稍减痛楚不得不随着他的方向踉跄着往前走去。男人再次将他将他拖到汤池旁边后脸上忽然浮现出狠戾的神情,他恶狠狠地盯着宣凤岐那张脸,凤岐啊,你不是说要永远效忠于我吗,你怎么能背弃我们之间的誓言呢? 放放开我宣凤岐虚弱地说着,他的心脏止不住地抽痛,喉间也涌出了一丝腥甜。 谢瑆看到宣凤岐痛苦的神情后脸上又露出一丝愉悦的表情,看来在玄都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让你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怎么爬上去的,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让你好好清醒一下了。 第225章 说罢他便将宣凤岐推进了还在冒着森森热气的汤池中。 宣凤岐被那些池水淹没的那一刻四肢百骸忽然像被万蚁啃噬一般疼痛无比。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噗通噗通乱跳个不停,但随着眼前一黑他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而脑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年幼的他在被熊熊大火包围的宣府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从此刻起,他没有祖父,也没有娘亲了,他所有的亲人都被那场大火淹没。 年仅十岁的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其实只要他想他就能靠着自己的才学在这个世上过得很好。但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他要向扼杀他幸福的皇帝报仇,他不光要取那皇帝的性命,他还要皇帝像他一样失去最亲最爱之人,他要亲手摧毁皇帝所重视的一切。 他就像游魂一般飘荡在街上,他知道他不能被人认出来,于是他东躲西藏四处流浪。他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去玄都家这样他才能为全家报仇。 就当披着一件破斗篷的小凤岐低着头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忽然不经意间撞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有些肥胖的女人,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宣凤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撞到在地。 那女人尖细的用嗓音大声喊着:哪里来的小畜生? 宣凤岐听到声音后抬眼望向那个穿着红色袄裙,披金戴银的女人。他的眼中满是不属于一个孩子的仇恨的眼神,女人起先被吓了一跳,就当她想呵斥的时候在她旁边那位看起来比她稍显年轻的人拽了她的衣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妈妈,你看他长得多俊俏啊? 胖女人听到之后仔细端详着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羡的光,随即她弯下身来细细打量着男孩,她那贪婪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哎呦呦,像这等姿色老身二十多年还是头次见到。 宣凤岐察觉到了女人的不怀好意,他此刻连忙起身想要离开,而就在这时,站在胖女人旁边同样用一副赞叹不已的表情盯着宣凤岐看的女人一下拉住了他的衣角。 瘦女人收敛了自己眼中的贪婪之色,她缓缓蹲下身来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向宣凤岐,小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你爹娘呢? 宣凤岐原本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当他抬起眼看到那个女人那么慈爱的目光后刹那间恍惚了一瞬他又想起了柳青鸾,不知不觉间那场屠杀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收敛亲人的遗骸便像抱头老鼠一般东躲西藏。 他张了张嘴,都死了 瘦女人听到之后眼睛微不可察地转了一下,她一下就有了主意,啊那还真是可怜呐,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啊?我保证你跟我走了以后肯定会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有人伺候。 宣凤岐此刻才察觉到了女人的心思,他心里的那一丝柔软瞬间被厌恶取代,他眉眼处都是藏不住的鄙夷。他连忙往前跑去,不必了。 女人看到他跑了之后连忙大声呼喊:还不快抓住他! 宣凤岐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碰到人贩子,以他成年人的心智他当然不怕人贩子,只是他现在的身体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要是真的有人想拐走他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一刻也不敢回头,只一味拼命地往前跑。 后面的是两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宣凤岐还是有信心甩掉她们的。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街道尽头忽然出现了两个孔武有力的粗壮男人,而后面还在追着他的女人朝着那两个男人大喊着,快!快点抓住他! 宣凤岐立刻意识到那两个男人跟后面的女人是一伙的。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是那两个五大三粗男人的对手,他此刻焦急地四处张望,随后他毫不迟疑地一头钻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 现在只是傍晚,只要他想办法跑到有人的地方就得救了。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奔跑着,就当他在晦暗的巷子中看到一点亮光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可是就当他想要跑出去的下一刻,巷子中忽然出现一个粗壮的男人将他抱起来。那个男人用手臂将他狠狠箍住,随后朝着后面大声喊道:快过来,抓住了! 宣凤岐才反应过来这个抱住他的男人就是刚才站在街头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他狠狠挣扎起来,放开我,救命有没有人在,救命啊 他的力气虽然不及大人,但男人明显已经感觉到吃力了。男人粗吼着:娘的!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有劲,你们怎么还不过来,我快制不住这小兔崽子了! 宣凤岐此刻看准了时机,他下嘴狠狠地咬向了男人的手臂,男人吃痛一下就松开了手,宣凤岐见状立刻跑向前面。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没跑几步就有人拿着什么东西重重地在他后背打了一下。 他单薄的身躯承受不住往前倒去,就当他想再爬起来继续跑的时候,在他的头上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他手里的布只是捂住了宣凤岐的口鼻,宣凤岐瞬间就像被抽干力气一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没有重重倒在地上,他感觉到有人接住了他。 随后他听到了刚才那个瘦女人的惊叫声:哎呦我的老天爷呐,你倒是下手轻一点呀!像他这样的极品你要是打坏了我们还怎么挣钱啊? 放心好了,我刚才收着手呢。这小兔崽子下嘴太狠了,你看看都给我咬下一块肉来!那男人一边说着还一边展示着自己手臂上不停流血的伤口。 胖女人说:行了,等到让他接客了多分你点钱。 宣凤岐的听到这里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他看见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周围有无数渡鸦在他的身边徘徊着。它们好像在等着他咽气,宣凤岐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死,那些渡鸦就会立刻飞下来将他的血肉啃噬的一点不剩。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好累啊。 即使知道未来可能会被渡鸦吃干抹净,但他还是没有力气起来。 真的好累啊。 对了,他想干什么来着? 柳青鸾说今天的午膳有他最喜欢的龙井酥还有虾仁球,她反复叮嘱着他要早点回家,别跟狗剩他们玩太晚。 对了,狗剩又是谁来着? 哦,他想起来了,是住在宣府后面那条街王婶婶家儿子,他还说待会要一起去李木匠那里一起再做一个万花筒来着。 可是宣凤岐明明记得记得他们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他们被恐惧吞噬,一声又一声地哀嚎,所有人都让他快跑,他一直在往前跑,最后却跌落在这处深渊再也起不来。 起来啊!快点起来! 宣凤岐你不能就这样下去,你还记得自己要报仇吗?如果你就折在这里,你对得起宣世珣,对得起柳青鸾吗?那些人都是因为什么而死你都忘记了吗? 宣凤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生机,源源不断的仇恨汇聚在他的胸膛。 不!我没忘记,我要报仇,我要去杀了皇帝! 宣凤岐蓦的睁开了双眼。 第154章 你醒了? 宣凤岐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从他的身前传来。他的后背还隐隐传来痛楚, 他一个激灵迅速站起来观察着周围,这里是哪儿? 说话间他还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他穿穿着一身灰色的麻衣, 这个房间像是个柴房只不过狭小的窗户只透过一丝微弱的光,显得阴沉沉的。 那个女孩将盛着饭菜的碗放到了旁边已经废弃的灶台上,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 宣凤岐此刻才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女孩,女孩的脸上有一大片疤痕,好像是烧伤所致。她看到那人正盯着自己的脸看, 于是笑了一下,很丑吧, 吓到你了吗? 宣凤岐见状连忙上前: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为何会在这里? 女孩听到他这样问后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宣凤岐在她那里得不到答案,于是转身去门口走去,他用力想要扒开门,还用力地拍打着破旧不堪的木门,有人吗, 快放我出去 女孩看到他这样做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边往前走边道:没用的,你既然已经进了这里就出不去的。我劝你还是好好听话,要不然那些人有的是手段听话。 宣凤岐现在才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无力地垂下手来, 随后他又回头一脸祈求地看着那脸上带疤的女孩, 姐姐,我看你的年纪也跟我差不多, 你也一定是被他们拐来的吧,你既然能进来为我送吃的就一定有办法跑出去对吗? 女孩冷下脸来:我劝你还是好好吃饭吧,这里死了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如果你想逃跑的话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的。 第226章 宣凤岐此刻死死抓住了女孩的衣襟,他崩溃地喊道:我不怕,姐姐我知道你跟那些坏人不一样,我爹娘都被歹人所害,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替他们报仇!若是你能放我出去的话,就算我被抓住了我也不会供出你的,求求你! 女孩见到他求自己的样子后无动于衷,她就像见惯了似的狠狠地甩开了宣凤岐的手,哎呀,不是都跟你说了不能逃跑呢,我再劝你一句好好吃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真的逃跑了的话,你会受到非人的折磨的。 我都说了不用你管,只要你放我出去就当他气急败坏地说出这句话时,女孩子冷冷地直视着他,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熟悉这里的地形吗,这里可是南风馆,外面看管你的有好几个人呢,你真的跑得出去吗?实话跟你说吧,这里的嬷嬷可厉害了,要是你真的想逃跑的话,她们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怔住了:南南风馆? 这种地方他以前听人说过,是那些喜好男色的人来爱来的地方。 他怎么能待在这里,他不能待在这里? 女孩给他送完饭后便敲了门框三下,随后便有人给他打开了门。宣凤岐见状不管不顾想要往外冲,可是还未等他跨过门槛外面便有个人狠狠将他推进去,那人手劲很大宣凤岐被推倒在地露出痛苦的神情。眼见那门很快就要被关上了,他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冲了上去,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门又一次被重重关上。 他怒火冲天地使劲捶着门:放我出去!你们拐卖幼童就不怕官府追究吗? 门外守着的人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官老爷还时常来我们这里作客呢,你要是跑出去试试,你看你口中所谓的官府能不能为你作主? 宣凤岐用尽全力捶门的手上很快满都是伤痕,他最后无力地瘫软在地。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道会是这样的? 他现在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逃犯,别说要去玄都报仇了,他甚至都跑不出这吃人的牢笼。他自诩聪明才智,就算遇到了想要逼迫他们宣氏一族战队的皇子都丝毫不慌,可是此刻他却想不出该怎么解了眼下的困境了。 以前年幼的他能够轻而易举解决掉麻烦的人是因为有宣氏一族有他的祖父作为他的后盾,现在他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他该如何逃出这里呢? 宣凤岐盘算着,他换下的衣服夹层中还藏着那把他从宣府带过来的匕首。他现在没有武器,只要他想逃跑外面的人就会立刻绑了他,所以急于逃跑不是明智之举。 就算他没去过南风馆,但是民间口耳相传的南风馆他也是知道的。这里折磨人的方式五花八门,宣凤岐并非是一头不懂得变通的倔驴。 他知道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刚才那个女孩说得对,他得要先活着才行,只要他活着就早晚有一天能为宣氏全族报仇。 宣凤岐想到这里缓踉跄着起步,他走到灶台前拿起那只配着青菜的白米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吃着吃着就想起了柳青鸾,明明刚才在梦中她还唤宣凤岐回家吃饭呢,他一边吃一边哭,泪水就着饭菜下肚,他的心里最后什么都不想。 世上可怜之人那么多,他却偏偏是最不能轻易放弃生命的人。因为他现在身上除了背负着血海深仇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守着宣凤岐的人偶尔会偷懒,宣凤岐从那些人口中得知只要是新来的孩子都会被关进柴房几天,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新来的脾气太倔,非得要关上几天才识时务。 宣凤岐在醒来的第一天就把送来的饭菜吃完了,女孩看到他第二天就不哭不闹正常吃饭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因着这里的规矩她也没多做停留,她利落地收拾了碗筷转身离去。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这个女孩在送饭,宣凤岐就这样乖乖地听话吃饭。他一开始知道这里是南风馆的时候反应那样激烈,而在接下来的日子却这样安静,就连女孩都觉得这孩子是被关傻了。 今日已经宣凤岐被关进柴房的第八日了,女孩像往常一样送来了粗糠青菜进来。就当她十分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准备出去时,宣凤岐叫住了她:你认识外面的那些人吧,能不能告诉他们我想洗澡? 女孩听到他这个要求之后一下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宣凤岐,你不想逃跑了? 宣凤岐平静道:你不是说我跑不出这里吗? 女孩点了一下头:行,你先等着吧。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女孩离开不到半个时辰,柴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那刺眼的光照在了宣凤岐的眼皮上,他眯着眼睛抬起往上看,只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这个人就是那天在街上跟她说话的人。 虽然她的面相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着一丝和蔼的模样,但干的却是拐卖人的无耻勾当。女人走到了宣凤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因为这里的人在他醒来之后就给他一天吃一顿饭,所以十岁的孩子显得十分瘦削单薄。 虽然瘦了,但这张脸却是出奇得楚楚可怜,让人看了不禁心生保护欲望。女人缓缓蹲到他面前,我听人说你想洗澡? 宣凤岐压住了心里的恨意,他面无表情地点头,要是我脏脏臭臭的,你们也卖不出好价钱吧。 女人见到他如此识时务,脸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哈哈哈小子,算你识时务。说完她便对后面的人说,行了,带他去洗一下澡吧。 是!说完就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带走了宣凤岐。 宣凤岐在那昏暗的柴房待了八天后身心都已经报达了极限,当他出来看见亮着的天空后忽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窃喜。他以前从来都不怕黑的,但经此一事后他再也不想待在那么黑的地方了。 当那两名婢女带着宣凤岐离开这里的时候,宣凤岐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女孩。女孩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他,这其中好像还带着一丝心酸和不忍,宣凤岐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那天宣凤岐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胖女人叫王嬷嬷,另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别人都叫她陆妈妈。陆妈妈当初见到宣凤岐的第一眼便知他是个好苗子,所以宣凤岐一服软陆妈妈就命人给他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 当全身上下被洗干净穿着一身素白衣裳的宣凤岐站在陆妈妈面前的时候,陆妈妈口中的赞叹声就没停过,她只一个劲地称赞道:哎呀!不愧是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初见风姿了。 宣凤岐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像个货品一样被她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陆妈妈见她没有反应,于是便上前弯下身来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放心,你长成这个样子那些达官贵人们肯定喜欢你,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后面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来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吗? 陆妈妈听到他这样问后以为他已经有顺从之意了,她连忙笑着道:自然不是,不过如果是像长成你这样的才有可能接待那些有权有势的官老爷们。你也别怪妈妈对你心狠,要是我不从现在起就开始调.教你,你日后有受罪的时候。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还能留两年再让你接客,若你不听话我也有的是法子去治你,妈妈看你生得貌美,想必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宣凤岐咬了咬牙,他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是,旦凭妈妈作主。 就这样宣凤岐从南风馆住了下来,因为陆妈妈坚信他未来是能给她赚大钱的。所以乖顺的宣凤岐过上了有人伺候的日子,他顺便还为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念宣。他要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背负着宣氏一族的仇恨,只等他找到机会去报那血海深仇。 宣凤岐虽然暂时还不能接客,但陆妈妈却把他当成招牌去见客。那些男人本来就好男色,一旦宣凤岐露面,那些人就争着抢着想单独见他。所以宣凤岐每天光见一些客人都能给南风馆带来一笔不小的钱财。 那些男人垂涎贪婪的目光令宣凤岐感觉到作呕,他每次见完人都会忍不住吐出来。但渐渐的他也习惯了,他见的人里也有不少是当地的富绅。为了得知现在大周的情况,他也不得不与那些恶心的男人虚与委蛇,企图在那些人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知道灭了他们宣氏全族的人已经登上皇位了。而这位心狠手辣的皇帝似乎还在担心着自己的皇位不稳,他在自己继位的半年里杀了不少人,有些人明明没有干很出格的事,可是只要他一不顺眼就会砍掉那些人的头颅。 第227章 这期间他还热衷于四处征战,那些原本有不臣之心的藩王也老老实实臣服于他。 谢玹虽然做了很多不道德的事,但事实证明杀人立威真的是一条稳固皇权的捷径。最起码现在没有任何人敢忤逆于他了,更无人说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宣凤岐忍着恶心在这肮脏的地方静待时机,他从未学过那些腌臜的伺候人的手段,更不会八面玲珑的哄男人开心。所以王嬷嬷就开始用南风馆的规矩教他怎么伺候男人,他每一次学那些东西的时候都忍着厌恶在心里警告自己,他现在得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并非不会讨人喜欢,只是以前他总是被人捧着,被人喜欢。他从未做过这般低三下四的事情,可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必须把所有的苦全都打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宣凤岐在每一个无法安寝的夜晚都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为了复仇你能放弃什么? 名声,廉耻心乃至性命? 无所谓了。只要他能够成功报仇,这些东西他可以通通舍弃,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东西,舍弃与否只在于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从那天起,他就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复仇的工具。面对那些恨不得把他吃掉的男人,他放低姿态八面玲珑哄着,他单单只是花言巧语几句或者用药便能全身而退。 宣凤岐过着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家,只是最近好像有个大人物要来这里。陆妈妈对他的关注都少了许多,在南风馆那么多时日里宣凤岐已经摸清了南风馆的线路,只要他想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还想向那名大人物套话,或许等到他得到有用的信息后就全身而退。 这日,就当他在绘制南风馆的地形图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打骂声:像你这种丑八怪是怎么来前面的,陆妈妈不是嘱咐过你不许来前面的吗,要是吓跑了客人打死你都不为过! 给我往死里打! 宣凤岐听到之后立马搁下了笔,他匆匆跑到后面。果然那些人在打的就是那个当初给他送饭的小女孩,宣凤岐见状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那些小厮听到声音才停下来。宣凤岐现在可是他们这里的摇钱树,因为他的乖顺陆妈妈都迁就着他,更别说这些小厮了。其中有一人连忙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笑道:宣公子,是您啊。 宣凤岐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厌恶,他指着倒在地上护住头的女孩子,她到底犯的什么错,你们要这么打她? 小厮满脸笑意:她啊,她就一个脸被烧毁的丑八怪,陆妈妈都说了好几遍了别让她出来吓人,结果她不听劝告跑到前院里来了,我们这不是在教训她呢嘛。 宣凤岐阴沉着一张脸:行了,你们在这里吵的我头疼,要是我今晚没法见客人了我就告诉陆妈妈,看她怎么罚你们! 那些小厮听到之后果然害怕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立马道:是是是,是小的们打扰公子休息了,我们立刻就走。 说完那些欺软怕硬的小厮就像一群蟑螂一下就跑没影了。 宣凤岐见到他们都走了后连忙上前将满身伤痕的女孩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女孩被打得头嗡嗡作响,她见到有人影靠近还以为是要继续打她的人,她连忙伸出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头。宣凤岐见到女孩自我保护的动作后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抓住了女孩带着血痕的手,没事了,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女孩这个时候才听清了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来,是你。 这张脸她不会忘记的,她给那么多新人送过饭菜,就宣凤岐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 宣凤岐见状双手将他扶起:来,起来。 女孩被他扶起来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她有些试探地问:你你在这里过的还好吗,陆妈妈有没有为难你? 宣凤岐见她满身是伤都还在关心自己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酸涩,他牵住了女孩的手,跟我进屋去,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女孩见状连忙惊恐地甩开了手:不不行! 宣凤岐:为什么不行? 女孩像是经历过这种事一样有些害怕地说:要是有人知道我进了你的房间,他们会打死我的。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后停在原地好一会儿,随后他又开口问:你住在哪里? 女孩听到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宣凤岐继续道:我再问一遍,你住在哪里? 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严厉的大人一般,女孩有些怵得慌,她颤抖地说出了自己睡觉的地方,就就在以前关你的柴房的后面。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中又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地方后面可是连柴房都不如,听说那破屋下雨的时候还漏水呢。 女孩害怕自己会再次被人发现殴打,于是她说完后连忙跑回到了后院。 女孩其实有一个很美的名字雪宁。她听说这名字是她娘亲给她取的,只是她娘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离世了,她父亲在她刚满月的时候又给她娶了一个后娘。 后娘给她爹生了一个弟弟,之后她的亲爹跟后爹都不在意她了。等到她长到能记事的年纪,后娘还想把她卖给人贩子,只是人贩子看着她又瘦又干,怕她死在路上就没要她。 全家人都说她晦气。 她六岁的时候,她那恶劣的弟弟把滚烫的开水泼到了她的脸上。她一气之下便把弟弟的头按进了烧着滚烫开水的大锅里,她多年来干粗活都干惯了,弟弟自然敌不过她的力量。然后她看到了比她胖一圈的弟弟就这样被开水烫得面容模糊,狰狞可怖。 从那天起她逃了出来,但也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虽然南风馆大部分的人都对她不好,但在这里她每天都有吃的还有睡的地方。只是当她看到一个又一个被送进来的年轻面孔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一阵心酸。但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待在这里,她一出去就是个杀人逃犯,被官府抓到就只有被砍头的份,她只祈求自己在死后别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或许是想到了陈年旧事,也或许是伤口太过疼了,雪宁躺在铺着一张凉席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大喝一声:谁? 外面的人回应道:是我。 雪宁听到这阵有些熟悉的嗓音后连忙下了床她打开门往外一看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拿着一个食盒站在外面。他便是那个近日十分受陆妈妈喜爱的宣公子了。 雪宁在看到他后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此刻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发现那人直直站在她的门前,她有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宣凤岐此刻开口: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雪宁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侧开了身子有些结巴:嗯请请进。 宣凤岐走进来后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四面漏风,这里的确实比当初关着他的柴房要差多了。他走到了一张破旧的矮桌前将食盒放到了上面,过来,我帮你上药。 雪宁听到之后指了指自己:我?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嗯。 雪宁有些惶恐不安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要是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那些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深夜过来,你放心我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完他便上前拉住了雪宁的手然后让她乖乖坐到旁边。他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些药酒和药粉,里面也有包扎伤口的白色纱布,除此之外他像是变戏法似的又从食盒里端出来两盘点心。 雪宁一闻到那点心的味道肚子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虽然她因为容貌走到哪里都被人厌弃,但她还是有女孩子的羞耻心的。雪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红了脸。 宣凤岐见状继续说道:吃吧,这点心本来就是特意带给你的。 雪宁看向他又求问了一遍:真的吗? 嗯,真的。 雪宁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伸手拿起了点心吃了起来,而宣凤岐则是拿出药酒轻轻地撒在她的胳膊上。雪宁此刻吃痛地嘶了一声,宣凤岐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弄痛你了吗,那我轻点? 欸?好奇怪她以前明明最是能忍痛的,就算被打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可是当她听到宣公子这句关心的时候鼻头忽然一酸,眼泪就这样止不住地掉落下来了。 第228章 宣凤岐见到这孩子哭了,于是连忙道:唉你别哭啊,那我下手轻点,要不然你自己来也行。 雪宁连忙用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那不争气的眼泪,不不是,你没弄疼我,是我眼里见沙子了。 宣凤岐停顿了一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给女孩上药。他知道这个女孩也是个苦命人,可是他现在除了能给女孩送点药来再不能帮助她更多了。 宣凤岐将女孩子手臂上裸露的伤口都上好了药,他起身指着那些药粉,这些你拿着吧,记得一天一次涂用,我先走了。 女孩听到他的话之后连忙咽下了最后一口点心,她喊道:等一下! 宣凤岐听到女孩的声音停下了脚步,他又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女孩脸上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我前几天在陆妈妈院里扫地的时候忽然听到她想把你献给那个玄都来的什么什么官来着,你想跑吗,你要是想跑我可以帮你。 像他这样好的人不该腐烂在这泥堆里。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一下就来了精神,他转身走近女孩身边低着声音问:你确定那个人是从玄都来的? 雪宁看到他如此严肃的表情愣了一下,她咽了一口吐沫,嗯嗯,听说是什么巡什么来着,官位还不小。我偷听到陆妈妈说那个人就喜欢你们这种十来岁的小童,玩的都是一些折磨人的手段,所以我想帮你逃出去。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话后陷入了沉思。 那个人的官职大概是巡抚一类的,既然是从玄都来的大概也跟皇帝有关系,要是他能搭上这个人说不定能跟着他去玄都。 宣凤岐此刻抬起头来冲着她一笑:谢谢你,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第155章 就当他拒绝后转身离去时, 雪宁像是想起了什么,等一下! 宣凤岐又停住了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雪宁小跑到自己的床前,随后她席子底下翻出来一把匕首, 她走到宣凤岐面前将这东西递到他手里,那天我从你换下的衣服里找到了这个,我看到这个的刀柄是黄金做的,这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宣凤岐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这失而复得的匕首,这确实是他的祖父留给他的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他自从被强行留在这里便顾不得寻找这把匕首, 他没想到这把匕首竟然被女孩子拿走了。 当然雪宁换下的他的衣服确实是想随便找个地方扔掉的,但就当她抱着那些衣服走的时候, 那对衣物中忽然掉出了这么一个东西。虽然她没读过书, 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但她认得这把匕首是个古董,就连刀柄都是用黄金做的,于是她便趁人不注意把这东西给藏起来带到自己住的地方来了。 宣凤岐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沉默了良久,随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女孩, 这个东西你为什么要还给我? 雪宁听到后微微睁大眼睛:什么? 宣凤岐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问:你要是带着这把匕首离开这里再把它卖掉就会过得非常好,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得到的东西还给我呢? 雪宁连忙道: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过是帮你保管一阵子。你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跟我说你的父母都死了,所以你肯定需要它为你的父母报仇吧。你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你就这样死了, 但父母之仇不能不报 宣凤岐不知不觉间眼眶里一阵酸楚,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女孩的肩膀,谢谢你, 若我真的大仇得报,我会想办法将你从这里接走的。 雪宁面对着这个看起来比她还矮的小公子心生欢喜。她半点也不觉得这人是在说大话,她只是莫名觉得宣公子一定能做到的。 这个世上宣公子是第一个对她这样好的人, 哪怕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她也无怨无悔。 雪宁露出了一个认同的笑容:嗯,我等着你。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将匕首藏在袖中走了出去。此刻的他脑子已经有一个计划成形了。 陆妈妈这几天对宣凤岐更加殷勤了,宣凤岐知道这女人是想要把他卖给那位从玄都来的巡抚。陆妈妈原先答应他要多留他几年的,可是她又怕自己出尔反尔会惹得宣公子反抗,这次来她这里的人来头可不小,她可不敢轻易得罪,所以她对宣凤岐好也是想让他乖乖接受自己的安排。 宣凤岐早就知道,陆妈妈想让他接客,于是他十分顺从地接受了陆妈妈的建议。 当几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女带他沐浴更衣的时候,她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同情的色彩。 真可怜。 是啊,陆妈妈明明说要留几年,谁知道那官老爷有那种癖好。 哎呀,别说了,小心妈妈又把那藤鞭抽你! 宣凤岐无视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他此刻将匕首悄悄藏在了自己的衣中,然后穿上了那些人为他准备的艳丽的锦袍。这衣裙是用极好的锦缎做,就连颜色也是明艳的大红色,上面的图案是一朵朵盛放的牡丹。 其实这衣裙有些大了,它们像一层层蚕茧一样裹得宣凤岐喘不过气来。 宣凤岐被那些人引导着往南风馆最好的最高的楼层走去。他清楚南风馆的地形,而这里是他最后一个没有来过的地方,他曾听说只有身份很高的人才会来这里。 就当宣凤岐上楼的时候,他还发现有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守在楼梯间两侧。宣凤岐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冷意,他僵住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此刻亲自送他进去的陆妈妈催促道:快走啊,别让官人等急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勉强稳住了心神缓步走了上去,他每走一步脚上都像坠了千斤巨石一般那样沉重。纵使他已经学会放下自己的羞耻心学会巧言令色学会一切放弃自己人格的东西,可是他真的逃不过被人玩弄的结局吗? 宣凤岐走到门前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有几个男人在谈论着什么,随后再放声大笑。这男人约摸有三个,不或许更多。 他一下就僵在原地不肯在进半步,陆妈妈见到之后抢先一步想要去开门,而宣凤岐此刻却像害怕似的一下拉住了她的袖子,你跟我说好的是一个人,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人? 陆妈妈面上露出了心虚的表现,但她还是镇定地说着:你都来接客了,一个跟两个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这些官人肯定会喜欢你,他们不会把你一下玩废的,你就乖乖进去吧。 宣凤岐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见状想要转身逃跑,而就当他没走几步就看到他的两侧忽然跑出来了两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 哈哈哈,赵大人,您曾经是陛下的人,陛下也是见朝廷中那些老不死的言官盯着您不放才将你放到这里来,等到来年您多进一些银钱自然能顺理成章回到陛下身边做事,到时候您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啊。 坐在上座的男人大笑了一声,他举起酒杯:自然不会,等到本官回到陛下身边自然会为诸位美言几句话。 就当他们把酒言欢之际,在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悲愤的孩童的喊叫声: 放开我,你们这些恶鬼,快放开我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片刻后一名批着锦袍的孩童就被带到了那几个人面前。宣凤岐被人狠狠压在了地面上,可是以他幼小的身躯根本就敌不过两个五大三粗的成年男人。 陆妈妈这个时候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她满脸堆笑着:这小倌脾气大得很,惊扰到各位大人了。 坐在上座的人听到之后露出了一丝狞笑:哈哈哈脾气大好啊,我就喜欢脾气大的。既然你说这个小倌是你们这里长得最俊俏的一个,那就让他过来让我们都见见世面吧。说完他便把自己身上的一袋银子扔给了陆妈妈当作打赏。 陆妈妈掂了掂袋中银钱的分量,随后脸上咧开了一个笑容,她连忙点头让人把宣凤岐带到那个人男人身前。宣凤岐被那人抓着头发仔细打量着。 当他看到孩童的面容的时候瞬间睁大了双眼,他像是害怕自己看错了似的又闭上眼睛睁开仔细看着。 像啊,实在是太像了!哈哈哈果然是极品。 说完,他便对着对面站着的陆妈妈说着:带着你的人都滚下去,我还没有让人看着的爱好。 是是是,老身这就下去。说完陆妈妈就留下一脸绝望的宣凤岐,招呼着那些人都走了下去。 宣凤岐抬起眼睛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你你说我像什么? 那张漂亮稚嫩的脸蛋上所呈现出的惊恐极大取悦了男人,他笑着说道:你这张脸长得甚是合我心意,若你乖乖跟了我,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第229章 周围的人见状都笑着起身想要告辞,而那名赵大人也只是点了一下头。此刻这层楼里就只剩宣凤岐和眼前如同恶魔一般的男人。 可可是我怕疼。他可怜兮兮地颤抖落下泪来。 赵大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他上前一步笑着说:没关系,本大人会好好疼你的。说完他就像扒开孩童的衣服,宣凤岐见状立刻起身灵巧地躲开。 赵大人扑了个空后也并未生气,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原来你喜欢躲猫猫啊,那我就好好陪你玩玩,不过你要是被我抓到后可就要任谁我处置了。 宣凤岐看到油腻恶心的老男人就想吐,只是他还是装出一副恐惧怯懦的样子轻声说道:大人,我胆子小,刚才小人看到楼底下站着那么多高大士兵可被吓坏了。大人若是怜惜小人,不如让他们都走远些吧,小人与大人也好共度良宵啊。 他的示弱极度取悦了男人,男人有些惊喜地笑道: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啊,可见这里的嬷嬷会调.教人。 宣凤岐就这样在房间里一边跟那个人说话,一边钻来钻去。男人见状便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声:行了你们也别站在外面听着了,赶紧走远些! 说完外面传来一阵许多人走路的声音。宣凤岐听到那些人脚步声消失之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刻,男人在床帘后面发现了他于是一下就把他轻松抱起,男人露出猥琐的笑容,现在你可逃不了了吧? 宣凤岐大惊失色,他急着捶打男人却忘记自己的力气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十岁孩童的力气。他惊慌失措之下又连忙道:大人大人,请您稍安勿躁,您这样心急怕是得不了趣,不如我们先 老子来这里就是来找乐子的,劝你还是乖乖从了吧!就当那人想扒开他的衣服的时候,宣凤岐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胳膊。 那人吃痛一下就将宣凤岐扔到了地上,宣凤岐此刻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传来了一阵快要裂开的刺痛。他未等那人发作,于是乖乖地跪下,大人小人不是不想伺候大人,只是听刚才大人说小人像什么人,所以有些好奇那些人是谁。小人算过了,今日亥时是个吉时,大人是小人的第一个男人,小人见到大人的第一眼便倾慕大人,小人想与大人共度余生,所以想在吉时与大人洞房花烛,请大人成全! 男童极尽卑微的姿态讨好了男人,男人此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啊,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便等一等。 他是看中了宣凤岐年纪小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等到亥时到了,这小子就算耍什么花招都不管用了。 宣凤岐听到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怯生生的笑,他连忙上前为男人讨好似的斟了一杯酒,大人,小人好奇大人口中说的那个像小人的人是谁? 男人毫无防备地接过了酒杯,他饮了一口酒后有些轻蔑地看着宣凤岐:不是他像你,是你像他。他虽然谁也看不起,也不扶持任何一位皇子,但他却暗中与昭德王暗中有染。说到这里时,他气得一下将酒杯打碎,哼!本官几次三番向他示好他却不领情,不过幸好本官将他是昭德王的消息告诉了当今陛下,陛下才派人给他安插了谋反的罪名哈哈哈臭婊子!表面上装得那么清高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到上头时还打了一个酒嗝:只可惜了他的皮囊了,只恨他死得太快了。要不然陛下登基后我肯定会求陛下将他赐给我做一个贱妾。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方向,宣凤岐的脸色一点又一点阴沉下来。他全身都因为极度愤怒而全身发抖,他瑟瑟发抖的景象在男人眼里却是一种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所产生的畏惧。男人此刻喝多了酒不由得上头,他伸出手来一下将孩童揽入怀里,不过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本大人就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不知道在这个世道上像你这种没身份的贱籍能够攀附上本大人已经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了。 他说话间,孩童忽然像一条灵活的毒蛇一般起身坐到他的身上。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张美丽脸蛋的时候呼吸好像都凝滞了一瞬,此刻他就连宣凤岐恐惧的恐惧都察觉不到了,那张脸上能够勾人心魄似的眼睛柔情似水地盯着他,大人,亥时已到了,大人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好好伺候大人。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连忙笑着应下来:好啊,宝贝儿你想问什么我都答应你。 宣凤岐继续笑着:那个人名字叫什么? 男人微微呆滞了一下:什么? 就刚才大人口中的臭婊子啊,我真想不明白,大人明明这般威武雄壮,怎么会有人如此不是抬举? 男人只顾着被哄得天旋地转,他就连宣凤岐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杀意都没有察觉到。他连忙笑着开口:哦你说的是他呀,好像叫宣宣什么来着呃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痛得暂时都说不了话,那孩童眼中闪着狠戾的杀意。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过一个十岁的孩子敢对他做什么,所以在刚才喝酒说话的时候他连一丝防备都没有。 宣凤岐把匕首在男人的身上狠狠地搅动了几下抽出来,喷涌血溅湿他那华丽的锦帕。 你你男人颤抖捂住伤口颤抖着手指向他的时候,宣凤岐又立刻将匕首捅了进去。他就这样狠狠地捅了几十刀,每一刀都带着浓烈的恨意。 噗嗤噗嗤 去死去死你们都去死 其实在他捅进第三刀的时候男人就已经毙命了,可是他心中萦绕着的恨意使他失去了理智。他直到把男人身上捅得满都是血窟窿才像力竭似的瘫坐在地上。 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解脱。 爱他的人都死了,世上就是因为有皇帝,有刚才男人那种人,善良的人才会活不下去。 哈哈哈宣凤岐瘫坐满地鲜血里放声大笑着。他那身锦袍原本就是明艳的大红色,只是被鲜血浸染后隐隐有些发黑。 他像疯了似的将周围的烛台全部推倒在地,熊熊火光瞬间燃烧起整个屋子来。他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好累,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烧吧烧吧! 把这一切都肮脏全都燃烧殆尽。 而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窗户间传来,宣公子!宣公子! 宣凤岐听到这个声音才从燃烧的仇恨中苏醒过来,他一回头便看到了从窗户间爬进来的女孩。 雪宁起初被他那种刚杀完人的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她很自然地忽略掉了宣凤岐脸上的鲜血,她一把拉起了宣凤岐的手,外面的人都发现这里着火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外面的人都乱作一团,现在正好是我们逃跑的好时机!你快点跟我走! 宣凤岐听到这话微微呆滞了一下,他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沾满鲜血的手还在颤巍巍发抖。雪宁见他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于是又大声道:你不是还要给你爹娘报仇吗?你怎么能死在这里?! 宣凤岐蓦的睁大了双眼。 是啊他还有血海深仇要报,这个男人只是他复仇的开始,他最终要杀的是皇帝。 此刻他的眼中才恢复了清明,他将那层楼上的门锁全都锁住了,所以外面的人想要进来救火还要一段时间。宣凤岐跟着雪宁一起从窗户爬了出去,他们二人爬到了旁边的假山上跑了出去。 因为宣凤岐早就熟知了这里的地形,所以他跟雪宁很快就跑了出去。 他在假山旁边的小溪里洗干净脸上的血污,只是还未当他喘口气时,便有人举着火把发现了他们两个人,快来人,他们在这里! 宣凤岐听到之后心下一惊。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那个男人的尸体了。雪宁见状头也不回地拽住了谢云程的衣袖就跑。他们二人七拐八拐地跑到了大街上。 只是他们二人终究都是小孩子,就算再怎么跑也甩不掉后面拿着火把大肆搜查着他们的士兵。雪宁跑到前面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前面有一条幽暗的小巷子,她连忙拽着宣凤岐往小巷里跑,只是宣凤岐实在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哧啦雪宁往后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上只有一块自己太过用力而撕下来的红色布料。她连忙往后跑去,宣公子,我们不能倒在这里,那些人很快就追来了! 宣凤岐知道有很多人追着他,他杀的是朝廷命官,就算他逃走了之后也会在大周境内被通缉。 第230章 此刻外面不远处的火光一闪一闪的,他就像认命似的坐到了长满青苔的灰瓦屋檐下,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跑吧跑得越远好。说完宣凤岐便把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放到她手里,这个大概能值个几百两银子,你把它卖了之后好好过日子。 雪宁的脑子在这一刻是空白的,当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把匕首已经出现在她的手中了。那沾着血的匕首跟撕毁的布料显得异常刺眼。 她这辈子从一生下来就克死了最爱她的娘亲,六岁时又因为毁了容貌杀了弟弟而过上了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这个世上对她唯一最好之人,她无父无母,也没什么牵挂。 可是宣公子还有父母之仇未报呢。 她这一生回头想想可真苦啊,如果真的一直这样苦下去她只会当成是最寻常不过的日子,可是她遇到了宣公子。她多么想宣公子是她的弟弟啊,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一定会用性命去保护他。 不,现在也可以。 宣凤岐抬起头来催促她:还不快走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后面一沉,随后他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拿着一根短棍出现在他面前的雪宁,雪宁立刻蹲下身来褪去他身上那惹眼的红色衣袍,随后她将自己的粗布麻衣换到了宣凤岐的身上。 宣凤岐这身红袍本来就偏大,雪宁穿在身上竟然显得正正好。宣凤岐意识模糊之际虚弱开口:你你想做什么? 雪宁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走到他面前朝他轻轻一笑:宣公子,谢谢你的药酒和点心。以后只能你自己为父母报仇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宣凤岐看到她身上的那一抹刺眼的红,他意识到女孩即将要做什么后努力伸出手来去拉住她的衣角,不不要 只是还未等到话说完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昏沉的天空闪过了一条巨大的闪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柴烧焦泥土潮湿的味道。 宣凤岐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的,他的后颈还残存着一阵消散不开的疼痛。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想起了那个女孩。 对了,她去哪儿了? 宣凤岐忙坐起来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他现在好像在一垛柴堆里。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被外面的倾盆大雨淋到,他此刻却顾不得外面下雨,他只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那个女孩换走了他的衣裳去引开那些官兵了。 现在已经过去几天了? 那个女孩有没有事? 宣凤岐一边这样想一边焦急地跑在街上,而就在此刻路过的马车溅了他一身污水。他见状往旁边躲了一下,而他躲的地方正是一个茶馆门口,茶馆里有人讨论着:唉,小小年纪的,怎么会是个毒妇呢?不仅杀了前来巡查的赵大人,还把南风馆里的一个小倌杀了呢,听说那小倌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 不过据那毒妇说,她把小倌的尸体扔进河里呢,这几天下雨发大水呢,恐怕早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吧。 要我说就是相由心生,你看那毒妇脸上的疤,听说还牵扯出她以前的一桩命案,早在几年前她就把自己同父异母的胞弟按进开水里活活给烫死了! 哎呀!真的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啊,幸好她已经被砍头了,要不然像她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不知道还要造多少孽呢。 待在茶馆外面的宣凤岐某一刻是不敢相信的,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冲了进去大声问:你们刚才说的是谁,是谁被砍头了!? 那些喝茶的人乍一见忽然跑到自己面前的宣凤岐后有些嫌弃地皱眉,这是哪里乞丐,快走快走! 客人这样说着便有小二过来:走走走,赶快走! 宣凤岐又继续问:你们刚才说的是谁是一个脸上有疤,看起来十几岁的女孩吗? 其中一人听到之后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来:你怎么知道你是她什么人? 唉你跟这乞丐废话什么?像南风馆出来的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毒妇,赶紧把他赶走! 宣凤岐也不知道是何人把他带离那里的,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犹如一个孤苦无依的游魂一般。 那个女孩真的死了。 而且她还独自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责。 冰冷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他就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继续游走在雨中。 怎么会呢? 像那个女孩子那么好的人,她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死了呢?甚至她死后别人都得骂她一句毒妇,她的尸体就这样被弃之荒野被野狗分食,无人在意。 宣凤岐抬起头来望向不断落下雨水昏沉的天空,难道老天就真的这么不长眼吗?善良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弱小的人注定会被欺凌,没有权势的人永远只是蝼蚁。 不 他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作恶多端的人还能高坐在皇位上受万人敬仰。凭什么只想要好好活下去一退再退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 宣凤岐一点也不觉得雨水冰凉,这些雨滴犹如一把把利刃一般让他的头脑无比清醒。他要向上爬,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无论付出什么的代价,只要能达到目的,他都在所不惜! 宣凤岐在雨幕中不知走了多久,他瘦小的身躯忽然变得滚烫,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的。当终于支撑不住一下软绵绵地瘫到在地上的时候,一把伞忽然朝他倾斜而来,宣凤岐见状努力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来望上看去。 只这一眼,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丝恐惧。那个人长得好像他年幼时亲手杀掉的九皇子 那个人就这样撑着伞在雨幕中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凝视着他。宣凤岐张了张嘴,可是他此刻却觉得喉咙肿痛,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他就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宣世珣,柳青鸾和四娘都守在他的床前。他有些吃力地从榻上起身,他的眼中都是委屈的眼泪,祖父,娘还有四娘你们都还在。 柳青鸾看到他哭了之后连忙上前掏出帕子温柔地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是啊,我们都在啊。 宣凤岐也记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变得这样委屈,他眼眶发酸一下扑进柳青鸾的怀抱,娘,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柳青鸾抱着他,她就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拍着宣凤岐的背,别怕别怕,小凤岐是不是又做什么噩梦了?别害怕,娘在这里。 宣凤岐死死抱住了她,生怕自己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柳青鸾让他抱够了之后又一脸心疼地将他额前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小凤岐,娘只是一段时间不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宣凤岐摇了摇头:娘,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再挑食好好吃饭,我也会乖乖听话,你们不要再离开我了。 宣世珣慈爱地看着他: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啊。 四娘这个时候也走向前来娇娇地说道:臭小子,我命令你快点好起来,到时候你要再教我那个方块该怎么玩,听到了没有! 宣凤岐见到对他最重要的人都还在眼前,他不由得破涕为笑,嗯嗯,我知道了。 等到他答应下来之后,他发现刚才还站在他身边的柳青鸾她们都不见了。宣凤岐忽然慌乱起来,他焦急地呼唤起来,娘,祖父,四娘你们都去哪儿了? 你们别吓我,快都出来吧!宣凤岐连忙跑下床去想要寻找着他们的身影,可是就当他下床时眼前忽然一黑,他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地上。眼前的宣府,还有那些人都不见了,他就这样身处在一片黑暗中的。他害怕地蜷缩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不不要,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阵亮堂的光线家有人在他的耳边说道:你也该醒来了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记起来是啊,他的祖父娘亲都死了,是被当今皇帝杀的。他撑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就是为了向他复仇。 宣凤岐此刻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床边的两侧青色的纱幔被吊到了两边。就当他偏过头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在大街上晕倒前看到的那一个人。 宣凤岐看到他的脸的时候瞬间清醒了,他立刻就像一个处在警戒线的刺猬一般抱着自己在床上往后蜷缩着退着,你你到底是什人? 第231章 那个人看起来像十七八的模样,他起身朝着宣凤岐粲然一笑,你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叫宣玉清,不只你可否认得他? 宣凤岐听到他提起自己父亲的名字后眼中的戒备神情更加深重。宣玉清除了在扬州长大外最后待过的地方便是玄都,若这个人只是寻常认识宣玉清的友人便断不会这样问他。宣凤岐此刻露出害怕的神情,什什么宣玉清,我不认识他。 少年听到这话后轻笑了一声:你不认识没关系,我可以慢慢介绍他。他说完后坐到了床前一脸耐心地拖着腮缓缓说着,其实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长得特别好看,特别有才华,特别有心机。他也是从扬州来的,那里的风水养人,所以不但生出了他那样的人,还有像你这般清丽可人的孩子。我呢,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东西,只可惜他忙着跟我几个哥哥商量着夺嫡呢。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调皮地看向宣凤岐,你知道野心太大,太有心眼的人总是活不长久,所以他在玄都还没几年就死了。而且死得很惨,死无全尸的那种! 宣凤岐见他一惊一乍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后紧攥着双拳。任谁也不想听到自己父亲死亡的惨状被一个人当成一个好笑的故事说出口。 你想听听他临死时的情景是怎么样的吗,这个呢有些长,我得慢慢跟你说 宣凤岐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大呵一声: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看到他眼中满都是愤怒,于是又笑着说:行,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那我们来说说我那个皇帝哥哥吧。 皇帝哥哥? 宣凤岐听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透露出一丝震惊。 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是个皇子吗? 宣凤岐这样想倒不是这个人并不像皇子,就冲着他这张跟宣凤岐多年见到那位九皇子相似的脸他就知道这个人身份肯定不简单。只是他见到皇子眼中总是隐隐透露出对权力地位的欲望和渴求,但这个人眼中好像没有那种想要争权夺势的心。 少年继续说道:唉说到这里我就伤心,我那位皇帝哥哥为了这无聊的皇位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对了你知道吗,他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将我一位弟弟推到井里了,我那个弟弟在井里哭得可大声了,只是没过多久他就死了,唉真是可怜啊,他死的时候还没你年纪大呢,不知道我给他烧的纸钱够不够他在地下挥霍的,毕竟他活着的时候父皇对他极尽宠爱,就连碗筷都是金子做的。 他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虽然一直在叹气,但满脸都写着幸灾乐祸,甚至他讲着讲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此刻他继续摇头叹息,可惜,我给他烧纸的时候好像不是在他忌日烧的,阴曹地府不会把我烧给他的银钱给错人吧?说完他便露出了一丝恶意十足的笑。 宣凤岐听到他把这种事情说给自己听后紧紧蹙起眉毛:我只是一个小孩,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少年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随后十分激动地爬到了床上逼近宣凤岐,宣凤岐见状就像受了惊的小鹿般往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少年完全不顾他眼中的惊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你怎么能跟那些普通的小孩相提并论呢?你可是杀了那位赵巡抚的人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停止了往后退的动作,他有些惊愕地望着这名阴晴不定的少年。少年此刻一下抓住了他的左手,你是用这只手杀的他吗? 宣凤岐想要挣脱开来:不我没有杀人,你休想污蔑我。 少年就像没听到他的辩驳似的。他又笑着抓起了宣凤岐的右手,还用这只手?难道说你两只手都用了? 少年此刻恍然大悟一般:也是,那个老男人的年龄可是你的好几倍呢,你要是不两只手都用,恐怕你还杀不了他呢。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惊魂未定的宣凤岐: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吗,你的手法有些生疏啊,竟然在扎了他三次才把他杀了。看来我得培养你该怎么将人一击毙命的本事了。 宣凤岐看到他自说自话的模样就忍不住心中生出丝恐惧来这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片刻后,他看着那名少年小声说着:我还没答应要为你做事,我都不认识你。 少年听到他这句话后才像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他一边笑着露出了整洁的牙齿,一边说道:我叫谢瑆,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为荣王。 第156章 宣凤岐听到他道出自己的身份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你你是皇子? 谢瑆摇了摇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我的父皇都死了,我现在被我八哥封为荣王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叹息,其实他对我还是挺好的, 我其他的哥哥都被他杀了,只有我还有我另一位弟弟活了下来。呵真好笑,明明可以咬一咬牙全杀了的,但他却偏偏还顾着自己那一丁点的颜面。 宣凤岐听完他这番话后瞬间冷了下来,他继续问道:所以呢, 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谢瑆听到他主动开口问自己后眼睛闪着精光,他连忙上前:我的皇帝哥哥虽然暂时放过我了, 但是保不准哪天他看我不顺眼就顺手杀了我。我这个人胆子最小了, 一想到我余生都要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装作伤心的样子去抹眼泪,可是就在下一刻他又止住哭声一脸委屈,可是既胆小又怕死,更不想一辈子都受他桎梏。所以我想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你想为你的父母报仇,而我想让他消失,我们之间应该合作才对。 宣凤岐之前与他从未见过,这人乍然说出来自己这么多秘密,心里总归是有些打怵的。他低头沉思了片刻, 而那人趁着他思考的时候弯下腰来将头侧过来从下往上看他的脸,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这个人从刚才时跟他说话的表情神态都格外怪异, 宣凤岐一时之间还真的有些猜不透他想要干什么。可是事已至此,他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应对着。 此刻他不再反驳谢瑆的话,他话锋一转又问:前两天杀人放火的人不是已经被处置了吗, 你又是怎么认定我才是杀人凶手? 少年听到他这样问后又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好奇啊? 宣凤岐迟疑了片刻,随后点头:嗯。 谢瑆这时起身盘起腿来说着:其实不难哦。那个赵巡抚私底下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癖好,他在玄都的时候就爱养一些漂亮的小孩子。而几天前官府抓住的人却是一名长相丑陋的女子,这样的人恐怕连你们南风馆的前楼都进不去吧。那名女子说她嫉妒你长得好看才起了杀心,楼上的那名赵巡抚只是她顺手杀的。可是赵巡抚身中数十刀,都快被捅成筛子了,那女孩平日里就干些杂活,身上还有命案,她既然想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又怎么轻易杀人呢?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投向了一直在他对面的宣凤岐:而且,据我所知那晚要伺候赵巡抚的人是你。那个人拿着凶器去认罪,又说你已经死了,官府的人为了省事当然就会判她有罪喽。至于你,我看过你长什么样子,所以我便能一眼认出你来,你应该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我,要不然你就不能好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分析之后又问:这件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又为何特意去追查这件事? 谢瑆听到之后又一下双膝跪在床上爬到了宣凤岐面前,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啊,我这次呢是被皇兄赶去封地的,路过扬州时不经意听说了这件事,更巧的是我看见了你的模样。你这张脸我看了便心生欢喜,更别说旁人了,所以就算你无处可去我也会不惜代价命人找到你,毕竟你要成为我收集的最漂亮的玩具了。 玩具?宣凤岐有些错愕。 谢瑆看到他这副呆呆恐惧的模样心里更是涌上了一股嬷嬷的兴奋,他狠狠点了一下头:是啊,就是玩具。你不但要成为我最喜爱的玩具你还要去玄都,去到我皇兄身边,之后你想怎么处置我的皇兄都可以!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来抚摸起宣凤岐的脸蛋,真可惜我没能看到你脸上沾着鲜血的模样,那个样子一定美极了。 宣凤岐有些嫌恶地往后躲了一下,少年看到他脸上抗拒的表情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被阴狠取代,我劝你在我高兴的时候不要扫我的兴,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232章 宣凤岐看到他满脸阴鸷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假的。他孤身一人去玄都报仇肯定是难上加难,如果他跟这个人合作说不定会一下成功了。 宣凤岐不再往后躲,他能感觉到少年问温热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虽然这很温暖,但却令他不寒而栗。 谢瑆见到他乖巧下来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乖,我会给你属于你自己的自由,但是我叫你,你就得立刻到我面前,知道了吗? 宣凤岐掩住了自己脸上屈辱的表情,他听话似的乖乖点了一下头,嗯。 宣凤岐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皇帝派人杀我全家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怎么知道宣玉清是我父亲的?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你还真的是敏锐啊!实话跟你说吧,皇兄做的那些腌臜事我跟皇姐都知道。 宣凤岐此刻情绪激动起来: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早向你们的父皇禀告,像他这样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皇帝?! 谢瑆听到他大声对自己说话后手不由得向下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虽然你嗔怒的样子真的很漂亮,但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大声说话,听到了吗? 宣凤岐下巴被他捏得生疼,他十分确信要是他敢说一句不,这人会毫不犹豫的捏碎他的骨头。他不能慌不能慌这一切都是为了顺利杀了那狗皇帝。 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了。 谢瑆听到之后才满意地松开了手,只是他手刚一离开,宣凤岐白皙的皮肤上便出现了一道红痕。他见状又有些自责地说:哎呀,这么漂亮的皮肤上怎么能留下痕迹呢,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受伤我就下手轻点了。 他此刻的神情十分柔和:谁叫你惹我生气的,放心好了只要你日后不惹我生气,我是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你的。 宣凤岐听到之后又是一脸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他的示弱让谢瑆的心情瞬间放晴,于是谢瑆开始解释起宣凤岐刚才问他的问题,虽然我知道皇兄做的一切,但这并不代表着我有与皇兄抗衡的能力,他得到了皇城禁军的支持,我还在找玩具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心腹安插进军队里的。谁也没想过出身下贱的他会赢得那么多大臣的支持,直到他登上皇位,我们才看清楚他的野心。也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皇兄的心有多么狠,他可以为了自己想要一切抛弃所有,乃至是自己和他母妃的性命。 谢瑆故作深沉地看着宣凤岐:你要知道,当一个人疯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时候,那么你就无法与他抗衡了。 宣凤岐通过谢瑆的话也猜到了些谢玹的性格他们谢家人都是一群疯子,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就算送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宣凤岐凝望着他: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了,就算我想隐瞒我的身份也不会相信的,不妨告诉你,我确实是宣玉清的儿子,我也确实想要杀了你皇兄。 谢瑆见他不再隐瞒,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惊喜的笑容:哎呀,我还以为我们要相处很长时间才能交心呢,没想到我们不过寥寥数语就互通了心意。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你不愧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人。他一边这样说着想要伸出手再去触碰宣凤岐的脸蛋。 而这时无视了他之前的警告往后躲了一下,他看着即将发怒的少年,我可以按照你的吩咐做事,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你有没有跟那个赵大人一样的恶心的癖好? 谢瑆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呆滞了一瞬,随后他露出了一个恶劣无比的笑容,哦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啊。确实,你长成这个样子的确挺招人疼的,如果我说我也有那种癖好呢? 他十分喜欢宣凤岐因为恐惧而逐渐变苍白的脸蛋,所以他继续恶趣味地说道:如果我也有那种癖好的话,你为了自己的贞洁是不是宁死不从啊?可是你还没有报仇呢,难道你的贞洁清白比你灭门之仇还要重吗,但我看你不像是那种人啊! 宣凤岐越听他说的话脸就越苍白几分。 是啊,在这个世上他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他以前能花言巧语哄别人开心,现在也能照样哄谢瑆开心。当谢瑆想利用他的那一刻,这个人就跟他见过的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不同了。 宣凤岐就像放弃挣扎似的垂下头来:你说的对,我在这个世上除了一副皮囊能够为人所用外再无其他了,罢了他说完之后看向了少年,若你能带我进玄都,去皇帝身边,那么我无论复仇成功都不会牵连到你,所以求你帮我。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下床跪到了谢瑆面前,他的脊背就像被无尽仇恨压下去一般弯了下去。谢瑆看到了朝着他叩了一头的宣凤岐后忽然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让宣凤岐就这样跪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的太阳都有些往西方偏斜了。谢瑆的嘴角微微抽动,最后他才说道:你还太小,我对漂亮的玩具很珍惜,而且不会玩坏它,至于你说的那种癖好,我从来都没有。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抬起头来看着少年,真真的吗?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心里更加复杂了。 为什么? 他以前从来都不像别人解释自己的动机,这个人凭什么让他这样紧张,他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解释给这个人听? 他明明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玩具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了。他以前所豢养的玩具越痛苦越求饶,他便越兴奋,可是当刚才他看到这个人朝他叩头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有种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种感觉闷闷的,总之让他很不舒服。 谢瑆片刻后才开口:嗯,你起来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松了一口气,他随后缓缓起身。他之前被雨淋了许久,直到现在他的病还没好全,刚才他跪着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他刚一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而就在这时,谢瑆眼疾手快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接住了他。 宣凤岐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少年。他见状连忙起身,我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谢瑆看到他还是有些抗拒的样子反而没那么生气了,他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你发高热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就连现在你身上还是滚烫的,你要是不想死就好好歇着。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直到现在他才看到了谢瑆属于正常人的一面,不过未等他细想,谢瑆又露出了一丝顽劣不堪的笑容,我只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后我就要带着你启程去颍州了。 宣凤岐的头脑现在还算是清醒些,当他听到谢瑆说的话后立刻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颍州,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玄都杀皇帝吗? 谢瑆听到他这样说后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冷笑了一下:哈?我有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玄都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眼睛蓦的睁大。 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不能信! 谢瑆做事从来不向别人解释的,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漂亮的小玩具露出这种伤心震惊的表情后他心里又隐隐兴奋起来。他一开心就无视了自己以前的规矩,颍州现在是我的封地,虽然那个地方不是很富庶,但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你现在个子都没我高,就连杀人的手法都这样笨拙,若让你这个样子去玄都,恐怕你连我皇兄的面都没见到就身首异处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话后心里逐渐冷静下来。自从他们宣氏一族覆灭的那天起,他的心里被仇恨填满,孤身一人在世间的孤独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现在他才静下心来细想谢瑆说的很正确,他要是真的想复仇肯定要做好准备才能去玄都。 他从小就是在扬州长大,扬州城里有太多人认识他了,甚至他还在鱼龙混杂的南风馆待过一阵子。现在扬州城的府衙认定他已经死了,若是他此刻贸然出现在那些人面前岂不是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他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宣凤岐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他朝着少年的方向跪了下去,既然是你救了我,我自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你既然想要一个漂亮听话的玩具,那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成为你心目中完美的玩具。 谢瑆听到他这番话后眼中忽然亮起了兴奋的光芒,他像是饿虎扑食般一下半跪到宣凤岐面前拉住了他的手,好啊好啊!真的是太好了你知道吗,我活了这十八年里,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话的人,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第233章 宣凤岐现在好像已经适应了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了,他看向谢瑆,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好好做事,只是在离开扬州之前你能帮我办件事吗? 谢瑆还没开始要求他做事了,这人反而要他去帮忙办事了。 不过他今天特别高兴,比他以前得到任何玩具的时候都高兴,只要宣凤岐提出的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想他都会答应的。 谢瑆扯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哎呀真是个任性的玩具,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宣凤岐听到他答应之后便上前一步在他的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谢瑆起初眉头一下紧皱起来,可是当他听到后面之后脸上的表情逐渐被兴奋取代,甚至到了宣凤岐说完他竟然忍不住大笑出声。 宣凤岐就这样站在原地等待着他捧腹大笑。 谢瑆一边笑着一边向宣凤岐投向赞叹的目光,哎呀,没想到你这么记仇啊! 宣凤岐回道:是啊,我就是这般记仇的人。所以王爷想去帮我做这件事吗? 谢瑆一脸笑意看着他:当然。 扬州城内那家南风馆里发生的杀人放火案不久后,之前跟那位赵巡抚去过那家南风馆的官员竟不明不白的在睡梦中被人割了命根子,他们几个人都是下身流血而亡,而在那之前他们这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呼救。听说其中有一个人在家里过了几天才被发现,等到发现他的人进去看的时候无一都被房里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据说在那家当家仆的人看到那个人的尸体后吐了好几天。 这起命案中死去的官员除去都去过南风馆外再无其他共同之处。他们死后街坊百姓都知道这些平时不苟言笑的父母官竟然有养小童的癖好,没过多久这件丑闻就传到了上面。随后上面便下派过来人,那些官员的家自然就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而南风馆里那些曾经调.教小倌的嬷嬷和妈妈也在某日清晨被人发现吊死在了房梁上。由于这个地方发生了太多命案,坊间对南风馆闹鬼的传言越说越邪乎,最终昔日热闹无比的腌臜被废弃,里面的那些人自然是逃的逃,散的散。自从以后扬州城内多了一座闹鬼的荒楼。 扬州那起不太光彩的官员命案发生之后,在离城中不到一百里地的小村庄里也发生了一起强盗杀人案。据说那些强盗是趁夜进入村子里的,他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户人家里继而杀害了那家的男主人。 说起来也是奇了,那户人家可是他们村子里最穷的人家了,多年前他的婆娘给他生孩子难产死了,之后他便又娶了一个婆娘,他的继妻倒是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那个儿子五岁的时候就被人活活按在开水里给烫死了。男人没了儿子之后便开始整日里酗酒赌博,他还以看管孩子不力为由时常打骂他的继妻,他的妻子受不了在某天晚上收拾包袱跑了。 这男人没什么本事,之后也讨不到婆娘,后来又欠了一大笔债。可以说他家里可没有什么能让强盗惦记的。 不过这话说回来也有可能是强盗发现自己白来一趟才杀了男人泄愤的。 只是当仵作看到男人的尸体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怵男人的全身好像都被开水煮过,他的血肉已经被烫成了一团,仵作只能依稀看得出来这是个人的形状,除此之外男人的头颅还被割下了,只不过男人的模样已经变成一滩被烫熟的肉了。仵作发现男人的头是死后才被搁下的,而且他们除了这些烫伤外再也没发现其他致命伤口,这也就说明这个男人是被活活烫死的。 哎呦真是造孽,这人到底是跟那堆强盗有什么仇啊,那些人竟然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杀人。 这个小村子里大多数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此地乍一发现这么残忍的命案弄的这些百姓的心里都人心惶惶的。地方官无奈之下只能派大量兵力去周围剿匪,这件事也在周围的山匪都被歼灭后才逐渐平息下来。 只不过那些被剿的山匪谁也不记得曾经用过这样残忍的手段杀过人。 扬州去往颍州的路途有一段是要走水路的,宣凤岐从小就在扬州长大,船自然也是没少坐过。不过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他坐的船也是行商的客船,这种船比他以往坐过的都要大,他的身子刚好全就这般舟车劳顿,所以到了半途他不出所料的晕船了。 呕宣凤岐扶着船边的木栏虚弱地不停作呕。 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就有不适之状了,这几天他为了不再吐来吐去只喝些汤水,纵使他现在只能吐出些酸水,但头晕恶心的不适之症还是没有减轻。 就当他缓得差不多准备回去的时候,他一转身就看到了像鬼一样面无表情出现在他面前的谢瑆。 宣凤岐被吓了一跳,他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瑆的眼珠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片刻他像活过来似的上前一下掐住了宣凤岐的手腕,既然都那么不舒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宣凤岐听到之后偏过头去:我我没事。 谢瑆冷笑了一声:没事? 话音刚落他便一下揪住了宣凤岐的头发,宣凤岐一时吃痛只能顺着他的方向走去。谢瑆一言不发地揪着他就往船上的房间走去,宣凤岐本来就难受他被这样对待之后心里的那种恐惧忽然被无限放大,他发出虚弱的跟蚊子一样的声音,放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谢瑆一路上都没说话,他将宣凤岐拖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宣凤岐隐约间看到了他的房里好像放着一个沐浴用的木桶,木桶的上面还隐隐冒出些许热气。 宣凤岐当然不会认为谢瑆怒气冲冲地将他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他洗澡的,就他已经离木桶很近的时候,他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峰,你到底想干唔唔 谢瑆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少年阴沉着脸死死地将浑身虚脱无力的宣凤岐给按进泛着热水的木桶里,木桶里的水本来是给人沐浴的,里面的水不冷不热水温正好。而宣凤岐却被按进里面喘不过气来。 宣凤岐自认为自己的水性还是挺好的,可是他这几日在经历过晕船后身体已经虚弱到极致。即使他现在死死地用手抓住了木桶的边缘,可是他还是无法从水中挣扎出来。 当他支撑不住,那些温水呛得他的肺生疼的时候谢瑆又将他提上来。谢瑆见到他脸上贴着被打湿的发丝之后又有些怜爱地将他脸上的湿发给轻轻地撩到了他的耳后,凤岐啊,我也不想这样对待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这般不听话呢? 咳咳咳宣凤岐此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有些不甘地抬起头来质问谢瑆,敢敢问咳咳,敢问王爷,我可是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王爷生气。 谢瑆听到他这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鸷的笑,哈? 我宣凤岐这话还未说出口,谢瑆就又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将他死死按进水里。宣凤岐又一次感受到危险的窒息感,谢瑆这次把他按进水里的时间比上一次长,长到让他感觉到恐惧至极,他好害怕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被溺死。他挣扎着的手想要挣脱谢瑆的禁锢,可是他的体力早就到达了极限。 难道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或许他不应该相信谢瑆,谢瑆不是一个正常人。他跟谢瑆相处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明明还没去玄都,还没有报仇 而在这时,谢瑆注意到了宣凤岐越来越弱的挣扎,他又一下将宣凤岐从水里捞出来。宣凤岐双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了,但他还是能想象到此刻的谢瑆脸上的表情是有多么狰狞。 谢瑆此刻紧紧地盯着宣凤岐:你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不允许我的东西有任何瑕疵和毁坏,所以以后你有半点儿不舒服就及时跟我说。我会想办法修正你的瑕疵的,明白了吗? 宣凤岐的心头已经完全被刚才溺水的恐惧笼罩了,他连谢瑆的话都没有听的很清楚就一个劲点头,知咳咳咳知道了,我知道了。 谢瑆听到之后才松开了手,宣凤岐此刻无力地瘫倒在木桶旁边。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就在刚才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谢瑆看到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宣凤岐后有些嫌弃地皱起眉来:啧都脏了。 说完他便朝外面喊了一声:都进来! 话音刚落,有几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婢女捧着沐浴的东西低着头鱼贯而入。谢瑆对着她们吩咐:你们把他洗干净。 是王爷! 宣凤岐直到被人放进水中还是有些抗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他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出反抗的样子就会得到更严厉的对待,他就这样怀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被那些婢女伺候着洗完了澡。 第234章 在那之后他便晕了过去。 第157章 在那之后, 谢瑆派了随行的太医为宣凤岐诊治。宣凤岐自此也看懂了一点这个阴晴不定的人谢瑆对他的玩具有着近乎痴狂的控制欲,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东西有任何瑕疵。 就这样他跟随谢瑆到了颍州。谢瑆仿佛真的想把他当成一个宠物豢养,每当府里有新进贡的衣料谢瑆总是先挑选一些给宣凤岐做漂亮的的衣服, 他对待宣凤岐就好像对待自己心爱的玩偶娃娃一样,他用尽一切昂贵的珠宝装点着自己最爱的玩具。 宣凤岐很少向谢瑆提要求,但是他哪里不舒服是一定会跟少年诉说的。谢瑆很满意宣凤岐的乖巧懂事,所以只要是宣凤岐还在颍州府上,谢瑆会毫无理由地宠爱他。 只是某日午后, 谢瑆神秘兮兮地蒙住了他的眼睛将他带去了一个令他恐惧不已的地方。 宣凤岐知道谢瑆不是个正常人,所以当谢瑆带走他的时候, 他的心里慌乱无比。他只知道自己跟随谢瑆乘坐着马车走了很久的路, 随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地方,谢瑆搀扶着他缓缓走下了马车。 即使宣凤岐双目不能视也能感觉这个地方诡异的压抑感。隐约间他似乎还能闻到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他心里的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忐忑地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瑆脸上露出了一副十分期待的兴奋的表情,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你仔细听听周围有没有什么声音?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心跳地越发强烈,他惶恐不安地听着周围发出的声响。片刻后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打架,而且那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打小闹,他们有人拿着武器,有人赤手空拳, 就好像不拼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一般。 谢瑆见到他的脸色都白了, 于是怜悯似的摘下了他眼上蒙着的白绫。宣凤岐眼睛恢复清明之后才发现了自己站在一个圆台上面,而下面是一个椭圆形状的斗兽场。令人感觉不寒而栗的是底下有一群人在疯狂厮杀着, 而在那下面已经散落了不少尸体了。 宣凤岐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机械性地转头看着谢瑆。谢瑆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眼前这副场景给吓到,他反而像看戏似的一脸笑意观察着下面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这这是什么?宣凤岐颤抖开口。 谢瑆此刻站在宣凤岐身后一脸亲昵地扶住了他的双肩, 这个啊是我专门设置的一场游戏,看到底下那些人了吗,今天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这里。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震惊地睁大双眼。 就在谢瑆笑着跟他介绍着游戏规则的时候,底下的那个长得差不多有九尺的大汉已经赤手空拳打死了两个人了。其中一个人的脸被他打得面目全非才断气,剩下的人知道自己敌不过这个人,所以他们准备聚拢在一起想要杀掉这个人。 眼前的景象太过残忍,宣凤岐偏过头去不欲再看。而谢瑆见到他的反应后强行掰过他的脸强迫他继续往下看,看啊加即使互相对彼此有杀意的敌人,面对共同目标的时候也会团结起来。 话音刚落,那些聚在一起朝着那名大汉发起进攻的人便扑到了大汉身上。大汉的身形实在魁梧,此刻壮得跟头牛似的的大汉发出了一阵令人耳朵发痛的嘶吼声,那些包围着他的人全都被他甩到地上,有几个人登时只觉骨头散架,站也站不起来了。 而此刻有个人从自己的腰间摸出来一把斧子,他趁着大汉还没回过神来时快速跑到大汉身前想让其一击致命。可是他跟大汉的身高差距实在是太大,他这一斧子正好砍在了大汉结实的手臂上,黝黑的皮肤上瞬间汩汩冒出鲜血。而大汉就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他用另一种手一下便提起那个人随后狠狠掐断了他的脖子。 哐当那把沾满鲜血也不算锋利的斧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这副景象令剩下的那些人心生畏惧,可是他们为了活命只能前仆后继地朝大汉扑过去。只要拿到了那把斧子说不定还能砍死这个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大汉的对手,他们此刻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朝着大汉扑去。 大汉又是嘶吼一声将那些人甩下去,随后他就像发了狂的野兽一般疯狂扑向人群,他的力气出奇的大,一出手便能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那些人心生畏惧又拼命地想要逃跑所以他们根本都没有拿到斧子的机会。不出半个时辰,斗兽场里的人便已经死了大半,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躲躲藏藏负隅顽抗。 看到完整景象的宣凤岐只觉得有一股寒意涌进他的四肢百骸,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谢瑆眼里架这些人不过是他茶余饭后的玩物,而宣凤岐只看到了活生生的人像野兽一般疯狂厮杀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汉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拧断后像扔破布似的把那软绵绵的尸体往旁边一扔。此刻的他狰狞的脸上满都是刚才打斗留下来的鲜血,他额头上的鲜血顺着流进他的眼睛,这导致他的眼睛都呈现出一种腥红的色彩,犹如刚从地狱爬上来吃完人的恶鬼。 宣凤岐与男人对视了一眼便不由得胆颤着往后退了一步,可是他刚往后退就被谢瑆抓住,凤岐啊,我说过今天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你看我对你多好,我念着你年纪小还特意等到最后的胜利者把那些碍事的人都杀之后才肯让你进去。 谢瑆脸上挂着期待的笑容,可是这笑在宣凤岐眼中就像是催命符一般。他摇了摇头,不 谢瑆见到宣凤岐惧怕的样子后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你不久前不是刚杀过吗,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估摸着宣凤岐因为恐惧而变得毫无血色的脸蛋,凤岐啊,你应该知道我很疼你,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下去;二,我送你下去。 宣凤岐看到谢瑆又露出了那种阴沉的表情,他知道谢瑆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可是他现在的身体矮了那个大汉一大截,底下那么精壮男人都不是这个大汉的对手,他又怎么能打败这个大汉?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拒绝谢瑆,一旦他说出拒绝的话,谢瑆就不止是把他推下去那么简单了。谢瑆对待他也不过是像对待一个喜欢的玩具那般,他死了谢瑆自然可以再去找其他的玩具,他在谢瑆眼里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宣凤岐颤抖着双唇,最后他脑袋一热开口:我我自己下去。 谢瑆听到他这样说后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真乖,这样才对嘛! 宣凤岐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那个像地狱一般的斗兽场的,他一进来便看到了那个大汉像陈年槐木那般粗壮的体型,他在想他跳起来都不一定能够到大汉的上臂他要怎么才能打败这个人呢? 大汉看到最后进来的一个人是个小孩,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容,哈哈哈你们他娘的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一个孩子进来? 谢瑆站在上面的高台上大声喊着:他就是最后一个,只要你能杀了他,本王不仅会放你自由还会赐你黄金万两! 大汉听到谢瑆的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凶狠的光。而宣凤岐则是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上面看好戏的谢瑆。 就当他愣神之际,那名大汉就已经握着拳头准备向宣凤岐袭来了。宣凤岐身体比意识反应快了一步,他立刻跳着躲闪开来,大汉的拳头划过他身侧的时候带过来一阵风。 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时间去怨恨谢瑆了,接下来他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碰到他,要不然以他的身板那个大汉一拳就能把他的骨头打碎。 大汉见他躲开后面露凶光:小弟弟,你要是乖乖束手就擒的话,我说不定让你死得好看一些,要是你一直这样躲下去,我待会儿抓到你了会把你揍成一滩烂泥的。 大汉的身躯很粗壮,这也代表了他在行动上没有那么灵活。宣凤岐每次在这个人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又转身躲闪,这就使得大汉每次都落空。虽然大汉刚才杀了那么多人消耗了大量体力,但宣凤岐无论是从体型还是力量上来说都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只能用这种迂回曲折的方式来消耗大汉的体力。 大汉在追了宣凤岐几个来回后显然也有些不耐烦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可怖,臭小子,你最好能多蹦跶一会,要是待会被我抓到了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宣凤岐不管不顾奔跑着因为这个斗兽场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椭圆形石洞,所以无论他跑到哪里都是一片光滑的石壁。就当那名大汉再一次要抓到他时,他如法炮制想要往旁边转身躲过去,而经历过几次戏耍的大汉已经掌握了他要逃跑的路线,这次宣凤岐没能顺利逃跑,大汉往他相对的方向撞去,宣凤岐一下就这样被大汉抓起来。 第235章 大汉用双臂紧紧箍住他那细长的脖颈,男人想用这种方式让他窒息而亡。宣凤岐此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现在离死亡是那么近,他的脸色也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而就在这时站在上面看好戏的谢瑆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大喊一声:凤岐,你不能这样轻易的死了啊,你应该还有事情没完成吧? 宣凤岐自然知道他有血海深仇未报,只是让他陷入如此险境的人到底是谁? 宣凤岐挣扎的力气在大汉看来简直就像奶猫挠痒痒似的,大汉好像十分喜欢弱小者的生命在他的手中一点一点流逝的感觉,他一边笑着一边说:哈哈哈臭小子,我劝你还是乖乖上路吧,等我出去的时候我会帮你烧纸的! 宣凤岐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紫了,他这个时候用尽全身力气猛的低头狠狠地朝着大汉的手臂咬去,他这一咬下了死口,大汉吃痛松开了手将他甩了出去。 宣凤岐就这样被他甩到地上,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到移位了。极度的求生欲使他站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虽然他双眼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但他不甘这样死去,他不能这样死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小兔崽子,你找死!男人嘶吼着上前,而宣凤岐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就当壮汉以为他想乖乖就死的时候,宣凤岐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忽然从他的□□滑过去,与此同时壮汉的脚腕上传来了一阵剧痛,他由于刚才急着扑过来的冲力太大,脚上的这一阵剧痛让他一下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他的体型粗壮,由于脚上有伤起身时更是艰难,而宣凤岐却没有丝毫犹豫一下跳到他的胸前拿着手中的东西朝着他太阳穴的方向重重一击。 男人顿时眼冒金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谢瑆此刻看着宣凤岐手里拿着的斧子后兴奋不已原来刚才宣凤岐被男人甩到地上后,那把斧子正好就在他的身后,宣凤岐就这样趁着男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斧子偷偷藏在了自己的衣中。男人面对着手中空无一物的宣凤岐自然是没有警惕心的,所以宣凤岐才能顺利的用斧子劈伤了壮汉的脚腕。 宣凤岐见到壮汉倒地不起后便起身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向谢瑆,我赢了,现在能放我出去了吗? 谢瑆此刻就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一脸玩味地看向他的身后,是吗,可是我说的是你们今天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瞳孔蓦的放大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他便被人用一只手掐住脖子狠狠地按在石壁上,臭小子,没想到你还挺会耍花招的确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怎么回事? 他不是晕过去了吗? 宣凤岐被男人掐住了脖子开不了口,他能够感觉到男人的手在一点点收紧。要不是他刚才消耗了男人那么多体力,这个男人恐怕早就掐断了他的脖子。宣凤岐混乱中往他的下面踢去,而男人这次却不会因为这么点疼痛就放开他。 宣凤岐腾空的双脚在空中剧烈扑腾着。 男人好像非要掐死他才肯松手,他恶劣地笑着,好好上路吧! 宣凤岐已经眼前发黑意识涣散了。 不!不行,不能这样死去! 他的手在挣扎的时候好像摸到了石壁上的什么东西,他毫不犹豫地拿着那块东西朝着大汉的眼睛划去,大汉就这样猝不及防被宣凤岐用一块锋利的石块划伤了眼睛。眼前一黑的痛苦使他松了手,他双手抬到双眼前大叫起来,啊啊啊我的眼睛! 宣凤岐被摔落在地上,在空白再度进入他的肺里的那一刻他发黑的双眼看清了一点景象。他此刻没有丝毫停顿,而是拿起斧子借着周围的石壁纵身一跃跳到了大汉的身上,他用力举起斧子朝着大汉的脖子上砍去。大汉觉得脖颈一疼狠狠抓住了谢云程的一只腿将他甩下去,就当大汉将宣凤岐按在地上想一拳将他的头打烂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鲜血忽然止不住喷涌而出。 大汉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迅速从他的身体里流出,他的喉咙也开始发紧呼吸不过来。他此刻全然没了要杀宣凤岐的心思,他连忙伸出双手去捂住自己脖子上那道深深的伤口。而宣凤岐经历过刚才的窒息感后他的眼前除了一些模糊的轮廓已经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了。 当他看到那个男人趴跪在地上还未倒下去时,他便又毫不犹豫地提着斧头朝男人劈去。 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鲜血溅了宣凤岐一脸。他只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就连耳朵也只发出嗡嗡的声响。 最后他才看到男人的脖子差不多快要被他用斧子砍断了,他的胸口上都是伤痕,而宣凤岐就在这片血泊里停止了动作。 终于结束了。 宣凤岐力竭似的扔掉了手中的斧子,他用尽全力抬起头来看向了一直站在上面凝视着他的谢瑆。 谢瑆此刻脸上那种看好戏似的兴奋好笑消失了,他微蹙起眉一脸复杂地看着宣凤岐。 宣凤岐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倒了下去。 在那之后,宣凤岐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他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前面有一丝亮光的时候,他却发现了自己双手沾水鲜血。 他有些慌乱地起身。 血好多血,周围的血潭好像要一下将他淹没似的。 宣凤岐十分害怕地蜷缩起来,他哭着说:我也不是愿意杀人的,我不想杀人的呜呜呜 他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们,第二次是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报仇,而这次呢? 这次只是单纯的厮杀罢了,在这场厮杀里强大者将弱小者视为蝼蚁并肆无忌惮地夺取他们的生命,身为王爷的谢瑆把这场厮杀当成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游戏,而他还有那些在斗兽场里死去的人都只不过是谢瑆的消遣罢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宣凤岐蜷缩在那片血泊里想了许久最开始宣世珣他们不过是想带领族人过上平静的生活罢了。可是权力的争斗那么可怕,九皇子逼迫他们战队,昭德王也逼迫他们,最后他们都退无可退了那些身处高位上的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而就在他如此可怜又无助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们使用权力的时候虽然丑陋,但挺好用的不是吗?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警惕地注意着周围:谁,你到底是谁? 你看,谢瑆把你当成那么喜欢的一个玩具,你不过是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他就愿意把那些欺你辱你的人悄无声息的料理掉,甚至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因何而死。这不是很简单吗,如果有一天你登上了跟他一样位置,不甚至更高,你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些话就像恶魔低语一般萦绕在宣凤岐的耳边,宣凤岐惊恐地看着周围漆黑的一片,谁?你到底是谁,快点出来! 你不是说过狗皇帝毁了你最珍爱的一切吗,你曾经发过誓要同样毁掉他最爱的一切。其实这没有什么难的,只是你不愿意舍弃自己心里那一丝善,干嘛要对他们手下留情呢,你在这个世道上善良,世道会善良对待你吗?那些活下来的,将无数弱小当成玩物的人不都是丑陋至极的人吗,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自己心里那一丝一文不值的善念呢? 宣凤岐眼睛中忽然迸发出怒意:你到底是谁?! 而这时一个人忽然从他的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用跟宣凤岐相同的嗓音轻笑着:我就是你啊。 不 宣凤岐大叫一声后从噩梦中惊醒,他挣扎着想起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上传来一阵阵剧痛家就好像骨头生生碎掉一般。 而就在此刻他的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伤到了骨头,要是日后不想留下残疾,我劝你现在别乱动。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艰难地侧过头往床边看去,他发现谢瑆就这样拖着腮坐在他的床边,谢瑆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你的身体恢复的还是蛮快的,这才过了两天你就醒过来了。 宣凤岐看到是他后忽然回想起两天前的场景,他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情景胃里就忍不住恶心翻涌。他一句也不想跟谢瑆说,而是安安静静地抓起了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继续睡觉。 谢瑆见状脸上忽然浮现一丝慌乱,他连忙起身悄悄地靠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宣凤岐,还在生气啊? 宣凤岐冷冷说了句:没有。 谢瑆听到之后伸出手来一下将宣凤岐蒙住头的被子拉了下来。宣凤岐见谢瑆这样对他也不再反抗,反正反抗是没有用的,事已至此他除了死死攀住谢瑆这根线又能做什么呢? 第236章 谢瑆以前从未这样细致观察过一个人的表情,原来真的有人连生闷气都如此可爱。他干脆一下趴到了床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问: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宣凤岐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床上绣着芙蓉的月黄色纱幔。谢瑆想问就问,难道他还有拒绝的权力吗? 谢瑆最讨厌自己在问话的时候,别人不回应他。不过他一想到宣凤岐前几天受了伤,心里就不再追究这事,他又继续道:当然,你可以选择答也可以选择不答。 宣凤岐继续沉默以对。 谢瑆看着他十分好奇地问:其实你第一次砍到那个男人的脚他倒下来的时候你就有机会杀死他,那个时候只要你砍他的脖子或者砍烂他的脑袋都可以结实那场争斗,但你为什么偏偏选择砸晕他呢? 这可真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他确实很想这样说,但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张苍白的脸的时候却有些心虚的将这话收进了心里。 宣凤岐此刻才稍微有了一点反应:我我不知道。 哈? 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诧异,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盯着这个人看,但心里有些复杂,最后千般情绪化为了一句话,我希望你下次在面对你的敌人的时候不要这样做。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他看向了谢瑆那张认真的脸。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谢瑆说完那些话后又继续看着宣凤岐:你现在应该也知道了自己的力量很小吧,就凭着你这样的身体你认为自己有可能会杀掉我皇兄吗?他身边就连武功高强的暗卫都有几十个呢,就算我能带你去玄都,恐怕你也见不到他。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又连忙问: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接近他? 谢瑆此刻笑了一声,他继续说:好歹我也是算跟皇兄一起长大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他时常杀人脾气也不算好,但我却是最清楚他的。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宣凤岐身上来回打量着,你知道你身上最大的筹码是什么吗?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什什么? 谢瑆这时上前来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宣凤岐光滑白皙的脸颊,你最大的筹码是你这张脸,别说我见到这张脸会喜欢,皇兄若见了你说不定会把你当成宝贝捧着。 宣凤岐有些颤抖地说:所所以你准备把我献给皇帝,就像那些令人作呕的人一样对吗? 谢瑆听到他说这些话后难得的没有生气,他笑着捏住了宣凤岐的下巴,别人不了解我皇兄,但我可清楚他的为人。他现在登基不久,正是最多疑的时候,我要是这时把你送给他,他会多想的,想必你到时候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我们要准备就要准备充足,这可能需要几年甚至更久,我希望你能耐得住性子等待时机。 谢瑆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那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宣凤岐像是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好我会听从你的安排的,只是以后能不要再戏弄我了吗? 谢瑆听到他这番像示弱一般的话后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对你做的事怎么能算戏弄呢,经此一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弱小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怜,你要复仇就舍弃你自己的良心,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因为心软而对敌人下不了手,那就别怪我弃了你这枚棋子。 宣凤岐听到谢瑆毫不避讳的称呼他为棋子,他的心里竟没有太多波动。是啊,这个世上几除了柳青鸾和宣世珣他们不可能有人对他毫无所图。 他低下头来答应着:嗯,我知道了。 谢瑆听到这话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摸着宣凤岐的脸,那你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会告诉你接下来该做什么。 宣凤岐点头应着。 自从宣凤岐受伤大病一场后谢瑆便请了人教他学习毒药和暗器,不过谢瑆也不指望着宣凤岐会靠着这些去杀掉皇帝,他让宣凤岐学这些也不过是在必要的时候自保的手段罢了。 宣凤岐知道谢瑆教他这些的用意,所以他学得很仔细,就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谢瑆还是一如既往厚待他,在谢瑆身边的人都知道宣凤岐是他的东西,整个王府里除了他之外任何都不敢与宣凤岐多说半句话。 因为谢瑆对自己的东西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凡是跟宣凤岐多说话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割了舌头关在水牢里。渐渐的,宣凤岐的生活中只有谢瑆。 他的一切东西都是谢瑆亲手置办的,他学习的杀人手法也是谢瑆教的。他要出门要得到谢瑆的应允,后来他为了让谢瑆能够减少对他的关注还主动跟谢瑆汇报自己的行踪。谢瑆对他主动倾诉的行为十分满意,他答应过会给宣凤岐除他以外的自由,所以宣凤岐在他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出府往外面去。 宣凤岐出去也不是为了玩,他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如果他跟外面的世界脱节太久那当他去玄都的时候也会对他复仇的计划产生不利。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一年。宣凤岐已经完全适应了时时刻刻受到谢瑆监视的日子家谢瑆有时候就会坐在他旁边像鬼似的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一整天。而宣凤岐在这时则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视谢瑆为无物。 他知道对待谢瑆这种人不能像对待平常人一样,他们两个有独有的沉默的相处方式。 在某日的午后,谢瑆带着宣凤岐来到一处汤泉行宫。这座行宫建造在颍州的一座山巅上,这山上有自然形成的温泉水,行宫里的汤泉水都是每天从那山上引过来的。这里也算是谢瑆封地里最奢靡的地方了,不过他是第一次带宣凤岐来。 宣凤岐沉默地跟在谢瑆后面,在走过一段长长的路后,一座冒着森森雾气的汤泉池子就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这座汤泉池里的水不像寻常温泉水那般清澈透明而是呈现出像是汤药一般的褐色的而且这池子水好像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谢瑆带着宣凤岐走到汤泉池边指着那一片沐浴用的温泉水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宣凤岐听到后摇了摇头:还请王爷赐教。 谢瑆笑了一下随后转身对上了宣凤岐那双漂亮的眼睛,凤岐,我应该说过你唯一的筹码是什么吧? 宣凤岐听到他忽然提起这个微蹙了一下眉头,虽然他还想不出来他的筹码跟这一池子水有什么关联,但他还点头说道:嗯,我还记得。 谢瑆说完后便来到池边伸出手来轻轻撩拨了一下褐色的温泉水,我的皇兄比我大十几岁,如果他还像我这个年纪,那么你大可以直接去他身边勾引他。可是坏就坏在他年纪大了,见过的人比我走过的路都多,他见过那么多美人,你虽有美貌却不能让他的目光长久的留在你身上,你要知道无论再美的花只要天天看见都会有厌烦的一天,而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与众不同,让他觉得在这个世上你再也无法被别人取代,这样他便会信任你,宠爱你。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深深皱起了眉,他不得不承认谢瑆确实十分了解皇帝。 谢瑆继续道: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我皇兄从小到大的喜恶,比如他从多少岁起就开始纳妾,他从小到大宠幸过的人都有什么特点。你要把这些都牢记于心,只有你真正走进他的心里,他才会放下戒心让你接近。 当宣凤岐再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太大波动了,他之所以还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复仇。既然谢瑆的提议有用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采纳。而就在此刻他看着这座汤池,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后收回了自己被汤泉浸湿的手,他起身直视着宣凤岐:传言有一位后梁妖妃为了留住君王的心特意制作了一种药,只要用这种药浸泡身子,天长日久下来用药者的身上就会自然出现一种勾人心魂的体香,而且他的皮肤也会变得光滑若脂,吹弹可破。此物名为透骨香。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的药物? 就当宣凤岐感觉到讶异的时候,谢瑆紧接着道:不过此药中有剧痛,这药中的勾人的媚香就是通过这种毒药沁入用药者的经脉骨髓之中的,虽然你用了之后不会立刻死,但你也不会寿终正寝。而且浸泡这种药的时候会感觉到毒入骨髓般的剧痛。 谢瑆看着宣凤岐一句一顿道:所以,这药用不用,在你。 宣凤岐看着那一池散发着阵阵幽香的温泉后闭了闭眼:用了这个会提高胜算吗? 第237章 谢瑆:当然,而且会提升五成以上的胜算。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用。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宣凤岐逐渐脱去了自己的外袍里衣,直到只剩下了自己身上的一件单薄的中衣。虽然那一池都是能够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但宣凤岐走向那片汤泉的脚步却那么坚决。 他的身子逐渐被温水给淹没,他泡进水中只有一刻钟身上就开始传来了一阵阵痛意。纵使如此他也紧紧咬着牙不吭一声。 除了复仇,他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 而站在池边的谢瑆就这样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的宣凤岐。 谢瑆带宣凤岐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让他泡进去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宣凤岐咬牙也不吭声的倔强模样后心里忽然产生一种闷闷的感觉。迄今为止,他还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玩具产生过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半个时辰过后,他看着额上青筋突起面色毫无的血色的宣凤岐,你第一次用这种药泡太久会受不了的,你现在可以上来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微微睁开了双眼,他的全身都好像被毒虫狠狠咬过一样,双腿也变得又痛又麻。 虽然他觉得已经过去许久了,但实际上只过去了半个时辰。按理说他不应该只泡这么短的时间,但谢瑆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应该属于他的异样的感情,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种情绪的变化。 宣凤岐一步一步踉跄着爬了上来,他刚一上来身上的那种刺疼就变得更加强烈,他身子一下支撑不住趴跪在地上。谢瑆就这样站在他的旁边说道:今日也便罢了,往后除了初一和十五你每日都来这里泡两个时辰,知道了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咬牙蓄着力气应道:知知道了。 之后他听从谢瑆的吩咐每日都去汤泉池中泡着,毒药深入骨髓的疼痛并没有减轻,但宣凤岐却学会了忍耐疼痛。他每次都快要坚持不下去时都会想着再忍忍就好了,只要熬过去就一定会为他们全族报仇雪恨。 因为他小小年纪就用这种性烈的药,所以没过多久他就患上了心痛之症。 在每个被噩梦侵染被胸口疼痛折磨的无法安眠的夜晚里,宣凤岐总是想着那天他离开宣府时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里有他最爱的人。而他最珍视的一切都被皇帝给毁了,所以他一定要报仇。 他便是抱着这样的信念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的黑夜。 第158章 谢瑆教给宣凤岐洞察人心的本事, 宣凤岐已经将皇帝的喜恶都记在心中。这一晃眼宣凤岐都十七了,他果然如谢瑆想象中的那样长得惊为天人。 谢瑆告诉他一个月之后谢玹会亲自去扬州巡察,而那个时候就是他去玄都最好的机会。 颍州倒春寒的时候还是很冷的, 不过谢瑆的温泉行宫里却温暖如春。他看到那人倚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于是他缓步走到池边蹲下身来悄悄地在少年的肩头痴迷似的嗅了一下,啊,果然好香呢。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宣凤岐早也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了。他的身体经过透骨香这么多年的浸泡早就被浸染入味,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那么光滑白嫩,他身上隐隐所散发的香气也是叫人闻之欲醉。 宣凤岐是谢瑆至今为止养出来的最完美的玩具。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东西很快就要离开他去他皇兄的身边了明明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是当事情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谢瑆的手抚摸过宣凤岐的鬓发:明天我就要带你去扬州了,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宣凤岐的眼睫上被热气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他轻笑了一声:王爷希望我怎么说,是希望我说,在我走后王爷要保重身体,还是祝王爷平安喜乐, 岁岁无忧? 谢瑆听到之后面无表情地一下捏住了宣凤岐的下巴迫使他转头与自己对视:记住,你是我的东西,任何时候你都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宣凤岐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谢瑆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后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此刻不管池中有毒的药水就跳了下来,池中的水花溅到了宣凤岐的脸上, 他的脸上的神情也是由此产生了一丝变化, 他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此刻跳入水中的谢瑆一下便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 宣凤岐惊慌失措地想要避开他:我我知道,但你这是干什么? 谢瑆看到他又露出一副明明很讨厌自己却不得不乖乖听话的表情后更是怒上心头,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上面死死钳住了宣凤岐的手腕,他此刻双目布满血丝,眼中露出兴奋而又可怕的光,皇兄是你的灭门仇人,我想你也不甘将身子交给他那种人吧,不如你先给我,以后我 啪 随着这阵巴掌声传来,谢瑆的话戛然而止。他刚才凶狠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有些伤心,他转过头来看着宣凤岐,为什么? 宣凤岐一脸嫌恶地说道:因为你是我灭门仇人的弟弟,你带我回来暗中培养了我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当作你的一颗棋子。 谢瑆极力辩解着:可是我没有掺和进你们全族被灭的事里,我这些年对你够好了吧?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把身子给我皇兄,我皇兄不一定会真心待你,而我会一直这样对你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忽然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忍不住笑出声:那你跟我以前遇到的人有什么区别? 谢瑆错愕地看着宣凤岐。 宣凤岐这次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别忘了你一开始找到我就是为了把我送到你所谓的皇兄身边的,你对我的心思我很早就知道,但我为了复仇一直顺从你听命于你,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如果你真的对我那么做了,那你跟你的皇兄也没什么区别了,你们一样恶心! 谢瑆听到宣凤岐口中说出恶心二字后忽然控制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 哈? 恶心? 谢瑆从未对一个玩具这么好过,他悉心培养宣凤岐这么多年最后只换来了他的一句恶心? 哈哈哈谢瑆忽然像疯魔似的抬起头大笑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传来一阵阵闷痛,此刻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宣凤岐的头发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既然你这般清高,那希望你到了皇兄面前能想出好办法来应对他,毕竟他对你可不会怜香惜玉。 宣凤岐咬着牙说道:这就不让王爷费心了。 谢瑆就这样盯着他那双漂亮的凤眸看了许久,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因为他很确信自己没有看宣凤岐的眼中看出任何感情,宣凤岐大概是真的讨厌他吧。 真可笑,他怎么会在乎一个玩具的感情? 时隔七年,宣凤岐又回到了扬州,可是他的心境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他回到这里后还是叫宣凤岐,谢瑆给他安了一个扬州里姓宣的寒门世家的身份,他这些年已经足够了解皇帝的喜好了,所以当他在街上佯装不小心惊马靠近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 皇帝这次是微服出巡的,即使宣凤岐知道自己接近的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他也要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当今的皇帝名叫谢玹,他最是敏感多疑,宣凤岐要想取信于他就要给他当时最想要的东西。 谢玹这次之所以会亲自来扬州便是有人告诉他有人在扬州圈养私兵,他这次是带着杀意过来的。如果他没有揪出这个人空手而归的话,那么他就会变得格外生气暴躁。 宣凤岐一早就知道他来到扬州是为了抓那些养私兵的藩王,于是他不经意间给谢玹透露了几个消息。他说话时的措辞语气以及神态都是按照谢玹最喜欢的样子来的,所以谢玹在怀疑他的同时也对他产生了兴趣。 因为宣凤岐透露的消息谢玹很快便揪出了那些养私兵的人,谢玹还是跟以前那般以谋逆之罪杀了那些人,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将有不臣之心的人满门抄斩。他相信只要斩草除根以后就不会有人威胁到他。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可是在他造下无数杀孽之中,宣凤岐成了那个例外。 谢玹在扬州办完事后并没有急着回玄都,他每日都会召见宣凤岐与他谈天论地。宣凤岐面对他的话题自然是应对如流,毕竟谢瑆已经将自己这位皇兄的所有底细都透露给了他,宣凤岐理所当然的讨得了谢玹的欢心。 第238章 谢玹在扬州多待了半个月,直到朝中的折子被宦官快马加鞭送到他的手中时他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宣凤岐与谢玹相处的这半月里,他从未要求谢玹要为自己做过什么,他知道谢玹想要试探他,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表现的无欲无求。 谢瑆说过谢玹主动带他回玄都最好,如若不然谢瑆也会想出别的办法将他送到玄都。宣凤岐知道谢玹快要在扬州待不住了,所以他再次去见谢玹的时候特意穿的薄了一些,他还告诉谢玹他这次是最后一次拜见谢玹,等到明日他便要出发去玄都考取功名了,若是落榜他便一人一剑去游历四方,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谢玹看到他当时怅然若失的样子以及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后便有些失神地看着。宣凤岐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跟他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他说完这些话后便起身离开了谢玹当时的住所,而谢玹什么也说也没有追出来。 宣凤岐离开时清楚地看到了谢玹脸上那种失魂落魄的表情。就如谢瑆跟他说的那样,谢玹是一个冷血的人,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谁。谢玹的母亲出身卑微,他更是不受人待见,可是他的母亲却想尽一切办法护他爱他,即便这样他的母亲死后他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他会用很奇怪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所以宣凤岐认为谢玹本质上差不多跟谢瑆是同一种人。只是谢玹的胆子真的要比谢瑆的大很多,所以他才会在皇储之争拼出一条康庄大道。 入夜,当宣凤岐再次回到谢瑆给他安排的家后,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幽怨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被吓了一个激灵,他往后退的时候脊背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门框,他疼得皱起了眉头。而刚才吓到他的罪魁祸首连忙上前来扶他。 宣凤岐泡了那么多年的药,他的心疾也变成了顽固病症,此刻他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心口的位置有些无力地弯下腰。他能够感觉到那个人揽住了他的腰身,他一抬头就撞上了因为担心而满脸惊慌的谢瑆。 谢瑆在将他送到扬州后的三日便离开了,照谢瑆的话所说:谢玹天生多疑,若是他长时间不回封地恐怕会惹得谢玹疑心,所以他这次在扬州能不能俘获谢玹的心就靠他自己了。 宣凤岐从未想过谢瑆会此时出现,所以他才会被惊到。 谢瑆看到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于是连忙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个药瓶让宣凤岐嗅。当药力痛过空气进入宣凤岐的身体后,他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知道宣凤岐因为常年泡着有毒的透骨香而患有心疾,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时常带着治疗心痛病的药。 宣凤岐恢复了点体力后便一下推开了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瑆见自己被他推开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他将药瓶塞进了宣凤岐的手中,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皇兄明日就要启程回玄都了,而他还没有要带你回去的意思吗? 宣凤岐听到他质问般的语气后冷笑了一声:怎么,你在说我不中用? 谢瑆看到他眼底的冷漠后怔了一瞬,他像是不敢直视着宣凤岐的眼睛似的偏过头去,不是,我是说若明日谢玹再无表示,我便带你回去。 宣凤岐此刻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他刚才因为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所以他上半身的衣服有些凌乱地滑落下一截。谢瑆借着月色看到了他那漂亮的锁骨,宣凤岐倚靠在门边上轻笑着:他明天一定会带我回去的。 谢瑆看到他那种慵懒又带着点胜券在握的姿态后竟一下愣住了神。过了片刻他干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为何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带你走? 宣凤岐轻轻喘息着,谢瑆甚至能看到他因呼吸牵动的上下的胸膛。 他继续笑着说:王爷敢不敢跟我打过赌? 谢瑆不知为什么,他看到宣凤岐这个样子心便噗通噗通乱跳起来,他感觉此刻他比看到宣凤岐受伤的样子还要兴奋。他干涩地动了动嘴唇:赌什么? 宣凤岐微微转头看着透过格窗的月光:就赌明日谢玹能不能对我坦白身份并带我去玄都。若是我赢了,王爷便不能再干涉我的决定。 谢瑆此刻想也不想就开口:若我赢了你便要心甘情愿跟我上一次床。 宣凤岐听到他这句话后明显怔了一下,只是他很快露出那勾人的笑容,原来你还挂着这个,我还以为你不会强人所难呢。我曾听到有人说你以前的玩具被你玩坏后你就将他们弃之敝履,我还听说你喜欢干干净净的玩具,而且你不会对你的玩具产生感情 他话音未落,谢瑆便上前十分阴狠地掐住了他的那条白皙的脖颈,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私隐?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他的手在一点点收紧,可是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被人按进水里就吓得六神无主的孩子了。谢瑆的性格古怪多变,宣凤岐在与他相处的这么多年里早就学会了如何应付他。自然他也知道谢瑆最厌恶的是什么,所以他才会在这时故意去挑衅谢瑆。 你喜欢的,不不过都是皮囊而已,你若真的想做,那你为何今日才提起?我所认识的谢瑆可可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去宠幸一个人。 谢瑆听到他这番话后才松开了手,微凉的空气乍然进入他的气管时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宣凤岐说的没错,他见过太多有着美丽皮囊的人,他喜欢将那些人调.教成有着自己烙印的玩具。只是那些人都太无聊了也太容易驯服了,有些驯服不了的已经化为了一堆白骨,就算有些人凭借美貌也无法在他的手里活那么久。 漂亮的东西实在是太脆弱了,他们会喊叫会反抗也会受不了他的考验死去。但是宣凤岐是第一个能在他手里活这么久的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玩具慢慢长大,最后能用如此嚣张的眼神与自己齐平,他的心里真的好像产生了一种不应该对待玩具的感觉。 虽然宣凤岐很早之前就开始顺从于他,乖巧的像一只漂亮的小狸猫,但他从宣凤岐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从未真正的驯服过宣凤岐。 或许是出于某种不甘心,他总觉得得到宣凤岐的身子也算是驯服了他。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宣凤岐说他对玩具产生了感情。 对啊,能留在他身边的人都只是一盘棋里的棋子罢了,谁会对棋子产生感情? 他不可能对棋子产生感情的。 不可能的 谢瑆愣在原地许久,久到他的指尖都开始发冷。宣凤岐见他像块木头怵在那里,于是便起身去点灯,昏暗的内堂里一下就明亮起来。 出于礼貌,他为谢瑆倒了杯茶,只是壶里的茶是他午后出门泡的,此刻已经凉了。他将茶杯放到了谢瑆的旁边,其实,我有一点好奇。我这几日与你那位皇兄说了许多,在他的眼里乃至是整个大周,没有人不觉得你胆小怯懦,你的皇兄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里过,除非你也想那些藩王一样想刺杀他妄想这江山,否则他在有生之年很难会想起来会有你这么一个人来。 谢瑆听到宣凤岐说到这里才一脸阴狠地看着他,看来是我这段时间对你太好了,以至于让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主人。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我当然知道,如果你真的想杀我,你便不会与我说这么多的话。我想杀谢玹是因为他与我有血海深仇,而你不惜布了这么多年的局只为了能一举取了他的性命,你真的只是想得到自由吗?你虽然布局多年,但玄都势力复杂你从未私下联络过那些文臣武,所以就算谢玹死了皇位也不见得会落在你身上,若不是你登基而是其他人登上皇位,他甚至会比谢玹更担心你会夺了他的皇位。到时候你的处境会艰难吧? 谢瑆听到宣凤岐这些话后脸色在慢慢变差,宣凤岐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说实话,你这位皇兄对你还算挺好的吧,若有后来人不一定会如他一般待你。所以你为什么非得他死呢? 谢瑆紧咬着牙攥着双拳,他现在真的有一种想杀了宣凤岐的冲动。以前每次磋磨宣凤岐的时候他都是给宣凤岐留一线生机,因为宣凤岐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可是宣凤岐在肆无忌惮地挑战他的底线。 宣凤岐或许察觉到了他眼中浓烈的杀意:我劝你不要在这里杀我,你的皇兄已经注意到我了,若我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或者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你那位皇兄一定会追查到底的,到时候他能不能查到你那里我就不敢保证了。 谢瑆在听到宣凤岐这么说后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他上前一步阴沉地瞪着宣凤岐,凤岐,才这么点时日不见你长本事了啊,连我都敢威胁? 第239章 宣凤岐轻笑了一声:不敢不敢。我只是告诉王爷,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样若是王爷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那我也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之间既然有合作,王爷又知晓我的全部,我们之间不如多一些信任,这对王爷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好啊好啊!真是了不得! 谢瑆情不自禁地为宣凤岐鼓起了掌,他真的一点都没有驯化过宣凤岐。虽然他刚才很想杀了宣凤岐,但现在他却感觉到很兴奋,尤其是自己一直培养的玩意忽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想要再去抓回来再度驯化。 他很喜欢这种过程。 谢瑆笑过之后又立刻阴沉下脸,他无比认真地说:因为他曾经毁了我最珍爱的东西,所以我也要毁掉他最珍视的一切。我不光要他的性命,我还要毁掉他最重要的皇位,他看重的权力以及江山! 宣凤岐听到他的理由后有些惊诧,他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谢瑆此刻抬眼凝望着宣凤岐:我想我们的想要做的事情应该是相同的。 是的,谢瑆与他想要做的事情分毫不差。 这些年宣凤岐一直靠着这份信念活着,除了这件事他的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宣凤岐神色复杂地看向谢瑆,就在今夜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人。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谢瑆会因为自己喜欢的某种东西被毁而做到这种地步。 谢瑆真的不像那种人。 宣凤岐沉思了许久才抬头看着他:我会全力协助你的。 谢瑆听到他这样说后表情一滞,随后他笑着看着宣凤岐:怎么,不怕我说这话是诓你的? 谢瑆的性格看起来阴晴不定,实则他也是最冷血的。但是冷血的人一点沾染了一点温情就会一直贪恋那种感觉,这便使得他愈发偏执。 宣凤岐战战兢兢跟在谢瑆身边这么多年,若是他连这种眼力见都没有,那谢瑆早就把他当成弃子了。 那你会拿这种事骗我吗?宣凤岐盯着他的眼睛问。 谢瑆愣了一瞬随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即使他没有回答宣凤岐,但他的答案也不言而喻。 谢瑆走时回头对他说道:若是到明日酉时皇兄还未来接你,那你便去城南的那片竹林前吧,我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 宣凤岐听到后:王爷连这个都想好了。 谢瑆笑着说:那是自然。你的心痛病越发严重了,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最起码要活到杀了我皇兄的那一天,不是吗? 宣凤岐听到后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一定会活着见到那天的。 谢瑆打开门走了出去: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第159章 谢瑆派去接应宣凤岐的人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因为就在傍晚时分, 宣凤岐跟着谢玹的车马队往玄都的方向走了。 谢瑆没想到宣凤岐真的能做到,他那个时候既希望宣凤岐做到又不希望他真的被谢玹带走。总之,在宣凤岐离开的日子里他忽然变得很难受, 他时常坐在宣凤岐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发呆,除此之外他就连自己最喜欢的斗兽场都不去了。 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味着宣凤岐临行前对他说的那些话。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的棋子产生感情了吗? 宣凤岐来到玄都之后,谢玹就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事。宣凤岐本来就聪颖过人哎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谢玹最想要什么,所以每当谢玹有烦恼的时候他便会上前为谢玹解惑。 谢玹这些年除了打仗之外也不是毫不关心朝政,他这个人虽然骨子里冷血无情, 但还是在乎自己的名声的。宣凤岐在他身侧协助他修正大周律令,撰写周史, 甚至劝动他关注百姓耕种的问题设置农桑礼, 谢玹这些年在百姓眼中是动不动就杀人抄家的暴君,可是当他按照宣凤岐所说的那些去做后民间竟然对他颇为赞赏。 谢玹以前从来不关心别人对他的看法。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他连自己至亲之人都不放过,百姓怎么想他的他自然不关心。若有人到他面前嚼舌根,他会像以前那样砍了那人的头。 重法之下自然无人敢冒犯天颜。 但宣凤岐却告诉他, 他能够成为千古明君,他日后能够受万千百姓跪拜敬仰。比起众人敢怒不敢言,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于自己这个君王岂不是更好? 这么多年了,宣凤岐是第一个跟他说这种话的人。 谢玹在那之后果然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宣凤岐在他每次发怒的时候都会哄得他心花怒放。而谢玹也越来越看中宣凤岐了, 三年之后谢玹对他越来越痴迷, 甚至已经达到了他不在宫里就睡不着的地步。同年,谢玹正式册封他为襄王, 还在玄都为他修建了一座奢华无比的王府。 任谁都没想到一个被皇帝看中带回来的男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本来那些朝臣就对宣凤岐参与朝政的事情不满,而如今宣凤岐一下就成为了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这让那些人怎么心甘。 所以一时之间朝中有无数人上书请求谢玹收回旨意, 而谢玹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也很简单无论是何人,只要胆敢议论宣凤岐,那么一律按谋逆罪论处。 皇帝下发的这条旨意使得朝野上下震荡,朝中文武百官为了保住全家的性命也不得不闭嘴。更是有人说若是谢玹再这般宠爱宣凤岐,大周不出三年便要亡了。 只可惜谢玹恐怕没有机会再活三年了。 元盛九年也就是宣凤岐来到玄都的第二年,谢玹为了他遣散了自己美人如云的后宫,之后更是要日日见到他才行。他总是会情不自禁贪婪地嗅着宣凤岐身上的香气,宣凤岐不过是时常在他面前不经意看着那些他还未批阅的奏折,谢玹将他这些表现看在眼里,这位帝王为了讨宣凤岐的欢心竟然准许他跟自己一起看奏折。 谢玹甚至将自己身边的左吾卫大将军拨到了宣凤岐那里保护他。那位左吾卫大将军祖上的血统尊重,哪怕是现在他也跟皇室有着血脉关系,他比寒门出身的宣凤岐可要高贵不少,可是谢玹就这样将他派到了宣凤岐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在暗中怒斥谢玹色令智昏。 自从宣凤岐能够为谢玹代劳批阅奏折之后,谢玹就松泛了许多。宣凤岐能够看出那个男人对自己毫不加以掩饰的熊熊燃烧的欲望,谢玹想要亲近他的时候他总是三次中有两次是推拒的,等到谢玹不耐烦想要发怒的时候,他总会表现的温柔顺从。 谢玹对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很是受用,每次宣凤岐都做得过分的时候他总是爱迁就这位恃宠而骄的美人,时日一长他就发现愈发对宣凤岐生不起气来。 而这位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帝王,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宠爱的人算计。 宣凤岐身为宣家的子孙怎么能委身于仇人,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就算他死了到了地底下也无颜面对宣氏满门。所以谢瑆在走时给了他一种药,这种药能够使人醉生梦死,仿佛在梦中云雨一番一般。而且每次谢玹清醒过来的时候,宣凤岐总是装出一副十分依恋的模样,所以纵使谢玹再多疑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宠幸了宣凤岐。 谢玹看似像对待一只听话漂亮的鸟儿一样把宣凤岐掌控在手中,但他却未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宣凤岐了。 谢玹跟谢瑆一样喜欢美丽的皮囊,只是美人在他们的眼中这些人都只不过是他们游戏人间的棋子罢了。宣凤岐因为清楚自己是他们的玩物,所以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谢玹还有谢瑆维持对自己的新鲜感。 只要这种感觉不会消失,他早晚会等到那一天的。 宣凤岐进了玄都后就很少做噩梦了,但他偶尔会回忆起年少时的那段美好的时光。他感觉自己离那段时光越来越远了,但他又觉得那些人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们好似从未离开。 雨珠淅淅沥沥地落在马车的顶上,宣凤岐撩开珠帘往街上看去。 今日街上的人很少,但还是依稀有一两个人撑着油纸伞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爹爹爹,我好累,抱抱抱。 撑伞的男人听到这话后十分温柔地弯下腰来将喊累的小孩子一下抱起来,他的手臂孔武有力只用一只手就能牢牢地抱起小孩子,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撑着伞。 小孩子手里拿着刚才买的糖糕,他递到男人的嘴边,爹爹,这个甜,你吃你吃。 男人一脸幸福地笑着咬了一口,嗯,真的很甜。 多么温馨的一副景象啊,如果撑伞的这个人不是那天去宣府杀了宣凤岐全家的将领的话。 宣凤岐的双拳不由得攥紧。 凭什么? 凭什么杀了他们全家的人能够享受天伦之乐而没有任何惩罚,凭什么就他失去了一切? 第240章 宣凤岐只觉得男人的笑声越大他的耳边那一阵喊叫求饶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柳青鸾对他轻声说着让他活下去的面庞。 在恨意快要将他淹没的时候,外面的侍从忽然说道:王爷,我们到了。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才堪堪回过神来,此刻的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攥拳攥得太紧了,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肉里,他望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微微发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稳住心神走下了马车,他抬起头来看着矗立在他面前的建筑春香楼。 他随着一位仆从缓缓走到春香楼最上面的走廊尽头,走廊尽头的门边有两个侍卫把守着,他们见到来人便连忙转身拉开了门。宣凤岐迟疑了一下,随后走了进去。 因为少年时的经历,他对这种地方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可是最后他转念一想他连死都不怕这种地方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他现在还不能露出破绽来。 宣凤岐绕过屏风便看到正端坐在房间中正在饮酒的老熟人。 谢瑆看到宣凤岐站到他的面前之后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宣凤岐身边,凤岐,这么久没见,我发现你变得越发诱人了。 宣凤岐身上穿得都是云锦织成的衣裳,还有他墨衣上的朱雀云纹更让他添了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谢瑆这么久都没有见他,他就像刚找到自己遗失已久的小宠物似的缓步围绕着宣凤岐走了好几圈,哎呀凤岐,不得了不得了,这才过去几年啊,你现在竟然能与我平起平坐了。 宣凤岐看到谢瑆从他的面前停住脚步后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我查看过玄都官员的进出名单,而你并不在其中,你到底是怎么逃过谢玹的眼睛出现在这里的?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后轻笑了一声:这个你不用管,我既然敢私底下算计皇兄,那自然是早就找好了退路。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 此刻他抬起头一脸兴奋地看着宣凤岐: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你不过来坐坐吗? 宣凤岐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他上前坐在了谢瑆对面,我不能在此地久留,所以你此次非要在这里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瑆不紧不慢地给宣凤岐斟了一杯酒,听说我那皇兄为了你都遣散后宫了,你应该知道他对一个女人不会有太久的兴趣,他一旦感觉到烦腻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曾经最宠爱的人。所以他还留在宫中的妃子一定是在某处最得他的欢心的,而他却为了你将那些人都赶走了,看来他还真的喜欢你,甚至说完他一边凝视着宣凤岐那张愈发成熟昳丽的脸,甚至他比我还喜欢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酒盏推到了宣凤岐的面前。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看向他: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瑆听到他这冰冷的语气后,刚才还挂着笑意的脸一下就阴沉下来,他忽然起身将双手撑到桌子上看着宣凤岐,所以,我想问你会不会舍不得自己眼前的荣华富贵而放弃你复仇的想法? 他的身躯的阴影笼罩在宣凤岐的身上,宣凤岐冷笑了一声:你以前可从来不担心这个。 宣凤岐这句话像是戳中谢瑆的心事一般。谢瑆以前对什么事都是自信满满,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尤其是宣凤岐离开他的这三年里,这些年他们一直都用密信传递消息,谢瑆知道宣凤岐不会放弃复仇的想法的,但是他就是非得问出口,然后得到宣凤岐肯定的回答后才安心。 第160章 怎么样, 我给你的药,我的皇兄还受用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脸上的神情平静无澜:是啊,他很是受用, 只不过最近他想亲近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只要我看到他的那张脸就觉得恶心,你给的药不多了,就算你这次不来我也会派人向你要些过来。 谢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我那皇兄耐不住性子,这药你就放心大胆的用, 就算是宫中的太医也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稍稍放心下来,他迎着谢瑆无比期待的目光喝下了刚才这人为他斟的这杯酒。 宣凤岐放下自己喝了半杯的残酒, 他又十分担忧地看向谢瑆, 只不过你这些药都是从哪儿来的,他若发现会不会追查到你那里? 谢瑆听到他这句话后眼中迸发出激动不已的色彩,怎么,你在担心我吗? 宣凤岐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后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我怕你会牵连出我来。 谢瑆听到这儿脸一下就阴沉下去,他主动走上前捏起宣凤岐的下巴, 放心,你是我最宠爱的东西,我就算是死也会带你一起走,因为我想生生世世都把你留在我身边。 宣凤岐此刻再也不像从前那般顺从的任由谢瑆对自己动手动脚,他一下甩开了谢瑆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 我在问你, 你的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若是不套出这药的来源,宣凤岐就算用着也不安心。因为这个世上只有谢瑆能给他提供这种帮助, 所以他如果不能自己找到这种药,他就要永远受谢瑆胁迫。 谢瑆是何等聪明的人,他跟谢玹一样都是城府极深之人, 所以当宣凤岐刚一问他的时候,谢瑆就猜到了宣凤岐想要什么。于是他沉下身子坐在宣凤岐的身边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这么想知道啊? 宣凤岐有一种预感,谢云程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一定是在谋划着要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情。他就这样微愣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嗯。 谢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宣凤岐的脸看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而宣凤岐此刻也发现了自己身体不对劲的地方,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下就软了下去,身上也有一种莫名的燥热汇聚,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差点就偏了下去,他将手按在桌上才勉强清醒一点。 宣凤岐顾不得那么多,他怒火中烧狠狠瞪着谢瑆,你你刚才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谢瑆听到他的声调都变得如此柔情似水,他的眼中又冒出一丝精光,他走到宣凤岐面前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不愿意与我行夫妻之事吗,你刚才喝的酒里呢被我放了一种名为春情醉的烈性春.药,如果你不跟我行房事的话,那么你很有可能会死,所以这下你该同意了吧? 宣凤岐看到谢瑆那种露出志在必得的笑脸后就感觉自己胃中一阵翻涌,他倒是想将刚才喝进去的酒给吐出来,可是此刻他除了恶心之外怎么都吐不出来。 宣凤岐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卑鄙无耻! 谢瑆听到宣凤岐这样怒骂他,他脸上的兴奋更多了几分,他又靠近了宣凤岐几分,哎呀,不愧是凤岐,骂起人来都这般柔情蜜意,但是你只会骂这几个词吗,有没有更厉害的啊?我很想听呢。 宣凤岐这个时候拖着自己越来越软的身子准备起身,他有些模糊的视线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谢瑆见到他这毫无意义的挣扎之后并没有阻止他。 他就像看一条垂死的鱼那般看着宣凤岐:没有的,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走得出这里,你照样还是要找男人帮你疏解。 而此刻的宣凤岐就像听不到他的话似的一个劲只知道往门的方向走。谢瑆的目光也随着他逐渐远离自己的脚步也渐渐变得惊慌起来,他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了愤怒,眼见宣凤岐的手就要触碰到门,谢瑆一下起身跑到他的面前死死按住了他的手,你就这样不待见我吗,你宁愿去找别的男人,也不愿意跟我?你到底要替谁守身如玉,难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了吗? 宣凤岐能够看到谢瑆那张因为愤怒而极度狰狞的脸,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你跟谢玹一样恶心,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顺从你们兄弟两个! 谢瑆听到之后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好啊好!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他就开始双目赤红地去扒宣凤岐的衣袍,宣凤岐身上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但他还是拼死抵抗。 滚你给我滚,谢瑆你以前不是不屑用这种手段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鄙无耻了,我会恨你,我会杀了你 谢瑆听到宣凤岐的话手中的动作一滞,他莫名地开始兴奋起来,他带着酒意的气息喷洒在宣凤岐的面颊侧,是吗,如果是死在你的手里,我毫无怨言,呃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谢瑆就这样不敢置信地呆愣了片刻,随后他那震惊的表情转向了宣凤岐,宣凤岐虽然全身瘫软无力,但他还是将插进谢瑆胸口的刀刃给抽了出来。鲜血一点一点染红了谢瑆白色的衣领,他相信要不是宣凤岐喝了春情醉,宣凤岐这一刀肯定会捅入他的心脏一举要了他的性命。 第241章 宣凤岐为了保持清醒用那把带血的刀硬生生地剔开了自己食指的指甲,他的意识都开始涣散,但他还是咬着牙将指甲拔出,如果拔一个不能让他清醒过来那就两个 谢瑆看到宣凤岐这如疯魔一般的动作后胸口那个窟窿感觉更深了。 真的很奇怪,明明宣凤岐也没有真正要了他的命,为什么他的心脏会那么痛,只要他看到宣凤岐自己拔掉指甲的画面就开始痛到无法呼吸。终于等到宣凤岐颤抖的手要拔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他浑身发抖地怒喝一声:够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就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继续重复着手中的动作,谢瑆见状顾不得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他一下抓住了宣凤岐握住刀的那只手,你宁愿承受十指连心的痛苦都不愿意顺从我吗,这明明是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愿意,为什么?!! 宣凤岐已经痛得满脸冷汗,他抬起自己泛红的眼倔强地瞪着谢瑆,是是吗?可是你只让我觉得恶心。 谢瑆听到之后手指都开始逐渐冰冷。他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胸口上的血带走了自己的体温还是宣凤岐说的话让他觉得遍体生寒只是他不敢再去看宣凤岐伤害自己,于是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青玉瓶扔在了宣凤岐面前,这是春情醉的解药。 宣凤岐的神智在这一刻清明起来,因为刚才的事情他对谢瑆的信任已经降至谷底,但没有办法他只能相信这是解药,要不然他根本就跑不出这里。他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打开青玉瓶将苦涩的药水灌入自己的喉咙里。 宣凤岐颤抖无力的手扔掉了那药瓶,他倚靠在屏风上无力地喘息。而谢瑆就像被伤透心一般慢慢弯下身来死死捂住自己胸前的伤口,这解药一刻钟便会生效,我拿给你的那些药都是出自于神医谷,神医谷在玄都城以北的玄山与参山之间,日后你若觉得与我来信会觉得危险,你可自行去神医谷取药。 宣凤岐在他说话的间隙就已经恢复了神智,他踉跄着起身随后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谢瑆。只是他的眼里写满了厌恶,就连当初演戏表现出的冷漠都做不到,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扇门。 快进去为你们家主子请大夫吧,再晚恐怕就要死了。 宣凤岐冰冷的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缓步离开了。 宣凤岐每次见谢玹的时候都会将药涂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中。因为他给谢玹用的药太过频繁,所以谢玹的身子开始虚透,以前连风寒都着不了几场的他竟然天天卧病在床了。 宣凤岐知道谢玹多疑,每次谢玹想亲近他的时候也不一定会喝他递过来的酒。 就比如这次谢玹喝完酒之后没有立刻昏死过去,他而是上前一把紧紧搂住了宣凤岐,他昏沉了那么多时日就好像一朝醒悟一般,凤岐凤岐,孤要封你为后,我们要一起白头偕老。 宣凤岐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他会躲的远远的,毕竟他跟谢玹相处的每一刻每一个虚与委蛇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他僵在原地等待着谢玹的动静,可是谢玹在他身后就这样紧紧抱住他再无动作,于是他便推开了谢玹换了一副魅惑的语气,陛下真的想与我共度余生吗? 谢玹腥红的双眼像饿狼似的死死盯着他,他眼中的欲望快要迸发出来了,想,我当然想了。我活了这么久,那个老头子不懂我,那个没用的女人也不懂我,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懂我,若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么会杀了那些一直想劝谏我让你离开的大臣,为了你我的后宫形同虚设,如果你害怕我的那些妃子出宫后会伤害你,那我立刻下令杀了她们!我这一生没有子嗣,若我先一步离你而去,我会留下遗诏将江山都送于你,如果你害怕荣王和安王会威胁到你的地位,那我现在就下令杀了他们! 宣凤岐见谢玹说这些的时候便觉得他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宣凤岐走到谢玹面前试探性地说道:陛下,如今民间已经开始传我是亡国祸水了,陛下真的要这样做吗? 谢玹听到之后声量陡然增高:谁?到底是谁敢这样说爱卿,孤立马下令杀了他! 宣凤岐见状轻笑了一声:没有,我也只是听说。可若陛下真的为我做了这些,那我可真的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了,我跟在陛下身边只是因为仰慕陛下,而陛下又给了我令艳煞旁人的地位权力,我什么都不要,不过若是陛下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从陛下这一次,怎么样? 谢玹听到之后癫狂的神情似的消减了不少,他双目放光,当真? 宣凤岐露出了一个勾人心魄的笑容:当真。 谢玹十分焦急地说:何事,你快说来! 说到这里时,外面忽然雷声大作,宣凤岐的那张脸上逐渐被阴沉笼罩,我要陛下诛沈长青的九族。 谢玹听到后脸上忽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沈长青?沈长青是谁来着哦对了,他好像我册封的大将军来着,为什么要杀他难道他要谋反了吗,不行!我绝对不会容许有任何异心之人待在我的身边! 宣凤岐此刻拿出自己怀中浸满药粉的手帕在谢玹面前轻轻一挥,谢玹就这样毫无防备直挺挺倒了下去。 宣凤岐真的想现在就拿刀将谢玹碎尸万段,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还没有将谢玹的江山收入自己的囊中,宣凤岐不光要将谢玹碎尸万段还要让他看着自己最喜欢的权力是怎样葬送他的。 果然,谢玹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早朝之前他依稀在宣凤岐耳边念叨了几句话,爱卿啊,孤昨晚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孤的耳边说神武大将军要谋反,你以为此事如何? 宣凤岐听到之后微微一愣,他还以为谢玹全都忘记了,但现在他却拿不定主意了,按照谢玹心狠手辣的程度,若是他此刻说一句沈长青的不是,恐怕沈长青的九族就真的保不住了。 不对,可是沈长青明明也是他的灭门仇人,在这个时候他明明应该要将沈长青置于死地才对啊。 可是他为什么会想起自己在街上看到的那幅温馨的场面,沈长青怀里抱着的孩子何尝不是小时候的他呢?如果沈长青一家真的以谋逆之罪论处,那么那个孩子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他呢? 谢玹见到宣凤岐长久沉默不语,于是便问:果然爱卿也觉得沈长青有谋反之嫌? 宣凤岐摇了摇头:陛下最近是太累了才会做这个梦,一直以来沈家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怎么会背叛陛下呢? 谢玹听到这话之后笑了一声:果然是爱卿阅历太浅了,忠心可不止要看表面,行了孤该上朝去了,爱卿若觉得累了可在这里多留片刻。 宣凤岐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是,臣恭送陛下。 谢玹走了之后,宣凤岐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谢玹这段时间被他缠住已经一连七天没有上过朝了,这几天他恐怕有的忙了,趁着这段空隙宣凤岐已经坐上了去神医谷的马车了。 因为宣凤岐长时间用药应对谢玹,那些药也好像渐渐的对谢玹失去了效力,为此他必须亲自去一趟神医谷求一味更加强效的药。而且他本来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谢玹,所以他此行也并非只是想求令谢玹陷入春梦无法自拔的药。 他要的是一味一劳永逸的毒药。 神医谷的位置确实很隐秘且向来不放外人进来,但宣凤岐禀明来意并报上谢瑆的名号后,守在外面的弟子很快就进去通传,片刻后宣凤岐就被恭恭敬敬迎进谷中。 宣凤岐进入神医谷后便被两个弟子带入了一间内堂中,有人为他端上了茶水,贵客稍等片刻,师爷很快就来了。 宣凤岐微微颔首:多谢。 宣凤岐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里的药香味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只是能给谢瑆那种药的神医谷真的清白吗?宣凤岐没有动那些人给他端上来的那盏茶。 片刻过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便掀开了竹席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用苍老的声音道:阿绶,我要单独跟这位客人说会儿话,你先下去吧。 年轻男人听到他这话后有些警惕地看着宣凤岐的方向,只是最后他也没说什么,而是点了一下头离开了。 宣凤岐见状连忙起身双手一拱:想必您便是这神医谷的谷主了,晚辈姓宣,晚辈拜见老谷主。 老者听到他这番谈吐之后微蹙起眉头来,他以待客之道将宣凤岐请到桌前继续坐着。片刻后他才开口问:不知宣公子来我这神医谷到底所为何事? 宣凤岐听完之后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那瓶药放到了老者的面前,素问老谷主妙手仁心,不知您可知此物是什么? 第242章 老谷主听到后缓缓拿起了桌上的药瓶,虽然药瓶中的药物已经用空,但行医用药多年的他一下就闻出来这药是什么。他有些震惊地看向宣凤岐,随后双手颤抖的将药瓶放在原位,此药名为醉生梦死,能让人在昏迷中不断做着春梦,但此药的药性太烈,若是长期使用恐怕会使得身子亏虚,再往后就补不回来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话后点了一下头:如果这种药渐渐的对人不起作用了,那有没有比它更厉害的药能代替它? 老者听到他这样说后蓦的睁大了双眼,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视着宣凤岐,你前来神医谷就是为了取药害人性命的吗?我神医谷世代行医,为的就是治病救人,这害人性命的事情,我们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我尊你为客,老夫现在也不得不送客了。 宣凤岐听完他这话后下意识觉得:这名老者没有直接说出没有那种药的话,这就代表着他手中一定有那种药。 宣凤岐此刻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谋算,他见状连忙起身随后端正地跪在了怒上心头的老谷主面前。 老者看到他端出这般姿态后眼中的疑惑更盛,他看着宣凤岐:你这是干什么? 宣凤岐就像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无比坚定地开口:不瞒谷主说,晚辈此行前来求药是为了报自己的灭门之仇。如今只差一步就能取了仇人的性命,可是那药却逐渐对他没了作用,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晚辈也不想这般为难老谷主,求老谷赐药于晚辈!说完他便朝着老者叩了一下头。 老人见状慌乱从竹椅上起身去扶他:你这是干什么? 宣凤岐仍然□□地跪在原地:若是老谷主不答应,晚辈便长跪不起! 老人此刻昏花的眼睛看清了宣凤岐的面庞,他结合着刚才这人说自己姓宣的话有些狐疑地开口:你叫宣凤岐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蓦的睁大了双眼,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您您认识晚辈? 老人听到这话之后眼中多了丝惊喜,他连忙将宣凤岐扶起来,好啊好啊,你竟然还活着。他一边扶住宣凤岐一边说着,当年去赴你祖父所说的生辰宴的时候,你还是个豆丁大小的小孩,如今竟长得这般好了。 老人迎着宣凤岐不解的目光继续说道:你的祖父有颗慈善之心,当初我云游四方的时候恰好经过扬州,那个时候我不幸遭遇了山匪拦路抢劫,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就连性命都差点不保。就在这危急关头是世珣兄救了我,他还将我带至府邸容我修养了几日,之后他听说我住在神医谷后还以礼送了一匹好马好生派人将我护送到了神医谷。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感叹:原来竟还有这一段往事。 老者听到后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我那些年也曾数次去拜访过世珣兄,明明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想到我再去的时候他的府邸以及周围的一切都烧成了一堆废墟,我在扬州四处打听,可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宣家不小心着了大火,那一大家子人和周围的街坊四邻全都被大火烧死了。 就当老谷主唏嘘不已的时候,宣凤岐忽然攥紧双拳咬牙切齿道:不是的!我们宣氏一族是被人灭口的! 老者听到他这话后眼睛瞬间睁大,他缓缓起身看着满脸隐忍的宣凤岐,孩子,所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个跟你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是 宣凤岐听到之后又跪到了老人面前:老谷主,晚辈知道神医谷从不插手外世之争,可是晚辈的家人都被仇人所害,晚辈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都是为了给族人们报仇,所以纵使知道老谷住您为难,晚辈也不得不求您帮助晚辈! 老者看到他又弯下腰时连忙起身去制止他:孩子,你这是做什么?世珣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会帮助你,只是 宣凤岐听到他答应之后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真的? 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刚才大概也猜到了灭了宣氏满门的人到底是谁了,他用一种长辈慈祥般的目光看着宣凤岐,唉孩子,你要知道你要走的这条路无比艰难,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纵使这样你还要这样做吗? 宣凤岐目光无比坚毅地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移。 老人听到之后又是深深叹了口气:好吧,我便如你所愿。 宣凤岐听到后一脸惊喜:那晚辈就在此谢过老谷主了! 老人用一种十分担忧的眼神看着这个满心想着复仇的孩子,他无奈地开口:唉好孩子,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苦吧,若是我当年也在扬州的话,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宣凤岐听到他自责般的语气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件事与您无关,该死的是那些滥杀无辜,身处高位之人! 幸好当年他没有去,如果他去了恐怕会落得跟宣氏满门一样的下场。 宣凤岐想到这里又继续问:老谷主,您为何要替荣王谢瑆做事,您可知道他都拿了那些药做什么? 老人像是早就猜到宣凤岐会这样问似的,他十分颓靡地叹了口气。早在宣凤岐拿出那瓶药的时候他便知道宣凤岐已经跟荣王搭上关系了,因为这种药近些年来他们神医谷只给过荣王。 老人无奈地叹息道:荣王在他的封地叩住了我不少弟子,若我不听命于他,恐怕我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就要性命不保。神医谷百年来一直都不插手外界纠纷,只是这次涉及自家人性命,我也不得不破例与那豺狼虎豹合作,我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就会连忙神医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们去死 宣凤岐看到老者纠结无比的表情后正了一下神色:老谷主您放心,只要我宣凤岐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护神医谷周全的,你的那些被荣王胁迫的弟子我会想办法尽快将他们救出来的。 老人听到这话之后忽然泪眼朦胧,他颤巍巍地走到宣凤岐身,好孩子,真的是苦了你了。 宣凤岐摇了摇头:只要能够复仇成功,再多的苦楚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老者只是对待自己疼爱的徒子徒孙们一般心疼不已地看着宣凤岐。片刻后他低下头来默自垂泪。 宣凤岐此刻悄悄上前问了他几句话,老者一下止住了伤心,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宣凤岐,你真的要这种毒药吗? 宣凤岐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之色后默默点了一下头,为了以防万一,我一定要这种毒药。 老者坐在原地沉思了许久,最后他才开口:此毒制作繁琐,若你真的想要,那就半年后再来吧。 宣凤岐听到后连忙叩谢:多谢老谷主。 宣凤岐这一趟从神医谷中得到了比醉生梦死更加厉害的药,这药会更加快速地将谢玹的身子掏空而且也能让太医察觉不到痕迹了,他本可以慢慢的让皇帝这样死去的,但事到如今他总觉得不安心,他总觉得皇帝察觉到了什么。 宣凤岐回去之后又在各方势力周璇,外面唾骂他的人更多了,而他就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似的继续跟谢玹待在一块。每次谢玹想在清醒的时候与他亲近的时候,宣凤岐总会用药让他昏死过去,他流连在宣凤岐那里的时日越来越长,外面骂他是个养男宠的昏君的人越来越多,当然他们也还不忘带上宣凤岐这个魅惑君上的亡国祸水。 只是又过了两个月,谢玹待他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而且谢玹还时常问他沈长青是否会谋反,宣凤岐每次都笑着搪塞他。 可是这并未消除谢玹的疑心,他这些时日经常召见军营中的人,有一日宣凤岐正好在侧,而禁军统领也在旁边,谢玹就笑着指着宣凤岐,以后见到襄王就如同见到孤亲临,知道了吗? 宣凤岐只当他是开玩笑,可是禁军统领却无比认真地朝着他行了个礼,是,末将遵命! 直到那个人走的时候,他还未从谢玹的话中回过神来,而就在此刻谢玹上前一脸痴迷地对着他说道:凤岐,孤为了你能与你共享江山,所以无论孤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我的吧? 宣凤岐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他笑着对谢玹道:当然。 不知从何时起,宣凤岐忽然变得像没有灵魂似的,他时常望着天空发呆要不然就是因为心疾沉睡过去。谢玹是真的喜欢他的,但是这喜欢中到底包含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谢玹会派宫中最好的太医为宣凤岐诊治,也会将数不清的名贵补药送进他的王府中。 第243章 宣凤岐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他细数着时日什么时候才是半年以后。他真的好累好累,他好想解脱。 某一日午后,他在院子看着开败了的海棠花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孩童嬉戏玩耍的声音。这阵声音使得他想起了自己过往那些美好的时光,他一时神往竟不知不觉地朝着府门外走去。 那些小孩子的声音是从他的王府后侧的巷子里传来的,他走到巷口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人孩子在拿着一个蹴鞠跑在路上,不给不给,谁让你输了耍赖的,我不跟你们玩了! 那孩子像一阵风似的从巷子那头穿梭到了这边,而就当他想要拐过去的时候却忽然撞到了站在巷口的宣凤岐,小孩子的球就这样滚落到了一边。而追上来的那些孩子抱起那球就准备跑,刚才撞到宣凤岐的孩童见状也顾不得眼前的人,他连忙大喝一声:你们要是敢拿走我的东西,我娘就要去你们府里要了! 哈哈哈谁都这么大了还只知道喊娘? 略略略,不知羞! 面对着一群顽童的嬉笑,那孩子很快就大哭起来。就当中间的那个大孩子将球高高举到头顶上想呼唤着周围几个人一起围绕着他起哄的时候,一只无比苍白的手一下就拿走了他手中的球,中间那个有七八岁的孩童见状一脸不悦,你是谁,把球还给我! 宣凤岐冷冷开口:这是你们的东西吗你们就抢? 所有人看到他的模样后都不由得呼吸一滞,他们看到那个大人阴鸷的表情后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有几个人已经心生畏惧哭着跑开了。而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指着宣凤岐出言不逊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等我告诉我爹,我就让他把你关进大牢里去!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睛眯起了一个笑意,他缓缓弯下身与那个孩子对视:好啊,尽管告诉你爹好了,别忘了告诉你爹,我住在襄王府,我欢迎他随时来找我。 虽然宣凤岐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可是他这个样子可着实将这个孩子吓得不轻,七八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当他听到襄王府这三个字的时候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随后他也顾不得宣凤岐手中的蹴鞠,而是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宣凤岐见那些人都散了之后才将球抛给了刚才跌倒在地的孩童,那孩子倒是一下就接住了球,他的眼中忽然冒出了亮晶晶的光,漂亮哥哥,你好厉害啊,我娘今天晚上要做桂花糕,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宣凤岐听到后弯下了身子看着那个孩童的脸他是沈长青的儿子。 或许多年前的午后,他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地在大街小巷跟着一群孩子玩耍,玩累了就回家加家里永远有人给他准备香甜可口的点心。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幕啊 沈长青虽然是亲自对他们宣氏一族动手的人,可是他听命的却是皇帝,若不是谢玹他也不会去扬州杀那么多人。在这个时代君命甚至比臣子的性命还要重要,一旦稍有差池便是株连九族,祸及家人。 这些都是大人之间的仇恨,他怎么能牵连这么小的孩子? 宣凤岐空洞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不忍,他蹲着身子与面前的孩童平视,最后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不了,我今日就不去了。 小孩子一脸失望,他垂头丧气地说:哦那好吧,那以后你还会来这儿吗,我想给你送糖糕,我知道有一家店里的糖糕很好吃的。 宣凤岐听到他那稚嫩的嗓音后点头笑道:好。 夕阳下他看着那个孩子逐渐跑远,最后消失在了街道中。 那天的夕阳红彤彤的像是火烧红了半边天空,而半年后沈府也是这样一片红得刺眼的火谢玹以谋逆之罪将沈长青家满门抄斩了。 而那天他恰好去神医谷拿那种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去的毒药。 当他的马车路过沈长青的府邸的时候,他才知道谢玹的命令。原来谢玹真的在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记住了宣凤岐对他说的那句话。 沈长青在夺位之争后就一直受到谢玹的重用,可是时日一久他带领的兵都被称为沈家军,就连沈长青在军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高,谢玹最是多疑,别人越说夸赞沈长青他便越是疑心。谢玹从来都不是宽厚之人,他早在半年前就因为自己梦中的那句要诛沈长青的九族而耿耿于怀,而且沈长青手中握着的兵权也越来越多,他无法容忍自己的臣子在民间竟然比他还要广受百姓的爱戴。 最终他跟临淮侯一起做了一场局,将沈长青要谋反的事情钉死下来。他以雷霆手段办事加纵使沈长青承受天大冤屈也是有口难辩。 当宣凤岐看到沈府跟当年他的家一般衰败颓落时,他的眼中忽然失去了色彩。他隐约间看见了自己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无数人在他的耳边哭泣,这些人或许是宣氏的族人或许也是沈家的人。 就这样,宣凤岐病了。心痛之症发作,他一连几天都昏睡不醒,而这期间谢玹正在料理叛贼沈长青的后续事宜,宣凤岐只知道他看见那冲天火光一下悲从心起吐了血,随后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 在那几日后他都是昏昏沉沉的,只不过他能够听到几个人焦急的声音。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他彻底清醒过来,而坐在他面前一脸颓靡的人见到他醒过来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醒了,等一下啊,我去叫人。 宣凤岐的目光呆滞,他就算是醒了也像块木头一般呆呆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忽然很厌恶这个世界,厌恶自己,厌恶一切。 第161章 谢玹正在料理着沈长青谋反一事, 所以谢瑆便急匆匆地乔装打扮赶到了宣凤岐的府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很怕宣凤岐忽然死掉。 以前他的那些玩具死去的时候,他会想真可惜啊, 怎么就死了呢,看来只能找下一个了。可是轮到宣凤岐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慌乱无比,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竟然有了想把宣凤岐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想法。 宣凤岐看到来者之后眼前才逐渐恢复了一点清明,他见到神医谷的老谷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还在梦境里昏迷不醒, 可是当那名老者将手搭在他的脉上的时候,他才惊觉这真的是现实。 谢瑆见到他搭脉有一会儿后才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老人听到之后眼中满都是震惊与悲愤, 他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他因伤心而五内郁结, 再加上过度刺激导致身上的毒药发作,若想留住性命日后必得小心养护,不可大喜大悲。 谢瑆听到之后朝着他挥了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老人眼中闪烁着悲愤无比的泪光, 只是他还是移步走开将位置让给了那个男人。 谢瑆走到宣凤岐的床前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着宣凤岐苍白的脸颊,这次为什么病的这样重? 宣凤岐的目光只是呆滞着看着前方并不作答。谢瑆见状迫使他的脸转过来看着自己,说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宣凤岐此刻眼神空洞,他语气冰冷道:我打算杀掉谢玹了。 谢瑆听到这话后反而有些慌了, 他跟宣凤岐部署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杀掉谢玹, 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用这种僵硬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反而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他愣了片刻后又接着道:这个不着急,皇兄刚料理完了沈长青的事, 如果我们现在行事会引起他的注意,落稍有不慎就会落的满盘皆输。 宣凤岐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神望着谢瑆:怎么难道你信不过我吗? 谢瑆还是第一次被他这般盯着质问,他张了张嘴沉吟了片刻, 最后才道:不是 宣凤岐抬起头来继续道:谢玹那里我会想办法拖住他的,你只需要让你的私兵在谢玹死后支持我便可。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让他乖乖把另外半块兵符交给我,你要做的就是封锁消息,别让关外的那些人回来。 谢瑆听到他这番话后低下头思考了许久很显然宣凤岐能够说出这些早就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原本早就想那么做的。宣凤岐真的在一点点脱离他的掌控,他感觉好像再也抓不住宣凤岐了。 谢瑆点了一下头:我会照着你的说的去办。 宣凤岐点头之后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任何一句话。谢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的时候心里又漫上那种刺痛感,他看着宣凤岐像是抱怨似的说:我听说你重病不起,特意千里迢迢赶来看你,我为了进玄都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你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第244章 他的眼神终于从一开始高高在上变成像这样惶恐不安了。 宣凤岐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 就当宣凤岐的头偏过去的时候,谢瑆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空了一块似的,他想要抓住宣凤岐,可是他却发现他的手里空空如也,就好像他从未抓住过这个人一样。 宣凤岐这个时候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谢瑆还是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前盯着他的脸看。 他试图想从宣凤岐脸上看出一丝不一样的表情,可是宣凤岐仍然是那样木然地看着着前方。他感觉到一种窒息的痛楚,随后他起身准备离去,而就在此刻宣凤岐却叫住了他,等一下。 谢瑆失望的眼睛中忽然燃起了一丝光亮,他转头看向宣凤岐,你想要我做什么? 宣凤岐开口道:你抓了神医谷不少弟子吧?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就阴沉下去:是啊,难道你想替他们求情? 宣凤岐继续道:放了他们吧,反正你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不是吗? 谢瑆此刻忽然嗤笑出声,他忽地走近宣凤岐:我不是说过让你舍弃你那毫无用处的善心吗,怎么,你没记住? 宣凤岐像以前那般回答谢瑆。他冷漠的眼神望着谢瑆,所以呢,你放不放人? 宣凤岐那种像看仇人似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这种眼神只有宣凤岐看谢玹的时候才有的为什么? 为什么宣凤岐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谢瑆想不明白。他明明对宣凤岐已经够好了,宣凤岐甚至得到了之前那些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待遇,可是他为什么就是驯服不了宣凤岐呢? 他不想看到宣凤岐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心里有种难言的酸涩,是他从未感觉到过的,那么令人惶恐。 谢瑆慌乱的目光转移到旁边,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我会如你所愿的。 这次宣凤岐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求谢瑆,而谢瑆却心甘情愿地去满足他的要求。 谢瑆离开之后,宣凤岐微动了一下手指,他连忙命人将老人请了进来,老谷主看到宣凤岐之后竟然一下没忍住泪洒当场,他连忙上前:孩子啊,你受苦了。 宣凤岐看到老人后神智才恢复了一丝清白,他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神医谷最近可能会不太平,为了保险起见,晚辈建议前辈带领弟子们暂时先到外面避一段时间,自然我也会派一支队伍去保护你们的安全。 老人听到后摇了摇头:我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就算逃出去又能活几天?只是你你身上为何会有透骨香的毒,你可知道这种毒是会要了你的命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轻声安慰着:没关系的。前辈,我跟你说个故事吧,我曾经梦见到过我以前生活在一个平和的时代,那里人人平等没有君臣没有帝王,无论是用何种理由的杀人者是会付出代价他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知道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复仇都是要偿命的,所以当我选择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我的双手就已经沾满鲜血了,所以我回不了头了 这个时代本来就是残酷的,只是因为我一句话皇帝就灭了沈家满门,就连那么小的孩子都没有放过是我的错。谢玹才是杀害我全族的始作俑者,而沈长青不过是听从君命的士卒,是我是我的错。 他说的话太过令人惊骇,就连老人都露出了震惊不解的表情。 宣凤岐随后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所以,我会在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后,自己下地狱。 老人看到他这辛酸无比的苦涩的笑容的话沉下头来不再言语。 老者在他面前沉默不语坐了许久,只是他离开时递给了宣凤岐一个药瓶,这里面有一颗药,吃下去人就不会有任何痛苦的离开这个世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孩子,我希望你能摆脱这种痛苦。 宣凤岐伸出双手接过了那瓶毒药,他此刻起身下床朝着老人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前辈。 几日后谢玹在上朝的时候忽然吐血了,之后他便卧病在床再也无心政事。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他就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劲了,可是宫中的太医都说他身体无碍,他虽有疑虑但到底也没放在心上。 宣凤岐在谢玹还未病重的时候就一直在他的身边帮着他处理朝政,谢玹没有子嗣,他那两位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此刻又不在玄都,况且他最不喜欢自己手中的权力分到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于是谢玹这一病监国的重任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宣凤岐身上。 谢玹以前是最不怕死的,可是真的快要死的时候,他却心生畏惧了。 地下多冷啊,要是只他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棺椁里一定很可怕。他又改变了当初的想法,他想自己死时要宣凤岐陪着他一起去,他要把皇后的梓宫留给宣凤岐,他们要生同衾死同穴。 谢玹在想这件事后又动怒了因为刚才忽然有一个贱奴在盯着宣凤岐看,所以他大怒要剜掉那个贱奴的眼睛。不过在那之后寝宫里好像又着火了他的记忆逐渐错乱起来了。 在谢玹又一次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宣凤岐那种柔情似水的声音,宣凤岐扶着他缓缓起身,陛下,该喝药了。 谢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宣凤岐那张无比明艳的容颜,只是这美人近日来为国事操劳,脸色有些苍白就连人都消瘦了许多。但谢玹却最爱宣凤岐这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他看到宣凤岐的那张脸就不禁心生欢喜,他笑着喝下了宣凤岐一勺一勺喂给他的药。 之后,他握住了宣凤岐那双漂亮白皙的手,凤岐,我恐怕要不久于人世了,我走后恐怕就再无人护着你了,不如你跟着我一同去了,我愿以皇后之礼与你一同合葬咱们生同衾死同穴,等到来世我们再做一对恩爱夫妻好不好? 宣凤岐听到之后脸上又继续那温柔如刀的笑容:陛下说笑了,我是陛下的臣子,又怎么能与陛下同穴而眠呢,陛下福泽绵长过一些时日肯定会好的。 谢玹听到宣凤岐说完这些话便知道自己一直宠爱的清高美人竟然也会怕死,宣凤岐不愿意跟他一起上路。他压下了眼中的那一丝阴鸷笑着对宣凤岐说道:是啊爱卿,等到过些时日我病好后,我要再带着爱卿一起微服巡游。 宣凤岐将他喝空的药碗放到了一旁:好啊,我等着陛下。 谢玹不甘心宣凤岐不是在用性命爱他,所以他打算立一道遗诏,无论他的病是否能好,他死后都要宣凤岐陪着一起合葬。 谢玹是何等有心机的人,他自从第一次见到宣凤岐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宣凤岐接近他都是有预谋的,只是他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想他是真的喜欢宣凤岐的,即使宣凤岐的心不在他的身边,他的人在自己身边也是好的。 在那之后的几日里,玄都城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萧瑟的秋风卷着枯萎的残叶在昏黄的天空中飞舞着。 谢玹开始每天都吐血了,到最后因为心悸而卧床不起了。太医都说他是因太过操劳国事才病的这么重的,只是在这段时日里,宣凤岐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即使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当他清醒过来看到宣凤岐后便觉得自己的身子没那么差了。 这段时间他还梦魇得厉害,他总是梦见刚被他灭的沈家满门来朝他追魂索命。可是以前他杀过那么多人,他是皇帝有龙气加身,这世上的妖魔鬼怪怎奈何的了他,但这次他真的害怕了,那些冤魂的声音整天在他的耳边嗡嗡响个不停,他已经开始有些厌烦了。 不过好在有宣凤岐每天守在他的身边,他便能感稍许慰藉。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跟宣凤岐翻云覆雨过许多次,可是那些经历却又那么遥远而又模糊,每次他都是醒过来后看到比他更早醒过来的宣凤岐站在他旁边一脸柔情蜜意地看着他。 这次他想清醒的时候去接近宣凤岐,于是当宣凤岐扶额睡在他的旁边的时候,他想下床将宣凤岐抱到床上。只是他病了多日,身上总是力不从心,他的双手触碰到宣凤岐的腰身的时候,宣凤岐便醒过来看着他,陛下这是干什么? 宣凤岐的眼神不再是那种眼含温柔的样子了,他看到宣凤岐那满含警惕的眼神后愣了一下,随后他渴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宣凤岐,凤岐,我已经听了你的话杀了沈长青的满门了,春宵苦短我们不如在此就寝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句话后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为了我?陛下莫不是还没睡醒? 第245章 谢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鄙夷不屑的表情,他的怒意瞬间被激起来,爱卿这是何意? 宣凤岐笑够了之后冷漠地盯着他:你灭沈长青满门是因为你也怀疑他会拥兵自重,因为他的名声可比这个只会宠爱我这样的亡国祸水的昏君要好许多了。所以你自导自演给沈家安上了这么一个谋反的罪名。 他说完后抬起头来便看着外面的浓稠的夜色,今夜无月无星只有狂风一片。 谢玹被他激怒:放肆!宣凤岐你别以为仗着孤宠爱你,你就如此不知尊卑! 宣凤岐此刻像一只索命的艳鬼逐渐朝着谢玹靠近:我记得陛下应该不是第一次干灭门这件事了吧,比如扬州城里的世族宣世珣一家,你当初可是连他们家周围的街坊四邻都杀了呢,你这会儿怎么怕了呢? 谢玹听到他这番话蓦的睁大了双眼世家,扬州,宣世珣还有宣凤岐,这一切全都连了起来!怪不得他怎么查都查不到宣凤岐一点把柄,原来他竟然是自己十年前下令诛杀满门的宣氏族人。 谢玹怒上心头猝不及防吐出一口鲜血来,宣凤岐一点又一点走到了他的面前,看来您都想起来了。 谢玹双目圆睁地看着他:所所以你来到我身边就是为了报仇?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没错,你还不知道你的身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差的吧?我乃宣氏子孙,又怎么会委身仇人,陛下对那些药还真的是呢。你知道你为什么后妃那么多却从未有子嗣吗,你还记得自己有一个胆小的弟弟吧,在很多年前他们就已经对你下过手了,所以你合该断子绝孙。 谢玹被气得一口气梗在心头,他怒骂道:贱人!你们这一群贱人!来人,孤要将你五马分尸! 宣凤岐蹲下身来看着他:陛下没觉得今晚宫中静悄悄的吗?哦陛下恐怕是忘了,您在上个月就让我监国了呢,这满皇城现在都是我的人了,而今晚你只有一个结局龙驭殡天。 谢玹因为喘不过气来眼球凸起,他颤抖的手指着宣凤岐:贱人,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宣凤岐丝毫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濒死的谢玹: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而现在不得好的人是谁呢? 我我要杀了你,我 宣凤岐笑着转身:陛下还是安心去吧,我会好好继承您的江山,会让你们谢家子孙跟我宣氏一样无后而终。 他给谢玹喂下七日追魂散的时候就一直在等待着这天,为了避免出现差池,这七天一步也没离开过这里。 终于,他的仇人终于死了。 随着他脚步的走远,男人逐渐失去了挣扎了力气,最后死不瞑目地躺在了地上咽了气。 宣凤岐迈出门槛时抬起头来用他那双黯然失色的眼睛望向昏沉阴暗的天空。 结束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清晨的第一丝朝阳照进宫门时,皇城里响起了丧钟皇帝驾崩了。 第162章 咳咳咳宣凤岐被人从水中捞出来后剧烈咳嗽着, 他蒙着水汽的眼睛刚睁开就看到了谢瑆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 谢瑆再也没有当年那种一切好像都在他掌握之中胜券在握的姿态了,他无比愤懑地捏起了宣凤岐的下巴,凤岐啊, 你还真是好样的,竟然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你知道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机会把你带到我身边的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毁了这天下吗,怎么你偏偏反悔了, 还扶持那个小兔崽子上位,啊? 宣凤岐的下巴被谢瑆捏得生疼, 当他再次看向谢瑆的时候嘲讽似的笑了一下, 想把我带到你身边咳咳,别做梦了!这些年接二连三接近我的刺客都是你派来的吧,你甚至还想毒杀陛下,你最后的目标不是毁了大周的江山,而是登上大周的皇位吧? 谢瑆听到说这番话后忽然双目圆睁:不是的!不是的我让那些人过去是为了把你带回来!说完他便上前一步想要抱宣凤岐, 而宣凤岐却拼尽全力躲开了他。 这个人真的是虚伪恶心透了!他曾经说过谢瑆跟谢玹都是一样自私自利的人,所以他对谢氏亮兄弟一点好感都没有,只要谢瑆一靠近他,他就会想起以前那些不堪痛苦的记忆。 谢瑆看到他躲开自己后,双臂就这样停滞在空中,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盯着宣凤岐, 凤岐,你变了, 你以前没有这么心狠的,我真的没有想过杀你,是我派去的人办事不力才会伤到你,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想过要伤害过你所以,你过来好吗? 宣凤岐拖着自己虚弱的身子又往旁边走了几步,他眼中的厌恶丝毫不加以掩饰,我只要一想到以前为了报仇而与你在一起的时日便觉得恶心至极,你为了一己之私引得北召人偷袭边境害得衡城上下所有的百姓将士惨死其中,你真的是个恶魔! 谢瑆听到这话后蓦的睁大双眼,他不再循循善诱,而是一个箭步冲到宣凤岐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不对不对你不是说过要跟我一起毁了大周的吗?要不是你到最后断了我的路,我又怎么舍得将你毒杀我皇兄的消息放出去?凤岐,反正现在你也无力回天了,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我们现在就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学着好好去爱你,自从你走后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八年前听到你薨世的消息后多么想立刻赶到玄都去看你,我甚至想跟你一起去了 说完他便嚎啕大哭起来。 宣凤岐听到谢瑆说出爱这个字不由得讥笑了一番,你永远只会用最卑劣的方式去掌控别人,所以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提爱。 谢瑆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双目赤红,他迫使宣凤岐抬起头来看向前面。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鲜艳的红色,就连温泉行宫前面的寝殿都换成了惹眼的红纱,而在大殿中央的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 宣凤岐蓦的睁大了双眼: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瑆满眼深情地看着宣凤岐:凤岐,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你是不是在怨我从来都没有给过你承诺?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承诺,我们成亲好不好?我不会像皇兄那样死了还要拉你一起陪葬,我们就做这一天夫妻好不好?我想学着去爱你 啪 此刻一阵响脆的巴掌声让喋喋不休的谢瑆停了下来。 宣凤岐用尽全力扇了他的一巴掌使他嘴角都溢出了鲜血。因为用力过猛,他的手掌还微微发麻。 谢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盯着他,你打我?你又打我 宣凤岐那双威严的凤眸怒视着他:我不会与你成亲的,因为我除了厌恶外从来都没有对你产生过任何感情,我说过你跟你的皇兄一样恶心! 谢瑆听到这些话后眦目欲裂,他上来一下抓住了宣凤岐的衣领,神情近似癫狂,不对不对不对我跟我皇兄才不一样,我对你是真心的,他只贪图你的美色,而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凤岐,如果不是你想要对我赶尽杀绝,我又怎么控制你说动北召将领侵入边界,我想好好活着跟你在一起,我不想落得像皇兄那样的下场! 宣凤岐见到他这个样子冷笑了一声:你的皇兄曾经也跟我说过他待我是真心的,结果怎么样? 谢瑆的眼神此刻变得狠戾起来,他忽然冲着外面大喊一声:把那个拿过来!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连忙想往后退,可是当他看到了端着酒壶上来的人后他忽然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慕慕寒英? 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但慕寒英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他此刻的眼神却变得十分淡然。 谢瑆看到宣凤岐这种震惊不已的表情后得意地笑了一下:凤岐啊,难为你过去这么多年了都还记得他,他可是我一直安插在皇兄身边的暗桩,只是阴差阳错皇兄竟然把他给了你,你以前从来都不让他远行执行任务的,若不是我将消息通过神医谷的谷主传递给你身边的洛严,恐怕你也不会轻易放他出去。 宣凤岐惊诧不已地将目光在谢瑆跟慕寒英来回流转:所所以你早就料到我会派他去梁州找五毒盟,那个五毒盟也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谢瑆听到这话后又笑着拍了拍手:哎呀,不愧是凤岐,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不过这也太晚了。说到这里他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还有,你身边的那个侍卫对你实在是忠心耿耿啊,他在知道了你亲手杀了先帝后竟然还是选择忠于你,就算受了那么多刑也不肯开口说一句对你不利的话,我发现你还真的是擅长培养忠心的狗啊。 第246章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才想起来孟拓在去春香楼寻找线索的时候就失去了踪迹,而春香楼的下面就藏着通往玄都城外的暗道,所以孟拓是被谢瑆的人抓走了。 宣凤岐像是恍然大悟似地看着谢瑆,你是想让我孤立无援,好在合适的时间派人掳走我? 谢瑆听到这话后摇了一下头:如果你没有那么早发现春香楼下面有暗道的话,那我的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你。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脸疑惑不解地盯着宣凤岐,怪就怪你太过聪明,我很是疑惑你怎么会发现玄都地底下有暗道呢,我记得我可从未跟你说过这件事啊? 是的,如果不是宣凤岐意外发现的那张画着地下暗道的图纸,或许他真的会如谢瑆所说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谢瑆看到宣凤岐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后笑了一下:不过就算你提前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是落到我手中,今晚就算我们的新婚之夜,谁都阻止不了我们。 说完他便朝着慕寒英使了一个眼色,慕寒英见状立刻将那壶酒递到了谢瑆手中,随后上前逼近宣凤岐,宣凤岐看着他想要抓住自己时连连往后退,慕寒英本王以前待你不薄,你不能这样做。 慕寒英听到这话后的时候眉眼间忽然多了几分动容,只是最后他还是开口道:王爷实在对不住,属下不过也是为主尽力罢了。 宣凤岐摇了摇头:不不要。他话音未落慕寒英便一下按住了他,而谢瑆则是拿着那壶酒来到宣凤岐面前,他脸上满都是快要得到宣凤岐的笑意,凤岐,我发现我以前就是太要面子了,要是早知道这样做就能得到你,我何必要大费周折去做那么多呢? 宣凤岐猛烈挣扎着,可是他一介病体实在不能与身强体壮的慕寒英相抗。 呸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了,这种事情你又不是没做过! 谢瑆听到宣凤岐的唾骂声之后眼中的兴奋忽然多了几分,是啊,我是做过,可是我现在知道我那个时候做错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捏住了宣凤岐喉咙,将那一壶酒不管不顾地灌进宣凤岐的嘴里,那个时候我错就错在太过心软放过你,这酒的滋味你还记得吧,这次我可没有解药要给你,所以你要么跟我一起去死,要么就跟我一起行夫妻之好。 不宣凤岐扭动着头挣扎着,而谢瑆手中的力道更大,两个人就这样死死地按住了宣凤岐。因为窒息宣凤岐不得不在呼吸的时候呛进去几口酒液,那逐渐溢出洒落的酒液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流下去。 慕慕寒英,放开我放开我咳咳宣凤岐因为呛了好几口酒,他耳根到脖颈都开始慢慢泛起了一种不正常的绯红色。 谢瑆见到最后一滴酒被他灌进宣凤岐的喉咙里时便笑着放开了他。而宣凤岐此刻却像拼命似的挣脱开已经松懈的慕寒英,他趴在地上不断干呕着想要将那些刚才灌下去的酒吐出来。 而就在此刻谢瑆抓住了他的发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凤岐,这可是能让你快乐的东西,你可不能就这样吐出来啊。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一阵寒风袭来,行宫的大门忽然被人大力破开。谢瑆刚才还露出笑容的脸一下凝固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已经快到最后一步了,为什么总有人来坏他的好事?! 刚才破开门站在穿着铁甲士兵中间的男人目光凶狠地盯着行宫里的人,除了里面的人,外面的一个不留!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忽然轻笑了一声,他悄悄地在谢瑆的耳边说道:你输了。 第163章 谢瑆怒火中烧地盯着宣凤岐:你算计我? 宣凤岐朝着他冷笑一声:只许你算计我, 就不能我算计你了? 谢瑆回过神来怒目切齿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男人,他就像被击穿心理防线似的一下抓住了宣凤岐的衣领指着那人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相识数十数年,凭什么我比不过那个毛头小子?!! 宣凤岐见到他崩溃的模样笑了一声:没有别的理由, 因为你只是让我觉得恶心! 谢瑆此刻双目赤红地大喊着:不不!!! 谢云程命人破开门时便看到那个男人正胁迫宣凤岐,他举着手中的刀对着那个男人,放开皇叔,不然的话休怪我无情! 谢瑆听到谢云程的声音后眼睛忽然充满着愤懑,他盯着那个已经成长为威严高壮的帝王, 是你,是你从我身边抢走了他, 我要杀了你! 说罢他便转身抽出了旁边摆放着的剑冲向谢云程, 谢云程见他放开了宣凤岐于是一个箭步跳上前接住了那个人的剑招。 谢瑆就像疯了似的毫无章法地乱砍着: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是你,明明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我陪在他的身边,是我协助他报了仇,为什么他现在心里只有你,你去死!去死!只有你死了, 他的眼里才会只有我有一个人 砰哐当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云程好歹也在战场上打了那么年的仗,当他听到此人对宣凤岐占有欲这么强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鄙夷,他抵住谢瑆伸过来的剑在他的耳边轻语道:你通敌卖国残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皇叔厌恶你至极,就算是我死了皇叔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砰砰砰哐当 闭嘴闭嘴!谢瑆更加不要命地攻击着谢云程。他的剑招毫无章法可言, 谢云程与他打了几个来回就将他手中的剑挑了出去。 谢云程将刀架到他的脖子上:手下败将, 在剑上你打不过我,在皇叔那里你也是一样。 谢瑆布满腥红血丝的眼睛狠厉地盯着他:我要杀了你! 你现在自身难保, 何谈杀我呢? 谢瑆怒火中烧地看着他: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早该在你刚登基的时候就把你杀了,该死该死! 束手就擒吧!谢云程说完朝着身后的人道, 押送回京 只是他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忽然闪上前用一双短刀狠狠将他手中的武器震了一下,谢云程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接下了这一招,他的手被震得发麻,那把被他架在谢瑆脖子上的刀也偏移了几分,而那个人十分迅速地去扶谢瑆,快走! 谢云程一下就认出了那个人,是你? 慕寒英听到谢云程的声音后稍顿了一下,他的视线此刻与谢云程对上了。相当年慕寒英离开宣凤岐的时候,谢云程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处处都透露着怯懦的孩童,而如今那个孩子竟然长得如此高大,还有了一身武功。 慕寒英只迟钝了这一瞬,他连忙拖起瘫倒在地上的谢瑆准备飞檐走壁离开。 可是此刻的谢云程的眼中却迸发出一种浓烈的杀意,他见到慕寒英跑到房梁上时便从身后属下那日拿来了一把弓,他绷紧弓弦预判了慕寒英逃跑路线将箭矢射了出去,他听了箭射在人身上的声音,但那个人好像没有离开毙命,慕寒英还是带着谢瑆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谢云程的脸色阴沉地大声道:让人去外面把这里都围起来,所有人都去给我搜,务必要抓到活口! 是,末将遵命! 十日前谢云程与宣凤岐准备一同前往春香楼的时候,宣凤岐递给他了一个香囊。谢云程十分欣喜地接过了那个绣的精致的香囊,这是皇叔特意为我做的吗? 宣凤岐看到他那副呆呆的傻样就忍不住掩面轻笑了一声,我哪里会做香囊的本事,这个东西给你是为了以防万一的。 谢云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以防万一? 宣凤岐朝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些年来没有找到幕后主使的事情我大概猜到是谁做的了,他精心布局多年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让我们抓住破绽,如若我遭遇不测,你便打开这香囊。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皇叔遭遇不测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叔决定以身犯险吗? 宣凤岐看到他满脸的惶恐不安时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去,我没有这样想过。我说过这里面的东西只是我留给你以防万一的,若什么事都没有,自然便不需要这枚锦囊。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慌张之中抓住了他那双微凉手,他用无比恳求的语气说道:皇叔,你要答应我,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皇叔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好吗? 第247章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话后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点了一下头:好,我答应陛下。 只是在那之后宣凤岐还是没有做到他亲口承认的话。谢云程在宣凤岐被那名柳姣姣带走后便派出数十名精通水性的人去那些溶洞寻找出口。他在那时一时昏了头才将宣凤岐给他香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当他想起那枚香囊已经是三日后了。 当他将香囊剪开拿出里面的纸条的时候,上面写着玄都外东三里有一个猎犬场,其中有一只能千里寻踪的猎犬名为追影,他只需要找到那只猎犬再将宣凤岐曾经用过的贴身之物给那只猎犬嗅闻,那只猎犬就会顺着宣凤岐留下来的线索找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宣凤岐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用过透骨香的毒药,所以他早早就拿自己的血训练那只猎犬。他如果真的被拖下水,那么他身上的透骨香的味道会顺着河岸漫延出去。更重要的是宣凤岐在被挟持的那一刻就刻意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如果他真的被谢瑆得手了,那么那只猎犬会更加清晰地朝着他所留下来的方向带路。 他一开始也认为有人派刺客接近他并不是为了杀他,既然那个人不想对他下死手,那么那个幕后黑手的目的只有一个带他离开玄都。如果宣凤岐不以身入局的话恐怕很难引蛇出洞,所以他特意在这一环上隐瞒了谢云程。 只是他没想到谢云程会来的这样及时。 咳咳咳 谢云程在下达命令之后才步履匆匆地跑到了瘫软在地的宣凤岐的身边,他伸出双手抱起了像一滩水那样柔软的宣凤岐,当宣凤岐身上的热气传到他的手中时,他脸色大变,皇叔,你怎么了,怎么身子变得这样烫? 宣凤岐此刻脸色绯红呼吸急促,他极力挣脱谢云程的双臂,他自己一个人缓缓移到了一个角落里蜷缩成了一团。 他知道,是刚才谢瑆喂给他的药起作用了。 这次他还能想上次一样用自残的方式清醒过来吗? 可是谢云程就在他的旁边,他不能让这孩子看到自己此刻的丑态,他像一只防御状态下的刺猬一般将自己缩成一团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谢云程见状怔愣了一瞬,他也很快就发现了宣凤岐的异样,他连忙走到宣旁边柔声说道,皇叔,皇叔我在这儿,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你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传太医? 就当他的手触碰到宣凤岐的手腕时,宣凤岐忽然像受到极大的惊吓一般猛的打断他伸过来的手,他双目眼尾泛着靡靡绯红,大声呵斥:别碰我 谢云程被他这句话喝退在当场,但他还是不死心地上前伸出自己微凉的手抚触在宣凤岐的脸颊上,皇叔,你的脸好烫啊,是不是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我立刻就去帮你喊太医,你一定会没事的! 来人 就当谢云程慌张不安地大声朝外面喊了一声之后,他的背后忽然传了一阵软下声调的哀求,不不要,云云程,求求你求求你给我留一点颜面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瞳孔蓦的放大,他此刻也察觉到了散落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个酒壶。谢云程想也没想就连忙跑过去拿起那个已经空了酒壶,他轻轻地让宣凤岐仰起头来看着他手中的酒壶,这个是什么? 宣凤岐的喘息频率越来越快,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这这是春情醉,是是一种春毒。所所以你现在先别碰我,让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谢云程在听到宣凤岐的回答后眼中的怒意迸发而出,他气得一下将那酒壶掷了出去,那酒壶被他用力甩在地上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可是这时谢云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此刻的心全都牵绊在宣凤岐身上,皇叔,既然这是春毒那一定会有解药的,我现在就给你去找解药! 宣凤岐摇了摇头,他脸上的春色愈加秾艳昳丽,谢谢瑆今日打定主意要如此羞辱于我,他他不可能留解药给我的。所所以,你先走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这副样子后不由得愈加心急,他感觉宣凤岐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愈加浓烈了。此刻他干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兴奋与惶恐交织在一起,尤其是在这一座被布置成新婚模样的行宫里,他隐藏在心底里多年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谢云程颤抖的双手按在了宣凤岐的双肩上:其实,除了服用解药,还有一种解毒的办法,对吧? 第164章 宣凤岐那双泛着春情的眼眸不敢置信地睁大看向了他。 他能够看到谢云程眼中燃烧着的熊熊欲望, 他像是害怕似的连忙往后挪动了几下,不不行! 而谢云程此刻就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一下上前将抓住了他那双连指节都开始微微泛起薄粉的手。宣凤岐还未做出抵抗之态就被他猝不及防地拥进了怀中,谢云程就像以前宣凤岐安慰他似的对宣凤岐轻声说道:皇叔, 你不愿做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只是我求你,求你不要为难自己,更不要伤害自己, 就算我求你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眼角落下了两行热泪,他此刻有些颤抖的手不由自主死死握住了谢云程的肩膀。谢云程见状将浑身颤抖的宣凤岐抱得更紧了。 宣凤岐死死攥着谢云程的衣角, 其其实我有一段十分不堪的过往, 我我杀过很多人。 谢云程红着眼睛摇头道:不这些都不算什么,皇叔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完他便一下横抱起宣凤岐将他放到对面那红纱圆床上,上面圆形天窗的光顺着那些鲜红色的纱散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皇叔,你等我一下,我很快便回来! 谢云程说完便跑向了殿外, 他对着殿外等候的侍从道:去找一种叫春情醉的解药,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它给孤找到! 是!属下遵命! 很热,很难受。 那种抹不去的欲.火好像在燃烧着宣凤岐,他越是克制身上的反应就越强烈,他来回在床上蜷缩辗转时身上的衣衫便已散落了大半。 所有主动靠近他的人都是想跟他做这种事情, 所以他天生对情.欲冷淡,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像现在这样狼狈的样子。更要命的是,他现在竟然想要谢云程陪伴在他的身边。 怎么可以, 怎么能这样想? 不可以的。 这欲海宛如地狱,他早就想好了自己要一个人去的。谢云程还那么年轻,他的人生中还有很多可能, 他不能拖着那么好的孩子一起下地狱。 宣凤岐白色的外袍已经完全被铺散在床上,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由于欲.望得不到发泄,他浑身都难受得要命,有好几次他想制止自己那种欲.望,换来的只有一次比一次重的发作。 好难受,但又没有力气,好想 不不行。 而就在他的视线被生理性的泪水朦胧时,一双微凉的手轻柔地贴到了他的脸颊上,宣凤岐就像在日光下被暴晒的鱼寻到了一片水洼似的有些神志不清地连忙将主动将头靠了过去。 好难受好难过。 而就在他意志逐渐模糊的时候,那个人的声音将他从神游中拉了回来,皇叔,你现在还认得清我是谁吗? 宣凤岐怔愣了一瞬,他抬起满都绯靡春情的眼睛迷离地看着说话的人,你你是 男人的神情变得格外悲悯,他将宣凤岐那只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扑通扑通宣凤岐能够感觉到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他现在竟然分不清是自己心跳得快一些,还是这个人的心跳更快。 唔谢云程未等宣凤岐回答便欺身吻上了他。 啾呜呜宣凤岐的呜咽声全都被接二连三的吻堵在喉咙中。宣凤岐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个吻既缠绵又温柔,不像谢云程那天吻他的那样粗暴急促。 宣凤岐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一般,他所有的呼吸都来源于与他缠绵亲吻的人。 而此刻他像惊喜一般抬起无力的双手挣扎着,不不行,你是云程,你是云程,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做。 他的这种挣扎对谢云程来说完全就是不痛不痒,谢云程就算一点力气都没用,宣凤岐也无法逃离他的身边。而此刻见到宣凤岐挣扎的谢云程却松开了手,他一下起身从宣凤岐背后紧紧抱住了这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宣凤岐能够感觉到一滴没有温度的水划过他的脖颈。 第248章 谢云程哽咽着:我知道皇叔在顾忌什么,我都知道。可可是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要跟皇叔在一起,哪怕这个世上只余这一晚给我们,我也想跟你在一起,我知道皇叔不喜欢被人强迫的感觉,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我只求能守在你的身边! 那滴泪好像使宣凤岐逐渐空白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他缓缓转头看向了那个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人。 谢云程长大了,已经有能力来救他,保护他了这个孩子一直以来做的都很好。 可是就是他太好了,所以宣凤岐不愿将他拖入这片深渊之中。 谢云程抱住了宣凤岐,宣凤岐能够感觉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就连呼吸的频率也开始急促起来。宣凤岐此刻就像一下想到什么似的,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谢谢云程你,你疯了? 谢云程十分抱着他一副隐忍的样子:是我早就疯了。皇叔若怕丢了颜面,我便陪皇叔一起丢脸,皇叔若决心下黄泉,我我也誓死追随。我既然不能分担皇叔所受的苦楚,那我便陪着皇叔一起我已经服下那种春毒了,今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宣凤岐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此刻觉得就连身上的欲.火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宣凤岐颤抖地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庞,你就不怕跟我一起下地狱吗? 谢云程目光无比深情而坚定地凝视着他:如果不能跟你在一起,那我便是一直身处地狱。我不在乎你之前杀过什么人,也不在乎你有什么样的过往,我只我爱你,我想永远跟在一起,哪怕是我死,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忽然苦涩地笑出了声,他柔软的手指勾住了谢云程的外袍然后缓缓地将那一层裹在其中的最原本的人剥离出来。只是他的力气早就在刚才那番挣扎时耗得差不多了,他搂住了谢云程的脖颈,落下一滴泪来,好,今晚我们就一起疯吧。 这句话犹如引子一般将谢云程压抑在心中的欲.火勾了出来,那欲望熊熊燃烧着达到了顶峰。他一下便将宣凤岐按在了身下,眼中迸发出夙愿得偿的喜悦,我我可以吗? 宣凤岐眼尾的嫣红愈发明艳,他偏过头去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谢云程明明忍得很辛苦,但还是要听到宣凤岐的一句愿意才肯罢休。虽然他还没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是手已经开始不安分地将宣凤岐剩下的衣物剥去,宣凤岐脸上红晕蔓延到脖根以下,他伸出胳膊挡住了自己那双羞愧的要死的眼睛,嗯。 谢云程欣喜若狂地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不会弄痛你的。 宣凤岐的脸愈发滚烫。 红纱帐下,墙上囍字见证了一室的旖旎春色。 事实证明,不能相信男人的话,尤其是在床上。 宣凤岐被那一番暴雨般的疾驰弄得喘息不能,他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水,他也不知道自己跟谢云程在这间宫殿里待了多久,他只记得天窗上的阳光升起又落下。 他每次受不住想脱离谢云程屈膝往前逃跑时,谢云程总是很快抓住了他满都是吻痕的白皙的脚腕将他拖回来继续那一场春雨缠绵。他破碎的喘息声不断传来,够,够了云程,药效已经过了已经够了 而每当他求饶哭喊着求谢云程停下的时候,谢云程总会在他的身后紧紧贴着他,故作难受的样子说,皇叔,可是我还难受,求你救救我。 宣凤岐一边摇头一边呜咽着。 他一次又一次心软的结果就是到最后他喊得嗓子都哑了叫都叫不出来。 在这一片极乐中,他的眼前好像亮了一阵白光,这使得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这种情况持续了许久都没有缓过来,每次他想快要结束的时候,谢云程总是意犹未尽地抱着起再来。 在摆放着桂圆花生枣子的供桌上,在汤泉池边亦或者是铜镜面前。三天三夜过去,这里到处都是二人欢.爱过的痕迹。 谢云程的体力简直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宣凤岐最后在一次情.欲发.泄后昏了过去。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这漫长的过程让他觉得无比害怕,可是他又觉得十分快乐,那是一种让身心上下,里里外外都感受到极致的快乐。 或许他真的那能理解为何有些人会如此痴迷于情爱。 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情.欲中,宣凤岐忘记了自己不堪的过去,忘记了自己手中沾满鲜血,也忘记了自己即将踏入地狱。他能够看到的只有谢云程那双满都是他的眼睛,他曾经听说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做.爱才会感觉到快乐,他想他是真的喜欢谢云程吧。 那他可真的是个卑鄙的人。 这天过去后,他便再也不能阻止自己去直面自己的心了。 第165章 宣凤岐自从晕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几天, 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酸痛,他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吻痕,就连最隐私的大腿根上也有那种痕迹。 宣凤岐眼睛微转就看到了一脸神清气爽的谢云程一只手撑着头注视着他。谢云程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的手指上还缠绕着着宣凤岐的发丝。宣凤岐一看到他就想起了这几天淫.靡的场面,他有些羞赧地闭上了双眼偏过头去。 谢云程见状侧身着身子趴在了宣凤岐的耳边悄声道:皇叔,我看见你醒了。 宣凤岐此刻光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羞愧难当:好了别说了。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那种黏腻的触感消失了,看来是谢云程在他昏睡的时候帮他清洗过。 谢云程见状露出了一个明媚十足的笑:好好好,我不说了。只是皇叔, 你身上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转身急道:我没事, 不用了 话音未落他还微微泛着薄粉的鼻尖就碰到了谢云程温热的唇瓣。谢云程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他笑着将双唇上移轻轻地点在了宣凤岐的额头上。 宣凤岐见状脸更是红了几分。 真奇怪,明明他与谢云程在这几天里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通通都做了。但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悸动,这使他羞得无地自容。 谢云程此刻伸出手臂一下搂住了宣凤岐:我知道皇叔脸皮薄,所以我不说了。只是皇叔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皇叔都要提前跟我说, 更不要像这样以身犯险了,如果这次我不能及时赶来,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般自责的话后连忙摇头:不这件事并不怪你。 谢云程此刻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双目满含恳求地说道:皇叔,我只求你一件事,求你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不想你背负那么沉重的痛苦, 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够保护你成为你的依靠, 我会分担皇叔肩上的重担,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这没有人能够伤得到皇叔。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呆愣在原地。 他快要到嘴边的话竟不知如何说出口了。 他原本想说这几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 他想让谢云程别放在心上。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那么炽烈深情的双眼时又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让谢云程伤心。 为何他总对谢云程心软呢? 或许就真的像他想的那样,他真的喜欢上了谢云程。只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也未发觉谢云程少年时期对他那不一样的爱恋。 宣凤岐微红的双唇张了张最后他只吐了一个好字。 谢云程听到他的回答后又露出了一个满是幸福的笑脸, 他生怕弄疼宣凤岐似的轻轻张开双臂将宣凤岐拥入自己暖洋洋的怀抱里。 他就像刚互通心意初尝情欲的少男般,甜蜜地轻声说道:皇叔,你知道我我有多高兴吗,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太久了。皇叔还不知道吧,其实我第一次梦遗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皇叔,皇叔日日就在我眼前,我都不敢相信我对皇叔产生了那样的心思,只是之后日复一日的岁月中我看懂了自己的心我对皇叔之心并非皇叔所说的亲人之情,我分得清男欢女爱。我早早就喜欢上了皇叔,所以皇叔这次能别推开我了吗? 宣凤岐神情复杂地躺在了谢云程的怀中,只是这次他真的没有推开谢云程。谢云程已然从宣凤岐的沉默中知晓了他的心意,故而他拥抱得更紧了。 七日后恢复体力的宣凤岐才得知谢瑆把他带到的地方果然就是他在封地颍州里的温泉行宫。宣凤岐在孟拓失踪后就在脑中串成了一条线索,只是那时他尚未确定谢瑆在哪里藏身,所以他便暂时按兵不动。 第249章 原本他是打算再暗中派去颍州排查的,只是在那之前他却意外发现了玄都城底下有通往城外的地道,他那个时候便一下想明白了。所以他在与谢云程一同去往春香楼的时候才会悄悄将自己放着计划的香囊给了他。 如今行宫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搜遍了,那些藏在暗中的影卫还有叛军都在谢云程追来的当日就地处决了。剩下的便是这行宫里的仆从了,谢云程在与宣凤岐云雨一番过后也没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早于三日前命裴砚去审问那些行宫里的仆从了。幸好裴砚懂得迷途知返,要不然谢云程怎么样都保不住一个蠢货。裴砚这次参与的行动谢云程对外面可以说他是以身为饵故意引出叛军的,如此一来他当街纵马打人,还有要娶青楼女子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了。 裴砚再次见到柳姣姣时是在阴暗血腥的大狱,他奉命抓捕行宫里的宫人的时候发现了还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女人。 柳姣姣那日带走宣凤岐的时候,谢云程用尽全力朝她掷来的那一剑把她的肩胛骨捅了个对穿。她虽然完成了任务还侥幸逃脱了,但她也因为在水下失血过多而身受重伤,她拼命撑着最后的意识等到了接应的人过来,只是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行宫里里外外就已经被玄都派来的士兵给围了起来,而她也被带入了大牢之中。 这大牢可不比外面,她的伤没好全就被扔了进来,没过几天她肩上的伤口就开始崩开流脓出血。或许是那些人看到她实在问不出什么话来,于是便放任她在这大狱里自生自灭。 就当柳姣姣头脑昏胀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被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覆盖住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两个蹲下身来又起来居高临下的男子。 柳姣姣知道他是谁,于是便朝他露出了一个冷笑,怎么?你的主子吩咐你的亲自来取我的命了? 裴砚紧攥了一下拳,他眉心凝结着化不开的愤懑,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是从扬州那边头被卖过来的,你还说自己不会舞刀弄枪,只会弹一些小曲换得生计。你说你的父母兄弟皆死于战乱,你还说羡慕像我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建功立业的将军,若当时有像我这般的人或许你的亲人们便不会死 女人像是想到什么似乎忽然讥诮大笑起来:哈哈哈也就只有像你这样你脑子的蠢蛋才会相信这些话!她此刻狠狠地一下将自己头上那块覆着的那块布扔掉,她现在的身体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她仍用狠厉的眼神盯着裴砚,实话告诉你吧,其实在我接近你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不仅如此你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我通通都知晓,我将这些烂背于心就是为了让你上钩!我原本还想着让你上钩还得费些时日,可是谁能想到你竟然这么愚蠢,我不过是每日在念耳边说些倾慕之语,你就上当了! 咳咳咳她在说完后剧烈地咳嗽起来,随后她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你有多蠢了吧? 裴砚脸上的神情逐渐从愤怒转变为平静,他又缓缓蹲下身来看着嘴角挂着鲜血的女人,你的主人是荣王谢瑆吧,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抛弃你们自己跑了吧,如果你能乖乖说出来他的藏身之地,或许陛下还能考虑饶你一命。 柳姣姣听到他这话后狠狠朝他吐出一口血沫:既然我已沦为你们的阶下囚,那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裴砚面色冰冷的盯着她。他以前是真的把女人视为自己知己,只是令为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只不过都是赤.裸裸的算计,就连他以为的美好相遇都是被人算计好了的。 柳姣姣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之后几日她仍然发着高烧,就当她以为自己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就连她的身体也逐渐慢慢恢复起来。 裴砚每天都会来牢里看她,在她没有醒的时候裴砚就吩咐侍女给她上药喂药,她醒了之后裴砚就接着审问她,就好像她不说出谢瑆的下落裴砚就不肯罢休似的。 柳姣姣虽然伤好了不少,但她仍旧面色苍白,曾经娇弱惹人怜的样子也被阴狠怨懑取代,她那双冷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砚,你治好了我又不杀我,你的主子不会怪你吗? 裴砚眉头紧皱:只要你一日你不说出谢瑆藏身之地那我便一直这样审问你。 柳姣姣听到之后冷笑了一声:既然这样,为何不对我用刑呢,这样你能更快得到答案吧? 裴砚听到她这种要求后眉头皱得更深了。以柳姣姣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裴砚真的对她用了刑,那么不等她说出什么来她就一命呜呼了。 裴砚坐在监牢外沉默了许久:其实你做得很成功,你确实很了解我,我是真的喜欢过你。因为你很像我小时候认识过的一个人,她也是如你这般沦落风尘,只是不同的是她最后死了,我没能救到她。或许我从你的身上找到了她的影子,我不忍心看你如此可怜,于是拼了命的想救你,我知道这世间沦落风尘之人何其多,但我那时却不惜忤逆父母违背君命拼尽全力想救你脱离苦海,我大概是错了 柳姣姣听到他这话后脸上嚣张阴狠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她在此刻竟然也会感觉到一丝愧疚,真可笑,她竟然会有这种感觉? 裴砚在看到她低下头沉默的那一刻便抓住这个机会开口:我不逼你说出你主上的藏身之所,接下来我只要问什么,你答是或者是不是就行了。 裴砚语气容不得她丝毫拒绝。 柳姣姣继续沉默不语。 裴砚开口问:你主人交给你的任务是要将襄王带到颍州吗? 柳姣姣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这种气氛僵持了多久,她最终像是妥协似的点了一下头。 裴砚见她松口又紧接着问:他是不是让你从我作为切入口从而引起王爷的注意? 柳姣姣听到他这样问后迟疑了片刻,随后她又点了一下头。 在你引起王爷的注意后,你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带走他呢? 柳姣姣听到他这样问后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裴砚不管她的牢骚,继续问道:王爷身边守卫森严,你们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王爷,那得在玄都还有别的人脉吧? 柳姣姣听到他这番话有些惊讶地微微张了一下嘴,但她最终将未说出口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裴砚看到她这反应后忽然站起了身,她隔着狱门看着柳姣姣,因为我曾经真心对待过你,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糊涂而丢掉了性命。我只能再保你七日的时间,七日过后陛下就会派别的人来审你,到时候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而柳姣姣一直沉浸在裴砚那句曾经真心对待过她中久久不能回神。 再过十日便要过年了,宣凤岐与谢云程一同赶回了玄都。玄都每年这个时候都很冷,外面的树都变得光秃秃的毫无生气,而宣凤岐的寝宫内却温暖如春,刚一进门仿佛还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自从那天后谢云程便不再急着对宣凤岐表明自己的心意了,相反他会在规定的时间里做好自些该做的事情。只是夜晚悄悄来临的时候,他便会待在宣凤岐的寝宫再也不肯离开,在他得空时他便处处粘着宣凤岐,宣凤岐去哪里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谢云程刚一进屋就看到正殿的黑檀桌上放着刚剪下来的梅花枝丫,青铜树灯上燃烧着一摇一曳的烛光。他轻轻撩开月黄色的纱帘走了进去,宣凤岐此刻正弯着腰好像在翻找着什么东西,他见状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走了过去。 第166章 宣凤岐找东西找得入神, 所以他没发现逐渐靠近他谢云程。谢云程此刻伸出了双手一下搂住了宣凤岐的腰身,皇叔在找什么呢,要不要我帮忙? 谢云程的手指此刻有些不安分地摩挲着他腰窝最敏感的地方, 宣凤岐感觉到一阵痒意后瞬间红了脸,他连忙直起身子想推开谢云程,而谢云程却紧抱着他不肯撒手,皇叔与我已有夫妻之实,若皇叔做了那薄情寡性之人, 我会十分伤心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口中说出夫妻之实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又闪过一丝羞赧。他挣脱开了谢云程的怀抱转身看着这人,别闹了, 我在办正事。 话音刚落, 谢云程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不好了,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耷拉下脑袋,皇叔是嫌我烦了吗?可是我最近都很听话,我有认真处理朝政,我只在夜晚的时候来皇叔这里, 皇叔连这个都不允许吗? 第250章 宣凤岐见到他泫然欲泣的样子连忙道:当当然不是,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东西要找。 谢云程听到他的解释后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他嘟了一下嘴接着道:那我陪皇叔一起找。 宣凤岐看到他这副样子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陛下手中应该还有忠勇将军临终前给你的那半块兵符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连忙将那半块兵符从自己衣中拿了出来,紧接着他便想递给宣凤岐, 皇叔想要吗, 我这就给你。 宣凤岐将他拿着兵符的那只手推了回去:不是,我是想让你帮我找另外半块兵符。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紧锁起眉头来。耿志山最后一次进宫面见他的时候确实说过另外半块兵符在宣凤岐手里, 但宣凤岐当时却拿不出那半块兵符,谢云程知道宣凤岐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肯交出那半块兵符,原来那半块兵符竟然是弄丢了吗? 宣凤岐依稀记得谢玹在驾崩前确实把一半兵符交到他手中了, 但是他却忘记了他藏匿兵符的位置了。 谢玹驾崩之后,谢瑆在玄都与他碰面。谢玹死后没有子嗣,所以朝堂中的人都在上书想要扶谢氏旁系子孙上位。但是谢玹当年可是把那些跟他有直系关系的人都杀了个遍,他现在还活在世上的两个弟弟,一个怯懦无能,另一个有着外族血统不堪为帝,所以他们思来想去也只能扶谢瑆上位了。 谢瑆当时怎么来着,他好像高兴得在玄都的春香楼里大摆了三天宴席来庆祝谢玹驾崩了。 外面所有人都认为这皇位应该属于谢瑆,而谢瑆却跟宣凤岐说,他们还有最后一步没有做让这天下分崩离析,让大周的江山在风雨中破碎。 所以谢瑆当夜便带着宣凤岐来到玄都外的一处荒林中。宣凤岐还记得那荒林中有无数被谢瑆抓来的他国俘虏,他们有的是北召国人,有的来自于大周边疆的小部落宣凤岐睁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谢瑆,而谢瑆一声令下让他的将士把那些人一个又一个在宣凤岐眼前杀掉。 他告诉宣凤岐,他很快就能挑起北疆的战乱,到时候没有人主持大局的王朝必定会内忧外患血流成河,这便是他要做的最后一步。 谢瑆曾经告诉过他:谢玹爱权利爱皇位胜过于爱自己。所以谢瑆能够相信到身在黄泉下的谢玹又看到他最爱的江山变成他人的版图的时候肯定会气到无□□回转世。 宣凤岐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他知道自己的仇恨全部来源于皇权的斗争,如今他已大仇得报,他再也不想其他。可是谢瑆却告诉他还有这么一步他不能再乱造杀孽了,即使以前他有再多的恨,如今谢玹死了,那些怨恨也随着仇人的死去而慢慢消散了。 这天下的百姓何辜?外族的那些普通人又有什么错? 无论是何种战事,最后受伤最重的一定是那些没权没势的百姓。谢瑆或许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上前悄悄在宣凤岐的耳边道:凤岐,你都做下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了,毁了谢氏江山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一个月后,我会在北召国的边境等着你,到时候就由你来跟对面的将领好好说说我们之间的复仇大计。 宣凤岐在那一刻只觉得无数百姓的哀嚎在他的耳边响个不停,那些无辜之人的鲜血洒落进无边的黑夜。 是他造成了这一切。如果他不曾接受谢瑆的提议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如今谢瑆想挑起多国对大周的不满,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谢玹驾崩之后,宣凤岐真的想咽下老谷主送给他的那颗毒药。可是他不想看到大周江山满目疮痍,不想看到百姓们因为战乱而饿殍遍野,流离失所。若他真的能在这种局势下力挽狂澜,或许他下地狱后还能少受些业火的折磨。 于是在这一刻他下定决心,在他所剩不多的生命中,他要救大周的百姓,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受万人唾骂,哪怕万劫不复。 在谢瑆等待的这一个月里,宣凤岐找到了流落到安武侯田庄的谢云程。当宣凤岐打开那寥寥数笔记述着谢云程身世的卷宗时心里忽然产生了无数悲悯之情这个孩子出生不过百日便遭遇了父母双亡,流落民间的苦楚。 谢玹死时已是初冬,后面办完丧礼大周全国境内都纷纷下起了大雪。这场大雪带走了西北境内无数百姓的生命,宣凤岐时不时会想起自己以前所杀过的人,每每他被梦魇惊醒的时候他都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无数灵魂叫嚣着让他下地狱恕罪。 可是对宣凤岐来说,下地狱是让他能够解脱的一件事,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不必在人间承受那么的痛苦的。但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谢瑆就是个疯子,疯子做事只在乎能不能顺自己的心意,既然谢瑆说要毁掉大周是江山,那他就一定会办到。毕竟宣凤岐弑君也有谢瑆出的一份力。 宣凤岐杀谢玹是因为他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大周的百姓何辜,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谢瑆的阴谋得逞。 宣凤岐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眼神也逐渐黯淡无光。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可是在他下地狱前他必须要拉着谢瑆这个疯子一起下去,以前他没有能力守护不了自己最爱的家人,而这次他有了权力,他想试着去保护这一片江山。 在这种状况下他找到了那个孩子。 那么冷的天那个都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孩子还要去冰面抓鱼,如果他晚来一步的话,他不敢想象他能不能见到这个孩子。 他在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冻得青紫的小孩子时总会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他以前也有过很美好的从前,或者他在这个世间也不算个苦命人。而那个孩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问他:你是来接我去天上的吗? 在民间百姓通常认为人死了后会去地府,可是这个孩子醒来的第一眼却问他是不是要带自己去天上。宣凤岐一直暗淡无光的眼中被这一丝童真所打动,他问那个孩子为什么。 那个孩子跟他说,像你这样的仙子,我只在画里看到过。 或许他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了一丝自己从前的影子,许久没有笑过的他竟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可是之后这个孩子却恳求他不要带自己去天上,宣凤岐问他为什么。 那个孩子说他想变成厉鬼报复那些伤他欺辱过他的人。 宣凤岐听到他的话后忽然想起来在那天扬州的大火中,也有个十岁的孩子这样想过。他要变成复仇的厉鬼去报复那些杀害他全家的人。 可是变成厉鬼报仇的代价可不小啊。他不想让这个孩子最后变成他这副样子。 人间其实很好,他看不了风景,自己做不成的事情可以都由这个孩子去完成。他一定不会再让这个孩子成为现在的自己,所以那天他在风雪中缓缓弯下腰来告诉他,记住,以后任何人问你来,你就说你叫谢云程。 这便是他第一次见到谢云程的场景。 他以最快的速度颁布诏书扶持谢云程登上了帝位,而得知这个消息的谢瑆像从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怒气冲天的命令他协助宣凤岐弑君的军队将玄都城围起来。 宣凤岐何尝不知道自己只要走出这一步就一定会与谢瑆为敌,所以在谢玹死后的第三日他便将谢瑆派来的人全部收入自己麾下,那些抗旨不遵的人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宣凤岐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谢玹杀人立威的法子还是挺好用的。那些人看到前车之鉴后便会乖乖听话,若是再遇到不听话的他便再派人去杀,最后当所有人都畏惧他手中权力,他便在玄都站稳了脚跟。 谢瑆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派来协助宣凤岐的将士会被宣凤岐反过来去剿灭他。 宣凤岐在扶持谢云程登基后便马不停蹄地处理谢瑆所挑起来的大周边境周围的冲.突,可是最后因为兵力分散大周的将士还是死伤无数。 宣凤岐时常恍惚,他总觉得谢瑆像个阴魂不散的恶鬼缠着他。他知道谢瑆一定在暗处观察着他,所以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给谢瑆,而谢瑆则利用这个机会顺利抓住了他。 时隔几个月,他又一次落到了谢瑆的手心里。而谢瑆这次带他去的地方正好就是衡城与北召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庄。 第167章 宣凤岐故意装作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顺从的任由他摆布, 而事实上怕掌控不了他的谢瑆也确实对他下药了。 虽然表面上与呼延海见面的是他,但在这背后操纵着一切的却是谢瑆。可是这么多年来宣凤岐的身子早就被那些毒药浸染透了,他猜谢瑆一定还会用这种手段继续对付他,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在恍惚间听到了谢瑆串通了他留在大周内部的官员来协助北召国进犯大周。宣凤岐得知他们要以衡城作为进攻大周的突破口,等到他们攻下衡城后于是便以衡城为据点分三路攻陷大周的各个要塞,如果宣凤岐没有兵行险招故意被谢瑆控制的话,那么没有任何防备的大周说不定会真的被北召国以及北疆联合起来的部落打下来。 第251章 宣凤岐在那个时候就想召集边关大军回衡城死守,可是他刚扶谢云程上位, 边关大将耿志山的立场尚不明确。若是耿志山拒绝回关,他也不能拿那些人怎么办, 不过幸好他的手中还有半块兵符, 可以调动衡城边关周围的人。 他佯装与呼延海密谈完后就发信息让守在衡城外的人接应他。 他既然知道了谢瑆的打算加那么他绝对不能留谢瑆活着回去。当那些两千精兵围堵谢瑆之时,谢瑆却像早就看透了宣凤岐的计划似的凝望着他,对他说,凤岐,你还是太心软了, 这场局你早就输了。 他只是不想看到更多无辜之人死去,难道这就是心软吗?他做不到完全变成谢瑆那样的恶鬼,像他这种人早就不该存活在世间了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死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这场棋局他就不会输。 宣凤岐回到大周后就召集除了京城以外所有的兵力远赴衡城, 他下了死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衡城。但世间之事总是这般反复无常, 衡城最终还是失守了,那些活着的将领用自己的鲜血在百姓面前铸成了高墙, 即使这样那被战乱波及的百姓仍然死在了敌国的兵刃之下。 战争是无比残酷的。在剩余将士的拼命死守下,大周的根基还是守住了。 但是死的人更多了。因为支持此战宣凤岐在民间的风评也变得极其恶劣。以前就算有人再不满宣凤岐升迁之路如此平顺,他们也不敢宣之于口, 因为在朝为官者只要敢说一句宣凤岐的不说,谢玹便会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消失。 可是如今谢玹不在了,新帝又尚且年幼,这大周朝廷已经成为了宣凤岐的一言堂了,众人在宫中虽然敢怒不敢言,但是宣凤岐却堵不住民间的悠悠众口。 宣凤岐心里很清楚外面是怎么样评价他的。 或许他要的就是这样。 大周与北召国一战后元气大伤,彼时国内天灾人祸不断。宣凤岐在那一年里宵衣旰食待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既然别人都把他说成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臣的奸佞了,他又怎么能不把这件事给坐实呢? 他每天都很忙。 忙着杀人,忙着改革律法。他知道对他十分有敌意的温郁是个可用之人,所以他早早就安排温郁担任户部一职。虽然他不知道他扶持的那个孩子出于什么原因故意显得很笨拙,但他知道谢云程最后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的。 因为这是一开始就规定好的故事。 他这一年只见了那个孩子三次,第一次是他扶持谢云程登基的时候,第二次是主张与北召国对战,而第三次就是冬日的一场宫宴上。他能够看到自己安排好的人一个个都在谢云程身边,而年纪尚小的谢云程眼中藏着不被外人所察觉的警惕,或许等这个孩子再长大一些,他就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些人了。 宣凤岐在这一年里将那些靠近玄都有势力的藩王世家全部铲除干净了,谢瑆安插在玄都里的暗线他也都拔除了。衡城一战后宣凤岐曾经派人去诛杀谢瑆,而谢瑆却早早得知了消息溜走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谢瑆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再无所踪。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谢瑆没有军队没有兵符,他已经翻不出什么水花了。 宣凤岐记得那天他从宫宴出来的时候外面寒风凛冽,但月亮却格外明亮。他一时神往站在了宫中御花园的小方亭中看着那轮皎洁的月光照耀着他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 今天的月色可真美啊。 他不禁这样想。 其实他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垂怜了。他伸出了双手,柔和的月光照亮了他那双干净白皙的手掌,这双手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又好像沾满了鲜血。这些鲜血洗不干净的,那些孤魂野鬼就算是他下地狱也会一直跟着他。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人,比如:他小时候所得到过的亲人,童年跟他玩耍的小孩子,他的仇人完全唾骂他的百姓。 他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呢? 哦,对了。他挖出来了大周襄王,那个如同帝王一般规格的墓葬,他之前工作实在是太拼命了所以才会心脏骤停进了医院,但他后来又醒过来了。 竹简上怎么会没字呢,如果没字为什么会用那些无字的竹简陪葬呢? 就在他回研究室的路上,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哭喊的声音,原来是有一个孩子跳江了。人总会选择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虽然会游泳,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去那么深的江里游过。 周围的人站在大桥上看着下面,他看见那个孩子一点又一点地沉下去,最后冒着气泡消失在水面上。 真可怜,他没有能等到救援。 可是宣凤岐却脑中空白跳了下去。 那个孩子应该有爱他的爸爸妈妈吧,他的父母还在等他回家。宣凤岐觉得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或许他生命最后的意义就是在今天碰到了意外落水的孩子并救下他。 那是十分寒冷的冬天,即使湖水没有结冰也冷得刺骨,这也是周围那么多人却没有人跳下去的原因。宣凤岐在用双手托举过那个孩子到水面上时,那个孩子得到了救援,而他却永远沉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虽然如此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濒死的难过,相反他觉得很高兴。 然后他便开启了他在两千年前的另一段人生。 在那个世界里宣凤岐宁愿选择救人死去是因为他毫无牵挂,而在这个世界里他选择死去是因为他必须要得到惩罚。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无论他身处怎么的乱世中,要杀的人如何作恶多端,他都无法凡人之躯去审判与他平等的生命,他杀了那么多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好在,今天的夜色真好。 宣凤岐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那瓶老谷住临行前送给他的能够摆脱任何烦恼的毒药。 他服下毒药后安静地倚靠在红栏处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是啊,原来当初没有任何人给他下毒,是他自己喝的毒药。 愣神许久的宣凤岐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对啊之前他明明喝下了老谷主送给他的毒药,那他为什么没有死成,而且还失去了自己之前的记忆? 皇叔,皇叔?需不需要我帮你找兵符?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声音后才缓过神来,他在看到谢云程的那一刻眼中忽然升起了光亮,他就像抓到什么希望似的一下上前抱住了谢云程。 宣凤岐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谢云程微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双眼瞬间泛起光亮,皇皇叔,你怎么了? 真的好奇怪。 其实他一直都想去死的,他知道死亡必定的结局,可是当他见到这个孩子,选择牵起这个孩子双手的那一刻就开始惧怕死亡了。 谢云程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像幕画一般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真的不想死,他也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他的两辈子六亲缘浅,爱他之人无法长留于世,在这一刻他忽然不想下地狱了。 宣凤岐在他的怀里剧烈颤抖着,像是伤心又像是害怕。谢云程伸出双手轻轻估摸着他的背一如之前宣凤岐安慰着年幼脆弱的他一般,皇叔,我在,我一直都在。 宣凤岐从未在任何面前表现的那么软弱,只是恢复记忆后的那种冲击感还在他的脑中萦绕不散,而谢云程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之人。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中的那种恐惧感消散了不少,他轻声说道:我记起那另外半块兵符在哪儿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像是毫不在意似的,他仍旧用温柔的语气安抚着宣凤岐,哦,那很好。 宣凤岐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他滚烫的呼吸喷在谢云程的脖颈上,我好累啊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愣了一下,随后他一下横抱起了宣凤岐,那我抱你去睡觉好不好? 宣凤岐这次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他将头靠在谢云程宽厚的肩膀上,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嗯。 他原本该是个死人来着,是谢云程把他从冰冷的地狱里拉出来的。如果他没有遇到谢云程,那么他现在应该被万鬼噬心,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的情感都很淡薄,原来不是这样的。 谢云程将宣凤岐放到床上的时候,宣凤岐的目光不再移向别处,我之前死过一次,民间有传言说有些法力高强的孤魂野鬼会借尸还魂,云程,你怎么确定我就是当初扶持你登基,你喜欢的人呢? 第168章 谢云程的眸子闪着明亮的光, 他没有急着回答宣凤岐,而是俯身轻轻吻上了宣凤岐的额头。片刻后他直视着宣凤岐那双期待已久的双眼,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很清楚我一开始对皇叔就抱着怎样的感情,你就是你,我知道你从未变过。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都不会错认你,因为我爱你, 凤岐。 第252章 宣凤岐的眼中忽然翕着泪水,他偏过头去。 凤岐。 谢云程还是第一次这样亲昵地称呼他的名字, 或许谢云程早就想这样做了, 他想摆脱掉宣凤岐与他之间身份的束缚,他想跟宣凤岐一起永远在一起。 谢云程对他的心思或许他早有所察觉,只是他不敢去承认,他知道自己早晚都会下地狱的,所以他不能连累着谢云程跟他一起去走向那无尽的深渊。 可是好奇怪啊, 他明明不想连累谢云程的,可是眼前温柔的景象实在太过动人心魄。他想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也想要这一份纯真的爱加直到永远。 宣凤岐转头凝望着谢云程那双不改深情的眼睛,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还未对你说。 谢云程摇了摇头: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无论是什么人都有无法言说的秘密, 凤岐于我是至亲至爱, 等到你想告诉我了的时候,我自然会听, 你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等到你开口。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所以不要再推开我了好吗? 宣凤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动容的光, 他此刻一把搂住了谢云程的脖颈将微凉的双唇覆了上去。 而就在这时谢云程就像被震惊似的愣在了原地。 这是宣凤岐第一次吻他。 虽然宣凤岐这个吻十分生疏,但却比那天在颍州温泉行宫里要好上许多。谢云程的双手拖住了他的背,随后用自己呼吸的方式回应这个缠绵的吻。 啧啧的水声在空中传来。 谢云程极尽霸道地在他的口中掠夺,宣凤岐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一般他越来越跟不上谢云程的节奏了。就当他脸颊发烫开始时不时传来呜咽声时,谢云程停下来看着他那双迷离的凤眸,凤岐,呼吸。 宣凤岐得到他的提醒才发现自己一直呼吸紊乱地应对着这极尽纠缠的吻,他此刻忽然大口大口喘息起来。谢云程见状迎着他呼吸的频率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宣凤岐忽然觉得与谢云程亲近不是那么令他感觉羞愧难堪的事情了。 这种感觉很舒服,让他忘记那些离他很远的痛苦的记忆。 明烛暖帐中忽然被一阵十分有力的风给掀起来,外袍里衣顺着这阵力道被扔到了地上。! 他就像怕自己被这无边无际的爱.潮给淹没似的紧紧抱住了谢云程,谢云程看到了宣凤岐眼角溢出的眼泪后温柔地用双唇舔舐着,怎么了,是我做的不好吗? 不是,就是感觉很奇怪。 他轻抚着宣凤岐剧烈颤抖的后背,如果你害怕,那我便不再 话音未落,宣凤岐感觉到那种能让他脑中一片空白的感觉忽然消失,他的心里又开始难过起来。他此刻紧紧抱住了谢云程,不,没有 谢云程听到他喘息着说出这句话后。他那双被情.欲占据的眼睛忽然冒出振奋的色彩,他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宣凤岐的鼻尖、脸颊,凤岐,你这样说的话,待会儿无论你怎么样求饶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嗯那就不要放过我。 谢云程就像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一般,他有力的臂膀一下抱起了宣凤岐,宣凤岐被这种悬空的力气吓到了,他连忙搂紧了谢云程的脖子,陛下,你这是干什么? 谢云程脸上划过了一丝坏笑,自然是 他刚说完手中的动作一滞,宣凤岐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大脑瞬间觉得被一阵酥麻感占据了,他此刻竟然发现自己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只觉得一片空白。 太突然了 尽管如此,谢云程仍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宣凤岐也不知道这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上一次他吃了药所以已经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了,而这次他却觉得很高兴,心中的烦闷痛苦都随着这一阵快乐而逐渐消散。现在他或许懂得世人为何对情.爱之事都孜孜以求,原来情.爱真的可以让人忘记烦恼,短暂的脱离无边的苦痛。 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谢云程抱在怀中泡在温泉池中。 谢云程的双臂搂住他,空出的两只手在他的面前揪住了他散在水面上乌黑的发丝,他就像个小孩似的拿着那缕头发与自己同样散开的头发编起了麻花辫。 宣凤岐身体里那种黏腻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因为温泉水的浸泡,他身上那种酸疼感也减轻了不少。谢云程编好了那一缕小辫后就像一个得到糖果奖励的孩童一般一脸新奇兴奋地拿着那缕小辫看了又看。 宣凤岐见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谢云程还是那个谢云程,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都没变。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笑声后眼睛眨巴了一下:凤岐你醒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后十分严肃地咳了一下,又开始没大没小了。 谢云程将手缓缓环绕在他的胸前紧紧抱住他,难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可是他们都能这样唤你,凭什么我不能,你要是生气了我不这样叫就是了,可是我们以后是要成亲的,这个称呼迟早要改的 宣凤岐听着他喋喋不休地在他的背后说着这些,于是他有些头疼地抓了一下谢云程的手臂,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好像一场梦,我怕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云程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这才不是梦呢,这是我们以后天天都会有的日子,我会这么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 谢云程就像哄小孩似的抱着宣凤岐轻轻摇晃起来。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转头看着他紧蹙起眉头来:你确定要天天这样?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如此质问他,他心里莫名升起了一阵心虚,那我们隔一天不,隔两天? 他试探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宣凤岐的脸色扔没有好转,他连忙像撒娇似的抱紧了宣凤岐,好好好,以后皇叔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宣凤岐看到他又露出了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油腔滑调?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解释道: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又怀疑地问:陛下做起那些事来好像很得心应手啊。 谢云程听到他语气中的疑虑连忙解释以证清白:凤岐你这是怀疑我吗,可是我是第一次跟你做这种事情,可能是我从小到大做的梦里都是与你有关的,所以所以我才会 当宣凤岐看到因为手忙脚乱解释而憋红脸的样子便伸出手来轻抚在他的唇上,不是,我没怀疑陛下,陛下别在说这些了。 他怕谢云程再说下去,他就羞得无地自容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些话后才安静下来,他继续搂着宣凤岐,皇叔为什么这么肯定只要派裴砚去审问柳姣姣,那个柳姣姣就一定会招供呢? 宣凤岐听到他如此问后轻笑了一下:人心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谢瑆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他能够利用柳姣姣让裴砚言听计从,那么柳姣姣也一定会为了一丝缥缈的真情动容。她很快就会招供的,即使她不说,我大概也知道谢瑆会藏在哪里,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根据她的供词确定一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自信满满地说出这些的时候神情一下变得很复杂。 他好像很了解荣王。 也对。宣凤岐曾经说过他跟荣王有一段过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到宣凤岐提起谢瑆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闷闷的不舒服。 明明宣凤岐现在就在他的怀中,为什么他还会对谢瑆产生嫉妒呢?难道就是因为谢瑆参与了他未曾参与过的宣凤岐的人生吗? 宣凤岐这个时候发觉了谢云程的不对劲,他回头便看到了谢云程那副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又无奈地笑了笑:我跟荣王没什么,以前我只是依附于他报仇,现在他更是我敌人。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解释后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我不是怀疑皇叔。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了宣凤岐莹润的肩膀上,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没有早出生十年,不甘心你之前的人生没有我的参与,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受了那么多苦。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有些愣住了。 如果谢云程早生十年会怎么样呢? 就在他真的这样想时,谢云程趴在他的肩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可是现在想想即使我没有早生十年又如何,放眼这天下,还是只有我与你最为相配。说完他便牵起了宣凤岐的一只手在唇边温柔地亲吻着,皇叔还记得我们那年一起去扬州时的船上,我所对你说的话吗? 第253章 谢云程提起这个宣凤岐忽然想那年他与谢云程在月下的谈话。 那个孩子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的身份与他不是很相配,就连年龄都相差十岁。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蓦的睁大了双眼。 ----------------------- 作者有话说:改麻了真的麻了[化了][捂脸笑哭] 第169章 难道你那个时候说的那个心上人就是宣凤岐错愕的双眼对上了谢云程那满含深情的眸子。 谢云程将下颌贴在他的肩头轻涩地开口:是, 那个时候我说的心上人便是你。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我分得清什么是亲人之情,男女之爱, 我对凤岐你的心思一开始便是爱慕之情。我怕那个时候说出会惹你生气,又怕你不会接受我,那个时候你跟我说等到我长到跟我心爱之人一般高的时候再向他倾诉爱意。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像是渴望得到夸奖似的注视着宣凤岐,凤岐,你看我是不是很听你的话? 宣凤岐脸上的惊讶被一种无奈的笑意取代。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五年前他所说的那些话竟然指着就是他自己。宣凤岐此刻在水中转过身来捧起了谢云程的被水汽熏蒸的有些湿润的脸颊, 在你刚回来之时,我是看不清自己的心的, 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害怕, 我总是在想你怎么会对我产生那种感情,只是后来我想起了许多之后,这个世间能让我依靠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了,云程是把我从万丈泥潭中拉了出来,因为遇到了你我才会活下去。 宣凤岐第一次跟他说这般的话, 谢云程听到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感激的光,他此刻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般一下扑进了宣凤岐的怀中,皇叔与我亦如是。 宣凤岐看到他哭泣脆弱的样子忍不住像从前那般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谢云程的头埋进了他还带着密密麻麻红痕白皙的颈窝里,宣凤岐释然似的轻笑了一下,随后一如往昔般伸出手臂轻抚着他的背, 哄着他。 此刻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极度自私的, 哪怕知道自己日后一定会离开谢云程,他也想留住这片刻的欢愉。 这种滋味让人食髓知味, 让人无法自拔,他情不自禁地在这些海誓山盟中陷进去了。如果这真的这是一场梦该多好,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他就能永远沉溺在其中再不肯醒来了。 长夜漫漫, 宣凤岐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宣氏一族覆灭之后他遇到谢瑆的经历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谢云程。 宣凤岐说起自己的过往时就像说平常事那般平静无波,他没发现自己说到后面的时候谢云程的眼泪掉的越来越凶。最后谢云程红着眼圈抽噎着说道:如如果我真的早生十年,或许你不会经历那么多的苦楚,我恨我那时的自己不能去保护你。 宣凤岐听到他哭哭啼啼的说出这些的时候微愣了一下。 如果谢云程早生十年,那他应该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但按照谢玹当年弑父杀兄的狠辣程度,他很有可能来不及长大就变成了一堆灰。宣凤岐见他哭得快要背过气连忙去轻拍着他都背,我都还没哭你怎么先哭上了,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嗯都过去了,我们以后每天都要在一起,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楚。 宣凤岐原先是最不相信誓言的。因为跟他承诺过誓言的人没有几个是能真正做到的,但当他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他的心里那一层冷漠的冰霜忽然像被万丈光芒暖化似的。 他在谢云程的怀抱里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嗯,我相信你。 事情果然如宣凤岐预想的那般,在裴砚的日夜审问下,柳姣姣说出了谢瑆安插在玄都的剩余暗桩,之后她说谢瑆有可能会去北召国,因为谢瑆在很久以前就跟北召国的皇帝就有联系。不过除此之外也不排除他还在大周境内。 谢云程按照柳姣姣的供词将谢瑆安插在玄都的人悉数拔除了。同日谢云程派裴砚带领两千精兵赴往颍州并将谢瑆通敌叛国的事情昭告于天下,自从大周再无谢瑆的容身之所,就算他还在大周以后也只能像个老鼠一样暗无天日的躲着。 除此之外,谢云程派去的人还在谢瑆的暗室中发现了他与曹应来往的书信。信中写道:只要曹应联合众臣将宣凤岐从玄都赶走,那么他就会帮助曹应的女儿成为大周的皇后。 曹应虽然未曾在这些书信中表态,但他确实联合他在军营中的旧部上书请谢云程将宣凤岐赶往封地。曹应与谢瑆的书信再加上他对宣凤岐做的事情就已经够让谢云程对他产生杀心了。 好在经过沈英衡这些时日不断的对曹应的监视,他终于拿到了曹应结党营私的证据。曹应不在玄都多年,对官场之事甚是生疏,他之所以如此大胆不将谢云程放在眼里就是因为赌谢云程会因为他的军功而迁就于他。 可惜他跟着谢云程打了那么多的仗却从未看透过这位身经百战的年轻帝王。当年耿志山还有长公主在玄都与宣凤岐分庭抗礼的时候谢云程都没有迁就过谁,他要做的不仅是要江山太平,更是要护宣凤岐一世周全。 谢云程在拿到曹应的罪证之后立刻派人将曹应的府邸围了起来,那些只忠于曹应的人一律同罪论处。谢云程拟旨的时候,宣凤岐就坐在他的旁边, 谢云程将曹应秋后问斩,其余不满十四岁的家眷流放的圣旨写好后抬起头来看向了宣凤岐,凤岐,我这样做你会觉得我狠心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微蹙起眉来:陛下何以这样问呢? 谢云程撂下笔来起身深深叹了口气,再怎么说曹应也是立下过战功之人,我这样对他日后难免会有人议论我这个帝王对待臣子兔死狗烹。 宣凤岐听到他这些感叹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无论后来人如何议论你,那都是后来的事情。帝王之术在于恩威并济,陛下初掌朝政,若此时不拿曹应来杀鸡儆猴,那么日后便会有人无视天子令法,冒犯天颜,若君不能立威何以震慑文武百官,何以匡扶社稷?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宽慰了许多,他上前牵起了宣凤岐微凉的手,这些话也就只有你会跟我说。 宣凤岐笑道:陛下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想必日后不用我在身边,你也会知道怎么做。 谢云程刚听到宣凤岐这句话就变了脸色,他此刻眉头紧锁略有不安地看着宣凤岐,你不在我身边?那你要去哪里,你要离开我吗,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吗? 宣凤岐看到他神情逐渐激动起来,于是用力攥了一下他开始发抖的手掌,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才稍稍放心下来,他这时走到宣凤岐身前缓缓蹲下了身将头埋进他的衣服中,我是因为你才当这个皇帝的,我以前的愿望只是想好好活着,能够吃饱穿暖,体体面面的活着,可是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除了能行尸走肉般活着外还能陪在你身边。你还记得每当下雪天的时候,我就这样倚靠在怀里,你每次都为我准备好我最爱吃的点心,我知道你其实并不爱吃甜的,但每次你见到我都会为我准备,从那个时候起我便知道你对我的好。我想永远像那般陪在你的身边,不是以皇帝身份,而仅仅是谢云程。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眼中一阵动容,他伸出手来摸向了谢云程红彤彤的脸颊。谢云程就像从前那般十分享受地在他手心里轻轻蹭着。 又是一年除夕了,外面虽下着大雪却灯火通明。 宣凤岐得到了谢云程最真挚炽烈的爱,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在那一阵烟花爆竹绽放的声音里,他却感觉到一阵心痛与悲凉。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陪着谢云程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 他那双冰冷的手好像永远暖不过来的似的,谢云程的身体太过炙热,好像要将他烫伤。他知道不是谢云程过于热烈,而是他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他明明早就知道前面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可他偏偏还是以萤虫之躯飞蛾扑火。 因为那是温暖的,明亮的火光,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就算最后化为飞灰他也不后悔扑向那团火焰。 宣凤岐的眼角微微泛起了薄红,他忽然伸出双手捧起谢云程的双颊让他看着自己,云程,我不是以后不陪在你身边了,就算我们一直在一起,一年三百六十日,我们也会有见不到的时候。如果以后我见不到你,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再这样易暴易怒了,凡事多留个心眼,面对群臣要恩威并施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笑着去摸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凤岐,你怎么这个时候说这些,就好像你要出远门似的。 第254章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只是他瞬间隐藏起自己的情绪:不是,我这些话以前也叮嘱过你的。 谢云程点头说道:嗯,我一定好好听话。只是他说完这句便一下伸出双臂环住了宣凤岐的纤细的腰身,不过一年三百六十日里我就是要跟你天天在一起,如果我醒来看不到的你,我会很难受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无奈地摇头:你啊,总是这样任性可怎么好?难道以后你去打仗我也跟着你一起去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抬起头来一脸紧张的样子:那可不行,你身子弱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 宣凤岐看到他这个反应后忍俊不禁地捂了一下嘴,哪有你说的那么娇贵。不过话说回来若大周真的需要我上战场时,或许我会毫不犹豫赴往前线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脸色又开始变幻莫测起来。 宣凤岐无意识还是把大周的江山看得那么重要谢云程明明只想要宣凤岐多看看他,把他当成最重要的人而已。谢云程从一开始就知道宣凤岐心里装着大周的江山百姓,要不然他也不会不要命似的勤勉朝政这么多年,可是他想把宣凤岐心里的江山挤下去,他想变成宣凤岐心里的第一位。 片刻后,谢云程无比真诚抬起头来朝宣凤岐凝眸,凤岐,我们成亲吧。 第170章 宣凤岐就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般, 他有些愕然地睁大双眼,陛下,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云程此刻无比真诚地点了一下头: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因为我爱你,我不想你继续生活在不安之中吗,所以我想给你一生一世的保证,若你想要我的江山,那你拿去便是, 我们之间既然是夫妻便不需要计较那么多。 谢云程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些年他只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却忘了人间世事无常宣凤岐也想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只是这种事情他终究做不到。 他抬眼看着谢云程, 陛下可知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立男子为后的。 谢云程或许看吃出了他眼中的担忧之色:我知道凤岐在担心什么,我不会在乎那些人的流言蜚语的。常人有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身为君王就要替你挡下那些不堪传闻, 是我执意要与你成亲,若是你愿意哪怕我把整个大周送给你也无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执起宣凤岐的手贴在他温热的脸颊上,只希望你能够心里有我,我不求我在你心里的地位高于大周的江山, 我只希望我在你的心里与江山持平。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拒绝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谢云程的脸颊。许久过后,他点头说道:好我们成亲。 谢云程听到他的回答后眼睛瞬间都亮了几分, 他抬头一脸希冀地问:真真的嘛? 他刚才心跳得好快,他好害怕宣凤岐会拒绝他。 宣凤岐看到他那一脸小心翼翼祈求的样子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当然, 只不过要解决了荣王这个大.麻烦才可以。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微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失落,只是他继续像撒娇似的伏在宣凤岐的膝上,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的。 翌日裴砚又向谢云程呈上了一纸供状这供状上的内容让谢云程有些惊讶,因为说出这些供词的人正是一个叫香莲的宫女,她是那天在谢瑆的行宫里被抓的宫女。如果这名宫女就是多年前侍奉在谢云程身侧的心腹那么这就是说谢瑆在他一回宫的时候就开始算计他了。 那一纸供状上只写了她在颍州的出生地,还有她这些年帮忙谢瑆做的事,虽然她这些年一直跟着谢瑆,但谢瑆也是安排她在行宫里做事,她至今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在最后这个叫香莲的宫女提出自己想面见圣上,她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与当今陛下亲自说。 之后无论刑部的人如何审问,她都不答话了。 谢云程在听到这些时心里的猜测更是确定了几分,他就这样在正殿龙椅上扶额坐了许久,最后他才神色复杂地看向裴砚,你们审她,对她用刑了吗? 裴砚回答:陛下,凡是审问嘴硬的犯人刑部自然是用刑的,因为此人十分可疑,而且怎么审都不肯说实话还一直吵着要见您,所以微臣才会自作主张将此事呈报给陛下。 谢云程听到裴砚那些话后又是低下头来沉思了许久。 刑部的人在用刑上一直都是毫无避讳的,如果事实真的如裴砚所说的那般,那个香莲现在恐怕已经不太适合被带到他面前见他了。 约摸过了一盅茶的功夫,谢云程缓缓起身从明台上走了下来,知道了,既然如此孤就亲自去见一见她吧。 裴砚:是! 自从谢云程从颍州回来后刑部就开始忙了起来,那些曾经跟谢瑆有关的人都进了大牢,谢云程刚进入牢房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痛苦喊叫的声音。只是他进来之后牢房就忽然安静下来,无关的人和审问的提司都退了下去。 宣凤岐走到关押着那名宫女的牢房前,随着一声咔嚓的响声,牢房的上的铁锁链被打开了,宣凤岐走了进去。而此刻那个倚靠在墙角身上都是鞭子血痕的女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抬起头来便能看到那个长得高大俊秀的男人一脸凝重地站在她的面前。 女人见状连忙起身跪在了谢云程面前:奴婢参见陛下! 虽然她蓬头垢面的,但谢云程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是以前在自己身边的香莲。 宣凤岐当时不是赐死她了吗,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谢瑆的行宫里呢? 谢云程紧锁着眉头沉声道:抬起头来。 香莲听到这一阵冰冷阴沉的声音后浑身颤栗了一下,随后她颤巍巍地用双手撑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谢云程。 当初的那个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如此高大威严的男人了,香莲自知心里对他有愧,她的脸上时不时透露着心虚的样子。 谢云程看清了她的面容之后像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事物一般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是当初被我派去襄王府的香莲吧,当初孤派你去皇叔府邸让你监视皇叔,结果皇叔发现了你并查出你籍贯有误并赐死了你,你倒是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荣王的行宫里? 香莲听到谢云程直接把事情说出来了,于是她也不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她连忙弯下身去跪地叩头哭泣:陛下,奴婢自知对不住您,可是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其实香莲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自从知道宣凤岐杀了香莲之后是真的想为香莲报仇的,可是自从那天他知道了宣凤岐并没有杀了香莲还派人去监视从乱葬岗爬出去的香莲的时候,他就知道香莲的身世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只是他在宫中面对着各种阴谋诡计,孤苦无依时,香莲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香莲知道他父母的身世,还有他父母的遗物,他不得不相信香莲,重用香莲。 直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香莲背叛了他。 谢云程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他:如果你想活命的话,那就一五一十的说来吧。 香莲听到他这话后止住了哭泣,她微微发抖地开口道:其其实奴婢在身世上并没有骗您,奴婢的母亲以前确实是昭德王府里的一名会武功的侍女,奴婢自小便被母亲带在身边学会了武功。 昭德王府被抄家的时候奴婢的母亲确实将奴婢藏在水井中,奴婢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奴婢远在颍州的家乡还有年迈的祖父母和弟弟,奴婢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隐姓埋名一路行乞丐回到颍州。 可是天不遂人愿,奴婢回去的时候,家里正在闹饥荒。奴婢那个时候才想起来王妃那枚龙凤呈祥的玉佩,奴婢家里只有老弱三人,那个时候人都丧心病狂易子而食,奴婢纵使会武功也双拳难敌众人,奴婢为了救回家人的性命对王妃留下了的那枚玉佩起了歹念,所以才会拿到当铺去变卖。 谢云程听到她的遭遇后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多年前扎进去的那根刺慢慢变软,最后与血肉混为一体再无恨意。他的目光不再那样冰冷凌厉,那你又是怎么和荣王搭上线的呢? 香莲继续抽噎道:奴婢去把玉佩卖了换了些银钱暂时让家人吃饱了肚子,只是没过几天等到奴婢上山去挖树薯草根时却发现奴婢的村庄着起了大火。奴婢心觉不对便一路跑回了村中,没想到奴婢村中所有村民皆死于非命,奴婢怕奴婢的家人也遭此横祸,于是便拼命跑回家,可是在奴婢的家里奴婢见到了荣王 第255章 香莲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就算那些村民想要与她们家交换老人易子而食,她也没想过真的要那些村民死,她知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可是当那些人真的面目全非地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陷进了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 除了在昭德王府,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死人。 香莲哽住声音,她张了张嘴缓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荣王在典当行查到了奴婢卖掉的那块玉佩,奴婢为了保住性命说出了玉佩的来历。谁知荣王在听到奴婢说出自己在昭德王府当过差后非但没有杀了奴婢还跟奴婢说要将奴婢带在身边培养。后来奴婢才知道荣王只是杀了村子里的人并没有杀掉奴婢的祖父母跟弟弟,奴婢在见过他们一面后便留在荣王身边学起了杀人的本领。陛下您登基之初,荣王便将奴婢安插进宫中接近您。 谢云程听到她这些话后眉头越发紧皱。 香莲与他的相遇,甚至是后来的事情都是谢瑆算计好的。如果不是宣凤岐用赐死的方式把香莲赶走,谢云程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还要生活在这种监视下多久。 谢云程沉默许久消化了香莲说的那些事情后又接着问:荣王除了让你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之外还交给你了什么任务? 香莲听到他这样问后十分胆怵地思考了片刻,她最后一闭眼咬牙,除此之外,荣王还要奴婢监视襄王,他说凡是跟襄王有过接触的大臣,男人都要奴婢汇报给他。 谢云程听到她这番话后呆滞在原地。 谢瑆在之前就想对宣凤岐行不轨之事,现在谢云程又结合香莲的话想到了过往的种种。原来他那么早就被人算计了,他那个时候竟然还傻傻地去怨恨宣凤岐。 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去怨宣凤岐呢? 宣凤岐这些年过得一定很苦,可是那个人从来都不说,也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过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谢云程现在满脑子都是对谢瑆的杀意,他绝对不会留欺辱过宣凤岐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就在谢云程紧攥着拳头双目通红之时,香莲一连叩了几个响头,陛下,奴婢知道奴婢对不住您,可是奴婢的家人是无辜的,求您赦免奴婢的家人吧,倘若如此奴婢就算受尽酷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的! 谢云程稍稍回过神来,他来不及控制自己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问:你的家人在哪里? 香莲听到他这样问后心中窃喜,她连忙抬起头来回答:就在荣王府后街的那条春喜巷中,据奴婢所知,那条小巷中关着的全都是被荣王胁迫之人的家人。 谢云程听到她这些话后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 香莲还喋喋不休地说着:陛下若是不方便奴婢可为您指路,奴婢不求陛下宽恕奴婢的家人,只求您能够饶他们一命就好,奴婢愿意代替他们受凌迟之刑 她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谢云程有些底气不足地开口:荣王后面的那条街在他逃离颍州的时候就被他的人给屠了。 香莲听到谢云程这句话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有些不敢置信地摇着脑袋,什什么?不不会的,不可能 谢云程继续道:我想荣王大概是怕那些人泄露他的行踪,所以选择杀人灭口。 香莲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那点希望的光芒一点点灰败下去,她仍不死心屈行到谢云程面前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摆,陛下,这些其实都是假的对不对,无论您怎么惩罚奴婢都不要紧,奴婢只想让家人好好活下去! 谢云程低头对上了她那双哀求的双眼,他微微欠了一下身体,我念着你曾经陪伴过那个在深宫之中年幼孤苦无依无靠的孩子,那个孩子在那段没有那个人陪伴的日子里真的很难熬,所以他很感激你曾经陪过他。我不会杀了你的,我会命人给你一笔银钱送你出宫,之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完他便将香莲握在手中的那一角衣摆狠狠扯回来。 香莲就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愣在原地。 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够活下去。现在她的亲人全死了,那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何意义? 只是未等她细想,谢云程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了。 谢云程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关押着香莲的那间牢房忽然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那一阵阵哭泣声就像怨魂厉鬼一般萦绕在逼仄的牢房里久久不散。 他没有回头。 现下刚过完年,朝着百官也在休沐之中,宣凤岐趁着这个间隙将玄都的城防漏洞全都修补上了。玄都下面的地道虽然为谢瑆提供了方便但这些地下通道也可以不用填,如果这些地道利用好了说不定未来还会造福后代。 谢瑆行宫里抓来的那些人该吐的也都吐干净了,令宣凤岐有些没想到的是当年沈长青被做局谋反的事他暗中也有参与,沈长青出事的十日前他便去往扬州临淮侯的府上拜访过。那些字字写着沈家冤屈的证据不知怎的被临淮侯保存下来。 那些文书可是沈家被冤枉的最有力的证明,谢云程后来也是因为这个替沈氏正了名。 临淮侯要保存的这些证据恐怕也是在谢瑆授意下才做的,谢瑆从那个时候就想着用这个证据毁了谢玹的名声。之后谢瑆又如法炮制将他杀了谢玹的证据送到耿志山的手中。 宣凤岐想谢瑆大概想让耿志山立刻向他发难的,可是令谢瑆没有想到的是耿志山会在意谢云程而没有将这个罪证大白于天下。随后谢瑆便在军中散布他弑君的言论,谢瑆想用这种方式逐渐将他从高位上拉下来。 现在民间确实有很多人说他亲手弑君大逆不道,但那些也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而且谢云程在听到这些流言后就第一时间派人去处理了,所以这件事还未直接影响到宣凤岐。 宣凤岐已经想起自己把另外半块兵符藏在哪里了,只是他思来想去觉得这兵符让谁去拿都不合适,不如他亲自去一趟去取兵符。只要他将另外半块兵符交到谢云程手中,四十万大军便会全部听从谢云程的调令,自从大周内外不会再有违逆他的人。 而就在宣凤岐望着大周的城池沙盘出神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忽然伸出来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那人还未出声宣凤岐便已经知道他是谁。 普天之下能够这样对待他的人也就只有大周的皇帝了。 谢云程将头疲惫地靠在宣凤岐的肩上,宣凤岐的脸庞甚至还能够感觉到谢云程呼出来的温热气息。 谢云程有些疲惫地开口:凤岐,你在看什么?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是大周的城防沙盘,我在想若是谢瑆再想鼓.动大周边疆各国一起进攻时,我们该要怎么应对。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紧锁起眉头来:那一定很累吧,大周的国土可是很辽阔的。 倒是不累,只是不知道谢瑆下一步要干什么,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谢云程此刻直起身子来继续抱住宣凤岐的腰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瑆的事自然有我为你挡在前面,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累。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笑着摇头:陛下,我们以后不是要成亲的吗,我们既然已是夫妻自该患难与共。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转身捧住了谢云程的脸,云程,答应我,无论以后我身在何处都一定会想着你念着你,所以当我不在的时候你遇事一定要沉重冷静,明白了吗?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头越发紧蹙又来了,宣凤岐上次就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心里开始起了怀疑:凤岐到底要去哪儿,凤岐以后不在我的身边那在哪里? 第171章 谢云程紧锁的眉头在看到宣凤岐那双似有万般星辰的眼眸时忽然舒展了, 他不再去问缘由,而是乖乖地点了一下头,嗯嗯, 我知道了。 他说完后十分眷恋地抱住了宣凤岐,他的唇贴到了宣凤岐耳侧,不过我是不会跟你分开的,永远都不会。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片刻后他出生道:嗯, 永远都不会。 又是一年春天了,这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但宣凤岐却在这个时候病了。 谢云程在宣凤岐面前哭诉着自己再也不敢乱来了, 宣凤岐见他哭得痛彻心扉又无奈的去安慰他。 其实他知道这是大限将至的前兆,但在世上除了洛严以及温郁外再无人知道他命不久矣。 宣凤岐一病洛严便寸步不离地守着,每次谢云程下朝后就急匆匆赶到宣凤岐寝殿再也不肯离开。虽然谢云程已知晓宣凤岐的心意,但他总不放心宣凤岐跟洛严待在一块,他派来的人也是密不透风地守在殿外, 宣凤岐跟洛严也就只有在无人之时才敢悄悄闲话几句。 第256章 谢云程的人在搜索谢瑆在颍州的府邸以及行宫的时候均未发现洛严的师兄,也就是公仪绶的踪迹,这便说明谢瑆逃跑时也带走了公仪绶。 倒春寒时的风特别湿冷,因为寝殿里烧着炭盆,所以周围的窗户都开着小缝, 夜风将烛火吹得摇曳不停。 洛严替宣凤岐把完脉后眉心拧成了一股麻绳:王爷最近可是时常会想着自己命不久矣, 忧心郁结?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瞧你这话说的,我本来就是命不久矣, 心而生忧,忧而生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洛严满脸惭愧地垂下头去:王爷可是在怪属下医术不精?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微蹙起眉来:若你都自称医术不精,那大周还有几人是精通医术的? 洛严眼中闪过一丝灰败的光, 他稍微抬起头来,王爷 宣凤岐脸上仍然带着那份和气的笑容:我早知自己寿数无多所以也早就想好了会有今天这般田地,洛神医就算能妙手回春也无法救回必死之人,所以我的病与你无关。 虽是如此,但洛严的心中还是泛着密密麻麻的痛。他从三岁起便从神医谷学医,如今他却用尽一身本领也无法使宣凤岐恢复康健,他如何能够担得起神医二字呢。 就当洛严抿嘴唇一言不发时宣凤岐忽然悄声问:你有没有一剂猛药能使我的身子暂时恢复如常。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刹那间睁大了眼睛,他那震惊无比的双眼正好对上了宣凤岐那双深邃的眼眸,王王爷是想他刚颤抖着嘴唇嗫嚅出这话便话锋急转,不可啊王爷,猛药伤身,如果您用的话恐怕会 他不敢再说下去。 而此刻看到他满脸写着惊恐的宣凤岐语气严肃:这些你都不用管,你只需要告诉我这种药你有,还是没有? 其实他从刚才洛严的神情中也大概猜得出来洛严是有这种药的,至于他用了这种药的后果就算不用洛严说他也知道。 最差不过是少活半年,但至少在那之前他要先把谢瑆带走,再好好的让谢云程将兵权握在手中。 洛严跟在宣凤岐身边多年,他知道只要是宣凤岐决定好了的事情,外人就算再怎么说也无法更改,他眼中的神情终究是黯淡下去:是属下会为王爷竭尽所能调养好身子。 宣凤岐看到他愈加青灰的脸色后无奈微蹙长叹: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逼迫你。 洛严垂头丧气:是,王爷的苦心属下都明白。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那药最快可以多久使我看起来身体如常? 洛严听到他这话后倒是罕见的愣了许久,等到外面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抬起头来沉稳道:最少也要两个月。 宣凤岐冷吸了一口气:真的要那么久? 洛严面不改色地回答道:王爷的身子已经被毒药浸入到骨髓中了,这两个月还是属下拼尽一身医术才争取到的。属下知道王爷有重要的事要去做,若非真的如此,属下断然不会拿这种事情糊弄王爷。 宣凤岐听到后又是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时间紧迫,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 他的一番话使得洛严的心里闷闷作痛,洛严朝着他行了一礼,王爷放心,属下会尽快为您调养好身子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一下头: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就在洛严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转身离去时,宣凤岐又好似的想起了什么似的迟疑地叫住了他,对了 洛严听到宣凤岐的呼唤后连忙转过身去,王爷还有何吩咐? 宣凤岐沉吟了片刻,最后道出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如果我死了,我身体里被你种的母蛊会影响到你身上的子蛊吗? 洛严听到他句话后脸上逐渐浮现出不敢置信,他努力控制住自己那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宣凤岐这是在关心他吗? 宣凤岐见他怔愣着不说话,于是又连忙解释:你的师兄现在估计还在谢瑆手里,谢瑆与我之间有着深仇大恨,我本无欲将你们牵扯进来,你师兄与神医谷也是无故遭此灾祸。我知道我时日无多,只求自己离开能清清静静不牵扯无辜之人才好。 洛严刚才还因为兴奋而颤抖的心此刻竟也变得有些失落,原来过了那么久,他在宣凤岐心里也只是一个无辜之人罢了。 话落片刻,洛严便抬起头来回答:是啊子母蛊母死子消,属下身上的子蛊会随着母蛊死去而消失,那之后自然不会影响到属下的性命。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稍微安心了一些: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洛严走出晨曦照耀的寝殿。 其实子母蛊哪有那么容易就消失,所谓母死子消不过是那个有母蛊在身的人死后身上带着子蛊的人也同样会死。 洛严本来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宣凤岐的,他愿意以死去追随宣凤岐。 可是像宣凤岐那么耀不可及的人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宣凤岐会甘心吗? 洛严不知道宣凤岐会不会甘心,但他不甘心让宣凤岐就这样死去。 宣凤岐卧病在床的这两个月也不忘关心边塞周围各个小国的动向。他有时候没有精力一一看过那些从边塞军探那里递上来的奏折,谢云程便坐在他的床前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谢云程每天都会来陪他,有一日他忙着出错,忽略那些军情要务中夹带着一个不一样的奏折。宣凤岐抽出了那道奏折的时候,那上面写的却是请求谢云程选妃充盈后宫的内容。 这一道奏折能不被谢云程察觉带到这里来,那就说明像这样的折子还有很多多到谢云程觉得厌烦,所以谢云程才会百忙之中出了这种差错。 当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拿着那本奏折愣住的时候,他很快便反应到了那奏折上的内容,他见状一把夺过宣凤岐手中的那道奏折毫不犹豫地掷入炭炉中。 宣凤岐抬眼看向一脸心虚的谢云程时候,谢云程还极力用笑容掩饰自己的慌张,凤岐,那都是一些言官的无稽之谈,那种腌臜之语怎么能入你的眼呢? 他现在心慌得手心冒汗,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嘀咕,只求宣凤岐没怎么看到那奏折上的内容。 片刻后,宣凤岐才移开看着谢云程的视线,陛下年少出征,军功卓著。此番天威尽显击退北召收复失地乃大周之幸事也,然后宫之中空悬无主无法延续子嗣,国祚乃社稷之大事,臣请求陛下为国思虑,选秀纳妃。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说出奏折上的那些话后有些吃惊。 他什么都看到了 谢云程再也顾不得其他,他连忙走到宣凤岐面前认真地看着他,凤岐,那些人说的都是一些没用的屁话,你一个字都不许听,听到了没有? 宣凤岐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他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我觉得御史大夫说的不错,国祚确实乃社稷之根本,国有后嗣才能安抚人心,稳固江山。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些话后呼吸一滞,他有些茫然无措地伸出双手按在了宣凤岐的肩上,凤岐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也赞成那些老头子的浑话吗?你不是说过要与我成亲的吗,我们两个要成为一对恩爱夫妻的呀,你怎么能说让我去娶别人这种话? 谢云程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根根刺一般深深扎在宣凤岐的心里。 他想自己是有些后悔放纵自己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轻易接受谢云程,没有轻易答应谢云程,那么他死后谢云程会像这些言官上奏的折子一样娶妻生子。 这应该是他圆满的人生。 他为什么要把谢云程拖下地狱? 宣凤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谢云程,他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都显得有些不正常了。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最后无数积攒的痛苦汇作一声声怒吼,可是你是大周的国君!你要考虑很多事情,你不因我一人而忽视文武百官,黎民百姓,自古以来就没有叔叔变成侄儿的皇后的,倘若如此陛下要如何面对千万声唾骂?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呆呆愣在原地 第172章 谢云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呆在原地震惊沉默了许久宣凤岐还是在乎那么多,在乎朝政在乎大周的江山,唯独不愿意成全他。 他此刻腥红着双眼上前对上了宣凤岐的眼睛:凤岐, 你看着我,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你是要存心惹我生气吗?你明明答应过我,我们要成亲的,我们之间已有夫妻之实, 你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话才要跟我说这般令我伤心的话,是吗? 第257章 他按住宣凤岐的那双手不经意间稍稍收紧, 他在期待着宣凤岐的回答, 他期待宣凤岐回答他这一切都只是跟他开玩笑的。可是同时他又在害怕,他害怕宣凤岐会说出更让他心灰意冷的话来。 如果你真的担心那些人的流言蜚语,我宁愿不要当这个皇帝! 宣凤岐听到他说到这里时错愕地睁大了双眼: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云程此刻像失去理智一般死死按住了宣凤岐的肩膀,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我从小到大的心愿便是一直与你在一起,为何你那么在意那些朝臣的言语,在意百姓的目光?现在只要你说你愿意,我宁愿什么都不要,我只想与你长相厮守。 我 我当这个皇帝就是为了保护你, 就是为了站在高位上堵住所有人的口跟你在一起。 可是未等他把哽在喉中的话说出口, 宣凤岐就怒斥一声:够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动怒般的语气,立刻噤了声, 他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宣凤岐。 宣凤岐察觉到了谢云程那像是受到天大委屈似的目光,他偏过头去,我今日身子不适, 你先回去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赶他走的时候缓缓蹲下身体来一脸祈求地抬眼看着他,凤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可是我要告诉你无论你说什么伤我心的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心里不止装着我一人,刚才我说要放弃一切也不过是一气话,若你真的怕那些流言蜚语,不可以用我的方式让那些流言蜚语通通停歇。我只求你,求你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他越说到后面就越显得疯狂,宣凤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许久后宣凤岐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累了不想说这些事了。 谢云程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眼中的光芒一下就暗淡下去,他垂头丧气低下头,好,那就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有些不舍地缓慢转身离开。 宣凤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只是他还是没有勇气去看谢云程的背影。 谢云程走后,宣凤岐的双手无力垂在身侧,他后悔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自私地将谢云程拖下地狱。他想只要他说出这些伤人的话,谢云程就会知难而退,可是事实却告诉他,谢云程不会因为他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心灰意冷。 要怎么办呢?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转眼间快要到四月了,外面的柳枝都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而在半个月前,边境便传来军情北召国果然召集全国大军以及联合周围的部落群逐渐朝着大周的边疆靠近,如今那些人马就驻扎在北召国与大周的边境处,谁也不知道这仗何时能打起来。 而就在这人心不稳的时候,大周派到边疆探查敌情的三支队伍也消失不见了。 当这条消息传到宣凤岐的耳中时,宣凤岐便知道谢瑆已经开始动手了。 眼看大军压境,谢云程身为皇帝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是去年秋时才从边疆与众将士凯旋的,而今年春天他要再次披上戎装前往边境彻彻底底将北召以及周边的几个对大周产生威胁的部落小国一举铲除。 这将是一场很硬的仗,谢云程也不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可是就当他再次准备让宣凤岐监国自己御驾亲征时,宣凤岐却说要跟随他一起前往边境。 谢云程听到他平静无波地提出这个要求之后刹那间愣了一瞬,他呆在原地许久,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当作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凤岐,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宣凤岐见他想用这种态度把这件事敷衍过去,陛下,我没有开玩笑,这次我一定要与陛下一同行军。 谢云程在又一遍听到宣凤岐这话后才惊觉宣凤岐这次是认真的。 他知道宣凤岐一旦决定好的事情就很难再改变,可是他却不能让宣凤岐跟着他陷入险境。 此刻,谢云程露出了从未对宣凤岐有过的怒意: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跟我一起去边疆的,你难道不知道战场刀剑无眼吗,况且你身子孱弱,纵使到了战场又做什么,大周还有这么多政务等着你处理,若不是你在玄都监国,恐怕我打仗的时候都不会安心,所以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祈求,所以就算我求你,留在这里吧。 宣凤岐站在谢云程面前沉默了许久,片刻后他就像无动于衷般说道:陛下,这么多年以来你我朝夕相处,陛下大概也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如陛下所见,我的身子现如今已经大好,温郁跟在我身边处理政务多年,而且他现在已经位及丞相,足以带领百官监国。陛下应该知道,我既然能在你面前这样说,那就代表着我不是想与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他此刻心中充斥着一股无名火,他第一次在宣凤岐面前拍桌而起,够了!我说了不同意你去就是不同意!纵使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允许你随军出征! 宣凤岐见谢云程身前的桌子被他拍得震天响。他平静地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既然陛下能为国出征为何我不可以,我与陛下一样受万民供奉,如今大周被大军压境,我也只不过是想要为国效力。这次的战事多半是由谢瑆挑起的,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所以我随陛下前去可以钳制住他,使大周大军顺利将北召收入囊中。 宣凤岐所述之事确实有理,但谢云程绝对不会冒着风险将宣凤岐带入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之中的。 宣凤岐解释完后,谢云程忽然起身缓缓朝着他走去。谢云程每次朝他走来的时候都是带着期盼与笑意,可是这次宣凤岐却未从谢云程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 谢云程面无表情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显得冷冰冰的,这种极具压迫感的距离使得宣凤岐十分不舒服。 谢云程的阴影笼罩在宣凤岐的身上,就当宣凤岐想往后退的时候,谢云程一下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宣凤岐还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像抗拒一般想要将手从谢云程的手中抽离出来,岂料他越是这样谢云程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便又重了几分。 宣凤岐愣神了一下,他连忙挣扎着:陛下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脸上的冰冷被一个委屈至极的表情所取代:凤岐刚才是与我商量国事,而现在我想跟凤岐你说私事,难道凤岐就因为我刚才与你多顶嘴了两句,你就讨厌我了吗?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就快要蓄起泪花来,宣凤岐见状连忙摇头:不我并未这样想过。 谢云程听到他的回答后一下将他拥入怀中,而这时,忽然撞进谢云程胸膛的宣凤岐忽然听到了谢云程那强而有力的噗通噗通的心跳。谢云程的心跳好像比平时要快一些,就好像在想着什么激动的事一般。 宣凤岐以前也听到过这种心跳声的。 他一想到从前的种种不由得脸上微微泛起了薄红。 就当他轻轻挣扎想要抬起头来时,谢云程抱他抱的更紧了,凤岐,如果你没有讨厌我,那就不要推开我。 宣凤岐听到头顶上传来谢云程哽咽的声音后停止了挣扎,他就这样被谢云程紧紧抱在怀中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他都觉得自己站着的腿都有些酸了,于是他轻声道:陛下,我有些累。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了一下眉,不过下一刻他忽然拦腰横抱起宣凤岐将他抱到了软榻上。宣凤岐似乎早就习惯了谢云程将他横抱起的姿势,他在谢云程抱起他的时候他就一下搂住了谢云程的脖颈,等到谢云程将他放到软榻上的时候他又自然而然松了手。 他们此刻的动作都好像是寻常夫妻那般顺其自然。 谢云程这个时候将自己的两条手臂撑在宣凤岐的身体两侧,宣凤岐仿佛被他宽绰的肩膀包围起来一般。谢云程那双含着柔情的眼睛看着宣凤岐缓缓轻声开口:皇叔,我们这是在讨论私事,你该唤我云程才对。 谢云程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宣凤岐的耳边,宣凤岐的耳朵感觉到一阵痒意,他的耳尖也迅速红了起来,可可是我们之间还没谈完国事。 谢云程此刻温柔地将宣凤岐鬓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去摩挲着宣凤岐的腰带,不急,国事明日说也不迟。 宣凤岐的腰窝处很敏感,当他感觉到那一双温热的大手摸到他的腰身再缓缓去拉他的腰带时,他便立马伸出手来覆盖在那只手上,陛下,现在有人聚集军队在大周边境挑衅,我们还是要尽快商量出对策的。 第258章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微凉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他见状反过来一下捉住了宣凤岐的那只手,宣凤岐还未来得及躲谢云程便把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在自己的唇边留下一吻。 宣凤岐从刚才起脸上便泛起羞赧的红晕,他的手指关节处也泛着好看的薄粉色。谢云程见了更不愿放开,他微微抬眸看向宣凤岐,我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吗,再过三日我便要出征,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一下就将北召这个心腹大患解决,到时候你便能安枕无忧享大周万里江山。 宣凤岐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别过头去,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谢云程见宣凤岐松开了手,于是继续肆无忌惮地去扯开宣凤岐的衣带,他一边将那华丽的锦袍褪下一边道:我知道凤岐指的是什么,你想去战场当然可以,这件事我们好商量。只是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已有两个月未行夫妻之责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那事说出口,脸一下就羞得通红。宣凤岐这两个月一直在卧床养病,他也是等到洛严把他的身子调养好后才决定要跟着谢云程一起去战场的。 他想他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不能拖着一副病躯给谢云程添乱,而且他这次随谢云程一同出征是一定要杀掉谢瑆的。 洛严在为他调养身体的时候还犹犹豫豫的跟他开口,王爷就算身体好了之后也不可过多贪恋于房事,若真的是陛下要逼迫您,您大可以告诉属下,属下可以为王爷调制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脸上写满尴尬的宣凤岐给打断。 洛严的医术本来就十分高超,宣凤岐让他诊脉的时候从未想过他竟然连这个都看得出来。洛严算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但他并未表现得很惊讶。宣凤岐知道洛严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他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做过多解释,他只是点头答应洛严,说自己以后会注意的。 宣凤岐此刻一想到这里脸就不觉滚烫起来。 而就在这时,谢云程已经把他的外面的衣服全部剥了下来,他的外袍散开铺在了软榻上。谢云程呼吸急促地上前,他明明急得要死可是在他的双唇即将要覆在宣凤岐白皙的脖颈上的时候,他还有些可怜地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凤岐我可以吗? 宣凤岐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在他的脖颈中流传,他有些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那陛下答应我要跟随着大军一起出征了吗? 都这个时候宣凤岐心里竟然还想着要随军出征的事,谢云程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鸷。他此刻未等宣凤岐的回答便狠狠上前咬在宣凤岐的锁骨上,嘶宣凤岐一时吃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云程这次用的力道比前两次要狠一些,但他最终也没给宣凤岐咬出血来。当他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身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标记时便露出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他缓缓伸出双臂抱起了宣凤岐,当然,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帮你完成。 哪怕你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给你。 只是 他不能让宣凤岐陷入危险中,哪怕一丁点危险都不行。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终于是无奈地放松下来,他任由谢云程摆布着自己。 虽然这种事情他没做过几次,但是这种事情做起来却可以让人放空大脑。宣凤岐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却觉得很快乐,那种感觉像是痛但又不是很痛,十分奇怪,奇怪到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之前对谢云程说过自己有些累了,他原本以为谢云程一次过后就会放过他,他这样想后才会任由谢云程来回折腾。可是他的放纵却让谢云程更加得肆无忌惮,宣凤岐到后面觉得除了铺天盖地的高.潮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而且他觉得谢云程抱着他这个动作很危险,他只能死死抱住谢云程。 有时候他总会想这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就在他流着生理性的泪水眼神失焦地望向前方时,谢云程忽然抱着他一下将他抵在了后面的墙上。宣凤岐感觉到了这个动作的厉害,他的惊喘一声逐渐呜咽哭了起来,不不行的,云程停下来吧,这个不行的。 谢云程细碎的吻随着动作密密麻麻落在宣凤岐的耳尖、脸颊以及嘴唇上,怎么不行?凤岐明明就很喜欢。 宣凤岐像受不了似的将头埋进了谢云程的颈窝里:呜不行的,停下快点停下 他就像快要喘不过气来似的伏在谢云程的肩头上呜咽着:云程,别 谢云程不知为何,当他看到宣凤岐泛红的眼角心中的那团火烧得更旺,凤岐你说你的身子已经好了,可是我怎么抱着你还是那么硌手。 宣凤岐像是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似的,只是他残存着的理智还是尽力朝谢云程抽泣道:我我已经好了,我可以随着陛下一起出征。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句话后动作都停滞了一下他们两个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可是宣凤岐满脑子还是想着要出征的事。 谢云程现在除了熊熊燃烧的欲.火外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无名愤懑,他无视了宣凤岐哭诉继续我行我素。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宣凤岐还是不能专心想他,为什么宣凤岐不肯将他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 宣凤岐也不知道谢云程为什么会这样对他,等到他都快被折腾得一丝力气都没有嗓子喑哑时,谢云程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凤岐,快点说你爱我,你喜欢跟我这么做,你说了我就放过你。 宣凤岐此刻的神智已然有些不清醒了,他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浑身打着颤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我爱你。 再说。 !! 宣凤岐就像受不了似的哭喊着:云程,我爱你,我喜欢跟你这样做,云程我爱你 不知到他这样说了多少遍,等到谢云程将全身都变得湿漉漉的他裹着毯子放到汤泉池的时候,他嘴里还喃喃着,云程,我爱你 宣凤岐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以后昏睡了多久,只是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谢云程的寝殿里。 他刚想起身腰侧就传来了一阵酸疼,他见状只能放缓动作慢慢坐起来。而就当他揉着有些疼痛的额头准备下床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阵叮呤当啷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觉那阵声音好像是从自己的脚腕处传来,当他的视线移到他的脚上才发现一段细长的金黄色的链子套在他的左脚脚腕上。 第173章 宣凤岐见状脑海中有那么一刻是空白的, 就算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锁链是谁给他套上去的。 可是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不让他去战场吗? 可是谢云程明明都答应了他要带他一起去的。 谢云程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手段了,谢云程为什么要骗他? 宣凤岐思及此只觉得头一阵眩晕,此刻他伸出手来去拉那条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牢牢都绑在床柱上,而在他能够活动的范围内就只有一个烛台。 他见到那还在燃着烛火的青铜烛台后想也不想就伸手将他拿了过来。他将烛台上的蜡烛熄灭后取下,随后再十分用力地朝着脚上连接着锁链的金属环套狠狠砸下去。他不知道这环套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的,总之他砸了十几下之后这金属环套上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他刚才因为太过用力还伤到了脚腕。 而就在他有些低落地将烛台扔到一旁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忽然从宫殿的门前传来。他抬起头来看着殿门打开透进来的光线只见谢云程匆匆跑了过来。 谢云程见到宣凤岐就这样跌坐在冰冷的地面, 于是连忙伸出手想将他抱到床上去,而就在他的手臂快要触碰到宣凤岐的时候, 宣凤岐却像十分厌恶地打落了他伸来的手。 谢云程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他睁大双眼看向宣凤岐,凤岐,你这样坐在地上会着凉的,听我的话,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忽然抬头直视他, 既然你关心我,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指的是什么,当他低下头有些心虚地看着宣凤岐脚上的锁链时却一眼发现宣凤岐白皙瘦削的脚腕上布着青紫的痕迹,同时他还注意到了倒在宣凤岐旁边的烛台 他刚才如此仓皇失措地跑过来就是因为他守在殿外的人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金属碰撞声。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便一直担心宣凤岐出了什么事,哪怕他那个时候正在与将领讨论三日后出征的事宜, 他也是暂且搁置了那事匆忙赶过来。 第259章 他见到宣凤岐用烛台伤到自己后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宣凤岐脚腕上的伤痕, 而宣凤岐此刻却像是十分抗拒地往后退,陛下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谢云程见到宣凤岐疏远自己后心里忽然泛上来一种密密麻麻的酸楚。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答应宣凤岐随他一起去战场, 沙场上刀剑无眼,他怎么能带宣凤岐去那种地方。 谢云程此刻不顾宣凤岐的挣扎一下抓住了他那只受伤的脚腕,传太医 外面的宫人听到后连忙应答:遵命! 谢云程不顾宣凤岐的剧烈挣扎亲手为他受伤的脚腕上好了药, 他将宣凤岐抱上了床,而宣凤岐却抬起头用一副怒火冲冲的眼神瞪着他,放开我! 谢云程此刻变格外冷静,他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直起身子来沉默了良久,把你放开,你就能不跟我一起去战场吗?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用愤怒的语气质问:你明明都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谢云程的眼睛此刻立刻布满血丝,他像是隐忍许久后忽然爆发,因为我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一丁点都不行! 宣凤岐冷笑了一声:所以你选择把我拴在这里? 谢云程感觉到了宣凤岐眼中的失望,他凑到宣凤岐面前,不是的不是的!凤岐,我都跟下面的人吩咐好了,我走后三日自会有人帮你解开这个,我只想安心地去打仗,就算我求你了,别跟我去可以吗,我担不起你受伤的责任,我哪怕在战场上与敌军厮杀拼个你死我活遍体鳞伤也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一点伤害他说着说着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他像从前那般一害怕就会习惯性地想把头埋进宣凤岐的怀里。 纵使他统领千军万马打过无数胜仗,别人都称他为战神,,可他还是这样习惯性地依赖宣凤岐。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一定会让宣凤岐对他失望,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宣凤岐听到他的种种哭诉眉心微动这次他心里是真的对谢云程有气了,可是他早晚都要离开的,如果他真的离开了谢云程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宣凤岐见谢云程伏在他的怀中哽咽着哭泣,他又心软了。他这次没有急着去推开谢云程,他知道自己跟谢云程正面交锋,谢云程是不会放他走的,如果他想走的话他有千万种方法,可是他就是想执拗地想试探谢云程的态度。 他或许想过他跟谢云程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可是他却没想到他在谢云程已然这般重要。越是这个时候他越心慌,他如果走了谢云程该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 他能走出来吗? 应该能吧。 人的寿命都很短,不会有人一直执着着一件事不放。谢云程未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将来有万里江山作陪,他不可能一直执着于自己。 宣凤岐就像自我欺骗似的反复在自己脑中回想着这些。而在这时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抚上了谢云程的头,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手掌微凉的温度从他的头顶上传来,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宣凤岐,凤凤岐,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宣凤岐看到他眼睫上挂着的泪珠无奈叹息,我要是继续生气的话你会放我走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认真回答:不会。 宣凤岐的脾气算是彻底被谢云程磨没了,他此刻又捧起谢云程的脸,那你绑着我成什么样子,我答应你不会跟你去战场了,所以你是不是要先把我脚上的东西先解开? 宣凤岐在知道这件事后难得没有跟他发脾气,他当然想宣凤岐一直这样温柔地对他,只是他现在还不能答应宣凤岐。谢云程逐渐变得柔和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摇了一下头,不行,我要等到我走后才能放开你。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苦涩地笑了一声: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算了吧。 谢云程见宣凤岐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于是有些错愕地睁着双眼问:凤岐不生我的气吗? 宣凤岐再次听到他这样问后又是无奈摇头,我刚才说过了,我便是生气你也不会放开我,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谢云程此刻一下抱住了他:对不起凤岐只这一次,你要在玄都能我回来。 宣凤岐被他这个炽热的拥抱撞了个满怀。 事到如今他又能对谢云程说什么呢? 片刻后他的双手抚摸上了谢云程的宽厚的臂膀,嗯,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三日后,谢云程亲自率兵出征。 宣凤岐静坐在谢云程寝殿的床上听到出征的号角声越来越远,现在已是日上三竿了,谢云程他们大概都已经走了吧。 这几日他曾经尝试着去联系自己的旧部,但是谢云程在他的寝殿外安插满了人手,他现在就是想往外面递句话都难。上次他在颍州行宫里并未找到孟拓,谢瑆曾住的府邸也没未发现孟拓的身影,所以他猜测孟拓极有可能是被谢瑆一起带走了。 谢云程离开前曾说在他出征三日后便会有人过来解开他脚上的锁链,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能不能信得过那个人? 宣凤岐这三日过得无比煎熬,他每天都在想谢云程率领大军大概走到哪儿了,他如果真的出去了又要几日才能到达前线? 就当他心中焦急万分时,寝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宣凤岐此刻的目光聚集到了门口,可是当他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时顿时惊讶地愣在了当场,他怎么会派你过来? 温郁迎着殿中窗格的阴影缓缓朝着宣凤岐走近,怎么,王爷见到来人是我很意外? 宣凤岐回过神来微微摇了一下头:也不是 只是他认为谢云程不可能派温郁来放他离开。温郁曾经被外臣视为他的朋党,谢云程就算让沈英衡过来也不可能托温郁过来。 而事实上宣凤岐心里猜的也没错。 温郁走到宣凤岐面前小声道:王爷,臣确实不是陛下派来放您走的当然陛下也没有命令过任何人来放您走,他在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你离开。据臣所知陛下用五百精兵将这座寝宫团团包围了起来,即使此刻有人将你身上的锁链解开您也无法离开这座皇宫。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蓦的睁大双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温郁表情严肃:若臣有半句虚言便死无葬身之地。王爷臣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来到这里的,陛下似乎真的动了真格,臣在外面听说凡是有靠近陛下寝殿者皆格杀勿论,而带领那五百精兵的人正是陛下的大将金吾卫大将军。 宣凤岐听得出来他语气的急切。他在这之前还真的以为谢云程会在三日后乖乖派人过来放他离开,现在想想这都只不过是谢云程想出来的骗他的借口罢了。 宣凤岐想到这里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温郁:如果陛下真的这样做了,那你私闯这里便是死罪。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王爷,既然臣敢进来,那么自然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时间紧迫,臣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助王爷脱困的,王爷筹谋了两个月不就是为了前往战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第174章 虽然已是四月末, 但玄都之外的天还是有些凉意。马车缓缓行驶在羊肠小道上,宣凤岐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玄都城慢慢远去直至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才稍微松了口气。 温郁见到他担心的模样:玄都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陛下的人最迟也要两天后才发现你消失了。我们现在要去走水路, 走水路比官道要快,到时候他们就算发现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在担心你。 温郁听他这样说后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担心我什么? 宣凤岐十分认真看着他:你说宫里的人最迟只要两天才能发现我消失了,那你安插在宫里的人呢, 他们一旦暴露了就是死路一条,自然了, 他们被抓后沈英衡肯定也会很快查到你头上来, 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话只觉得甚是有趣,他抬眼看向宣凤岐,不知王爷何时这样心善了,王爷既然已随我出来了,那么自然是不必去想那些人的下场了, 更何况此行乃是王爷的断命路,王爷又何须担忧那么多? 宣凤岐听到他说到这里紧蹙起眉头来。 他原本以为温郁混迹在官场的这些年性格也该有些收敛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温郁性格跟当初并无两样,这个人只是把自己的刻薄隐藏起来了。 第260章 宣凤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我此行定会一去不复返, 但你还要回朝述职, 难道你要陪着我一起去黄泉吗? 温郁在听到宣凤岐说出这句话后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难道王爷想让我陪着你下地府吗? 宣凤岐看着他那满含期待的眼神后眉头紧锁。 别人提起死来都是一脸担惊受怕, 惶惶不安的样子,而宣凤岐说起让温郁跟自己一起去死的时候,温郁却显得有些兴奋甚至是说他很期待跟自己一起去死。 宣凤岐用此生最嫌弃的表情朝着他翻了白眼, 你最好不要,我嫌你聒噪,你在我身边会把我气得无□□回转世的。 温郁在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王爷变得风趣了许多。 只可惜 温郁笑着笑着表情越来越苦涩。 他知道自己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去干预他人的生死。 他也知道谢云程此番带领的大军就在衡城外与北召国的敌军对峙。他不知自己此生是否有那个荣幸陪着宣凤岐一起共赴黄泉,他想如果他真的要死也要魂归故里。八年前的那一战让他失去了父老至亲,而他现在要回到那个地方与敌军一战。 若真的能战死沙场,他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向那些亲人交代了。 车马行了一天一夜就到了通河旁边,这条河一直连接着直通边关的那条碧阿江,走这条水路能少很多弯弯绕绕,往日到达衡城边关最快怎么也要十日,而走水路只需要五日便能达到。 宣凤岐身子虽然有些好转,但也架不住日夜兼程的赶路,所以他到船上便觉得一阵晕眩。就当他有些站不住脚的时候,温郁上前扶了他一把,你的身子可还吃得消? 宣凤岐扶住了门框缓了好久眼前才恢复了一阵清明,随后他将自己的手臂从温郁手中抽离出来,无碍,只是小路上有些颠簸,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罢了,待会我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宣凤岐这次是被温郁偷偷带出来的,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一直熟知宣凤岐身体状况的洛严就这样被留在了玄都。现在就算宣凤岐身体不舒服,能够给他看诊的也只有被温郁沿路找来的村医。 宣凤岐在船上的时候一直晕眩,所以他吃得很少,这几日所食也只有清粥汤水。他以前是经历过这种感觉的,不断的晕眩,被谢瑆按在水中直到窒息快要让他踏进鬼门关谢瑆才肯放过他。 病痛会让人变得软弱,所以宣凤岐晕眩躺在榻上昏睡时会时不时回想起以前的那段不堪的记忆。谢瑆好像就是个魔咒似的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记起自己拿刀捅了谢瑆一次只是那次他没能杀了谢瑆。 他在谢云程登基后一直派人去捉拿谢瑆,他知道谢瑆狡猾绝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所以他给下面那些死士的命令是如果谢瑆不肯伏诛那便就地处决。 只可惜谢云程登基的一年后他服毒自尽,在那之前的事情他便想不起来了。 一连几日宣凤岐都昏昏沉沉的,他在梦中总是会见到一个身披金缕衣,一头长发拖地的人站在云雾中看着他。他能够感觉到那个人有很强大的威压,可是他越想拼命看清那个人的脸,那个人身边的云雾就越多。 宣凤岐在梦中会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何人? 梦中的人在凝视他许久之后才用一阵极具空灵的声音道:你该回去了吧? 回去? 去哪儿? 就当他想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喉咙就像被封住了一般。他看不清那个人,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这几天昏迷般的沉睡让他觉得身上的毒好像又在发作了。 洛严在给他用药的时候便说过那些性烈的药物只能让他的身体暂时看起来无恙,但是毒药该到发作的时候还是会发作。 宣凤岐强撑着精神终于到达了衡城。据说谢云程所带领的大军在三日前便已抵达,现在他们已经部署完了针对北召国守在边境随时想要进攻敌军的士兵,明日一早谢云程便会带领大军去击退敌兵。 现在的谢云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幼小无助的孩童了。北召国前不久刚在大周手里吃了败仗,如今国内赋税与粮食皆为欠收,百姓的日子也是苦不堪言,如果这次北召国的国主听信了谢瑆的挑唆,北召国是断然不会贸然向大周发起挑衅的。 而且话又说回来了,谢云程带领的精兵也远超北召国的军队。北召国除了跟大周边境周围几个游牧部落联手外再无外援,游牧部落精壮青年本来就少,这次跟北召国联手不过是想扩大自己的领地罢了。 因为这次的战场在衡城外三十里处的平芜丘,所以衡城的戒备比宣凤岐之前通过的几处城池要严格许多。 平芜丘那里地势复杂还有一处险峻的山林,听说那里常年被沼气笼罩着,而且在密林深处还有一处沼泽,人若是不小心陷进去就会像被里面那股强大的力量给拉下去一般,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据当地人所说,那片沼泽下埋着不少动物与人的尸骸。 宣凤岐坐在马车上听到温郁说的那片沼泽后紧锁起眉头来。 谢云程这次怎么会将战场选在那么怪异的地方,虽然他身边也跟着几个平芜丘的本地人,但军营中的大多数士兵都是在京城或者是大周腹地长大的,他们就算身体素质再好恐怕也无法适应满都是沼气的密林。 谢云程到底想干什么? 就当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一直缓缓向前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可有官府发的通行文书? 宣凤岐听到这动静后撩起了马车上的竹帘,他看到此刻的温郁正在与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交涉。温郁拿出了大周三十六州通用的官用通行令牌,而那些士兵却不认这枚令牌,他们说最近有不少敌国细作想要通过衡城进入大周,凡是想进入或者想离开衡城的人都必须有当地所发布的通行文书才可以。 这条规则大概是最近才颁布的,所以应对那些人一向游刃有余的温郁此刻也犯了难,他现在当然可以拿出自己的丞相亲印让这些士兵的上司过来恭恭敬敬把他应进去。 只是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擅离职守的事实,再说了他谋划带着宣凤岐来到这儿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在这之前他不能打草惊蛇。 温郁在听到这话后十分有礼地欠了一下身子,多谢官爷告知。 说完他便笑着转身回到马车上,只是当他的身影完全被马车上的竹帘挡住时,他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变成一个阴沉无比的表情。 宣凤岐刚才也听到了那些话:看来想另想对策了,只是这件事不能拖久了,陛下很快就要发现我不见了。 温郁坐在宣凤岐的对面低着头沉思了片刻,最后他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不急,明日我们就能顺利进城,只是在那之前还要请王爷暂时安置在城外的驿馆中了。 宣凤岐看到了他那个笑容后便知他心中已然有了主意,自然。 衡城已经很靠近北境了,所以即使大周都城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这里也是跟刚脱离严冬的时候一样,驿站旁边的枯草堆泛着黄绿的衰败的色彩,大周的春日还没走到这里。 温郁早就知道玄都与衡城这里的昼夜温差相差太多,于是他提前将准备好的熊皮褥子塞进了宣凤岐的房中。宣凤岐没想到他准备的如此周全,当温郁像个老妈子一样将那床厚厚风熊皮褥子铺到他的床上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地愣了片刻,这是你对本王的临终关怀吗? 温郁在为宣凤岐铺好褥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他说的这句话。 温郁脚下的步子一顿,随后他露出一丝笑容来,是啊王爷,所以您在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温郁还是这样,明明没有那个坏心思说话却夹枪带棒的。但是在他在温郁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无奈地笑了一下,谢谢你,温郁,你大概是我在这个世上交过的最称心的好友了。 温郁在听到宣凤岐这话后脸上的笑意逐渐凝滞。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为宣凤岐关好了房门。 他为宣凤岐做这些事情原本就没有想过能够得到宣凤岐这些话。 他也不知道宣凤岐什么时候在他的心里等下了一道深深的刻印,或许是在宣凤岐每一次针对他的时候,也或许是宣凤岐对他说一定会为衡城死去的人报仇时,更或者他看见了宣凤岐是真心对待大周的黎民百姓的时候。 以前宣凤岐是真的想让天下变得更好,即使到了现在,宣凤岐快要死了,他想到的还是要稳定现在的局势。 他原本想着自己只是在宣凤岐的身侧辅佐他,然后看着这个天下变得更好。 第261章 宣凤岐想让天下更多因为饥荒的人吃饱饭了想让大周那些蛀虫一般的贪官污吏无所遁形。他一个人每天要做那么多事情,就算是铁打的人都吃不消,更何况他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温郁或许从那个的时候起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宣凤岐靠拢,宣凤岐如果真的要去做那些事,他便想成为宣凤岐手中的刀。 至少他一直都想。 越是快到目的地宣凤岐越是睡不着觉,他躺在床上看着简陋的木板发呆时还会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军营的号角声。 这大概是谢云程所带领的军队在开战在即时最后一次演练吧。 谢云程在外面打仗的那些年从来都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可是宣凤岐现在心里却传来了一阵阵不安。谢云程这次选的地方不太像是两军对战的场地,谢云程这次所带的五千精兵最擅长的就是在开阔的平地上驾马将敌军斩杀,平芜丘那种地方根本就不能让那些精兵骑马通过。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宣凤岐一夜未眠,而温郁的面色仿佛也不好,不过幸好温郁经过了一夜的努力拿到了衡城的通行文书,这一张纸可是他托了好几个人才拿到的。所以他昨晚根本就没睡。 就当载着他们二人的马车再一次想通过城门的时候,宣凤岐却听到了前面传来了一阵士兵大声训斥的声音:去采药才没有通行文书,你当本大爷好糊弄是吧!谁不知道官方这文书都发下来十日了,你难道出城采药采了十日吗,我是看在你这么大年纪的份儿上劝赶紧滚开,要不然别怪我刀下不留人了! 守城的士兵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抽出自己腰间别着的刀作势要吓唬那名老人,那名老者只是一个劲地跪下给他磕头,可是守城士兵仍是无动于衷。 宣凤岐见状紧锁起眉头来。 那个声称外出采药而错过城中颁发文书的老人好像有些眼熟,而且话回来了,那名老人虽然一个劲地用各种求饶祈求的动作想引得守城士兵放他进去,可是他全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难道他是个哑巴? 就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那名老人被守城士兵打翻在地,而这时看到老人面容的他蓦的睁大了双眼。 宣凤岐在这时连忙命令马夫:往前走一点。 马夫在得到指令后驾着马往前走到了城门面前,宣凤岐见状连忙起身想要走出去,而就在这时,刚才一直坐在他旁边默不作声的温郁一下扯住了他的衣袖,王爷可别忘了你是被我冒着砍头的风险从玄都里给偷出来的,若是过分引人注意,恐怕 宣凤岐在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罩纱斗笠戴在头上,既然你不放心那便随我一起去吧。 诶温郁没劝住宣凤岐,宣凤岐便下了马车。 宣凤岐表面上不像个能与人为善之人,但是骨子里却是个烂好人。此刻他们离衡城只差一道城门了,他不能让宣凤岐毁了这个计划,于是温郁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就当守城士兵想要对那名哑巴老人拿刀相向的时候,就在他们的前面传来了一阵呵止声: 等一下! 他跟我们是一路的,因为他不会说话所以才让各位官爷错会了意思,现在我就带他回去。 那个准备蜷缩成一团准备抱住自己脑袋做出保护姿势的老者听到这个声音后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当他缓缓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男人朝着他伸出来一只手,你没事吧? 不会错的,真的不会错的!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恩人的声音他决计不会记错! 那你们的通行文书呢? 就当士兵向戴着斗笠的宣凤岐索要通行文书的时候,温郁连忙跑了上来,哎哎哎,官爷,通行文书在这儿呢。我们都是一起的。 温郁一边向城门口的那两个士兵展示自己携带的通行文书,一边堆着笑意朝着他们两个人解释。 守城士兵在仔细看过了他递过来的通行文书后又指着他身后戴着白纱斗笠的宣凤岐,你把头上戴着东西摘下来。 温郁在听到这话后心中涌起了一阵不安感,他连忙上前一步,他是染了脸疮,我怕他摘下斗笠后会吓到各位官爷,而且虽然他这病好了但谁知道会不会一摘开面罩就传染给过路的人呢,咱们啊还是谨慎点好啊。 温郁说完之后朝着宣凤岐的方向投去了一个眼神,宣凤岐马上心领神会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守城士兵在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一阵嫌弃,他们像是怕被快走快走,别聚在这里,晦气! 哎,小人这就离开。说完他们便上了马车驶离了城门。 马车上,温郁一脸凝重地看着宣凤岐跟那个人老人,片刻后他转身向宣凤岐问:你认识他? 未等宣凤岐答话,那个老人就像起身朝着宣凤岐跪拜,可是马车的高度却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所以当他起身的时候就重重撞上了车顶。宣凤岐见状连忙去扶他,不必多礼。 那个人看到宣凤岐伸出手来扶他的时候,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神情,他此刻一边摇头一边在宣凤岐面前比划着,宣凤岐虽然看不懂他说的全部的话,但是看个大概意思还是没问题的。 「王爷,您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这里是前线,马上就要打仗了,很危险的。」 宣凤岐稍微理解他的意思后便答道:本王将一件东西藏在了衡城之中,这件东西关乎着大周的命运,所以本王得亲自过来取。 老人在听到这话后点了一下头,随后他又开的用手比划:「王爷在城中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吧,若王爷不嫌弃寒舍简陋,可否请王爷移动贵步去我那儿坐坐,自从王爷救我出去之后,我便一直担心王爷。」 宣凤岐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朝着老人点了一下头:好,那就由你带路吧。 老人在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连忙拱手作揖不住地弯腰以作感谢。 他谢完宣凤岐便掀开马车前面的竹帘坐在马夫旁边的位置为马夫指路。 温郁刚才也在看着这个老人的动作,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懂这个人在表达什么。温郁见到那人走出去后,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往外看着的宣凤岐,王爷,你认识刚才的那个人? 事到如今,宣凤岐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冲着温郁点了一下头,嗯他叫辛夷,元盛十一年的时候,他还在宫中当差。当时他在御前犯了点小错,先帝要惩罚他,本王出于一时心软便悄悄将他救了下来。 是的,他记得他当初确实是让人把这个叫辛夷的宫人给带出宫去了,因为那几天他已经决定要毒杀谢玹了。他知道他毒杀谢玹的事一旦被人发现便是死罪,所以他尽量不将那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宣凤岐看着谢玹满满咽气后便从寝殿之中走了出来,可是当他刚走出来后便发觉偏殿似有人影闪过。 他见此情景方寸大乱,他在杀谢玹之前明明已经将谢玹寝殿内外的人都清理干净了,外面就算是连一只苍蝇也没那么轻易飞进来。到底是什么人能够避开他的死士跑到这里来呢? 是谢瑆的人吗? 宣凤岐立刻召集禁军去搜寻那人,而那个时候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如果那个是谢瑆派来的话,那么他正好把谢玹之死安插在谢瑆的头上。到时候他便能一石二鸟将他们兄弟二人全部送入地狱。 可是,他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他想错了。 那个在他杀完谢玹后徘徊在偏殿的人影竟然是他前些日子派人送出宫的那个宫人。当宣凤岐询问他看到了什么的时候,那人却给他了一个意外的回答。 那个叫辛夷的宫人说,他那天听到了谢玹要他殉葬,所以心里很是不安。 谢玹原本就是要处死辛夷的,可是宣凤岐那个时候却心善救了他一命,那个时候起,他便将宣凤岐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皇帝想要恩人殉葬,他能无动于衷。 所以宣凤岐前脚派人刚把他送出玄都的城门,他后面就假扮成宫中御膳房在外采买食材的宫人再一次混进了宫。他在宫中待了数十年所以知道宫中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小道。 而那时,他既不聪明也没什么能耐,所以他能够为宣凤岐所做的便是提前蹲在偏殿的房梁上等待动手的时机。可是他等啊等,等了三天三夜,他如果再不动手恐怕就没有力气去杀狗皇帝了。 那天晚上,他看见了守在皇帝寝殿周围所有的宫人都被赶了出来。他想他那个时候已经等到了这个能够顺利杀了那狗皇帝的时机,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宣凤岐竟然就这样发现了他。 第262章 当宣凤岐再次看到那个原本该被送出宫去的人再一次出现在这里时眼中充满不敢置信。他那时心里虽然已经起疑了,但是这个人的眼神却没有任何透露出任何算计,而且谢玹生前还想杀了这个人,这就说明这个人绝对不是谢玹身边的人。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制止了那把即将砍下那人头颅的长刀。 那个男人便是现在坐在马车前面的辛夷。 宣凤岐给了辛夷一个陈情的机会,辛夷最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沉浸在那种死亡气氛下眼中黯淡无神的宣凤岐竟然登时笑了起来。 他从幼时就一直活在算计中,他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像辛夷这般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能拥有如此纯真的一颗心的人。辛夷虽然在宫中许久,但他却不怎么会写大周的文字,但辛夷情急之下用南疆那边的土文写下一段文字的时候,宣凤岐很快便认出他是个南疆人。 既然辛夷是南疆人,那么他就真的跟玄都内的这些阴谋斗争毫无关系了。只是他刚料理完了谢玹,现在就让辛夷离开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他留辛夷在他的府中小住了一段时间,辛夷随后留给他了一些南疆特产的灵药便感激地离开了。 马车在一段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城郊停了下来。这里是衡城的城西郊,这里本来就已经很靠近边塞了,只要越过不远处那道边防线再往前走三十里便能看到大周与北召国对峙的军队。以前这里也零星住着几乎人家,但普通老百姓也害怕自己被战争波及,战场上向来刀剑无眼,更遑论他们离主战场那样近,所以这段时间内那些居住在这里的百姓都搬离了这里。 此地方圆十里内就只有辛夷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随着马车停下来,宣凤岐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宣凤岐见状缓缓掀开了马车上的竹帘,只是当他看着正对着马车的那一片翠绿的竹林的时候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温郁见宣凤岐掀开竹帘后就好像被什么景象震惊到了似的,他连忙上前一步,怎么了,外面有什么? 只是当他看到外面那些翠竹的时候也有些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温郁好歹也算是博学多才,他自然认得这一片翠竹是长在湘南那一边的毛竹。这种竹子喜好温暖潮湿,衡城多风霜,所以这种毛竹应该不会在这里扎根生长才对。 辛夷在看到宣凤岐呆呆地看着他种下的那片毛竹的时候笑着上前冲着他比划道:[王爷,这是我的家乡种植的一种竹子,我为了一解相思之情才在这里种下这样一片竹子的。] 宣凤岐在看到辛夷的比划后缓缓回过神来:这些都是你种的? 辛夷苍老的眼睛格外明亮地一闪一闪,他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狠狠点头。 宣凤岐脸上的惊讶之色未消:只是这东西到底不适合长在这里的。 习惯了温暖潮湿的东西又怎么会在寒冷风干的边塞扎根呢? 辛夷笑了一下,随后他伸出手来请宣凤岐进屋再寒暄。宣凤岐见状微微点头,好,多谢! 辛夷的这座小院周围被削成尖锥状的篱笆皆是用他院子对面的毛竹制成的。宣凤岐知道这种竹子韧性高,一旦成活便再会成片成片生长。他此刻又想起来他在那座襄王墓中发现的没有文字的空白竹简。 那个襄王是他吗? 可是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并未跟那些零碎的史书中相符。 辛夷将宣凤岐跟随行在他身侧的温郁恭恭敬敬请到了内室之中,他将自己在高山上采集的雪芽翠茶拿了出来。这是他在不远处雪山上采集冬虫夏草的时候偶然间得的,这茶生长在雪山顶上,十年也不一定出半两,他恰好是个爱茶的人所以那山顶上的那一片茶除了幼芽外都被他薅秃了。 他将这茶晒干后就像珍藏宝贝似的密封起来,如果不是宣凤岐的到来,恐怕他到死都说舍不得喝一口。 据辛夷的描述,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那些从湘南运来的竹苗种在自己的面前的。他每年都在谷雨前后种下那些竹子,若是等到来年开春都冻死了,他就再重复着种植下一批,如此往复了几年后没想到有一些竹子就这样活了下来。随后毛竹越长越多直至变成了他院前的那一片青翠的竹林。 宣凤岐在听到辛夷用最简单的办法坚持好几年后望着外面那一片翠竹出神。 不该生长在严寒风沙的东西却为了活命而适应了恶劣的环境在这里生根发芽。 或许他一开始认定的一切乃至是故事的结局都是错的。明明是生在湘南的毛竹都能适应这里的环境,他又为什么非得执着那个在他看来不算太好的结局呢? 辛夷对于这个几次三番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是甚为感激的。他为了招待宣凤岐特地将自己养在竹林里的山鸡抓过来给宣凤岐煲汤,随后他又将藏在冰窖下的肉食拿出来为恩人坐了几道农家小菜。 当宣凤岐看到辛夷这座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竟然连冰窖都有的时候,他再一次感叹辛夷的手工能力。辛夷告诉宣凤岐,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宫里做工了,他在年纪还没那么大记性还好的时候就跟在宫中的匠人身边做一些打杂的活计。这样一来二去他就记住该如何围篱笆,如何打造冰窖了。 他告诉宣凤岐他会很多保命的技能,当年敌军来衡城屠城的时候,他就在衡城附近,但他硬生生躲进一座水井里扒着湿滑的岩壁熬过了敌军的巡察。 这明明是件能危及辛夷生命的事情,但当他用南疆语言在宣凤岐面前写下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辛夷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进入皇城当了宫人,可是他却好几次化险为夷在这边境小城过上了闲适安逸的日子。 或许这个世上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吧。 不,也不对。 辛夷其实很聪明的,他大半生都在大周的皇宫里度过,只是在那血腥肮脏的皇城中,他守住了自己那一刻永远纯真质朴的心。 酒足饭饱后,温郁伸了一个懒腰,他这次带着宣凤岐回衡城也并非是陪着宣凤岐过来跟故人叙旧的。现在谢云程应该已经带领大周将士跟敌军苦战,北召国现在向大周进攻不是个明智之举,就按照兵力与后援来说,北召国绝对是金玉其外,温郁总觉得这背后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得要在这几天暗中调查衡城之中是否有北召或者是其他部落的细作。 温郁为了明日能有精力办事,所以他早早就在偏房歇下了。别的不说,宣凤岐的这位故人照顾人倒是面面俱到,温郁在自己的后脑沾着枕头的那一刻便忍不住睡着了。 夜深之后,茅草屋后的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一阵的蝈蝈声。 辛夷在为宣凤岐半比划半书写的讲述完自己来这里定居的过程后,便一脸担忧地看着宣凤岐的面庞,他此刻继续用手比划着:[王爷,一别多年您的身子骨好些了吗?王爷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时常念着王爷,只可惜我身份低微无法再进入皇宫之中,再加上年纪大了不能远途] 宣凤岐看懂了他的意思后轻笑了一声:多谢你能够记挂我那么多年。宣凤岐说到这里的时候便起身目光在房间里巡视起来,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旁边的榆木书架上,总不过和从前一样我这一生六亲缘浅,刻薄寡恩,若是寿数将近,我也毫无怨言。 只是当他一边这样说一边打开一张已经泛黄的羊皮卷的时候目光一下就被那羊皮上所绘制的内容吸引住了。 第175章 这上面竟然绘制了许多天象包括日全食月全食以及金星凌日, 这张古图上所描述的日食的现象十分详细几乎精确到百年前当日的未时三刻。 果然前人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除此之外这张图上还预测了下一次日全食跟月食的时间,宣凤岐虽不确定未来是否会像这张图上所描述的那样出现这种天文现象, 但他已经被这张古图的描绘所吸引了。 当他再抬起头来一脸激动地问辛夷这张图的来由时,辛夷在纸上写着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但是这张图的存在已经有上百年之久了,就连上面的文字都是老时候的古文,当这张古图传到他的手中时他都有些读不懂这上面的文字了, 他想左右是他的祖宗们留给他的念想,于是这些年他一直将这张羊皮卷带在身边。 因为上面的图画与文字没人能看懂, 即使他在遭遇强盗拦路时, 强盗都不会要这种东西,就这样他将这张图完整的保存到现在。 宣凤岐在看到他的描述后止不住点头。 如果不是他特别研究过古文字,或许他也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当他望着这张羊皮卷愣神的时候,辛夷就像猜中宣凤岐的心思一般在纸上写道:[王爷既然能读懂这张图,那便说明王爷与这张图有缘。这张图在我的手中只是无用之物, 但如果它对王爷用有的话,我愿意把它赠与王爷。] 第263章 宣凤岐看到辛夷写下的这些字后脸上冒出惊喜之色,这是你的家传之物,你真的愿意把它送给我? 辛夷在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继续用手比划着:[我今生无儿无女,孤身一人, 若是想传下去也是无人可传。更何况我自己都看不懂这张图, 后来人自然更是看不懂,王爷能看懂自然是说明它与王爷有缘。实不瞒王爷, 其实我这间陋室遭窃过好几次,放着这张羊皮卷的书架也被贼人翻过,之前有几本写着草药与庖厨的书被盗走, 可是这张羊皮卷却一直没被盗走,这就说明它一直在等待着等读懂它的人,所以王爷就是它要等的人。] 宣凤岐在看懂辛夷的意思后朝他点头致谢:多谢你。 辛夷听到他这样说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继续用手比划着:[不用谢的,王爷是个好人,我一直相信好人有好报的,王爷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见自己用手表达不出来的意思,于是又拿起旁边的纸笔继续写道:[王爷不要不信,我在幼时也跟着祖父学过皮毛,王爷一定会长乐安康,得偿所愿的。] 虽然宣凤岐知道这些话大概是安慰之语,但当他看到辛夷这些话后心里还是宽慰了许多,他此刻上前拍了拍辛夷的肩膀,嗯,真的很谢谢你,真庆幸那天救了你,你也会有好报的。 宣凤岐翌日临行前将自己的贴身玉佩送给了辛夷,他叮嘱辛夷若是日后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凭着这枚玉佩去玄都找他。 辛夷与宣凤岐离别时,他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竟泪洒当场。 世间很少有辛夷这般心思单纯之人,宣凤岐在此刻忽然觉得自己的结局如何都不重要了。 马车走到了衡城最大的官道上,宣凤岐就要与温郁分道而驰了。温郁要去衡城联络旧部去揪出藏在这附近的细作,而宣凤岐则是要去找自己在多年前藏在这里的那另一半关系着关外大军的兵符。 边塞的杨柳枝已经开始抽出新嫩的枝丫了,温郁下了马车看着宣凤岐,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宣凤岐听到温郁这话后忍不住笑了一声: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已经无法自理到这种地步了吗? 温郁听到宣凤岐还有心情开玩笑,于是脸上的担忧之色再无法掩藏,我我只是怕你死在半路上。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没办完,在那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自己去找死的。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那就祝王爷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宣凤岐看着他点了一下头:你也是。 话音刚落,马夫挥舞着鞭子驱动着马车,直到宣凤岐乘坐的马车消失在温郁的视线中后,温郁才惊觉那人已经走远了。他无法不为宣凤岐担心,却也知道自己再也无可奈何了。 而与此同时,远在战场中的谢云程正带着一队铁骑打算从平芜丘绕过去一举深入北召国的王帐准备直接生擒北召国皇帝。 没错,他当初把战场选在平芜丘甚至在平芜丘周围布下兵力就是将敌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平芜丘那片树林中。敌军一旦看到他将全部兵力部署在平芜丘,那么他们一定会选择绕后在树林的两边的出口设下埋伏。谢云程派人打探后得知如今北召国兵力匮乏,在前线的精兵都不足一万,更别说要趁着大周出击的时候用剩余的士兵去突击大周守备薄弱的地方了。 谢云程在绕路的时候十分顺利,甚至都没见到过北召国的敌军。他是在得到北召国士兵在中了他们设下的埋伏后才准备夜行伏击的,可是他绕的这段路却静悄悄的,连鸟的叫声都没有。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早就有人提前知晓他们的计划了吗? 不可能的,他这次的计划除了自己身边的几个副将外就连跟随他前来作战的士兵都是头一天知晓这个计划的。 而就当他有些心神不宁的时候,马蹄忽然溅起了比刚才更多的尘土。随着一阵阵战马倒地痛苦嘶鸣声,一个接着一个的战马纷纷倒了下去,而带领精兵跑在最前面的谢云程也因为战马猝不及防倒下而被重重甩下马。他在听到动静之后便立刻强撑着精神滚开受惊的马群。 因为他这次带的都是骑兵,所以刚才那些战马的马蹄在受惊之后将一些摔下来还未反应过来的将士给狠狠踩踏过去,不少人还未撑到计划开始的那一刻便先死在了马蹄之下。 谢云程几乎立刻明白了他们被埋伏了! 谢云程怒不可遏地握紧自己手中的长剑,有埋伏!众将士听令,随孤一起杀出敌军包围! 话音刚落,那些躲在暗处等待着谢云程这一队人马落下的伏兵纷纷从不远处的林中跑过来,杀啊 转眼间刚才还安静的只能听到夜行的马蹄声的沙土道传来了刀剑相撞,嘶吼杀敌的声音。 夜幕降临的时候,周围的温度开始冷了下来,宣凤岐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披风,随后他举着一个明亮的火把朝着一处山洞中缓缓走去。 他借着火把的光亮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在山洞的尽头有一座像坟冢的石堆,他走到那些石堆旁后将那一块块垒成坟包似的石头给移开。当他将所有的石头移开后他没有急着寻找兵符的下落而是站起身来往旁边退了几步。过了片刻后,那一堆残石中忽然射出了几枚微不可察的钢针扎在他的身旁的石壁上。 宣凤岐在又等了一会儿后才又继续上前将那个埋藏在石堆底下的金丝楠木盒给取了出来。当年他为了保护这枚兵符所以将有毒的机关安进了这堆石头中,若是有人贸然靠近这里下场便是向那些插进毒针的石壁那样一命呜呼。 然而宣凤岐在来这里时并未看到任何人来到这里的迹象,也并未发现人类的尸骨,这便说明他选的这个地方十分隐蔽,即使过了近十年也没有人靠近过。 当他将盒子打开后,那半块兵符紧紧地躺在盒子里。 宣凤岐在看到一切如旧后松了口气,那么接下来他便是将兵符送还给谢云程,随后再揪出谢瑆的下落再亲自杀了他。 宣凤岐在拿到兵符后未在那片靠近边境山林中多做停留,今夜月黑风高,不远处有几只乌鸦与林鸮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当然深山老林中出现这种声音也不奇怪,只是当他坐上马车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好像是刀剑碰撞在战场上厮杀的声音。 宣凤岐听到这种声音后还特意让马夫停留了片刻,只是当他再仔细听的时候,山林中除了一声比一声凄幽的鸟禽声外再无其他。 或许是他多想了吧。 只是当他坐上马车心里的那种慌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仿佛听到了谢云程在呼唤他。 可是谢云程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谢云程现在应该还在平芜丘跟北召国打仗但是宣凤岐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开始隐隐不安起来,他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大周驻扎在衡城外二十里处的军营,而巧的是他到达的时候也正好看见了从宫里一路加急跑马赶到营帐中的沈英衡。 谢云程曾吩咐过沈英衡在他离开玄都后,若有任何人想强闯他的寝殿一律格杀勿论。若沈英衡把宣凤岐看丢了,那么谢云程便会按照军法处置他。 在一开始他还不明白谢云程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他宁愿去跟随谢云程去战场上杀敌也不愿在皇宫中白食俸禄。可是那个时候谢云程是怎么告诉他的来着谢云程对他说:孤是信任你才会把你留在皇宫之中看着他,他与孤而言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可是此时此刻当他看到宣凤岐的时候他便明白了他看不住宣凤岐,而谢云程特意让他看守宣凤岐是真的出于对他的信任。 宣凤岐看见沈英衡后心想温郁的办法还是有些用的,根据沈英衡这个时候才赶到这里,那就说明他最起码在三天后才发现自己不见了的。 沈英衡震惊地睁大双眼:王爷,您怎么会 只是还未等他将这话说出口,不远处有匹疾驰的马朝着这边飞奔而来,沈英衡见状连忙上前去拦。可未等到他翻身上马拦住那人,那名浑身是血的士兵便支撑不住从马上滑落下来,沈英衡连忙跑到他的面前紧锁起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穿着骑兵规制铁甲的士兵在见到沈英衡后睁大双眼艰难地往外吐字,陛陛下在绕绕过平芜丘去去北召军营奇袭的途中遭遭遇埋伏,请请速派兵,支支援。 他刚说完这话,那支撑着他跑到这里的一口气终是绝了。 宣凤岐在刚才沈英衡跑过来的时候也同样赶到了他的身边,当他听到谢云程遭遇埋伏后心中的那阵闷闷的感觉终于像是得到了疏解一般。 第264章 果然谢云程是出事了。 他看着那名到死都在想着向这里传递谢云程遭遇埋伏消息的那名将士久久沉默不语。这名将士到死都还大睁着他那双染上血污的眼睛。宣凤岐此刻像不忍心似的闭了一下眼睛随后伸出手来缓缓地将那名士兵的眼帘合上。 沈英衡见状看向了宣凤岐,而宣凤岐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既然你千里迢迢来了就先别回去了,你跟在陛下身边多年,最是熟悉军中事五,现在本王要你到帐中与诸位将领商讨如何营救陛下。 沈英衡在听到这话后立刻起身:是,末将遵命! 军营中的人对宣凤岐的到来都感到十分意外,可是当守在营地的人听到谢云程遭遇埋伏的消息后纷纷群龙无首。谢云程身边一共就沈英衡跟裴砚两个得力助手,据军营中副将所言,裴砚被谢云程安排到另一条路上埋伏着,准备歼灭那些想要埋伏他们的北召国敌军。 但是裴砚这么久都没有回来,这就说明他也可能遭遇了埋伏。 宣凤岐一来便让那些副将把谢云程之前的作战计划全部说与他听。当他听完谢云程制定的那个奇袭计划后也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他心里正是想着谢云程不可能选择自己不熟悉的地形以及那片危险的密林作为跟敌军对战的战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敌军却在他实施自己的计划之前提前识破了他的计谋从而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如果谢云程一开始根本没想过要走平芜丘那片充满瘴气的树林的话,那么他现在为了拖住敌军就一定会带领着还活着的将士向密林之中撤退。 宣凤岐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便让沈英衡清点营中剩余的士兵即刻出发去营救谢云程。宣凤岐本来就与这军中之事一窍不通,再说了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了,如果守在这里的士兵只听他三言两语就顺从他的命令擅离职守的话,那么谢云程回来岂不是要问责他们? 更何况,宣凤岐本来就没有资格调动兵力。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手底下所带的士兵不遵他的命令时,他便不得不将那半块刚找回来的兵符拿出来,陛下出行前为免意外发生特将兵符的一半交付与本王保管,见此兵符如见陛下亲临。陛下如今遭遇敌军包围,尔等必得听从本王调令用尽一切手段去营救陛下,如有违者,就地处决! 那些将士在看到宣凤岐手中的那半块兵符后纷纷跪地,末将等遵命! 宣凤岐所在的营帐并不在大周的主力军营处,当初谢云程为了顺利实施自己的计划几乎将这处营帐大半的兵力全部调走了,而现在军营之中只剩下的不到八百精兵。如果现在去周围调兵肯定会耗费时间,到时候多拖一刻,谢云程的处境就危险一分。 所以宣凤岐当即决定兵分两路,他派出一队人去离这里不远的几个驻扎军营中调来援兵,剩下的那不到八百精兵全部跟随他去平芜丘那片山林中营救谢云程。 当宣凤岐将此计划告知众人的时候,守在沙盘前的沈英衡紧锁起眉头来。 宣凤岐只给那些人半天的准备时间,等到今晚入夜时分,他便要这八百精兵中的一半去谢云程遭遇埋伏的地方去吸引敌军的注意,而他则是带着剩下的人去平芜丘的树林中接应谢云程。 当诸位将领下去清点人数准备整装待发时,站在宣凤岐对面的沈英衡却迟迟没有行动。宣凤岐在盯着平芜丘的地形沙盘出神,当他的目光逐渐往前延伸时,他看到了在沙盘前落下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宣凤岐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还有人在帐中。 他抬起头往人影站立的方向看去当他看到那个满脸都写着疑惑不解的人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愣神的时候,沈将军为何还不去准备? 沈英衡的思绪被宣凤岐的声音拉了回来,他此刻用一种困顿不已的目光看着宣凤岐,据末将所知,王爷的身子一直不算太好,王爷为何要亲自去营救陛下? 而且现在他们满打满算只有不到八百精兵,除去要吸引敌军注意力的兵力,宣凤岐实际上能调动还有保护他自己的只有四百精兵,这个人数完全不能保证宣凤岐的安危。况且宣凤岐在这之前从未上过战场,若稍有差池,谢云程回来后一定会活剐了他们这些放任宣凤岐去实施自己这荒唐计划的人。 宣凤岐见他久久沉默不语后就像是一下猜透了他的心思一般,你是想说本王在这之前从未上过战场,你怕本王会拖你们的后腿对吗? 沈英衡在听到宣凤岐这仿佛能洞察自己心思一般的话后连忙掀开甲袍单膝跪地,末将不敢。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又露出了一个笑容,他隔着长长的沙盘看着沈英衡,你先起来吧。 沈英衡此刻眉宇间显露出一丝坚决:王爷虽然末将进言如同鸿毛,但还请王爷看在末将这些年忠心护主的份上收回由您亲自营救陛下的命令。我方尚且不知困住陛下的敌军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那些人在何处设下埋伏,若是王爷有任何差池,末将等只能以死谢罪了! 宣凤岐看到沈英衡还是跪地不起,于是上前直视着他那双由于盯着自己太久而有些颤抖的眼瞳,其实你想说的不想让本王去送死吧? 沈英衡听到宣凤岐说出他心中所想:请王爷成全! 宣凤岐此刻缓缓弯下腰来与他平视:沈英衡,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本王时的那副场景吗? 沈英衡听到宣凤岐提起从前架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只是他现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哭喊着口口声声说着想要杀了宣凤岐的那个孩子了。 宣凤岐知道沈英衡一家是怎么死的,即使谢云程后来查明了那只是谢玹抽走沈氏实权的计谋,可是沈氏一族灭门的事却真的跟他脱不了干系。 是他提醒了谢玹,是他挑拨了谢玹的戒备心 如果我说你们沈家被先帝做局谋反的事本王也有份参与呢? 沈英衡还想说出劝诫的话来,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这句话后眼中忽然浮现出震惊不解的神色,什什么? 宣凤岐继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本王说,是本王在先帝的榻前吹的枕头风,如果先帝没有本王的提醒,他就不会针对你们沈氏一族,你也不会失去亲人自幼颠沛流离。 沈英衡听到这个的时候眼中的震惊转化为了愤怒,他狠狠地攥紧了双拳,双目赤红地看着宣凤岐,王爷,说的是真的吗? 宣凤岐见到他露出了一副仇视自己的目光,于是抽出了旁边剑架上的那把剑人扔到沈英衡面前,如果我说不是你现在应该也不会相信了吧,反正事已至此,本王也没什么好骗你的了。你不是想阻止本王亲自去营救陛下吗,那么现在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拿起地上这把剑杀了我,要么你就乖乖听从我的命令跟随我一起去救陛下,反正在你眼里无论你做出哪一种选择,本王都逃不过必死命运不是吗? 沈英衡承认,当他听到宣凤岐说起他沈家被满门抄斩的因由时,他心中那股藏了多年的怨气忽然就涌了上来。他以前确实恨不得想立刻杀了宣凤岐,可是当宣凤岐明知道他是沈家的后人还偏要把他安排进禁军营后,他心里的恨反而没那么强烈了。 或许这些年在塞外跟随谢云程打仗磨炼了心性,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少年了。 他知道如果谢玹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的话,他就不会毫不留情地设下如此歹毒的谋反局将他们沈家人赶尽杀绝。 更何况这天下在站乱的这几年里被宣凤岐打理得很好。 他要杀了间接导致他们沈家灭门的仇人吗? 他当初只身一人来到玄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沈英衡看着那把在地上闪着寒光的利刃出神,他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你这么多年来的心愿不就是要杀了你的灭门仇人吗,现在仇人就在你的眼前,杀了他吧,杀了他 宣凤岐不知不觉间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魅鬼一般靠近他,在他的面前低语着:当初你不是最想杀我吗,其实你完全可以做到,杀了我你便能为你的家人报仇。 沈英衡闭上双眼,他额头上青筋暴突,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能看到宣凤岐那双平静的看不出一丝表情的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永远都是一副好像看透了别人想法的样子,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不敢杀他吗? 沈英衡此刻眼中的愤怒化为了实质,恍然间,他忽然就像不受控制一般拿起了地上的那把利剑朝着对面的人刺去。 第176章 刚入夜天空中了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马蹄踏过的土地溅起的尘土也逐渐被湿润的雨水覆盖下去。 第265章 宣凤岐是在那年秋猎之后去学骑马的,他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不能剧烈运动也得要先学会骑马,毕竟马匹是在古代唯一的交通工具, 他也说不准某日自己会没有马车载着运行,为了以防万一他总得掌握这门技能。 所以当他骑着高头大马在雨道上疾驰的时候,就连护在他身边的沈英衡脸上都不禁露出一丝错愕的表情。 他一边驱马紧随其后一边回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事。 两个时辰前,当他听到宣凤岐一句句挑衅的话后最终还是忍不住握着剑刺向了那个曾经他最想杀的人。 可是就当剑身快要触碰到宣凤岐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偏离了原本的进攻方向, 宣凤岐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偏也不躲,他手中刺向宣凤岐的剑起了一阵风将宣凤岐的乌发带起, 随后一缕断发就这样慢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沈英衡猛的睁大了腥红的双眼。 他在父母还健在的时候, 父母便教育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所以在那一缕青丝落地时,他不敢置信地将手中的剑缓缓扔下,我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伤了他,我真的伤了他 沈英衡止不住颤抖着, 他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替他们全家报仇,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有一天能够杀了宣凤岐。 可是当宣凤岐真正把剑放在他的面前时,他却显得如此胆怯懦弱。 这不是普通的懦弱这是他为了自己能够安心在这个世上活下去所找到理由罢了,他得要把宣凤岐视为自己的灭门仇人,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怀着报仇的心情活下去。 当年的事情谢云程早就给了他一个交代, 还为他们沈家洗去了冤屈,如果当年不是在皇帝的默许下, 家世鼎盛的沈家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大厦倾颓。 宣凤岐有什么错? 宣凤岐当年也只不过是在帝王身边战战兢兢的棋子,先帝素来多疑,心狠手辣, 他又怎么会只听自己身边臣子的一句话就瞬间制定下那么周全的灭门计划。 沈家倾覆的如此之快全都是因为先帝早就看不惯他们沈家了,先帝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将他们沈家赶尽杀绝。 如果不是宣凤岐给了他机会去谢云程身边当侍卫,他又怎么会夺得军功替沈家沉冤昭雪。 宣凤岐是他的恩人啊,他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他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很懦弱,他要一直将宣凤岐视为自己的仇敌才能抚平自己失去满门亲人的伤痛,只有这样他才能稍许安心,那么宣凤岐又做错了什么? 他从未向外人流露过自己的真实情感,可是在此刻他跪在宣凤岐面前痛哭流涕,王爷抱歉,其实末将早就知道当年沈家之事与王爷无关,是末将太过软弱,末将只是要为自己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享受现在得到的一切,末将该死,请王爷赐罪! 宣凤岐沉默了片刻,他伸出手来搀住了沈英衡结实的手臂,起来。 沈英衡见状惶恐至极,他再一次磕头请罪:末将罪该万死!请王爷赐罪!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语气冷了下来,起来,不要让本王说第三遍。 沈英衡在听到宣凤岐严肃的语气后才缓缓起身,只是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宣凤岐。 宣凤岐此刻再一次开口: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沈英衡犹豫了一下,他一脸愧意地抬头看着宣凤岐。宣凤岐的那双凤眸直视着哭红的眼睛,本王知道你失去家人的痛苦,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像你一样将这些事情也转移到本王的身上,因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必须有什么理由支撑着自己,你年纪尚小自然看不透这之间的许多道理,本王如你一般年纪时也是这样,所以本王不会降罪于你。 沈英衡在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眼神中迅速闪过了一丝光。 宣凤岐总是对像沈英衡这样曾经被仇恨裹挟的人多一丝耐心,可能因为沈英衡经历跟他以前有太多相似之处吧。 他看着沈英衡继续道:你不必因为现在的日子而感到惶惶不安,你是靠着自己的军功为你们沈家沉冤昭雪的,就算有朝一日你到了地底下也能跟你的亲人们有一个交代。你是他们的骄傲,因为你立下赫赫战功,一生都在为大周而战。 沈英衡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眼中的那丝光愈发明亮,他此刻跪下向宣凤岐行臣礼,末将定当谨遵王爷教诲,为大周献出一切! 时间回到现在,马蹄嗒嗒的声音从林中响起。 沈英衡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虽然宣凤岐说自己不会有事,可是他们并不知对面的敌军有多少人,万一他们也如同谢云程一般中了埋伏呢? 宣凤岐没有武功傍身,所以他的眼睛得要时时刻刻盯着宣凤岐,他总害怕林中会有敌军突然跳出来偷袭,他想只要有那么一刻他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宣凤岐周全。 宣凤岐在抵达平芜丘山林的入口时便示意后面的军队速度慢下来,再深入密林便已经不适合骑马前进了,所以宣凤岐便让众人停下来一同进入密林搜索谢云程的下落。 沈英衡在听到宣凤岐这决策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一言难尽的表情虽然他很想相信宣凤岐,但宣凤岐所下的命令都是兵法中的大忌。 宣凤岐不仅在不知道敌方有多少人的情况下带领不到八百精兵前来支援,他还在未探查敌情之前就贸然带士兵入林,万一那些敌军就在林中的某处埋伏着呢? 沈英衡为了宣凤岐还有身后八百将士的性命,于是在众人进林前拦住宣凤岐,王爷我们是否要先派人进林中打探一番再决定是否进入呢? 宣凤岐看到拦在他面前的沈英衡后微蹙起眉来,他就像认真思考沈英衡的建议一般沉默了片刻,但他很快抬起头看着沈英衡,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建议,但是你觉得陛下能够等到我们打探完地形吗? 沈英衡听到宣凤岐这话后愣了一下。 确实,根据那名前来通传士兵的受伤程度来看,谢云程现在的处境肯定极为恶劣,他们多在这里停留一刻,谢云程就多一分危险,但他们若是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贸然前进也会令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宣凤岐见到沈英衡作出犹豫之状,他上前拍了一下沈英衡的肩膀,我在来军营之前就已经朝本地人打听过这片树林的地势了,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救出陛下。 他的脸上没有身临险境的慌乱,沈英衡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莫名安心了许多。 宣凤岐让那八百精兵分成三队进入密林之中,除此之外他还给另外两个领队之人的手中每人分发了一个类似锥形的东西,他说等到空中出现红色的亮光后,那两名将军只需要朝着空中高举着这东西拉下锥形竹筒下的绳子就好。 虽然那些人不知宣凤岐为何要这样做,但他们还是听从军令照这位王爷的吩咐办事。 越往密林深处走去,林中的瘴气就越重,由于这两天一直在下雨,深林中的道路变得泥泞难行,那些幸存的士兵身上溅满了泥点。 谢云程遇到埋伏后被敌方逼进了这片树林中,他没想到敌军在林中也设了埋伏,为了不被流剑伤到,他两个时辰前带着剩余的将士趴在泥汤里缓慢前行。 当然,这片山林中的瘴气是有毒的,若是他不这样做的话,恐怕没几个人会活着走出这里。 他去奇袭北召军营的事情只有他还有他身边跟这的几个将领知道,而且这次跟着他进行这项计划的人也是在出发前一天才知道的。如果他的身边真的有北召国的奸细,那么北召国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谋划好了一切呢? 可恶! 谢云程已经与那些想要包夹住的敌军斡旋了两天一夜了,这座山林里的气候实在是不适合他们这些在都城长大的人,有些人因为吸入了有毒的瘴气而陷入昏厥。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逼到如此绝境。 既然对面这样算计他,想必这片山林已经被包围起来了,所以无论他带着剩余的士兵从哪个方向离开最终都会被敌方俘虏。 他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不合时宜地的想起了远在千里的宣凤岐。 宣凤岐这个时候大概还被困在他的寝殿里吧他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纵使他带兵多年未尝一败,可是世事无常,他不能确定自己打的每一场仗都会让自己安然无恙的回去。 他这些年因为在战场上打仗受过大大小小数不胜数的伤,他离死亡最近的那一次,淬了毒箭差点就射中了他的胸膛。 上次他离开时写下了一封传位遗诏,所以这次他也写了一封在他死后将大周皇位传给宣凤岐的诏书。 第266章 其实谢云程一开始就知道宣凤岐接近他就是为了他身后的皇位,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势。他以前的猜疑谨慎,最后竟然都化为了一腔爱意,他参透的太晚,他甚至还没有宣凤岐温存几日。 甚至还没能跟宣凤岐成亲。 他这一辈子的开头不好,但所幸他遇到了宣凤岐,所以他觉得自那以后的日子有了盼头,他在不知不觉间任由那爱意倾慕肆意增长,直至在他的心中变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他想变成能够庇护宣凤岐的那一片树荫。 谢云程想到这里的时候闭了一下因为长久未曾歇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到最后都无法再见宣凤岐一面吗? 就在他闭眼脸上的神情由伤神逐渐转变成咬紧牙关恶煞的表情准备下令带领剩余的将士对面殊死一搏时,他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林中忽然往上窜出了一束红色的光,那阵光带着红色烟尾直冲夜空,与此同时以那颗红光为中心的两侧也亮起了一模一样的光。 谢云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敢置信的光,他那熬红的双眼此刻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希望的光芒,他高举着手中的剑向身后将士大声喊,众军听令,随孤一同杀出重围! 第177章 虽然这种信号弹是宣凤岐用烟花改的, 但是亮度和弹射的高度都尚可,只要那个人还在这里就一定会看到。 那个人看到后一定会停止释放埋在这片深林中的暗箭,这样谢云程所面对的危险便能少一分, 而且如果谢云程真的看懂了的话,他就一定朝着自己的位置前进。 果然在军队在林中步行半个时辰后,宣凤岐果然听到了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听到了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宣凤岐见状立刻朝着身后的援兵道:陛下就在前面,众将士听令, 随吾诛杀敌军,救出陛下! 命令一下, 他身后带领的四百精兵便上前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军厮杀起来。与此同时, 他分成另外两队的士兵也以包围之势从两侧夹击过来。 这片林子虽然大,但是大部分都是不能行走的泥沼,宣凤岐从刚才进林的时候便发现他走过的地方并没有多少人,按照这个树林的大小以及敌军的埋伏位置来看,敌军最多也不过就两千, 其中五百还有可能是箭兵,他现在主动暴露自己的方向,那些箭兵就相当于废子,那么他带来的人完全有能力与剩下的敌军一战。 只要再拖一两个时辰,大周其他营帐的援军也会陆续赶来将平芜丘包围, 而在这期间他要做的就是跟谢云程汇合并保证谢云程的安全。 就当援军前进到一半会要抵达两队人马缠斗的地点时, 宣凤岐忽然听到在不远处山丘传来了一个因为兴奋而变得尖锐的声音,凤岐, 我知道你在那里,凤岐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我好开心, 凤岐 宣凤岐在听到这阵声音之后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是他。 他果然在这片树林里,是他算计的谢云程。 宣凤岐无视掉不远处那人的叫喊,他率领那些援军迅速赶到了谢云程身边。当他看到那一群在泥汤里打滚的人后愣在了原地,纵使那一群穿着大周盔甲的将士全身都裹满了泥水,外人根本分不清谁是主帅谁是士兵,但谢云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在敌军之中奋力厮杀着的谢云程。 谢云程经过这两天一夜与敌军的缠斗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但是此刻的他却吊着一口气无比精神,他知道宣凤岐来救他了,他杀红了眼,所到之处敌军尸体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宣凤岐见到谢云程变得脏乱不堪却身上染血奋力杀敌的模样心脏就像被人紧紧攥住一般闷闷喘不上气,他很快便吩咐道:保护陛下! 话音刚落,援兵便佣上前与林中埋伏的敌兵打了起来,宣凤岐知道林中的敌兵是他带来援军的两倍之多,再加上谢云程身后所剩余的那些残兵,他们的胜算并不大。 而宣凤岐不指望能将这场仗打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一直等到援军到来。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不会有事的,就算结果再怎么差,他也只不过是被刀剑误伤罢了。 他自知自己体力不够又不会武功,于是便远离刀剑相撞的范围内,而就当所有援军都上前与林中敌军斡旋时,沈英衡还是因为放心不下而和其他十几名留下来保卫宣凤岐安全的士兵一同护卫着宣凤岐。 沈英衡大概是这群人里有着最多实战经验的人,所以当宣凤岐看着沈英衡守在他的身侧不动时紧锁起眉头来,沈将军跟随陛下多年,想必对付那些人十分得心应手,眼下敌方伏兵已经被全部吸引过去,本王有人护着不会有事的,你快点去保护陛下。 可是就当他还在犹豫时,宣凤岐神色一凛,这是军令。 沈英衡听到宣凤岐这句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挣扎,但很快他攥着手中的利剑,末将遵命! 话音刚落,他便从土坳中跳出直奔敌方而去。 当那些兵器碰撞,双方厮杀的声音逐渐远离宣凤岐之后,他便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他的耳力很好,几乎是在树上的叶片落在地上之时,十几名轻功极好的死士便从高树上下来用极其利落的手法将他身边留下的士兵全部割喉。 简直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宣凤岐早就知道那个人对他有一种近乎疯魔的执着,虽然他不知道那人要怎么样将他掳走,可是当那些死士将他团团围住的时候,他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轻微的讶异。 谢瑆还真的是到穷途末路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谢瑆这个人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逼他就范。 毕竟这人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把一群穷凶极恶的人关在斗兽场里享受着那些人像野兽一般厮杀的过程。 他自私自大的性格几乎使他认定这个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他喜欢把那些人当成棋子当成玩具玩弄于股掌之中。 宣凤岐回过神来时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而就在此刻一个身材高大穿些一袭夜行衣的死士上前,王爷,我家主人正在等着您呢,请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眉心微动。 即使这名死士蒙着面,他也认出了这人。宣凤岐未有丝毫反抗地跟着他离开,就当他走到那人身边时,他轻笑了一声,慕寒英,你对谢瑆还真的是忠心,只是谢瑆很快就要死了,如果你还能回到本王身边,那本王可以不计前嫌。 他看不出慕寒英面罩下是何种表情,但是他很清楚地看到慕寒英愣了一下。 不多时,宣凤岐就被那些死士带到了他听到声音的那处山丘处。 一别几月,谢瑆变得憔悴很多,就连脸上也不复往日的色彩。可是他看着宣凤岐的那双眼睛还是带着那样兴奋异常的光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小跑到了宣凤岐面前,凤岐,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你的心里是有我的。 宣凤岐再一次见到谢瑆后脸上仍然是那一副嫌恶的表情,他还未等谢瑆碰到他就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怎么知道陛下的计划的,以你现在的能力应该没有办法再往军营中安插奸细了吧? 谢瑆在看到宣凤岐疏离的模样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受伤的表情,凤岐,我们两个已经这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你非要一见到我就问这么扫兴的问题吗? 谢云程冷冰冰地看着他:我想我们之间除了这些应该也没什么好叙旧的了。 谢瑆以前不知道自己没有了宣凤岐会怎么难受,只要他一想到自己精心培养的人一夕之间成了别人的东西,他便怒不可遏,可是这是他最后一次能够接触到宣凤岐的机会了。 此刻他盯着宣凤岐身上的那一袭银甲眼中闪着光,凤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上这一身,真的很漂亮,可是这一身铠甲很冷很重吧,你不适合穿这种东西。凤岐,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放弃一切乃至放弃我的生命。 宣凤岐看到他因为那种异样的愤怒到极致的嫉妒的表情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王爷,您说的这句话您自己相信吗? 谢瑆在看到宣凤岐的表情后一边不敢置信地摇头一边踉跄着外后退,不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要不然你怎么会委身于谢云程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留下来,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毁了整个大周吗,我皇兄杀了你全家杀了你最爱的人,你不是要报仇吗,你不是要让谢家皇室断子绝孙吗,可是你为什么 宣凤岐十分平静地看着他:因为当今陛下在位会使大周战乱平息,使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使大周不会再有更多的人无辜死去。而你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恶鬼,这么多年来,你有数过自己到底杀过多少人吗,你的手上沾满了肮脏的鲜血,我最恨的就是不能早点杀了你,省的你如今做出叛国这种勾当,害死更多的人。 第267章 谢瑆在听到宣凤岐这一声声控诉之后眼球就像快要凸出来一般瞪得正圆,他的眼白上遍布着血丝。他在这一片弥漫着瘴气不见天日的密林之中简直像一只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不谁都可以这样说我,唯独你不行!你凭什么要这样赞扬他,凭什么他就可以而我不可以,我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我更懂你,凤岐你知道吗,其实我手中有大周的城防图的,如果你今日不答应跟我走,那么这张城防图明天就会出现在敌军营帐中,你不是最在乎那些贱民吗?难道你要看到那些外族的铁骑踏平大周这片土地吗? 宣凤岐在听到他近似疯魔似的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冷笑了一声,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这个曾经给他带来无数噩梦以及痛苦回忆的男人,是吗,那你确实了解我。 谢瑆听到宣凤岐这话后腥红的眸子忽然闪过了一丝光,而就在下一刻谢云程冷冷盯着他,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此地与你说了这么多话是在拖延时间吧,你在这片林中安插了两千余人,这应该是你在北召国主那里谈判来的最多的人数了吧,如果这些人全部被诛杀在这里,你以为你还有退路吗? 谢瑆眼中的那丝光迅速化为愤怒,他上前几乎不留情面地狠狠掐住了宣凤岐的脖颈,看来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太好了,所以你现在根本就分不清局势对不对? 宣凤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掐到差点窒息,他仍然用那一副厌恶至今的眼神盯着谢瑆。 谢瑆像疯了似的大吼着:对,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是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你猜猜你最爱的陛下会不会因为你而安然无恙将我放走呢? 就当宣凤岐快要被他掐到面色发青时,他才松开了手掌。 谢瑆就是这样一个人,若是没把他逼到绝境,他根本就不会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来。 就当他一脸凶意又带着不忍看着因为窒息而瘫倒在地的宣凤岐时,与大周相斗的将领忽然一身泥泞上前,主子,大周皇帝还有他带的那些援兵朝着林中深处跑了,我们追的人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那剩余的人还继续追吗? 谢瑆此刻后知后觉,当他想通了一切看向倒在地上的人时,宣凤岐一边咳着一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谢瑆的愤怒几乎化为喷涌而出的火焰,他上前狠狠揪住了宣凤岐的衣领:你之前明明没有和他见过面,为什么他会 宣凤岐笑着看着他,因为你还没足够了解我,我从未对你露出我的真心,你不配。 第178章 而就在谢瑆悲愤交加之际, 山林周围忽然传来战马的阵阵嘶鸣,乌压压的大周将士将整座山林全部包围起来,谢瑆现在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 哈哈哈哈哈 谢瑆忽然扬起头来像是疯癫似的大笑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早没了他之前的从容不迫,他笑自己谋算一生竟然栽在了这样一个人身上。 此刻他双目赤红地上前一下紧紧拽住了宣凤岐的衣领,你以为你就算杀了我你就能安枕无忧了,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多少人,那么你的手上就没沾过人命吗, 这么算下来你这么多年作的恶与我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以为杀你了我就能安然活在这个世上吗?啊? 宣凤岐看到谢瑆这副既害怕又气愤的样子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他压低声音, 我自然知道我犯下了何种罪孽,你早些年让我浸泡毒药的时候不就早想好了我的结局了吗,所以不需要你提醒,我会自己下地狱。 谢瑆听到这句话之后猛的睁大了双眼,震惊错愕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双目中汇聚,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缓缓低下头看着那只纤长漂亮的,曾经好几次都被他想占为己有的手握住了一把匕首将那利刃狠狠贯穿进了自己的胸口。 守在周围的死士察觉到这一异动立马提剑而来将剑架在宣凤岐的脖颈上,而谢瑆却痛呼出声,都别动!退下 话音刚落,周围的那些死士才放下手中的剑缓缓退下。 此时此刻, 被蒙蒙细雨笼罩住的山丘上只余他与宣凤岐二人, 当他的胸膛中缓缓渗出温热的血液,心脏像是扭曲成一团时, 他脸上复杂的情绪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满含怨怼而又不甘的双眼,或许, 我早知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中可是终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曾经有爱过我吗? 宣凤岐在听到他这句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你说呢。 谢瑆像是不相信似的摇了摇头,谢云程将匕首拔出,谢瑆心口的鲜血溅了出来。他的脸颊上用谢瑆的血点染上了最艳丽的色彩,以前谢瑆最爱的就是宣凤岐这副狠辣无心的样子,而这次宣凤岐却把刀对准了他。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救了你,我给了你一切,你不能这样对我谢瑆一只手捂住汩汩往外流血的伤口,一边伸出手来想抓住宣凤岐的衣角。 可是宣凤岐却往后退了一步,就连一片衣角都不愿意分给他。 宣凤岐居高临下看着濒死的谢瑆:谢瑆,再见了。 谢瑆痛苦地伸着手,血液的流失使他浑身冰冷,他绝望嘶吼着:不你回来,宣凤岐 宣凤岐无视了身后之后的呼喊,他越往前走脚步越快,他能够听到身后那绝望哀嚎的声音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那个时候,他还在谢瑆府中时,谢瑆密切找人监视他,所以他在民间寻常的一些烟花中收集火药的事情就这样被谢瑆知道了。 当谢瑆问及他,他收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的时候,他只是平淡的告诉谢瑆他想要自己制作一种烟花。 谢瑆自然是不相信他的话,但他只能言尽于此。等到后来,他不想研究硝石火药的时候,谢瑆却敏锐的察觉到他想要的一切并主动把他需要的东西带到他面前来。 谢瑆或许在那个时候发现如果有纯度较高的硝石就能制成比烟花威力大很多的火药,所以在宣凤岐还未记起谢瑆与他的过往时,谢瑆便利用他以前所见过的这种东西助自己脱身。 宣凤岐不得不承认,谢瑆真的很了解他,要不然也不会设下这个局困住谢云程,如果他不来,谢云程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宣凤岐就这样在泥泞的山林之中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刚才还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空中雨滴不断变大,那有重量的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他轻轻闭上双眼享受着这一场春雨。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杀了谢瑆。 至此,他心中最后一根刺被拔除,剩下的便是 思及此,他止不住猛烈咳嗽起来,他现在的身体全都由洛严之前所用的药吊着,能够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当他喉间涌上的腥甜化作掌心的一滩血的时候,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谢云程现在估计已经在援军的帮助下成功脱困了,同时这也代表着谢云程已经知道了他从玄都跑出来的事了。他如果这个时候不离开,那么以后他之后就没有机会离开了 他想要跟那个孩子好好告别,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确实是为了杀掉谢瑆,可是临了他心里竟然还生出了一种隐隐的期待,他想要再见谢云程一面,只要一面就好,或许这一面便是永别。 他心里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是他的脚步却逐渐往远离人群的方向跑去。 既然知道一定要分离,他为什么要留给谢云程那么念想,如果他就这样消失了或者跟那些将士的尸体堆在一起,或许谢云程看到之后没有那么痛苦,也不会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执念。 消失吧,就在这里消失,不能再去见他了。 因为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要下地狱了。 而就当他的脚下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眼前也逐渐模糊时,他忽然听到了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凤岐,宣凤岐你在哪儿? 你不要我了吗? 你出来 宣凤岐想要迈出步子的双腿在这一刻就像定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走啊! 快点走啊! 为什么要留下? 宣凤岐在心里催促着自己赶快离开这里,可是他的腿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他就这样僵在原地慢慢地听那孩子的声音逐渐靠近。 他明明想走的,他明明不想再去伤害谢云程的,只要他离开谢云程就会跟历史上说的一样过他自己的生活,他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第268章 他是个自私的人,当情感盖过了理智,他才发觉自己是个多么恶毒的人。 凤岐,太好了你没事,幸好你没事。宣凤岐在恍惚间被拥入了一个混杂着泥土满都是血腥之气的怀中。 谢云程在这一战受了很多伤,尤其是他这两天精神高度紧绷作战使他的身躯异常疲惫,可是当他没有在人群之中看到宣凤岐时,他脑中刚刚放松下去的那根弦再一次紧绷起来。 他不顾自己满身伤痕,不顾满身脏污漫山遍野寻找着宣凤岐。 他害怕宣凤岐会出现什么意外,会受伤,甚至他都不敢想下去。 他早就知道这处充满瘴气的山林之中有一座大沼泽,所以当他看到宣凤岐传来的讯号时,他便带领着剩余的将士佯装不敌随后将敌军引去了那片沼泽地。 而作战计划就如同他想象的那般顺利,那些敌军在他这个君王的引诱下身陷沼泽,谢云程也是趁着这个机会与源源不断赶来的援军将残余敌军一网打尽。 明明他还没有见到宣凤岐,可是当他看到那一束堪堪升上夜空中的火光,察觉到林中的暗箭不再释放时,他便知道宣凤岐来了。 他为了再次见到宣凤岐,为了与宣凤岐在一起,这一战也不能输。 所幸,他找到了宣凤岐。 可是当他兴奋激动过后抬起头来望向宣凤岐的时候,他却被宣凤岐苍白的脸色还有他嘴角挂着的血丝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宣凤岐,凤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我这就带你回军营看军医 而就当他万分紧张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宣凤岐忽然抬起头来用那一双朦胧的眼睛看着他,温热的泪混杂着冰凉的雨水一起滑下,他几乎像泄了力一般靠在谢云程的身上,他沙哑着嗓子出声,我没事。 谢云程愣了一下,但他的眉心还是紧锁着,就算没事也要让军医看一下,现下还在下雨,你身子素来就弱,快随我一同回营帐中吧。 嗯。宣凤岐轻声应了一下。 前来支援的军队可没有准备什么马车,谢云程看得出来宣凤岐的精神很差,虽然他自己也不遑多让,但他还是用一身干净的狐裘将宣凤岐紧紧裹住让宣凤岐与他共乘一匹马。 他虽不知宣凤岐是怎么从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跑出来的,但这些事情也得要等到他回去以后才能慢慢算清。 谢云程的马术相较于多年前进步了许多,宣凤岐这样一想竟也过去了那么多年。 当他情绪消下去后,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让他难以忍受的愧疚与不安。他就这样像一个无助之人蜷缩在谢云程的怀中,他能够听到这孩子胸膛中的那颗炙热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他忽然觉得好累。 而就在这时,那人伸出那双布满血碎伤痕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睡吧,有我护着你。 宣凤岐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听到这句话后,他便十分安心地合上了双眸陷入沉睡。 这段日子姑且算他偷来的吧。 谢瑆的残党全都被后面赶来的大周将士一网打尽,而谢云程一回去就命人调查他精心布置的计划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谢云程这一战也受了很多伤,所幸那些伤都没有伤及要害,他的伤被处理好了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到宣凤岐的床前守了起来。 他早知宣凤岐身子不好,他就是怕宣凤岐出现什么意外才会想方设法将宣凤岐留在玄都。 他在离开玄都之时自认为已经部署的十分完美了,而宣凤岐却这样轻易的离开了,若是没有人帮助宣凤岐他死都不会信。 盛怒之下,他便传沈英衡进来问话。 毕竟他当初可是将看守宣凤岐这一重任交给了沈英衡去看,没想到这才一月不见沈英衡就把人看丢了,更甚者沈英衡竟然还跟谢云程一起过来前来营救他。 如果沈英衡说出他自己就是那个叛徒,那么谢云程会毫不犹豫拿军法处置他。 只是沈英衡所说的事情却令他有些意外。 谢云程坐在营帐的太师椅上紧紧攥住了双拳,温郁 谢云程的眼中逐渐冒出了狠厉之色,此刻的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在下面跪着回话的沈英衡,丞相一直都对自己的故乡抱有执念,他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将襄王带出来肯定是想回衡城做什么,你率领一小队人马去找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活捉回来,孤要亲自审问! 沈英衡:末将遵命! 第179章 衡城内一处破败的小巷里, 一名穿着灰青色袍子的老者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着,当年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这也多亏了当年老爷派我出城去外地采买东西, 后来我听说北召的那些人屠了城便吓破了胆若不是如今再见到小少爷,我怕是真的以为当年的那些人都 佝偻着腰身的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唉终究是造化弄人啊。 眼前之人是当年温郁在家宅里的家仆,李二。 李二是当年躲过那场屠杀的幸存者,温郁在这世上已无亲故, 李二大概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人了。 李二带他走过了那一条破旧的小巷,随后又绕进了一处杂草丛生的院子。 这里便是温郁从小长大的地方, 当年北召人屠完城后, 衡城里的很多建筑都被那群人放火烧毁了。如今过去了那么多年,衡城内重建的房屋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排列了,所以温郁已经有些记不清楚自己以前的家在哪儿了。 幸好他找到了李二,有李二带路他倒是很轻松就回到了这一小方院子。 曾经也算是繁华的门户如今杂草遍地,窗柩也断裂无力地吹落下来, 温郁站在这座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院里,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无限悲凉的感觉。 他拨开足足有半人高的杂草堆走进了那已经破到四处漏风的房屋里,他伸出手来将那些等在他面前已经落满尘埃的蛛网用一根木棍挑下来。 他看到了桌子上还放着几本已经生了黑色霉点的书籍,当年北召人在他的家里烧杀抢掠,可是他们却对这些文书没有兴趣。 温郁走进父亲的书房后恍惚间看到了父亲那最后苍劲有力的文字, 只是这纸上的字迹早已被风雨模糊, 已经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内容了。温郁将那些字帖无声地一点点收了起来,而就在此刻他不小心碰到了摇摇欲坠的书架, 一个同样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的木盒就这样落在他的面前。 木盒上面的锁扣早就松了,里面那把金属物在掉落在地上的同时发出了一阵沉闷的碰撞声。温郁见状弯腰小心翼翼将那东西捡起,当他看到落在地上的竟然是一把断成两半的匕首时, 他的眼睛一下就大睁起来。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把已经断掉的匕首好像跟他送给宣凤岐的那把传家之宝十分相似。 而就在这时,在他身后缓缓走过来的李二看到了他手中的断掉的匕首后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个呀。 温郁在听到身后之人出声后紧锁起眉头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李二点了一下头:是啊,这是老爷留下的物件,公子那个时候年纪还小,老爷不小心将这左上传下来的物件给弄坏了,为了不让大老爷伤心训斥,于是他便托人去江南寻一下有没有跟这件传家宝物一样的匕首,而这把匕首就这样被老爷藏在了书房里。 或许是那些进来抢劫的北召人也觉得断掉的匕首没有什么价值,所以这把匕首才会在今天重见天日。 温郁听到李二这些话后眸子闪过了一丝疑惑原来他送给宣凤岐的那把匕首是赝品吗?可是那把匕首他当作是家里流传下来的唯一念想带在身边多年,那把匕首的刀柄是用黄金熔的,上面镶嵌的宝石也是货真价实的,就连有些年头的刀锋也是锋利无比。 温郁想到这里的时候又仔细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那把已经断成两半的匕首虽然这把匕首的做工是按照他之前的那把复刻的,但这把做工没有那把精致,就连上面的宝石也早已掉落,不知何处。 李二在他仔细端详着这把匕首的时候又回想起了一件事,小少爷您现在带着的那把传家之宝是老爷在扬州的一个贩子那里买的,听说那把匕首沾过血,而且杀人者还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女,虽然那少女最后被处斩了,但这把匕首终究是不吉利,老爷当年为了填补上这空缺所以什么都没说,他还总说着这把匕首让你不要总贴身带着了,只放在家里便可。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又沉重起来,唉可惜这些事情老爷都没来得及亲自跟少爷你说。 第269章 温郁在听到李二这一番叙述后脑海中已经拼凑出了答案。 或许,这把已经断掉的匕首才是赝品。 原来他不是把东西送出去,而是物归原主。 温郁将那把残缺的匕首收了起来,随后转身看着李二,才十来岁的少女就有杀人的勇气,必定是被逼到了绝境,她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还能杀人,就代表着这把沾了血的匕首十分锋利,既然已是武器,锋利的武器又有什么不吉利的? 李二听到这话之后似懂非懂点了一下头。 而就在此刻,这条人迹罕至的破旧巷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温郁听到那一阵铁甲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后抬起头来最后一眼望了一下这座供自己长大的宅子。 他走出去后便看到了沈英衡率领铁甲兵将整座院子包围了起来,温郁见状缓步走上前笑道:沈将军为了抓我一个人,也太兴师动众了一些,反正我人在这里又不会跑。 沈英衡看到温郁身边没有任何仆从随侍,只有一个佝偻老者满脸惊恐地站在旁边时便让周围拿着利剑对准温郁的士兵都放下了武器。 沈英衡从未与温郁共过事,但他知道洛严是宣凤岐的人,宣凤岐这次逃出玄都全都是温郁的计划,可若没有温郁他们也不会靠着宣凤岐那么快救出谢云程。 反正谢云程对他下达的命令是活捉温郁。 所以此刻他还是对温郁十分客气的:丞相大人既然早在此等候,那想必十分清楚末将因何事前来,陛下现下在营帐之中等着您呢。 温郁听到这话后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随后他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李二,这位不过是我家以前的家生子,如今衡城之中大变样,我不识得以前的路才麻烦他带我来这里,我所做的一切事都与他无关,你们只管带我走就好了。 沈英衡听到他这样说后点头道:自然,还请大人移步。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他便挪动步子被那些士兵押解出去。而就在这时,刚才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得瑟瑟发抖的李二忽然鼓起了勇气发出他那苍老的声音,小少爷,您要去哪儿? 温郁在听到这阵声音后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那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我要去报效大周,刚才我去的那个房间里有一袋银子,李叔你拿着那些钱去安度晚年吧。 李二听到之后他那苍老布满皱纹的眼睛忽然红了起来:那小少爷以后还回来吗? 温郁这次转身之后就没有回头,他高举着手挥了挥,嗯,以后就不回来了。 说完,他便跟着那无数士兵离开了这座破落的院子。 温郁当初找李二带他来旧宅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避人,所以沈英衡才会这么快带着这些人找到他。他知道自己一旦被找到最轻也得要被治一个死罪,所以他想在自己回去之前再过来看一眼自己以前的家。 因为这一眼真的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那些将士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而院子里还呆滞着的李二还在往温郁消失的方向凝望。 宣凤岐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以及些许微弱的光亮,其实他是害怕什么都看不见的环境的,于是他拼命想要跑出去,可是无论他跑了多久,那一丝光始终距离他很远。 就当黑暗要将他完全笼罩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那有些冰冷的手指。这一丝温暖好像是三月暖春率先融化冰雪的阳光让他冰冷僵硬的身子重获温暖,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军营中的篷顶,当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后,他才发现他的手被另外一只不属于他的手紧紧相扣着。 宣凤岐微微偏头便看到了趴在床榻边上睡得正好的谢云程,他也不知道他从平芜丘回来有几天了,他依稀记得自己昏睡过去之前是谢云程将他抱下了马 明明谢云程也受伤了,可是如今这人却在他的床边睡了起来。 他原本该在解决完谢瑆之后就离开的,可是当时他是因为那句你不要我了吗而停下了脚步,他如果真的还有回天之力,如果能继续陪伴在这个他看着长大的人身边,他怎么舍得离去。 他是自私的,贪婪的,他想等到谢云程再打完一场胜仗,他就离开。 谢云程其实睡得并不深,当他感觉到一种冰凉的触感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时,他便一下惊醒了。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醒着的宣凤岐默默凝视着他,此刻宣凤岐的眼眸中满眼都是他。 他就像一个得到奖励的孩子一般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丝惊喜的笑容,凤岐,你醒了! 宣凤岐见状点了一下头:嗯。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一下扑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你知道你都快吓死我了,你怎么能就这样率领八百将士就来救我,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你淋了雨发了一夜的高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你出了事那我也 他话还未说完,宣凤岐便推开他,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陛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你我之间不需要说那么多。 第180章 谢云程纵使心中有万分抱怨, 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双清澈的眸子时便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就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埋进了宣凤岐的怀中,他就像后怕似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因为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我害怕你会受伤,更害怕以后会见不到你,当初我费尽心思想把你留在玄都就是不想将你置于险境,可是他说到这里的时间不由得啜泣起来,你没有听我的话, 你独自千里迢迢跑了过来,你知道吗, 但我知道你在山林对面的那一刻, 我想的是无论如何我也要活着,我要看到你平安 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他此刻在宣凤岐面前全然卸下了自己坚硬的伪装,宣凤岐听到他的哭声后心里涌上了一阵难言的苦涩,他抱着谢云程,嗯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然后我绝计不会以身犯险,只是云程我想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打了胜仗我们一起凯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一番话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极其不愿的表情,只是他知道宣凤岐能够一次骗过他在玄都里布置的人,那么就有可能骗第二次。 宣凤岐身上长着向往自由的翅膀, 谢云程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的困不住他的。 谢云程又往他的怀中缩了一下:边关战事苦闷, 你能够留下来陪我最好。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宣凤岐, 只是你要答应我,若是日后再遇到什么危险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宣凤岐捧着他的脸一脸认真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虽然他嘴上答应了, 但谢云程心里还是带着一丝狐疑。他本来就因为宣凤岐私自跑到这里来而有些不满,可是他这一身闷气又不能对着宣凤岐发,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因为生气腮帮子都略微鼓了起来。 宣凤岐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谢云程这样可爱的一面了,他伸出的双手将捧着的谢云程的脸往上提看着自己,那陛下自己说,要我做什么才能消气呢? 谢云程在天到宣凤岐这话后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宣凤岐捧着谢云程那张英俊秀丽的脸的手也能够感觉到他脸上的温度在逐渐升高。 宣凤岐见状露出了一个看穿谢云程心思的笑容,他在谢云程呆呆看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主动凑上前在他那双柔软的唇上留下了一吻。 谢云程在那一刻蓦的睁大了双眼,他眼中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了如天上星子一般闪闪的光亮,宣凤岐落下一吻后抬头看着他,陛下这样消气了吗? 谢云程只觉得自己的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他的理智在宣凤岐这般挑拨后几乎消失,他翻了个身一下拖住了宣凤岐的腰身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宣凤岐被谢云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吓到了,他此刻出于本能将两条手臂绕到谢云程的后颈紧紧搂住这人。 谢云程盯着宣凤岐开始泛红的眼尾:你想用一个吻就让我忘记你偷偷从皇宫里跑出来的事吗? 宣凤岐见他要找自己算总账,于是眼神躲闪着:是是陛下不信守诺言在先,陛下在出征前说过只关我三日,而最后你却打算把我关三个月。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狡辩后将抱住宣凤岐的手腾出一只,宣凤岐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他想要阻止谢云程,可是他此刻的双手却紧紧搂住了谢云程。 谢云程露出一副怨怼的神情:我一早就知道你说乖乖待在玄都都是骗我的,所以我才会让沈英衡留在皇宫之中看着你。你看,就算我派了那么多人看着你,你不是还逃出来了吗,你要是再把自己置于险境中,我就疯了,我一发疯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所以凤岐,不要再让我失控好吗? 第270章 宣凤岐怔愣着看着谢云程那双被情欲侵染的双眼,他偏过头去,你上次也受了伤,我们还是不要 话音未落,他便有些惊慌地睁大双眼喉咙里发出一丝难以压抑的声音,他就像一株会要沉入水中的稻草紧紧抓住谢云程。谢云程轻轻用脸颊蹭着他的鬓发,都是一些小伤,我养了这几天早就好了,凤岐难道你没感受到了吗,我很难受我因为你而变得很兴奋,你要放任我变成这个样子不管吗? 宣凤岐在面对着谢云程那一双炽热而又真挚的眼眸时心中的那份矜持轰然倒塌。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继续与谢云程一起交姌,不应该与谢云程纠缠在一起,他要跑到一个谢云程找不到的地方,可是那一丝除去理智的情感几乎要将他整个脑子塞满。 他的双臂搂住谢云程缓缓靠近谢云程的双唇,虽然这种事情他经历的不多,但此刻的他却已经十分熟练地能够掌握呼吸频率与那人缠吻。 宣凤岐能够主动已经大大超出了谢云程的预料,而当他见到宣凤岐主动伸出那殷红的舌尖勾着他的时候,他心中的那团火似乎烧得更旺了,他将宣凤岐抵在榻上疯狂痴索取。 宣凤岐完全能够沉寂进去,他紧紧抱住谢云程,不敢松手。 眼前英俊年轻的面庞在他那双朦胧的眼眸中逐渐模糊,他会因为这偷窃来的欢愉而短暂的失去了视线,等到那要人命的余韵过后,他能够继续看清那竭尽全力轻抚着他的人用最深情缱绻的语气轻声道:凤岐,我爱你。 不要离开我。 永远不要离开我。 宣凤岐在理智中被这一份炙热的感情占据,他渐渐的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或许有理智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理智会让人清醒痛苦。 等他真的回过神来,才惊觉原来抛去所谓的理智可以变得如此快乐。 宣凤岐终于相信谢云程受的都是一些小伤,要不然这人动作那么剧烈,伤口恐怕早就裂开血流成河了。 宣凤岐只记得天黑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谢云程抱着他去浴桶里洗干净了他的身体,他以前睡得并不好,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谢云程结实的胸膛后,他的心在这一刻安定下来。 他知道谢云程在守护着他。 当初那个只会哭闹,撒娇的孩子终于长成了一棵能够庇护他的参天大树。 谢云程从平芜丘回来休养了三日后就重新整装准备一举拿下北召国,在这几日里他已经将驻扎在前线的将士分成了三队人马,两队是去对付与北召国合纵的周边部落,而另一队则是要长驱直入直取北召国的都城。 谢瑆叛国毋庸置疑,所以谢瑆死后,谢云程便将这一消息递给了那正躲在北召皇宫里的皇帝。当初谢瑆可是在那皇帝面前承诺能够一举诛杀谢云程,那名庸懦无能的皇帝才答应借兵五千的。 可是最后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谢瑆不仅死了,还把他那五千士兵全搭进去了,如今北召国内部已是人心惶惶,民心不稳了。 北召国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周的囊中之物了,但是周围一些零散的部落比较难平,那些部落也并不是难以攻打。谢云程再怎么样也不会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但若要收服那些周边部落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大周还是用些困难。 虽然军营之中有些许将领懂得那些非中原部落的文字,但他们前去谈判那些部落首领也不可能轻易臣服。他虽有能力将那些部落全部打服,但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就会变长。 边关比不得宫里,就连医药都十分紧俏,谢云程知道自己赶不走宣凤岐,所以他就想赶紧把边关的事料理了然后带着宣凤岐回宫。 他不想再让宣凤岐出任何意外了。 谢云程在平芜丘回来后,还抓了不少谢瑆那边的残党,他知道宣凤岐以前与谢瑆的渊源甚深,他原本可以将那些俘虏全部就地处决的,只是当他看到那些被俘之人中还有孟拓的影子时,他便惊觉谢瑆有可能还抓过宣凤岐身边的人。 虽然他很讨厌一直陪在宣凤岐身边的孟拓,但他现在已经不把这人放在眼里了。毕竟孟拓只是一个侍卫,他当年离开玄都的时候才十三岁,如果宣凤岐对孟拓有意,哪里还轮得到他。 于是谢云程前脚拿到了俘虏的名单,后脚就赶忙将这份名单献给宣凤岐,凤岐,你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谢瑆曾经从你身边带走的人,若是没有其他人都任由你处置。 宣凤岐拿到那份名单之后倒是有些意外因为他之前派孟拓去颍州的那支队伍已全军覆没了,所以他理所应当的也认为孟拓同样也被谢瑆杀了。 原来孟拓还活着,除此之外他竟然还找到了洛严一直托他帮忙寻找的师兄,宣凤岐在知道这人的存在后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歇就让人把公仪绶带到自己的面前。 三十多岁的男子已经絮起了浅浅的胡子,他面冠如玉,纵使身上穿着还被俘虏时的脏衣服,他身上那种翩翩君子的气质未减分毫。 当那人被带到宣凤岐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那上面的人。 宣凤岐看向他的时候,他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草民公仪绶参见王爷。 宣凤岐看到公仪绶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洛严在他面前,他恍神间才察觉到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他抬起了一下手,起来回话吧。 公仪绶恭敬有礼道:是,王爷。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他的眼眸中似乎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一别多年,王爷可别来无恙。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起眉头来:我记得我从未见过你,何来别来无恙一说? 公仪绶见四下无人,于是上前一步:虽然王爷当时没有见到草民,当草民却在师父房中见过王爷,王爷后来身患重病,草民也因荣王的胁迫随师父去为王爷诊治。师父临行前曾交与王爷一枚毒药,不知王爷可还有印象? 宣凤岐在听到公仪绶这样说后连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你知道那是什么? 公仪绶看到宣凤岐殷切求得真相的眼神后点了一下头,王爷所做之事皆是为民除害,可是皇权哪是那么容易撼动的,这条路上流血死人不过是最寻常的事。师父临终之前曾将草民叫到病榻前反复叮嘱,他让草民一定不要做对您不利之事,若您有称霸天下之愿,定要竭尽全力效忠于您。可最后,他老人家却说你心太善,一旦弑君后便会心存死志,所以他将忘忧丹骗您说毒药送给了您,师父说人死一次犹如涅槃,等您忘却以前种种仇恨,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忘忧丹宣凤岐嘴里喃喃着,不敢置信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他原本以为这个东西只存在于志异杂书之中。 公仪绶见状继续为他解释道:忘忧丹便是服下之后就如同服毒一般闭气三日,随之便会忘却了以前种种痛苦的事再苏醒过来。可是当荣王找到神医谷掳走草民后,草民才知若无王爷您,荣王会害更多的人,草民受师命所托既不想让王爷想起从前那些事,又不想使王爷在一次陷入痛苦中。 宣凤岐在听到他的解释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原来一切都是命运计算好的。 可是令你没有想到的是,我早就想起了一切,要不然也不会将谢瑆置于死地了。 公仪绶点了一下头:正是。我虽然是神医谷的人,但也算是跟在荣王身边多年,王爷一时不相信也是常事,只是容草民斗胆问一句,我那师弟,如今还好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他看向公仪绶的时候,那人眼中流露出了无限担忧。 嗯,他很好。现已经成为本王的幕僚,这些年来他之所以留在本王身边,就是为了托本王寻找你的下落,如今你已经摆脱了谢瑆的控制,自然要回去与他团聚,你是老谷主的亲传弟子,我又怎会不信你。你放心你跟在谢瑆身边这些年本王全当你是为他所迫,明日本王就命人送你回玄都与洛严相聚。 公仪绶听到这话后眸子闪过了一丝感激之色,此刻他连忙俯下身来跪地,草民叩谢王爷恩典。 谢云程见状又道:你先起来吧。 公仪绶听到他这句话后没有立刻起身,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王爷草民还有一个请求,请王爷成全! 宣凤岐听他这话又微蹙起眉来:你说。 公仪绶抬起头来目光真诚:草民在荣王身边侍奉的时候便知王爷曾经中过透骨香的毒,如今军营之中没有能解此毒的军医,草民担忧王爷的身子,所以在王爷回都城之前,草民愿留下来侍奉在王爷身侧! 第271章 谢云程听到他如此直白的就把这话说出来,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慌乱,而下一刻他才发觉到自己在面见公仪绶的时候早已将营帐周围守着的人遣散了。 他回过神来时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走到公仪绶面前特意将声音压低:本王中毒这件事不希望流传出去,你若留在本王身边,一定要守苦如瓶。 公仪绶看得出他面上的紧张,于是连忙应下:王爷放心,在这里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宣凤岐听到这话才稍稍放心下来,随后他命人将公仪绶带下去好生安置。 宣凤岐在见过公仪绶后又见到了消瘦不少的孟拓,孟拓见到他就一个劲请罪。宣凤岐是知道谢瑆折磨人的那些手段的,孟拓能在他手底活下来已属不易,况且谢瑆已经伏诛,宣凤岐又怎忍心继续苛责他,他命军医为孟拓治伤,再让孟拓好生将养几日再回来在他身边做事。 孟拓自然是感激不尽。 除此之外,谢云程还俘获了一个令他有些意外的人。 宣凤岐原本想要把人带到自己跟前的,可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因为在他拦住谢云程之前,谢云程是真的想杀了那个人。 慕寒英是谢瑆安插在宣凤岐身边的细作,也是唯一一个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人,所以宣凤岐有必要亲自去问一下慕寒英。 军中的牢房搭得十分简陋,虽然这里的环境很差,但牢房里的每一根木柱都是用坚硬无比的铁蒺木深埋在地上搭建的,纵使那些犯人力大无穷,恐怕也无法逃出这里。 更何况,这些被俘虏的犯人一天也只有一顿饭,且餐食难以下咽,若不是饿急了没有人会吃这样的干饭,他们自然也就没有足够的力气逃脱。 当宣凤岐站在关押着慕寒英的那间牢房时,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慕寒英的那张以前被人称赞过的异域风情的脸也变得憔悴不堪,这么多年过去,他身上已经没有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人不能说是苍老,但容颜也确实不像以前那般夺目。宣凤岐曾听说过鲜卑混血的人一旦过了青年后容颜就会断崖式衰老。 不过谁都有老去的一天,若果是算起来的话他也快到了而立之年。 慕寒英似乎睡着了,可是当他感觉到那久久凝视着他的视线后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顺过昏暗的光线看向了那位伫立在牢房门前的人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快要离开宣凤岐十年了,这十年内宣凤岐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相反岁月赋予了他一种更加柔软而又悲悯的气质。 慕寒英轻笑了一声:王爷如今前来是要我的命吗?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抿了一下唇,本王知你是听从谢瑆的命令才跟在本王身边的,可是在本王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你与孟拓一同陪在本王身边,你除了监视本王的一举一动外并未做出伤害本王的事情。从前种种,本王可以一笔勾销,只是你跟随在谢瑆身边多年,你肯定知道他藏了多少东西吧? 慕寒英听到宣凤岐说到这里心里难免触动:王爷还是像从前一般如此坦诚。 宣凤岐站在外面就好像与他隔了一道天堑:虽然你并未谋害过本王,但你背叛已成事实,若你没有什么用本王虽然不会亲自过来与你说这些。你曾经或许有那么一丝忠心,但这绝对不是本王能够放过你的理由,如今谢瑆已死,若他对你有大恩,你觉得恩情没有报完,也可以试着过来杀了本王。 慕寒英在听到宣凤岐这番现实而又冰冷的话语后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早知会是这样。 毕竟宣凤岐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他背叛了宣凤岐,宣凤岐还能让他继续活下去,这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典了。 慕寒英此刻缓慢起身跪在宣凤岐的对面:罪臣愿为王爷效力,只是事情了结之后,还请王爷将罪臣流放,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配留在王爷身边,还请王爷成全。 宣凤岐在听到慕寒英自请流放后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他就这样站在牢房前居高临下看着慕寒英许久。 他以前确实无法忍受背叛,这些年凡是背刺他的人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 慕寒英属于那种效忠于他又不是很忠心的人,他能够因为谢瑆当年之恩留在玄都筹谋那么久,心性自然是不差的。宣凤岐其实在来之前就没打算要了慕寒英的命,他想发挥出慕寒英最后的价值。 毕竟慕寒英在入大周为臣时曾是鲜卑贵族,大周边远部落确实有不少鲜卑人与其通婚,谢云程现在正为率领两军与那些部落谈判的将领发愁。 眼下,慕寒英身上有外族贵族血统,而孟拓年少时在阿罕萨那部落长大。宣凤岐前些时日听到谢云程与副将商讨军情,如今带领那些部落一起造反的头将便是那个阿罕萨那部落,以前这个部落也是频频与大周发生冲.突,若不是谢玹早些年登基的时候好战对这个部落频频打压,那阿罕萨那或许会形成一个边塞国家。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看了一眼慕寒英:本王给你这次机会,只是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本王绝对容不下第二次背叛本王的人。 慕寒英见状叩头谢恩:多谢王爷,王爷大恩罪臣没齿难忘! 宣凤岐在听到他这话后便转身离去。谢瑆在临死前曾说他要把城防图流传出去虽然宣凤岐不是很在意谢瑆临死前所说的那张城防图,毕竟谢瑆与他上次密谈时已经是近十年的事情了,这些年他将大周的城防部署改动了一下,谢瑆手里的城防图有很大概率是十几年前的旧城防图,但大周现在的城防部署也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动的,宣凤岐还是要把谢瑆藏的东西挖出来。 因为他了解谢瑆,谢瑆是那种不到最后一步,绝对不会把自己的保命棋子抛出去的人。 宣凤岐回到营帐中时,营帐已经亮起了火光,灯光将他那张泛着病容的脸照亮,这些天他已经极力表现得正常了,但是他当谢云程离开时才会露出略微难受的神情。 他知道谢云程今晚一整夜都会在大营中商讨直取北召的战术,所以他可以不用再撑着,他在咳了几下后喉咙中又涌上那一股熟悉的腥甜。 他就像已经习惯了似的用手帕擦掉了嘴角的血丝,而就在这时营帐外的忽然闯进一个人,他当时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闯入他的营帐中没人通报呢? 是谢云程吗? 他一想到这里连忙将那沾了血的手帕收进了衣中,可是就当他听到那阵声音后他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还好,不是谢云程。 只是那人的语气十分焦急:王爷不好了,陛下要以欺君之罪惩处温大人! 第181章 今晚便是行刑之日, 狱卒将那一顿对于囚犯来说算是丰盛的断头餐送到了牢房门前。 温郁一被带回来就被关进了这不见天日的暗牢中,虽然宣凤岐有能力保他,但谢云程这次是铁的心要他死了。 现在他倒是没有什么遗憾, 可能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就是没有看到北召成为大周领土的一部分,不过按照谢云程的聪慧以及胆识,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实现了吧。 温郁身上穿着单薄的囚衣,他的身体还算是结实,所以纵使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住了几天也只不过是着了点凉。他自从被关押在这里就每天只有两个馒头, 所以此刻他闻到了酒菜的香气肚子便开始叫了起来。 他未等狱卒离开就连跑上前将那热腾腾的饭菜透过木栏间隙拿了过来。 这断头饭还真不错,竟然还三荤一素, 连酒也不是最差的那种。温郁以前也是送过不少人上黄泉的, 那些人在吃断头饭的时候总是又哭又叫,最后形同疯魔,这种吃食以前断然不会出现在他的饭桌上。 只是他明天都快要死了,这断头饭有荤有素,对将死之人实属是美味。 温郁不紧不慢地拔掉酒瓶木塞喝了一口酒, 而那名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狱卒见他脸上一点快要死了的恐惧都没有,于是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别人吃断头饭的时候害怕的都吃不下,你倒是好该吃吃该喝喝。 温郁听到那人所言用筷子夹了颗花生放进嘴里嚼着,既然都是断头饭了, 那自然得吃饱一点, 免得到了地底下还要做一个饿死鬼,这不好投胎呀。若是阎王看到我天庭饱满, 又身无怨气,他老人家说不定就让我投个好胎,富贵一辈子呢。 狱卒听到他这样说后露出一丝鄙夷:你们这些曾经当大官了也信这个? 温郁听他这样问后又抿了一口酒:信这个总比哭着吃饭好吧, 反正害怕又不能不去死。 这狱卒还是第一次听到将死之人说出这番见解,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行,我听你说话顺耳,就再给你送道菜吧。 第272章 温郁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意更盛:你一个小小狱卒,能作得了这个主? 那狱卒听到之后脸上露出了像斗气似的表情,怎么作不了这个主,不过是一道菜而已。实话跟你说吧,而且这牢房里呀经常有人贪下那些死囚犯的断头饭,要不然你以为那些守在这里里的人为什么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像我这种能把大部分菜给你已经是鼎鼎有良心的人了。 温郁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哦,原来你以前也昧下过别的死囚的断头饭啊,死人的东西你们都要吃,你不嫌晦气吗? 狱卒听到温郁当着他的面揭他的老底时瞬间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可不要乱说,反正那些好菜端给那些死囚的时候,他们都吓的吃不下去,与其等的凉了变得晦气,还不如一开始就给我们吃。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被逗得笑得差点被酒呛到。这狱卒待在这里也是许久没有遇到能够跟他说这么多话的人了,于是他在生气之后还是站起来短暂离开再去给温郁端一盘烧鸡来。 温郁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喝着酒,而就当他被那劣质的辛辣的酒液呛得咳出声来时,他的余光忽然瞥见牢房门口忽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温郁愣了一下,随后他便顺着那片阴影逐渐往上看去只见牢房门前站着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正当他要开口出声时,那人将戴在头上的帽兜摘了起来,如果不是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就真的打算听从君命赴死吗? 当温郁看到宣凤岐那张写满愁容的脸庞时,心里吊着的那一口气忽然松了下来,他有些落寞地笑了一声,要不然怎么办,我确实犯了欺君之罪,陛下处死我也是公事公办。他这次没将这件事告诉你,便是不想让你保下我,若这次你强行保了我,你与陛下的关系便会岌岌可危。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脸上的愁容更深:你这些年为大周尽心尽力,即便没有功劳有苦劳,若我真的去向陛下求情,他一定不会这样对你的。 温郁听到这里忽然又嗤笑出声,他抬起头来用那略微戏谑的眼神看着宣凤岐,王爷您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若是王爷求情,陛下自然会饶我一命,但是王爷想过没有,若陛下真的答应赦免于我,那王爷便会与陛下之间发生隔阂,真到了那个时候您该当如何?王爷以前做事自是雷厉风行,您若真的要越过陛下想放我出来也无不可,而如今您却要去求得陛下的恩典,也是到了现在我才知道,您以后都对陛下动不了手了。 宣凤岐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 温郁是在说他变了还是谢云程变了? 他以前可以越过君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现在他已不是当年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了,谢云程有了军功,有了威望,甚至他以后还可以变得更加强大。 温郁是在警醒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不牢靠的,一旦他们二人之中有谁变心,这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天下就会分崩离析。 宣凤岐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甚至在去扬州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算是困难吗? 不算吧,反正他也没想跟谢云程争什么,毕竟他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谢云程稳了一下心神,他目光灼灼盯着牢房中的人:温郁,这些年你也变了很多,可人心都是易变的,就好比当年说着要杀我扶持陛下夺回实权的你,现在却百般为我着想。你知道我已时日无多,更不可能去谋夺什么权位,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我自私一些罢了。 话音刚落,温郁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眼间尽是无奈,我就知道您会这样说。 宣凤岐缓缓弯下身来看着正端坐在牢房稻草堆的温郁:其实当年你与我针锋相对时,我从未想过要夺你的性命,若我不信你也不会叫那么多事教给你来做,我知道我不久于人世,你是我留给陛下最忠诚的辅臣,你要守着这份秘密直到我离开。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忽然抬眼与他对视,王爷现在竟然这般为陛下着想,难道您真的与陛下 宣凤岐与谢云程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洛严能够看得出来,像温郁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温郁并未将话说完,而宣凤岐在停顿了片刻后则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温郁看到宣凤岐点头便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忽然仰头大笑了一阵,随后便垂下头来像有些喘不上气来,哈哈原来,王爷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笑道:当年说要杀了我的人,如今变成了要为我争权夺势的人,温郁你大抵也是离经叛道之人。 温郁在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倒是静默了许久,当他回过神来时:王爷,您要知道陛下已不是那个好糊弄的孩童了,您需要早做打算。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所以,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以后你一定会是帮助陛下成就一番霸业的人,所以这些年我才有意让你接触六部事务,如今朝堂之中有一半都是我精心选上来的人,若有人有不臣之心,我安插的暗桩便会发作。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暗自一笑:原来王爷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抬举我。 宣凤岐微微点头:所以你不能辜负我对你的抬举,你先好生歇息吧,最迟后日你便能出来。 温郁听到之后缓慢起身朝着站牢房外面的宣凤岐行了一个大礼,微臣先谢过王爷。 牢房之中的火把烧得噼里啪啦,那狱卒回来之后便见到温郁裹着破被子在稻草堆上闭上眼睛睡了起来,他紧锁眉头用一只拨炭火的火钳子敲了敲牢房门,喂,我答应给你加的菜拿来了,你怎么这就倒头睡下了? 温郁听到这声音并没有理会他。 他才沉浸在宣凤岐方才来这里与他说的那些话中怪不得宣凤岐对谢云程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而且以前谢云程就对他露出过一些莫名其妙的敌意,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谢云程是小孩子心性作祟,原来这位陛下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对宣凤岐抱有那样的心思。 那名狱卒看到温郁就像死了似的也不搭理他,于是他忍不住吭骂一声,爱吃不吃,反正明天就要死了! 说完他便一脸气愤转身,只是在他离开前,他还不忘记将那只烧鸡放在了牢房门口。 虽然塞北的天气恶劣,但好在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只是五月的夜晚还是泛着些许凉意。 谢云程今晚本应该跟那些人商讨战术的,如今北召人心已散了,他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攻入都城便可以将整个北召的国土纳入大周的版图之中,只要他占领了北召其他周围想犯上作乱的小国都不在话下。 只是当他与人商讨到这里时,一名副将前来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他听到之后脸色一变,随后他才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对面的那些人,好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诸位也该早早回营休息,剩下的我们明日再议。 那些人听到之后立刻行礼告退。 等到那些人走后,谢云程还特意走到了营帐门前想迎接那人。宣凤岐刚一进来便见到谢云程一脸笑意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凤岐,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你在外面等我多久外面冷不冷? 宣凤岐一想到等会儿要跟谢云程说的话,心里就涌上了一丝心虚,他低头回答道:嗯没在外面等多久,外面通船的人刚进去你便遣散了那些将军。 谢云程见状又是上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宣凤岐的身边,他连忙伸出双手握住了宣凤岐有些发冷的手掌,你身子还没好全,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我会担心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话后脸上的愧意更深,可是他早晚是要将那话说出口的,他迎着谢云程的笑容抬起头来看着谢云程,陛下,逃出玄都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他人无关,我希望陛下不要迁怒无辜之人。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他沉默了片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凤岐,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谢云程握住他双手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忍下来直视着谢云程的眼睛,陛下如果没人跟我说什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一定会瞒着我杀了温郁的,不是吗? 谢云程的目光在这一瞬间蓦的冷了下去,他双手无意识的动作攥疼了宣凤岐,宣凤岐要让他放了温郁,所以纵使他感觉自己的手骨快要被谢云程捏碎了也没有轻易甩开谢云程。 谢云程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愤怒,等到他目光流转时才发现自己还在死死攥着宣凤岐的双手,他的心脏忽然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握住一般喘不过气来。 第273章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宣凤岐,有时候他想他宁愿伤害的人是自己,也不想让宣凤岐受伤。 察觉这一点的他连忙将手松开,而就在这时,他想要跟宣凤岐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就当望向宣凤岐的下一刻,宣凤岐平静无波的眼眸看着他,陛下放了温郁吧,这次的事全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策划的,与为他无关。 谢云程也不知道怎么了,当他在听到宣凤岐为温郁辩解的话理智忽然在那一瞬间消失,他的眼神染上了极致的愤怒,你自己一个人策划的?你当时被我关在宫里,你周围所有的人都是我安排的,你告诉我你要怎么策划? 宣凤岐态度强硬:这个就不牢陛下费心了,是我牵连他,他才会被陛下迁怒,如果陛下真的那么生气要罚只罚我一个人好了。 谢云程在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心里那种难受的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感觉更加浓烈,他偏过头去,凤岐,你知道我做不出来的 宣凤岐继续道:那陛下是答应饶恕温郁了吗? 谢云程听到之后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他猛的抬头看着宣凤岐,你为什么非得要给他求情,如果不是他,你就不会是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只要我一想到是他把你带过来的,我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凤岐难道你不能体谅我的心情吗?大周那么多贤才,若是没了他,我还可以找其他人来替代他,你为什么要 够了。宣凤岐平静地看着他。 谢云程忽然噤了声,他知道宣凤岐生气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过激的表情,宣凤岐越是生气就越会冷静。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才异常难过,宣凤岐竟然会为了区区温郁而生他的气。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那一张下一刻就会露出委屈的脸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陛下真的不能饶恕温郁吗? 谢云程不忍看到宣凤岐如此落寞的表情,除此之外他是真的不能放过温郁。 因为温郁不仅对他阳奉阴违,宣凤岐对他的感情还十分特殊。 他心里很不安,他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宣凤岐不知情的情况下处死温郁。 宣凤岐见他久久沉默不语,于是便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好。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还以为他不再为温郁求情了,可是在下一刻宣凤岐便猝不及防在他面前行跪礼。谢云程被吓了一跳,他连忙想要去扶宣凤岐,而宣凤岐则是无视他伸来的手,陛下,温郁现在熟悉六部事务,又在臣身边处理政务多年,若是在想培养一个温郁不知道还要多久。臣自知沉疴愈重,无法长久为陛下分忧解难,所以臣想要陛下为大周考虑留下温郁。 谢云程在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又是一愣,此刻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光,他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宣凤岐,他用的力气很大,似乎下一刻就要用双臂将宣凤岐抱起。 宣凤岐就这样被谢云程从地上强硬地拽起来。营帐之中的火把燃得正旺,火光倒映在谢云程已经隐隐泛着水光的眼眶中,此刻他的双手狠狠攥住了宣凤岐那纤细的手腕,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为他求情是为了大周还是为了他这个人?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句话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 谢云程怎么会这样想? 他之前是否太过沉溺于谢云程给他编织的温柔中,所以他是否从未看透过谢云程这个人? 不过帝王多疑也是好事,最起码以后不会轻易被人骗。 宣凤岐还愁要怎么才能让谢云程对他的兴趣减轻,如今看来这倒是一个好借口。 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抬起头来冷冷看着他:陛下心中已有决断,何必再来问我? 谢云程在听到这话后气息翻涌,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几乎是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住了那噌噌往上冒的火气。 他腥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宣凤岐许久,最后他还是松了手。与此同时,他几乎是吼出声来,沈英衡,进来! 话音刚落,一直守在外面听说里面激烈的争吵声的沈英衡匆忙小跑进来,末将在。 谢云程咬牙切齿:传令下去,把温郁放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宣凤岐。 沈英衡能够感觉到营帐之中气氛异常压抑,他此刻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呆呆站在谢云程面前的宣凤岐。 他的眼神仿佛黯淡了许多,脆弱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碎掉一般。 还不快去!谢云程又是一吼。 沈英衡:是,末将遵命! 第182章 翌日, 温郁该行刑的时间忽然来了一群身着魁梧铠甲的将士。昨天守门的狱卒一眼便看出来这些军官的来头可不小,最起码不是常年驻扎在牢房这里的守门士兵。 原本今日不该他当值,只是他昨天与那名死囚聊的有些投缘, 所以他今日特地在这里等候,也好送送这一位有缘人。 带那些士兵来的人竟然是这里的老狱头,狱卒见状连忙一改平日里懒散的模样站直了身子。就当他还在想今日是怎么了的时候,那老狱头便一脸恭敬把一名犯人带了出来,当狱卒看到那名被带出来的犯人之后瞬间就不淡定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 此刻的他全然没有发觉周围的人都对那人低眉顺眼。 怎怎么可能? 今日不是要处死这个人吗,他怎么还能出来呢? 就当他怔愣在原地这样想的时候, 缓步走上前的温郁注意到了他, 温郁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他冲着那名昨晚对自己说了许多话的狱卒笑了一下,你看,我就说死之前哭没用吧。 狱卒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而老狱头见状立马大声呵斥道:放肆!你怎么敢这样看着大人,还不快向大人问安? 狱卒在听说老狱头的话后瞠目结舌,他大张着嘴想要说出什么恭敬的话,可是就在下一刻温郁便抬了抬手,不必。 话音刚落, 他便在那些士兵的带领下离开了这座牢房。 直到温郁的背影消失在牢房走廊尽头, 狱卒还是还没回过神来,那老狱头就连忙凑到他面前一脸急躁, 你你昨晚当值的时候没有为难他吧? 狱卒听到他这话才回过神来:为为难? 老狱头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难看:是啊!他可是我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上面的人虽然下令要处死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早又请人把他放出去了。 狱卒稍稍回神:哦, 我可没对他做什么。 你没为难他最好,要不然你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温郁从牢房中被带出来后就来到了宣凤岐所在的营帐中,只是他在见宣凤岐的时候周围还是站着许多谢云程派来的将士。 宣凤岐看见温郁想要行礼时微蹙气眉来:如今不在玄都,丞相就不必拘泥于礼节了。 温郁听到这话后用余光瞥了一眼周围的人,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既然王爷肯救微臣,微臣自然要尽全力为王爷分忧。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一直站在两侧的那些玄甲卫,好了,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先下去吧。 话音刚落,那些玄甲卫面面相觑。 毕竟谢云程交代他们凡是温郁与宣凤岐见面时,他们一定要守在身侧。他们不好违抗君命,于是当宣凤岐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们就连忙跪地,末将等受君命在此保护王爷,请王爷息怒! 宣凤岐在听到这话后有些急促地喘了一口气,随后他冷着一张脸站起来看着在地上跪成一排的玄甲卫,你回去告诉陛下,本王不需要任何人保护,若你们继续留在这里,那么本王就会用离开这里,至于去哪儿,本王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些玄甲卫在听到宣凤岐这话后特意派了一个人去询问谢云程的意见,而在那不久谢云程派来的人确实被全部撤走了。 只是谢云程在那期间在营帐中摔了不少东西,营帐外守着的宫人就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惹恼了这位正在发怒的帝王。 宣凤岐在谢云程将人撤走后人让温郁坐在自己对面,温郁坐下之后脸上显现出一丝担忧,陛下现在好像相当看微臣不顺眼,即使是这样王爷也要保微臣吗? 宣凤岐皱着眉看着还在为自己插科打诨的温郁:温郁,你应该知道,我留你是为了大周。本王自知时日无多,如今北召内部已经乱了,陛下不日便会将北召的国土纳入大周之中,周围几个联合起来作乱的部落,我也想好了应对之策。至于之后朝堂之中的事情,我已经部署好了一切,我死后陛下也不会动你,你只需要不辜负我这些年对你的栽培就可以了,若你有一日有谋反之心,那我安插在大周之中的暗桩便会发作,那时候你的下场不会比乱臣贼子要好。 第274章 温郁在听到这话后神情复杂,随后他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自己的自不量力,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那苦涩的笑容持续了许久,随后他抬起头来望着宣凤岐,所以王爷是在提醒我务必要对陛下忠心吗? 宣凤岐低下头微微停顿了一下: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姑且算是吧。只是,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你谋反会是什么样子,我留下来的东西以及那些人都只不过是 温郁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的声调几乎带着一丝不甘:王爷只不过是想再走之前为陛下的江山留一些保障罢了。 温郁以前只知道宣凤岐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也没见过宣凤岐对任何人流露出如此深重的感情。如果不是宣凤岐亲口说的,他甚至都没想到宣凤岐已对谢云程如此用情至深。 宣凤岐想,他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为了谢云程,为了这片土地能够百年江山稳固。 是的,这场仗快的话一个多月就能打完,所以我会在那个时候离开,我还有些东西没有写完,等到写完了我会把那些东西交给你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又沉默了一下。 那些东西是足以让谢云程安稳的统治这个王朝一生的策论以及政令。他知道自己不能越过前人去将那些人的东西安插在这个朝代上,他最多只能给指一条能够保大周一百年的路,至于后人怎么样,那完全超出他的考虑范围了。 而就当他想要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温郁忽然眼圈红肿抬头望着宣凤岐,陛下,什么都是陛下你知道你自己快死了吗,你为什么不为自己多考虑一点。就算你为他考虑,那他知道吗,你要等自己死后让他知道这些事情而为你后悔吗,你为什么只为他考虑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其他人考虑?! 宣凤岐已经忘了温郁露出如此过激的表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平静无波的眼眸盯着那人,正是因为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所以不得不考虑好一切身后事,至于陛下我欺骗他是我不对,但是我们之间也只能这样了,我总不能让他愧疚一辈子。 温郁听到这话后紧紧攥着双拳,他力气大的几乎将指甲都嵌进肉里。 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无力。 他无法干涉宣凤岐的生死,也无法拥有宣凤岐的一丁点感情。 因为宣凤岐心里已经装满了另一个人了。 痛苦与无力席卷了他的每一根血管。 宣凤岐看着他:明日你便启程先回玄都吧,毕竟玄都每日还有那么多的政务要处理,你不在玄都守着我不放心,在我离开之前我会见你一面,然后把所有的东西交到你手上。 温郁抬眼盯着宣凤岐许久,或许宣凤岐也由此产生了一点心虚,他低下头来不再与温郁对视。温郁呆坐了许久,最后他松开了被他自己攥得伤痕累累的手掌,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最后只吐出了一个好字。 今晚谢云程没有与诸位将军议事,因为该商定的都商议好了。 他上次在平芜丘遭遇埋伏的事已经有了定论原来谢瑆真的那么了解他,不好可以说这个人在透过他了解宣凤岐,谢瑆早就知道他会去通过平芜丘那条路去夜袭北召帅营,谢云程之所以在军队里抓不到奸细,是因为那些奸细不在军营之中,而是被安插在了衡城之中。 那些细作不是北召国人而是周边部落的人,他们混在城门外往来的商队之中,观察着不远处驻扎军营操练的次数。正常的将士是每隔五日操练一次,而谢云程在出发前一日才将自己要夜袭北召大营的计划告知众人,在那之前的三日,他要求营中要每日都操练一遍。 谢瑆能够在这个微小的细节中看穿他的计划也是有些本事,怪不得宣凤岐要不惜一切代价跑到这里亲手杀了他。 如今对他有威胁的人全都死了,可是谢云程还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开始后悔那天对宣凤岐那样凶,他那天晚上怎么能那样质问宣凤岐呢? 可是只要他一看到宣凤岐维护温郁的样子,心里就闷闷的不舒服,他不是怀疑宣凤岐,他只是觉得宣凤岐在刻意瞒着他什么,他想让宣凤岐把他当成依靠,他想让宣凤岐在遇到事情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他。 他现在很难受,他已经有三天没见到宣凤岐了,他知道他惹宣凤岐生气了,宣凤岐不会主动来找他。 谢云程备受煎熬地在床上干躺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他实在心灰意冷便便起身披上了一件外袍去外面走走散心。现在军营之中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四处都静悄悄的,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可是当他越来越靠近一处光源时,他一抬头便发现他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宣凤岐的营帐旁。 他想上前一步想进去看看宣凤岐现在好不好,可是他一想到那天晚上宣凤岐为了温郁向他屈膝祈求时,他心里便涌上了一丝密密麻麻的痛楚。 他越走越近,但最后也仅限于门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呆站了有多久,他的双脚就像被钉在原地一般,无法再进一步。 谢云程忽然冷笑了一声,他现在终究还是没有去面对宣凤岐的勇气。 而就当他准备移动脚步想安静离开时,他忽然听到了营帐中传来的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第183章 宣凤岐觉得自己肺好像被烈火灼烧一般难受, 他现在的身体很虚弱,稍微吹一点风情绪波动大一些就会发烧。 公仪绶告诉他,在沙漠之中有一种人参可以延缓身体里的毒性发作, 如果在此间还能找到大雪山里的白雪莲,那么他体内的毒性便会被消减许多。 可是这二者可遇不可求,世间那么多人都想找到这传说中的神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人钱两空。 宣凤岐不求自己的身子能好来, 他只想在自句还活着的时候看到谢云程打完这场胜仗,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离去。 他现在很难受, 所以睡不着, 当他倚靠在榻上看着营帐里的烛火的时候陷入了沉思。他的手中还捧着那本月历天象法这些天象都是有具体描述还有时间记载的,尤其是距今六十年前的日全食与六星连珠,这种天象甚至精确记载到了什么时刻,而且书上还预言下一次日全食与月全食的时间。 其实这些东西应该要再往后过个几百年才能摸清楚,但令宣凤岐没想到是前人的智慧与探知欲竟会将这些当作自然规律记载下来。辛夷他没有后人也没什么好友, 这本月历天象法若是继续留在他那里那么日后一定会失传。 这些东西失传后,还有千千万万人为了追求天象而重新钻研也就是几百年后才得知日全食其实并不是天罚。 古人总以为青天白日太阳消失,大地一片黑暗是上天降下惩罚,反正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这是日全食,或许他可以将这月历上所记载的日全食的时间发挥最大的价值。 就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 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着他奔来, 只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双坚实而又有力的手不安地抱住了他, 凤岐,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咳的那样厉害,你又病了吗,传太医了吗? 宣凤岐只感觉自己的脸颊旁闪过一阵风,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了,如果他没有感受到自己胸口传来的一阵闷痛的话,他还以为自己刚才是陷入了昏迷而做的梦。 陛下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才松开了他:你病成这样我怎么能安心,我这就传太医过来! 话音刚落他就准备跑去喊人,而就在此刻宣凤岐伸出手来用力抓了一下他的衣袖:不不用麻烦了,不过是夜里踢了被子着了凉,喝点热汤便无碍了,外面夜已深了,若陛下叫人过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我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愣在原地一阵,他听了宣凤岐话点了一下头,好那我吩咐人去为你煮碗雪梨汤。 宣凤岐见状才缓缓松开了谢云程的衣角:嗯那便多谢陛下了。 谢云程出去跟外面守着的人吩咐了几句就立刻回到了宣凤岐身边,当他再次面对宣凤岐的时候,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脸上露出丝愧意,他缓缓走到宣凤岐面前:凤岐,你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怪我吗? 宣凤岐见他披了一件薄衫,就连手也不似从前温暖了,于是便将旁边的一间斗篷披在了谢云程身上:陛下这么晚了还穿这么少的衣服,小心着凉。 就当宣凤岐的手绕到他的身前想为他系上斗篷的时候,谢云程眼睛闪着激动的泪光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我那天伤到你的心了,可是我是因为,因为他是到这里时狠狠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我嫉妒温郁,明明他犯了那么大的错你还要一直护着他,我还怨恨他,恨他将你带入险境。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气你,我我只是气不过,你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跟我商量,我们都可以说清楚的,我 第275章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几度哽咽,而这时宣凤岐微凉的手指捧起他的脸颊,他微微朦胧的眼睛也抬起便看见了宣凤岐那双被烛光照得明亮美丽的眸子。宣凤岐眼中满是不忍:陛下,我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因为温郁的事而怪过你,至于留温郁确实是为了社稷安稳,而且温郁已经回玄都了,我保证他对你绝对都不会有二心。 谢云程听到这里的时候缓缓上前,他就像以前那般受了委屈向宣凤岐寻求安慰般将头伏在宣凤岐的腿上:凤岐,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有心事,我心里总在想你宁愿叫那些烦心事交给温郁也不愿意跟我说,我心里就难受,我已经长大了,我完全有能力保护你替你解决掉一起麻烦。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向你发脾气,我希望你像我以前依赖你一般依赖我。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眉心微动,谢云程确实很敏锐,但宣凤岐不想让他知道任何事,他的愧疚如海潮一般涌上来,他也如以前一般抚摸着谢云程的脸庞:真的没什么,如今仗快打完了,你该给我的也都给我了,普天之下也没人威胁我了,所以陛下你多心了。 谢云程听到这里时抬起头看着宣凤岐的眼睛:真的吗? 宣凤岐微微点头:嗯只是塞外多风沙,陛下若是能快些将仗打赢,那我便能早一日回到玄都。 谢云程在这时像兴奋起来似的握住了宣凤岐的手:我会的!我很快就能把这里的事料理完,等到我们回到玄都,我就昭告天下册封与你为皇后。 宣凤岐微愣一下,他的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那般期盼的眼神后点头答应:嗯,我等着那一天。 以前宣凤岐总是不肯在这件事上松口,所以当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答应后,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宣凤岐轻轻一笑点头:陛下还记得我们在颍州行宫里就已经洞房了吗,所以,我不会食言更不会始乱终弃。 谢云程被这天大的喜讯砸昏了头脑,他再一次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宣凤岐:太好了,太好了 宣凤岐也跟着谢云程一起笑,只是他的笑容有那么些许苦涩。 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很愿意哄谢云程高兴,就像从前那般。 谢云程将雪梨汤一勺一勺喂给宣凤岐后又陪着他一起入睡。宣凤岐也不知道为什么,谢云程陪着他的时候,他身上反而没那么难受了,他在谢云程的怀抱下逐渐安睡。 他想,他早在杀掉谢瑆的那一天就应该消失在谢云程面前了。 而现在他与谢云程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他偷来的,他贪恋这一丝即将不属于他的温暖,他想自己能贪几日就贪几日,至少他在离开前他是高兴的,谢云程也是开心的。 咚咚咚 一阵又一阵如同皇宫丧钟一般的撞击声传来,宣凤岐又走到了那一片被白色雾气铺成的世界里,他又看到了那个之前出现在他梦中的人,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梦到他的,但最后他梦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 只是他好像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他的脸上的泛着金光闪闪的纹饰,衣着好像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宣凤岐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又问了一遍曾经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玩也玩够了,是时候跟我回去了吧,朱雀。 那人话音刚落,宣凤岐忽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的威压,那种感觉犹如在他的身上压了千重钧一般,他甚至都有些站不稳。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个人的脸在他的脑海中又开始模糊起来,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好像被控制了一般动弹不得。 那人悬于他身前那一片天空之中伸出被手指都被金色细链缠绕的手:朱雀,你不属于这里,跟我回去吧。 回去? 回哪儿?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往前迈步而去。而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门,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一面被金光覆满的镜子,镜子的光无法用肉眼直视,就如同炎炎夏天中午最烈的太阳一般。 宣凤岐一步又一步走过去。 不,不能过去。 宣凤岐再心里呼喊着,可是他的身体如同一架被操纵的傀儡一般朝着那面镜子走去。 宣凤岐在走过去的路上忽然牺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如果现在过去,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谢云程了,他不能过去,死也不能过去! 宣凤岐在距离那面镜子只有三步之遥时忽然浑身颤抖地停了下来,他死死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在这一刻他的身体好像恢复了知觉,那镜子的光似乎要将他灼伤一般,他连忙往后退了数步:不! 悬在镜子上空的人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他一眼:即使你现在不跟我走,那你也没多少时间了。 话音刚落,那人便消失在他面前,而他面前那面镜子也随之消失不见。 宣凤岐的世界好像一下就暗了下来,甚至连一丝光亮都看不到。 他在此刻忽然就像力竭一般瘫倒在地。 宣凤岐其实自己心里很清楚他确实没多少时间了,可是他不能就这样走了,他知道他不能死在谢云程面前,他要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悄悄死去,最起码当谢云程找不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活着这世上。 宣凤岐那一晚除了做了一个自己有些记不清的梦外睡得很安稳,他醒来的时候烧也退了,只是谢云程军务繁忙一早便走了,但是他吩咐人为宣凤岐炖了燕窝雪梨羹。 燕窝与雪梨在边塞是稀缺的东西,先不论这些东西运输到这里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就算是运到了也是难以长时间保存。 谢云程自己来军营是从来都不弄这么麻烦的东西的,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命令准备这些的呢,还是说他一早就知道了自己会从玄都跑到这里,所以提前命人备好以防万一。 宣凤岐一起床便看到那碗散发着热气的燕窝雪梨羹,他走到桌前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是甜的。 第184章 前日北召国皇帝被近身侍监杀死了, 北召国现在内部已经乱了,谢云程不废吹灰之力便攻下了北召国的都城。 北召国与大周近二十年的斗争终于在这一刻引来了终结。与此同时,谢云程采用了宣凤岐向他推荐的那两个人一同去收服散落在大周与北召周边的部落, 那些部落虽然比不上大周兵强马壮,但是他们部落却分布散乱,如今那些小部落都听从阿罕萨那的命令。 谢云程最终还是听从宣凤岐的提议,让宣凤岐曾经到两位手下去打阿罕萨那。其实灭掉那些部落是下下之策,如果可以的话宣凤岐还是希望他们能够臣服于大周。 阿罕萨那在多年前吃过败仗的情况下还要重新召集军队进犯大周边界,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阿罕萨那这些年人口剧增,而用来游牧生活的领地却不够了。 阿罕萨那如果往后退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所以为了生存他们只能进攻, 如果不去争夺那可怜的领地,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孟拓接到封他为前锋将军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他之前确实被宣凤岐叫到跟前得知了,他要去那个曾经养活他的部落征战。 当宣凤岐问他是否愿意的时候,他目光坚决:王爷是属下的主人, 王爷的命令属下定然遵从! 宣凤岐知道孟拓还对那个成长的地方抱有特殊的感情,所以他在与孟拓商讨战术的时候,特意嘱咐他无论发生何事,只要对面不主动挑衅,大周这边还是以劝和为主。 但是劝和也是有期限的, 只要孟拓没有在半个月之内拿下阿罕萨那, 那么大周的铁骑将会踏平那个已经对大周造不成任何威胁的小部落。 他以为他这次就像平常一样去执行宣凤岐交代给他的任务,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得一个什么将军的头衔。 他害怕自己在打完仗之后就不能回到宣凤岐当差, 所以她在出发去阿罕萨那的前夜,心里还有些不安。 铜锅被吊起来里面煮着米糊,火堆下面烤着肉, 那肉现在烤的差不多有七八分熟了,时不时发出一阵诱人的焦香。 就当孟拓望着火堆出神的时候,他曾经到有一个人影走近他随后坐在他面前。这里是军营四周都是明日准备出发的将士,孟拓还不认为有刺客有本事能够在重重守卫之下如此堂而皇之的走到他身边。 当那人坐到他的对面时,他紧皱起眉头。 第276章 其实这些年,宣凤岐一直都没放弃派他去寻找慕寒英,可是他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线索,在孟拓的心里,慕寒英早已经是死人了。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同僚会以叛徒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以前他与慕寒英共事的时候,他便感觉到慕寒英对他好像有一些恶意。但他的性命是宣凤岐给的,他只需要服从宣凤岐好了,至于慕寒英就算他以前地位多么高贵,现在也只不过是身份跟他相同的人罢了。 他们同为宣凤岐的左膀右臂,表面上自然是过得去的,但私底下孟拓与他却没怎么说过话,他对这种天生高高在上的人没有什么好感。 当然,宣凤岐除外。 慕寒英见肉烤熟了,于是便抽出后腰上别着短刀割了一块递给孟拓。 孟拓见状愣在原地,他对于这个叛徒献好的行为产生了一种严重的怀疑他想现在就毒死我吗? 慕寒英见孟拓不接,于是便将那块肉放到旁边的银盘中:现在你可是我的上司了,明日我便要跟从你一起去阿罕萨那平乱。即使你再看不惯我,我们在之后的战事之中也是要商量的,所以收起你那副死人脸吧,打仗可不比抓刺客,心不在焉是会死人的。 孟拓一听到他这话,心里就涌上了一种不深不浅的怒意:你在说什么? 他甚至在这一刻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慕寒英的声音,他跟慕寒英共事也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在他的印象中慕寒英可不会说这些话。 慕寒英抬起头来看着他:就是那样,你现在升官也没有什么不好,我知道是王爷在采石场救了你,你对王爷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但是你只能止步于此了。王爷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这场仗你只能打赢,如果输了的话你就不能留在王爷身边了,可是你赢了之后身上有军功,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再留在王爷身边,陛下也不会答允的。 孟拓的手不由自主紧紧攥成拳: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寒英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想告诉你,之后王爷不需要我们两个效忠了,你就算像一条狗一样待在他的身后也是十分惹人烦的,所以做人该有自知之明。王爷这次同意你去阿罕萨那一是因为你从小生活在那里熟悉那里的人文风情与地形,这第二点便是王爷想给你这个机会挣个军功让你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从他身边离开。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懂阿罕萨那的语言,王爷就会如此器重你吧,这里是边疆会阿罕萨那语言的人可不少,陛下完全可以直接踏平阿罕萨那,这样根本就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回朝。而王爷却劝陛下封你为将军前去打仗劝和,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他给你的机会,所以别得了便宜就卖乖了,你该有自知之明的。 孟拓听到这话愣了许久。 他自认为自己待在宣凤岐身边,就算宣凤岐心思难猜,他也能揣摩个两三分,可是在这位离开宣凤岐近十年的慕寒英面前,他就好像完全不懂宣凤岐的心思。 其实慕寒英说的他一早就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见不得人,所以他愿意当宣凤岐身边的一条看门狗,但现在他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孟拓不知在火堆面前坐了多久,久到那些火逐渐变暗,慕寒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逐渐低下头来。 如果也是宣凤岐的意思的话,他会照做。 北召的都成名叫诏安,这里修得倒是富丽堂皇,只不过这仅限于皇城。谢云程在进诏安之前曾见到北召百姓宁愿冒着被士兵杀死的风险也要去街边抢食。 北召国皇帝已死,都城大乱,所以谢云程没过几日就率领军队进了城。皇帝死了都城也被占领,这代表北召国已经覆灭,幸好谢云程是一个仁善的皇帝,他在进城时下令凡是真心归顺者可当作大周百姓对待,若有冥顽不灵者就地格杀。 恩威并施之下,都城之内的人无一不服。 其实北召早在根上就烂了,这些年他们的皇帝征收赋税,强征士兵,即使国内有天灾导致无数人饿死,他也不管。诏安城里的百姓这些年过得也是水深火热,更不用说那些生活在城外的百姓了。 谢云程刚进城便下令大周士兵不得为难百姓倒是赢得了那些北召百姓的拥戴,毕竟一个只知道自己贪图享乐弃百姓于不顾的君主跟一个看起来还有些英明不伤他们性命的君主相比起来,他们还是更会偏向后者。 谢云程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朝着北召皇宫的宫门口的方向走去,而宣凤岐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宣凤岐撩开窗上的竹帘看着外面那些跪在两侧的百姓,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恐惧,但其中也有些显得很高兴,可能是在高兴终于摆脱了他们昏庸的帝王了吧。 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谁当皇帝的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在乎自己以后能不能在这位君王的统治下能不能吃饱穿暖。 可是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就算是宣凤岐努力了十年,他也无法保证大周境内所有的百姓都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但是现在相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只要他一看到了那些眼神中隐隐透露着对未来不安的北召百姓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扬州的大街上东躲西藏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没想到自己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活到现在,还拥有了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骑着马的谢云程就如同跟他有心灵感应一般忽然转头看向了他。 宣凤岐与谢云程对视的那一刻,心里也不知怎的忽然传来了一阵酥麻的感觉,他连忙放下帘子躲进马车里。 宣凤岐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在不安之中带着一丝羞怯。 诏安皇宫之中的人已经全换成了大周的将士,负责这件事的人正是一直守在诏安城之外等待着谢云程命令将这里面的人清洗干净的裴砚。 裴砚自从上次被人骗过一次后倒是沉稳了许多,这些守着诏安皇宫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当然,也没人知道那个忽然杀死北召皇帝的近侍其实也是他有意安排的。 北召皇帝被近侍杀死后,皇宫之中乱成一团,里面的人争先恐后抢夺皇宫里之前的东西准备逃出去,而守城的士兵也露出凶性,他们杀掉那些准备携账而逃的宫人,那些人的鲜血溅在诏安皇宫里的每一条往外逃出去的宫道。 而今日谢云程进城皇宫门口却十分干净,一点都看不出来在几日前这里曾血流成河。 他来到皇宫正门后,一早守在这里的裴砚上来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谢云程见到裴砚之后翻身下马来到他面前:这次的事情你办的非常好,起来吧。 裴砚听到后利落起身:谢陛下! 谢云程此刻缓缓走近悄声问:怎么样,人都撤干净了吗? 裴砚低下头回话,他们两个这种姿势在外人看来十分亲密,就像是一对模范好君臣一般。裴砚小声回道:嗯都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知道杀了北召皇帝的人其实是我们的人。 谢云程听到之后十分满意地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当年你把你爹都快气死了,没想到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想必你爹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裴砚一听到谢云程又把他做的那些窘事给翻出来便臊得不行:陛陛下,这些事您还是忘了吧,微臣知错了。而且微臣听闻陛下要进城过来小住几日还特意将这皇宫打扫干净了,陛下看在微臣如此用心的份上就饶过微臣吧! 谢云程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大笑了两声,他这个时候朝着宣凤岐所坐的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其实啊你也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不拘住在哪儿,只是他住在帐篷里太委屈了,而且他身子不好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些话的时候死死忍着才没有在他的面前翻白眼。 他察觉到谢云程对宣凤岐的感情不一般是他随谢云程打仗的那几年,那些年他好像就靠着从玄都传来的信活着。每次他写信回玄都,半月之后便会有一封回信送来,谢云程每每看到那些都会十分高兴。 起初裴砚还以为谢云程是春心萌动,那些信是他在玄都里哪个相好的送来的,可是有一次他偷看到信的内容,那末尾落款二字分明写的是宣凤岐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是一个有了猜测就敢于去证明的人,只是谢云程隐藏的太好,他都抓不住什么把柄。 现在好了,谢云程军权在握,仗也打赢了,北召国这个心头大患也解决了,所以他在裴砚面前连装都不装了。 陛下与王爷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请进宫稍作歇息吧!裴砚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提大了音量。 第277章 谢云程见他忽然发疯,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抽他大嘴巴子的冲动,只是碍于宣凤岐在这里,他还是要收敛一些。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从马车上走下来,其实进了宫门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寝殿。当然十分贴心的裴砚早就察觉了这一点,所以他一早就命人准备好了步撵在宫门口候着。 当宣凤岐走过去发现宫门口只有一架步撵时愣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陛下先行吧。 谢云程见到他脸上的羞红未退心里就像被猫挠似的开始痒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想去牵宣凤岐的手,可是宣凤岐却像受惊一般往旁边躲闪了一下,陛下 明明宣凤岐都答应了他,等到他们一回到玄都就成亲,可是现在他想拉个手都不行。 谢云程的心里一下就暗了下来,而就在这时站在他们旁边的裴砚回答道:回禀王爷,这架步撵很大的,而且有八人抬着,同乘二人没有关系的。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话后目光赞许地朝着他点了一下头。 他想,裴砚这俸禄该升一升了。 陛下,可是 宣凤岐这话还没说完,谢云程就居高临下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说什么僭越,身份有别之类的,我现在不爱听,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凤岐现在最好乖乖听我的,要不然我不知道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什么事来。 刚才宣凤岐看见谢云程也是像对他这样离裴砚那样近,如此一来,大概不会有人觉得他与谢云程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吧。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 话音刚落,谢云程便上前去,只是这次他没有着急去牵宣凤岐的手,等到要上步撵的时候,他也是让宣凤岐先上的。 他想他应该快要忍不住了,如果他们两个成亲了,宣凤岐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他的皇后,那么他就可以不用遮遮掩掩,他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抱宣凤岐上步撵。 可是,现在他只能想想。 等到步撵抬起的那一刻,谢云程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握住了宣凤岐与他相邻的那只手。宣凤岐错愕愣了一下,随后他就像羞恼一般想把手抽走,他的声音很小,陛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快点松开我。 谢云程紧紧攥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别担心,这步撵有纱挡着,他们看不清的。凤岐我真的很想很想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你连这个愿望都不想满足我吗? 宣凤岐真的很怕被人发现,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陛下别闹了,我现在不就是跟你在一起吗? 谢云程几乎要贴在他的身上:可是我想牵着你的手,想抱着你。 宣凤岐忽然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他那只被谢云程牵着的手也不再挣扎了,此刻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在宫门口时看到的,谢云程靠近裴砚的那一幕,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的手指紧了紧,那陛下除了这样对我以外,还对别人做过这种事吗? 谢云程在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啊? 宣凤岐对上谢云程那一双茫然又无措的眼睛:我是想问陛下除了对我做过这样的事外还对谁这样做过,就像刚才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丝连他都没有察觉的失落,只是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从来都没有产生这种感觉。 感觉心里不舒服,但又没办法。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说这些话后,就像恍然大悟一般,只是他在短暂惊讶之后不怒反笑,脸上带着一种怀疑世界的荒诞感:不不是,凤岐你怎么会想我跟他?这怎么可能,我发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只跟你牵手,除了你我谁都没抱过,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人!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音量随着激动的情绪不断升高,宣凤岐目光惊慌地朝着外面看,幸好那些跟在后面的人好像都没听见,抬着他们两个的宫人也低着头像耳朵聋了一样。 他松了一口气:陛下你小声点。 谢云程压低声音继续解释:真的我刚才跟他只不过是有军事要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以后我跟别人说话都离三步远! 我 就当谢云程想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时,宣凤岐忽然转身伸出手来捂了一下他的嘴:陛下,我知道了,我没有误会你,也不是想要让陛下跟人保持距离,既然陛下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我相信陛下。 谢云程在听到宣凤岐这话愣在原地。 虽然宣凤岐为他吃醋了,他很高兴,但是他又觉得宣凤岐好像没有那么高兴。宣凤岐的情绪波动不多,所以他吃醋了谢云程才会觉得宣凤岐对他不一样,可是他又觉得宣凤岐心里不安才会这样想。 就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逝一般,宣凤岐没有对什么特别积极也不会为了谁而特别伤心。 谢云程眉心微动,他伸出手来缓缓拿下了宣凤岐捂他嘴的手,随后靠近宣凤岐的耳边轻声道:你要让我闭嘴,别拿这个堵。说完,他便在宣凤岐落下一吻,宣凤岐的眼睛蓦的睁大,当他与谢云程的视线对上时,谢云程用很微小的声音道:你要拿这个堵。 距离寝宫还有一段路,而谢云程却喊了停,他让那些人都退下回去候着。就当宣凤岐好奇这人为什么忽然把所有人赶回去的时候,他就这样被谢云程猝不及防横抱起来,宣凤岐骤然失去平衡,他怕摔下去于是在那一刻出于本能紧紧搂住了谢云程。 陛陛下,你要干什么? 谢云程低下头在宣凤岐鬓边亲昵蹭了蹭:那些人太碍事了,我看你也不自在,所以我才让那些人回去,剩下的路我亲自抱着你去。 宣凤岐听到之后又开始惊慌失措起来:不不行的,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谢云程紧紧抱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宣凤岐前段时间生病的缘故,谢云程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总觉得他又瘦了一些。果然宣凤岐还是不太习惯军营中的生活,他决定先在这里让宣凤岐住个十天半月好好替宣凤岐补补,然后再回玄都成亲。 快点,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不用你抱!快点宣凤岐从一开始的劝说变成了挣扎。 谢云程在这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就当宣凤岐以为谢云程要放他下来的时候,他却听到那人在他耳边轻声道:凤岐,我劝你还是别乱动了,你这样让我好好抱着你回去后,什么事情我们都能关上门说,可是你这样乱动我说不准会在这里做什么。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话后就好像被震慑了一般乖乖不动了。 他确实开始揣测谢云程所说的那些实现的可能性有多大,虽然不是一定,但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最后他选择了妥协,任由谢云程抱着他走到了寝宫。 第185章 这几日北召的事情也料理得差不多了, 有些事情也不是谢云程非得经手的,他不想去面见那些将军臣子的原因很简单他想时时刻刻跟宣凤岐待在一起。 而宣凤岐觉得,关于这种国土纳入大周版图还有商议哪位王侯将军前来驻守北召的事情必须由帝王亲力亲为才好。 谢云程身为帝王不能对自己的国家不上心, 人心隔肚皮,若他日后稍有懈怠便会被某些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当然,宣凤岐想:自己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可以这样松懈一下,可是日后自己不在了呢, 谢云程总要学着去长大,去处理政务平衡朝堂。 谢云程听从宣凤岐的建议让那些人直接过来述职, 而他则是在屏风后面抓住宣凤岐的手不松开, 反正日后整个大周也有宣凤岐的一份,这些年的朝政大多数也是宣凤岐处理的,所以现在宣凤岐提前听一下他们的政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陛下,你先松开我还有那么多人在下面等着回话,你这样不太好。宣凤岐刻意压低了声音, 而谢云程却仍紧抓着他的手,那又怎么了,反正以后这些人以后也是要这样给你回话的,莫非你想赖账不想跟我成亲了? 眼看北召国周围部落被逐一收服,宣凤岐的脱身之日也近在眼前, 所以这些时日只要是谢云程提出来的要求他就尽量顺着。 不是宣凤岐低下头小声喃喃着。 于是他就这样被谢云程牵着手听完了那些大臣的回话, 等到所有人都走后,谢云程忽然起身双臂撑着宣凤岐后面椅子上的扶手想将宣凤岐整个人都拢进自己的怀里。 宣凤岐眼睛一滞, 他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下:陛下这是想干什么,外面还有人守着。 第278章 谢云程一脸仔细地盯着宣凤岐的面庞看了一会儿,随后他俯下身来在宣凤岐唇上轻点了一下。 宣凤岐想伸出双手制止谢云程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可是此刻他却看见了这人忽然笑了。谢云程摆出一副羞愧懊恼的样子:原来你前面对那些人都是这么累的吗? 宣凤岐回过神来:什什么? 谢云程低下头来,宣凤岐能够感觉他温热的气息在自己脖颈处游走:我是说原来你面对那些啰里啰嗦的老头子时,是这么累,不过凤岐你放心,等我们两个成婚之后,我一定不会让你那么累了。 宣凤岐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他偏过头去:陛下,我只是暂时监国处理一些国事而已,怎比得上陛下在外流血打仗辛苦?若无陛下率兵在外,国内又岂能安稳,所以陛下才辛苦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眼睛瞬间像星子一般亮了起来,他伸出双臂抱住了宣凤岐在宣凤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凤岐你这是心疼我了吗? 谢云程最近总是这样,无论宣凤岐跟他一起做什么,或者是什么都不做的时候,这人都会上来在他的脸上或者唇上亲一口。 真的黏人的很。 宣凤岐脸上浮现一丝薄红,他微微点了一下头默认。 谢云程见状比刚才更加开心: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在这里打仗的那五年没有一天不想你的,有时候我真的想一路策马跑回玄都见你,可是身为主帅与皇帝我却不能割舍下自己的责任,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跟你的未来。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翻身将宣凤岐抱起,让宣凤岐坐在他的腿上,宣凤岐只是慌张了一下,然后顺从地听他诉说着那些年的思念。 其实我自从决定去塞外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来,可是我又想即使活着回来又能怎样,不被世人所认可的我们又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就想有一天我有个足够大的能力与权利可以保护你,甚至与你成亲也无人置喙半句该有多好,如果做不到这件事情,我宁愿去死。 宣凤岐听到我宁愿去死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忽然紧皱,他看向谢云程那双如刀锋般清隽的眉眼。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着谢云程的眉毛:云程,你长大了很多,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伸出双手温柔地捧起了谢云程的脑袋,自己额间轻抵着他的额头:你的命很宝贵,你要发誓以后你不需要为任何人去死,即使是我也不行。 就当他等待着谢云程的回应时,谢云程忽然语气别扭:我不要。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抬起头一脸复杂注视着他。 谢云程与他对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现在觉得我的命很宝贵,是因为我跟你在一起。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危险,需要我的命去救你,那我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我这条性命,对于我而言没有你在的世界对我来说才是煎熬,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值得舍去性命,除了你。 他一早便知谢云程的心意,他今日说出这些话也只不过只想试探一下自己走后谢云程会如何。可是当他听到谢云程的回答后,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宣凤岐在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都快有些看不清谢云程的脸了,明明他现在离谢云程这样近。 他从未经历过男女之爱,这个世上也从未有一个人像谢云程这般爱他。 谢云程的爱意就如同烈火岩浆那般炽热,他将自己的情感封存了许久,所以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爱意。他太过迟钝,所以在谢云程未挑明从未想明白过谢云程对他别样的心思,可是当他知道了谢云程对他的心意之后。 他最多的不是慌张而是有些开心,但是最多的是罪恶感吧。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没有几年好活的了,他松口答应了谢云程就等于拉这个人一起进入了深渊。 他以为他为了谢云程好就是去拒绝这人的心意,让这个人对他死心,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泼冷水都没有熄灭谢云程的爱意。 宣凤岐渴望着又害怕着。 尤其是在这几天他经常做噩梦,梦见他坚持不住在谢云程身边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谢云程发现的时候从平静呆滞逐渐变得歇斯底里,最后变成一个比谢玹还要疯魔的怪物。 宣凤岐眼神逐渐失去神采,他甚至盯着谢云程看了许久才恢复了视觉。谢云程现在已经察觉到宣凤岐的不对劲,就当他想要喊太医过来时,宣凤岐有些冰冷的手指动了一下。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十分认真地说:陛下知道我与你差了多少岁吗? 谢云程见他刚才便闷闷不乐,所以自己的心也随着宣凤岐的心情起伏沉闷,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这样问他的时候,他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以前我不是说过吗,只不过是十岁,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宣凤岐摇了摇头:不仅是十岁,是眼界阅历以及对人生世间的看法比你多了十年,人可以有很多个十年,或许十年前陛下如此喜欢我,十年后我不在陛下身边了,陛下阅尽千帆或许不会觉得当初喜欢我是一种爱意。这获许是一种从心底的依赖 他想用自己的思维劝谢云程放下,可是这时谢云程却给了他一个吻并将他后面未说出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谢云程一双眼睛无比认真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爱就是爱,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蛰伏在你身边只会耍一些小心机的孩子了,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更清楚自己的心。所以你别想用这种借口推开我,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也都喜欢你。 谢云程轻啄着他的耳垂:凤岐,我爱你,很爱你即使他日化作飞灰,也想与你飘落一处。 宣凤岐在听到这番话后终于放弃了,他呆呆地看着谢云程,唇边浮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倘若以后我走了呢? 谢云程将头埋在他的腰间:那我就去找你。 大周怎么办? 谢云程:这个世间是因为你我才有机会当皇帝,能够当好皇帝的人有很多不缺我一个,有你我才想守护你心中的那片人间景像。 他知道的,以前宣凤岐真的把大周看的比他重要;他也知道,他的骨子里流着偏执的血,如果没有宣凤岐他可能会变得比谢玹还要可怕。 所以,他想守护宣凤岐想要守护的人间。 宣凤岐抿了一下唇:那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呢? 谢云程听到这里的时候缓缓抬起头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愿意随你一同前去。 宣凤岐在听到回答的那一刻,心里思绪翻涌,最终无数因果都被他抛诸脑后,他忽然欺身而上将谢云程拉过来与他唇齿交缠。 明明几日前,公仪绶还叮嘱宣凤岐不可多行房事,可是他很快就忘了医嘱。现在的他在这世上属于多活一天是一天,他好像也变得有些幼稚了,对于他来说多活几天与少活几天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他想要满足谢云程,与谢云程在一起。 宣凤岐虽然寿数无多,但现在有药吊着再加上他自己隐藏得很好,所以谢云程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宣凤岐趴在谢云程的胸膛上听到这人有力的心跳声时,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疼痛减轻了。 他被谢云程抱着的时候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谢云程一醒来的时候便发现宣凤岐蜷成一团睡在他的臂弯里,这个样子简直可爱极了,他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宣凤岐的额头。只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宣凤岐在下一刻便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陛下醒了? 谢云程翻了个身将宣凤岐拢在自己怀里:嗯,怎么感觉你还是那么瘦,最近我让人送给你的补品都吃了吗,前几日我一直在处理北召国的事没有陪你一起吃,你若吃不下就命人告诉我,我一定回来陪你。 谢云程微微点头:都吃了,只是身上的肉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长回来的。陛下不是说过等到回去就成亲吗,只要把事情都处理好,我们回去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 谢云程手指不安分地绕着宣凤岐的柔软的发丝:凤岐,北召已经归于我大周领土,周围几个部落也都臣服,我想派一位出身既不显赫但又不能太低并且熟悉这里的人来驻守,你觉得该派谁好? 宣凤岐在他怀里安静想着。 如今战事初平,虽然这次大战不像前几年那样所耗军资甚多,但是重新整顿军队又要安抚伤亡将士也要不少银钱。裴砚他爹本来就占了一个安国公的爵位,若让他过来难免被人议论,而且这里天高皇帝远裴砚也不适合留在这里,还有其他几位在打北召立下过功劳的将军,他们也不适合留在这里驻守。 第279章 陛下,我想留在这里驻守的人最起码得与谢氏皇族沾点亲缘关系,最好你能把这片地方赐给他做封地,然后再派几位熟悉边沙事务的老将协助于他。这样就算是日后这里再有人反也是我们大周的家务事,而且谢氏自己人总不会把陛下的江山往火坑里推,最重要的是陛下这样安排,偏不会有人说一句闲话。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又亲了他一口:果然,我们两个人想得差不多。我已经想好了,就让谢瑢过来守这片地方,他的生母好像就是阿罕萨那进献给大周的媵女,他不仅懂得汉语也精通北召周边几个部落的语言,而且他现在的封地胜州离北召很近,让他过来驻守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宣凤岐微微点头,他的身上染满了谢云程情欲被满足过后的痕迹,虽然他睡了很久但现在还是有些累,谢云程为他盖好被子轻轻哄着他睡,就像宣凤岐以前哄他入眠一般。 或许是回光返照,宣凤岐觉得这几日自己的精神好多了,他吃进去的东西也比前些日要多。谢云程在处理政务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只是这人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总会露出一副幼稚的模样,不过这副模样也只有他一个人看过,所以大周百姓应该不会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个一到了人前就抓着别人衣袖不停撒娇的人。 宣凤岐为了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已经不怎么管奏折以及从玄都那边传来的政务了,除此之外他只有跟温郁还保持着密信联系。他估计谢云程在北召皇城至多再待半个月就要回去了,于是他在昨日便将一封密信送往玄都了,他手中的东西必须亲自交到温郁手中,他才安心。 他能够跟谢云程在一起的日子不长了,所以他很珍惜眼前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谢云程在北召皇城住的第半个月后便将一切都处理好了,他只是看在宣凤岐身体还没休养好不宜舟车劳顿,才一再延缓回宫在这里陪着宣凤岐的。 孟拓办事很利落,不过半月他就将周围几个不肯向大周降服的部落劝降了,这场以北召国跟谢玹挑起的战乱不到三个月就全部平息了。 孟拓再回来见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瞧见他憔悴了许多:这半个多月未见,你精神看起来不大好,军营不比得自家的暗卫营总是军令缠身,你此去阿罕萨那部落平乱辛苦了,本王与陛下商定会封赏你。 孟拓一脸无精打采地在台下听着宣凤岐说话,只是当他听到宣凤岐说到这里的时候,猛然间抬起头:王爷您的意思是,不是需要属下了吗? 宣凤岐微蹙起眉来:你怎么会这样想,本王之所以信任你才会重用你,让你去阿罕萨那部落劝降。 孟拓当然知道宣凤岐用心良苦,他低下头咬了咬牙最后一脸灰败:王爷,属下自知您是为属下好,属下所做一切也是为了王爷,属下可以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王爷能继续留属下在身边! 说完他便重重在地上叩响了头。 宣凤岐见状连忙起身上前亲自将他扶起。 宣凤岐能够看出孟拓眼中那种害怕自己赶他走的恐惧不安。宣凤岐伸出手拍了一下孟拓的肩膀随后低下了头他正是因为知道孟拓向来对他忠心,他才会给孟拓安排妥当一切。 他不日便要离开,所以在他身边的人他安排了去处,他手里的暗卫禁军在他死后会全部听命于谢云程,那些人虽然跟着他却没有像裴砚这样跟在他身边那么久。 宣凤岐看着孟拓:既然你忠于本王,那本王就命令你接受本王的安排,若本王有一日不在大周了,你要用你的性命忠于陛下,就如同你以前忠于本王一般。 孟拓抬眼看向宣凤岐时似乎察觉到了宣凤岐脸上忽然多了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决绝。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只忠于宣凤岐一人,可倘若这些是宣凤岐交代给他的,那他便竭尽全力去做,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孟拓低下头:是,属下遵命! 外面的树木都郁郁葱葱了,又一年夏天了,这个时节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可是宣凤岐发呆看着那些开得正好的花与长得正盛的树心中忽然多了一份感伤。 孟拓离开后,宣凤岐站在殿门前往外凝视了许久,该离开的人都离开了,所有人都有了自己最好的归宿,他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宣凤岐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撞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之中,他抬起头来有些意外:陛下,你怎么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自从刚才孟拓走后就没有任何人进来了,谢云程是如何出现在他身后的呢? 谢云程已经好几次说过,若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宣凤岐便要唤他的名字,可能是这些年宣凤岐规矩惯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不过他们再用不了几日就要回去了,宣凤岐改不了的习惯有的是时间去改变。 谢云程见到宣凤岐的那一刻几乎是迫不及待朝着他白皙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在外面走路的时候忽来想你了,于是就跑过来了,只是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听见了你跟你的侍从说话所以就在偏殿等了一会儿,怎么样你有没有想我? 宣凤岐想这人确实有些过分黏人了,他们两个距离刚一起用完午膳还没两个时辰,谢云程却又因为想他自己跑过来了。所幸他刚才跟孟拓说话的时候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要不然他跟谢云程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片祥和了。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陛下刚才偷听到了什么? 谢云程有些嗔怪地皱起眉头来:怎么,你们主仆两个去有什么悄悄话我知道的吗? 宣凤岐摇头:没有,我只是跟他说以后让他效忠于你。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他是你的人,又怎么效忠于我? 宣凤岐一抬眼便看到了谢云程一脸使坏的样子,他无奈摇了摇头随后伸出手来捧住了谢云程的脸:我的不就是你的,他效忠你我又有何不可?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说这些后心中好像就如同开花了一般,他就是想听宣凤岐亲口说出在意他的话,像这样的话他听一千遍一万遍也不会腻。 谢云程的嘴角露出了连他自己极力掩饰都遮挡不住的笑,只是很快他看着宣凤岐眼中隐隐不安:可是刚才我还听到了你说有一天你不在大周了,你不在大周要去哪里呢,你要离开我吗?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那一双满含担忧的眼后愣了一下。 他从前就如同谢云程让他改称呼般数次告诉谢云程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可是谢云程就好像没有安全感一般,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问他是不是会离开自己。 宣凤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忍不住嗤笑道:傻瓜,最近做梦做到什么了,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离开你以后又能去哪儿呢?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安心地将宣凤岐拥入怀中:嗯,所以不要离开我,要不然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宣凤岐在他的怀抱里微微点头: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明明已经是夏日了,可是他却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也许只有在谢云程的怀里他才能感觉到片刻温暖。 夜幕降临,谢云程在纱帐之中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缓缓起身坐在宣凤岐身边,他知道宣凤岐总是睡不好,于是他今日特意在宣凤岐身边哄着他入睡,又在他的药膳中加了几味安神的药。宣凤岐睡得安稳只是他的手还是紧紧抓住了谢云程的手不放,谢云程伸出另外一只手将他额间垂下的碎发轻轻拢上去。 随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掀开纱帐握着宣凤岐那只纤瘦得几乎看得清皮肤下青筋的手腕探出去。 与此同时,寝殿内跪着不少太医以及他这些时日来在民间搜寻来的游医。 谢云程在宣凤岐还未来找他之前便察觉到宣凤岐身上有些不对劲了,只是宣凤岐想要瞒着他,他知道自己不能仅凭疑心就去查宣凤岐,而且之前他便让宫中最有名望的太医去为宣凤岐诊治过。 如果宣凤岐真的如太医说的那样只是体虚,那么为什么他每次与宣凤岐在一起,与他温存的时候,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悲伤的神情呢? 宣凤岐不想让他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第186章 当宣凤岐又看见那道朝着他大开的金色门框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诡异的梦境。他在梦里会梦到一个男人,但他每次醒来都会忘记男人的模样,不过他记得那个人一直呼喊着他, 让他离开这里。 宣凤岐说不出话来也做不出任何回应,在那个梦中他就好似被控制的傀儡也一般顺着那个男人的心意行事。 他每次遇到那个人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想逃,他知道他不能进入那扇门,更不能听从那个男人的蛊惑。因为他知道他一旦迈进那扇门,在现实中的他肯定会死但他现在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谢云程面前。 第280章 可是随着他做这个梦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他便知自己大限将至, 或许就在这几日了吧, 他记得温郁好像明日就要来了,那么他离开这里的时间也是明日。 宣凤岐再次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谢云程的体温,他微蹙眉头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朝着半开的纱帐处望去。 只见谢云程背对他坐着,这人的脊背好像弯了许多,身上好似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颓靡气息。宣凤岐缓缓起身看着那人:陛下, 怎么坐在那里? 谢云程听到声音后连忙转身,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奇怪的笑就连眼圈都有些隐隐泛红:凤岐,你醒了你现在饿吗,需不需要传膳? 宣凤岐摇摇头,他有些担心地问:陛下的眼睛怎么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了一下, 随后他伸出手来胡乱揉了一下眼睛:没什么, 刚才一时贪凉快被风迷了眼睛。 宣凤岐怔愣在原地,他想今日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跟谢云程在一起的时光, 他上前伸出手来摸了摸谢云程的脸,迷了眼睛就不要用手揉,要不然眼睛会疼的, 现在还难受吗? 谢云程笑着摇了摇头:已经不难受了,对了凤岐,那天我从荣王那里抓来的旧党好像有一个叫公仪绶的,听说他是神医谷的谷主,医术最是高明,他现在还在你身边侍奉着吗? 宣凤岐一顿,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嗯,他还在我这里,毕竟北召皇宫里没有什么可用的太医陛下忽然问起他,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谢云程又摇了摇头,他抚摸了一下宣凤岐的发丝:没有,有这等医术高明的人在你身边,我也能稍稍放心些。 宣凤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在谢云程的话中品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他顺势依偎在谢云程的怀里:嗯嗯。 谢云程的身上很温暖,他发现他只有被谢云程抱在怀里的时候,身上的痛苦与寒冷才会稍减一些:陛下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冷了多添衣。 谢云程咬紧了唇,腥甜的味道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可是,如果你不在我身边你让我怎么吃饭睡觉? 宣凤岐丝毫没有察觉到谢云程的异常,因为他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明日他便离开了,纵有万分不舍也只能舍得。 就当是今世有缘无分吧。 若他死了,他希望自己不要那么早投胎,他想变成一缕幽魂飘回玄都,看着谢云程成就自己的大业,他想在消散于天地之时用自己残存的意识保护谢云程。 宣凤岐轻哼一声:陛下又在说笑了,我怎么会离开呢?我记得陛下不日便要启程回玄都了,今日还要面见安王商量北召驻守之事,陛下快去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神色复杂,他低下头来看着宣凤岐一字一句:凤岐,你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宣凤岐在这一刻脑海中构想了无数可能,只是不多时他抬头便冲着谢云程一笑:怎么会,我的一切陛下不是都知道了吗,难道陛下不信我? 谢云程又摇了摇头,他再次将宣凤岐拥进怀里:我怎么会不信你,我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宣凤岐轻拍着谢云程的脊背: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谢云程眼中隐约闪着泪光,只是他很快便压下这翻涌的情绪,此刻的他朝着外面喊了一句:把药端上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宫婢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汁进来。谢云程见状接了过来,他用玉勺搅了一下随后捧到宣凤岐面前,宣凤岐微蹙了一下眉头:陛下,这是什么? 谢云程笑着回答:是一种补药,就像你说的那般,我们不日就要回去了,在那之前我想把你好好养养,凤岐要身体康健,开开心心跟我成婚。 宣凤岐不疑有他,他伸过去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这药似乎比以往的补药要苦一些,宣凤岐忍住想吐的冲动。果然,无认喝这药喝多久,他也无法适应,或许他天生很讨厌苦的东西。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被苦到表情都有些扭曲,于是便拿了一盘蜜饯:快点吃一颗去去嘴里的苦味。 宣凤岐见状愣了一下,他抬眼看着谢云程笑道:好,那陛下喂我吃。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便拿起一颗蜜饯亲自喂给宣凤岐: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就天天喂给你吃。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 宣凤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喝完谢云程递给他的那碗药,他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他很快便重新躺下缓缓睡去。 宣凤岐闭上眼睛时,谢云程已经离开,只是片刻后,他又去而复返坐在了床边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宣凤岐陷入了沉思。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便触碰到宣凤岐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明明他自顾自的喃喃着。 谢云程搜来的这些民间游医虽然不及神医谷的人,但医者几百年前皆是一家,昨日前来看诊的便有一位巫医。那名巫医告诉谢云程,宣凤岐中毒已深,毒入骨髓,这世间除了肉苁蓉还有天生的白雪莲能延缓毒性外再也没有一种神药拥有回天之力。 其实谢云程早该察觉到不对的,他该从宣凤岐偷跑出玄都也要赶来杀谢瑆就该发现的,宣凤岐或许早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为他这个皇帝扫清一切障碍。 这个世上如果真有那种神药,他就算不惜代价拼上性命也会为宣凤岐找到。 只是当他问出宣凤岐有没有事瞒着他的时候,宣凤岐却不愿意告诉他。 谢云程不知在宣凤岐的床边待了多久,他离开的时候叮嘱照顾宣凤岐的宫人,若宣凤岐再次醒就再喂他一次那种安神的药。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直到现在都不肯告诉自己的原因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脱身了,谢云程害怕自己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让这人从自己的身边溜走,然后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大殿之中,拥有着异族血统长着高挺鼻梁束着金冠的安王站在台下。 谢家的人这些年几乎都死绝了,面前的谢瑢大概是谢云程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了吧。 谢云程见状下高台走到谢瑢面前:按理说,安王也是孤的皇叔,你我二人在时不必守着那些繁文缛节,皇叔起身吧。 男人听到这话后露出笑意:多谢陛下。 谢云程看着这个男人忽然感慨万千:皇叔,以后这北召国就是你的封地了,你在胜州多年且无一差错,孤自然是信得过你。 谢瑢听到这话连忙跪下应道:臣定不辱命! 他们两个说了一些场面话后,谢云程又讲了自己安排在谢瑢身边的副将。其实谢瑢自己也知道,他只不过是为大周守门的一个傀儡,但是北召这块地方可比以前他的封地大多了,即使是傀儡那也是一个过得好的傀儡,他自然乐意应下。 只是话毕后,谢瑢将走的时候,他忽然问及:陛下,不知如今襄王在何处,臣想见一见他?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神情立刻冷了下来,他的声音都散发着危险的低沉:孤记得皇叔与襄王并未见过,也无来往,你怎么会提起见他? 谢瑢好像感觉到了谢云程像他投来的如野兽撕咬敌人的目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臣臣在先帝崩时也曾回过一次玄都,那个时候臣便见过襄王,臣听闻襄王身子不好所以想为他送上臣在沙漠中苦寻许久的肉苁蓉,望他能够早日身体康健。 谢云程在听到肉苁蓉这三个字的时候瞳孔中闪过了一丝激动的光芒,不久前那个巫医还说肉苁蓉与天山白雪莲世间罕见,纵使翻遍整座天山将大漠搜遍都不一定会遇上。 谢云程当时就已经想好了,他要不惜一切人力物力去寻找这两样东西,如果不行他就亲自去,若是找不到他就跟宣凤岐一起死。没想到如今这东西竟然就这样来到他的身边了。 谢云程甚至还有一种不该相信的模糊感,他上前一步如同看着救命恩人一般看着谢瑢:孤曾听说肉苁蓉又被称为沙里的千年人参,一株可抵万金,皇叔就这样献给襄王,是有什么事想求他办吗? 谢瑢听到这话后又连忙跪下回话:陛下多虑了,当年先帝快要崩时召臣回京,本意是想赶尽杀绝以绝后患的,臣在进京途中遭受暗杀命悬一线躲进一座山洞之中。就当臣血快流尽时,是襄王带人救了臣一命,臣有外族血统,本就不可成为皇位的继承者,且臣也无心皇位只愿与母妃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所以襄王将臣秘密送了回去,此后十余年我们再未见过。 第281章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便记起来了。 宣凤岐曾经与他夜话时告诉过他,谢玹在驾崩之前陷入了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的幻觉之中,有段时间那个人就说过要把自己的兄弟都杀掉,将皇位传给宣凤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狗东西后来又变卦,说非要拉着他的凤岐殉葬。 如果谢云程当时在的话,他一定会抢在宣凤岐面前将那狗东西碎尸万段。 谢云程无必庆幸自己走了那么久,终于走到了宣凤岐眼中,走到了宣凤岐的心里。 他们很快就要成亲,长相厮守在一起,只是为何天意要如此捉弄? 宣凤岐当年或许真的只是无心善意,可是他当年的那份善如今变成了能够救他命的关键。 第187章 宣凤岐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只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谢云程又守在他的身边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就连眼睛都有些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了。 谢云程见到他醒来, 于是便上前扶起宣凤岐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来凤岐,喝药。 宣凤岐也分辨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身处现实,可是当他听到谢云程的声音的时候,心里便安稳许多, 因为他的本能告诉他,无论是谁害他谢云程都不可能去害他。 他将那一小盅苦药喝了进去, 过分的苦味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就好似想起什么事的。 陛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到底睡了多久? 谢云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凤岐你只是太累了,既然如此,那就再多睡一会儿吧。 不,他以前就算是累也不可能睡这么久, 可是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身上的那种疲乏感又涌了上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宣凤岐猛然想起谢云程刚才喂给他的药,他此刻伸出瘦削得几乎都能看见苍白皮肤下青色血管的手抓住了谢云程的衣袍:陛陛下,你都知道了,你不能这样做,不能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 看不清谢云程是什么表情, 谢云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鬓发在他的额上轻吻了一下。 男人的温柔的声线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宣凤岐,你想离开我, 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不 宣凤岐抓住谢云程衣袍的那只手缓缓松开,须臾间他便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宣凤岐即便是睡着了眉心仿佛还带着化不开的愁容, 谢云程在床边轻声安慰着:你不要怕,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他这句话就好像也是安慰自己一样,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 宣凤岐昏昏沉沉之中又被谢云程喂了好几次药,只不过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要不就是嫌药太苦不肯喝要不就是直接吐出来,而谢云程总有办法让他把那药喝下去。 终于在几日后的亥时,他清醒过来,因为他在昨日谢云程给他喂药的时候特意将最后一口药含着,等到谢云程离开后他便将那药吐在了帕子里,所以今日他比平时早醒了一个时辰。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起身披上了外袍,帐外侍候的宫女听到动静后连忙上前,宣凤岐一句废话也没说:去请你们陛下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对他说。 是,奴婢遵命。 话音刚落,便有婢女出去,但那些一直盯着宣凤岐的视线却没有消失。 宣凤岐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谢云程这是多怕他再次跑了呀,像他这样的身子又能跑得了多远呢? 婢女出去没多久,谢云程便匆匆赶来,他掀开珠帘进来时脸上还带着一丝惶恐,就好像在怕宣凤岐一醒来就会离开他似的。 他是跑过来的,现下还在喘息着。 而此刻谢云程看见宣凤岐坐在殿中的小叶紫檀桌前斟酒,他面前放了两杯刚斟好的酒,谢云程一进来,宣凤岐便朝他露出一个笑来:陛下回来了。 谢云程很快便平复好心绪,他原本打算明天回都城的,所以在此之间他不能让宣凤岐出任何差错。 宣凤岐见他还愣在原地于是便抬眼看着他:陛下很久没有坐下来陪我喝一杯了。 谢云程见状缓缓走过去坐在了宣凤岐的旁边,宣凤岐此刻将一杯酒放在谢云程面前,谢云程睨了一眼,随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宣凤岐:你身子不好,不宜饮酒。 宣凤岐轻笑了一声:我这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我也只是想让你陪我喝杯酒,或许以后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宣凤岐很少在他面前说出这般丧气的话,谢云程的心刹那间就像被针扎一般泛着细密的疼,他此刻真的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宣凤岐。 比如为何他重病在身却不告诉自己? 他为何总是瞒着自己想要离开自己? 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在烛火间那双望着他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的眼神后便全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宣凤岐举起酒杯来:云程既与我是夫妻,我们便喝个交杯酒吧。 谢云程是了解宣凤岐,宣凤岐从来都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无论是骗他也好还是算计别人也好,他时而觉得宣凤岐薄情又能够感受到宣凤岐对他的爱。他纵使此刻有千言万语在面对这样的宣凤岐时也无法开口。 宣凤岐大概是怕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选择离开他吧,可是这个世间的名医那么多,总有人会治好他的吧,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也要抓住,他绝对不会放弃。 如果宣凤岐先他而去,他绝不苟活。 宣凤岐这个人已经融入他的骨血变成他生命的一部分了,他无法想象往后没有宣凤岐的日子,那必定是他无法忍受的孤独与痛苦。 谢云程拿起了酒杯与宣凤岐喝了交杯酒。 宣凤岐放下酒杯看着他,随后朝着谢云程招了一下手,谢云程很顺从地走了过去,宣凤岐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还记得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你才长到我的腰那么高,那个时候你最喜欢吃我府里里做的点心,喜欢撒娇喊我皇叔,其实那个时候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我既害怕又懦弱,因为有很多人都想要我的命,那个时候我有很多方法能让你去死,但是我又下不了手,因为你还那么小有些事情也不懂,我所经历的人生比你多的多,我不能因为一点猜疑而害你。 谢云程不知为何眼圈忽然红了,他抓住了宣凤岐的手,将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上:我现在长大了,我什么都懂,我知道你那个时候有你的无奈,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凤岐,我们不谈从前,只期来日。 宣凤岐又笑了一下,他又道:是啊,人总是会长大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伸出双手捧起了谢云程的脸无比认真地看着这个跟他有个肌肤之爱,情深几许的人,云程,你不是问过我一个问题吗,那个时候你问我是你重要,还是这片江山重要。那个时候我没有回答你,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在我私心里,它比不上你。 谢云程蓦的睁大眼睛,可是此刻他却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桌上放着的空酒杯。 你骗我,你又骗我!! 只是未等他将这话问出口,他便倒在了宣凤岐膝上,一滴清泪滴落在谢云程的脸颊上,宣凤岐愣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抚摸了一下谢云程的脸。 夜半时分,一辆马车从街道上疾驰而来,守城门的士兵大声喊到:什么人? 话音刚落,在前面驾车的马夫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我乃陛下亲卫,陛下有信传往玄都,还不速速开城门! 守在诏安城门口的士兵看到之后立刻听从命令开了城门,马车出去之后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宣凤岐靠在窗边看着那座青灰色的城墙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如今也入夏了,外面的天也不冷了,可是宣凤岐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咳个不停,他用帕子捂住了嘴忍住不让声音外泄,只是外面的人还是听到了声音掀开帘子一脸担忧地看向他:王爷,您怎么了? 宣凤岐将渗了血的帕子攥成一团藏在袖子里,他摇了摇头:无碍,如今到哪儿了? 那人盯着宣凤岐苍白的脸愣了一下,他垂下头来:按王爷的吩咐出了诏城后便一路南下,如今我们已经离开北召的地界了,再往南三十里便到了鹿城。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慕寒英听到这话后回神道:罪臣为王爷准备了饭食,王爷可要用些? 宣凤岐摇了摇头:不用了,前面到了鹿城再说吧。 第282章 慕寒英低下头来沉默不语,他想只要他协助孟拓收服了阿罕萨那周边部落,宣凤岐便会判他流放。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宣凤岐对此没有任何表示,还将他安排在曾经的暗卫队。 宣凤岐跟皇帝之间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宣凤岐不会几次三番想方设法离开,可是既然宣凤岐想要离开,那么他应该有更多法子隐藏自己的行踪。 可是这次宣凤岐却把皇帝的手令直接示于守城军,这不是等于明摆着告诉谢云程他到底去哪了吗? 慕寒英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这个曾经的主子了。 是,王爷。 就当他说完准备转身离开时,宣凤岐再一次叫住了他:等等,在外面就不要唤我王爷了。 慕寒英点了一下头:是,主子。 谢云程陷入了梦魇,他梦见了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弱小的,填不饱肚子,朝不保夕的自己,是宣凤岐在绝境之中向他伸出了手。 他又梦见自己看见了与宣凤岐初遇时的那场大雪,他像一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宣凤岐温暖的怀里。 在那一刻他忘却了所有,他只贪恋那份温暖,他想如果宣凤岐天天都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可是那个被雪映照得亮堂堂的地方忽然暗了下来,在他身边的宣凤岐又不见了,他在水中看见了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即使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做宣凤岐所期望的一切,最后将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宣凤岐还是离开了他。 他无助地蜷缩在原地。 不要不要离开我。 可是他也只是脆弱了那么一刻,他站起来朝着黑暗的尽头走去。 他从五年起就知道,如果只是一味哭泣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即使宣凤岐要走,他也要留住宣凤岐。他从小就知道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即使他知道他与宣凤岐之间强求是不会有好结果,他也要去留住宣凤岐,哪怕宣凤岐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年一个月或者一天。 他活着的日子不能没有宣凤岐,他想最后他就算是死了他也要跟谢云程在一起。 谢云程醒来后很出奇的没有大发雷霆,他下令将北召郡通往玄都城的城门都设下戒备,所有从那里经过的人都要排查身份。 这件事他是交代给自己的亲卫去办的,他吩咐那些人,若是他们一旦发现宣凤岐的踪迹,先不要打草惊蛇,他们只需要悄悄睡醒保护宣凤岐即可。 有些事情他要亲自见到宣凤岐再说。 第188章 如今不过是六月初, 就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雨了,宣凤岐一路南下被雨困在了朝城,慕寒英按照他的吩咐在朝城租了一座清净的院子。 外面的雨声噼里啪啦响过不停, 他披着袍子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掌来去接从檐边滴落下来的水珠。 水滴大颗大颗砸在他的手心,他感觉到那带着冰冷温度的水洇湿了他的手掌。 最近他好像失去了味觉,就连药都苦味都尝不出了,他能够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很快他会连饭都吃不进去, 也看不清东西。 他忽然害怕自己有一天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具躯壳, 幸好他还能感受到雨水冰凉的温度。 这在宣凤岐看来是件不错的事情, 最起码他还没有病到立马就会死的地步。 早些年宣凤岐没有曾经到那些深入骨髓中的毒是如何可怕,现在他懂得了那些毒发作的时候就犹如凌迟一般,让他疼痛中清醒又逐渐模糊,有时候他分不清痛与不痛的区别。 他在这个距离诏安城不足一百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虽说要逃可是也没有逃多远。 慕寒英以前身为宣凤岐的近侍知道宣凤岐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他会竭尽所能去完成宣凤岐交代的每一个任务。自然了他也能看出来宣凤岐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快要碎掉的瓷器一般,现在谁要推他一把他就会立刻四分五裂。 只是慕寒英不明白的是,宣凤岐沉疴难愈,为何他不跟皇帝一起回玄都, 而是从皇帝的身边溜出来待在这里呢? 宣凤岐的身子越拖下去就越危险, 这小城之中的大夫所开的药都不太顶用,宣凤岐这两日就用了一些粥水, 其余一概也吃不下。 慕寒英找了两名哑奴来伺候宣凤岐的起居,当他撑伞从院中走过来的时候发现宣凤岐正站在屋檐的雨帘下发呆。暴雨中裹挟着水汽将他包围在其中,就像是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这片雾气之中一般。 慕寒英见状加快了脚步上前:主子, 这里水汽大,您身子虚弱,快些进屋歇息去吧? 宣凤岐听到了他的声音后才稍微从那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回过神来,他嗯了一声,随后缓缓走回了屋里。 慕寒英见他坐在桌前整理着一些书卷,那些纸上写的都是一些他没见过的文字,这些文字甚是繁琐,看样子不像是大周的文字但也不像边境那些部族的文字。慕寒英祖上便是从如今北境过来的,他们跟着中原将军开疆辟土最后在新帝那里有了一席之地,边疆部族的那些文字慕寒英几乎都人认得,只是他不认得宣凤岐写的这些字。 宣凤岐似乎察觉到了慕寒英看着自己的视线,于是便抬起问:还有什么事吗? 慕寒英沉默片刻,他低下头问:我已将主子所交代的都做完了,可是主子却不杀了我,还容许我侍奉在身边。主子可知我是个背叛过您的人,您就不怕我会再次背叛您,甚至是杀了您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已经没关系了。 慕寒英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他有些茫然无措:什什么? 宣凤岐看着他:你不必担忧,我不会杀你的,因为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已经毫无威胁,等到他说到这里像是思考了一下,也不用等太久,你就会自由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宣凤岐已经不在意一切了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不其实也是有可能的,因为之前收服阿罕萨那部落的事便是宣凤岐给孟拓的一个机会,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宣凤岐这是在给自己身边的人安排一个好去处。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孟拓对他忠心自是不必说,若是他想换人在身边随侍也不需要把孟拓调走,难道他以后不需要人守在他身边了吗? 慕寒英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宣凤岐轻叹一口气:好了,我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慕寒英听到之后便点头退了出去,只是在他走出去前他满眼担忧地朝着宣凤岐的方向看了一眼,宣凤岐仍旧坐在摆满了那些写着未知文字前不知在想什么。 宣凤岐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他懂很多古文字,但那些文字都不属于这个时代,他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在属于他的那个时代,他那么渴望有人能爱他,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而在这里他有了爱他的父母,好友以及 真是可笑,若是别人忽然来到陌生世界肯定想回家吧,而他却想留在这里。 他好想留下来,陪伴在谢云程身边。 宣凤岐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将自己写的手稿全都扔进了火盆里,火焰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很幼稚还幼些不成熟的人是什么时候走进他的心里的,可是正因为谢云程很重要,他才不能眼睁睁看着谢云程追随他这副病体而去。 那孩子才不到二十岁,他懂什么他什么都不懂,他不懂一个年轻的人要珍惜生命,不懂自己死去会对大周的江山造成多大的打击。 如今他的江山朝政安稳,内忧外患皆无,这么好的人生怎么就不值得他去奔赴。 所以谢云程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跟着他去死。 从他第一次试探谢云程的时候,他就知道谢云程很多玩笑话其实不是玩笑,谢云程骨子里带这一种比执念更深的偏执。所以当宣凤岐第一次听到谢云程要随他而去的时候,他忽然变得不安,心中生出莫名恐慌,因为他知道谢云程没跟他说笑,这孩子是真的会做出来。 谢云程不明白他现在活着对大周有多么重要,他还是没有长大,还是带着偏执且不成熟的幻想。 所以他不打算走了。 入夜时,宣凤岐又想起了谢云程那双哭红了眼睛,他看见谢云程很伤心,一直不停呼唤着他的名字。 外面的雨停了,他仿佛还能听到几声蛙叫,而就在此刻有人轻轻敲醒他的房门:主子,属下有事要禀。 宣凤岐坐了起来披了一件衣衫:进来。 慕寒英听到后推门进来回禀:主子,属下刚发现宅子周围忽然多了很多来路不明的人,他们会轻功但未离这里太近,他们人数众多,属下一人自是不敌,不过属下可以掩护王爷离开 第283章 当他说到这时,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你先去备好马车,我们寅时三刻离开,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慕寒英消失在门外。 六月初寅时天就有些蒙蒙亮了,只是外面还是亮得不真切,似是一种靛青的灰笼罩在天空,朝城刚下完一场雨,街道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积水。出了城再外南边的官道也不好走,于是他便让慕寒英掉头驾车向东而行,东面有去玄都的官道,相对而言会快些。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很容易被人抓住。 官道上的垂杨柳已经长得十分茂盛了,刚下过雨的气息夹杂着柳枝的草木气味扑面而来,这条官道沿着一条江,这条江通往边疆的碧阿江尽头。 宣凤岐又想起了那天他给谢云程喝了那杯酒后,谢云程那伤心欲绝的眼神,他想要对那人说声抱歉,可是到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会有人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动,谢云程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成长,但是日后能够见证谢云程成长的人不会是他宣凤岐了。 所以宣凤岐要在离开前为谢云程上最后一课。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可是不知为何却忽然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刀刃出鞘的声音,宣凤岐听到这动静之后闭了一下眼。随后他便撩开了车帘,慕寒英挂在腰间的刀已经拔出来的,而他面对的便是一队乌压压的人,那些人穿的都是轻装,不像是他见过的宫里的暗卫,他也打不准这些人到底是敌人还是皇帝派来的。 若是前者的话,他定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护宣凤岐周全。 就当剑拔弩张之时,宣凤岐马车内走出,随后拍了一下慕寒英的肩膀:你先退下。 可是王爷 就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些死士忽然让开了一条路,一个熟悉却又阴冷的面孔出现在马车前。慕寒英看到那人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忽然放下了,幸好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不会要了宣凤岐的命。 只是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年轻的皇帝就已经手持利刃缓缓走向他,看这架势还真的想把他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宣凤岐见状从车上下来,他挡在了慕寒英面前:他也只不过是听从我的命令,陛下不必为难他,陛下有什么话至于我说便好,何必为难无辜之人? 谢云程其实很不喜欢当着那么多的面与宣凤岐说这些,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剑,似乎要将手掌融进去:你们先退下,没孤的命令,不许上前! 是!微臣遵命! 宣凤岐转头向慕寒英道:你也先退下吧,有些话我需要单独跟陛下聊聊,陛下没发话那些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慕寒英还是有些担心宣凤岐,可是当他看见宣凤岐对他投来的眼神时他却不敢在原地停留。 是啊,谢云程一定不会杀宣凤岐,但是他继续留在这里,谢云程就一定会杀了他。 慕寒英点头道:那属下便先退下了。 谢云程带来的两队人马都散开了,现下此地只有宣凤岐与他两个人。谢云程手拿着长剑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宣凤岐走来,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很可怖。 宣凤岐看得出来谢云程这些时日没有睡好,只是他现在太过愤怒,身上那些阴鸷之气掩盖了疲态。宣凤岐这次没有躲,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谢云程来到他的身边。 当谢云程知道宣凤岐再一次骗了他的时候,他是很难受的,怒火如燎原一般在他的心底点燃。可是现在他真的找到了宣凤岐,他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因为他看见宣凤岐好像又虚弱了一些。 他不在宣凤岐身边的这些日子,宣凤岐是怎么过来的? 宣凤岐有没有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你为什么非得要离开我,就因为就因会你谢云程声音颤抖,他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刚才还要杀人的架势荡然无存。 宣凤岐走上前去,他踮起脚捧住了谢云程的脸,他将额头抵在谢云程的下巴上,陛下,你说的没错我是快要死了,而且这件事情我很早就知道,这个世上哪怕还有一丁点儿办法,我还能留在你身边,我都不会放弃,不会离开可是老天就是这样爱捉弄人。 谢云程手中的剑哐当一下落地,他紧紧抱住了宣凤岐:不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的,你不会离开我的,你不能离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哪怕我哪怕寻遍这世间名医我也要治好你。凤岐,难道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要跟我成亲,你难道又在骗我吗? 宣凤岐挣脱开了谢云程的怀抱,他冷冷盯着谢云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今生我与陛下怕是无法相守,陛下就当与我只是一场露水情缘,我死后陛下就忘了我吧。今日过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话音未落,谢云程按住他的肩膀形似癫狂:什么桥归桥路归路?什么露水情缘?你要抛弃我吗,你说过不会离开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这样扎我的心,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总会有办法的!在这世上你于我而言,是至亲至爱,你想过没有,你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个人?! 宣凤岐偏过头不敢直视谢云程那双眼睛:陛下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事事都顺着你,生死是我等凡人左右不了的,而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死前离你远远的。 谢云程的手逐渐脱力,他模糊不清的眼眸一阵温热:所以你在很早之前就想着要离开我,是吗? 宣凤岐点头:是。 谢云程抬起头来嗔笑着最后沉默着眼中的泪不知为何就控制不住掉落,宣凤岐看着他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所以 那我就陪你去死。谢云程平地惊雷,他安静下来后看着谢云程无比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来。 宣凤岐看着他眼中一片冰冷,谢云程平日里最怕他这种眼神,这是宣凤岐对他失望的眼神。 宣凤岐无奈摇头冷笑了一声:看吧陛下,每次你都说你长大了,说着那么多要保护我的话,可是你还是这样幼稚不堪。你有没有想过,谢氏就你这一条血脉了,你死后该由谁继承皇位呢,大周的天下会不会大乱呢,百姓是否又要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呢,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让大周休养生息,你的一句跟我去死要陷我于何种地步? 谢云程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积攒多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他看着宣凤岐几乎嘶吼出来:你骗我!什么说我比大周重要,在你心里我从来都没有有它重要过!我是因为你活下来的,你忍心看到我在这个世上茕茕独立吗?凤岐,我爱你,我受不了没有你的世界,我害怕,我会生不如死,即便是这样,你仍然要选择离开吗? 宣凤岐的掌心都被自己掐出了血,他抬起头来看着谢云程忽然笑了:云程,你会是个好皇帝,我相信你,所以忘了我吧。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去。 而就在下一刻,他忽然听到一阵剑鸣声在他身后的谢云程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现在倒是安静了许多:是,我是无法左右生死,也没有办法去强留你,可是没有你,我会生不如死,那样太痛苦了。我年少时在痛苦中挣扎了那么久,我以为自己一直都那样,直到你来了所以,我选择死在你面前,让我为你去开路,为你在黄泉路上点灯,我说过我要保护你,所以 他手中使力的那一刻,已经转身的人回头满脸惊恐地打掉了他手中的剑,剑刃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他没有在开玩笑。 宣凤岐一脸愤恨抓住了他的衣领: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能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百姓与江山与你而言都不重要吗,你以前明明答应过我要做一个好皇帝的! 谢云程看着他倏然笑了,他的身躯压下来将宣凤岐搂进怀里好似要将宣凤岐与自己融合在一起:是,我本来就疯了,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疯了 宣凤岐抱住他像是不忍又像质问,他一下又一下捶着着谢云程的背:可是你怎么能疯啊,你是皇帝呀 那又怎么样,因为我爱你,所以凤岐无论如何你都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是更疯。你说我幼稚,那便是,因为在我面前的人是你,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这个世上除了你,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待我了谢云程挂着泪珠的眼眸轻颤,他吻住了宣凤岐,像缠绵像宣泄。 第284章 宣凤岐看着他那张已经年轻的脸,他们两个跪在地上互相抵着额头,就如同成亲对拜那般,宣凤岐就像脱力一般轻声道:好我跟你回去。 谢云程一顿:是是真的吗? 宣凤岐看着他的眼睛: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无论日后我出了什么事,你不能走在我前面,不能抛下你的江山,否则黄泉路上你我便不复相见。 谢云程眼中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伤痛,他知道这是宣凤岐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因为只有这样了,他舍不得强求宣凤岐,更不愿让宣凤岐厌恶他。 黄泉路上不相见,这对他而言是多么锥心刺骨的毒咒。 他抱住了宣凤岐将头靠在宣凤岐的肩上低声啜泣着,他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的泪几乎都将宣凤岐肩上都洇湿了一片,最后他声不成调地说了一句:好,我答应你。 宣凤岐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传来了一阵闷痛。他已知谢云程的心意,所以他的痛来源于谢云程,他不愿看到谢云程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这个世间真的有神明的话那该多好,无论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留在谢云程身边,哪怕万劫不复。 六月中,宣凤岐随谢云程一起凯旋回都,大周百姓跪道相迎。 经此一役,北召与边疆游牧部落这两个心头大患全部解决了,谢云程彻底将大周牢牢掌握在手中,大周战事平息,此战可保边境二十年内再无战事。 宣凤岐身子虚弱,谢云程派人仔细看顾养护着,他之前上起朝来也算是勤勉,可是宣凤岐一病他就忘记了上朝,有时候他挂念着宣凤岐刚下朝连衣服都没换就来宣凤岐这里。幸好现在朝堂局势稳固,要不然换作以前早有无数劝他的奏折呈上来,再者便是还有温郁这个丞相在朝上顶着,就算谢云程懒怠一些也没什么。 温郁是宣凤岐亲自挑的人,且他早年间在六部都滚了一遭,处理起朝堂琐事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宣凤岐曾经告诉过谢云程,温郁此人可以放心用,因为就算现在的温郁位居丞相也不会有不臣之心。 他就像真的要交代后事一般,将自己在谢云程外出打仗的这些年,他在大周各处的部署说与谢云程听。其实朝中出身世家且后面不太好掌控的人,宣凤岐都一一为他们埋下了暗棋,若是到了时机,暗棋自然会发作,那些人无法就是贪污以权谋私之罪,最大也不过谋反。 不过只要不威胁谢云程,宣凤岐是不会给那些人安谋反的罪名的。 宣凤岐病中醒来的日子少,汤药一碗一碗的喝,病始终没什么起色。可是他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总是会看到谢云程守在他的身边,他靠在谢云程的怀里,清醒的时候就跟谢云程说自己这五年来在朝中的部署,不清醒的时候就紧紧抓住谢云程的衣角。 可能他也不记得了,有一次他发高热时谢云程抱着着他,宣凤岐低声颤抖道:我我也不想离开你,我也不要离开你,云程 谢云程在床前不眠不休守了他一天,直到他的高烧退去。 谢云程抚摸着宣凤岐苍白的脸,如果寿命可以均分的话,他愿意给宣凤岐一半,这样他们就可以再相守十几年了,他要随宣凤岐一同离开。 谢云程回到玄都后便命人去了西北的天山去找白雪莲,哪怕有一点点希望,他也不愿意放弃。只是这几个月来也没有一点好消息传来,谢云程很少会将自己的难过展露在宣凤岐面前,他怕吵到宣凤岐,更怕宣凤岐会伤心,他就这样守着宣凤岐,盼着宣凤岐有一天能好起来。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宣凤岐的病反而更加重了,有的时候宣凤岐甚至会昏睡两三天,好在药还是能喂进去的,不过那是在谢云程亲自喂的情况下。 只要药还能喂进去就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洛严跟谢云程说,今年的冬天是个坎如果宣凤岐能够熬过去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喜欢看雪,尤其是茫茫大雪覆盖整片皇宫的时候,他惦记着宣凤岐喜欢的事,盼着冬来雪来,可是此时的他却希望冬天永远不要来。 他就好像自我安慰一般,只要冬天不来,就不会带走他的凤岐。 第189章 只是这世间时间轮转, 四季更替又岂是人力所能更改的。 刚入冬的时候,谢云程几乎不再上朝,他就这样守着宣凤岐, 生怕宣凤岐出一点闪失。他以前是不信神佛的,只有在生死之际才幻想着神佛前来解这必死的困局,他每日焚香祈祷,祈祷如果上苍真的有知,那便带走他, 不要再让宣凤岐如此痛苦。 或许上天感应到他的诚心,宣凤岐这几日真的有些好转, 就醒来的日子也多了, 有时候宣凤岐还会召见太医问话。 谢云程看到他逐渐好起来的时候心里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宣凤岐就像往常一样让谢云程过来,然后他轻抚谢云程的头,告诉他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云程仿佛真的相信了这些话, 然后他在宣凤岐的叮嘱下终于重拾政务。 只是伺候宣凤岐的那几位太医都知道,这哪里是有什么好转,明明是回光返照,只不过他们在宣凤岐的授意下将嘴闭得严严实实。 宣凤岐答应洛严会把他的师兄救出来,所以公仪绶早在六月回玄都时便已与洛严相见, 随后公仪绶便重回神医谷。谢云程当时想要留下此人, 毕竟公仪绶是神医谷老谷主的亲传大弟子,若宣凤岐日后真的出了事有他在身边也好。 可是在宣凤岐看来, 洛严与公仪绶是同宗,既然洛严已在这里便不必强留公仪绶,公仪绶被谢瑆胁迫的这些年, 神医谷弟子凋零,神医谷不复往日光彩。 所以他让谢云程放公仪绶回神医谷,公仪绶是个好大夫,这救人的医术要一代一代传下去,他又岂能以一己之私将人都扣在宫里。 所幸洛严与公仪绶时常通传书信,三日前洛严便已将宣凤岐的情况告知公仪绶,公仪绶正在赶往玄都的路上。虽然谢云程去上朝了,但他还是留了很多人在宣凤岐这里侍奉着,宣凤岐不喜吵闹于是就遣走了一些宫人,其余的都在殿外伺候。 洛严为宣凤岐诊脉时敏锐地发现宣凤岐那截手腕上苍白的肤色底下隐隐有发青的趋势,他顿时紧锁起眉头来。宣凤岐见他跪在原地不语,于是就让他起来坐在旁边回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如果是你说宽慰的话,我只当是你在哄我,如此这般我便夜夜计挂着,心虚不佳病也不好,你如实说来便好。 洛严听到后低下头来咬着下唇思索了许久,随后他起身重新跪地:王爷恕属下无能。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行了,别动不动就跪着了,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早就是注点好的,况且你是医者又不是神。 可是 宣凤岐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会亲自告知陛下,你们先别跟陛下说。 洛严心情沉重:是只是属下还有一事不明,王爷这病陛下原本是不知的,师兄回神医谷之前曾告知属下,是王爷命师兄去民间寻找一名巫医入诏安皇宫将此事告知陛下的,王爷您为何要 宣凤岐咳了几声,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梅枝:他性子倔,总得让他亲自验证他才会相信,若我不借此机会躲他几日,他便不知道我是随时会走的,当我决定不走的时候,我就想教会他这个世上并非都如花好月圆般美好,就算是再痛苦也得活着,他太年轻了,我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后面上虽无表情,但心底思绪翻涌。 他没想到宣凤岐竟然对陛下竟情深至此。 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只是今年迟迟没有下雪,宣凤岐想他是等不到今年的雪了。纵使他心中有再多不甘也无可奈何,就像那日他对谢云程说的那般,这个世上不可能事事顺心。 谢云程进来的时候发现宣凤岐今日起身了,他披着一件墨色大氅坐在案前正在分门别类整理着什么,谢云程见状步履匆匆走上前:凤岐,你怎么还在做这些,这些由宫人做就好了,你身子刚好一些不宜劳累。 宣凤岐抬眼温柔地看着谢云程:你回来了。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他顺势坐在宣凤岐旁边握住了宣凤岐那只苍白的手:怎么手还是这样凉? 宣凤岐笑着摇了一下头:我没事,殿里的炭火烧的很旺,等一会儿暖一暖就好了。 谢云程见状什么话都没说,而是将宣凤岐那双冰凉的手握着塞进自己胸前的里衣。谢云程的体温瞬间让宣凤岐那感知不到温度的手暖了起来,或许那体温对他来说太烫了,他的身子竟在不觉间颤抖了一下。 第285章 陛陛下,你这是干什么? 谢云程将宣凤岐搂进怀里:我暖着你,比炉火好用。你若是在这样苛待自己,那我便日日这样守在你面前,什么朝政什么江山我都不要,我一看到你这样心里就很难受。 宣凤岐听到这话却又笑了一声:陛下又耍小孩子脾气了,这些东西是一定要我亲自整理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桌上的那些策论,这里面的东西,有一部分我交给了温郁,而这些全部都是我写给你的,陛下若是以后在治国之策上稍有困顿可细读一下这些,我相信以陛下的聪慧定会读懂这些,如今大周战事已平,陛下贤德爱民可保江山稳固,咳咳 谢云程见到宣凤岐咳起来,便立刻轻抚着他的背:凤岐,先别说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我不想看我想让你亲自教我。 宣凤岐忍下喉咙间逐渐涌上的那股腥甜抬头看向谢云程那双又快哭了的眼睛。 命已至此,他与谢云程,自然是见一面少一面。 宣凤岐就像是觉得自己不会离开一般抚摸着谢云程的脸颊:好啊,等以后我慢慢教陛下,陛下很聪明的,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你学东西肯定会很快的。 谢云程搂着宣凤岐点点头:嗯,我还要跟你成亲,其实在我们还在诏安城的时候我就已经命人缝制婚服了,现在已经做好了,凤岐你要看看吗? 宣凤岐在他怀里不由自主颤抖着,他仿佛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骨头一般:这么快,陛下连嫁衣都做好了,不知是我嫁你,还是你嫁我呢 谢云程让宣凤岐将脑袋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他柔声哽咽着:都好,只要你能好起来,什么都可以。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剧烈咳嗽起来,谢云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宣凤岐便咳出一大口鲜血,他此刻浑身血液倒流,全身颤抖起来:凤岐,凤岐!你怎么了,太医!传太医 宣凤岐还在咳,鲜血染湿了谢云程的皇袍,他笑着对谢云程摇了摇头:没咳咳,没事,你你别哭,我没事,你别哭 那你别吓我,没事的,会没事的。谢云程红着双眼泪水如决堤一般掉落,他抱紧宣凤岐惊慌失措地大吼着: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宣凤岐被他抱在怀里,他好像感觉到宣凤岐真的要离开他了,他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他不接受。 入冬时,洛严还有太医便守在宣凤岐的偏殿日日侍奉着,所以此刻以洛严为首的太医在帐帏前跪成一片。谢云程紧张地盯着那些太医为宣凤岐诊脉,只是他得到的都是微臣无能这一类的话。 他急得肺腑中积了一团火气,什么废物无用他呵斥了无数遍,可是他却不能改变什么,最后他将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向了一直跪着不曾言语的洛严:你来说,王爷到底是怎么了? 须臾,洛严如实答道:王爷这些年确实仔细小心养护着,心血尚未耗尽,这也是为何王爷时好时坏但奈何王爷中毒已深,沉疴难愈,此次病发格外凶险,若是能有天山白雪莲的话,或许能试一试 谢云程派去的人天山的人都找了半年了,若是那个东西真的那么好找,他也不必忧心至此了。这个世间没有多少人见过那东西,或许那个东西不存在甚至是别人编出来出来哄他的,如此这不就是在告诉他,已经无力回天了吗? 宣凤岐昏迷间发起了高热,他嘴里开始念叨着:云程,云程别,别走我其实不想,不想,离开的 谢云程闻言紧紧握住了宣凤岐的手: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别走 谢云程将那双瘦得不成样子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我不走,我永远陪着你。宣凤岐似乎感知到了谢云程的温度,他逐渐安静下来。 而就在此刻,宫女端着药进来:陛下,王爷的药熬好了。 谢云程接过药碗随后开口: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不喜欢那么多人在这里,总是吵吵嚷嚷的,于是在宣凤岐昏睡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他独自陪着,他轻轻抱起宣凤岐让宣凤岐靠在他的肩旁,随后拿起药试了一下温,随后他拿勺喂给宣凤岐,凤岐,把药喝了,喝了药就好了,等到你好了我就给你试嫁衣。 宣凤岐病中回想以前无数人要害他的场景,他谁都信不过,可是他心里下意识却觉得那个叫谢云程的人不会害他。他病得糊里糊涂的时候,谁来喂他药他都不喝,只有这个人喂他,他才会稍许安心直至将那苦得要死的药喝进去。 宣凤岐点了点头,乖乖喝了两勺只是下一刻他将那苦涩得不行的药汁吐了出来。 随后又咳了一口鲜血。 太医说宣凤岐之前还能喂进药去便是还没有坏到那般田地,可是如今却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谢云程哽咽着继续喂宣凤岐:凤岐,凤岐听的到我说话吗,把药喝了把药喝了就会好的,你不是也不想离开我吗? 宣凤岐昏沉之中好像听懂了这句话是的:不不离开,我,不离开 谢云程哄着他将药喂进去,只是不肖半刻宣凤岐又将药吐了出来,他看起来真的很痛苦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 如今没有办法了,他能做的就只有陪在宣凤岐榻前,盼着宣凤岐能喝进药去。 玄都一到大雪时这天就变得寒风凛冽,就连裹着袍子走在宫道上都感觉像是被刀子扎一样。在这样冷的天旬休也是在所难免,只是谢云程已经好几日不上朝了,年前的折子都送到了温郁那里,而快过年了六部的事多,温郁这些天都在处理六部的事,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 就当温郁在前朝顶着的时候,便听到户部侍郎问他:丞相大人经常与陛下王爷共事,如今陛下已无故辍朝三日了,如今可是个什么情形? 温郁听到这话后面无表情:陛下这样做自然有陛下的考量,明年是午辰年,要是今年没雪的,来年春来无雨那么必有大旱,到时候你们户部就有的忙了。 户部侍郎:大人教训得是可是下官听说陛下近日无心政事是因为王爷病重,这这可是真的? 温郁听到这话的时候眉心紧蹙,他回头盯着一直跟着他身后的人:这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男人感觉到温郁已经有些动怒,于是话锋一转连忙道:如今玄都都这样传,下官也是道听途说,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温郁眼神一凛:既然是道听途说就别乱说,有些祸端都是从口出的。 是,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温郁经由这一事后再无心回府,他只能向宫里递了信求见谢云程,谢云程虽然这些时日寸步不离守在宣凤岐面前不见外人,但温郁求见他还是能见一面的。 毕竟温郁是宣凤岐挑给他的人。 自从宣凤岐昏迷不醒后,谢云程就住在了宣凤岐宫里。温郁进来时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药味,当他看到眼底布着乌青的谢云程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诧,他行过礼后,谢云程便问:丞相求见所为何事? 温郁听闻不经意朝着帐中看了一眼,只是内殿中挂着好几层纱帐,他又看不清:臣知道陛下在为王爷的病忧心,只是陛下也要保重,若熬坏了身子王爷怕是也会忧心。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谢丞相关心,孤的身体无碍。 温郁继续道:那便好,只是王爷他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朝着纱帐的方向看去。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有些不好,那个神医说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若是 谢云程不敢再说,他垂下头时尽显疲态。 温郁见状跪地行礼继续劝道:陛下,王爷栽培臣一是为了辅助陛下稳固的江山社稷,再者便是让臣劝谏陛下,如今王爷病重还请陛下保重自己,王爷自是希望陛下要好好爱惜自己,成为明君,陛下万不可辜负王爷期望啊!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你说的这些话,我何尝不知只是现在我得陪着他,无论还剩下多少时间,我都得陪着他,这些日子你在前朝顶着,着实辛苦。 温郁:陛下这般说便是折煞微臣了,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与王爷给的,微臣自然会尽心尽力为陛下与王爷分忧。他低下头脸上无限憾意,只是陛下也须知,王爷他 第286章 说到底,最后也不过一声叹息。 谢云程微微点头:丞相的意思我都明白,这些时日便有劳丞相了。 臣自当尽心竭力,但臣也请陛下万万保重圣体,陛下于大周而言是江山稳固,社稷安稳。 谢云程无奈叹息: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臣告退。 温郁在离开殿门前最后朝着帐帏那边看了一眼,随后他面色沉重地走了出去。 近日的天越来越冷了,关上殿门光透着窗都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寝殿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谢云程搂着宣凤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往事。 你那个时候记得我爱吃什么,你第一次给我过生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有生辰的,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高兴。虽然饽饽做的有些不太像老虎,但是我都吃光了毕竟那是你第一次为我做的,其实我有一段时间是怨恨你的,怨你为什么把我带进皇宫却不理睬我,怨你不见我,把我留在那里面对那么多不认识的人,他们每个人好像都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 但后来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奈,我那个时候多幼稚啊,只是个爱记仇的小鬼。凤岐,我变好了,也长大了,但我只在你面前才幼稚,我其实在一开始是弄不清对你是何种感情的,可是我的身体,我的心不会骗我,我就是爱你,跟你的年龄无关跟你的身份也无关所以你什么时候醒来呢? 外面的风了仍然那么大,仿佛要卷走这个世间一切烦恼与喧嚣。 谢云程将头埋进宣凤岐的颈窝中,他日日都陪伴在宣凤岐身边,他能够感觉到宣凤岐的脉搏一天比一天微弱。 寝殿的屏风对面的黑檀架上挂着两件玄色红边的喜袍,上面缀着明珠玉饰,这是谢云程命人制了半年赶出的嫁衣,他好想看着宣凤岐穿上这身衣服跟他成亲。 他忽然觉得痛苦是漫无边际的,因为他知道他不能随宣凤岐而去,宣凤岐会讨厌他的,他要守着宣凤岐心里的那片盛世江山,直到寿命的尽头。 可是这样活着实在太痛苦了,让他觉得以前的日子都会陷入黑暗之中。 他该做的都做了,神佛也求了,可是这风好像一直在嘲弄他的无用。 他也好想坠下去,跟着宣凤岐一起,他每次犯错只要哭一哭宣凤岐就会原谅他了,那么这次呢,黄泉路上的宣凤岐看到他后会原谅他吗? 谢云程不知道,他抱着宣凤岐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也不知道自己讲到哪里了,迷迷糊糊间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宣凤岐,像把易碎的宝物搂进自己怀里,即使是阎罗来抢人,他也不愿放手。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甲胄摩擦的声响,殿外有人禀报:禀陛下!臣不辱使命,找到了天山白雪莲! 谢云程在那一刻好像被一双手忽然拉了回来一般,他猛的睁开双眼起身朝着外面跑去,就连鞋都忘了穿。 沈英衡在天山找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此物,谢云程在那一刻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是宣凤岐病重,就算有肉苁蓉跟天山雪莲,那也得能给宣凤岐喂进去才行,更何况就算宣凤岐喝进去也说不定会再吐出来。 天山雪莲跟肉苁蓉已是世间难寻且只有这两株,若是这两样东西没了,宣凤岐真的就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谢云程扶着宣凤岐,让他靠着自己。他自己捧着那碗救命的汤药轻轻在宣凤岐耳边道:凤岐,凤岐这次喝了就真的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所以求你喝进去。 宣凤岐昏迷中就连呼吸都如此微弱,他自然无法回应谢云程,谢云程不放心于是将药含在一口一口哺给宣凤岐。 今晚太医们都守在外殿中堂随时侯着,宣凤岐服下那药后太医也说不准宣凤岐是否能好起来。谢云程心里还怀着一丝希望的,他握住了宣凤岐的手,等待着宣凤岐醒过来,可是直到天明宣凤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的病丝毫没有好转。 太医极其洛严与公仪绶皆道:宣凤岐之前是毒入骨髓,这药也是以毒攻毒,用的极为凶险,若熬过明晚便是生,若熬不过去便是死。 谢云程听完后沉默良久,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将所有人遣退下去,今日他独自一人陪着宣凤岐。 谢云程为宣凤岐换上那身婚服,这是他寻遍世间最圆润明亮的东珠以及美玉所制成的婚服。宣凤岐穿上这身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明艳昳丽,他轻轻梳过宣凤岐的长发,那墨色的发就这样散开在榻上。 他想,来这世间一遭,总得跟宣凤岐做一日夫妻吧。 谢云程也穿上了新衣,他像从前那般依偎在宣凤岐的肩头闭上了双眼,他的呼吸很轻很轻,他在仔细听着宣凤岐的心跳,那心跳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弱,他告诉自己新婚之夜要高高兴兴的,只是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掉下来。 他闭上眼睛抱着宣凤岐,像是睡着了却也没在睡,他数着宣凤岐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但有时候他好像都有些听不到了,于是他又抱紧了一些。 宣凤岐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那道金色的门,他又见到那个男人在门前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自己。 只不过这次他能够开口说话了,他看着那个男人:你是什么人? 男人低下头,随后他的脸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那些金色的仿佛如夏日般刺眼的光忽然变成了宣凤岐所认识的栖凤楼,只见衣衫褴褛道士模样的老头指着栖凤楼道:老道掐指一算,你天生凤命贵不可言且守护一方,只是成凤需要遭受比失去性命还要重的痛苦,你若想平安度日,便需要躲在这笼子里,如此便能安稳过一生。 宣凤岐听到这人的话后回想起一些往事,而就在此刻老道士又变成了年轻富有神性的男人,他朝着宣凤岐走来:我明明叮嘱了要你留在笼子里,你怎么跑出来了? 宣凤岐十分警觉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男人开口:朱雀,你在人间这一遭也该玩够了,跟我回去吧。 宣凤岐有些懵懂:朱雀? 男人微微颔首:没错,你乃朱雀,天生神禽,你需要守护四玄天,若不是你受了天狼星跟锦雀的蛊惑,你又怎会对人间产生向往来到这炼狱渡这一场劫,如今你天命已至,便该同我回去了。 宣凤岐喃喃着:守护四玄天 男人:没错,所以跟我回去吧。你原本应该待的地方,没有生老病死,更没有离别苦痛,天宙之间更不谈时间光阴。 宣凤岐听到这里抬起头来,他往后退了一步退到门的边缘,男人见状脸上尽是疑惑不解:你这是何意? 宣凤岐抬头看着他:如果没我的守护,天会崩塌吗,这个世界会就此覆灭吗? 男人听到这里微蹙起眉头看着他没有言语。 宣凤岐就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轻笑了一声:看来是不会。 他抬眸直视着那如太阳般金光闪闪的男人:那就是说天上有我没我都一样,我不跟你回去。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宣凤岐无比坚定点头:我知道,我不跟你回去。 男人继续道:你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吗? 宣凤岐不屑笑道:那你告诉我是什么。 男人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你放弃的是你的神位,那是凡人修得千年万年求而不得你死我活的东西,哪怕你现在回去,凡人也只不过是数十年一晃而过,你们除了一堆灰什么都留不下。 宣凤岐看着他语气轻松:或许在神明的眼里几十年只是你们的一瞬之间,可这确是我的一生,有一个人在这一生里等我,我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就是永恒,哪怕几十年后我们都变成一堆灰,我们也相守过永恒。为了他,我要回去,拼死也要回去他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语露嘲讽,你说你的那个地方不受七情六欲所困,你们数万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那岂不是太无聊太寂寞了,我很怕这种感觉所以我成不了神了。 男人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你要知道,你一旦放弃了自己的神位,日后就算有机缘也无法再飞升了,你永远都只是个凡人,受七情六欲轮回之苦。 宣凤岐又笑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男人怒极反笑,他冷声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疯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掩袖笑了一下:神明大人难道没听说过这人间的一句话吗不疯魔不成活。 男人讥讽无奈地笑了一声,最后消失在空中,宣凤岐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刹那间所有的光都尽数熄灭,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287章 宣凤岐在浮沉中徘徊了许久,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他看见了曾经最爱他的母亲、祖父以及他幼时的玩伴在一道长满了红色花朵的对岸朝着他招手,他们一边笑着一边喊,小凤岐,回去吧!回到人间吧! 小凤岐,你要一定要好好的。 小凤岐,你一定要过得开心。 你一定要幸福啊 宣凤岐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被什么湿润的东西浸透了,他的眼前逐渐有了光,当他循着那种湿透的不适感偏头往枕旁看去时,他发现谢云程睡在自己的旁边,而他感觉到的那种像是被水浸湿了的感觉都是谢云程哭的眼泪。 他好像哭了很久,把枕头都浸湿了。 宣凤岐动了一下手指,他发现谢云程一直牵着他的手不放。 而就在这时,谢云程感觉到了宣凤岐手指的颤动,他缓缓睁开哭肿的双眼只见宣凤岐伸出另一只手替他擦去脸上还未干的泪水,不是说过,别哭的吗? 谢云程在那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可是当他感知到宣凤岐手心的纹路,听到宣凤岐逐渐恢复的心跳声时脸上所有的悲伤都化为一种委屈至极的情绪,他扑上前紧紧抱住宣凤岐嚎啕大哭起来。 就像孩子失而复得一般。 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我还以为你,又要抛下我,再再也不回来了。 宣凤岐轻抚着他的背:嗯,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了,再也不会了 谢云程控制不住自己哭得一抽一抽的,宣凤岐觉得自己又得像以前一样要哄好久才能哄好他,毕竟这次谢云程真的害怕了。 而就在这时宣凤岐看见了窗外好像有一阵阵白茫茫的东西落下,他轻笑着道:好了别哭了,你看外面下雪了。 谢云程仍是控制不住哭泣,但他还是顺着宣凤岐指的方向看去。 果真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谢云程不知道在他的怀里哭了多久,他知道自己哭得很难看,这么大一个人还像以前那般在宣凤岐怀里哭得那么大声。 外面守着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还以为宣凤岐不好了,于是纷纷跪下叩首,掩面哭泣,可是一个时辰后谢云程便神清气爽走了出来,他命人立刻去熬燕窝粥,再把宣凤岐喝的药煮上。 太医见状皆面面相觑。 只有洛严听到这话彻底松了一口气,宣凤岐这是熬过来了。 一切都变好了。 宣凤岐养了两个月,身子虽然还是虚弱了些,但已经跟往常一般能到处走动,还能与温郁等人议事了。 他病好了后,谢云程便立刻将他要册封宣凤岐为君后的旨意昭告天下。谢云程的动作太快了,甚至都没有跟宣凤岐商量一下,当然他也没跟朝中其他人商量,于是他就收获了一堆制止他的奏折。 谢云程气得发疯,他甚至有一种想把那些人都贬斥的冲动。 可是他能堵一朝之臣的嘴却不能堵天下之人的嘴,天子娶男后还是先帝封的王爷,于名分上来讲这便有违伦理纲常,于私早些年有关于宣凤岐的艳闻轶事实在是太多了,就算这事传遍大周也没几个人愿意接受这事。 更何况,宣凤岐是蛊惑君上的妖孽这种事在民间流传甚广。如今的少年皇帝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安稳住了朝堂如心,可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档子事,论谁说都觉得他是被妖孽迷惑了心神。 谢云程实在等不了了,他为了跟宣凤岐等一年又一年,再过两年他都二十了,他怎么等得了那么久?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生了大气,还把奏折一气之下全掷了出去,还把几个当着他的面弹劾宣凤岐的朝臣给拉到午门打了板子,虽然后来没人敢说宣凤岐了,但是劝他将此事作罢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他听说有人想要死谏让他收回成命,他想既然那人想死,那他就先把匕首白绫跟毒酒送到那人府上,省得死的时候把朝堂溅一地的血。 这些日子,每个人都在逆着他的意,他心里不痛快一直称病罢朝,这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倒真的有几分昏君的样子了。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生气火气大,于是给他熬了绿豆百合汤给他败败火。谢云程生气的时候对谁都没好脸色,一整天都是气鼓鼓的,唯独宣凤岐来时他的脸上就仿佛变天似的立刻有了笑容,凤岐,你怎么来了? 宣凤岐让人把汤放下后便让周围的宫人都退了下去,他上前将汤拿出来放在谢云程面前:听闻你最近生气,你看你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所以我熬了点汤给你送来。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睛都亮了起来:你亲自熬的? 宣凤岐微微点了一下头,谢云程见状开心得像什么似的,连忙拿起碗来一饮而尽。宣凤岐无奈地笑了一下: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还喝吗? 谢云程点头:嗯,还要。 宣凤岐又替他盛了一碗,他看着谢云程喝汤的样子不由得又笑出了声:朝上的事我也听说了,陛下就为了那么点小事气成这样? 谢云程喝完第二碗后一脸急切看着宣凤岐:这怎么是小事,我与你成亲的事是好久以前就决定好的,他们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置喙你我之间的婚事? 宣凤岐看得出来谢云程火气大了,这孩子平日里看起来聪明伶俐的,但是一遇到这种事就好像没办法冷静思考了。 宣凤岐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若是寻常百姓家,那些朝臣确实不该置喙,可是陛下别忘了,你成亲就是在选皇后,这可不是私事,是国事,那些人自然会劝诫两句。虽然我很理解陛下很想成亲的心情,但若要名正言顺,此事还要徐徐图之。 谢云程虽然心里还有气,但是喝完宣凤岐的汤又被宣凤岐哄了这么两句后心里倒是好受许多了,只是他还是一脸不悦:什么徐徐图之,你只会骗我,早早说好要成亲的,岂料拖了一年又一年,早晚有一天要把那些嚼舌根的人都拉出去砍了! 什么拖了一年又一年? 他们不是去年才说好的吗?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气鼓鼓的样子后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住了谢云程的生气的脸蛋:好了陛下,开心点,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可是亡国之兆,您的江山好不容易国泰民安,您不愿意把它再变成满目疮痍的样子吧? 谢云程皱眉:你只会哄我,可我有什么办法,我 宣凤岐继续道:那些人不同意这事,无非是我与先帝的传闻,再加上我是男子无法为陛下绵延子嗣,再者便是我之前在名义上是陛下的皇叔,他们说我们之间有违伦理纲常。 谢云程挣脱开来低下头:说到这些就来气,都城里的人吃饱了就只关心这些事! 宣凤岐又笑着说:伦理纲常什么的都是小事,我与陛下本无亲缘关系,我与先帝的传闻也只不过是前朝说书传出的轶闻,这些掀过去后就只剩下我无法为陛下绵延子嗣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他站起来看着宣凤岐:什么子嗣!我才不要!我最讨厌孩子了,别说你不能生,若是能生我也不要,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宣凤岐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俊不禁:可是陛下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啊,若无子嗣这万里江山该传给谁呢,陛下可是谢氏最后一脉了。 谢云程瞬间想了起来:不是还有安王嘛,让他送一个儿子过来。 宣凤岐止住了笑容,他继续道:安王有外族血统,中原的江山不能有外族血脉染指,太宗还在世的时候,皇位且轮不到他,就算他有儿子,让他的儿子当太子,难度不亚于宣凤岐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直勾勾盯着谢云程,陛下封我为后。 谢云程刚压下的那团火又升了上来,他在桌前漫无目的走来走去:子嗣子嗣,说到底就是子嗣! 而就在此刻宣凤岐拉住了谢云程的衣袖,谢云程急躁的心在看到宣凤岐望向他的那如同一汪春水的眼神时便荡然无存,他缓缓弯下身去,宣凤岐在他的耳侧柔声细语道:若是我怀了陛下的孩子呢,天下人还都要反对吗? 谢云程在听到这话后面上一红,他眼中既带着点好奇又夹着掩饰不住的欲望,凤岐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能? 宣凤岐俯身压住了谢云程,他趴在谢云程身上感觉到了谢云程身体的变化,云程信不信我? 谢云程看着他嗓音沙哑:自然。 第288章 宣凤岐抵住他的额头:那就听我的。 谢云程伸出双臂将宣凤岐搂在怀里,须臾他翻身将宣凤岐压在身下:自然要听你的! 殿内帘笙晃动,春色无边。 几日后谢云程去上朝了,他还给前几日那些被他打了板子的言官赐了药,册封宣凤岐为君后这件事按下暂且不提了。 就当朝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去时,民间却流传起这样一道传闻: 哎,你们听说了没,听说如今的襄王天生凤命,生来就是来辅佐君主的。 拉倒吧!还天生辅佐君主,那先帝怎么说?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帝那是命弱接不住这天生凤命的人,你看皇帝才能了几年就没了,可是当今陛下就是不同了,我们当今陛下在襄王的辅佐下可是将北召都打退了,边境起码得安稳二十年,如今大周没灾没难的不就是最后的证明吗? 咦这么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怪不得陛下是要册封他为后,只是他甘愿留在后宫,他可是男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天生凤命的那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神仙转世,说不定人家能生呢? 得了吧,就你能吹牛! 他要是能生,母猪都得上树。 休要胡言,若是得罪天神那可是要降下天罚的。 天罚是什么啊?还能让太阳没了去? 起初,所有人都认为这些都只是一些不入流的话本书生写的不入流的东西。可是有关于宣凤岐天生凤命从天而降辅佐大周的传闻就这样在大周境内传开了,这一传还传了几个月,传得大周百姓人人都知道宣凤岐是神仙,得罪不起。 只是这其中还是有不少人都把这些事给当成话本来听,毕竟以前有关于这位爷的话本子多到能把茶馆给塞满,就是说书人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在这期间,谢云程以辅佐之由携宣凤岐一同上朝,朝政要事皆由宣凤岐商量,只有宣凤岐身子不舒服时谢云程才会一个人上朝,但大周的国事多半要问过宣凤岐。 六月初,玄都之中传来喜讯,宣凤岐有孕,皇帝大喜,改年号为建安,并将自己与宣凤岐的婚期定于六月十七举行,随后昭告天下。到现在有些人才明白过来,或许那些说书的并不仅仅只是毫无根据的流言。 此事太过于惊世骇俗,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甚至都忘了要上书制止,就连民间也是对此事毁誉参半。 然而这场婚礼是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筹办的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谢云程与宣凤岐这婚也是成定了。 宣凤岐捧着那张从辛夷那里得来的月历天象图又算了一遍,按照这上面的规律日全食确实在今年的六月十七。谢云程见到他又捧着那张图看,于是轻手轻脚绕到他的身后环住他的腰身,凤岐,你说我们成年那日太阳真的会一下黑下来吗? 宣凤岐没有直接回答,其实他也说不准。 其实他想过了,他跟谢云程名正言顺在这个时代成为合法夫妻就是要搞点玄学,毕竟这个时代最信这一套,但是他也没印证过这月历天象图上的日食是否真实发生过,他按照规律算出日食大概就在六月十七左右,所以他才让谢云程将婚期定在六月十七。 若日食真的来了最后太阳重现,到时候他是什么神仙转世,乃至是来辅助大周以及有孕的传言,大周大部分百姓都会相信。可是倘若日食没有在这日出现呢,那他的计划中还是缺了一环,只有流言不得民心,日后若是发生什么就不好控制了。 宣凤岐被谢云程蹭得痒,他轻哼了一声:陛下,别闹。 谢云程就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一般:就是它不来也没关系,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没有人再敢质疑你。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抬起头看他:陛下就不怕史官的文诛笔伐吗? 谢云程目光灼灼:我怕啊,但我更怕不能与你生同衾死同穴,怕不能日夜与你枕欢缠绵,等到百年之后谁能知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是何等快活。 唔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宣凤岐转过去的时候不慎将桌上的纸笔还有砚台碰到在地上,他提醒谢云程,云程,桌上的东西掉唔 谢云程的吻炽烈而又急促:别管。 宣凤岐轻哼一声,他搂住了谢云程的脖颈:明日还得上朝,别弄那么晚。 谢云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在宣凤岐的脖颈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红印,若是可以他想把宣凤岐全身都印上他的痕迹,他抵着宣凤岐,娘子是怕我起不来,还是你起不来呢? 宣凤岐有时候真的想怒斥谢云程看多了话本把脑子都快看坏了,要不然他哪里学来的那么多诨话。 都起不来,你就成昏君了。宣凤岐嗔怪道。 谢云程埋进他的胸前:那我便做这一日昏君。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年轻所以有些事就由着他去了,只是屡次纵容的结果就是让谢云程愈加放肆。 事毕,他是真的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谢云程取来脂膏为他按着腰。宣凤岐昏迷间轻声喃喃了两句,难难受,要,要洗澡。 谢云程亲吻他的脸:不是说要给我生吗,再多留一会儿,容易怀上。 宣凤岐没有与他算账的力气了,他依稀记得谢瑢的内子已怀孕一月有余,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孩子会是大周未来的太子。谁都没想过,也不敢想没有希望继承大周江山的外族血统的谢瑢,他的儿子最后会成为这片天下的赢家。 可是很多年后,无论是哪个民族,他们都会汇聚在一个国家,那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外族。 谢云程最后还是抱着宣凤岐去汤池中将身上洗净,今日他确实懒怠了一日,没有上朝。 建安元年六月十七,皇宫中红绸交错,宣凤岐乘坐鸾车来到皇宫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两侧站着文臣武将。 这样好的日子原本是艳阳高照的,可是不过片刻天上忽然乌云密布,太阳就像被什么妖物缓缓吞掉一般忽然失去了光亮,地上的温度急剧下降,明明是最热的时候现在却像初春乍暖还寒一般。 与此同时,守在长长宫道上的宫人将宫灯点燃,一盏又一盏灯照亮了宣凤岐向前的路。 谢云程从高台丹樨上走下来,他朝着宣凤岐伸出了手,当宣凤岐将手交给他的时候那黑得漫无边际的天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透出些许光。 谢云程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世间权力的最巅峰,他与谢云程登顶高台时天光乍亮迸发出刺眼光芒,宫城内文武百官,百姓无不跪地直呼神迹。 谢云程与宣凤岐站在高台之上听着下面的人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云程在曦光中看向宣凤岐,宣凤岐亦然。 他将与宣凤岐与这片盛世河山同在。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说:感谢陪伴! 这本书写了两年整,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的人生处于至暗时刻,我失眠在一次次失望中感觉到绝望。写到二三十万的时候也就是故事进行到四分之一时我还想要不要解v,我的人生一直被失败和失望充斥着,我记得评论区每位读者给我的鼓励,在我最灰心最难过的时候,我热爱的文字还有你们的留言给了我力量,是你们支撑我将这个故事呈现出来。 其实这本书有很多不足,砍掉了两条线,一是谢云程打仗的五年,二是宣凤岐在那五年里在朝堂中埋暗线的剧情,那五年里他们虽然没有时时刻刻在一起,但两个人都在竭尽全力为对方着想为对方付出一切,我写这本的时候其实敏感又无法感知外界情绪,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但我的本能告诉我,爱是相互的,爱是见过你最失落最无助最落魄的模样还要陪伴在你身边安慰你,鼓励你的。云程开窍的比王爷早,因为王爷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爱过坚定的选择过,所以他不懂彷徨迷茫,我写完这本后对于爱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 因为有你们的支持不离不弃让我感知到了世界的爱意,所以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激动不已。每一位无论是何原因看到这里的读者,真的谢谢你们,你们给了我一种名为坚持的力量,让我不再觉得累,沮丧,所以以后我再次摔倒的时候再想到这本书,我都会再站起来,摔倒就站起来,就像我一开始写到二十多万的时候就被疾病缠身,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最后还是写完了,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文字是有力量的,包括看到它的你们也是,无论我痛苦挣扎难过还是发挥灵感,在每一个情绪都不同的夜晚,我都完成了它,谢谢你们给我力量,可爱的读者们[红心] 第289章 后记: 因为写的时候脑袋有时候不清醒,所以回看发现了很多错别字跟语病,所以这篇文会修,预计很快完成。 后面还有几篇番外,我会把它们设置成福利番外,主要讲王爷与云程婚后的故事,顺便填一下坑,然后就是现代if线番外历史教授跟隔壁总是跑来偷听课的男大的故事。如果有小可爱想看别的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