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竟的记忆里沉沦》 楔子 「受滞留锋面影响,今晚到明天全台各地都有可能出现局部大雨或豪雨,请注意瞬间大雨、雷击……」 伴随着一声雷鸣,电视画面闪烁不定,气象预报戛然而止,只剩下恼人的杂讯。安若秦手中的菸燃烧殆尽,烟灰在指尖微微颤抖,她恼怒地从沙发上爬起,拍打着老旧的方型电视。 「妈,你在干嘛?」女孩被巨大的声响惊醒,面色不悦地盯着安若秦。 安若秦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抓住女孩的裤脚,「来帮妈看看电视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动了。」 女孩嫌弃地看了一眼,默默地把裤脚从她骯脏的手中抽离,瞥了一眼闪烁的老旧电视,「估计是被雷击坏了吧,找人来修就好。」 安若秦对上女孩冷漠的双眼,不禁打了个冷颤。随后,她突然颤抖着手,大声嚷嚷:「对了,你爸今天出门没有带伞,我得打电话给他,跟他说回家注意安全。」她转过身寻找桌上的座机,乾枯的手不利索地按着号码。 女孩眸色一凛,走上前夺过她手中的话筒,「不准打。」 霎那间,座机刺耳的铃声响起,女孩揉了揉耳朵,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安若秦再次抢过话筒,护在胸前,「肯定是你爸,一定是他发现忘记带伞了。」 女孩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她按下扩音键,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充斥着小小的空间,两人面面相覷。 半晌,另一头才有人开口:「您好,请问是苏沁同学的家人吗?她在学校跳楼了,目前已经送医,要请你们过来警局一趟。」 女孩身躯一震,瞳孔倏地放大,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她感到四肢发软,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无法喘息。恐惧如潮水般席捲而来,将她完全淹没。 大楼前,地上的女孩四肢扭曲,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睁着明亮而清透的双眼,一抹浅浅的笑意掛在嘴角,披散的头发下,血液渗透纯白的校服。 一滴雨落在地面,她的血彷彿被晕染成一朵又一朵鲜红的玫瑰。 第一章:黑色羽翼(01) 光线透过破损的窗帘斜射进阴暗潮湿的房间,窗外的鸟儿倚着铁窗,不时用鸟喙啄着窗户,发出轻微的敲击声。床上的女孩不耐烦地抓起枕头,将头埋入其中,试图隔绝刺眼的阳光和恼人的噪音。 门口传来一阵窸窣声,她将枕头拉下一角,瞥见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孩站在门前,整理着仪容。 苏沁正在将衣襬扎进短裙里,听见床上的动静,便展开笑顏:「姐,你醒啦?」 「嗯。」苏漓撑起身子,乾哑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 苏沁今天的穿搭显得格外有朝气,白色的棉t搭配粉色格子短裙,一头柔顺的黑发绑成高马尾,淡淡的妆容更衬托出她的气色。 苏漓的目光被几根垂落在苏沁白皙后脖颈上的发丝所吸引,她不禁咽了口口水。感受到灼热的视线后,苏沁抬起双眸,眨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苏漓。 「没事。」苏漓从地上捡起一个塑胶鯊鱼夹,将分岔且乾枯的长发夹起,「今天这么早要出门了?」她记得苏沁星期三的课程是十点,但远处时鐘的指针指着七点半。 「那个时鐘坏很久了,我现在都用手机看时间,所以没打算修理。」苏沁背起背包,快速地打完招呼便离开了。 苏漓盯着苏沁光鲜亮丽的外表和她那格格不入的后背包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 看着地上堆满的杂物,苏漓用脚轻轻踢开,才腾出一个通往浴室的狭窄通道。这间本来乱中有序的房间,经她这么一踢显得更加凌乱不堪,她估计苏沁回来后又会开始嘮叨她了。 苏漓挤了一条牙膏,刚放进嘴里,正觉得头顶昏暗,按下电源开关后却仍没有任何反应。她胡乱地刷了一通牙,将嘴里的泡沫吐掉后,转开水龙头却只流出细细的水流,片刻后就完全断流,她随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满口的泡沫令她浑身不适,她在杂乱的地面翻找一瓶一周前喝剩的矿泉水,打开瓶盖便往嘴里灌。 她用力拉开房门,满腔的怒火无法宣洩,老旧的木门也无法承受她的怒气,在她开门的瞬间便注定再也关不上。 一阵刺鼻的烟味鑽入苏漓的鼻腔,即便她对这个气味再熟悉,也依然无法习惯,她忍不住的乾呕一声。 安若秦刚把烟抵在下唇,就看见了站在房门口的女孩,她嗤了一声,不悦道:「苏沁,你准备的早餐也太难吃了,我刚吃下一口就想吐。」 女孩走向客厅的茶几,神色难测,「我是苏漓。」 安若秦握住啤酒罐的手抖了一下,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洒在了桌面上,眼底尽是恐惧之色。 苏漓在茶几翻找着资料,淡淡地说:「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麻烦以后在苏沁面前别这样说。」她的眼神撇向安若秦的方向,目光冰冷。 安若秦被苏漓的眼神恫吓住了,顿时感到心虚,眼神飘忽不定。 苏漓收回视线,继续专注于手边的工作,她忍住不耐烦的情绪,拨开桌面上的菸蒂。安若秦一向喜欢在沙发上抽烟,抽完后顺手就将菸蒂按在茶几上,木製的茶几上已经被摁出好几个烧焦的孔,角落的烟灰缸形同摆设。 过了许久,她才在一堆杂乱的纸张中找到那张欠缴已久的水电帐单。她手捏着破损不堪的纸张,走到安若秦面前,声音中带着质问:「为什么没缴?」 面对安若秦无所谓的态度,苏漓的怒火愈发高涨:「我上次应该提醒过你吧?都过了两个月了,现在水电都被断了。」 安若秦两手一摊,表示她也无从得知。「我以为你爸会去缴,谁知道他根本没处理。」 苏漓愤怒地将手里的帐单丢向安若秦的脸,「别什么事都赖给爸,拜託你别成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好歹也有点当妈的自觉。」 安若秦不悦地撇嘴,站起身来,把啤酒罐丢进早已满溢的回收桶里。 「匡噹」一声,回收桶旁的苍蝇随着瓶罐撞击的声响拍打着翅膀。 苏漓太阳穴冒出青筋,咬紧后牙槽,将所有怒火吞入腹中,她拎起破烂的帐单,走回房间翻出钱包,便向外走去。 「去哪?」安若秦又从口袋翻出菸盒,拎出最后一根菸后,朝着苏漓喊道:「等等顺便帮我带一包菸回来。」说完,她还将菸盒倒过来抖了抖,想证明自己没说谎。 苏漓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对于安若秦的需求视若无睹。她一向菸癮大,一天就能抽完一包,苏漓厌恶安若秦这种样子,也不愿成为支持她行为的帮凶。 戴上西瓜皮安全帽,苏漓刚插入钥匙,却发现机车根本发动不了,仪表板上的油量显示已经耗尽。她抡起拳头狠狠砸向仪表板,就连上天也不眷顾她。 她叹了一口气,脱下安全帽,开始搜寻离营业所最近的公车站牌,奈何她所住的地方太过偏僻,下一班公车要两个小时后才会到。 正当苏漓徒步前往营业所的路上,听见远方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她摘下左耳的耳机,看见声音的方向有个男孩骑着档车,穿着皮夹克,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苏漓,好久没看见你了。」男孩爽朗一笑:「你要去哪?」 她挥了挥手里的帐单,表情带着无奈。 男孩秒懂,苏漓家里欠缴水电帐单被停水停电已经不止一次了。他朝她比了比后座,「我载你?」 看出苏漓眼里的担忧,男孩安慰道:「安啦!没有戴安全帽也没关係,这种乡下地方没有警察会抓的。」 苏漓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在男孩热情的双眸下妥协。档车发动,他们穿过田野间的巷弄,风轻轻吹过苏漓的耳畔,方才躁动的心绪也逐渐沉稳了下来。 「苏漓,你怎么没回讯息?大家前些日子还纳闷你去哪里了,要不是我今天恰好遇见你了,还以为你凭空消失了。」男孩在前方扯着嗓子和苏漓说话,深怕她在后座会听不清楚。 苏漓歛下眼瞼,轻轻扯动嘴角,「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不怎么爱回讯息吗?」 「是啊,你这个大忙人可难约了,想约你还得等你有空回讯息才行。」男孩开着玩笑,趁着等待红灯的空档还转头朝苏漓咧嘴一笑。他的皮肤黝黑,笑的时候,两排大白牙特别惹人注目。苏漓睨了他一眼,轻拍他的安全帽,提醒他已经绿灯了。 「今天晚上有局,你要一起来吗?」男孩小心翼翼地问,就怕苏漓一言不合又打他,「如果你要的话,我晚上可以去你家接你。」 「好啊。」苏漓轻声回覆。 听见她的回覆后,男孩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若是苏漓再不答应,他今晚隻身一人赴局肯定又会被调侃了。 处理好全部的事情后,苏漓刚回到家,就发现苏沁已经坐在书桌前用笔电瀏览着英文论文。 「姊,你去哪了?」苏沁抽空抬眼看了瘫软在床沿的苏漓一眼。 「缴水电。」苏漓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盯着充满壁癌的天花板,「被停水停电就算了,居然还要多付迟缴费,痛心疾首啊!我的钱包!」想到乾瘪的荷包,苏漓又捶胸顿足。 「辛苦你了,每次都要处理这种事。」苏沁莞尔一笑。家里有个不称职的母亲,长姊如母,苏漓自然承担起照顾家庭的重责大任。 苏漓知道苏沁是担心她,便宽慰道:「你好好唸书就好,这种事情就交给我烦恼,将来家里还要指望你呢。」 说完,她站起身走向杂乱无章的衣柜,刚拉开柜门,一叠衣物就掉了出来,她转头对着苏沁尷尬一笑。 苏沁趁这个机会顺道将她今早把房间翻得乱七八糟的事情念了一顿,最后还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番。 「是说,你要出门吗?」苏沁见她拿着衣物在身前比划。 「嗯,有朋友约我晚上出门,总得穿得像样一点吧。」苏漓拎起另一件深色的长裙,「这件如何?」 「很适合你。」苏沁温婉一笑,给予正面的评价。 「我如果出门后,那女人又找你麻烦就马上联系我,知道吗?」苏漓揉了揉苏沁的头,满脸写着担忧,毕竟安若秦欺善怕恶,苏沁受到欺负后也不敢吭声,于是安若秦变本加厉,完美演绎了何谓一个恶毒的母亲。 「知道啦!你不用担心我,我有事会马上跟你说,你放心出去吧。」 苏漓离开前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也确认过安若秦不在家后才安心地离开。 刚踏出家门,男孩已经拎着安全帽站在档车前等待着她,她笑了一下,举起拳头和男孩轻碰了一下。 「我等了好久。」男孩假装抱怨着。 苏漓戴上安全帽,催促道:「陈怀旭,你再拖拖拉拉我可就自己走了。」 陈怀旭收到威胁,立马发动车子,两人的谈笑声回盪在巷子里。 苏沁听见机车声音远去后,才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底满是羡慕。 第一章:黑色羽翼(02) 苏漓与陈怀旭并肩走进酒吧,瞬间吸引了在场眾人的目光。大家的脸色微微凝重,与苏漓打招呼时动作和情绪都显得异常。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与眾人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隔阂,尷尬的气氛迅速蔓延开来。 一些间言碎语不时鑽入她的耳朵,让她感到有些坐立难安。苏漓心中盘算着如何悄无声息地溜出这里,但坐在她身侧的陈怀旭显然不打算让她逃走。 「大家也太生疏了吧,不就一阵子没见而已。」陈怀旭充当气氛的润滑剂,不断调节现场的尷尬氛围。 「也许是太久没见到苏漓了,突然忘记要怎么跟她相处。」一位穿着大胆的女孩率先打破沉默,说完还不停地暗示身边的友人们附和。 苏漓侧眼打量着她,女孩的头发挑染着浮夸的顏色,手里拿着电子菸,嘴角扬着不羈的微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也许她此番言论就是针对苏漓的。 苏漓不打算与她起衝突,便没有理睬她,而是微微一笑揭过了这个话题。她拿起手边的酒杯,向女孩所在的位置敬了一杯。 女孩赌气似地将头转过,丝毫不给苏漓面子。为此,苏漓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她的大方反而让女孩更觉刺眼,心里正想着等等要如何让苏漓难堪。 陈怀旭毫不怀疑,连忙招呼大家喝酒,热络气氛。酒过三巡,眾人藉酒壮胆,纷纷将关注点转移到苏漓身上。 「苏漓,这段时间你去哪了?讯息不回、电话不接。」先前的女孩眼神朦胧地看着苏漓,呼出的酒气縈绕在她的鼻尖。 安若秦的脸孔逐渐与面前的女孩重叠,一样难闻的气味,一样恼人的态度。苏漓赶紧将视线移开,免得自己一言不合就将拳头挥了上去。 「不会是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吧?」女孩瞇着眼打量起苏漓。 苏漓秀眉微蹙,没有听清。 女孩打了个酒嗝,又躺回沙发里,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陈怀旭也太厉害了吧,到底怎么约到苏漓的?她讯息都不读不回。」 语落,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陈怀旭和苏漓身上,有些人带着打量,有些人带着好奇,同样也有人不怀好意。 陈怀旭落落大方地说:「我早上出门恰好遇到苏漓了,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平常那个不爱回讯息的苏漓就这么刚好被我在路上遇到了,我就顺便问她要不要参加今天晚上的聚会。」他瞄了一眼在场人的脸色,「你们不会介意吧?」 陈怀旭如此直率坦诚,其他人也不敢多言,只能接受这个说法。苏漓在一旁不禁替他担忧,他如此单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骗。 「陈怀旭,我有点想走了。」苏漓轻声在他耳边低语,对上陈怀旭有些茫然的眼神后,她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那我陪你一起。」 苏漓婉拒了他。「这是你组的局吧?你突然离开就太说不过去了。」 陈怀旭想了片刻,觉得苏漓此言也有道理,便帮她叫了车,送她离开。 「难得你还会想到我们。」方才的女孩翘起二郎腿,冷冷一笑。 面对陈怀旭不解的眼神后,她故作惊讶地喊了一声:「你不会不知道吧?」 所有人听见动静后都往女孩的方向瞥了一眼,静静地打量着他们之间隐隐窜起的火花。 陈怀旭放下手中的酒,目光变得清明,「我倒想问问你们在发什么疯?衝着苏漓一顿阴阳怪气,你们之前不是跟她相处得不错吗?」 「那你去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啊?」女孩掀开身旁男孩的瀏海,如蜈蚣般噁心的缝线闯入陈怀旭的视线。 突然间,陈怀旭似乎明白女孩的意思,和男孩对上眼的瞬间,他就看见他眼底复杂的情绪,恨与恐惧交织在一起。 「苏漓上次拿酒瓶砸了小洋。」 ? 「姐,早餐我放在桌上了,我先出门了。」苏漓在朦胧之间听见了苏沁的声音,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见了,随后又倒头大睡。 苏沁莞尔一笑,看着苏漓熟睡的侧顏,心中不免羡慕起她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背上破旧的书包,几本厚重的原文书压得她几乎向后倾倒。重新维持好平衡后,她悄悄推开被苏漓弄坏的房门,确认安若秦不在后才放下心来,轻轻走出房间。 外面的空气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苏沁担忧地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随即加快脚步奔向公车站牌。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避开了上学路途中的雨,但在最后一段路上无法逃脱滂沱大雨的侵袭。当公车抵达校门时,大雨如注,苏沁只得任凭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物,最后湿漉漉地走进了教室。 她踏进教室的瞬间,讲台上的教授拧起发白的眉毛,用着浓厚的台湾国语腔对着她说:「那位同学,我记得我说过,若是迟到十五分鐘后这堂课就可以不用来了,对吧?」 苏沁尷尬地点了点头,她十分清楚这位老师的原则,也知道他不容许规则被打破,但她还是想为自己辩解:「教授,我──」 「不必解释了。」教授打断了她:「出去吧,没有心想要来这堂课就不用来了。」 苏沁低下头,落寞地走出教室。同学间的訕笑和间言碎语一字不漏地鑽进她的耳朵,她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努力想让那些杂音滚出她的脑袋。 湿透的衣物沿途滴着水,在走廊上留下苏沁的足跡。她开始觉得喘不过气,胸膛不停起伏,试图让自己能够吸入更多的空气。 她走到安静无人的角落,沿着墙壁缓缓坐下,闭上双眼,压抑着内心那股躁动不安的情绪。 「喂。」 有人踢了苏沁的脚尖,她睁开双眼,眼底佈满血丝,眼前的人被她的样子吓得倒退了一步。 「这、这里是我们的据点,你是谁啊?」 苏沁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前站了六个年轻男女,每个人的穿着看起来都不是善类。 「抱歉。」苏沁没兴趣与他们发生衝突,她撑着墙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然而衣物都已湿透,泥土像是焊死在裤子上般,拨也拨不掉。 「道歉就可以了事了吗?」一个女孩往苏沁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凑近苏沁时,她闻到了一股腐败的气味。 「好臭。」她捏紧了鼻尖,退了几步。 随后其他人也闻到了女孩所说的臭味,只有苏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彷彿那股气味并不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苏沁面无表情地准备离开,却被一把抓住长发,重心向后倒去。 「我们有说你可以离开了吗?」女孩恶狠狠地瞪着苏沁,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即便苏沁散发着恶臭,女孩仍紧紧抓着她的马尾,双方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让步。苏沁一动不动,也未曾反抗,她如此淡然的模样惹恼了女孩,她抓起苏沁的头,狠狠撞向墙壁。 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吓坏了在场的人,一抹鲜红的血自苏沁的额头流了下来,她的左眼视线逐渐模糊,嘴里也嚐到了血的味道。所有人见到这一幕,纷纷落荒而逃,没有人想要捲入风波。 女孩也吓到了,她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苏沁,却没想到真的伤害了她。她惊慌地松开手,苏沁失去支撑向后倒去,意识逐渐模糊。 正当女孩打算离开现场时,一隻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脚,猛地向后拽去。她还来不及反应,脸已经贴在地面上,疼痛自下巴向四周扩散,她痛得站不起身。 随后,她的后脑勺遭受猛烈撞击,面部因疼痛而扭曲,四肢的血管也显现出来。她抓住身旁的草,泥土嵌进了她刚做好的美甲,她试图将疼痛移转到其他地方。 她刚想呼救,就被一隻手摀住嘴巴,恐惧溢出她的双眼。女孩不断扑腾和扭动,试图逃脱禁錮,但发现一切只是徒劳。 之后,她逐渐失去意识,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一双白皙的腿映入她的眼帘。 第一章:黑色羽翼(03) 「苏沁,你醒醒。」苏漓慌张地拍打着苏沁的脸,见她仍然毫无反应,嘴唇发白的躺着,一滴冷汗沿着她的额头滴落在苏沁的胸口。 在不断的叫唤声中,苏沁慢慢地甦醒,见到剥落的天花板和破旧的窗帘,她松了一口气。 「幸好你醒了,不然我就要把冷水泼在你脸上了。」苏漓破涕为笑。 额间的伤口抽痛,苏沁倒抽了一口气,她刚想从床上爬起,一阵晕眩袭来。 「应该是脑震盪了,幸好伤口不用缝,只要定期换药就可以了。」苏漓怜爱地抚摸着苏沁额间的纱布。 苏漓拿起手边的水杯递到苏沁的手中,示意她润润嗓子。「你还好吗?」她担忧地看了苏沁一眼。 苏沁从小个性温婉,面对别人的恶意也从不还手,久而久之她就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身为姐姐看着她一路艰辛地长大,自然满是心疼。 「还好,只是有点痛而已。」苏沁接过水杯,只是捧着。 窗外的雨依旧未停,雨滴拍打在老旧的铁皮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苏沁想起了方才倒下时闻到的泥土气味和伤口流下的血腥味。 「你一回来就昏睡到现在,害我担心死了。」苏漓方才的心跳都快到嗓子眼了,苏沁醒过来后才真正放下心中的大石。 「不会死的。」苏沁看着窗外阴暗的天空淡淡地说,她很清楚这点伤口是不致命的。 苏漓睨了她一眼,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变得柔和,「如果过一阵子伤口都没好,记得去看个医生,这样我也比较放心。」 苏沁始终盯着窗外,苏漓也不清楚她是否有听见她说的话,无奈之下,她离开房间,留给苏沁一个独处的空间。 房间变得安静,只剩外头大雨不断的声响以及苏沁微弱的呼吸声。 天气真差。苏沁不喜欢潮湿的感觉,总感觉心里的霉菌正在张狂地生长,慢慢一点一点地侵蚀她的心脏。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苏沁慢慢地躺了下来,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那个女孩和她素未谋面,却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头发,在一阵混乱中,她看着自己的鲜血流过面颊,仍然有些茫然:为什么被盯上的是她? 她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额头上的纱布,疼痛在她的肌肤下蔓延。 「为什么总是我?」苏沁低声问着自己,眼神空洞而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被欺负。 从小到大,苏沁一直生活在苏漓的羽翼下。每当有人找她麻烦时,挺身而出的总是苏漓。 难道是因为自己总是表现得太过懦弱才会被盯上吗?苏沁不解,为什么她的个性会成为被害的藉口。 她其实一直都很羡慕苏漓的勇敢,但每当自己鼓起勇气对抗那些恶意时,总是适得其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在远处轰鸣。苏沁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海中的混乱。 突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苏沁睁开眼睛,看见苏漓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 「我煮了一点粥,你要吃吗?」苏漓温声询问。 「不用了,我想再睡一下。」苏沁转过身,背对着墙,看着自己的影子,忽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虽然苏沁的表现与平常无异,但苏漓仍旧捕捉到了她眼角闪烁的泪光。 苏漓的心彷彿被掐住一般,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她多么希望今天受到伤害的是她,而不是苏沁。 苏漓将碗放在床边腾出的空间,沿着床边坐了下来。她轻轻地抚摸着苏沁的背,目光柔和。 「你知道吗,苏沁,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苏漓低声说,语气坚定而温暖。 苏沁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溃堤而出。她知道,只要有苏漓在,她就不会孤单。 看着苏沁不断啜泣的背影,苏漓心疼不已。 「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我做错了?」苏沁低喃着,她自责自己的无能,深知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苏漓的保护伞下。 「不是的,做错的是她们。苏沁,你没有错,那些人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苏漓牵住苏沁的手,苏沁感受到一丝温暖自手心传来。 苏沁点点头,眼泪却仍然不止。她知道苏漓说得对,但心中的阴影却挥散不开,她也像迷失在重重云雾之中,找不到出口。 在这片刻的寧静中,她们沉浸在相互的支持与安慰中,渴望可以获得更多的温暖。 外面的风雨仿佛映衬着她们内心的波澜,一阵阵雷声似乎在为她们的未来敲响警鐘,前方的路途未知且充满着危险。 夜晚渐深,苏沁终于在苏漓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然而,她的梦境依然被白天的阴影所笼罩。梦中,那个陌生女孩的恶意笑容、不断重复的攻击,以及她无力反抗的感觉,让她在梦中挣扎不已。 她又一次的跌入深渊,梦见了她挥之不去的过往梦魘。 ? 「苏沁这样看起来好蠢,哈哈哈。」 女孩们尖锐的笑声回盪在教室里,苏沁一时茫然,直到她们晃了晃手中的牛奶纸盒,她才嚐到嘴角的奶味。 酸臭味扑面而来,变质的鲜奶沿着发丝滴落至掌心,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泼了牛奶。 那牛奶是前天营养午餐剩下的,已经在教室角落放置好几天,早就酸臭变质。 「你这样看起来比较讨喜欸。」女孩訕笑着,相机的闪光灯不断刺激着苏沁的眼睛,她彷彿被定格般,呆呆地坐在位置上。 许久后她才鼓起勇气开口:「这是在做什么?」 「苏沁,听说你没有爸爸?」为首的女孩凑近苏沁的脸。 苏沁在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她不自在地撇过视线,不想正面回应。 「说话啊。」为首的女孩示意身后的女孩再拿一瓶牛奶,不等苏沁开口就往她头上淋。 发臭的牛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苏沁捏紧裙子的边角,祈祷着这场恶作剧可以快点结束。 她紧紧闭着嘴巴,避免牛奶进入口中,女孩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长长的指甲陷入她的肉里,痛感自神经蔓延到骨头,苏沁的脸因疼痛而变得扭曲,牛奶也趁隙流入了她的嘴里。 她呛了一下,随之而来是剧烈的咳嗽。 巨大的动静早已吸引四周的注目,但却没有人愿意挺身而出,没有人想要因此染上麻烦,也没有人想要成为下一个苏沁。 即便苏沁的长相在一票学生里总是最为出眾,但因为从小家境不好,身上总是穿着破旧的衣裳、别人不要的二手衣物,生活用品也总是破破烂烂的,没有人想要和她交朋友。 因为父母长期疏于照顾,大家也听闻安若秦种种的恶劣事蹟,大人们总是告诫孩子千万不要和苏沁走得太近,以免被她复杂的家庭牵扯进去。 加上她不擅于社交,在学校时沉默寡言,没有朋友的她就变成了被欺负、被排挤的对象。 大家笑她家穷、笑她身上总有一股穷酸味,笑她木訥、笑她笨,从一开始口语上的玩笑,演变成肢体上的霸凌。 「我有爸爸。」苏沁露出坚定的目光。 女孩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她其实根本不在意苏沁有没有爸爸,关于她家的传闻大家也略知一二,她说出来不过是为了羞辱苏沁而已,她根本不在意事实和真相是什么。 回家的途中,苏沁的心情沉重无比。这样的欺凌已经成为日常,她几乎麻木,但心中的痛苦依然如影随形。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家中,内心只希望这一切可以快点过去。 第一章:黑色羽翼(04) 然而,噩梦没有停止,苏沁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校园生活变得一团糟。 「苏沁,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同一群人,为首的女孩嘴角依旧掛着不羈的微笑,大红色的口红衬托出她的张牙舞爪。 苏沁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她们走去,女孩一把扯住她破旧外套的袖口,其他人纷纷上前控制住苏沁,使她无法动弹,更无从反抗。 女孩将苏沁书包里的书本倒了出来,一本本地丢进厕所的水槽里。水漫过书本,墨水印记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一切努力都被无情地抹去。 苏沁无法挣脱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书本被水泡烂。 「不要再丢了。」苏沁低下头来,祈求她们放过她。 她们继续肆无忌惮地丢着她包里的东西,苏沁如同一隻任人摆布的虫子,只要有心,杀死她也不费吹灰之力。 「求别人是这种态度吗?」女孩蹲下身,一把抓住苏沁的长发,逼迫她抬起头来,「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一个穷鬼还敢这样对我叫嚣?」 苏沁的眼中泛起泪光,但她依旧无力反抗,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她们的嘲笑和羞辱像一把利剑,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日復一日,那群女孩从未停手,反而变本加厉。角落里的窃窃私语,加上时不时地投来的嘲弄目光,都令苏沁感到无助和绝望。 「老师,可以请你帮帮我吗?」苏沁站在导师的办公桌旁,溼透的校服是今早女孩们的恶作剧结果。 老师眉头轻蹙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呢?」 她将所有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师,但却没有得到想像中的帮助。老师反而成为了那群人的帮兇。 「她们只是跟你闹着玩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老师假意安慰道。 苏沁失落地离开,关上门的那刻,她听见了老师与其他人谈论着她的无知。 「谁敢得罪家长会长的孩子?也不想想她算哪根葱,居然要我帮她?」老师翻着白眼,「不帮她还给我臭脸。」 其他老师纷纷附和,彷彿苏沁的所作所为犯了滔天大罪。苏沁才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苏沁,今天有什么惊喜给我们呢?」为首的女孩笑着走上前,语气中充满了戏謔。 苏沁低着头,不敢看她们一眼,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但她们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一个女孩突然上前推了她一把,苏沁踉蹌了一下,差点摔倒。 「别走啊,我们还没玩够呢。」女孩们哈哈大笑,仿佛在享受这场残忍的游戏。 苏沁咬紧牙关,强忍着眼泪,但女孩们步步紧逼,她的背抵到墙面无路可退。 「刚刚去告状了?」女孩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老师的回答你满意吗?」 「是不是突然意识到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女孩晃了晃手中最新款的手机,「苏沁,认命吧,现实总是残忍的,打从一出生你的身分就只配给我们擦鞋,谁叫你家这么穷呢?」 「贱民。」女孩用力踢了苏沁的腹部,她痛得连胃酸都吐了出来。 「再告状啊!」几个人对着苏沁拳打脚踢,就是要她屈服,让她不敢再去寻求任何帮助。 「求求你们放过我。」苏沁低声下气,唾液和眼泪混在一起,她感到绝望无助。 「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好歹也要付出一点代价。」为首的女孩露出怜悯的笑容,她好同情苏沁,谁叫她上辈子不好好投胎呢? 「要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拜託你们放过我。」苏沁跪在地上不断搓着手掌。 「好啊,想要我们放过你就重新投胎吧。」为首的女孩双眼弯成弯月,虽然笑容甜美,但却让苏沁毛骨悚然。 「你去死吧。」她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 苏沁惊醒,冷汗早已佈满她的额头,纱布也被冷汗浸湿。她怔怔地坐在床上,回忆着刚刚那场噩梦。是否因为今早发生的事情,再次唤起了她对国中校园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已经模糊了那些事件的结局,最后是如何摆脱那些女孩、又是怎么逃脱她们的魔掌,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不久之后,那群女孩转了班。毕业典礼那天,她们再次遇见时,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忌惮和畏惧,但苏沁无力再去探究,更多的是,她不想再和她们有更多瓜葛。 「苏沁,你做恶梦了吗?」苏漓被身侧的动静吵醒,语气带着些许关切。刚刚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苏沁不断说着梦话,四肢也在床上拍打着。 苏沁回过神来,望着苏漓那张熟悉的面孔,心中的恐惧渐渐平息。「嗯,刚刚梦见了国中的事。」她低声说道,试图平復纷乱的思绪。 苏漓对苏沁的过往了如指掌,那段时间的苏沁过得行尸走肉,每天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身为姐姐的她看在眼里,也十分心疼。 她轻轻拍了拍苏沁的背,柔声安慰:「没事的,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安全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苏沁点了点头,但内心深处,却依然感受到一丝不安。她知道,那些记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暂时封存起来,或许,有一天它们还会再次浮现,像今日一般,将她拖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随着天色渐亮,苏沁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窗外的雨还在下,彷彿永远不会停歇。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被隐藏的秘密。 「姐,你还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吗?」 「什么?」苏漓的动作微微一顿。 「就是当初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欺负我的那个女生。」苏沁突然提起过往,让苏漓愣了一下。 「不记得了。」苏漓抿了抿下唇,这一细微动作并未逃过苏沁的敏锐双眼。她深知,这是苏漓说谎时的习惯性动作。 「是吗?」那个女孩残忍且无情的瞳孔不断在苏沁脑海中浮现,她至今对那名字记忆犹新。 「我记得她叫——陈怀曦。」 听见苏沁说出口的名字,苏漓的脸色瞬间僵硬。她无比清楚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苏沁亲手撕开了她们之间那些隐瞒已久的秘密。 苏漓沉默了片刻,然后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苏沁的眼神冷冽,回忆与现实在她脑海中交织,痛苦与愤怒在心中蔓延。陈怀曦,那个名字如同毒蛇般在她心中盘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过去的伤痛。 「她当初要我去死。」苏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揭开了心中最深处的阴影,「我差点就照着她说的去做了。」 苏漓静静地听着,苏沁愤怒的双手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想让她付出代价,但我根本无能为力。」 泪水顺着苏沁的脸颊滑落,窗外的光线透进房间,她的眼泪沾染着光晕,彷彿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如果她可以消失在这世界上,说不定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苏沁喃喃自语,但她的话却一字不落的落在苏漓的耳里。 苏漓从以前就发誓不会再让苏沁落入孤独且无人援助的黑暗中,然而她终究是失职了,她没有尽到保护苏沁的责任。 她无比希望这些伤痛是由她来承担,她寧愿落入深谷的人是她。 第一章:黑色羽翼(05) ? 苏漓再次收到了陈怀旭的道歉讯息。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他不停地代替朋友们向她赔罪。 苏漓并非故意不回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略显尷尬的局面。她也不认为这完全是陈怀旭的错,但心底那股无法遏止的怨懟,总让她想将一切怪罪于他。 毕竟,是他约的局,是他找的人,是他没能制止那些胡言乱语。 明知嘴长在别人身上,许多事情并非他能掌控,但苏漓就是想给陈怀旭一个教训。 她果断地按下封锁,杜绝了那些恼人的贴图和讯息。 陈怀旭懊恼地搔了搔头,原本整齐的头发此刻如同鸟窝般乱糟糟。所有讯息如同石沉大海,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与其待在家里胡思乱想,他决定直接去见苏漓,当面向她道歉。 抵达苏漓家门口,这里依旧死寂且毫无生气。院子杂草丛生,大门老旧得无法完全关上。 每次来到这里,陈怀旭都觉得自己进入了一座鬼屋,彷彿下一秒就会发生不可预知的恐怖事情。 屋内的苏漓听见了陈怀旭的档车声音,略显紧张地舔了舔下唇,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心中有些许的心虚。 陈怀旭传了讯息,但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四周的蚊子嗅到人血的气味,兴奋地扑向他,他快被蚊子烦死了。 陈怀旭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那扇半掩的大门,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醉醺醺的安若秦捕捉到了门外的动静,口中不满地吼着:「到底是谁一大早就打扰老娘的清梦?」 她鬼吼鬼叫的声音,使得门外的陈怀旭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苏漓刚踏出房门,鼻尖立刻嗅到令她厌恶的气味。安若秦正斜躺在沙发上,手中还握着未燃尽的香菸,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酒精的混合味道。 她屏住呼吸,看着方才倒着不起的安若秦如今正抬起头来盯着她。 「苏沁?」安若秦试探着问,「可以去帮我买酒吗?家里没有了。」 「一天不喝酒会死吗?」看着邋遢的安若秦,苏漓厌恶地撇开视线,「而且,下次请你认清楚我是谁,不要再搞错了。」 内心挣扎片刻,苏漓最终还是走向大门,刚打开门,她就和陈怀旭的视线撞上。对方的手还停留在门把上,双方气氛顿时紧绷。 「苏漓,我……」陈怀旭刚开口,便被苏漓打断。 「出去说吧。」苏漓冷冷地说,不想让他看见安若秦酒后失态的模样。 「噢……」不知苏漓是否还在生气,陈怀旭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她在躲他。 两人并肩走到大门外,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院子里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增添了紧张的氛围。 「你家有其他人吗?」陈怀旭方才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苏漓心头一震,尷尬地抠着手指,没想到安若秦疯癲的举动竟然被陈怀旭听到了。她知道,这下再也无法隐瞒母亲的异常。 「嗯,我妈在家。」 陈怀旭认识苏漓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听到她主动提起母亲。他对苏漓的家庭生活所知甚少,她身上总有一层神秘的面纱,这让他愈加渴望了解她的一切。 「那我是不是应该跟阿姨打个招呼?」他边说还边看了一下苏漓的表情,就怕自己说错话又惹她不开心。 「不用了,她不会在意那些小事情。」苏漓面上没有任何不悦,陈怀旭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苏漓直截了当地问道,目光镇定而清冷。 陈怀旭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为什么?」苏漓漫不经心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 陈怀旭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我是来当面道歉的。上次他们对你说了不客气的话,对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苏漓的眼神变得复杂,她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她的沉默让陈怀旭略微慌张,他不断瞅着苏漓,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跡。 「那不是你的错。」事到如今,苏漓也不好意思再将全部的错怪罪在陈怀旭身上。 「但下次那些人若是再不好好管管自己的嘴,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他们,我也不会再参与你和你朋友的聚会。」苏漓放下狠话,她希望陈怀旭可以记取这次的教训。 陈怀旭察觉苏漓已经气消,喜出望外,向她再三保证。 「但苏漓,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陈怀旭斟酌着用词,自从那日听见朋友们对苏漓的控诉之后,他夜不能寐。他不相信苏漓会做出这种事,但那男孩的伤口和他看向苏漓惊恐的眼神,却似乎无声地揭示了一切。 忽然,家中传来东西碎裂的声响,苏漓面色惊慌地衝进家门。 犹豫再三后,陈怀旭选择站在外头等待,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理智,他悄悄推开半掩的门。 「你在干嘛?」苏漓见到家中的景象,气到发抖。她捏紧拳头,怒不可遏。 「不是叫你去买酒吗?」安若秦迟迟等不到酒,心情愤怒到了极致,她随手拿起脚边的玻璃瓶就往窗户砸。 苏漓不予理会,她心疼地看着破掉的窗户和地上的玻璃碎屑,叹了一口气,估计这段时间只能用纸板应付一下了。 「你说什么话我就要听吗?」苏漓转过身,瞪着安若秦,眼中透出冰冷的怒火。「那我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 听见苏漓的话后,安若秦气得瞠大了双眼,血丝佈满眼球。「你什么意思,我好歹是你妈,尊重和礼貌呢?」 「你也该为爸的事情付出一点代价吧?」苏漓冷冷地说。 安若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无法反驳,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玻璃瓶,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 门外的陈怀旭屏住呼吸,内心掀起阵阵波澜。他能感受到这个家庭深处的裂痕和隐藏的秘密,却无从插手。他退回门外,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疑惑。 随后,玻璃碎裂的声响再次传来,紧接而至的是安若秦理智断线后的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养育之恩?我供你吃、供你住,哪里轮得到你教训我!」 苏漓的话彷彿一把利刃,直刺安若秦的心脏,将她的情绪推向极限。苏漓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酒瓶碎屑,没想到安若秦竟然会直接砸过来,她一时闪避不及,手臂被砸伤。 被割伤的肌肤渗出血丝,苏漓此刻心中庆幸,幸好安若秦平时酗酒又抽菸,力气不大,否则今天的伤势绝不仅仅是这样。 苏漓缓缓抬起受伤的手臂,冷冷地说道:「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但再有下次,我不保证会不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安若秦咬紧下唇,砸伤苏漓的那刻她才发现自己的鲁莽,和苏漓硬碰硬的结果向来都是以失败告终。 苏漓没有再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安若秦,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哀,她转身离开。 「看够了吗?」苏漓语气不善。 被抓到现行的陈怀旭尷尬不已。 「你受伤了。」他抓起苏漓的手臂,慌张地道:「这要立即消毒才行。」 苏漓抽回受伤的手,「一点小伤而已,过不久就会好了。」 她的情绪异常平静,这不禁让陈怀旭感到疑惑,「你妈妈很常这样打你吗?」 他忽然想起,时常看见苏漓,她的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口,但他也从未过问,这下他更肯定这些伤口的来源都是安若秦所为。 「之前的伤也是她弄的吗?」陈怀旭低声问道,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关切与心疼。「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随时告诉我一声。」 苏漓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管得有点多了。」她对陈怀旭的关心显得极不自在。 陈怀旭的表情瞬间黯淡,但他深知,不可强求,只能默默地收起心中的担忧。 「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吗?」苏漓看着大门,送客的意思明显。 「没事了。」陈怀旭略显沮丧,「那我先走了。」他走出大门,跨上他的机车,随后消失在苏漓的视线中。 他选择让那件事烂在他的心底,看见苏漓筑起的心墙,他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苏漓看着陈怀旭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愧疚。 她轻轻关上门,回到房间,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万千。 那双眼睛里,映出的是她试图逃避的过去和未来。 第一章:黑色羽翼(06) ? 「你去跟苏漓确认过了吗?」昏暗的光线,坐在小洋身旁的女孩和上次是同一个人,她依旧在旁搧风点火,将苏漓形容得一无是处。 个性讨厌、目中无人、狗眼看人低,明明家境不好,却总是高高在上,对他们这些富家子弟说话都相当不客气。她细数了苏漓总总缺点,心中愤怒的火种逐渐被点燃,也不明白为何陈怀旭要一直袒护着她。 「你该不会跟苏漓有一腿吧?」女孩绕着自己的长发,笑得诡异:「还是说陈大公子开始玩起喜欢穷女孩的游戏了?」 「或者说,苏漓疯狂地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女孩大笑起来,想到那个画面她就觉得世界变得荒唐可笑。 「闭嘴。」陈怀旭撩起眼皮,他受够了女孩在他耳边不停重复关于苏漓的事情,他已经开始感到厌烦。 女孩无奈地耸肩,「说一下怎么了?真是小气。」 「你约我出来不就是有事要说吗?」陈怀旭不耐烦地说道,「有屁快点放一放,我来可不是听你胡说八道。」 女孩松弛一笑,「我可不记得你这么急躁,说几句苏漓的不是就急眼了?」 「我们乡下的穷姑娘知道你脾气这么暴躁吗?」女孩冷笑着说道。 陈怀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女孩感受到一丝压迫,语气不得不缓和了些:「我约你出来是想说上次苏漓打小洋的事。」 「要翻旧帐?」陈怀旭如今已铁了心要袒护苏漓,面对女孩的挑拨离间不为所动。 「那天的苏漓怪怪的。」女孩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陈怀旭微微皱眉,虽然他对女孩的话持怀疑态度,但心中还是掠过一丝不安。 「苏漓一向都带着刺,那天她却特别的……」女孩思索着,试图找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不协调的感觉。 「很温顺的感觉。」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发生的情景,以及苏漓种种行为的不自然,「那天的她有点唯唯诺诺,总是瑟缩着肩膀,和往常带着攻击性的样子差异很大。」 陈怀旭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描述与他所认识的苏漓完全不符。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最近几次见到苏漓的情景,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你确定那天的她是苏漓吗?」陈怀旭试探性地问道,心中隐隐浮现一个不祥的猜测。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当然是她,我们怎么可能认错。」 她们与苏漓不是第一次见面,总不可能连她的面孔都认不出来。女孩百分百确认那就是苏漓。 「然后呢?」女孩的话勾起了陈怀旭的好奇,他示意女孩继续说下去。 「然后,她那天和小洋发生了一些衝突。」女孩舔了舔乾涸的嘴唇,伸出手抵了抵小洋腰侧,要他自己说。 小洋支支吾吾,起初还想糊弄陈怀旭,三言两语将过程带过,后来在陈怀旭的眼神压迫下才娓娓道来。 「那天你没来,大家开了好几瓶酒,我没克制好自己,酒精上脑后我就、就……」小洋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听不清楚。」陈怀旭将耳朵凑近。 见小洋紧张的样子,他心里也隐约有了预感。 「大声点。」陈怀旭提高音量,吓得小洋抖了一下身子,立马全盘托出。 「我骚扰了苏漓。」小洋摸了摸自己伤口的缝痕,他如今懊恼,当天不该看着苏漓乖巧就觉得她好欺负,殊不知对方战斗力比他还高。 陈怀旭撇了撇嘴,看向小洋的眼神充满着不屑,但心底却无比后悔,那天就不该没来,把苏漓一个人留在狼窝。 「我一开始看她颇有几分姿色,心里开始有了一些不安分的想法。」小洋闪躲着陈怀旭锐利的双眼,「她要离开的时候,我把她拖到后巷强吻了她。她一开始拼命反抗,哭着求我放过,看着她娇弱无助的样子,我内心的兽性被彻底激发,更想看见她在我身下求饶的模样。」 「后来的过程一片混乱,她的尖叫声引来了附近的人。她拿起地上的酒瓶猛砸我的头,趁乱逃跑了。」小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懊恼。 陈怀旭翻了个白眼,如今他看向女孩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心中燃起怒火,她竟然袒护这种禽兽不如的男人。 「拜託,我和小洋认识比较久欸,我和苏漓才见过几次面,当然要挺也是挺小洋。」女孩耸了耸肩,对自己的立场显得理直气壮。 陈怀旭对自己感到愤怒,自己居然会和这种人交朋友,还间接害了苏漓。要是她有什么万一,他就算以死也无法谢罪。 「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从今以后就不是朋友了。」他语气坚决,对他们感到不齿。 女孩和小洋并没有挽留,但女孩依旧给了陈怀旭一个忠告。 「陈怀旭,你真的了解苏漓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陈怀旭的心里。他转身离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女孩的话语。 他认识的苏漓是真的苏漓吗? 陈怀旭步伐沉重,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回忆起与苏漓相处的点滴,愈发觉得她的神秘和疏离。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偌大的房子里只有轮椅的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响回荡。 一个女孩身着长裙,从黑暗之中缓缓移向他。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女孩语气中透着不满,看着摇摇晃晃的陈怀旭,闻到他身上不重的酒味,她立刻明白他又去买醉了。 「别管我。」陈怀旭怒斥道,面目可憎,与平日里乖顺和阳光的模样判若两人。 女孩对此毫不意外,这样的陈怀旭她见过太多次。每当心情不佳,加上酒精的麻痺,他心底的野兽就会被释放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不关你的事,你也没资格管我。」陈怀旭瞪着女孩,想藉由她发洩他的怒气。 「可别对着我乱发脾气。」女孩和陈怀旭流着同样的血,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知道该如何一针见血地戳中他的痛点。 「我当然可以管你。要是你像命短的爸妈一样不小心死了,就没人照顾我了。」她指了指自己消失的双腿,她如今生活不便,所有的起居都仰赖陈怀旭的帮助。 「放心,我若要死,也会拖你一起,绝不会让你孤苦伶仃地留在这个世界。」 陈怀旭的这番话让女孩气得牙痒,但如今她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能将这股怒气吞入腹中。 陈怀旭的怒火稍微平復了些,他闭上双眼靠在沙发上,脑海中浮现出在酒吧遇见小洋的事。苏漓的面孔和小洋的控诉挥之不去,几乎将他逼疯。 今夜,亲眼见到苏漓被母亲家暴却毫不反击,他更加不相信那样的苏漓会攻击小洋。 房间内,沉默如冰,只有墙上的掛鐘不断发出低沉的滴答声。 他回忆起与苏漓的第一次相遇,那是一个艳阳高掛的日子,天空蓝得仿佛无边无际。 他刚送别了父母,心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伤,止不住地蹲在路边啜泣。 父母的突然离世虽然留下一笔鉅额的遗產,但那沉重的责任如同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上,使他喘不过气。 他感到无助,觉得命运对他极不公平,他无法面对现实的打击。 就在他陷入无尽的深渊时,苏漓犹如天使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天的苏漓穿着短裤,一双笔直且白皙的腿蹲下来,她的目光与陈怀旭平齐。她那深邃的瞳孔中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他,使他久久无法回神。 苏漓比他小三岁,当时的她还有些稚嫩,但那份早熟和智慧已然显露无遗,她说话的方式比他更像个大人。 「你在哭吗?」苏漓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你在问废话吗?」他瘪嘴,语气不耐,竖起了敌意。 然而他脸颊上的泪痕却显得滑稽,苏漓「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陈怀旭,又用她仅有的零钱买了一支冰棒给他。 「我爸爸说,伤心的时候吃一支冰,这样可以让悲伤冷却。」苏漓坐在他的身侧,陪伴着他。 陈怀旭半信半疑地拆开包装,看了一眼苏打口味的冰棒,心想这么色素的东西会好吃吗? 他伸出舌头尝了一下,意外地发现味道居然不错。渐渐地,他心底的悲伤和怒意被冰凉的滋味抚平,一股暖流流过他的心脏。 「你叫什么名字?」陈怀旭收起了冰棒的包装,对苏漓的态度变得友好起来。 女孩思索了片刻,久到陈怀旭以为她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正当他准备再问一次时,女孩终于开口:「我叫苏漓,淋漓尽致的漓。」 一阵风吹过他们之间,苏漓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叫陈怀旭。」他回应道。 在那个艷阳高照的日子里,他们初次相遇,这场偶遇成为他心中难以抹去的记忆。 然而,当他如今再次想起,心中温暖的感觉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寒。 那天的阳光明媚,冰棒的凉意沁人心脾,苏漓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但这一切,彷彿都在暗示着某些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陈怀旭不禁开始怀疑,当初苏漓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他是否真的了解这个女孩? 这些问题像一团迷雾,将他紧紧包围,无法摆脱。 他在无意之中,似乎也走向了迷雾森林。 第二章:苏打冰棒(01) 上次在校园莫名遭到攻击后,苏沁请了几天假在家养伤。久未踏足学校,令她对熟悉的校园竟有几分陌生。 讲台上的教授滔滔不绝地讲着课,台下的学生们却昏昏欲睡,几乎无人认真聆听这枯燥的古典文学课。 苏沁坐在角落,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原子笔,然而眼前的笔记本依旧空白,一字未写。 整堂课就在教授冗长的讲述中结束了。苏沁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和笔记,一股脑地塞进她那破旧的背包。 「苏沁同学,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教授推了推滑落到鼻尖的老花眼镜,目光在教室内扫视了一圈。 被点到名的苏沁心头一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教授走向办公室。 「你是苏沁?」教授锐利的眼神透过镜片打量着她,让苏沁感到极度不安和不适。 苏沁轻轻点了点头,教授清了清喉咙:「前几天课堂的小考,你缺席了。这次小考佔期末成绩的5%,我可以给你一次补考的机会。」 与成绩息息相关,苏沁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补考安排。 然而,当她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准备离开时,教授忽然叫住了她。 「校园里流传的事情,是你做的吗?」教授的目光冰冷,如鹰隼般锐利,似乎要看穿她的一切。 苏沁与校园生活脱节,对教授所问之事一无所知,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教授深深叹了一口气。几日前,校园内爆发了一起暴力事件,学校通知所有教授要严密观察学生的行为举止,以防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起初,他并不想介入此事。作为教授,他的责任是教书育人,何况大学教授与学生之间关係并不亲密,监察学生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难题。 直到昨天,他听到其他教授在谈论这件事,据说案件与一名叫苏沁的女学生有关,但由于受害者不愿追究,学校无计可施。 这才让他想起自己课堂上确实有一名叫苏沁的学生,那天的小考也只有她一人缺席。 教授看着眼前这位瘦弱的女孩,难以将她与校园暴力的加害者联系在一起。多年教书生涯,他自信自己还是有辨识学生好坏的能力的。 「教授?」苏沁见教授目光凝视着她,忍不住出声唤他。 「没事了,记得准时来补考就可以了。」教授收回视线,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他又忍不住出言提醒:「我对自己的教学有一定的坚持,我不希望自己指导的学生出现任何偏差的行为,如果谣言属实,我会把你当掉。」 苏沁乖巧地答应,但对教授的话依然充满疑惑和不安。 那天的阳光依旧炙热,但苏沁的心情却被一层阴影笼罩。她轻抚着额间结痂的伤口,心中暗自思忖,莫非教授所说的与这件事有关? 苏沁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和困惑。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何听教授所言,却彷彿自己成了加害者? 她捏紧拳头,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和猜测。或许是那群人恶人先告状,甚至在校园中散播恐慌和谎言。想到这里,苏沁便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 前几天校园论坛上炒得沸沸扬扬:那位与苏沁素未谋面的女孩发布了自己伤痕累累的照片,声称苏沁曾加害于她。 过没多久,这些消息就被封锁,那位女孩声明不会再追究苏沁的责任,不少阴谋论浮出水面,使谣言愈演愈烈。 「我和苏沁修过同一堂课,她超怪的,上课永远都坐在角落,也没看过她有朋友。」 「她身上有一股酸味,下雨天的时候特别明显,我有一次坐在她附近,闻到那个味道后我快吐了。」 「她家境似乎不太好,国小的时候和她是同学,有听说她的家庭关係复杂。」 「和楼上有听过一样的说法,这种家庭最容易养出性格偏差的孩子了。」 「怎么不追究苏沁的责任了?她背后有什么惹不起的势力吗?」 「支持追究苏沁责任,不能放过校园霸凌的加害人。」 苏沁的过往和生活逐渐被挖掘出来,一些留言还添油加醋。 然而,她本来就没有校园论坛的帐号,根本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语已将她形容得多么不堪。 回到家中后,苏沁仍在回想今日教授同她说的那番话,她始终很在意那个女孩。那日她很快地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虽然苏漓说是她自己回来的,但不论怎么回忆仍然对那段过程没有任何的印象。 而令她始终最不解的是,女孩那些伤口又是怎么来的?为何女孩又一口咬定是她所害? 「苏沁,你在想什么?」苏漓见她坐在书桌旁神游,便出声关心。 苏沁拋开脑中的思绪,扬起笑容,掩饰着内心的疲惫,「我只是在发呆而已。」她摆了摆手,想转移话题。 「对了,我得出门帮妈买些物品。」苏沁不敢与苏漓灼热的视线对视,害怕被看出端倪,于是找了藉口离开。 「买什么?」苏漓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苏沁,你太纵容她了。她这样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况且,她总不能一辈子都用酒精和菸草来麻痺自己,她得靠自己走出过去的阴影。」 听到「好欺负」三个字,苏沁敏感的神经被挑动。 她转过头,瞪着苏漓,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你也觉得我好欺负,是吗?」 「我想当一个好人错了吗?」苏沁的肌肉紧绷,她压抑着自己喷张的情绪,「这样就是活该被欺负吗?凭什么我的善意都要被糟蹋!」 苏漓察觉到苏沁今日的情绪不稳,缓缓道:「不是的,我并不是想责怪你。」 「善良如同一把双面刃,我不希望你的善意被辜负、被有心人利用。你无条件的好,不会换来有些人的感激,反而只会成为你的弱点。」 安若秦正是看准了苏沁心肠软,才会对她予取予求。只要苏沁达不到安若秦的目标,她就会成为安若秦的出气筒。 苏漓目睹过太多次苏沁差点死在安若秦的巴掌下,她不希望苏沁的善良和体贴反而成为别人加害她的理由。 苏沁的眼眶渐渐湿润,她低下头,不愿让苏漓看到自己的脆弱。 「我有什么办法……」苏沁哽咽着:「我不像你这么勇敢。我有时候很羡慕你可以做自己,但我从小就在妈的阴影下长大,根本摆脱不了。」 「你没有尝试过,怎么会知道摆脱不了?」苏漓心疼地道:「苏沁,别和妈一样被困在当年了,你们都该试着走出来了。」 提及往事,苏沁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绪又被激起,她朝着苏漓吼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少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试着说服我忘记过去!」 苏沁此刻的情绪涨到高点,对着苏漓的言语无比尖锐,她的话语深深刺痛了苏漓的内心。 苏漓轻叹了一口气,走近苏沁,将她紧紧抱住。苏沁起初挣扎,但最终放弃了抵抗,任由泪水奔流。 「我知道你很痛苦。」苏漓低语。 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苏漓深信不移,如她自己也深陷于过去的阴影中。 苏漓的眼神逐渐黯淡。她已是笼中之鸟,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只希望苏沁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她盼望着苏沁好。 苏沁羡慕着苏漓,她又何尝不是? 苏漓羡慕苏沁还有大把人生,她羡慕苏沁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苏沁在苏漓怀中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发洩自己的情绪,看着苏沁无助的模样,苏漓不禁一阵鼻酸。 被困在当时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就好了。苏漓想。 这样这个家庭就不会如此支离破碎,像碎掉的玻璃,再也无法拼凑。 第二章:苏打冰棒(02) 「苏漓?苏沁?」安若秦在客厅里听到姊妹俩房间传出歇斯底里的声响,轻轻敲了敲房门。 苏沁擦乾眼泪,打开房门,看到一个判若两人的安若秦。 平日里的安若秦如同酒鬼,披头散发,身上总有一股浓烈的酒气,外貌看起来与街上的游民无异。而今天,她却盛装打扮,不仅梳理整齐了一头秀发,还穿上了尘封已久的洋装。苏沁仔细打量后发现,安若秦还画了淡妆。 盛装打扮的安若秦显露出她的美貌底子,两姊妹的容顏有一半要归功于她。 「今天要去哪里吗?」苏沁震惊不已,她已久未见到安若秦这副样子。 记忆里,安若秦是那么爱美,每天穿着不同款式的裙子,搭配着一头棕色的大波浪捲发,胭脂点缀着完美无瑕的肌肤,她就像一朵盛开的花,灿烂而张扬。 苏沁小时候特别喜欢看安若秦擦着不同顏色的指甲油。安若秦的手指纤长且白皙,只要她对苏沁招手,苏沁彷彿被勾了魂一样朝她走过去。 「沁沁,你看妈妈涂这个顏色好不好看?」安若秦伸出刚涂好指甲油的手指。 「好看!妈妈漂亮,妈妈涂什么都好看!」苏沁大力夸讚,眼中闪耀着光芒。 每天,苏沁最期待的时刻就是安若秦来幼儿园接她。安若秦的美丽令人所有孩子羡慕,大家都嫉妒苏沁有个温柔婉约的妈妈。 苏沁毫不掩饰她身为安若秦女儿的自豪,认为没有一个同学的妈妈比得上安若秦。 「妈妈,沁宝长大也会像你这么漂亮吗?」苏沁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 「会呀,我的漓宝和沁宝都会比妈妈更好看。」安若秦轻捏着姊妹俩白嫩的脸蛋,一双美丽的眼睛像月牙般闪耀着温柔的光。 「妈妈会给你们买很多漂亮的裙子,每天把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你们成为全校最漂亮的女孩。」 那时的苏漓和苏沁雀跃地点头,她们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成为母亲口中「全校最漂亮的女孩」。 回想起这段过往,苏沁垂下眼帘。当初的话如今听来格外可笑,她勾起唇角,嘲弄自己曾经的无知。 「你爸爸今天要回来,我当然要好好打扮一番,总不能让他看到我邋遢的模样吧。」安若秦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喜悦。 苏沁皱眉看向远处做了许多记号的日历,这才惊觉今日就是「那天」。 「你爸久久回来一次,你也去整理整理,记得提醒苏漓也换上好看的衣裳。我去炒个菜,我们母女三人等他回家,一起享受难得的亲子时光。」 苏沁叹了一口气,咬紧下唇,艰难地想出一个理由:「抱歉,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下次再和你和爸一起吃。」 空间静默许久,苏沁原本以为又会遭到安若秦的毒打,但她迟迟没有等到巴掌落下。 她掀起眼皮,悄悄地查看安若秦的神色。意料之外,安若秦没有怪罪她,反而笑着说:「没关係,记得早点回来,爸爸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苏沁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匆匆忙忙地离开家中,安若秦在身后提醒她要注意安全。 离开家后,苏沁松了口气,摆脱了沉闷的家里,外头的新鲜空气更令她嚮往。 她在附近绕了几圈,打发时间。太阳慢慢落入地平线,远方的鸟群也朝家的方向飞去。苏沁走进便利商店,想买一支冰棒沁凉一下。 冰库里的冰棒只剩下最后一支,苏沁瞄准它的位置,手刚伸下去拿取,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点了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手里的冰棒又滑落回冰库的底层。 她转过身想看清楚究竟是谁,却意外撞进一双笑吟吟的眼睛里。 「苏漓,好巧。」陈怀旭侧身想看清楚方才她拿取的冰棒口味,「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吃苏打口味的。」 苏沁并没有理会他,转身继续在冰柜里寻找苏打冰棒。 陈怀旭略显沮丧,「你不会还在生气吧?」他绕到右侧,想要看清楚女孩脸上的情绪。 「抱歉,我找过小洋釐清了当天的事情,才知道你那天……」他欲言又止,「我已经和他们断绝往来了。」 苏沁终于拿到了冰棒,快步前往柜台结帐,把陈怀旭当作透明人。这种被忽视的滋味让陈怀旭感到不悦,他一把扯住女孩的手肘。 「放开!」苏沁压低声音警告着陈怀旭。 看着他一脸受伤的模样,苏沁忽然感觉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她快步走向柜台,结完帐后发洩怒气般用力撕开冰棒的包装,陈怀旭在后方紧追不捨。 夕阳的馀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两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 「苏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陈怀旭的声音里充满无奈与懊悔。 「因为我很生气啊。」苏沁停下脚步,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容,手中的冰棒逐渐融化,滴落在地面,留下蓝色的痕跡。 说完后,苏沁转身狂奔,不再给陈怀旭任何解释的机会。更何况,他一直将她当成苏漓,这让苏沁觉得既可笑又荒谬。 陈怀旭回过神来时,已经看不见苏沁的背影,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摆脱缠人的陈怀旭后,苏沁靠在一座矮墙边喘气。她看着手中的冰棒早已融化,仅剩一根木棒,于是气愤地将木棒远远丢出。 都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害我没吃到心心念念的冰棒! 夕阳已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下,只剩馀一些微弱的光芒。苏沁算了算时间,该回家了,虽然她内心极度抗拒。 果然不出所料,家里一片漆黑,只有沙发处映出一点猩红的光。苏沁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头皮一阵阵发麻。 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她快跑,但她的脚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黏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你回来了啊?」安若秦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样,指尖的菸雾繚绕,灰雾遮住了她的双眼。 安若秦心中无数的怨言和愤怒无处发洩,而苏沁的出现正好成为她的发泄的出口。 苏沁微微颤抖,试图保持镇定,但内心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你爸没有回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苏沁在一片黑暗中逐渐看清了安若秦此刻的模样。她的妆已经哭花,头发失去了光泽,短短几个小时未见,安若秦彷彿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我不知道。」苏沁轻声回答,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一定是还在气我,所以才不肯回来。」安若秦喃喃自语。 随后她的眼神越发阴沉,她将尚未燃尽的菸按在了坑疤的茶几上,随意地丢在了桌面。 安若秦来到苏沁的身旁,指甲轻刮着苏沁的脸颊,「苏沁,我现在好生气,你说我该怎么消气?」 苏沁闭上双眼,试图减缓自己的恐惧,但她却发现只是徒劳。她的寒毛竖起,毛孔张开,每一处的细胞都在窜逃。 苏沁感觉到自己被逼入绝境,无法逃脱,她的心跳加速,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无法呼吸。安若秦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肤。 随后,安若秦狠狠踹向苏沁的膝盖,剧烈的疼痛如同刀锋般刺入骨髓,使她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跪倒在地。 安若秦用另一隻手压住苏沁的脖子,令她动弹不得。苏沁的泪水不断砸落在地面,彷彿无声的哀号。 苏沁的眼泪没有唤来安若秦的心疼,反而引来更加残忍的施虐。安若秦的手更加用力,彷彿要将她的生命彻底扼杀。 苏沁内心充满了绝望与愤恨,唾液与眼泪交织在一起,地上匯聚成一摊混合着痛苦的液体。看着自己如此软弱的模样,苏沁脑中不断浮现出想死的念头。 随着安若秦不断施加的力气,苏沁张口喘息,但周遭的氧气却彷彿越来越稀薄。视线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变得黑暗,最终她体力不支倒地。 安若秦冷冷一笑,见苏沁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便开始对她拳打脚踢,将今日所有的愤怒都宣洩在她的身上。 苏沁在模糊之中看到安若秦那冷漠的眼神,心中顿时涌起无尽的绝望,她瞬间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勇气。 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再爱她,她觉得自己注定是一个失败者,她是不该被生下来的存在。 第二章:苏打冰棒(03) ? 「苏沁,还有我很爱你啊。」 「你的那些痛苦、那些悲伤,我都理解,我也愿意一辈子替你承担。」 苏沁惊醒,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头。 方才在梦境里,她听见脑海深处有人在和她说话,温暖包裹着她,抚慰着她那已经破碎不堪的心。 她试图起身,但身体的疼痛却不允许。昨夜,她死里逃生,安若秦在最后关头收手,放过了她。 身上的瘀青遍布,但每一处伤口都极为隐蔽。安若秦总是谨慎地避免在苏沁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跡,以免被他人发现。 可是,从未有人关心苏沁身上的伤,安若秦和陈怀曦的施暴,像是永无止境的恶梦,不断交错着,永远都没完没了。 苏沁早已习惯面对遍体鳞伤的自己。 「你怎么样了?我昨天发现你时,你已经昏厥了。」苏漓满怀愧疚地说,「抱歉,没有早一点救你。」 苏沁包扎着自己身上的伤,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死了就死了吧,也没关係。」 这样也好,可以早一点摆脱这令人窒息和痛苦的世界。苏沁想得十分通透,对这个世界的留念和美好的嚮往正一点一点地流逝。 「不要这样说。」 苏漓时常痛恨自己,为什么无法将苏沁从痛苦的深渊中拯救出来,才让她一步步走向毁灭。 苏沁站起身,离开家门,苏漓的话彷彿耳边风,她只想出去透透气。 在巷口的转角,苏沁再次遇见了陈怀旭。男孩的身影特别挺拔,佇立在电线桿旁,像是在等待某人的出现。 听见脚步声,陈怀旭转过头,发现女孩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要去走一走吗?」苏沁主动开口,陈怀旭受宠若惊的反应刺痛了她的双眼。 他们走向便利商店,各自买了一支苏打口味的冰棒,像是在与昨日的自己和解。 注意到女孩拖沓的脚步,陈怀旭低下眼瞼,直觉她又被那疯癲的母亲毒打了一顿。上次安若秦拿酒瓶砸伤苏漓的画面,至今仍歷歷在目。 「你又被你妈妈打了吗?」陈怀旭低声问道。 苏沁拆开冰棒的袋子,无声的回应是默认。 陈怀旭想起两人第一次相遇,也是并肩坐在便利商店门口吃着苏打口味的冰棒。唯一不同的是,当时是苏漓陪伴着她,而如今换他陪伴着苏漓。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曾对我说过,吃冰棒可以冷却悲伤。现在你依旧相信这句话吗?」陈怀旭轻轻舔了一口冰棒,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却无法抚平他内心的失落。 「相信。」苏沁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影子,在影子的深处,她彷彿看见心口处破了一个洞,冰冷的滋味无法填补那无尽的空虚。 「你需要我的帮忙吗?我愿意帮你。」陈怀旭的馀光瞥见她身上掩藏不住的瘀青,心中充满了怜悯。 「怎么帮?」苏沁冷笑一声,如果有办法,她早就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妇幼保护专线、申请保护令,这些都是可以保护你的方法。」陈怀旭焦急地提出几个建议,希望能为她带来一丝希望。 苏沁微微一笑,笑意中带着嘲讽,嘲笑着陈怀旭的天真。她无法理解苏漓是如何忍受得了这样的男孩。 「有时候,我只想逃离这一切。」苏沁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那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疯狂的一切。这是她最真切的愿望。 「你应该不会明白吧?从小你便出生在富裕的家庭,父母的爱与资源成为你这辈子最坚强的后盾。但我不同,我的家庭支离破碎,他们给不了我所需要的。我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听见女孩这番肺腑之言,陈怀旭反而无言以对。 他初识苏漓时,觉得她是不会轻易被击垮的人,她看起来坚强无比,却未曾想过,她那坚硬的外壳只是为了掩护内心的脆弱。 然而,女孩错了。陈怀旭并不认为自己的人生完美无瑕,他也曾觉得自己的人生悲惨且毫无希望。 是苏漓的出现,是那天艳阳下的相遇,让他开始感受到生活中的一丝乐趣与希望。 儘管他仔细回想与苏漓初次相遇的过程时,心中那股异样感油然而生,但他很快地将心中的疙瘩挥之而去,依然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她。 冰棒很快在她的手中融化,甜腻的液体在掌心流淌,苏沁默默地看着那蓝色的痕跡,无法言说的感觉在心底翻涌。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苏沁站起身,将冰棒的包装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木棒触碰到垃圾桶底部的那一瞬间,苏沁感觉到心底最深处的涟漪不断盪漾。 「你回去又会被你妈找麻烦吗?」陈怀旭试图挽留,因为他看见女孩眉间的忧愁。 「不回家能去哪里呢?」苏沁失笑摇头。 无论她今天是否回家,安若秦只要有机会就会找她麻烦,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还是你……要来我家?」 阳光灼烧着陈怀旭的脸,他犹豫再三后才鼓起勇气开口,深怕被苏漓当成怪人。 「你家现在有其他人吗?」 想起轮椅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陈怀旭尷尬地笑了笑:「我妹现在在家。」毕竟她双脚截肢后,根本出不了家门。 「不过你放心,我妹很好相处的。」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她有时候说话比较刻薄。 他看见女孩眼中的挣扎,心中一紧,想要再说点什么来打消她的顾虑。 苏沁终于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在回程的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他们沉默地走着,彼此心中都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 苏沁想起每次苏漓和陈怀旭出门的时候,她只能站在窗前羡慕地望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身影。 她总是纳闷,为什么苏漓可以交到朋友?而为什么自己总是孤零零的?就连被欺负的时候也从未有人伸出援手。 「陈怀旭,你为什么会想和我当朋友?我的家境不好,和你出去的时候你不觉得丢脸吗?」她将长久的疑惑问了出来,但此刻她将自己的心境投射到了苏漓身上。 「不会啊。」陈怀旭爽朗一笑,一口大白牙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闪耀,「在我最低潮的时候,是你请我吃了一支冰棒呢。」 「当时不嫌弃,后来也没有嫌弃过。我很珍惜与你相遇的回忆,所以我也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但如果我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完美呢?也许我的内心是无尽的黑洞,也许我会给你带来不幸。」 「到目前为止,我都觉得很幸运。」陈怀旭不以为然地说道。 苏沁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笑。真羡慕苏漓,可以有一个这么支持她的朋友。 他们继续走着,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忽然,苏沁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困惑。 「你有没有想过,命运有时会捉弄我们,把我们推向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而我们却无法改变?」她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悲伤。 陈怀旭的笑容瞬间消失,紧绷的下頷线显示出他内心的隐忍。 他的父母死于命运的捉弄,让他的生活彻底翻覆,但他无力改变,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我现在可是有点后悔呢。」苏沁微微一笑。 不论陈怀旭如何追问她究竟后悔什么,她都隻字不提。 家门近在眼前,苏沁迈开步伐,她和陈怀旭挥手告别。 「对了。」苏沁停下脚步,唇角一勾:「希望下次你可以分清楚我们,可不要再搞混了。」 语落,苏沁飞快地跑进家门,陈怀旭连反应这句话的时间都来不及。 陈怀旭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她那意味深长的话语。 他很肯定,女孩有事情瞒着他。 「苏沁,你知不知道你刚刚二话不说地就跑走,让我非常担心?」刚踏进家门,苏沁便迎来苏漓劈头盖脸的痛斥。 「对不起,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苏沁低下头来,希望此刻的示弱能让苏漓消气。 「真是的。」苏漓气得腮帮子鼓了起来,「你刚刚究竟去哪了?」 「我出去随便乱晃。」苏沁轻声答道。 看见苏沁走路一跛一跛的,苏漓瞬间气消了一半,谅她这副模样也去不了哪里。 苏沁不敢直视苏漓的双眼,害怕被她发现自己去见陈怀旭的事。若是被苏漓知晓,后果她不敢想像。但她只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苏沁看着腿上的瘀青,陷入沉思。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偏离了轨道?苏沁不禁纳闷。 苏漓站在远处,看着苏沁,内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她们之间究竟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隔阂?她什么时候开始渐渐猜不透苏沁的心思? 苏漓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地看着苏沁,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房间内的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彷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更长,隔阂变得更加明显。 今晚,注定无眠。夜色深沉,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唯有两颗心在黑暗中不安地跳动。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苏漓和苏沁都在寻找各自的答案,却不知前方等待她们的是怎样的命运。 第二章:苏打冰棒(04) ? 天色渐白,晨曦轻拂,万物从沉睡中缓缓甦醒。女孩吃力地推动着轮椅,艰难地来到陈怀旭的床边。 「陈怀旭,你别再睡了!」女孩在他耳畔大喊。 陈怀旭揉了揉耳朵,懒洋洋地翻身,依旧沉浸在梦乡。 「喂!你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女孩絮絮叨叨,毫不留情地唤醒他。 陈怀旭无奈地掀开被子,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睁不开。 「给我起来!」女孩早已拉开窗帘,让阳光直射进房间,试图用光明驱散他的瞌睡。 「陈怀曦,你也太烦了吧!」陈怀旭慵懒地撑起身子,脸上满是倦意,青色的鬍渣覆盖着他的下巴。 陈怀曦见他这副模样,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赶快起床收拾,今天是爸妈的忌日。你再睡,小心爸妈来梦里找你算帐。」 梦里? 陈怀旭握紧了拳头,用痛觉来确认自己是否身处现实。 陈怀曦不解地看着他,觉得他这样的举动十分古怪。难道他真的睡糊涂了吗? 「大哥,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现在才把你叫醒,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两天了?」陈怀旭难以置信,刚才的一切莫非真的是梦境? 他又捏了捏自己的手,但那梦境为何如此真实?他几乎能感受到其中的所有喜怒哀乐。 「你这样看我干嘛?」陈怀曦见他不停地盯着自己,不禁感到奇怪。 「没事。」陈怀旭站起身,压抑着梦境中关于陈怀曦的画面,生怕自己忍不住对她动手。 「莫名其妙。」 陈怀旭打开手机,行事历上用红字标示的年份提醒着他,梦境中的情景正是五年前的过往。 难道他穿越了?陈怀旭始终不觉得这是一场简单的梦,那些感觉太过真实,彷彿是被遗忘在脑海深处的回忆。 陈怀旭伸了懒腰,走到洗手间梳洗。他忍不住开始细细回想梦中的一切,回忆像潮水般涌来。 梦中,女孩的面容清晰可见,她的笑容、她的声音,仿佛歷歷在目。然而,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那个叫苏漓的女孩。 算了。只是个梦,探究也毫无意义。 「陈怀旭,你到底好了没?你不要再那里拖拖拉拉,再晚你就自己一个人去。」陈怀曦在外头催促着。 感受到陈怀曦逐渐不耐的情绪,他吐掉口中的泡沫:「快好了!」 随后他撇开那些恼人的梦境,匆匆忙忙地换掉了身上的睡衣。 驾车抵达墓园后,陈怀旭一边推着陈怀曦的轮椅,一边凝望着远方即将滚滚而来的乌云。 「天气似乎很不好呢。」陈怀曦紧紧抱着手中的花,低声道:「每年来看爸妈的时候,天总是这样阴沉。」 他们的父母亲已经离世八年,那场大火,不仅夺走了父母的生命,也让陈怀曦失去了双腿。 那年的火灾毫无预警,火势在瞬间蔓延,父母和陈怀曦被困在房内,无处可逃。 最终,父母在火海中丧生,而陈怀曦则因双腿被倒下的梁柱压住,动弹不得。经过抢救,她勉强捡回一命,但代价却是失去了双腿。 当时年幼的陈怀旭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父母的突然离去让他痛不欲生,肩上承担的重担也让他压得喘不过气。 父母过世后留下了一笔鉅额的遗產给他们兄妹俩,但支付陈怀曦的庞大医药费后所剩无几。他后来靠着每个月的省吃俭用,租了一间房子,至少让他们有地方可以温饱,不用担心家徒四壁。 陈怀旭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梦境里他的父母过世后,一个名叫苏漓的女孩闯入了他的生活,陪伴着他走出了伤痛,他在梦境的最后还跟对方说很珍惜她。想到这么煽情的话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陈怀旭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希望明年的爸妈不要再哭泣了。」陈怀曦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不知是否父母在天之灵仍放不下心。 她的这句话也将陈怀旭从梦里的画面抽身而出。 他有好多话想问陈怀曦,但却不知道要从何问出口,于是选择将那些秘密掩埋在心中,否则估计陈怀曦又会说他有病。 想到自家妹妹得理不饶人的脾气,他就哭笑不得。 「我刚刚说的话很好笑吗?」陈怀曦睇了他一眼。 雨开始淅沥地下起来,墓园内弥漫着一种湿冷的气息。陈怀旭推着陈怀曦来到父母的墓前,放下手中的白色菊花。 两人沉默片刻,雨打湿了他们的肩头。 「当时火灾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陈怀旭问出了他心中存放已久的疑问。 「我也不知道。」陈怀曦低下头闭上眼睛,当时事发突然,而如今时过境迁,关于那场意外的记忆她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雨声愈加急促,宛如无数记忆的锤子,无情地敲击着心头的伤痕。两人静立于父母的墓前,雨水沿着冰冷的墓碑缓缓滑落,如同父母的泪水,无声地诉说着无尽的悲哀。 陈怀旭的思绪在雨声中回溯至那个如噩梦般的夜晚,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他无助地站在外面,目睹着无情的火焰吞噬一切。 他清晰地记得那夜的每一个细节,那些记忆如同刻在心头的伤疤,每每回忆都如刀绞心肠。 陈怀曦轻轻抚摸着截肢后留下的痕跡,伤痛让她一辈子铭记那场大火的存在,儘管细节逐渐在她的记忆中淡去。 「我不想再回忆。」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黑暗中,一抹猩红从角落闪现,随后蔓延到整栋房屋,父母的尖叫声在她耳边回盪。 「就把它当作一场意外吧。」陈怀曦的眼神飘忽不定,「我一直在努力忘记那场灾难,不愿再去回忆那些痛苦的细节。」 看着眼前的墓碑,照片里的父母笑得如此幸福,陈怀曦感慨道:「或许,爸妈也是这样想的吧。」 「不要追究对我们也许都是最好的结局。」 陈怀旭听懂妹妹话里的逃避,他的神色逐渐黯淡下来。这样反而更加引发他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好奇,而梦里的那个女孩究竟又是谁。 这当中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係。 「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一个叫苏漓的女孩吗?」陈怀旭直截了当地问。 苏漓? 陈怀曦仔细思索,她的生活中似乎从未出现过一个叫苏漓的女孩。 她露出狐疑的表情看向陈怀旭。 「那就好。」陈怀旭放下心来。他寧愿那纯粹是一场梦境,不希望这是真实发生的事。 「问这个干嘛?」陈怀曦盯着他,想要将他看穿。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和一个叫苏漓的女孩。」陈怀旭草率带过,毕竟这只是一场梦,太过较真就显得有些荒唐了。 「然后呢?」陈怀曦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但不论她如何继续追问,陈怀旭都绝不开口。 毕竟这只是个梦。大家总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他将心底那股油然而生的怪异感抹去。 这时,一阵凉风捲起,带来阵阵寒意,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上,突然落下了一片枯叶,静静地飘落在墓碑前。 陈怀旭看着躺在泥地里的落叶,向父母亲道别。 傍晚,兄妹二人对坐在餐桌前,享用着简朴的晚餐。陈怀曦心中对陈怀旭的梦境耿耿于怀,她迫切地想知道他究竟梦见了什么,又为何梦里会有她的身影。 陈怀曦咬着汤匙,口齿不清地问道:「真的不能透露一点吗?一点就好。」她的语气中带着恳求。 陈怀旭早已下定决心绝不妥协,即便面对陈怀曦的苦苦哀求,他仍旧没有丝毫的退步。 「你该不会是梦到我很蠢的样子,怕被我骂所以才不说的吧?」陈怀曦不甘心地嘟起嘴巴。 然而陈怀旭今日无心与她打趣,吃饱后便默默收拾碗筷,回房去了。 「真是煞风景。」陈怀曦不停地抱怨,不理解她哥哥为何熟睡了两天后,醒来后却比平常更加沉默寡言。 莫非这个梦境有什么魔力?她低头戳着盘子里的肉,满心疑惑。 陈怀旭做的梦,就如陈怀曦所言,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不断牵引着他。 回到房间后,陈怀旭刚躺上床,又再度陷入沉沉的睡眠。明明他不觉得自己的身体疲惫,但恍惚中,他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感受到外界微弱的光亮透过眼皮,他睁开双眼,梦境再次回到了他与女孩分别的画面。 第二章:苏打冰棒(05) ? 苏沁站在窗前,凝视许久,直到陈怀旭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她才回到书桌,准备着即将到来的补考内容。 笔尖轻敲桌面,苏沁回想起与教授的对话。校园论坛一度沸腾,苏沁註册了帐号,时常瀏览关于自己的讨论话题。 她点开每个网友的帐号,匿名成为那些躲在萤幕背后散播谣言者的保护伞。她冷冷地一一按下检举。 搜寻她的名字,映入眼帘的是一串关于她的文章,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想让她身败名裂,这让她不禁嗤之以鼻。 滑到底部,她看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最初的贴文。在那些相片里,女孩鼻青脸肿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遍佈着大小不一的瘀青和擦伤。最为严重的是脑部后方的伤口,女孩包着纱布,表情痛苦。贴文声称她遭到钝器重击,一口咬定是苏沁所为。 苏沁冷眼看着这则贴文,她确信女孩误会了她,但对于事发经过,她也感到迷茫。 她点开女孩的帐号,按下聊天:「我是苏沁,我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很肯定不是我伤害你的。」发完讯息后,她将手机放在一旁不予理会。 收到苏沁讯息后,女孩的手微微颤抖,迅速封锁了聊天室。如今,她一想到苏沁的面孔就感到恐惧和害怕。 夜幕降临,窗外的街灯投射进来,外面逐渐变得安静,无声无息。 苏沁看着桌上的课本,却无法集中注意力。她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盯着那条已读不回的讯息,似是要将萤幕盯出一个大洞。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弔诡,苏沁以往若是遇到类似的事,她从不会主动去为自己澄清,总是将委屈放在心里。但这次她想主动捅破这层纸,她不想再过着被误会的人生了。 她明白这次事件的不寻常,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沉默。 夜幕降临,城市被黑暗笼罩,病房里的女孩将手机丢到一旁,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她感到头皮发麻,偌大的病房内只有她一人,恐惧逐渐从心底蔓延,渗透四周。 「你还好吧?」女孩的朋友站在病床旁,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刚刚给我发讯息了,说想跟我聊聊,还保证那不是她。」女孩牙齿打颤,挥舞着缠着绷带的右手,「但我亲眼看见了,怎么可能不是她?」 想到苏沁的面孔,女孩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 「不过她下手真狠。」朋友一边切着水果,一边说,「平时在学校见到她都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这次差点把你打残了。人真的是不可貌相。」 「一开始她也没有反抗,谁知道她晕倒后醒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女孩抱怨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你一开始就是看她好欺负,才会盯上她,没想到人家狠起来你都不是对手。」朋友无情地拆穿女孩,「说到底也是你自作自受。」 「喂!我们还是朋友吧?你现在到底站在哪边啊?」女孩感受到朋友的话语中透出的冷漠,愤怒和不满瞬间爆发。 朋友立马安抚道:「当然是站在你这边,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还差不多。」女孩张嘴咬下朋友递过来的水果,酸甜的滋味在嘴里迸发。 「不过听你这么说,会不会真的不是苏沁做的?除非她在那瞬间突然转性了,不然就是你当时头太晕认错人了。」 「是吗?」女孩听朋友这般分析,也开始自我怀疑了。 「别再想了,无论怎么回忆事发经过也无济于事了,你都已经封锁她了。即便她亲自来讨要说法,你就把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就是了。」 「我怕她气不过又打我。」女孩心疼地摸了摸后脑勺,「这次没死算我运气好。」 朋友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听不下去。「你一开始不也没打算息事寧人吗?还把照片和过程都发在校园论坛上了,后来又为什么要撤回?」朋友不解地问:「你害怕了?」 「我才不会害怕,谁怕她啊!」女孩嘴硬道。她只不过是从别人那里听见了一些关于苏沁的谣言,怕给自己惹麻烦,才又发了不追究的声明,她可不想被苏沁再次盯上。 「不过我劝你最近最好消停点,除非你不介意在医院多躺几天。」朋友真心地劝告她,没多久就离开了病房。 女孩侧躺着,帘子随着风轻轻地摆动,想着朋友方才对她说的话,她是不是应该好好找苏沁谈谈? 没多久后,睏意席捲而来,她枕着自己的左手进入梦乡。 苏沁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表面上看起来并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这段时间没有安若秦的影子,她的生活轻松了许多,总算可以停下来好好喘口气。 瘀青也渐渐消退,从原本的深紫色逐渐褪成淡黄色,她再也不用用遮瑕遮住那些显眼的痕跡。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公车站牌,百无聊赖地滑着校园论坛,看到有关自己的热度逐渐消退,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 上次去找教授补考时,走在校园里,她总能感受到那些不友善的目光,盯得她心里发毛。她只能紧紧扯住自己的后背包带,才能让自己稍稍安心。 她知道大家是怎么流传有关她的谣言,也知道他们在论坛上极力挖掘她的过去,进行抹黑和製造谣言。 自幼,她便经常听到「不要跟她当朋友」这样的藉口,成为同学们霸凌和欺负的对象。 儘管早已习以为常,但内心深处的怨恨从未消散。为什么她的人生要成为别人欺凌的理由?这人生,又不是她自己所能决定的。 苏沁低着头,目光聚焦在手机上的论坛,努力屏蔽周围的一切。终于,公车驶来,她匆忙上车,寻找一个角落坐下。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如同她纷乱的心情。 「那个女生就是苏沁对吧?」 「没有想到她长得蛮漂亮的,我原本以为她会是小屁妹的那种形象。」 苏沁透过玻璃窗的反射,瞥见她斜后方两个女生正朝她的方向窃窃私语。 儘管校园论坛上关于她的话题已经逐渐减少,但她仍然不时遭遇指指点点的目光。 「长得这么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会打人。」其中一个女生的音量逐渐拔高,整个公车上的人都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那女生挑衅地瞥了一眼苏沁,知道她正透过玻璃窗注视着她们。 苏沁懒得理会,只是将头靠在玻璃窗上,随着公车的晃动轻轻摇摆。眾人见无热闹可看,便将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 那女生自讨没趣,撇了撇嘴,对苏沁这样冷漠的态度十分不悦。 苏沁依旧保持着沉默,不愿给自己增添多馀的麻烦。谣言只能让它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否则事情只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逐渐偏离。 她下了公车,穿过校园,来到上次事发的地点。 果不其然,她在那里看见了同样的一群人。他们蹲在墙侧,吞云吐雾,唯独少了那个女孩。 苏沁鼓起勇气,走向前去。其中一个人看到她,连忙对着其他人使眼色。 注意到大家纷纷将手中的烟熄灭,採取防卫的姿态,苏沁连忙开口:「我来是有话想问你们。」 所有人互看了一眼,有些拿不住苏沁此刻前来的用意。 「你们跟那个女孩感情不错吧?我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沁双手合十,恳求道:「拜託你们告诉我。」 几个人面面相覷,沉默不语。为首的男孩犹豫再三后才开口:「我们和她已经没有联络了。」 他低下头不敢与苏沁对视,那天他们因为害怕揹上人命,在看到苏沁的惨状后落荒而逃,自此就没有再与女孩联络。 「是吗?」苏沁表情失望,她还以为可以打听到什么。 若不是女孩始终没有回覆,她也不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殊不知依旧没有任何收穫。 「不过我倒是有听说一件事。」其中一个男孩吶吶开口:「那件事发生后,有人在网路上散播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但这件事我们都没有头绪,不过你还是注意一下。」 他出于当时逃跑的愧疚感,提供了一点线索给苏沁。 苏沁愣在原地,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其他人与这件事有关,而且是与她有一定熟悉度的人。 回过神后,眼前的男孩们都已经离开。她捏紧自己破旧的书包,愤怒的火苗正逐渐窜起,虽然不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但她一定饶不了那个人。 第二章:苏打冰棒(06) 苏沁掌握的线索少得可怜,这让她心中充满沮丧。上课时,她的思绪如浮萍般飘荡,无法集中在教授的讲课内容上,心里五味杂陈。 那男孩口中提到的人究竟是谁?她毫无头绪。在学校里,她一直都是孤独的边缘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人真正了解她。然而,却有人对她的家庭和过去了如指掌。 苏沁抿了抿乾裂的下唇,对方似乎非常了解她的弱点。 她从小就知道,她的家庭有一天会成为她人生的污点。 自幼失去父爱的她,总是羡慕别人的家庭,尤其是安若秦根本没有扮演好母亲的角色。那个心情不好就拿女儿撒气的女人,怎么能算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苏沁咬紧了下唇,血从乾裂的嘴唇溢出。 母亲是她长久以来的梦魘,甚至所有人都拿这件事当笑柄,不断提醒着苏沁,她的家庭有多么不堪。 她有段时间不愿走出阴暗的房间,反而窝在潮湿且充满腐败味的空间里感到一丝安心。墙壁渗水的滴答声和头顶上闪烁的灯光,才让她感到不那么孤独。 幸好,她的身边还有苏漓。苏漓成为她唯一的慰藉,能够理解她的孤寂,抚平她内心所有的皱褶。 为了帮助苏沁从黑暗中脱身,苏漓当仁不让,成为她的保护者,填补了苏沁欠缺的勇气。 苏沁虽然感激苏漓的关心,但久而久之,心中却滋生了一丝厌倦。 她希望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永远生活在苏漓的保护伞下,只会让人更加看不起她。 但苏沁依旧缺乏足够的能力和勇气。 「苏漓你在吗?」她回到家后,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她一人的声音,内心深处的孤寂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而成天在家浑浑噩噩的安若秦也不知去向。 「怎么了?」苏漓从房间里走出,换上了一条深色的连身裙,显得格外精心打扮。 苏沁松了一口气,庆幸苏漓还在家。 苏漓一边将长发扎起,一边对苏沁道:「我等会要出门,冰箱里还有东西,如果你饿了,就拿出来加热吃吧。」 「好……」苏沁的表情显得失落,今天她又要孤单一人了。 「你要去哪里?」见苏漓如此盛装打扮,苏沁不禁好奇。 「陈怀旭约我吃饭。」苏漓慌慌张张地跑向门口,「不说了,我要迟到了。」 随后,她迅速地穿好鞋子,关上门,留下一道淡淡的清香。 苏沁微微动了动鼻子,没想到苏漓居然还喷了香水。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翻涌,她第一次见苏漓如此重视与陈怀旭的约会。 嘖,有点烦躁。苏沁手指捏得嘎嘎作响,总算减缓了心中的不痛快。 她走向冰箱,打开门,冷气扑面而来。她随手拿起一盒微波食品,放进微波炉里加热。随着微波炉的嗡嗡声,她彷彿被定格般,站在微波炉前一动也不动。 寂寞和空虚逐渐被放大。 苏漓与苏沁挥手道别后,匆匆赶至陈怀旭定位给她的便利商店前。 陈怀旭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见到苏漓气喘吁吁的模样,他递上准备好的苏打口味冰棒。 「这给你,先消消暑气。」陈怀旭展开灿烂的笑容,见到苏漓,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等等不是要吃饭吗?怎么先吃冰了?」苏漓失笑,接过冰棒,却久久未拆封。 陈怀旭纳闷地问:「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苏打口味冰棒吗?」 苏漓尷尬地扯起嘴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陈怀旭皱起眉头,他应该没有误会吧?每次遇到苏漓,她手上几乎都拿着苏打口味冰棒。 「我等等再吃吧,怕吃了冰棒,晚餐就没有胃口了。」苏漓找了个理由搪塞,见陈怀旭没有起疑,她才松了口气。 「你不介意到我家吃饭吧?我做了一些菜,希望合你的胃口。」陈怀旭现在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讨好苏漓,几乎发挥他毕生所有的烹飪功力。 「咦?」苏漓惊呼,她还以为是去外面吃饭。 看出她的侷促,陈怀旭连忙解释:「别担心,家里只有我妹而已。」 苏漓静默,事到如今她似乎也没有临阵脱逃的机会了,只能硬着头皮坐上陈怀旭的机车。 「你很紧张吗?」陈怀旭感受到苏漓的身体僵直不已,「你就把我妹当朋友就好了。」 苏漓没有回话,风吹过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隔阂。她出神地望着陈怀旭的背影,街道两旁的景色呼啸而过,苏漓的心七上八下,她在想,若是与她相见,该如何应付? 「陈怀旭,我不太想去了。」苏漓开口,也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他。 她的直觉不停地告诉她快跑,千万别去。 「嗯?」风切声太大,陈怀旭没有听清苏漓方才所说的话。 「我说,我不太想去了。」苏漓开始挣扎,「放我下车!」 陈怀旭紧急停靠在路旁,罕见地有些动怒,「这样乱动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苏漓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 陈怀旭不理解她怎么突然间就闹起脾气。「怎么了?」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去勾苏漓的手。 苏漓不着痕跡地将手抽回,「我有点尷尬,去你家吃饭似乎不是很妥当的选择。」她毫不犹豫地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你不要有负担。」陈怀旭坚定地看向她,透过眼神传达出他的诚恳,「我妹不太方便外出,况且她也需要有人照顾,我才想说去我家吃比较方便。」 「抱歉,我没有先问过你,也没有事先考虑你的感受。」 语落,他在心里向陈怀曦道歉,他拿她当挡箭牌用了。 苏漓默了默,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过度反应了。她扯起唇角,想展现自己的落落大方,「你妹真的不会觉得唐突吗?」 说完,她才觉得自己这样问似乎有些刻薄,对方都说她不在乎了。 陈怀旭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重新发动车子,「我事先跟她说过今天会带朋友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过了许久后,苏漓依旧很在意陈怀旭说他妹不方便外出这件事。「陈怀旭,你妹为什么需要别人的照顾?还有你说她不方便外出是什么意思?」 陈怀旭神色逐渐黯淡,眼神透着一丝忧鬱,「之前发生了一场意外,虽然她捡回一命,但她的双腿被截肢了。台湾许多的无障碍设施都不太友善,对她来说,出门是一项挑战。」 苏漓低头沉思,「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刚开始她很难以接受,过了这么多年也慢慢释怀了,只是性格上还是有很多稜稜角角。她从小被我父母宠大,几乎不懂得『圆滑』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陈怀旭苦笑,先给苏漓打个预防针,「她等会儿如果讲话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千万别跟她计较,否则只会让自己心肝鬱结。」 苏漓看着周遭的风景,心中產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愤怒,而所有的情绪却在见到她后得到了解释。 「你回来啦?」女孩坐在轮椅上看着电视,听见大门转动的声响,她转过头看了陈怀旭一眼。 苏漓跟在陈怀旭的后方,走路姿态都略显扭捏。 陈怀曦一开始并不在意陈怀旭身后的女孩,但突然间熟悉的面孔鑽进她的脑海,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盯着苏漓。 她怒目圆睁,激动到都想从轮椅站起,撑在扶手上的双手青筋暴露。 「苏沁?」陈怀曦扯着嗓子尖叫,随后拿起一旁的东西就往他们二人的方向砸。 陈怀旭一头雾水,连忙上前制止陈怀曦脱序的行为。 他压低声音:「她不是苏沁,她叫苏漓,你认错人了。」 陈怀曦颤抖着身体,眼神里止不住的害怕,「不可能,她长得跟苏沁一模一样,她肯定就是苏沁!」 她转过头哀求着陈怀旭:「拜託你带她走吧,我不想看见她,你带谁回来都好,就不能是她。」她的神态几近崩溃边缘。 陈怀旭无奈地看着惊恐的妹妹,他根本清楚他与那个叫「苏沁」的女孩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是苏漓,而非陈怀曦口中嚷嚷的苏沁。 但陈怀曦不肯退让,她一口咬定此人就是苏沁,陈怀旭夹在两人中间略显无措。 「你还记得她?」苏漓嘴角掛着凉薄的笑容。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陈怀曦扯开嗓子吼着,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苏沁的脸,是她,是苏沁害她变成这副像人不人、像鬼不鬼的。 「是你害我变成这副样子的!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陈怀曦发疯似的不停尖叫,方才精緻的发型,此刻已经像疯子般散乱在她的肩膀。 「你才有什么脸见她!」苏漓不甘示弱,她冷冷地看着陈怀曦,「你知道她因为你受了多少苦吗?」 她的一字一句揭开了埋藏在两人之间的秘密。 陈怀曦被这句话抽光了力气,她瘫坐在轮椅上,胸口仍大幅的喘着气。 「抱歉了,现在这个模样,我们似乎都不太适合继续坐在一个餐桌吃饭。」苏漓转过身离开,留下错愕的陈怀旭。 ? 陈怀旭睁开双眼,熟悉的房间映入眼帘,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才那逼真的梦境让他疑惑现实与虚幻的界限,一度感觉到窒息,彷彿被一隻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喉咙,无法呼吸。梦中的情景宛如咒术般束缚着他,只能按着既定的剧本演绎故事,毫无反抗之力。 他坐在床沿,冷汗如豆大般从额头滑落,滴在短裤上,留下湿濡的痕跡。 那个女孩究竟是谁?即便身处梦境,他也无法洞悉女孩身上的秘密。她和陈怀曦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无数疑问堵在陈怀旭的胸口,却无从解答。 窗外,月亮高悬于夜空,乌云缓缓聚拢,一点点吞噬着皎洁的月光,黑暗逐渐蔓延。 随着乌云完全遮蔽月光,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陈怀旭下定决心,他一定要釐清所有的事情,他的双眼在黑夜中更显明亮。 第三章:墨色玫瑰(01) 听见外头轮椅滚动的声响,陈怀旭才从床上慢慢坐起。 自半夜醒来后,他便未曾闔眼,盯着外头的夜色,脑袋却无法冷静下来。心中縈绕的梦境,徘徊不去。 陈怀曦穿着淡黄色的长裙,坐在电视前拿着遥控器转台,始终没有找到她喜欢的节目。 听见陈怀旭房门内传来动静,她看了一眼时鐘,微不可察地挑起秀眉。真是罕见,陈怀旭居然会自己起床。 感受到陈怀曦对他的腹诽,陈怀旭意外没有和她计较。他略过她径直走向冰箱,就连陈怀曦这种不会读空气的人,都察觉到了陈怀旭的不对劲。 「喂,你怎么了?」陈怀曦惴惴不安地问,陈怀旭眼底的乌青和下巴处的鬍渣,让他更显憔悴。 明明他最近睡眠时间很是足够,但疲态反而更加明显。 陈怀旭没有回应,他拿出冰箱里存放一段时间的黑咖啡,一饮而尽。 陈怀曦的嘴角抽了一下,那杯咖啡已经放了好一段时间,她正想着要找一天倒掉,却被陈怀旭抢先一步的喝掉了。 「说话啊!」陈怀曦焦急,陈怀旭这副样子跟中邪根本没有区别。 手里的黑咖啡已经见底,舒缓了陈怀旭喉间的乾涩,即便这杯咖啡带着不寻常的味道。 「你还记得我上次问过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苏漓的女孩吧?」陈怀旭将空杯丢入垃圾桶里,撞击声吓得陈怀曦瑟缩了一下肩膀。 「是啊,怎么了?」陈怀曦瘪起嘴巴,不晓得为何陈怀旭又提起这件事。 陈怀旭露出一抹冷笑:「我换个问法好了,那你认识苏沁吗?」 陈怀曦倒吸了一口气,往事瞬间吞噬了她,她的指间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陈怀旭看见她的反应,心里便有底了。他没想过,苏漓和苏沁也许不是梦境里所產出的角色。 「苏沁……?」听见苏沁的名字,陈怀曦的心墙逐渐崩塌,「你为什么知道苏沁?是谁告诉你的!」 她崩溃的模样让陈怀旭想起了梦里陈怀曦见到苏漓时的歇斯底里。 「你和这个叫苏沁的女孩,究竟有什么纠葛?为什么听见她的名字你就这么害怕?」陈怀旭步步紧逼。 「哥,我求求你不要再提起她了。」陈怀曦揪住他的裤襬,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 陈怀旭扼住她纤细的手,不愿意退让,陈怀曦斗大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背。 陈怀旭看着妹妹痛苦的模样,内心既矛盾又不忍。他轻轻松开手,好言相劝:「你若不肯说,我要怎么帮你?」 「我人生的痛苦都是苏沁给我的,我好不容易忘记她了,你这样根本是亲手撕开我的伤口!」陈怀曦抱头痛哭,即便陈怀旭柔声安慰,她仍旧哭得声嘶力竭。 「我恨死她了!她为什么还出现在我的人生?我要她消失!」她嘴里不停地嚷嚷,一面恳求陈怀旭帮帮她。 陈怀曦的哭闹让陈怀旭感到脑袋胀痛,突然间,彷彿有一道白光穿过,他看着妹妹的面容,哑然失色。 梦里的女孩曾经提起过陈怀曦的名字,但他几日前向陈怀曦提起苏黎的名字,她说不认识,他也就不当一回事。如今细思极恐,这恐怕不是单纯的梦境。 眼前陈怀曦的面孔慢慢与梦境中霸凌者的脸重叠,那时的画面像是上了马赛克一般,但现在却变得清晰而具体。 一瞬间,陈怀旭不知如何开口,他向后跌坐在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竟是如此恶毒的人。 想起她在家总是装出百无一害的模样,陈怀旭就止不住地想吐。 陈怀曦自幼就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他们贯彻「女儿要富养」的理念,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最好的生活品质、无忧无虑的生活、应有尽有的礼物,他们无条件的宠爱让陈怀曦成了骄纵的大小姐。 在她求学的阶段,父亲义不容辞地担任家长会长,希望能替女儿争取更好的学习条件,一点苦都不愿意让陈怀曦受。 陈怀旭这才想起,他总向父母抱怨,为何他和陈怀曦得到的爱是不公平的?这个问题每每都被父母敷衍过去。 现在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妹妹那表面上的无害与脆弱,只是掩盖她内心黑暗与恶意的面具。陈怀旭无法相信自己竟这么久都没有看透她。 「爸妈知道吗?」陈怀旭大口喘气,他害怕听见他最不想面对的答案。 事实总是残忍的。 他透过陈怀曦的眼神应证了他的猜测,他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是加害者。 ? 「苏沁,你别跑啊!」女孩绝望地奔跑,无论身后的人如何呼喊她的名字,她只想找到一个无人能及的藏身之所。 她跛着腿,受伤的小腿血流如注,滴落在冰冷的走廊地面。她咬紧牙关,忍受剧痛,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走廊和楼层。 「鬼抓人,要开始囉!」身后的女孩提高音量,午休时间的校园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苏沁一边回头查看身后的人,一边努力让自己加快步伐。她大口喘着气,视线却愈加模糊。 身后的女孩经过其他班级,还笑着问大家要不要押注,她究竟何时会逮到苏沁。 那如同恶魔般的笑声在苏沁耳里犹如针刺,她抓准时机向前狂奔,终于甩开了后方的女孩。 远处的垃圾堆放场有几台子母车,苏沁已经不在乎子母车散发出的恶臭,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打开盖子,鑽了进去。 她压低身子,脚下是松软的垃圾,黑暗且闷臭的空间让她一度乾呕,但她听见远处的声响,立刻捏紧鼻子,憋住呼吸。 苏沁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幽暗的环境中无限放大,她紧贴着子母车的内壳,试图藉此减缓自己的恐惧和紧张。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但耳边依旧回荡着那女孩的笑声和追逐的脚步声。 忽然,子母车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低语和窃笑。 「她一定在这附近,刚刚看她往这个方向了。居然没看好她,让她趁乱跑了!」外头的人气愤地踹了一下子母车。 苏沁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般剧烈,她只能祈祷那几个女孩不会打开子母车的盖子,她的身体紧绷得像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弦。 「她应该不会躲在这里吧?」其中一个人的手伸向子母车的盖子,只差一步就可以看到苏沁瑟瑟发抖地藏在里头。 「不会吧?躲在里面超噁心的。」另一个女孩嫌弃的声音传进苏沁的耳里。 「不过苏沁本来就很骯脏,这里说不定才是她的家,躲在家里刚好而已吧!」 所有人大笑,大声地谈论着她身上时不时散发出的古怪气味。 苏沁止不住地发出呜咽声,很快外头的女孩们捕捉到里面细微的声响,彼此间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们回到班级,打包了今天中餐的厨馀,为谁要抬这袋发出恶臭的垃圾吵了一架。 最后陈怀曦猜拳输了,她憋住气息,忍住看到厨馀想反胃的衝动,将垃圾一路抬到了垃圾堆放场。 几个人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恶作剧的爽快,她们一鼓作气地打开盖子,将厨馀往里头一倒,臭味瞬间扑面而来。 苏沁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了奇怪的液体淋在了身上,腐败的食物味道鑽入鼻腔,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上头还有午餐的肉屑卡在发丝上。 苏沁感到极度的绝望,她的泪水无声地流下,混合着那些骯脏的液体。 她蜷缩在子母车的角落,感觉自己的存在如同废物一般。这种屈辱和痛苦让她心中燃起一股无力的愤怒,无法发洩,只能在黑暗中默默承受。 一阵嘈杂的喧闹声,那些女孩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渐渐远离。 过了许久后,那群人似乎没有再回来。苏沁悄悄地打开子母车的盖子,四处张望,踉蹌地爬出子母车,身上几滴餿水滴在了水泥地上,留下深色的污渍。 忽然,她听见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沁,你终于出来了。」 苏沁猛地转身,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不约而同,脸上都带着一丝诡譎的的笑容。 苏沁惊恐地后退一步,脚后跟的菜渣使她滑了一跤,跌坐在地面,手掌心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陈怀曦慢慢向她走近,目光中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寒意。 「苏沁,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我们的鬼抓人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墨色玫瑰(02) 「我数到三你要跑喔,被我们抓到的话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当然也不能弃赛,你现在如果选择放弃,可是要付出更惨重的代价。」陈怀曦的语气中带着威胁,苏沁听得一清二楚。 她如今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参加这场残酷的游戏。 无所谓,只要不被抓住就好了。苏沁在心中祈祷。 然而,事情远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 她是唯一的猎物,在一群虎视眈眈的猎人面前,她手无寸铁,无数次遭受惩罚。 苏沁跑得气喘吁吁,视线也逐渐模糊。陈怀曦再一次抓住了她,但此时的她早已失去了逃跑的力气。 她被一群女孩拖着往厕所的方向,四肢被固定住,无法挣扎,彷彿一隻待宰的羔羊被拖向屠宰场。 冷水迎面泼来,让苏沁的视线慢慢聚焦。一群女孩围在她面前,泪水与自来水混合,滑落她的脸颊。 「我帮你清洗一下,不然你臭死了。」陈怀曦语带嫌弃。 苏沁咬紧牙关,忍受着冷水的刺痛。她的心中充满了屈辱与无助,这一刻,所有的痛苦与绝望彷彿都达到了顶点。 「你头发上沾的是今天午餐的绞肉吧?」陈怀曦拿起一旁夹垃圾的夹子,挑起苏沁发丝上的菜渣和肉末。 夹子的尖端不时戳着苏沁的头皮,娇嫩的肌肤根本经不住这样的折磨,很快就通红一片。 她别过头,眼底闪烁着最后的倔强。然而,她的举动却激怒了陈怀曦。「苏沁,我是好意帮你,你别不识抬举!」 苏沁冷笑一声,吐了一口口水在陈怀曦昂贵的皮鞋上。「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帮助!」 陈怀曦难以置信地盯着新皮鞋上的口水痕,暴跳如雷。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抵在苏沁的脖子上。「这双皮鞋有多贵你知道吗?这是你这个穷人无法想像的钱。你就继续嘴硬没关係,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饶!」 剪刀的锋刃陷入苏沁的皮肤,鲜血涌出。她挣扎未果,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盯着陈怀曦。 「我可以饶你一条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陈怀曦抽回剪刀,放在手心里把玩。 「一,现在跪下来帮我把皮鞋舔乾净,往后见到我皮鞋上有一粒灰尘,也要跪着擦乾净;二,你得为你的莽撞付出代价,你夺走了我最心爱的东西,我就夺走你最漂亮的东西。」 她抚上苏沁精緻的脸庞,可惜了这张脸,今天有一半的机率会毁在她的剪刀下。 「选好了吗?再给你十秒鐘的时间犹豫。」陈怀曦开始倒数。 苏沁紧咬下唇,始终不愿意妥协。不管如何选择,对她都是不利的,她已经放弃挣扎,牙一咬,很快就会过去。 陈怀曦停下手边的动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就帮你决定了。」 她心里早就替苏沁写好了剧本,选择权依旧掌握在她的手上。 陈怀曦再一次将剪刀抵在苏沁的脸上,「你的脸这么漂亮,让我好忌妒呀,不如送给我吧?」她细长的眼睛,此刻蕴含了无尽的愤怒。 陈怀曦手中的剪刀微微用力,苏沁感到一阵刺痛,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旁边几个女孩察觉事情自从陈怀曦的皮鞋被苏沁吐了一口沫子后就逐渐失控,她们纷纷替苏沁求情,生怕陈怀曦真的闹出人命。 她们的家庭不像陈怀曦的父亲那样有权有势,只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替她摆平这件事。 「怀曦,适可而止就行了。」 「今天的惩罚也够了。」 「你今天玩过火了,若是闹出人命,我们还得去找下一个目标。」 陈怀曦听见她们的话,将剪刀转移到苏沁的耳朵旁。 她露出了怜悯的表情,「既然大家都替你说话,我只好夺走你另一样珍惜的东西。」 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陈怀曦一把抓起苏沁的秀丽长发,二话不说地从耳朵上缘一刀剪掉她所有的头发。 一瞬间,苏沁的眼前被一大片黑色的细线遮住,她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几缕发丝落在她的掌心,她才回过神来,瞬间潸然泪下。 苏沁捧着那些剪落的发丝,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她那原本骄傲的长发如今成了一堆无生命的碎屑。 她颤抖着手向后脑勺摸去,参差不齐的发尾刺痛了她的手心,脖颈后面冷颼颼的,她才意识到陈怀曦已经将她的头发剪去。 陈怀曦冷冷地笑了笑,「这次只是个教训,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我可不能保证还会留着你的命。」她甩了甩手中的剪刀,彷彿刚才的举动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沁瘫坐在地上,脑海中一片混乱,那把剪刀仿佛剪断的不仅仅是她的头发,还有她对未来的希望。 陈怀曦留下几声狂妄的笑声,带着一群女孩离开,所有人一哄而散,留下苏沁一人独自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她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中涌起一股无助和孤独。 回到家中,安若秦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一边对她挥舞着酒瓶,一边吼着:「不要靠近我!你这个恶魔!」 苏沁试图接近安若秦,她指着自己,「妈,我是沁沁,我是你最爱的沁宝啊!」 「不是!她才没有这么丑陋!你根本是恶魔,才不是苏沁!」安若秦朝她扔出酒瓶。 苏沁最后一道防线在此刻瓦解,她又哭又笑,无比狰狞。 安若秦的骂声在她的耳边不断回响,像一根根刺,狠狠刺入她的心脏。她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一丝安慰,却只得到更深的伤害。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苏沁在理智的边缘挣扎,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 她衝进房间,翻出衣柜里的披巾,将其绑在房间的梁柱上。 她把所有的书本叠成一个高度,绝望早已吞没了她对死亡的恐惧。她将头穿过披巾,闭上双眼,迎接死亡的到来。 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内心已经不再畏惧死亡。 就在苏沁准备将脚下的书本踢开时,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从上方狠狠拽了下来。 她准备破口大骂,究竟是谁坏了她的好事。 一转头,她便发现女孩双膝着地,大口喘着气,眼里充满着恨意。 女孩走上前,大力推了苏沁一把:「你如果自杀了我怎么办!你这个自私鬼!你根本没想过我!」 苏沁突然间对这一切都释怀了,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无比庆幸此刻的自己还活着。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脸上掛着泪痕,默默站起身,拍了拍裙襬上的灰尘。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女孩上前用力捶打苏沁,方才看见苏沁要自杀的那刻,她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女孩的捶打逐渐减弱,最终变成无声的抽泣。苏沁感受到她的拳头越来越无力,心中的冰冷逐渐被一股温暖所取代。 「对不起。」苏沁语带哽咽。 对啊,她都忘了,她还有苏漓。 看着苏漓眼眶里的泪水饱含着担忧,苏沁心中有一丝愧疚,差点忘了,如果她也消失了,苏漓该怎么办? 苏漓摇了摇头,这些都不足掛齿。她皱着眉抚上苏沁那像狗啃般的头发,语气颤抖:「这是谁做的?也太过分了!跟上次欺负你的人是同一批人吗?她们未免也欺人太甚!」苏漓骂骂咧咧,一边碎念着一边替苏沁擦拭着头发上的油污。 苏沁的一头秀发就这样被剪断了,苏漓神色黯淡,柔声询问:「我带你去给理发师修剪?」 苏沁摇了摇头,她非常清楚这颗头即便如何修剪都没有办法挽救。「你帮我把它全部剃掉吧。」 苏漓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帮你。」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沁走到浴室,找出一把剃刀,手指微微颤抖着。 苏漓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开始一刀一刀地剃去苏沁的头发。 剃刀在头皮上滑动的声音回荡在浴室里,每一声都像是在苏漓的心上刻下一道伤痕。她看着苏沁低垂的眼眸,心中满是心疼和不甘。 她在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决定,她要那些人付出代价,她绝不宽恕她们对苏沁带来的伤害。 浴室里的灯光昏黄,两个人的影子随着灯光摆动着。 她们两个就剩下彼此了啊,她绝对不允许苏沁再因为那群人留下一滴眼泪。 第三章:墨色玫瑰(03) 苏沁发觉苏漓越来越少回家。虽然她本就像风一样来去无踪,但这次却让苏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皮,发根的粗糙感磨得她手心有些发痒。她拿起镜子,不断来回查看自己的面容。 虽然苏漓一直安慰她,说这样也没关係,即便平头也无法掩盖她的美丽,但苏沁仍感到深深的沮丧和挫败。 刚开始,她甚至不敢去上学,苏漓说她会想办法,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会让苏沁自信满满地走进校园。 苏沁半信半疑,但此刻的她,唯有苏漓可以依靠。 学校并没有对她的缺席过多追究。苏沁想,也许苏漓已经处理好一切,这让她感到无比的踏实。 幸好我还有苏漓。苏沁闭上双眼,感受着心脏的跳动逐渐平稳,内心的不安渐渐消退。 突然,她听见家里大门转动的声响。苏沁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她害怕是安若秦。 她与安若秦之间一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相处模式。苏沁有时候觉得自己相当矛盾,她讨厌现在的安若秦,但又忍不住贪恋她过去给予的温柔。 哪怕那是安若秦过去假装出来的,苏沁仍旧短暂地感到幸福。 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她苦涩一笑,眼睛有些痠胀。 「我回来了。」苏漓悄悄躲在苏沁视线的死角,趁她出神之际突然跳了出来。 苏沁呼吸一凝,被苏漓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埋怨:「这样吓我好玩吗?」 苏漓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拿出藏在身侧的塑胶袋,里面装着几支冰棒。 她炫耀似地将冰棒全都倒在了桌面上,「我刚刚经过便利商店,看到有出清特价,一口气把所有冰棒都买回家了,你猜猜这样多少钱?」 苏沁看着桌面上散落的冰棒,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数了数,「这里有十二支,我估计也要三百块吧。」 苏漓伸出食指摇了摇,「这里只有一百五十块!是不是很便宜!」她激动地拉起苏沁的手,「还有买五送一的活动,这些全部都是要给你的。」 苏漓毫不掩饰她的兴奋,眨了眨眼看着愣住的苏沁。 「都要给我?」苏沁指着自己,受宠若惊。 「是啊,你不是喜欢苏打口味的冰棒吗?这些都是要给你的。」苏漓留下两支,其馀的收进塑胶袋里拿去冷冻库存放。 「你怎么知道?」说不惊喜都是骗人的,苏沁此刻的心软的一蹋糊涂,她没有想到苏漓将她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 「拜託,我认识你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况且我们是双胞胎欸,怎么可能不懂你。」苏漓伸出食指戳了苏沁的心窝处。 心中一股暖流涌上,过去的阴影似乎在这一刻淡去了一些。苏沁打开一支苏打口味的冰棒,清凉的口感让她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苏漓也拿起桌上的冰棒,含在嘴里的那刻,酸甜刺激着她的味蕾,她整张脸皱在一起。 苏沁站在她的身旁,表情不解,「你不喜欢吗?」 苏漓皱着眉头,又含了一口,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不喜欢苏打口味的冰棒。 「你不喜欢怎么买这么多苏打口味的?」苏沁垂下眉眼,她心里却十分明白,苏漓不过是想安慰她,所以才都买了她喜欢的口味。 「可以冷却悲伤阿!」苏漓勉强又舔了一口:「两个人一起吃,悲伤可以冷却得更快。」 「伤心的时候吃一支冰,这样可以让悲伤冷却。」 「答应爸爸,吃完后就不要哭了,不然爸爸也会伤心的。」 苏沁静默,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苏漓要这么迁就她,明明她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一阵鼻酸,苏沁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心疼苏漓,还是因为想起了爸爸。 「别哭啊!」苏漓抽了几张卫生纸,轻柔地替她擦拭眼角泛出的泪水,「怎么越吃越悲伤了?看来爸爸说的话也不全是真的。」 她嘟囔着,苏沁不禁破涕为笑:「爸爸不可能骗我们的。」 苏漓偏头想了想,也是。她们的爸爸这辈子最被人詬病的就是太过老实,怎么捨得骗她们,况且他甚至连说谎都不会。 苏沁看着手中的冰棒开始融化,蓝白色的液体沿着手指滑落。她一口气将冰棒塞进嘴里,心想如果能一次将心里的悲伤都冷却了,那该有多好。 苏漓连忙说:「别急啊!冰箱里还有那么多,又没人跟你抢。」她深怕苏沁呛着,语气温柔而关切。 苏沁接过苏漓手中的冰棒,轻声说:「姊,我突然有点想爸爸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会不会觉得孤单?」她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忧伤和思念。 苏漓摇了摇头,心中却感到阵阵酸楚。她们的爸爸如此善良,估计现在的生活应该过得不错吧。她心中这样安慰自己,莞尔一笑。 「如果爸爸现在看到你这样,应该会气得去打那些欺负你的人。」苏漓轻轻抚摸着苏沁的头,脸上写满了心疼。 她们回忆起幼稚园的时光,爸爸总是在外奔波赚钱,很多小孩都会笑她们是没爸爸爱的小孩。 爸爸不知从哪里听到这件事,连夜赶回家,衝到幼稚园要园长给一个交代,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的玩笑。 「应该吧,但爸爸的个性估计只会跟对方说大道理,他可是贯彻『爱的教育』的人。」苏沁找了个位置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轻声道,「我们做错事,他从不捨得打骂。」 「每个小孩都是父母的宝贝,我捨不得自己的孩子被欺负,同理,别的父母也捨不得自己的小孩被欺负。」 「漓宝、沁宝,我们原谅他们好吗?动手反击是不对的。」 父亲的苦口婆心彷彿仍在耳畔回盪,他若是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应该会很难受吧。苏沁心想,都怪她自己不够争气。 苏漓默默地望着苏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知道,苏沁心中的伤痛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深。自从父亲离开后,姐妹俩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 「但是啊,一昧的原谅只会纵容那些坏人。」苏漓轻声说着。随着年纪渐长,她逐渐看透了一些事。 父亲的道理固然正确,但在险恶的社会里,这种想法只会成为自己的软肋。 正因为父亲太过善良,他才会遭遇意外,不是吗?苏沁也正是因为太善良,才会被欺负,不是吗?苏漓痛恨「善良」这两个字。 「那些人是在践踏我们的善意。」她看着苏沁身上的伤痕,心中燃起一股怒火。她要让那些加害者一个个付出代价。 苏沁的双眼微微一震,低头不语。她的内心纠结不已,一方面她明白苏漓的话有道理,但另一方面,父亲的教诲又让她无法轻易放下善良。她彷彿被拉扯在两个世界之间,无从选择。 苏漓见苏沁不语,眼中坚定之色更浓。她走近苏沁,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苏沁,你如果害怕,就把一切交给我吧。」 「你放心,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我自有分寸。」 苏沁妥协,她微微的点头。 殊不知,这只是噩梦的开端。 第三章:墨色玫瑰(04) ? 晚自习时间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陈怀曦依依不捨地向姐妹淘们道别后,便站在校门外等待父亲来接她。 她滑着手机打发时间,云层逐渐遮住了皎白的月光,忽然间吹起了一阵怪风。 陈怀曦皱着眉拉紧了身上的名牌外套,但寒风依然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的身体。 她跺了一下脚,今天穿着制服的短裙,一双修长的腿根本无法抵御寒冷,她一边抱怨一边四处张望,生怕错过父亲的车。 倏地,铃声响起,手机在她手心里不断震动。她吓得大叫一声,差点把手机给丢出去。 看到来电显示,她不耐烦地自言自语:「吓死我了,偏偏挑这种时候打电话给我。」她滑开萤幕,接通来电。 「曦曦,爸爸有事耽搁了,你先在校门口等我一下,不要乱跑。」不等陈怀曦回应,陈父很快就将电话掛断。 直到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一阵子后,陈怀曦才回过神来,咕噥:「什么嘛……又要让我等,而且每次还不等我说完就掛电话。」她对着萤幕扮了个鬼脸。 陈怀曦无奈地收起手机,环顾四周,夜色笼罩下的校园显得格外寧静。远处的路灯昏黄,映照着稀疏的树影,风声在耳边呼啸,带来一股莫名的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突然,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陈怀曦警觉地望了过去,但什么也没看到。 她自嘲地笑了笑,暗想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可那种不安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她试图用手机打发时间,但心思总是被周围的环境牵动。每一阵风声、每一次树叶的摩擦声,都让她的心跳加速。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呢喃,彷彿有人在耳边说话。她猛然回头,却依然什么也没看到。 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她拿出手机,再次拨打父亲的电话,却只听到忙音。她的手心开始冒汗,眼神四处游移,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校门口一个模糊的人影,心中一喜,以为是父亲来接她了。 然而,当那人影渐渐靠近,她却发现那不是父亲。 对方身穿黑色的雨衣,快速地从马路的另一头跑到她的眼前,正当她想放声尖叫时,已经被摀住了嘴巴,只能发出细小的呜咽声。 对方用另一隻手架住她的脖子,将她一路拖行,雨衣粗糙的质料和细腻的皮肤不断摩擦,陈怀曦眼前只剩绝望。她的大好青春不会就在今天画下句点吧? 一股强烈的撞击,陈怀曦感觉自己的背快碎了,她因疼痛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墙壁的冰冷不断沿着衣服鑽进她的骨髓,她一阵哆嗦,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梦境。 瞬间,她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的面容。 但此时月光已经被云层吞没,加上雨衣的帽沿,他半张脸都垄罩在阴影之下,陈怀曦看见了一片黑。 恐惧沿着脚底蔓延开来,她一边发抖、一边惊恐地看着对方,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求救。 泪水已经模糊了陈怀曦的视线,她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将密码解锁,瞬间,手机被对方一把夺过,她失去了唯一的求救机会。 「你干嘛?你到底是谁!」陈怀曦奋力想从对方手中夺回手机,奈何对方将手机高高举起,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我认识你吗?我告诉你,你找错人了!」她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我爸如果知道了是不会饶恕你的!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对方冷冷一笑,对陈怀曦的威胁毫不在意。他瀏览着她的手机,最终在隐藏的相簿里找到他想要的影片。 他先将影片备份至自己的手机,随后将手机萤幕朝向陈怀曦,按下播放按钮。 影片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寧静的夜晚。 「我求求你放过我。」女孩跪在陈怀曦脚边,不断摩挲着双手,苦苦哀求。 然而,陈怀曦面不改色,她将女孩一把摁进马桶水里。 笑声满溢而出,陈怀曦用脚踩着女孩的头,笑容狠毒:「苏沁,马桶水好喝吗?」 影片中还有许多类似的场景,苏沁在其中受尽了各种欺凌。无论她如何反抗和哭泣,陈怀曦都像个没有血泪的人,丝毫不打算放过她。 陈怀曦双眼通红,她从未想到这些画面有一天会被掌握在他人手中。她再度伸出手想要抢夺。 对方在手机里打下一串讯息—— ——不知悔改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怀曦不就是仗着父母有权有势才如此仗势欺人吗? 雨衣帽簷下,一滴眼泪滑落,握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看着影片的画面,他痛苦得闭上了双眼,不忍直视。 「你要干嘛?」陈怀曦意识到自己有了把柄在对方手上,开始想尽办法谈判:「你要多少钱?我有很多钱,你要多少才不会把这些影片公诸于眾?」她将自己名下的财產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 到了这个节骨眼,陈怀曦仍想用金钱掩盖她的所作所为,但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轻易被她收买。 对方看着陈怀曦的眼神变得更加冷峻,他缓缓地靠近她,低语道:「你真的以为金钱可以解决一切吗?」 陈怀曦的身体微微颤抖,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她从未见过这样冷酷无情的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将她的灵魂一点一点地吸入其中。 此刻,她才意识到恐惧的真实,她试图挣扎,嘴唇颤抖着开口求饶:「我求你不要把影片公开,我真的可以给你很多钱。」她的声音颤抖,眼神中充满恳求,她伸出手掌,三指向上,「我发誓。」 然而,对方看穿了她的灵魂早已腐朽,知道她根本不知悔改,只在意她那完美无瑕的人生是否能够保持不变。对方看着她姣好的脸庞,只觉得一阵噁心。 他拿起预先藏好的美工刀,一步一步地朝陈怀曦走近。 刀片在一片漆黑的夜晚里散发着冷冽的银光,让陈怀曦心中的恐惧达到顶峰,她是真的感觉到对方要置她于死地。 「求求你放过我,我还不想死。」陈怀曦扯着喉咙大吼,仿佛害怕对方听不见似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不记得那晚流了多少眼泪,只记得整张脸都是湿的,就连身下的土壤也被汗水和滴落的泪水浸湿。 对方拿着美工刀压在她白皙且薄透的脖颈皮肤上,陈怀曦才看清对方的目光,清冷且毫无感情。 泪水滑过脖颈的伤痕,她感受到刺骨的疼痛,四肢不由自主地抽搐。 对方靠近她的耳边,声音沙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每次求饶的时候,你放过她了吗?」 方才的影片刺激着他的大脑,苏沁每一次的苦苦哀求,陈怀曦却当作玩笑,也间接让她从苏沁身上得到征服感,于是,苏沁便成了她们玩弄于股掌的玩具。 不给陈怀曦辩解的机会,对方便将美工刀转移至她的马尾。 陈怀曦的长发有些微的挑染,不难看出她对其的爱护。 对方下刀迅速,陈怀曦尝到了与苏沁一模一样的滋味,当发丝落在厚脖颈时,她仍未回过神来,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来不及反应。 她错愕地摸了摸发尾,一会后放声尖叫:「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抬起眼,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然而对方仍沉醉于此刻报復的快感,他要让陈怀曦体会苏沁当时的绝望。 陈怀曦的尖叫声在空气中回盪,刺耳而绝望,却无法动摇对方冰冷的决心。 对方将剪掉的发丝摊开在陈怀曦面前,冷冷地说:「若是你仍不放过她,她所受的伤、受的苦,我会一一奉还给你。」 「凭什么?你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陈怀曦叫嚣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苏沁那种害虫都有人帮忙。 「你试试看阿。」对方并没有和她做无谓的争论,「只要你敢伤她一毫,我会加倍讨回。」 陈怀曦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恐惧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 后来,她发现对方是说到做到的人,但后悔也于事无补,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悔改的机会。 第三章:墨色玫瑰(05) 翌日,陈怀曦走进一家熟识的发廊,决心将她凌乱的发尾修齐。熟悉的设计师见状,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闭口不谈,只因担心再度引来麻烦。 她所有的把柄都在对方手中,越低调处理这些事情自然是最好。 她扬起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我就想试试新发型,结果自己没剪好,就变成狗啃的了。」 设计师狐疑地看了陈怀曦一眼,但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帮她修整头发。 走出发廊后,陈怀曦已经挥别昨日的狼狈模样,再度成为光鲜亮丽的少女。 唯独脖子上的伤口无论怎么掩盖依然显眼。进到教室后,几个姊妹淘纷纷上前关心。 「看起来很严重欸,还好吧?」其中一位在自己的脖颈前比划着。 陈怀曦伸出冰冷的手,轻轻触碰了伤口的位置,「小伤而已。」她对昨晚的事隻字未提。 面对所有人的关心和好奇,她一律回答:「昨晚想剪头发,结果刀子没拿稳,划伤了皮肤。」 大家见她换了新的发型,也就没有多疑,当作一场意外而造成的小伤口。 陈怀曦松了一口气,将短发塞至耳后,庆幸大家没有拆穿她拙劣的谎言,儘管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十分荒唐。 午休时间,几个人围在一起,一边享用营养午餐,一边聊天。 陈怀曦咬着汤匙,突然打断了其他人热烈的追星话题:「苏沁除了她妈妈以外,还有其他家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大家都愣住了,面面相覷,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食物。 「你怎么会这么问?」一名女孩忍不住问道。 陈怀曦拨弄着碗里的菜色,食慾全无。「我昨天遇到了一个人,我觉得他有可能是苏沁的朋友或是家人。」 「什么人?不会是变态吧?」另一个女孩惊恐地问道,声音中带着颤抖。 陈怀曦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女孩。她曾怀疑她们之中是否有叛徒,不然昨晚那个神秘人怎会知晓那么多事,并且带着为苏沁復仇的目的找上她。 然而,她思来想去,不觉得这些女孩中有人心思如此深沉。她们的性格,她还是知情的。 「就是有一个人突然要我离苏沁远一点。」陈怀曦隐瞒了一些过程,将昨晚的事件草草带过。 其他人听到这话,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果然,事情玩过火了。 「你们有头绪吗?」陈怀曦镇定心绪,目光坚定地看向所有人。 女孩们陷入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会不会是苏沁的爸爸?」其中一人轻声开口,「虽然我们听说苏沁的爸爸早已过世,但你们还记得苏沁之前说过自己爸爸还在,对吧?」 陈怀曦挑起眉头,昨晚那张模糊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 苏沁的爸爸? 她试图在脑中描绘那个人的身形,无论如何比划都觉得昨晚见到的人不太符合,那人的骨架似乎还要小一些。 「还是她妈妈?」又有一人提出假设,「越是疯狂的人,越容易做出出格的事,不是吗?」 安若秦那疯癲的性格,确实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但她妈都会家暴她了,应该不会替她报仇吧?」陈怀曦从以前的朋友那里听过这个小道消息。 女孩们哑然。她们的对话在沉默中回荡,对于苏沁遭受家暴的事,她们毫不知情。她们终究不像陈怀曦那样冷酷无情,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同情。 陈怀曦脑海中飞速思索,随即排除了朋友的可能。毕竟苏沁那副死样子,根本不可能交到会为她赴汤蹈火的朋友。 逐一排除选项后,陈怀曦又没了头绪。苏沁孤僻的性格,她的生活圈中几乎没有与她亲近的人,那究竟是谁? 一直沉默的女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怀曦,我觉得我们不要再继续了,适可而止吧。」经过这次的警告,她已经不想再淌这趟浑水,只怕届时想要脱身却无路可走。 陈怀曦的眼神如刀般锐利,冷冷地瞪着她:「事到如今,我逃不了,大家也别想逃。」她话里充满了威胁。 陈怀曦从来不是能够承担责任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每次都要父母替她善后。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她死也要拖人垫背。 她的眼神阴鷙得如同毒蝎,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眾人瞬间噤若寒蝉,没有人再敢提起任何事。 「你们要是敢退出,就准备和苏沁一起下地狱。」陈怀曦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微微弯曲的双眼却冰冷得毫无感情,「别以为我会让你们安然无恙地退出。」 陈怀曦站起身,环视所有人的反应。每个人都紧握着拳头,放在膝盖上方,双腿在底下不停颤抖,恐惧之色一览无遗。 她对于这样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如果一个团体里每个人都很有主见,那她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她不希望有人出现反抗她的心理。 「看见苏沁的样子了吧?管好自己的嘴巴,以免成为下一个苏沁。」陈怀曦瞥了一眼自己闪亮的美甲,神色睥睨,「苏沁我也差不多玩腻了,是时候物色下一个玩具了。」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方才想要退出的女孩的肩膀,冷冷地示意她自重。 女孩咬紧牙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眼泪,不敢让一滴泪水滑落。 女孩明白,与陈怀曦对抗无非自寻死路。陈怀曦的父母势力庞大,能够隻手遮天,否则如何保全陈怀曦,任她胡作非为这么久?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其他女孩战战兢兢地问道,生怕得罪陈怀曦。 陈怀曦昨日冷静过后,已经想好了对策,只等请君入瓮。 她红唇微扬,对于自己的计划充满自信。「先不要打草惊蛇,观察一阵子。对方一定会露出马脚。」 「如果对方也在观察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怎么办?」一位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怀曦叹了口气,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看着她们。 「那我们只好以身入局,只要有她,万事皆可成局。」 她? 女孩们不明所以,不知陈怀曦口中的「她」是谁。 陈怀曦露出神秘的微笑,下巴微微扬起,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指。「诺,她来了。」 苏沁刚踏进教室门口,以陈怀曦为首的人视线齐刷刷地朝她望去,她瞬间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 但她想起苏漓要她保持平常心,一旦率先示弱,只会让自己再度陷入困境。 她站在门口做了三次的深呼吸,才装作镇定地朝座位的方向而去。 陈怀曦的视线从苏沁进到教室的那刻起便紧紧跟随,她倒要看看苏沁接下来会採取什么举动。 她就不相信,对方若是看见苏沁再次陷入困局,会坐视不管。只要苏沁入局,她便能抓住对方的尾巴。 陈怀曦又再度看向女孩们,但这一次她却从她们的眼里看到了犹豫,她们迟疑的心态让她感到不悦。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对方再谨慎,也会有破绽。你们只需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不要扯我后腿就行。」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女孩心中充满了忐忑。她们知道,陈怀曦的计划必须天衣无缝,否则她们都会陷入无尽的危险之中。然而,她们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信任陈怀曦,按照她的指示行事。 她们不过是陈怀曦棋盘里的一枚棋子,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第三章:墨色玫瑰(06) ? 苏沁与陈怀曦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了一段时日,少了间言碎语和嘲笑声,苏沁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她同时又害怕这是一场阴谋,于是她在学校里依旧小心翼翼。 回家的路上,破旧的书包在她背后甩动着,她迈开步伐,脚边溅起了地上的水花。 她忽然紧急停下脚步,深怕自己滑倒。 「苏沁,好久不见。」陈怀曦在远处便看见苏沁的身影,主动走上前去和她搭话。 听见熟悉的声音,苏沁紧紧掐住自己的书包,护在身前,做出防卫的姿态。 她心中早已预料到,陈怀曦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这段日子的蛰伏不过是为了蓄力。 「干嘛这么紧张?我只是来关心一下你。」说完,陈怀曦伸手想要摘掉苏沁头上的帽子。 苏沁肩膀瑟缩了一下,避开了陈怀曦的手。她瞪大双眼,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鹿。 陈怀曦气笑,她不过就是想把帽子上的叶子弄下来,有必要反应这么剧烈吗? 「我要回家了。」言下之意,就是没功夫和陈怀曦间扯。 苏沁向后退了一步,寻找合适的逃跑路径。 「我就只是经过,看到你顺便打个招呼,不用这么大敌意吧?」陈怀曦耸了耸肩,「只有我一个人,也不可能对你怎样吧?」 苏沁看不透陈怀曦心里盘算的伎俩,或许她就是在挖坑等她跳进去。苏沁学聪明了,她才不会傻傻地落入陷阱里。 她选择闭口不言,迅速地推开了陈怀曦的肩膀,往前跑去。 陈怀曦冷不防被苏沁推了一下,她错愕地愣在原地,忽然开始大笑,对于苏沁的反应觉得十分有趣。她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她的玩具一如既往地好玩。 苏沁一路狂奔,心跳如擂鼓般急促,直到她完全离开了陈怀曦的视线范围,才停下来喘息。 她回头望了一眼,确定陈怀曦没有跟上来,心中才稍稍放松。 苏漓算了算时间,仍不见苏沁回来,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不停地在家中踱步。 就在此时,大门传来门把转动的声响,苏漓定住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苏沁插入钥匙,一推开门就看见苏漓防备似的盯着她。「我回来了。」 苏漓松了口气,眉宇之间的紧张也逐渐消散。 她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苏沁,来回查看确定她平安无事后,才真正放下心中的大石。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沁哭笑不得,她知道苏漓是担心她,但她这样未免也太过度反应了。 「她们这么狠毒,让你回学校上课我一刻都不能安心。」 两人并肩窝在床边,苏沁静静地听着苏漓忿忿不平的言论。 「她们若是又欺负你,可别忍着不说,一定要让我知道,听到了吗?」 「我若是一天不教训那群王八蛋,我心里就过不去!」苏漓挥舞着拳头,「她们真该付出代价。」 苏沁瞇着眼看着充满壁癌的天花板,角落的油漆已经有几块剥落。 她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可笑,她才是当事人,她都没有那么生气了,为什么苏漓看起来比她更难以接受。 苏沁伸出手摁住苏漓的拳头,她淡然一笑:「自从我回学校后,她们就没有欺负我了,她们说不定已经学到教训了。」 苏漓冷哼,她才不相信那些恶魔会后悔,她可是亲眼看过恶魔混浊且发出恶臭的心。 要她们悔改,天方夜谭。 苏沁接连几天回家的路上总能「巧遇」陈怀曦。那纤细的身影总是站在巷口,彷彿在默默等待她的出现。 每当苏沁看到这熟悉的身影,她都匆匆瞥一眼,随即加快脚步离开,内心充满了不安和疑惑。 陈怀曦最近似乎变得反常,竟没有找她的麻烦。她暗自揣测,是不是陈怀曦改变了心意? 然而,越是抱有这种侥倖的心态,那些不想发生的事就越可能降临。 今日,当苏沁再次走过那条熟悉的巷口时,陈怀曦突如其来地伸出脚,绊住了她。 苏沁双膝跪地,刚想站起来,脑中闪过安若秦的身影。每当安若秦心情不好,她总会成为发泄的对象,而今天的陈怀曦看上去也充满了戾气,彷彿有一团瘴气笼罩在她周围。 「苏沁,你还有其他家人吗?」陈怀曦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她。 苏沁脑中警铃大作,莫非陈怀曦连她的家人也不肯放过? 不行,不能让苏漓也陷入危险。 苏沁拼命摇头,「就只有你知道的那些人了。」她低着头,心中惊恐万分。 陈怀曦抿紧嘴唇,试图从她的神态中分辨真偽,然而苏沁始终低着头,让她无法看透。 「你、你妈,还有……」陈怀曦掰着手指头数,「你爸?」 苏沁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将掉落的帽子从地上捡起,重新戴回头上。 「苏沁,你最好别骗我!」见她如此淡然的样子,陈怀曦情绪失控,从后方猛踹她的膝盖。 苏沁再度跌倒在地,痛苦不堪。脚下尖锐的碎石割开了她脆弱的皮肤,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几日神秘人迟迟没有动静,陈怀曦开始感到焦躁不安,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埋伏的危机感让她难以忍受。 她心想,或许该主动出击。要钓到鱼,就得先有鱼饵。 陈怀曦走上前,一把掐住苏沁的脸,逼她和自己对视。她眼眸微瞇,「你知道欺骗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苏沁不停地摇头,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陈怀曦还有哪些手段,她不愿意想像。 「你知道说谎的人,下地狱要被割舌头吗?」陈怀曦看见她额间落下的冷汗,耸了耸肩,「当然,我没有这个本事,但我依然有很多方法可以撬开你的嘴巴。」 听到这句话,苏沁毛骨悚然,即便在法制健全的社会里,她仍然见过太多暗地里的交易,她相信只要有心,陈怀曦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苏沁的眼神如同迷途的羔羊,四肢颤抖不已,她拼命挣扎,试图从陈怀曦的铁掌中挣脱,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渺小如螻蚁。 陈怀曦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紧紧掐住她的脸颊。 「我怎么可能放弃心爱的玩具,直到我厌倦的那天为止。」陈怀曦发出刺耳的笑声,「你想祈祷那天快点到来吗?」 陈怀曦猛然甩开苏沁的脸,反作用力使得苏沁身体向后一仰,头部狠狠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嘶───」苏沁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剧烈的疼痛让她知道肯定会留下瘀青。 陈怀曦满意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中那股不平终于得以稍稍平息。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现在,比起苏沁,让她更加感兴趣的是那位神秘人的存在。她迫不及待地想揭开他的真面目,想像着对方惊慌失措的神情,她的血液彷彿都在沸腾。 无论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他终将步入她设下的圈套。面对苏沁再次受伤,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陈怀曦并不担心这个人会带来任何威胁,对她而言,所有人都是她手中玩弄的棋子。 她从不认为自己恶毒,只是遵循着自然的法则。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像苏沁那样生活在阴沟中的老鼠,只是命运注定的失败者。 而她,陈怀曦,不过是加速这场天择的执行者。 第三章:墨色玫瑰(07) 苏沁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揉着后脑勺,她的眼神迷茫而空洞。陈怀曦的身影在她的视野中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巷口。 她咬紧牙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扶着冰冷的墙壁站稳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回家中。 她苦涩地笑了笑,心中暗自嘲讽自己的软弱。后脑勺的瘀青还能暂时用帽子遮掩,然而腿上的伤口恐怕难以瞒过苏漓那敏锐的眼神。 苏沁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楼梯间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着尖刺,疼痛难忍。她边走边思考该如何向苏漓解释这一切。 打开房门的那刻,苏沁不小心踢到了门口堆放的纸箱,发出的声响惊醒了躺在床上休憩的苏漓。 苏漓揉了揉疲惫的双眼,一眼就注意到了苏沁膝盖上的血跡。 苏沁下意识地拿起书包遮住伤口,然而这一举动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苏漓认识苏沁这么久,苏沁身上有什么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早上出门时明明还好好的,回来却已受伤。苏漓心中暗自叹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苏沁挣扎着解释:「你不用担心,这是我刚刚放学踩到积水然后跌倒造成的伤口。」 苏漓站起身子,绕开了地上堆积的垃圾,冷冷地说:「你越是拼命解释就越加可疑,我还不够了解你吗?」她停下脚步,目光紧紧锁定在苏沁身上,看的苏沁越发心虚。 苏漓轻轻地捏了捏苏沁的脸颊,卸下了严肃的表情,语气中带着些许宠溺:「你啊,总是默默隐忍,真搞不懂你。」 苏沁像是洩了气的皮球,也放弃了掩饰的念头。 苏漓取出家中的医药箱,小心翼翼地将血渍擦拭乾净,然后消毒并包扎 「她推你了?」苏漓用棉花棒轻戳苏沁膝盖上的伤口,苏沁疼得抽回了脚。 苏漓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无奈地说:「你都这样了,还想着要袒护她啊?你对她仁慈,她可不见得会感激。」 苏沁低声咕噥着:「我才不是袒护她!我只是……」话未说完,她眼中的委屈突然如洪水般涌现,泪水溃堤而下。 苏漓见状,心疼地轻拍她的肩膀,也不打算逼她。 「还有哪里有伤吗?」她晃了晃手中的棉籤。 苏漓尷尬地脱下了帽子,露出后方的瘀青。苏漓伸手抚上,苏沁的头发已经慢慢长出,现在已经有点扎手,但因为没有头发的掩盖,瘀青看起来十分可佈,还有些微肿。 「这阵子小心别再撞到了,多冰敷。」苏漓不断叮嚀着,看着苏沁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更加无奈。 「知道了。」苏沁敷衍的点了点头,走出房门,去冷冻库翻找剩馀的苏打冰棒。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苏漓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看来,上次还没让陈怀曦深切的嚐到教训,这次,她得想一个可以让她一辈子都记取这次的方法。 夜里,陈怀曦正慵懒地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大袋洋芋片,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萤幕。 影集的剧情让她哈哈大笑,洋芋片的碎屑散落一床,她却全然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曦曦,爸妈回来了。」 她听见母亲在外头的呼唤声,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喔」,然后又被影集逗得前仰后合。 「曦曦,爸妈回来了,怎么不出来打个招呼?」母亲推开房门,看到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眉头微蹙,「你在看影集吗?」 被打断的陈怀曦显得不耐烦,她瞪了母亲一眼,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看不出来吗?还用问?」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愧疚地道歉,轻声道:「对不起,打扰你了。」随后迅速关上房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陈怀曦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在家里没有人敢对她说三道四,就连父母惹她不悦时,也得向她道歉。 「对了。」她冷冷地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淡漠,「陈怀旭出门了,说是和朋友出去玩,估计会晚点回来。」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仍然专注在萤幕上,对母亲的存在毫不在意。 母亲走下楼梯,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神情复杂。这些年来,她越来越觉得陈怀曦的行为难以管教,但也只能怪自己未能教育得当。 她轻叹一口气,转身走向客厅。 陈怀曦的父亲和女儿一样无所事事,躺在沙发上无聊地转着遥控器。 「怀旭呢?」他低声问道,看到妻子的脸色,心里便有数了。「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像怀曦一样乖乖待在家里?整天往外跑,成何体统?」 「孩子年纪小,玩心重也无可厚非。」母亲替陈怀旭辩解。 无奈陈父并不领情,「曦曦年纪就不小吗?他还总是说我偏心,只疼曦曦,也不看看他那副模样!」 话语落下,夫妻俩默契地叹了一口气。他们盯着电视上播放的综艺节目,却笑不出来,各自心事重重。 突然,门铃声响起,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想到这么晚了会有人来拜访。 他们推攘着彼此,谁也不愿意去开门。最后,还是由陈母妥协,她走上前去应门。 打开厚重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她对陈母甜甜一笑。陈母不由皱起眉头,对眼前的女孩毫无印象。 女孩举起手中的纸袋,率先打招呼:「阿姨,我是怀曦的朋友,我们晚上约好要一起看影集。」 陈母狐疑地打量着她,看她衣着工整,校服的确与怀曦所读的学校一致,加上她态度谦和,陈母心中的戒心也渐渐放下。 「怀曦在楼上,需要我帮你叫她吗?」 女孩摇了摇头,「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谢谢阿姨!」 陈母让开门口,女孩侧身走过,刚踏入客厅就被眼前的辉煌震慑住。她早听闻过陈家家世雄厚,却没想到会如此气派。 想到自己破旧的家,墙壁长满壁癌,偶尔还会漏雨,简直无法相比。女孩心中那股不平衡的情绪逐渐升起。 陈父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瞥了女孩一眼,她礼貌性地轻轻点了头。 刚踏上楼梯,她便在转角处看到一幅巨大的全家福合照。她驻足在前,微微抬起头,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的中央,陈父和陈母并肩而坐。陈父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而陈母脸上则掛着淡淡的微笑。两人的身后,站着陈怀曦和另一个男孩,陈怀曦笑得灿烂,而男孩脸上却毫无笑容。 整个画面看似温馨,却隐隐透着一种微妙的氛围,让女孩不禁感到有些恍惚。 「我们家每年都会重拍一张,这是今年拍的。」陈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女孩的思绪。 女孩被陈母的出现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向她。陈母妆容精緻,看起来端庄大气,让女孩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怎么了?」陈母蹙起眉头,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女孩匆匆低下头,逃避似的转身跑上楼去。 陈怀曦看着剧情捧腹大笑,丝毫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正当她准备按下一集时,头顶的灯光忽然熄灭,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的路灯不知道为何也没有亮。 陈怀曦在房间里看着电视剧情,忍不住捧腹大笑,全然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正当她准备按下播放下一集的按钮时,头顶的灯光突然熄灭,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她伸手不见五指,而窗外的路灯也不知为何没有亮。 她心中一惊,尝试摸索着找到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但此时的她,却感到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沉重而压抑。 陈怀曦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下来。她的心跳瞬间加速,内心不安躁动。 她推开厚重的门,只探出一个脑袋,朝着楼下大喊:「爸妈,你们在楼下吗?是不是停电了?」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自己声音的回音。她鼓起勇气走出房门,摸索着走向楼梯口。 当视觉被黑暗夺走后,她的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敏锐。 「爸妈?」陈怀曦依旧不停地呼喊着,但仍然没有得到父母的回应。 忽然,一股刺鼻的烧焦味扑面而来,她的眼前突然亮起,火光映入她的瞳孔,照亮了四周。 陈怀曦感到手足无措,内心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从未经歷过火灾,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朝火光方向跑去。 第三章:墨色玫瑰(08) 她急得快哭了:「爸妈,失火了!你们在哪里?」她打开了家里每一间房门,就是找不着父母的身影。 火光闪烁,浓烟逐渐蔓延开来,陈怀曦几乎无法呼吸。她的步伐开始变得急促,但每走一步,心中的恐惧就增添一分。 当她满怀期待地打开家中最后一道门时,却只见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窗前,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陈怀曦捂着口鼻,忍不住呛了一下:「你是谁?」 面前的女子身穿与她相同的女式制服,缓缓朝她走来,脸上掛着恣意而猖狂的笑容。 随着她的逼近,陈怀曦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顿时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原来,她一直在寻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沁! 她以为自己是这场游戏的佈局者,却不料反而落入了苏沁的陷阱。苏沁比她想像中更加冷酷无情,这一切的真相让她感到无比的震惊和恐惧。 女孩蹲下身,一把掐住陈怀曦的脸,低声冷笑:「我说过了,会让你付出代价。」她注视着陈怀曦逐渐发白的唇色,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觉得这一幕充满了讽刺和可笑。 陈怀曦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怒火燃烧,她愤怒地瞪着苏沁,心中有千万的怨恨却无法表达。 此刻的她处于绝对的劣势,无力反抗。「我爸妈怎么了?」她咬牙切齿地问道。 女孩微微一笑,将食指放在唇边,「他们应该在睡觉吧,放心,他们不会感到痛苦的。」她说完,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陈怀曦气急败坏,几乎失去理智:「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无力的愤怒。 女孩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在怀疑自己是否表达得不够清楚,才让陈怀曦听不懂。 陈怀曦反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摇晃,「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她不停质问女孩。 「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冷冷地说着,随即挥手赏了陈怀曦一个巴掌,「你到现在才后悔吗?」 陈怀曦的脸颊瞬间红肿,她捂着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曾经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但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苏沁手中的棋子。 苏沁冷笑着,看着陈怀曦的狼狈模样,彷彿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外面的夜色。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她也曾求过你,是你不放过她的。」女孩用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 她也不是没有给过陈怀曦机会,是陈怀曦自己不知好歹,才酿成如今这番局面。 「你是在报復我吗?」陈怀曦听见外头大火燃烧木製家具的声响,她摀起耳朵,眼角溢出惊恐的泪水,「是因为我伤害了你,所以你报復了我和我的家人吗?」 事到如今,危及生命,陈怀曦也拉下了脸面,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是害怕且恐惧的。 女孩很诧异陈怀曦会这么想,她笑着回答:「报復?不,这不是报復,这是因果的报应,恶的循环。」 「我要永远让你记住,因为你的无知,导致了你的父母必须牺牲。他们漠视你的恶行,也需要付出代价。但他们的死,不过是因为你而引发的连锁反应。」 见到陈怀曦再度瘫软在地,女孩不禁放声大笑:「你感觉如何?你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吗?你的父母到死都还在帮你收拾烂摊子,也太可怜了吧!」 陈怀曦的泪水忍不住流下,心中的痛苦与自责几乎让她窒息,女孩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刺进她的心里。 「世上没有后悔药。你现在后悔之前做的事吗?」女孩目光冷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给过你机会,但当时你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靂,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陈怀曦那颗坚硬且毫无人性的心。 房门外的火势越来越猛,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爆炸声响,外头的喧哗声也愈发热闹。女孩算了算时间,救援应该已经快到了。 她的手向后一撑,随即一跳,就坐在了窗沿上。「今天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你不把事实说出去,我不洩漏我手上的影片,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后,我会把手上掌握的影片都删除。」 「就此两清吧。」 陈怀曦点了点头,她此刻也没有资格和对方谈判,只能应了女孩的要求。 「我们都该为自己的事负责,你是,我也是。」女孩眉目低垂,她的语气轻柔却冰冷:「自此之后都不要再相见吧。」 话音刚落,女孩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留下陈怀曦一人瘫坐在地上,眼中满是绝望。 她知道,自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陈怀曦坐在地上,听着门外消防车的警报声愈来愈近,内心却空虚得彷彿被掏空。 她无法挽回所犯下的错误,无法重拾失去的信任,更无法面对父母的死亡。一切如梦魘般縈绕在她心头,使她无从逃脱。 然而,她心中最深的怨恨依旧是对苏沁的。她恨苏沁,认为是她害得家庭破碎、亲人离散。 仇恨如同毒蛇盘踞在她的心里,不断滋长、蔓延,侵蚀着她的理智和情感。即使外面的火光愈加耀眼,她的内心深处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黑暗。 就在陈怀曦愣神的片刻,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她所在的房门口。她拼命拍打门板,声嘶力竭地呼喊救援,但回应她的只有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 希望的火苗在她心中逐渐熄灭,绝望将她吞没。 火光将她所在的房间包围,炙热的浪潮灼烧她的肌肤。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注视着熊熊火焰吞噬周围的一切,感受到窒息感逐渐逼近。 她缓缓闭上双眼,心中暗自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她想,她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吧,孤独地躺在这里,品味着人生最后的绝望。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滚烫的地板上,瞬间蒸发成烟。 陈怀曦此刻有一丝悔意浮上心头。如果当初她能放过苏沁,是不是也能放过现在的自己?她心中闪过一抹哀伤,然而时间已无法倒流。 陈怀旭接到消息后,奔回家中,当他赶到时,火势已无法控制。 他站在房子前,脑海一片空白,喉间的话语如卡住一般无法发出,只能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被火舌吞噬的房子。 邻居们纷纷认出了他,想上前安慰,但见他脸色苍白,便知趣地退开。 陈怀旭衝向消防队,焦急地询问现况,但无人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覆。他急得大吼:「可是我家人都还在里面啊!他们都还在里面!」他瞪大眼睛,脑中一片混乱,无法组织更多的语言,只能不断重复这句话。 消防队指挥官脸色一沉,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人困在火场中。他立即拿起对讲机,下达指令。 陈怀旭站在一旁踱步,心急如焚,感觉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他时而焦躁地插腰,时而用手抓着头发,但仍无法缓解内心的焦灼。 突然,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撕裂了寧静,火焰迅速窜升,宛如吞噬一切的野兽。陈怀旭的心脏仿佛被一隻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 时间彷彿在那一刻凝固,整个世界陷入死寂。忽然,一个身影从火场中被抬出来,陈怀旭心头一紧,他不顾一切地衝向前。 当他终于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泪水无声地滑落。他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陈怀曦苍白的脸颊。 她的呼吸微弱,衣服被烧得破烂不堪,像是破碎的纸片。 「爸妈呢?」陈怀旭焦急地四处张望,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却没有看到父母的身影。 陈怀曦微微张开唇瓣,想要说什么,但她的力量已经耗尽,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 救护人员拨开了他,迅速将陈怀曦抬上担架,送往救护车。 陈怀旭站在原地,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火势逐渐被扑灭,烟雾散去,两个覆盖着白布的担架从里面被抬出来。 陈怀旭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的父母。 他抬头望向天空,压抑着涌上眼眶的泪水。天空阴沉得像要塌下来,黑云翻滚,似乎预示着即将来临的暴雨。 「陈先生,请节哀。我们会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消防指挥官在旁边轻声说道,然后离开了现场。 陈怀旭看着眼前的灰烬和残骸,心中满是懊悔和自责。若是今天他没有出门,或许这一场意外不会发生。 他愤怒地敲打着地面,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住情感,眼泪如洪水般汹涌而出。 他想,如果这一切只是梦,醒来后一切从未发生过,那该有多好。 第四章:秘密森林(01) 陈怀旭醒来时,双颊湿润,泪水依旧未乾。这次的梦境真实得让他久久无法回神,彷彿每一个画面都是真实的映射。 他在梦中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见证了苏沁一次又一次的哀求,以及陈怀曦无情的狰狞面孔。想起苏沁那充满痛苦的眼泪,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这次的梦境似乎赋予了他全知的视角,他看见了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痛与悲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一个有关苏漓和苏沁的秘密。 然而,眼下有更多的疑问困扰着他,他迫切地想要从陈怀曦那里找到答案。 陈怀旭将苏漓和苏沁的事暂时搁置一旁,他需要理清这场梦境所揭示的一切。 他倒了一杯酒,试图用酒精来麻痺自己,免得被梦境中各式各样失控的情绪吞噬。 「大清早就在喝酒。」陈怀曦经过他的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早上喝酒也太烈了,这样胃会受不了。」 陈怀旭一饮而尽,感觉喉咙和心情都好了些许,酒精在他的胃里翻腾,但他却不觉得不适。 正当他再度拿起酒瓶准备倒满杯子时,陈怀曦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瓶,「我在跟你说话,你有听见吗?」几滴红酒顺势撒在两人的衣服上,像是鲜血般散开。 陈怀曦看着陈怀旭眼底的乌青和疲惫的双眼,心头涌上一阵寒意。 她转开视线,默默地将酒瓶放回柜子里,心中有个声音在警告她快跑,千万不要待在这里,因为陈怀旭的眼神彷彿闪烁着杀意。 「站住。」陈怀旭的声音冷得如寒冰,他猛地掀开遮住视线的刘海,怒视着陈怀曦的背影。 陈怀曦深吸一口气,转动轮椅,努力挤出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试图讨好陈怀旭。 然而,陈怀旭毫不留情,他直截了当地撕开陈怀曦的偽装。「你和苏沁究竟是什么关係?」 陈怀曦的脸色瞬间僵硬,脸色也变得惨白,但她忍住心中的恐惧,咬牙切齿地说:「就只是国中同学这么简单而已。」 「国中同学?」陈怀旭步步紧逼,不断挑战陈怀曦的内心防线。「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苏沁?是怕她报復?还是因为你曾经伤害过她?」 陈怀曦的双脣颤抖着,不明白陈怀旭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秘密。「是谁告诉你的?」她尖叫道。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陈怀旭冷冷地看着她,「你只需要告诉我事实。」 「不可能,这件事你不可能知道!」陈怀曦瞪大双眼,惊恐万分。 她记得自己告诉调查人员,一切都是意外,是她不慎操作火源才导致家里失火,父母也因此丧生。 她内心深恨苏沁,认为是她害自己家破人亡、失去双腿。她不可能忍下这口气,但也害怕苏沁会将手里的影片散播出去,对于苏沁的事守口如瓶。 陈怀曦深知,一旦真相被揭露,她将失去一切。那段影片是她最后的筹码,也是她最大的恐惧来源。 她一直守住与苏沁之间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她最亲密的人。当时火灾发生后,她只警告那群姊妹淘小心苏沁,其他的隻字未提。 她的心跳如鼓,眼神游移不定,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慌失措。 「哥,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些事都只是意外。」陈怀曦拉住陈怀旭的袖子,眼中流露出恳求的神色,试图打消他心中的疑虑。 然而,陈怀旭只是冷冷地摇了摇头,目光冰冷如刀。「就连爸妈的死,你都想隐瞒吗?」 他声音低沉,却透着无尽的痛苦,「陈怀曦,你是恶魔。」他加重了「恶魔」这两个字,字字如剑刺向陈怀曦的心。 陈怀曦心中仿佛被重锤击打,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声音颤抖不已。 「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些影片会毁了我的一生!我逼不得已只能和她达成协议,我也不想爸妈死的啊,可是我不能毁了自己。」她痛哭流涕,懊悔与无奈交织在一起,显得无比脆弱。 看着她那痛彻心扉的模样,陈怀旭的眉头紧锁,他转过头去,不愿再看她。 他内心深处对陈怀曦的信任早已崩塌,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无法完全相信。 他的梦境,或许比陈怀曦所言更真实,更值得信赖。陈怀旭不禁觉得讽刺。 「你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这一切的开端都是由你引起的,不是吗?」陈怀旭的声音冷冷地回响在房间中。 就如同梦里那个女孩所说的一样,这一切都是由陈怀曦所引发的连锁效应。若非陈怀曦的欺凌和霸凌,苏沁的命运或许不会如此悲惨,他们的父母也不会因此而丧命。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命运的无情安排。 想到父母对陈怀曦的溺爱,陈怀旭不禁感到一丝唏嘘,也许这一切的源头早已在他们的家庭中埋下种子。 陈怀旭冷笑着,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面对这一切的荒谬感到既可悲又无助。 陈怀曦低着头,不敢直视陈怀旭的眼睛。「我承认小时候是太幼稚了,因为听说苏沁的家庭清寒,所以才会处处针对她。而且她每次的反应都让我觉得很好玩,所以我才会一直对她恶作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心虚。 「那叫恶作剧?」陈怀旭怒不可遏,他猛然砸出手中的酒杯,玻璃碎裂在墙面上,残留的红酒液体四散飞溅。 他张口结舌,不敢相信陈怀曦竟然会觉得那些行为是恶作剧。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些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场景:被泼洒牛奶的苏沁、在校园角落被追逐的苏沁、被藏在垃圾桶里的苏沁、被剪掉头发的苏沁。 这些残酷的画面一幕幕闪过他的脑海,让他感到噁心。他甚至不敢想象陈怀曦是如何狠下心来做出这些事的。 「我真的没想到苏沁会那么在意,还反过来报復我。」陈怀曦指着自己双腿的位置,激动地说:「我的腿会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因为那场火灾,我的腿被截肢了,从此只能依赖轮椅。」她的声音充满怨恨和不甘。 「我没有向她追究责任已经是我的仁慈了。」陈怀曦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企图证明自己的善良,但她的声音里却充满了苦涩和不满。 陈怀旭冷眼看着陈怀曦的表演,他心中充满矛盾。 一方面,他愤怒于陈怀曦对苏沁的残酷行为,但另一方面,他也同情她因火灾而受的伤害。他感到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复杂的情感。 「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苏沁的错吗?」陈怀旭冷冷地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真的没有任何责任吗?」 陈怀曦紧咬下唇,无法再辩解。 「陈怀曦,面对现实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承认错误并不可耻,逃避才是。」陈怀旭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说了该说的话,能做的也仅止于此。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语气却坚定如磐。 陈怀曦瞇起眼睛,声音微颤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无法相信有人会这么愚蠢,去揭发她的秘密。 陈怀旭深深地凝视着她,过了片刻,轻声道:「如果我说这是我梦见的,你会相信吗?」 陈怀曦的脸色瞬间苍白,她不断摇头,彷彿要甩掉这不可能的事实,「这不可能!」 她的心中升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操控一切,冥冥中注定这一切的发生。 「为什么不可能?」陈怀旭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耐,他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她。 陈怀曦抿紧双唇,不愿再多说。 她的沉默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遮蔽了她内心的波澜。 第四章:秘密森林(02) 过了一会儿,陈怀旭才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了陈怀曦的视线。他无法确定陈怀曦是否对他隐瞒了什么,而他此刻如此渴望能在梦境中找到答案和真相。 走出家门后,陈怀旭的思绪纷乱如麻,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便利商店的门口,手中握着一支苏打口味的冰棒。 冰棒的冰冷感觉刺入他的皮肤,使他回想起梦境中的情景。他曾以为自己初次相遇的人是苏漓,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因为苏漓不喜欢苏打口味的冰棒。 陈怀旭盯着手中的冰棒,陷入沉思。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地选择苏打口味的冰棒结帐,也许是因为梦境的影响。 他撕开包装,将冰棒含进嘴里,酸甜的滋味令他皱起眉头。 嘖,他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怎么会喜欢这个口味。 他一手插进裤子的口袋,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间逛。他不禁想着,如果在街上偶遇苏漓或是苏沁,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才能不显得怪异?总不能被她们当作怪人。 不知不觉中,冰棒已经被吃光了。陈怀旭看着手中空荡荡的木棍,咕噥道:「这冰棒是不是缩水了,怎么三口就没了?」他清晰地记得,梦中的冰棒可是很大一支的。 他将木棍随手丢进街道上的公共垃圾桶,随意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黏腻的汗液和冰棒的残留感消失无踪,让他感到全身轻松了许多。 他随意找了长椅坐下,不想回到家中面对陈怀曦,心中的疙瘩和矛盾难以化解。每当他看见陈怀曦,那无情折磨苏沁的场景便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 不知苏沁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是否已经摆脱了被陈怀曦霸凌的梦魘? 想到这里,陈怀旭的心又一次被揪紧。 两家人的恩怨似乎在那场大火中扯平了。陈怀曦伤害了苏沁,而苏沁则夺走了他的家人和陈怀曦的双腿,命运是公平的。 然而,即便如此,陈怀旭心中仍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何这场悲剧会如此深刻地改变了每个人的命运? 而陈怀旭心中的疑问,都在他当晚的梦境里得到了解答。 ? 苏沁不知道苏漓用了什么办法说服安若秦帮她办理转班手续。 一向爱面子的安若秦,一改平日里的酒鬼模样,换上了华丽的衣裳,化了淡妆,儼然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走进学校。她迅速地替苏沁办妥了一切手续,毫不费力地完成了转班事宜。 苏沁终于离开了有陈怀曦的班级,脱离了那段被霸凌的生活。虽然新班级中仍有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但她总算是勉强安然地度过了国三的岁月。 毕业典礼那天,各班级轮流进场,苏沁远远地就看到陈怀曦所在的班级。她努力挺直脖颈,四处张望,但始终没看到陈怀曦的身影,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她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与陈怀曦有任何交集。 苏沁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反正她的家人也不会来参加这场典礼,她不需要佔据显眼的位置来吸引别人的目光。 典礼开始的奏乐声响起,苏沁不喜吵闹的环境,音响的声音刺耳得让她感到不适。她轻轻弯下身子,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苏沁走出会场,微风轻抚她的脸庞,带来一丝温柔的慰藉。她漫步在学校的操场上,望着周围那些正在嬉笑打闹的同学,心中泛起一阵无尽的孤寂。 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阴影之中,被霸凌的痛苦记忆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心底。她曾以为,离开那个阴暗的班级后,她的心灵会得到平復和宽慰,然而现实却仍与她的期待相去甚远。 她依旧感到痛苦,陈怀曦变成了她的恶梦。 突然间,一群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愣了一下,随即迈开脚步,悄然跟随着她们的步伐。 这些女孩拉扯着彼此的手臂,嬉闹着走向校园角落的女厕。苏沁犹豫片刻,最终决定躲在外面的女儿墙后,竖起耳朵偷听她们的交谈。 「没想到陈怀曦伤得这么重,竟然连毕业典礼都缺席了。」其中一位女孩对着镜子涂抹口红,语气中透着一丝轻蔑。 她的姿态明显表露出自己已然成为这群人中的领头人。 「莫非这是她的报应?」另一个女孩一边整理着瀏海,一边揣测着,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谁让她做人这么失败呢,报应总算找上门了。」 「嘖,早就劝她别死咬着苏沁不放,现在自己惹祸上身,还来找我们诉苦。」 她们纷纷抱怨,如今墙倒眾人推,对陈怀曦的遭遇不仅毫无同情,反而觉得荒谬可笑。 苏沁压低身子,咬着指甲,听着这些话语,她憋着上扬的嘴角,没想到陈怀曦的地位竟然如此脆弱。 当几个女生补完妆容后,浩浩荡荡地离开厕所,苏沁也悄然找机会溜走,回到会场。 毕业典礼渐渐进入尾声,有人忙着与好朋友合影,留下珍贵的回忆;有人则与老师合影,记录这段难忘的时光。 苏沁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看着三五成群的人们,心中再次燃起孤独的火焰。她黯然失神,因为没有老师愿意与她这个贫困学生接触,更没有同儕愿意与她交友。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她依然显得那么寂寥和黯淡。 苏沁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令她感到作呕的学校。她决定将这三年的记忆全部封存,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过往。 她告别这段破碎不堪的青春,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就此为止吧,所有的痛苦和孤独。 她猫着身子,穿过校园。就在她即将跨出校门的那一刻,冤家路窄,她遇见了那群女孩。 苏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里不断自我安慰:她们没看见我。 事与愿违,那群女孩与她迎面相撞。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们的眼神中透出了一种怪异的神色,甚至苏沁在她们的瞳孔里看见了恐惧。 她不解地皱起眉头,女孩们迅速与她擦身而过,甚至加快了脚步离开。她看着她们匆忙的背影,心中充满疑惑,但最终将这些疑问压在了心底,与三年的记忆一起封箱。 就在苏沁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陈怀曦有交集时,命运偏偏捉弄了她。 第四章:秘密森林(03) ? 苏沁迟迟联系不上那个女孩,心里有种预感,对方在刻意逃避她。她四处打听,终于得知女孩住院的病房号,决定亲自前往一探究竟,只为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深吸几口气,鼓足勇气,缓缓推开病房的门。 「你来啦?」女孩背对着病房门,听见门把转动的声响,以为是自己的朋友来探望她。 许久都没听见回应,她这才艰难地翻过身,未料看见的是苏沁。 「怎么会是你?」女孩语气不善,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你不回讯息,我只好亲自来问你。」苏沁将手中的水果礼盒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虽然她和女孩之间有着不和,但来探望病人礼数不能少,她选了几项便宜的水果,算是仁至义尽。 女孩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苏沁可以坐下。 双方的距离不远不近,虽说是要谈话,但彼此仍有戒备心,保持距离以免一言不合又起衝突。 女孩想到自己被砸后脑勺的画面,快要癒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拉拢身上的被子,做出防御的姿态。 「你是因为害怕所以隐瞒,还是有什么难以啟齿的事?」苏沁直球对决,不拖泥带水。 女孩一开始支支吾吾,有些扭捏,但感受到苏沁冷漠的眼神后,她终于决定全盘托出。 「那天,我不是一开始打你了吗?」女孩边说边偷覷苏沁,十分心虚,当着当事人提及这件事令她难堪。 苏沁冷冷地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你就晕过去了。我吓到了,原本想逃走,结果刚要离开,就被人从后面重击。」女孩指着自己后脑勺包扎的地方,控诉道:「你看,这里伤口还没好。」 「我原本想要挣脱,结果对方力气特别大,我被压在地上狠狠打,动弹不得,后来我也晕过去了。再醒来,已经被送到医院了。」她声情并茂地说着,虽然其中不乏有些夸大。 苏沁狐疑地看着她,提出心中的疑问:「你是不是也不确定是我,所以才一直称呼『对方』?」 女孩乾脆破罐子破摔,「我那时候快晕过去了,你的样子也很模糊,我也不是很确定。」她越说声音越小。 「但你一开始一口咬定是我,为什么又改口了?」 「我看见你的脸了!一开始我很确定就是你,只不过我思来想去,你若有这么大力气也不至于一开始被我按在地上打,加上我当时也确定你晕过去了。」女孩尷尬地拨了拨刘海,「我想说不定是我头昏眼花看错了。」 「那后来呢?」苏沁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只有你被送医?我呢?」 她对后续的事情全无印象,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家。如今听到女孩的说法,不禁对于自己断片的记忆感到疑惑。 女孩也十分好奇,她耸了耸肩,表示不知情。「送我来医院的人说,他发现我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苏沁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这一切彷彿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阴谋,但她无法确定其中的真相。 她凝视着女孩,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但女孩的表情充满无辜和恐惧。 「我还有问题要问你。」苏沁挺直了腰板,态度强硬,她这次来还想确认谣言的事。 女孩眼睛骨碌一转,似乎猜出了苏沁的意图。「你是想来问关于那些谣言的事吧?」 苏沁的眼神透露出坚定,她对于那群男孩所说的事非常在意,她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操弄这些舆论,况且了解她过往人生的人并不多,她迫切地想知道是谁在散播谣言。 「虽然我答应对方不能说,但现在的局面看起来,我不得不说。」女孩叹了口气,逃避虽有用,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个道理她终于明白。 「我收到一封匿名信,那个人似乎非常了解你的生活和背景。信里面还提到你是一个不择手段、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和善良的人。」女孩拿起手机操作一番,把那封匿名信递给苏沁。「诺,你看。」 苏沁挑起一边眉毛,接过手机。「这封信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让你詆毁我吧,那你为什么反而把论坛上的内容删掉了?」 女孩撇过头,「因为我怕被你报復。信里提到,你让之前霸凌你的人受了重伤。」 苏沁心里「喀噔」一下,更觉莫名其妙。 「我也是很惜命的。」女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怕引火上身,就赶紧把贴文删掉了。」 「但这封匿名信似乎也有传给学校其他人,否则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迅速,一下子就到了热门。」女孩说得头头是道,语毕,还对自己的分析颇为自豪。 苏沁的眉头紧锁,仔细阅读着匿名信中的每一句话,这些文字彷彿有意挑拨她和周围人的关係,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翻拍了那封信件,将手机还给了女孩。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吗?」女孩试探性地问道。 苏沁摇了摇头,她没有任何线索,也无法猜测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些舆论。但她很确定,这个人非常了解她,甚至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 「那你,真的让霸凌你的人受了重伤?」女孩再度发问。 苏沁再次摇头,她对于这件事毫无印象,也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凭空捏造这个谣言的,她觉得荒谬至极。 女孩见她摇头,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不是真的,不然她就要担心自己的小命还保不保得住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苏沁站起身子,正准备离开。 女孩对于苏沁主动向自己道谢感到讶异,她慌张地微微点头致意,目送苏沁离开 苏沁手中握着手机,手心不断出汗。她一离开医院,紧绷已久的情绪终于承受不住,步伐踉蹌,她只好随意找了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未曾想过,自己竟会被陌生人盯上,她想不出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也对信件里所述的事毫无头绪,但她仍旧感到恶寒。 她绝不能漠视这件事。 「你在看什么?」 苏漓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苏沁被吓得立马将手机倒扣在床上。 「干嘛这么紧张,你做亏心事?」苏漓轻拍床铺,坐了下来,眼神中带着一丝疑问。 苏沁避开她的视线,慌忙地找了个藉口搪塞过去。 苏漓瞇起眼睛,不断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间,她趁苏沁不注意,一把夺过她的手机,解锁萤幕,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苏沁来不及阻止,只能闷气地瞪着她。 苏漓快速翻看着她的相簿,手指和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苏沁明白,她无法瞒过苏漓。她们就像一体,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苏漓最终也会知道所有事情。 「这是什么?」苏漓瞪大双眼,因为气愤,手止不住地颤抖。 苏沁无奈地夺回手机,嘴唇紧抿。最后在苏漓的眼神威逼下,才将她去找那女孩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坦白出来。 「你也不告诉我一声?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苏漓激动得站起身子,严厉地训斥着苏沁:「她如果再动手呢?上次你是昏倒,这次说不定就没那么幸运了!」 苏沁安抚着她,一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一边轻声说:「我看她并没有恶意,所以才独自一人赴约。而且,我不想麻烦你,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苏漓双手插腰,气鼓鼓地瞪着苏沁,「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不告诉我,我是你姊姊,我有责任和义务要保护你。」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也不想一直被你保护,这样我永远长不大。」苏沁轻捏苏漓的肩膀,希望她能快点消气。 苏漓叹了口气,她明白苏沁想要能够独当一面,不再依赖她的力量和保护,但她就是放心不下,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苏沁不断在她耳边安抚着她,还连说了好几个笑话,就是希望能转移苏漓的注意力。 苏漓一边敷衍地应付着苏沁,脑海中却无法停止思索那封邮件的内容。那件事,就只有她和陈怀曦知情,若不是陈怀曦,那还会有谁? 苏漓冷冷一笑。本性难移。 她从未想到过了这么久,原以为陈怀曦已经记取教训,没想到她只是蛰伏着,等待着报復的时机。 苏漓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是陈怀曦先不遵守约定的,那可别怪她狠心。 第四章:秘密森林(04) 夜深人静,苏漓站在窗前,远望着漆黑的天际。月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撒在她的脸上,令她的面容更显苍白而冷峻。 她悄然拿起苏沁放在床边的手机,点开图片,再次仔细阅读。果然,这封信的寄件者八九不离十就是陈怀曦。 苏漓走向柜子,拉开外皮已经剥落的抽屉,在深处翻找着她几年前使用的手机。 她心中暗自得意,陈怀曦这种阴险的小人,不可能吞下这口气,幸好当初自己留了一手,如今才能反将她一军。 手机已经没电,苏漓继续翻找着可以使用的充电线。当她插上电源,看见萤幕显示出充电的标志时,她才真正舒了一口气。还好,手机还能用。 她坐在地上,靠着墙,等到手机蓄上了一点电量,她才将其开机。 指尖轻轻滑过相簿,苏沁当年挨打的画面再次映入眼帘。她痛苦地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苏漓望着苏沁熟睡的侧顏,心中暗暗许下誓言,她不会让苏沁一个人陷入危险,所有的罪过都由她一人承担。 毕竟,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苏沁而生。 「苏沁,对不起。」苏漓低声自语,知道这些影片一旦曝光,付出代价的不会仅有陈怀曦一人,苏沁也同样会被牵扯其中,她的生活将再次不得安寧。 这段过往,是禁錮苏沁的枷锁,苏漓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希望苏沁能够离开那片幽暗之地。 一夕之间,苏沁被陈怀曦霸凌的影片如野火般迅速蔓延至各大串流平台,瞬间成为发烧话题和热门播放影片。网友们的愤怒无法遏制,纷纷肉搜出陈怀曦的社交媒体,她的社交平台立刻被铺天盖地的谩骂留言淹没。 从昨夜半夜开始,陈怀曦的手机讯息和通知声就不曾停歇。 自从双腿截肢后,由于外出不便,她长期困于家中,唯一能与外界接触的媒介就是网路。 她冷冷一笑,心中早已猜出这些影片出自谁的手笔。 如今,她已成为落魄的公主,父母已无法从坟墓中爬出来替她善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影片的观看数和热度不断攀升,默默承受着网友们的口诛笔伐,却无能为力。 陈怀曦咬着牙,心中憋着一团无处发洩的怒火。那些网友什么都不懂,仅凭一个影像,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她指指点点。 苏沁明明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也是个烂人!背地里搞着些小动作,简直就是阴沟里的老鼠。 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像是一面无边的镜子,映射着她内心的压抑与不甘。 「贱人,霸凌别人还敢这么嚣张?」 「别让我在路上遇到你,否则我拿过期牛奶泼你!」 「你想不想嚐嚐看厨馀的味道?我家店里很多,可以免费请你吃。」 陈怀曦愤怒地将手中的笔电砸向墙壁,零件四散飞落。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恨意犹如烈火般无法熄灭。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隔壁房间的陈怀旭,他迷茫地睁开双眼,走向陈怀曦的房门。 推开门,他看到她佈满血丝的双眼,刚到嘴边的话语全数吞回。他蹲下身子,开始捡拾地上散落的笔电碎屑。 「都这么大了,脾气还这么暴躁,爸妈不在了,没人能惯着你了。」 陈怀曦听见这话,刚刚稍微平復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她指着陈怀旭的鼻子,怒斥道:「爸妈的死你别想撇清责任!如果不是你那天不在家,会发生这种事吗?我的双腿会不见吗?」说到激动之处,她抄起一旁的花瓶,猛然砸向陈怀旭的头。 陈怀旭闪过花瓶,默默看了她一眼,没有与她争辩。与她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他站起身,「你想怎么发脾气我管不着,别吵我睡觉就好了。」打了个哈欠,他走回自己的房间,留下陈怀曦在房间里继续歇斯底里。 陈怀曦万万没想到,她雇用的网军如此迅速便被苏沁识破。既然舆论攻击无法奏效,她便得重新策划,思索如何让苏沁那个贱人付出惨痛代价。 苏沁夺走她的一双腿,又这些影片报復她,总不能让苏沁占了所有的好处。 她拿起手机,打开寄件草稿,细细斟酌每一个字句,反覆推敲,来回修改,直到字句完美无懈可击。 她按下寄出键,一切安排妥当。陈怀曦对自己的这步棋心满意足,接下来只需耐心等待,静候苏沁上鉤。 此时,夜色正浓,窗外的风声呼啸,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陈怀曦望着手机萤幕,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闪烁着阴谋的光芒。 ? 「我手上有你的祕密,如果不想被公诸于眾,就准时来赴约。」 连续几天,苏沁的信箱里不断收到匿名信。 起初,她以为是对方寄错了邮件地址,并未放在心上。然而,随着日子的流逝,对方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变得越来越焦急,信件中的用词也越来越不耐烦。 「婊子,你究竟还要让我等多久?再不回我,我就没办法帮你保守秘密了。」 苏沁皱着眉头瀏览信箱里所有的信件。她完全不清楚对方是谁,为何要一直揪着她不放,也对信里所提及的秘密毫无头绪。 「你是谁?你说的秘密是指什么?」 听到手机的通知声响起,陈怀曦喜出望外,她兴奋地解锁手机。过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一点回应,她的耐心都快被消耗殆尽了。 「如果想知道,就约在学校里见面吧。」 陈怀曦目光如炬,盯着萤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迅速在地图上标註了相约的地点,随即将信息发送给苏沁。 等待多时,苏沁终于一步步走入她精心设下的陷阱。这次,她一定要让苏沁付出应有的代价。 苏沁没有料到对方回覆信件的速度如此之快。不久后,她便收到了回信。点开附件,详细的见面地点映入眼帘。 远处,闷雷声低沉回盪,苏沁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中疑虑不定,不知稍后是否会下雨。 她犹豫片刻,最终决定赴约。此时,苏漓还在床上熟睡,苏沁放轻动作,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披上外套。 客厅里,安若秦横卧在沙发上,右手依旧紧握着酒瓶不放。为了不惊动她,苏沁踮起脚尖,轻轻走向门口。幸而安若秦的鼾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让她顺利离开了家门。 一路上,苏沁心头的不安愈加浓重,心跳也随之加快。 抵达约定地点后,她环顾四周,只有零星几个学生抱着书本经过,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此时绝不能自乱阵脚。 「你来了?真是准时啊。」苏沁听到低语声,惊愕地转过身,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露出诡异的笑容。 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四肢迅速蔓延开来。即使女孩的容貌已经有所改变,她仍无法忘记这张脸。 女孩眼中燃烧着復仇的火焰,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怎么?不认得我了吗?」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苏沁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住。心跳如雷,她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陈怀曦,原来是你。」 陈怀曦的笑容更加猖狂,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是啊,好久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她轻抚着盖住双腿的毯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感:「看起来应该过得比我好吧?」 苏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之间在国三毕业时就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结束?」陈怀曦冷笑一声,「也是,我今天就是来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 苏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面前陈怀曦样貌和过去逐渐重叠,一样面目可憎,一样令苏沁害怕。 她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会与陈怀曦再次相见。 第四章:秘密森林(05)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苏沁撇开视线,试图切断与她之间的所有联系。 「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我变成这样你心里没点数吗?」陈怀曦的声音如同寒冰般刺骨,带着深深的嘲讽。 「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一直以来装得多无辜,多么楚楚可怜,没想到你竟是背地里耍阴招的人。」 苏沁轻轻摇头,面对理智全无的陈怀曦,她已无意再多言。她抬起脚,准备离开。 「那场大火,夺走了我的双腿。你连一句道歉都未曾向我说,是打算不认帐吗?」陈怀曦的手轻抚着自己截肢后的伤疤,语气中带着无限的痛楚与怨恨。 苏沁惊讶得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向陈怀曦毯子下空荡荡的地方。「什么大火?你的双腿可不关我的事。」 陈怀曦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愤怒。「你真的忘了吗?国中毕业前夕,我家发生了火灾,那场大火烧毁了我的生活,也烧毁了我的未来。而你,却从未承认过自己的责任。」 「我的父母也被你害死了,你用那段影片威胁我,让我不得不保持沉默。但现在既然你先破坏了我们的约定,就别怪我揭开那场大火背后的真相。」 苏沁听不懂陈怀曦所说的,她不怒反笑,觉得陈怀曦荒谬至极,居然想把这奇怪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什么影片?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现在是打算装傻到底吗?」陈怀曦觉得苏沁的演技十分拙劣,火灾当天她们还曾对峙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得一乾二净。 她不甘心,凭什么这些年来,她要饱受折磨?她只要闭上双眼,就彷彿会看见那日的火光漫溢,一踏出家门,还要忍受外人对她的不友善和冷眼旁观。她受够了这种像是被困在笼中的日子。 陈怀曦回忆起那场大火,彷彿火焰仍在眼前跳动,热浪扑面而来,烧灼着她的皮肤。 她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你忘了吗?当初是你引发了那场火灾,而我却为此付出了双腿的代价。」 苏沁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困惑,她在脑海中搜索着相关的记忆,但却没有任何线索。「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火灾,更不可能害你的父母。」 陈怀曦冷笑道:「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因为害怕而不敢记得?」 苏沁握紧双拳,冷静地思考。「你确定当时看到的人真的是我?」 「我亲眼看见的。」陈怀曦急得出言打断苏沁,「我剪掉你头发的当天,来找我的人就是你吧?你那天拷贝了所有的影片,藉此威胁我,现在却说话不算话,曝光了所有的影片,让我遭受网友的挞伐,你良心不痛吗?」 「你才没有良心吧。」苏沁忍无可忍,陈怀曦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模样让她倍感厌恶。「当年你霸凌我,倒牛奶、倒厨馀在我头上,拍下影片的是你,却说散佈影片的是我。你若不是自导自演,那就是苍天有眼,你自作自受。」 陈怀曦自知站不住脚,静默了一瞬。 「但你也剪了我的头发,不是吗?」她对那日晚上的画面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苏沁愣住。莫非后来陈怀曦换了发型,是因为自己的头发被剪了? 她的思绪陷入混乱,脑海中突然闪过不可思议的猜测,浑身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你可以详细说说事情发生的时间轴吗?」苏沁迫切地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 陈怀曦撇开视线,回忆起所有事情发生的开始和经过,静静地说道:「还记得有一次我剪掉了你的头发吗?过了几日,我晚自习下课在等我爸来接我时,被一个身着雨衣的人恐吓和威胁。对方要我向你道歉,她还拷贝了一份影片并剪了我的头发,作为我欺负你的代价。」 「我心里不甘心,想要找出神秘人是谁,便拿你当作诱饵,想说再欺负你的话,会不会对方就愿意再次冒险现身。」 陈怀曦瞇起双眼,眼中是恨意和怒意交织,「没想到,你出现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潜入我家的,你绑架了我的父母,纵火烧了我的家,我的双腿因此截肢,从此人生万劫不復。」 她冷冷地看着苏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样的时间轴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你回想起来?看到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你满意了吗?」 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从苏沁脑海深处浮现,她惊讶地张着嘴,话堵在了嗓子眼,喉咙乾涸。 苏沁的脑海中,如同被打开的洪水闸门,一段段模糊的记忆片段涌现。她的眼神迷离,陷入了回忆的漩涡。 「但是啊,一昧的原谅只会纵容那些坏人。」 「那些人是在践踏我们的善意。」 「你放心,我只是给她们一个教训,我自有分寸。」 「我若是一天不教训那群王八蛋,我心里就过不去!」 「她们真该付出代价。」 苏漓的愤恨不平在苏沁的脑海中回响,她的双唇不自觉地颤抖。 这一切似乎都解释了为何那段时间几乎见不着苏漓,也解释了为何陈怀曦一口咬定这是苏沁所为,因为苏漓和她是一样的。 苏沁的眼神充满痛苦,她从未料想到苏漓竟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苏漓…… 每当想到苏漓一次次的保护和不顾一切的行为,苏沁心中就涌现无尽的愧疚。 正是她的懦弱和无能,才迫使苏漓不得不伤害陈怀曦。苏沁感到心脏抽痛,真相的沉重压在她的胸口,她无法呼吸。 苏漓每次安慰她时的模样歷歷在目,那温暖的笑容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 陈怀曦注视着苏沁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眼中满是挣扎。 她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苏沁,终于想起来了吗?你准备承认了吗?」 苏沁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充满着混乱与矛盾。她怎能承认这一切? 一旦承认,苏漓所有的心血都会付诸东流,苏沁不愿意再看到苏漓伤心,也不能允许苏漓为了她再次冒险。 苏沁抬头看向陈怀曦,试图在她的眼中找到一丝仁慈,却只看到了无尽的怨恨和冰冷。 「陈怀曦,你要恨就恨我吧。」苏沁的声音微弱,几乎被自己的心跳声淹没:「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苏沁垂下眼帘,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无法解释,因为真相太过复杂,也太过残酷。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份痛苦,将所有的罪孽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你总是喜欢假装无辜,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挑起的!」陈怀曦拔高声音,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似乎要用眼神将苏沁开肠剖肚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苏沁,我父母的性命、我的家、我的双腿是我的代价,你的代价呢?」她朝着苏沁大吼,整张脸无比狰狞:「你也该付出你的代价了吧?」 苏沁低垂着头,双肩微微颤抖,无声的泪水如珍珠般滴落在地。她的心如刀绞,无法承受这种内心的煎熬。 她脑海中浮现出苏漓那双明亮的眼睛,眼中满是对她的爱与信任。她怎能让苏漓失望? 然而,陈怀曦的怨恨如同一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她,令她无法逃脱。 「苏沁,你这个偽善者,你早该付出代价了!」陈怀曦步步逼近,让苏沁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沁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无畏。「陈怀曦,如果我的痛苦能减轻你的仇恨,我愿意承担一切。」 远处雷声轰隆,掩盖了她们周围的一切声响,然而,她们彼此的话语却清晰可闻。 陈怀曦愣了一下,似乎被苏沁的坚定所震慑。她的目光闪烁着犹豫,但随即又被仇恨所掩盖。 「苏沁,你若真心愿意为此付出代价,那我就成全你。」她的嘴角掛着一抹嘲讽:「还记得我以前说过怎么样才能放过你吗?」 苏沁身躯微微一震。 「要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拜託你们放过我。」 「好啊,想要我们放过你就重新投胎吧。」 「你去死吧。」 陈怀曦看着苏沁神色的变化,扬起狂妄的笑容:「那么,你去死吧。」 第四章:秘密森林(06) ? 「受滞留锋面影响,今晚到明天全台各地都有可能出现局部大雨或豪雨,请注意瞬间大雨、雷击……」 伴随着一声雷鸣,电视画面闪烁不定,气象预报戛然而止,只剩下恼人的杂讯。安若秦手中的菸燃烧殆尽,烟灰在指尖微微颤抖,她恼怒地从沙发上爬起,拍打着老旧的方型电视。 「妈,你在干嘛?」苏漓被巨大的声响惊醒,面色不悦地盯着安若秦。 安若秦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抓住她的裤脚,「来帮妈看看电视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动了。」 苏漓嫌弃地看了一眼,默默地把裤脚从安若秦骯脏的手中抽离,瞥了一眼闪烁的老旧电视,「估计是被雷击坏了吧,找人来修就好。」 安若秦对上苏漓冷漠的双眼,不禁打了个冷颤。随后,她突然颤抖着手,大声嚷嚷:「对了,你爸今天出门没有带伞,我得打电话给他,跟他说回家注意安全。」她转过身寻找桌上的座机,乾枯的手不利索地按着号码。 苏漓眸色一凛,走上前夺过她手中的话筒,「不准打。」 霎那间,座机刺耳的铃声响起,苏漓揉了揉耳朵,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安若秦再次抢过话筒,护在胸前,「肯定是你爸,一定是他发现忘记带伞了。」 苏漓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她按下扩音键,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充斥着小小的空间,两人面面相覷。 半晌,另一头才有人开口:「您好,请问是苏沁同学的家人吗?她在学校跳楼了,目前已经送医,要请你们过来警局一趟。」 苏漓身躯一震,瞳孔倏地放大,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她感到四肢发软,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无法喘息。恐惧如潮水般席捲而来,将她完全淹没。 她瘫软在地,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苏沁、苏沁怎么突然跳楼? 这一切的发生毫无预兆,苏漓甚至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就连安若秦也愣在了原地。 「你再说一次,谁跳楼了?」安若秦猛地夺过话筒,朝对方怒吼。 对方被安若秦的态度吓到,支支吾吾道:「您是苏沁同学的家人吗?她在学校跳楼了,但详细情况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安若秦「呸」了一声,大骂对方诅咒苏沁:「我的女儿不可能跳楼,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苏漓颤抖不已。她只是多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却发现苏沁不见了踪影,如今竟接到她的噩耗。她毫不犹豫地切断电话。 安若秦听见话筒中的嘟嘟声,气急败坏,抓起话筒敲击着苏漓的头:「我还没跟对方说完!你凭什么掛断我的电话?」 「那些人诅咒苏沁,要是苏沁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告他们诅咒苏沁,才让苏沁出了意外。」 苏漓看着安若秦疯狂的模样,心里觉得讽刺:「你应该庆幸吧?苏沁出了什么意外你最开心吧?平日见你把苏沁打个半死也未曾手下留情过,如今装什么良母?你以为现在表现出在乎的模样,就可以抹煞你之前所有的狠心吗?」 安若秦哑口无言,从口袋后方掏出一包菸,点燃,看似不关己事,但颤抖的手和眼角的泪光都出卖了她。 苏漓歛下眼瞼,假装没有看见安若秦的反应。 外头落下了第一滴雨,彷彿连天际也在为这场无法挽回的悲剧而哭泣。 安若秦无力地倚靠在沙发上,抽着一根又一根的香菸,浓浓的烟雾瀰漫在昏暗的房间里,让人透不过气。 最后一根香菸燃尽,她掏了掏已空无一物的菸盒,无奈地站起身,用手指粗鲁地梳理着纠结的发丝。「我得去医院看看状况。」她低声自语。 安若秦打开家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苏漓站在窗前,听着安若秦发动那台老旧机车的声音,伴随着雨势愈加猛烈,雷声轰然作响。 她不禁反问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开始出错?为什么她拚了命地保护苏沁,甚至愿意为她牺牲自己,结果却是这样的悲剧? 眼泪悄然滑过苏漓的脸颊,她痛苦地闭上双眼,不断地问着「为什么」。 外面的雨愈加猛烈,彷彿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她的心如刀绞般痛苦,无数的「如果」和「为什么」在心头徘徊,无法找到答案。 苏漓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迷茫,她望着窗外的雨幕,心中涌起无边的绝望。苏沁的微笑、她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如电影般在眼前回放。 她紧握着窗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内心的痛楚如同无数尖刺,不断地刺入她的灵魂。 苏漓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泪水如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 这个世界依旧如此残忍和不公,苏沁就这样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中戛然而止。 医院里,救护车的鸣笛声、急诊室的喧闹声、病人家属与医生之间的争执声,交织成一片嘈杂,让苏沁觉得无比刺耳。 她的视线被一片黑雾笼罩,身体浸透在鲜血中,浑身痛苦不堪。 在这模糊的黑雾中,苏沁看见苏漓在远处向她招手。她奋力想向前跑,追上那熟悉的身影,但身体多处骨折,令她疼痛不已,也动弹不得。 「苏沁,你甘心吗?」苏漓站在她触手不及的位置,对着她微微一笑。 苏沁摇了摇头,但肿胀的双眼已经挤不出一滴眼泪。她感受到无助和绝望,如同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陈怀旭站在一旁,看着人来人往的急诊,苏沁就躺在他面前不远处,血液和脑浆浸透了担架上的布料。 他刚想上前,却被无形的力量拖住了双腿,喉咙彷彿被一隻无形的手紧紧掐住,无法出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沁在他眼前断气,心如刀割。 一位中年妇女顶着散乱的头发,脚步混乱地跑进急诊,不断大呼小叫。 陈怀旭一眼就认出那是安若秦。 安若秦跪倒在苏沁旁边,紧握着苏沁垂掛在旁的手,但那双手已经冰冷且毫无血色。陈怀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鼻酸泪下。 陈怀旭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无法抑制的悲痛与无力感。他望着安若秦崩溃的模样,心中的阴霾更加沉重。 他清楚,苏沁的死并非意外。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妹妹将苏沁推下高处,才导致她失足坠落。 那一刻,血液和脑浆四溅,几滴还溅在了陈怀旭的脸上。他抬头望向高处,陈怀曦的慌张和落荒而逃的身影歷歷在目。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真相的代价竟是如此沉重而痛苦。一股疯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几乎被逼到崩溃的边缘。 忽然,陈怀旭的视线模糊起来,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耳边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他惊恐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黑暗开始吞噬他的身体。 陈怀旭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入无底的深渊,耳边再次响起苏沁肉体坠于地面时的声响。 他拼命挣扎,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就在他即将被完全吞噬的瞬间,一道强光突然出现,刺痛了他的双眸。 陈怀旭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置身于熟悉的家中。他喘着粗气,额头早已满是冷汗,心跳如雷,久久无法平静。 一旦闔上眼睛,脑海中苏沁坠楼的场景便反復重现,犹如噩梦般挥之不去。 他轻声呼唤着苏沁的名字,绝望地埋首痛哭。 苏沁的死,像是烫人的铁片,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又像生生不息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思绪,让他无法脱身。 陈怀旭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被困在了苏沁的生前记忆? 第五章:往日回响(01) 外面的天色刚刚破晓,清晨的微光轻轻抚摸着沉睡的城市。 陈怀旭一把抓起外套,毫不犹豫地衝出家门。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紧迫感,那梦境中的画面挥之不去,彷彿在驱使他不停地向前奔跑。 凭藉着梦中的模糊记忆,他努力寻找苏漓和苏沁居住的社区。他穿过一条又一条寂静的街道,脚步匆匆。 风声在耳畔呼啸,轻轻刮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凉意。嘴角微微尝到咸甜,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佈满了泪痕,不知道何时开始流下的。 内心深处,他渴望着找到苏漓和苏沁,祈求着梦境中的恐怖故事只是虚构的。他不停地奔跑,心中不断祈祷着苏沁还活着,只有这样,他才能减轻心中的愧疚感。 陈怀旭的脚步终于在一座老旧的社区前停下,他认出了这里正是梦境中的场景。 这里的街道毫无生气,静謐得只听得到陈怀旭的呼吸声。第一抹曙光从远处匍匐而来,照亮了死寂的社区,陈怀旭放慢了脚步,怕惊扰到这里的人们。 梦中他曾经无数次来过这里,一切都显得既熟悉又陌生。他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远处的那栋房子勾起陈怀旭的记忆,他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发神地看着那栋被树根缠绕且破败的房子。 回过神来后,他已经站在房子前。如同鬼屋般的房子,藤枝遍布,杂草已经漫过大门,几处窗户的玻璃也已经破碎不堪,风灌进了残破的房子,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和动静。 陈怀旭被惊得后退了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復内心的恐惧,然后小心翼翼地踏进那栋老旧的房子。 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勉强能看清四周的陈设。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积满了灰尘,散发出一种陈旧而阴冷的气息。 他走过客厅,脚下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在梦中无数次见过这里的景象,但如今身临其境,却依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陈怀旭紧张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任何与苏漓或苏沁有关的痕跡。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是谁?」 一阵细微的声响从外头传来,陈怀旭屏住了呼吸,朝着外头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他拨开了将近一人身高的杂草,再度回到空旷的街道上,吸入的灰尘另他觉得肺部不适,他乾咳了几声。 随后,他才注意到身旁有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正盯着他看。 「少年欸,你是谁?」老婆婆满头白发,几根发丝垂落在额头处,双眼微瞇,正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我不是坏人啦!」陈怀旭挥舞着手,极力澄清。 他露出乖顺的笑容,希望能讨老婆婆的欢心。未料,老婆婆根本不领情,直接拿出拐杖朝他抽去。 「你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小偷对吧?别看我们这个社区都是老人,好偷、好骗、好抢,我告诉你,别小看老人,我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老婆婆迈着不利索的步伐,在后头拿拐杖戳着陈怀旭的屁股。陈怀旭一边讨饶,一边证明自己不是小偷。 老婆婆气喘吁吁:「不然你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是做什么?」她一记眼刀射向陈怀旭,要他好好解释清楚。 陈怀旭揉着疼痛的屁股,儼然没了气场。「我是来找这户人家的。」 他说出此行的目的,婆婆听闻后,瞪大了双眼,右手不安地搓起了拐杖。 看出婆婆欲言又止,陈怀旭向前走了一步,指着房子好奇地问:「婆婆,你知道她们一家人去哪里了吗?」 婆婆正了神色,将他拉至一旁,神神秘秘地问:「你跟这家人是什么关係?」 陈怀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段关係,于是他编织了一段谎言。他结巴道:「我小时候跟这户人家的女儿是同学,很久没见了,顺道过来打声招呼。」 婆婆望向远方,不知道该不该提起这段过往。看着婆婆一动也不动,像石像般,陈怀旭急眼,催促着婆婆。 「婆婆,倘若你知晓什么内情,请你告诉我。」陈怀旭双手合十,诚恳地恳求。 「你不知道这一家人都已经过世了吗?」婆婆的声音如同秋日的微风,轻柔却透骨。 陈怀旭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婆婆。他感觉全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一倒。婆婆那平静的语气,犹如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心。 「婆婆,你在跟我开玩笑吧?」陈怀旭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从婆婆苍老的面容中找到一丝戏謔的跡象,但婆婆的神情依旧严肃,没有半点玩笑的痕跡。 梦中的一切正在现实中逐一应验,这让陈怀旭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慌,他无法相信这一切竟然会如此真实地发生。 怎么可能?他的内心不断咆哮着。真相的残酷狠狠撞击着他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不由得跪倒在地,面色由青转白,浑身颤抖不止。 脑海中,苏漓淡然的笑容一闪而过。对了,苏漓…… 苏沁已经死了,那苏漓呢?她现在又在何处? 真相的沉重压迫着陈怀旭,使他无法直起身子。他半跪着,双手紧紧扯住老婆婆的裤管,急于从她口中得知关于苏漓的消息。 陈怀旭艰难地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婆婆,轻声问道:「这户人家不是还有一位叫苏漓的女儿吗?她怎么样了?你知道她的消息吗?」 婆婆听到苏漓的名字,不禁惊愕地半张着嘴。这个名字久未听见,她几乎忘记了苏漓的存在。她缓缓地从记忆深处搜刮有关苏漓的片段,但回忆只停留在她的童年时光。 婆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隐藏着深深的感慨和惋惜:「苏漓,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她的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怜悯和同情。 苏家的支离破碎长久以来都是社区茶馀饭后的话题。有些人同情这对姐妹当初投胎选错了人家,有些人觉得这是报应,起因是安若秦不守妇德,姐妹俩无奈成了牺牲品。 从小,姐妹俩就不受附近居民的喜爱。家长们总是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和苏漓、苏沁玩」,深怕自己的孩子会沾染苏家的秽气。 她们没有快乐的童年,没有玩伴,只有彼此相依为命,相知相惜。 婆婆膝下无子嗣,一日偶然看见苏家姐妹在庭院玩乐的样子。看着她们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婆婆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笑意。她朝姐妹俩招了招手,各给了她们一把糖果。 她永远不会忘记,姐妹俩沾染泥土的脸上,在那一刻绽放出盛大的笑容,像是快要枯萎的花朵突然间拥有了生命力。 她们乖巧地向婆婆道谢,蹦蹦跳跳地跑回家中,嘴里含着婆婆给她们的糖果。 婆婆欣慰,也觉得这两个孩子难得,在沼泽里落土,却成了亭亭玉立的花。她们和其他孩子不同,别的孩子看见她还会嫌弃她身上的老人臭,给他们一把糖果还会哭着跑回家。 婆婆把姐妹俩当成自己的孙子照顾。偶尔安若秦不在,她就带姐妹俩回家吃饭,陪她们玩,陪她们度过无趣的童年。 直到有一天,安若秦发现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她气冲冲地衝到婆婆家,指着她的鼻子一顿大骂:「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你一个邻居,凭什么带走她们!」她一把夺过姐妹俩,从此将她们关在家中。 那天之后,一切的悲剧从那时揭开序幕。 婆婆再听闻苏家的事,得到的噩耗令她久久难以平復—— ——苏漓死了。 苏漓的死,像是一颗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却也带来了无尽的黑暗。 第五章:往日回响(02) 陈怀旭不相信,他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如果苏漓早就死了,那梦里自称苏漓的女孩又是谁? 「那她是怎么死的?」陈怀旭听见自己颤抖的语气,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敢面对这么残忍的真相。 婆婆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我也是听旁人叙述的,真相为何,估计也只有她们当事人最清楚。」 「这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她们父母结婚后开始说起。」 ? 「老公!」 安若秦听见门把转动的声响,扬起明媚的笑容。苏士则从门后探出头来,张开双臂迎接安若秦。 安若秦二话不说,搂住了苏士则黝黑的脖颈,双脚掛在他的腰侧,「今天工作辛苦啦!」 苏士则收起眼底的疲态,换上轻松的笑容,抚摸着安若秦的长发,「你今天不是去医院吗?医生检查出来有什么异样吗?」他柔声地问。 早上安若秦身体不适,说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他整天一颗心始终悬着,害怕听见噩耗。 安若秦脸上盪漾出幸福的笑容,脸颊上映着红晕,她在苏士则耳畔旁轻声说着:「我怀孕了。」 苏士则瞬间瞠大双眼,与安若秦对上双眼的那刻,他在她的眼里看见了肯定。他的眼角染上了晶莹的泪水,内心被一股温暖包裹着,轻抚着他这段时间的疲惫。 「是男生还是女生?」苏士则迫不急待地问,喜悦表露无遗。 安若秦轻笑,笑他傻:「医生说现在才五週,怎么可能看得出性别。」 苏士则看着她幸福的笑容,脸上的笑容默默的褪去,疲态又再度浮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安若秦开口,他即将被公司外派的事。 他舔了舔乾涸的嘴唇,话到了嘴边又吞进腹里,来来回回好几次,安若秦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她轻抚着苏士则的眉梢,「不舒服吗?不然脸色怎么这么糟?」 苏士则不敢与她明亮的双眼对视,撇开了头,安若秦的手错愕地停留在半空中。 「先吃饭吧,我肚子好饿啊。」他重新扬起笑容,转移话题,绕开了安若秦,朝着餐桌的方向走去。 安若秦的神色黯淡,像是一团黑雾笼罩着她,心里的不解和疑惑滋长着。直到苏士则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些躁动不安的因子才消退而去。 晚餐的氛围并未如往常般轻松愉悦。桌上的佳餚香气四溢,但苏士则的每一口都如同嚼蜡,他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安若秦愈发不安。 「我真的没事。」 每次安若秦询问,苏士则的回答都是如此。他脸上掛着淡淡的笑容,但那心虚的眼神无法掩饰,他看向安若秦时,眼中带着无法隐藏的矛盾和内疚。安若秦将疑惑压在心底,不再追问。 苏士则依旧忙碌,几次產检都是安若秦独自前往。每当她看到其他孕妇有先生陪同,成双成对地出入医院,她心中便涌起莫名的孤寂。医生和护士偶尔露出的同情眼神,更让她感觉如坠冰窟。 她多么希望苏士则能抽空陪她,哪怕一次也好。 孕期的不适加剧了安若秦心中的不安,她多次想开口询问苏士则,但每当看见他疲惫的面容,她的话便卡在喉间,无法出口。只能默默地在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寂寞和失落。 苏士则察觉到安若秦心中的埋怨,对于自己的繁忙和缺席感到愧疚。他每天在下班时,都会到花店买一朵玫瑰花,希望这朵花能够替代他,陪伴安若秦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 安若秦总是费尽力气撑起笑容,佯装感动地收下每一朵花,将它们插在茶几上的玻璃瓶里,目送它们日渐枯萎,直至凋零。 怀孕让她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初期肚子迅速膨胀,即便在医院,她也忍不住将自己与同期的孕妇作比较,羡慕那些腰身依旧纤细的女性。 身材的变样让她越发自卑,对生活提不起兴趣,每天懨懨地躺在床上,倒数着分娩的日子,甚至一度想着乾脆不要生下这个孩子。 每当她丢掉那些发臭的玫瑰时,总会想起苏士则,不禁疑问自己是否有一天也会像这些玫瑰一样,被苏士则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里。 「若秦,我回来了。」 苏士则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安若秦神情木訥且呆滞地转头看向他。 苏士则的身上沾染着外面的水气和湿意,他小心翼翼地从大衣的内衬里掏出一朵玫瑰。方才外头开始飘雨,他担心雨水会加速玫瑰的枯萎,便将它藏在了怀中。 安若秦勉强笑了笑,接过玫瑰,指尖触碰到花瓣上的冰凉雨水,那股凉意也沁透到了她的血液,她的四肢变得冰冷。 今日的孕检结果,解释了她的肚子为何会比同期的孕妇大了一圈。医生将超音波的萤幕转向她,一边恭喜道:「你怀的是双胞胎喔!」 安若秦双眼盯着萤幕,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回到家中,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竟想扼杀两个无辜的小生命。 苏士则一边替她夹菜,一边关心她今日的检查结果,看安若秦面色恍惚,他以为胎儿有什么异常,紧张得连菜都夹不稳。 「医生说,我怀的是双胞胎。」安若秦抚上肚子,语气却丝毫没有任何喜悦。 苏士则愣住了,筷子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不安。「双胞胎?」他低声重复,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是好事啊,两个小生命,好事成双,何其珍贵。」 说罢,他抬起眼,悄悄地观察安若秦的神色,内心却已是思绪纷乱。他尚未向安若秦坦白自己即将被外派的事实,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敲定,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坦然的接受安排。 他心中盘算着,外派的时间大约落在安若秦的预產期前后,他深知再拖延下去并非良策,但看着安若秦近来情绪不稳,他害怕一旦说出真相会带来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他选择继续隐瞒。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苏士则接到上级的指示,要求他提前前往子公司熟悉环境。到了这个节骨眼,他明白已经无法再隐藏这个秘密。经过多次心理建设,在脑海中反覆模拟安若秦可能的反应,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坦白。 「若秦,公司外派我去子公司。」苏士则说道,语气小心翼翼,眼神紧紧盯着安若秦的脸,儘管她的面色未露出任何异样,他却依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什么时候?」安若秦终于开口,声音里藏着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 「下週五就要出发。」苏士则低声回应,语气里饱含愧疚与无奈。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两人之间的沉默填满了这个狭窄的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安若秦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镇定。苏士则的忙碌早已逐渐磨平了她的期待,她日日独自待在家中,无所事事,宛如一块望夫石般,默默守候着苏士则的归来,再目送他出门。 茶几上的花瓶空荡荡的,苏士则已有一段时间不再送玫瑰花了,正如安若秦对苏士则的热情,也一点点地随着时光消逝。 安若秦的眼神在空气中游移,随着时间的流逝,玫瑰不再来,爱情似乎也渐渐失去了最初的热度。 「若秦,我拜託你说点什么。」苏士则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恳求,沉默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寧愿安若秦发洩她的情绪,责备他,甚至大吵一场,也不愿意看到她将所有的委屈压抑在心底。 安若秦冷冷一笑,泪水在她的眼角悄然滑落。「我要说什么?或者,你希望我说什么?我说『不要去』,你就真的不会去了吗?事情都已经决定了,现在来问我的意见,有意义吗?」她的声音中透着无法掩饰的悲哀与失望。 「对不起。」苏士则的声音颤抖,他只能不断地道歉,感觉自己无力挽回她的心。 安若秦的手指轻抚着空瓶的边缘,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如死灰。 「我已经无所谓了。」她的声音平静如深夜的湖水,不带一丝波动,但那平静背后却隐藏着无尽的绝望。 苏士则心中一紧,伸出手轻轻拍着安若秦的背,试图给她一点安慰。 然而,安若秦的心早已如窗外飘忽的风,无所依靠。风轻轻撩动窗帘,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诉说她内心的焦虑和无助。 那段苏士则被外派的日子里,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个夜晚,安若秦都辗转难眠。怀孕的痛苦如影随形,她所曾经珍视的甜蜜回忆,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褪色,变得遥远而模糊。 苏漓和苏沁出生的当天,安若秦突然感觉到羊水顺着大腿流下,她的心猛然一沉,慌乱中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苏士则。 无数次拨打电话后,回答她的只是冷冰冰的语音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关机中,请稍后再拨。」 安若秦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在那一刻被彻底熄灭。她孤身一人走进產房,那孤独和恐惧如滔天巨浪将她淹没,听着机器的滴答声,她感受到自己生命的脆弱与孤立无援,每一次宫缩,疼痛都如同利刃划过她的身体。 苏士则曾经许下的诺言,只剩下无尽的讽刺和嘲弄。 安若秦曾经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梦想的女人,她渴望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与心爱的丈夫共同生活。但现实却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将她拖入深渊。 她感到自己的心逐渐冷却,对苏士则的爱也逐渐被失望和痛苦侵蚀。 苏士则的缺席,压垮了安若秦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的爱也走向万劫不復的悬崖。 第五章:往日回响(03) 苏士则匆匆赶到医院已经事隔天的事了。他坐在床边,满脸歉意,不停的向安若秦道歉:「抱歉,我昨天忙到手机没电也没注意到。」 安若秦自始至终没有施捨一个眼神给苏士则,声音冷淡如冰:「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也不想接受你的道歉。既然工作这么忙,那你以后就少回来吧。」 苏士则急忙接话,试图挽回:「我可以问问公司,看能不能调回来陪你,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不用了,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女儿们也能和我过得很好。」安若秦如同机械般转头,冷冷地注视着他,眼神无一丝温度,「以后也别给我无谓的希望,我不想再因为你的诺言而失望了。」 她的话语如同一颗重石,砸碎了苏士则的心,像玻璃般粉碎满地。他刚要开口解释,但在对上安若秦那冰冷的目光时,话语在喉间徘徊,最终化作沉默。 隔天,苏士则便返回了工作地,只有在难得有空的时候才会回来看望女儿。他心里充满矛盾,不愿让安若秦见到自己后心生烦忧,但又不愿错过女儿们的成长。他维持着规律的节奏,固定时间回家陪伴她们。 自那天起,苏士则与安若秦开始分隔两地,但无论双方都未曾提起过离婚的话题,似乎有一种默契在他们之间无声地流动,维持着这段已然破裂的婚姻。 苏漓和苏沁出生后,安若秦重新找回了对自己美貌的自信。她本来就年轻,產后身材恢復得极快,月子一过,她已经看不出有过生產的痕跡。孕期的黯淡无光早已消散,她又恢復了往日的光彩。 一次偶然的艳遇,让安若秦体验到了被爱与拥有金钱的双重满足。她开始天天精心打扮,画上精緻的妆容,涂上艳丽的口红,指甲上覆满各色鲜艳的指甲油,身穿最时髦的衣裙,流连于各式各样的男人之中。 她心知肚明,那些男人的甜言蜜语大多是虚情假意,但至少他们说到做到──承诺的金钱分毫不差;答应的陪伴也从未缺席──这些,都是苏士则无法给予的。 随着岁月流逝,安若秦的心变得愈发冷漠。在一次又一次短暂的浪漫邂逅中,她试图寻回那已经遗失的某种情感,或许是爱,或许是被珍视的感觉。每一个与她短暂交会的男人,成为她追寻内心平静的寄託,然而这些感情如沙般从指缝间滑落,留给她的只有更深的空虚。 她感觉自己如同一叶孤舟,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无法靠岸。随着欲望侵蚀,她的心灵逐渐枯萎,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与渴望。 但她无法停止这种生活,因为一旦停下,她就不得不直面那深藏在心底的痛苦与失落。她害怕孤独,害怕直视她与苏士则之间早已在岁月中破碎殆尽的情感。 在这种孤寂与虚荣的交织下,安若秦逐渐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越来越多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试图用这些短暂的激情来填补内心的空洞。然而这些激情过后,只剩下更深的沉沦与无助。 她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当她看到苏漓和苏沁的面孔时,便无法克制地想起苏士则──他们三人如此相似,让她心生恐惧,却又无从逃避。 内心的挣扎与孤独的吶喊,最终将她推向了酒精和尼古丁的深渊。她无力抵挡这些诱惑,依赖着酒精和菸草来麻痺自己焦躁的心情。 安若秦逐渐成为街坊邻居口中「不负责任的母亲」,她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坦然接受这样的评价。她心知肚明,自己早已失去了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资格。 随着苏漓和苏沁的成长,她们逐渐习惯了母亲夜不归宿、对她们漠不关心的现状,家中原本应该充满温馨的氛围,早已被安若秦的冷漠和自我毁灭所取代。姐妹俩学会了彼此依赖,一起面对这个破碎的家庭。 比起母亲,苏漓与苏沁更依赖父亲。虽然父亲经常在外工作,但每逢重要节庆,他从未缺席,每次回来,总会带回各式各样的玩具,对她们的呵护与疼爱,远超过安若秦的冷漠与疏离。 苏士则满脸慈爱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堆积木的女儿们,心中充满了温暖的欣慰。然而,他的眉宇间却掩不住一丝深沉的忧虑,不时转头凝视墙上掛着的时鐘。对于安若秦的去向,他选择默然不问,仿佛这段婚姻的仅存联系,只剩这两个可爱的女儿。 苏沁揉着眼睛,放下手中的玩具,奶声奶气地对苏士则说:「爸比,沁宝好睏哦,妈妈还没回来吗?」那稚嫩的小手轻轻地抓住他的衣角,仰起那纯真的脸庞,眼神中满是依赖。 苏士则收敛眉间的忧愁,柔声回应:「那爸比先带你去睡觉,好吗?」他抱起苏沁,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心中却如刀割般难受,但他只能强忍住这份心痛。 苏沁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脑袋靠在苏士则的肩膀上,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听见女儿稳定的呼吸声,苏士则不禁莞尔一笑,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沁放在床上,细心地替她盖好棉被,确认她已经进入梦乡后,才轻轻带上房门,悄然离开。 回到客厅,苏漓正愣愣地望着他,眼中似乎藏着无尽的疑问。苏士则走到她身边,替她收拾好玩具,一件件放回盒子里。 「漓宝有什么想跟爸比说吗?」他温柔地问道,手指轻轻地梳理着苏漓有些打结的发丝。 苏漓抬起头,双眼睁得大大的,毫不犹豫地问道:「为什么爸比和妈咪不住在一起?幼稚园其他小朋友放学时,都是爸比和妈咪一起来接,可是每次都只有妈咪来,大家都笑我们没有爸比。」 「爸比和妈咪感情不好吗?」苏漓一句话戳破了苏士则和安若秦之间的遮羞布,让苏士则无从回避这个问题。 苏士则呼吸一凝,随后苦笑着,对苏漓洞察力的敏锐感到讶异。沉思片刻,他终于轻声回答:「漓宝,无论爸比和妈咪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和沁宝永远是我们最爱的宝贝。」 苏漓听着,眼神中仍旧带着疑惑与不安。「那漓宝和沁宝以后会去哪里呢?」 苏士则听到女儿的天真问题,不禁苦笑。「漓宝和沁宝会一直待在爸比和妈咪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不会有人丢下你们的。」 「真的吗?爸比也不会离开吗?」苏漓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闪着不安的光芒,一再确认。直到苏士则伸出三隻手指,对天发下誓言,她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 苏士则微笑着,轻轻捏了捏苏漓的脸颊,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不过若是以后幼稚园里还有小朋友敢欺负你们,你记得告诉爸比,爸比一定会帮你们教训他们。」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稍稍收敛,思绪不由得沉入未来的未知之中。「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若是有一天爸比无法再出面保护你们,漓宝要记得,好好照顾沁宝。」 她们虽然拥有相同的面容,但性格却大相径庭。苏沁自幼性情内敛,苏士则心中始终担忧,她日后会不会因为这份柔弱而遭受欺凌。 苏漓虽然年纪尚小,对父亲话中的深意并不完全理解,也听不懂父亲语气里蕴藏的悲伤。但她仍然天真地伸出小小的手掌,熟练地比出一个六的手势,而后与苏士则的手指勾在一起,印下一个永远的承诺。 苏士则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轻轻将女儿抱入怀中。 夜风轻拂,星光如银河般在天际闪烁,彷彿随着微风舞动。窗外,一道流星划过天幕,短暂而璀璨,见证了这份纯真的誓言。 那瞬间的光芒,将他们的诺言刻画在无尽的夜空中,静静守护着这份约定到来的那天。 第五章:往日回响(04) 只是苏士则从未预料到那一天会如此迅速地到来。 安若秦坐在餐桌边,空空如也的酒瓶堆成了一座小山。她的神情透露着疲惫与厌倦,而苏士则站在一旁,满心的担忧早已溢于言表。他几次想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酒瓶,却又迟疑着,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然深厚,这让他感到无力。 他默默地在桌子底下攥紧了双拳,指节发白,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表达。 「苏士则,我们离婚吧。孩子归你,我无力再承担这份责任。」安若秦用着冷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毫无感情的事实。 苏士则听到这句话,心头猛然一震,后牙槽紧紧咬住,努力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感,生怕自己会失控哽咽。 安若秦瞥见他泛红的眼眶,嘴角轻轻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也是藉酒壮胆才有办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念在他们曾经也有短暂的幸福过,安若秦也狠不下心。 「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吗?」苏士则的声音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痛觉来证明这不是梦境。 「是。」安若秦闭上眼睛,语气坚定。她明白,他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如果是邻居的间言碎语让你感到压力,我可以——」 「——你不可以。」安若秦猛地睁开眼,通红的眼眸怒视着苏士则,「事业对你来说才是第一位的,而我,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捨弃的选项,不、是、吗?」 她话中的冰冷与残忍让苏士则呼吸一窒,他双手撑在桌边,才勉强稳住身体。他想要开口辩解,想要告诉她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当他想起安若秦在孕期时的无助与孤独,他的话语卡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口,而自己似乎也早就丧失了解释的资格。 「如果你也同意的话,就签字吧。」安若秦冷冷地说道,将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推到苏士则的眼前。 苏士则凝视着那张冰冷的纸张,双眼逐渐模糊,纸上的黑字在他的视线中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一片。他张了张嘴,语气不自觉地颤抖:「我不同意。」 这句话从他口中吐出,满载着他所有的情感,他无法承受安若秦的离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愿放手。 「你如果希望我多陪你,我可以向公司申请调职。如果你希望我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我可以增加回来的次数。你想要我改的,我都可以试着改。」苏士则的语气中充满恳求,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但拜託你,不要离开我。」 看着苏士则如此哀求的模样,安若秦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那长久压抑的酸楚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如同汹涌的潮水,淹没了她的理智。 「这些话,我听了无数遍了,但你总是让我抱着无限的期待,却又一次次将我狠狠地拋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痛苦,「苏士则,我也是会痛的!」她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彷彿想要将她那已经腐烂的心挖出来,让他看清她的伤痕。 「对不起……」苏士则伸出双手,想要握住安若秦那因激动而颤抖的双臂,她却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甩开。 安若秦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她抓起桌上的笔,一掌拍在桌面上,声音尖锐而响亮,「签字吧,我们离婚,就此两不相欠,彼此再无任何瓜葛。谁都别再为对方感到委屈,也别再在懊悔中折磨自己。」 苏士则愣住了,眼前的安若秦陌生而又遥远,他的心如同被一把利刃狠狠划开,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他依旧想说些什么,想再做最后的挽留,可是那灼热的眼泪却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安若秦那双明媚的双眼只剩下决绝,在酒精的催化下,她拿起放在流理台上的刀,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在刀锋冰冷的反光下,鲜血慢慢涌出,她以死相逼,要苏士则退让。 苏士则完全没有预料到,安若秦竟会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这份离婚协议的筹码。他的声音因惊恐与焦虑而变得沙哑,尽力安抚着她。「若秦,你先把刀放下来好吗?不要这么激动,我们可以再好好谈谈。」 安若秦冷笑一声,笑容中充满了辛酸与嘲讽,「好好谈?我们刚刚不就是在好好谈吗?可你依旧不肯签字。我也不想用死来逼你,但你却没有给我其他选择。」 她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更加用力地将刀子刺入自己细嫩的肌肤,鲜血迅速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朵朵绚丽的红色玫瑰,盛开在这充满悲剧的夜晚。苏士则的心像是被万箭穿心般痛苦,他的视线模糊,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敢靠近安若秦,生怕再多一丝的触碰便会将她彻底毁灭。他无奈地低下头,痛苦地呢喃道:「我签……我签。」 安若秦见他重新握上笔桿,也放下了防备的心,刀子随着她垂落的手臂滑至大腿侧。苏士则敏锐地察觉到安若秦的警惕逐渐消退,于是趁着她的状态有所松懈,突然大步向前,想要夺过她手里的刀。 然而就在他动作的那一剎那,安若秦反应迅速,抬起握着刀子的手,银光乍现,转瞬间苏士则便感受到一阵剧痛传来。安若秦怔住了,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湿热与黏腻,她低头一看,发现整隻手已经被鲜血染得猩红。 安若秦绷紧的神色松动,手中的刀无力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士则喘着粗气,腹部的剧痛让他的脑袋愈发昏沉,他一隻手努力撑住墙壁,跪倒在地,眼神渐渐变得模糊。 鲜血如涌泉般从他的腹部涌出,迅速浸透了他的外衣,浓烈的血腥味瀰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一个呼吸都带来锐利的疼痛,像是有无数的尖针刺入他的胸膛,生命的气息正一点点从他的身体里流逝。 安若秦呆愣地站在那里,双手颤抖着,她的目光游离不定,彷彿失去了焦点,脑海中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甚至连双腿都在发软,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苏漓和苏沁在争执的声音中被惊醒,苏沁轻轻推开房门,悄悄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察看。当她看到地上一大片刺目的鲜血时,恐惧瞬间席捲了她的全身,她惊恐地尖叫,猛然衝向苏士则和安若秦。 「妈咪,爸比怎么了?」苏沁的声音颤抖,眼中充满恐惧,只敢怯生生地站在安若秦的身边。她的童稚面容显得愈发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片血色吞噬。 安若秦想扯出一丝安慰的笑容,但脸上的肌肉却因恐惧和惊慌而不停抽搐,使她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表情。 她将手上沾满鲜血的手在白色蕾丝裙上胡乱擦拭了一下,然后颤抖着手轻轻抚摸苏沁的脸颊。「沁宝乖,你在这里乖乖站着,别害怕。」 这时,苏漓也跟随苏沁的脚步,来到了苏士则的身边。她的眼神冷漠而空洞,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安若秦的心。 苏漓那双和苏士则如出一辙的眼睛,彷彿一面镜子,映照出安若秦内心幽暗的深处。她浑身的神经像是被猛然攫住,对苏漓的靠近產生了强烈的排斥感。 苏士则竭尽全力,用沾满鲜血的手,轻轻牵起了苏漓的小手。他的眼睛微微弯成月牙状,然而那双眼瞼却蓄满了泪水。苏漓虽然年幼,但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眼中的痛苦和无奈。 「漓宝,还记得我们和爸爸之间的约定吗?」苏士则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勾了勾苏漓的小拇指。 「记得。」苏漓用稚嫩的声音轻轻回应,声音中透着无比的纯真和坚定。 听到苏漓的回答,苏士则露出了一丝放心的微笑,他那疲惫不堪的手,逐渐松开了苏漓的小手。苏漓感觉到父亲的手温度一点点地消散,逐渐变得冰冷,直至完全失去温度。 苏漓的目光停留在父亲那已然冰冷的手上,心中彷彿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塌。那个曾经坚定有力、给她无尽安全感的手,如今却变得如此沉重、冰冷。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但那股寒意却无法阻止地蔓延至全身。 第五章:往日回响(05)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安若秦喃喃自语,双手颤抖着紧握衣裙,整个身体似乎陷入了绝望的漩涡,无法自拔。 苏沁则怯懦地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抓住安若秦的裙角,小小的身影显得无助而脆弱。 「沁沁,来姊姊这里。」苏漓温柔地招呼着苏沁,一边朝安若秦的方向迈出一步,试图将局势控制住。 安若秦被苏漓冷静的气势所震慑,心中的恐惧如滚滚浪潮般涌上心头。「不要过来,别过来!」她眼角馀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刀子,迅速蹲下身,颤抖着手伸长去抓住它,然后猝然站起来,对着苏漓疯狂挥舞。 刀锋上残留的几滴鲜血随着她的动作溅到了苏漓的身上,鲜红如花般绽放。 苏沁被安若秦失控的模样吓坏了,双手紧抱住耳朵,尖叫声不断回盪在狭窄的空间里,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她的哭声似乎激怒了安若秦,后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厉声命令她闭嘴。 苏沁从未见过安若秦如此失控的样子,心中的恐惧如无底深渊般将她吞噬。她哽咽着,伸手轻轻扯了扯安若秦的裙角,低声啜泣:「妈咪,你怎么了?这样沁宝好害怕……」 她眨着泪汪汪的大眼,企图用楚楚可怜的模样来换取安若秦的冷静。然而,安若秦的理智已经被恐惧吞噬。 她猛地将刀尖转向苏沁的方向,冰冷的锋刃闪烁着寒光,以此威胁苏沁,要她放手。 苏沁嚎啕大哭,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安若秦要拿着刀子对她挥舞,心中的恐惧和疑惑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裙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安若秦的理智像是断裂的弦,随着刀锋划过空气,这个瞬间被无尽的恐惧和失控的狂乱佔据。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无可抗拒地朝苏沁的方向袭去。 苏沁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随即伴随着苏漓低沉的闷哼,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在压抑的空间中回荡。 安若秦骤然感到手中被温热的液体浸湿,这才猛然惊觉,理智如被冷水浇醒般瞬间回归。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漓身上,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苏漓的胸口处,刀子深深嵌入,她的呼吸愈发微弱,仿佛随时会停止。安若秦只觉得全身力气被瞬间抽乾,踉蹌地向后跌坐在地。 一段时间后,苏沁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颤抖着走近苏漓,看到血泊中的姊姊,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嘴里不停重复着:「姊姊、姊姊……」 她疯狂地摇晃着苏漓的肩膀,试图唤醒她,但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绝望的声音和安若秦崩溃大哭的尖叫。 安若秦缓缓地站起来,步履蹣跚地向前走去,眼中充满了懺悔与绝望。她想要伸手去触碰倒在地上的苏漓,却又害怕自己会再度伤害她。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无法控制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但她只能无助地捂住嘴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那一夜,仿佛凝结成了永无止境的噩梦,将安若秦和苏沁两人紧紧困锁在这段无法逃脱的记忆里。 ? 「后来,安若秦因过失杀人遭到起诉。不知是否因为受到沉重打击,她的精神状况变得异常,常常举止失常,神情恍惚。后来,法院在量刑时就替她减刑。」婆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那些往事如一片迷雾,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模糊却又挥之不去。 「苏沁当时被送往安置机构一段时间,直到安若秦出狱,她才重新回到那个许久未见、但却无比陌生的母亲身边。」婆婆语气中隐约透着唏嘘,彷彿再度重温那些沉重的往事,心中依然难以释怀。 「那后来呢?」陈怀旭眼神中闪烁着疑问,追问着过去的秘密。 「安若秦出狱后,街坊邻居对她这个带着前科的女人充满鄙视与排斥。人们总是对她指指点点,冷嘲热讽,连带着苏沁也受到牵连,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婆婆低声回忆,语气中夹杂着悔意与无奈:「当时,我也不敢与她们接触。安若秦的残暴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人愿意成为她的下个牺牲品。」 「再后来,听到她们的消息时,已经是苏沁去世之后了。」婆婆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神中闪着痛苦的回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后悔,苏沁是不是因为承受不了压力才选择自杀?是不是因为没有人真正关爱她、照顾她?如果我当年能对她伸出援手,是不是这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婆婆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声音颤抖,彷彿承载着无法抹去的懊悔与自责。 陈怀旭伸出手,轻轻拍着婆婆的背,心中希望她不要再深陷在无尽的懊悔中。苏沁的死,无人愿见,然而命运却如此残酷无情。 「婆婆,您说苏沁是自杀,这是真的吗?」陈怀旭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梦境中的景象让他心神不寧,他迫切地想确认那是否是真实,即便内心深处对于陈怀曦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安,他仍然希望妹妹不会背负人命的重担。 婆婆伸出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神情悲戚而沉痛。「苏沁确实是跳楼,警方调查后并未发现他杀的嫌疑,最终结论是自杀。我想来想去,苏沁一生都活在巨大的压力下,她有轻生的念头,似乎也不足为奇。」 陈怀旭点了点头,然而,仅凭婆婆的一面之词,他仍难以判断梦境中的画面是否真实,他心中的疑云也并未因此而散去。 「那她们的母亲呢?」陈怀旭试探地问道。 「若秦阿……」婆婆叹了口气,目光深远,「苏沁死后没多久,若秦日夜借酒浇愁,最终因为猛爆性肝炎去世了。这一家人的命运真是多舛啊。」 婆婆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伤感。「不过,我想若秦心底还是爱着苏沁的。别看她平日里疯癲失常,但若不是因为爱,她又怎会在苏沁死后如此痛苦?她的伤感或许夹杂着愧疚和后悔,但那爱意,却是难以抹去的。」 陈怀旭望着婆婆,内心如同千斤重石压在胸口,呼吸困难,话语在喉咙中梗塞,无法发出声音。他只能默默感叹,世间情感的复杂与纠葛,似乎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道明的。 他在梦境里无数次目睹苏沁身上因安若秦的暴力而留下的伤痕,曾亲眼看见苏漓被安若秦用酒瓶砸向头部的血腥画面。然而,他也曾见过安若秦在苏沁受伤后,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模样。 安若秦恨她们,但那种仇恨背后,深藏着母女之间难以割捨的牵绊,她同样也爱着她们,只是在爱与恨的纠缠中失去了方向。 此时,陈怀旭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模糊而又强烈的画面,那些梦中的片段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他的心中涌现出深深的不安和迷茫,像是被一层厚重的迷雾所包围。 苏沁的身影在他眼前若隐若现,她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如同深渊般,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他。 他的心跳加速,脑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渴望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他拼命追赶着那道模糊的身影,终于在迷离的空间中,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苏沁……?」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混合着不确定与渴望。 然而,苏沁的手在他的掌心中,渐渐变得透明,宛如一缕烟雾,随时可能消散。他捉放着掌心,感受这一切的不真实,内心的焦虑与痛苦愈加深沉。 苏沁微微一笑,嘴角流露出一抹意义深远的笑容,犹如冰冷的月光照在寂静的湖面上。「陈怀旭,我们又再次见面了。这次,你终于能够分清我们了。」 她的声音如同梦中遥远的回音,回盪在他的心底,宛如一缕幽灵般撩动着他的记忆。他的心头一颤,猛然想起苏沁曾经在梦中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希望下次你可以分清楚我们,可不要再搞混了。」 此时,厚重的乌云缓缓遮蔽了月光,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寂静的夜色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盪,声声如雷,震撼着他的内心。 原来,苏沁早已向他暗示过,只是当时的他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他始终未能察觉苏漓与苏沁之间那微妙的相似与不同之处。 陈怀旭细思极恐,冷汗渐渐从他的毛孔中渗出。 这所有的一切,荒谬又真实到让他不可置信。 第六章:未尽之憾(01) 苏沁八岁那年,安若秦出狱。这一天,她再次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心中的情绪如潮水般翻涌,不知是该欢喜还是痛苦。 当她目睹安若秦满脸倦容、头发凌乱,整个人如同一个被岁月侵蚀的影子时,过去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彷彿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 两人之间似乎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那是多年离别的深渊,更是心中永远无法跨越的障碍。 随着安若秦走进家门,这里的一切依旧停滞在当年离去的那一刻,时光在这个空间里仿佛凝结。遗落在每个角落的记忆如猛兽般袭来,苏沁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扶着墙乾呕起来。 安若秦毫不在意屋内积满灰尘的地板,随手将简陋的行李扔在地上,便坐在那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菸,熟练地点燃。浓烈的烟雾随着她的吐息在空气中盘旋,呛得苏沁胸腔和鼻腔都感到刺痛。 「不喜欢烟味?」安若秦开口,那是多年未见后,她对苏沁说的第一句话。 苏沁沉默地摇了摇头。 安若秦瞇着眼,笑意未达眼底,对着苏沁的脸颊轻吐了一圈烟雾,「不喜欢就滚。」 苏沁的眼眶一阵灼热,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她紧握双拳,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力抿着唇,俯视着眼前这个令她感到陌生的母亲。 最终,她转身走向自己熟悉的房间,那个属于她唯一避风港的地方。 房间里的摆设依然如故,陈旧的傢俱被岁月掩埋在一层薄薄的灰尘之中。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压抑而沉闷。 房间里的陈设从未变过,还保留着苏士则与苏漓去世那天的模样,彷彿时光在这里定格,成为她无法逃脱的牢笼。 苏沁拖着行李,步伐沉重地走进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过往再度浮现。 她轻轻抚过床上的被褥,指尖感受到粗糙的触感,彷彿触及到了那天的悲剧。眼前的一切,无一不在提醒着她,那个无法遗忘的过去,仍然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声响从柜子里传来,像是有人在节奏分明地敲打着柜门,随着苏沁的心跳逐渐加快。 苏沁被这奇异的声音吸引,心中充满了不安与好奇。她缓步靠近柜子,手指轻触那积满灰尘的柜门,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嘎吱声,她缓缓拉开了那扇陈旧的门扉。 尘埃在空气中飘散,像迷雾般模糊了她的视线。然而,透过那些浮游的微粒,她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在棉絮与旧衣物的掩映下,一个与她年龄相仿、面容相似的女孩正蜷缩在柜子的深处。 苏沁瞬间愣住了,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滞。 她本能地觉得这是幻觉,可能是因为太过疲惫。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轻拍床铺上的灰尘,坐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努力说服自己那只是疲惫使然。 然而,当她睁开眼时,那个女孩已经站在她的身侧。苏沁的心脏仿佛被一隻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女孩鼓起了脸颊,眉头紧锁,带着几分委屈:「什么嘛……居然忘记我了。」她的声音柔软却带着一丝不满,手指轻轻戳了戳苏沁的肩膀,「我是苏漓啊,你忘记姊姊了吗?」 苏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血色,她能感觉到全身的力气被抽空,心头涌起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毕竟,她还是个会怕鬼的年纪,她身子一软,瞬间昏了过去。 苏漓见状,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说:「怎么就这么胆小?」她跪下来,抓住苏沁的肩膀,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随着这样的动作,苏沁才缓缓地甦醒过来。 醒来后,苏沁再次看见那女孩还在身边,脸上的血色又再次褪去,眼神无助且惊慌。苏漓察觉到情况不妙,急忙放手。苏沁身体一倒,脑袋狠狠撞在地板上,疼痛使她眼前一阵发黑,却也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苏沁紧张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的气质与苏漓惊人地相似。可是,苏漓明明已经死了!苏沁亲眼目睹她倒在血泊之中,还与其他亲戚为她办理丧事。 但现在这个女孩,无论是外貌还是神态,都与记忆中的苏漓如出一辙,彷彿就是苏漓的长大版。 「你到底是谁?」苏沁的声音颤抖,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的肌肤。 「我是苏漓,你的姊姊。」女孩不耐烦地回应。 苏沁难以置信地瞪着她,随即失控地尖叫起来,「苏漓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冒她?」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安若秦的注意,安若秦从客厅大声吼道:「闭嘴!别吵!」语气中透着醉意。 女孩迅速捂住苏沁的嘴巴,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安静。苏沁在恐惧与惊愕中,只能无奈地闭上嘴巴。等到苏沁不再反抗,女孩才缓缓松开手。 「所以,你到底是谁?」苏沁的眼中透着戒备,和女孩保持着距离,「你说你是苏漓,可是姊姊已经死了。你难道是鬼吗?」 女孩微微偏头,思考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存在。 「你要这么想也行,我不否认。」女孩耸了耸肩,「但我真的是苏漓,我没说谎。」 苏沁对这种荒诞的说法表示怀疑。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触摸女孩的皮肤,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这和传闻中冰冷无形的灵魂完全不同。 察觉到苏沁内心的困惑,女孩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不过,我更像是一种『意识』的存在。」 女孩的话语犹如一层薄雾,笼罩在苏沁的思绪之中,让她无法看清真相。「意识」这个词像是绕樑之音,在她的脑海中反覆回荡,却无法触及其真正的含义。 她既不是人,也不是鬼,那她到底是什么?这无尽的疑问像缠绕的藤蔓,逐渐收紧,将苏沁困在一个无法解脱的迷宫里。 女孩似乎看穿了苏沁的困惑,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急着理解,反正我在这里等待你回来的时间已经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苏沁被她的话语击中了内心深处,愣愣地听着,久久无法回神。她的情绪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波涛汹涌,却无处安放。如何接受眼前这个声称自己是苏漓的女孩,如何接受她所说的一切,都成了苏沁心中无法承受的重担。 她明白,短期内她无法完全释怀这些复杂的情绪,但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女孩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图。 在这种半推半就的情况下,苏沁最终选择了妥协。 自称是苏漓的意识开始像影子般跟着她,不论何时何地都会跟在她身后。苏沁好几次被她的神出鬼没给吓到了。 有时候是在厕所,就突然有一道视线从上方处盯着她看;有时候写作业写到一半,对方也会趴在她的肩头愉悦地哼着歌,这些苏沁牙一咬也就忍了。 最令她无法忍受的便是,女孩时常会穿进她的内心世界,窥探她的所有,甚至还会令她片刻的失去记忆,夺取她的身体、控制她的行动。 「够了!你别再跟着我了!」苏沁忍无可忍,朝着女孩大吼。 女孩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怯生生地望着苏沁,面对她突如其然的失控,有些却步。 苏沁抹了把脸,表情慍怒,「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你的本质是『背后灵』吗?」 女孩尷尬一笑:「我是想在你身后默默保护你。」 「保护什么?」苏沁不能理解,「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她摊开双臂,展现自己毫发未损的模样。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女孩表情委屈,「那我就先回家啦!」她转过身,迈开步伐。 苏沁看着她瀟洒的背影,但却听见了她在风中留下的「对不起」,苏沁的心态仍旧复杂。 她能感觉到,这女孩有意向她靠近,但面对一个来歷不明的陌生人,苏沁的心防根深蒂固,难以轻易卸下。她默默地叹了口气,眼神在那女孩身上徘徊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她的脚步,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女孩走在前头,脚步轻盈,但她耳中却捕捉到了来自身后的细微声响。她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苏沁踮着脚,谨慎地跟随在她后面。 那一刻,女孩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微笑,心中的喜悦无法抑制地涌上来,像是一直隐忍的期待终于得到了回应。 她从未忘记与父亲的那个约定,始终铭记在心—— ——要好好照顾和保护苏沁,无论发生什么。 多年来,她一直守在那栋老房子里,日復一日地等待着苏沁的归来。一片片落叶在风中飘落,将脚下的小径覆盖得斑驳陆离,随着苏沁的回来,时间也重新开始流动。 第六章:未尽之憾(02) 苏沁与安若秦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大多时候,安若秦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苏沁也懒得与她交谈,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年。 然而,与安若秦回到旧家后的第一年,苏沁注意到她某日的举止异常怪异。那天,安若秦不再是平日里那个邋遢的女人,反而显得格外整洁,甚至对苏沁表现出难得的热情,整张脸洋溢着喜悦。 苏沁缩着身子,忐忑地问道:「今天怎么了吗?」或许是安若秦曾带给她的阴影过于深刻,即便如今面对这样的安若秦,她的心底仍然涌起难以抑制的恐惧,毫无底气。 「今天是你爸回来的日子,我做了一桌好菜,你快去盥洗,待会儿一起吃饭。」安若秦的笑容中竟还带着些许羞怯。 这句话如同一桶冰水从苏沁的头顶浇下,她只觉浑身发冷,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就不一起吃了,我先去休息。」说罢,便找了个藉口逃离。 安若秦竟罕见地对她温柔一笑,还体贴地嘘寒问暖了几句。苏沁望着她那张曾让她无数次梦魘的脸,猛地推开房门,像是逃命似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数小时后,外头传来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安若秦歇斯底里的怒吼,她对着空气哭诉自己内心的不甘与怨懟。 苏沁惊恐地将房门锁上,蜷缩在角落,闭上眼睛,彷彿只要不去看见这一切,它们就不会与自己有关。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耳朵,苏沁惊愕地睁开双眼,看见那个女孩正朝她温柔一笑,悄然替她遮住了外界的一切声响。苏沁焦躁不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似乎被安抚,内心的恐惧也逐渐平息。 外头的声响逐渐归于平静,苏沁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几分倔强推开了女孩的手,走回自己的位置上,「要你多管间事。」 女孩对此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眼中却满是宠溺。 然而在苏沁看不见的背后,她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始终紧盯着那扇门,彷彿在警戒着什么。 这天的事,苏沁和安若秦都选择隻字未提。苏沁的内心复杂难解,不禁思索着安若秦的举动究竟是出于无法放下,还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安若秦仿佛仍困在苏士则死亡的那一天,不停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但这种等待令苏沁感到厌恶至极。明明是安若秦亲手结束了父亲的生命,却在如今表现出在乎的模样,这让她无法忍受。 苏沁默默在日历上为这一天做了记号,提醒自己往后要避开这个日期,绝不想再见到安若秦那副虚偽的面孔。 翌年,苏沁清晨起床,日历上的标记立刻映入她的眼帘,刺痛了她的双目。她眨了眨眼,暗自下定决心,今天放学后要在图书馆待到闭馆后再回家,避免与安若秦有任何的接触。 在图书馆里,时间如同静止,苏沁感到度秒如年。她不断地查看时间,无法集中注意力在手中的书本上。视线滑过每一行文字、每一幅插图,但当她合上书本时,脑海中却留不下一丝印象。 她随手换了一本书,反反覆覆地,当天晚上至少翻阅了二十多本书。 当闭馆的鐘声响起,苏沁迅速收拾书包,飞奔回家。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她总算逃过了一场灾难。 苏沁轻轻推开门,房内的昏暗让她心头一紧,她躡手躡脚地走进客厅,步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却在转角处驀然感受到一股寒冷的目光将她牢牢锁定。 安若秦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瓶酒,眼中闪烁着愤怒。 苏沁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呆滞地看着那酒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砸向她的额头。 「你爸为什么都不回来?」一声尖锐的怒吼驀然响起,伴随着酒瓶猛然砸向额头的巨响。玻璃瞬间破碎,尖锐的碎片四散,安若秦将心中的不满宣洩而出。 冰冷的液体混着血丝顺着苏沁的脸颊滑落,她感受到血液与酒液混杂的味道在口腔中瀰漫开来,充斥着苦涩。 她望着安若秦那充满怒火的瞳孔,里面映照出的自己狼狈不堪,毫无反抗之力。她像一个破碎的洋娃娃,任凭安若秦的怒火在她身上肆意发洩。 「你不是说爱我的吗?为什么去年和今年都不回来?」安若秦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彷彿利箭般刺穿了她的心,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鞭笞她的灵魂。 苏沁低下头,彷彿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乾。她恨安若秦,恨她毁了自己原本幸福的家庭,让她失去了挚爱的父亲和姊姊。 可此刻,内心深处却浮现出一丝微弱的心疼,安若秦矛盾的情感也在她的心中激盪,她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苏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脚跟虚浮。斗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中滚落,砸在地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痕跡,像是她心底的痛苦在无声地蔓延。 就在这短暂的对峙中,她仿佛窥见了安若秦心底那隐藏已久的伤痕。而她的心似乎也被掏出一块,留下深不见底的黑洞。 安若秦最后哭了。两行泪潸然泪下,她的眼神在爱与憎恶之间徘徊,深情中蕴藏着难以掩饰的厌恶和唾弃。这情感的错综交杂,让她的神情显得复杂且矛盾。 苏沁伸出手,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拖着疲惫的身躯,无声地转身进了房间。 房内一片静謐,自称苏漓的女孩却不见踪影。苏沁抱着膝盖蜷缩在地上,听着时鐘滴答作响的声音,不断闭上眼,再次睁开。 这一刻,她渴望那个女孩能出现在眼前,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也能给她带来一丝安慰。 「不是说好会保护我的吗?」她低声呢喃,眼神空洞。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疯了,竟会信以为真,将希望寄託在那个自称是姊姊的女孩身上。 疲惫不堪的她不知何时陷入了梦乡。等待的过程中,她的眼皮愈来愈沉重,方才的情绪波动早已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 当女孩轻轻推开房门时,映入眼帘的是苏沁蜷缩在地上的身影。她的发丝湿润,贴在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柔弱。女孩不禁心生怜爱,替她拨开了发丝。 半梦半醒间,苏沁感觉到一丝柔软的触感滑过脸颊,她猛然睁开双眼,警觉地坐起身来。女孩见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苏沁怔怔地望着女孩,还未从惊醒中回过神来,女孩便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迅速覆上她的脸颊。冰冷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给你。」女孩将手中的冰棒递给她,微笑道:「还记得爸爸跟我们说过『吃冰可以让悲伤冷却得更快』吗?」 听到这话,苏沁一阵心跳加速,激动地抓住女孩的双臂:「你是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女孩耸了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我是姊姊——苏漓,怎么?你现在还不相信?」 苏沁依旧带着怀疑,接连提出了好几个问题,包括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发生在哪里,甚至要求女孩描述当时的发生背景。女孩一一作答,毫无迟疑,甚至还补充了许多苏沁未提及的细节。 苏沁的眼眶泛起了泪光。那句话,是父亲在她们第一次打架后安慰她们的。 那时,苏沁看中了苏漓的洋娃娃,理直气壮地要苏漓让给她,苏漓不肯,两人便扭打成一团。最终,她们各自都带着伤痕,早已忘记了争吵的原因,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哭着向父亲诉苦,要求一个公道。 苏士则笑而不语,牵着她们的小手走进便利商店,买了三支冰棒。 他一边细心地擦去她们的泪水,一边温柔地说:「冰棒可以让心里的情绪不那么难受,它可以冷却我们的悲伤。答应爸爸,吃完后我们就不要再伤心了,好不好?」 父亲的话语如春风般温暖,安抚了她们小小的心灵。那天之后,她们两个和好如初,一如既往地形影不离。 此刻,苏沁的思念如决堤的洪水,泪水再次滑落脸颊。女孩见状,迅速拆开冰棒包装,将一口冰凉的甜味送进苏沁的口中。 苏沁被冰棒的冰凉感呛得一怔,忙不迭地接过冰棒的木棍,将它抽离口中,语带抱怨地说:「我不喜欢这个口味,我要吃苏打味的。」 说罢,她终于破涕为笑。女孩见状,也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自此,苏沁终于接受了这个自称是「苏漓」的女孩。 她也渐渐对着这个女孩產生一股难以言喻的依赖。 第六章:未尽之憾(03) ? 「陈怀旭,你在窥探我的记忆吗?」 一声怨毒的低语打破了夜晚的寧静,陈怀旭惊醒过来,睁开眼,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凝重,彷彿有一团黑雾蔓延开来,垄罩着四周。 陈怀旭看不四周的陈设,听觉变得敏锐。 「苏沁,是你吗?」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怀疑与不安,「我们可以谈谈吗?」 苏沁冷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冰刃一般刺进他的心里。她从未想到,陈怀旭竟然会亲自撕开隐藏着秘密的面纱,她原本以为他会选择保护陈怀曦,将真相永远埋葬在心底。 「我们之间,可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谈的关係。」她的语气如寒冬的冷风,带着无尽的怨恨。 陈怀旭的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一丝懊悔与无奈,「我有太多疑问需要你解答。」他的语气中带着恳求与痛苦,期望苏沁能够放下心中的怨念,让彼此有机会将一切误会解开。 「梦里你所看到的,都是事实。你可别想为陈怀曦找任何理由或藉口开脱,当初推我下楼的可是她呢。」苏沁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决绝,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刃一样,直刺陈怀旭的心头。 这些话如同尖锐的针,不断地刺痛他,使他的心渐渐被冻结,仅存的那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那为什么是我?」他愤怒地拍着胸口,眼中燃起一丝痛苦的火焰,「如果真是陈怀曦,那你就应该找她报仇。为什么要折磨我?我们两个素不相识,你这样对我,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段时间,陈怀旭的心神被苏沁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啃食和侵蚀。他无论是闭上眼还是睁开眼,脑海中不断浮现的,都是关于苏漓与苏沁的片段,这些縈绕不去的记忆让他身心俱疲,彷彿一个无形的诅咒,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苏沁的影像在半空中缓缓凝聚成形,淡淡的轮廓如幽灵般浮现,她的眼神中带着无法言喻的哀怨与恨意。那双眼睛似乎在指责他,在质问他的无能为力和迟疑不决。 「意义?」她的声音如同一阵冰冷的幽风,轻柔地飘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渗入他的每一寸肌肤。「是羈绊啊。你难道真的以为,妹妹犯了错,你就可以置身事外吗?」 苏沁的话语如同毒药般在陈怀旭的脑海里蔓延,像藤蔓一样盘绕、缠绕,迅速吞噬着他的理智。他感到思绪混乱,无法清晰地思考,心中生出无尽的痛苦和迷茫。 「苏沁,我不明白……」他声音颤抖,试图挣扎着抓住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你希望我帮你报仇怨恨,抱歉,我做不到伤害自己的家人。」即便陈怀曦再怎么恶毒,她终究也是他的妹妹,这一点无法动摇。 苏沁的眼神变得更冷,声音中透着一股无情的冷漠。「我想要你承受与我同样的痛苦。看见我的过往和人生,你是不是也觉得喘不过气?那种无法逃脱的绝望是怎样的感觉?」她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让人毛骨悚然。「你不也快被我逼疯了吗?」 随着苏沁的最后一句话,房间内的空气变得更加压抑,四周的墙壁似乎在逐渐靠近,仿佛要将他压碎一般。陈怀旭感到胸口越来越沉,几乎无法呼吸,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耳边传来苏沁的低语,那声音似乎在他耳边环绕,无法驱散,像一个无尽的回圈,让他无从逃脱。 「当你为了保护最珍视的东西,就不得不捨弃一些什么,来换取它的无恙。我曾经为了保护苏漓,捨弃了自己。而你,如果做不到了结陈怀曦的生命,那就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吧,从此往后,我和陈怀曦的恩怨两清。」 陈怀旭感到一股异样的力量掌控了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移向自己的喉咙,紧紧扼住,额头青筋暴起,呼吸逐渐急促而艰难。他的意识像是被一层灰雾笼罩,无法清晰运转,仿佛即将陷入无尽的黑暗。 就在他快要断气的那一刻,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带着急切和命令,似乎是在制止苏沁。 随之而来的是一团柔和的鹅黄色光芒,逐渐靠近,温暖地包围着他。随着这光芒的临近,他的双手终于恢復了自由,紧扼着自己喉咙的力道逐渐消散。他松开了手,剧烈地咳嗽,喉间的痛楚如同烈火灼烧。 「姊……」他听见苏沁哽咽着。 然而,陈怀旭依旧感到头晕目眩,意识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扭曲。就在这片混沌中,他依稀听见两个女子的对话声。 「你怎么会来?」苏沁的语气既带着疑惑,又透着一丝雀跃,那种熟悉的安全感让她一时间迷茫不已。 「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不是吗?」苏漓温柔地笑了,语气如春风般轻柔,「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双手染血呢?」 「可是……」苏沁的声音中仍有无法释怀的恨意和不甘,她的心头那股怨念如缠绕着她的理智。 「适可而止吧,陈怀曦不值得你如此。」苏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苏沁的脸颊,那手指的温度仿佛带着安抚心灵的力量,「你不能让自己沦为和她一样的罪恶之人。」 「我早就料到你无法放下心中的怨恨与不甘,所以那时候,我便选择进入你的意识里,悄悄守护着你。」看着苏沁紧蹙的眉头,苏漓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忘了吗?你在酒吧那次。你可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依旧如以前那般单纯可爱。」 苏沁的思绪被这话牵引,她不禁回忆起那次经歷。在那场梦境中,为了靠近陈怀旭,取得他的信任,她假扮成了苏漓,毕竟外人根本无法分辨她们两人的差异。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那一夜竟险些让她陷入了无法挽回的险境。随后,她的记忆陷入了断片,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救回,沉睡在温暖的怀抱中。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小伎俩早已被苏漓看在眼里,而苏漓一直默默守护着她。想到这里,苏沁的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难为情的红晕。 「不过你那时候怎么会出现?」苏沁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苏漓的目光。 苏漓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她的额头,「你还敢说阿,你用一部分现实和虚幻製造了梦境,还利用梦里的我接近陈怀旭,我都还没找你算帐呢。」 苏沁吃痛地向后退了一步,心中一紧,随即听见苏漓轻描淡写地道出了深藏已久的秘密。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看见你被欺负,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不论是国中时期教训陈怀曦的人,还是大学时期教训那个女孩的人,都是我。」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苏沁的心头。她早在死去那天,听见了陈怀曦的叙述,内心隐约也有了些许猜测。但如今,亲耳听见苏漓说出这一切,她的内心依旧感到震撼与错愕。没想到苏漓从以前到现在,默默守护着她,出面保护了她那么多次。 苏漓望着苏沁,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微笑,「所以阿,这次也一样交给我吧。」她的声音轻柔,抚平苏沁心中的所有伤痛,「别再困在遗憾里了。」 此时,陈怀旭的意识渐渐清醒,他捕捉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内容,内心的震动无以言表。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苏漓的话语单独分开他都能理解,然而合在一起后,却成了难以解释的谜团。 他默默地转头,目光落在已经泪流满面的苏沁身上。她的眼泪无声滑落,彷彿她内心深处的苦痛终于找到了出口,释放出她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 明明苏漓才是那个最没资格劝她放下遗憾的人—— ——因为苏漓的存在本就是遗憾。 第六章:未尽之憾(04) 苏士则的那番话,深深影响了苏漓,被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无法抹去。 「若是有一天爸比无法再出面保护你们,漓宝要记得,好好照顾沁宝。」 这句话成了她心中的信条,即使年幼的她什么也做不到,但她从未忘记。 她亲眼目睹父亲在自己眼前倒下时,那个承诺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挥之不去。当苏沁面临危险的当下,苏漓毫不犹豫地捨身去保护她,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承受了安若秦那致命的一刀。 剧烈的痛苦瞬间侵袭她的全身,她幼小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她失去了意识,再也记不起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曾经温暖的家已经变得空无一人,沉寂得让人窒息。儘管她不知道苏沁是否还会回来,但为了遵守与父亲的诺言,为了保护苏沁,苏漓在这栋死寂的房子里孤独地待了多年,久到她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她不断地回想死去的那一天,回想那个她无法实现的承诺。这种遗憾与痛苦在她心中交织,成为她存在的唯一理由。 她的生命在无法弥补的遗憾中结束,她遗憾自己未能继续陪伴苏沁成长,未能在她身边保护她。所以,当命运赋予她第二次机会完成遗憾时,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够弥补遗憾的途径。 然而,这第二次的机会并非没有代价。她的存在被困在过去与现在的交界,时间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彷彿整个世界都停滞在那个决定性的一刻。 苏漓不再是单纯的肉体存在,而是一种执念的化身,一个在阴影中守护的灵魂。她的使命就是守护苏沁,不论时光如何流转,不论她们的命运如何交错。 她非常清楚自己为何存在,她的存在就是遗憾,她的遗憾也是苏沁。 与安若秦重逢之后的数年,安若秦的脾气愈加暴躁,她看向苏沁的眼神如同冰刃,冷冽无情,两人之间的关係也如严冬般日益冷峻。苏沁不再尝试与她建立任何深层的联系,仅仅保持着谨慎的距离,仿若踩着薄冰,唯恐触发更大的风暴。 但这种所谓的「相安无事」仅仅是苏沁自我安慰的幻象。她的退让,非但未能平息安若秦心中的怒火,反而成为对方肆意发洩内心怨恨的藉口,安若秦无数次将积压在心中的不满毫无保留地发洩在苏沁身上。 起初,苏沁也曾尝试反抗,然而安若秦失控时疯狂的力量总让她难以招架。每一次的抗拒,不但无法改变结局,反而激怒了安若秦,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暴力。 苏沁逐渐明白,无论她如何挣扎,命运似乎早已写好,结局总是逃不过痛苦的折磨。她选择忍耐,逆来顺受,至少在无尽的折磨中,能少受一点皮肉之苦。 她默默地咬紧牙关,承受着那无尽的痛楚。身体上布满了瘀青与伤痕,这些都是安若秦暴力发洩后留下的印记,隐藏在衣物下,无人得见。而她的心灵,也在一次次的痛苦中渐渐麻木,彷彿连灵魂都被那无尽的折磨侵蚀殆尽。 苏漓却忍无可忍。 某日,在安若秦因酒精失态的时候,苏漓终于爆发。她毫不犹豫地拿起酒瓶,狠狠砸向安若秦。当酒瓶碎裂的声音响起,安若秦那双充满惊恐的眼神立刻捕捉到了苏漓眼中的恨意。 她瞬间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绝非是苏沁。血缘的羈绊,让她一眼就忍出了苏漓。 安若秦在苏漓面前变得卑微,她无法承受苏漓无形的压迫感,如同溺水般无法呼吸。她颤抖着讨饶,语气里充满着求生的意志。 苏漓的要求非常简单,只要安若秦保证不再伤害苏沁,她就不会追究。若是安若秦胆敢再对苏沁动一根指头,那么苏沁所受的一切,她会加倍奉还。 苏沁在学校里受到欺凌时,苏漓也毫不犹豫地出手。她将那些同学一一找出,让他们亲身体验苏沁所遭受的痛苦。每当那些人嚐到同样的滋味,他们便再也不敢对苏沁下手,反而一个个夹着尾巴逃走。 唯一例外的是陈怀曦。 陈怀曦根深蒂固的仇恨和扭曲的心灵,让苏漓多次后悔自己当年没有斩草除根。若是陈怀曦一併死在了当年的火海里,苏沁就不会死,更不会成为遗憾的化身。 遗憾源自于执念和不甘。苏沁内心对于自己的死亡,无法轻易接受。 「那么,你去死吧。」 苏沁的身躯微微一震,面色顿时苍白,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迎上了陈怀曦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 她心里清楚,若她真的选择自杀,苏漓将会背负着痛苦与自责。她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陈怀曦愣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丝错愕。她没想到久违的再见,眼前的苏沁竟不再是当年那个懦弱不堪的女孩。 当年,她让苏沁去死时,苏沁的眼神几近崩溃,那时她真的害怕只要再多说一句,苏沁就会在她面前跳楼。 可如今,这个女孩竟然敢与她对视,没有丝毫畏惧。 「真令我刮目相看。」陈怀曦皮笑肉不笑,冷冷地说道:「你真的不怕我将所有的事情公诸于眾?到时候究竟是谁要承受舆论的挞伐和法律的惩处,你我心知肚明。」 她的语气越发冰冷,仿佛在咬牙切齿:「我现在是在给你退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沁心头一紧,陈怀曦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令她感到极度厌恶。 看见苏沁眼底的犹豫,陈怀曦自以为是的揣测:「苏沁,你是怕死吗?」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我可以帮你。」 话音刚落,陈怀曦从毯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石头,趁苏沁微微恍神之际,猛然敲向她的头部。 苏沁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开始模糊,身体逐渐失去了平衡,剧烈地晃动着。 陈怀曦缓步走到她的身后,嘴角扬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微笑,伸出手轻轻往她的背后一推。 「我们地狱见了。」 伴随着肉体与地面碰撞的巨大声响,与此同时,天空似乎沉寂了片刻,而后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校园。 陈怀曦低头俯视,大楼前,苏沁的身躯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四肢弯曲,仿佛一个破碎的洋娃娃。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依旧明亮而清透。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大部分面容,鲜红的血液一点一滴地渗透到她纯白的校服上。 一滴冰冷的雨水轻轻落在地面,似乎在为这场悲剧添上一丝悲凉。血液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一朵朵鲜红的玫瑰在地面上绽放,妖艷而凄美。 陈怀曦望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了一抹快意的笑容。多年来一直困扰着她的那根刺,终于拔除了,一切似乎变得轻松了起来。 第六章:未尽之憾(05) 当苏沁的生命消逝的那瞬间,她的灵魂却未随之安息。 愤恨如火苗般在她心中燃烧,不甘的情绪如毒蛇缠绕,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她残存的意识。她的执念犹如黑暗中的荆棘,迅速生长、盘根错节,最终凝聚成型——她要陈怀曦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而陈怀旭意外成为她手中那颗最为珍贵的棋子,铺就復仇之路的关键。 苏沁在家中翻找着她留存一切有关陈怀曦的事物,在无心插柳之下,她偶然发现在抽屉深层一个隐蔽的角落有一张照片。 苏沁出于本能的好奇,将照片从深处抽出,电光火石间,她馀光眼角瞥到了那张照片有着陈怀曦的面孔。 她来回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一家四口乍看之下幸福美满,但若更进一步的察看,便会发现人物之间的不自然之处。 尤其陈怀曦身旁那个神情冷峻的男孩,格外引起了她的注意。 苏沁不禁开始猜测这个男孩的身份。依照照片中人物的站位与表情,她推测这个男孩应该是陈怀曦的兄弟,虽然她从未听闻陈怀曦有其他手足,这个猜测并未如此确实。但在这一刻,这是她唯一可以解释这张照片的线索。 苏沁想不通,为何陈怀曦的家族合照会出现在她的家中。她暗自庆幸,说不定这一切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是上天同情她,替她开了一条明路。 她将男孩的面貌、姿态深深烙印在心中,像是刻入灵魂一般无法磨灭。她明白,这个男孩就是她接近陈怀曦,以及对其展开復仇的唯一途径。 苏沁开始精心策划,为陈怀旭编织了一个精妙的梦境——一个充满她过去记忆、遗憾与虚构的梦境世界。 在这个梦境里,苏沁将她所有的偏执与痛苦倾注其中,如同毒液一般灌输进陈怀旭的心灵。她要让他看清真相,让他亲眼目睹陈怀曦那早已腐败、不可救药的内心。 随着梦境一层层展开,陈怀旭渐渐陷入其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彷彿被梦境牵引着,回到过去,那是苏沁未能忘怀,也充满苦痛的岁月,并且感受着她曾经承受的痛苦与绝望。 苏沁将她所有的怨恨与復仇之念,化作一条条看不见的丝线,紧紧缠绕在陈怀旭的灵魂上。她要让他成为她復仇的工具,让他心甘情愿地走向那场早已设好的陷阱。 「所以,这就是你选择我的理由吗?」陈怀旭微微抬起眼皮,眼神如寒冰般冷冽,丝毫不带温度。 梦中的初次相遇,儘管虚幻却曾带给他片刻的温暖,那时他天真地以为自己遇见了天使。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那不过是女孩精心设计的骗局,为了接近他所採取的手段。天使的幻象终究幻灭,只留下无尽的嘲弄与苦涩。 「那也不是苏漓,是你,对吗?」陈怀旭勾起一抹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目光冷冷地锁定在苏沁身上。 苏沁没有回避,点了点头,索性坦诚相告。「我当时的计画,是希望假借苏漓的名义接近你。没想到你如此轻信,竟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我就是苏漓的身份。」 「即便这一切都是我设下的局,但每当梦中的苏漓一次又一次地答应你的邀约,我的心里竟產生了妒忌之情。我现在有些后悔把苏漓也牵扯进来,最终她还是被迫淌了这趟浑水。」苏沁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懊悔不已,但眼中的复杂情感却难以言喻。 「你们说陈怀曦罪该万死,那么你们现在要向她报仇,不也做了与她无异的事?你们这样,又和她有什么不同?」陈怀旭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冷酷的质疑,彷彿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苏沁的心房。 苏沁闻言,整个人怔住了,目光直直地望向陈怀旭。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中崩裂,无声地碎落。她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仿佛沉入无底的深渊,难以挣脱。 苏漓缓步走到苏沁的身侧,轻柔地牵起她冰冷的手,一股暖流悄然注入她的掌心。这一瞬间,彷彿冬日的寒冰被初春的微风拂过,带来一丝丝的温暖与希望。 「苏沁与陈怀曦,一命抵一命,我觉得这是合情合理之中的正义。」苏漓的声音如寒风中的锐刃,直刺陈怀旭的心坎,毫不畏惧他试图用道德枷锁束缚她们的企图。 「陈怀曦杀了她,如果法律无法给予应有的制裁,那么我们只能自行了结。」她冷静而坚定地说道,毫无退缩之意。「至于你父母的命,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这些话语,如同冬夜里的寒霜,锋利而决然。苏漓早已料到,在那年的行动之后,真相终有一天会被揭露于眾,早在心中排练过无数次应对的场景。只是她未曾预料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现实竟是如此平静,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如果不是因为陈怀曦霸凌苏沁,你的父母也不会死,陈怀曦也不会失去双腿,而苏沁也不会含恨而终。」苏漓的语气平静如水,却字字沉重,如山崩地裂。「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终究要归咎于陈怀曦的恶行。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怀曦身为所有事件的源头,唯有她的死,才能让苏沁的遗憾得到终结。这场无止尽的斗争,也该在此落幕了。」 苏漓在心底暗自祈愿,希望苏沁能够放下心中的执念,不再被仇恨困住于死亡的阴影之中。那种孤独而无助的痛苦,苏漓不愿意再让苏沁承受,她希望苏沁得以安息。 陈怀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目光从冷冽渐渐转为复杂,彷彿一层层的雾气在他的心中散开,掀起阵阵波澜。 这一切早已超出他的掌控,无论是復仇还是救赎,都已将他们推向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他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疲惫,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心中的痛楚也如同隐隐作痛的伤口,再度被撕裂。 他们都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但当他们终于醒悟时,一切却已经无法回头。 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无论如何,总有人必须为这场悲剧画上休止符。 「也许,你们是对的。」陈怀旭终于开口,声音里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深沉的绝望。「我明白你想保护苏沁的心情,但即便陈怀曦罪孽深重,她依然是我的妹妹。想保护她的心,我同样也有。」 他的眼神低垂,仿佛在自责中挣扎,因为他深知这些选择将改变命运的轨跡。过往的事实早已无法逆转,无论如何辩解,那些沉重的回忆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在场者的心上,留下无法抹去的创伤。 「我愿意代替她,结束这一切。」他的语气里满溢着悲痛与决绝,经歷这场对话后,他已经看清了结局,并下定决心承担起陈怀曦所犯的错误。 「不!」苏漓驀地阻止了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被执念所困的人。当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只是因为尚未完成的遗憾,等待这遗憾结束的过程只会充满无尽的痛苦。」 她的声音微颤,苏漓从心底不愿见到陈怀旭步上她们的后尘。这场悲剧的根源并非陈怀旭所要承担的,若让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这场无望的循环将永无止境。 苏漓缓缓上前,将手轻轻搭在陈怀旭的肩上,她的眼神温柔却坚定。「这条路,不是你应该走的。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它的轨道,陈怀曦的选择,应该由她自己来面对。你可以守护她,但不能替她走完这段路。」 陈怀旭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中仿佛有重重的锁链被松开。然而,那沉重的压力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转化为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面对这无可挽回的现实,他心中仍有太多疑问和遗憾未解,却也不得不接受这命运的安排。 「那么,我该怎么做?」他睁开眼,眼中充满迷惘。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苏漓再三确认,她不想让陈怀旭因为自己的抉择而后悔。 陈怀旭沉思了片刻,没有立即给出回应。许久之后,他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让我去跟怀曦谈谈吧。」 第六章:未尽之憾(06) 苏沁和苏漓对望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现阶段,她们除了相信陈怀旭之外,也别无其他的办法。 陈怀旭的心情置于冰与火之间,犹如被挤压的夹心饼乾,里外都不是人。 他无法背叛自己的妹妹,但同样也不忍心看着苏漓和苏沁继续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她们这一生的苦难已经太多太多,若是连死后也要背负着遗憾在人世间徘徊,这无疑是另一种更加残酷的折磨。 他深深地希望,所有人都能从这场悲剧中找到一条出路,不论是苏漓、苏沁,还是陈怀曦,抑或是他自己。 夜色沉寂,陈怀曦独自坐在床上,指尖轻抚着截肢处的伤疤。每当寒气来袭,或是阴雨连绵,残肢便如同千针万线般刺痛,只能靠着轻揉来缓解疼痛。 外头的路灯照映进黑暗的室内,鹅黄色的灯光恰好照亮了她的面孔,她的面色平静,彷彿看不见陈怀旭站在外头,自顾自的按摩着腿部。 「我有事想和你谈谈。」陈怀旭这句话已经重复不下数次,然而陈怀曦始终无动于衷,像是听不见般,久久都没有回应。 自从上次二人不欢而散后,两人之间如同断裂的桥樑,失去了再次连接的可能。 陈怀曦终于默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想找我谈的又是那些奇怪的梦境,那我劝你现在立刻滚出我的房间。我不是周公,没办法替你解梦,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听到她带刺的言辞,陈怀旭却并未退缩。「你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所知道的事实源自于梦境,是因为你害怕苏沁化成冤鬼回来报復你。当年,杀了苏沁的人,是你对吧?」他字字鏗鏘有力,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陈怀曦的理智。 「你连杀人都不害怕了,居然怕鬼?」他轻哂,语气满满嘲讽:「要做亏心事,就别怕鬼敲门阿。」 陈怀曦的手一顿,身体微微颤抖,眼底却泛起红光,犹如燃烧的火焰。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房间里的气氛如同一张紧绷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也许陈怀曦早就料到这件事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她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不惧陈怀旭揭穿她的罪恶。 「是我啊,那又如何?」陈怀曦坦荡一笑:「可惜的是,当年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我的痕跡,想让我认罪,怕是没那么容易。」她摊开了手,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对她而言,命运本就是不公平的。苏沁枉死,那是她自己的命数。 陈怀旭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陈怀曦令他感到愤怒,但他却又无计可施。当年警方的调查,并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跡象,便以苏沁自杀作结。如今若是想翻案,是难上加难。 「苏沁因为你,化作遗憾,至今仍然不能安息,你凭什么在这里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咬牙切齿,内心以一股火猛烈燃烧。 「我?事不关己?」陈怀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她无法安息是她自己的选择,当然不关我的事情。」 她的脸在闪烁的路灯下忽明忽暗,犹如一张陌生的面具,让陈怀旭感到既陌生又恐惧。他记忆中的陈怀曦即便骄纵,但从未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如此狠厉的模样。 眼前的陈怀曦和梦境中霸凌苏沁的模样逐渐重叠,发自心底的恐惧沿着他的脊椎向上蔓延。他从未真正看清陈怀曦的真面目,她把自己隐藏得如此之深,以至于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她的狠心和兇残。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梦境:苏沁在学校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眼泪混着泥土,无助的目光寻求着任何可能的救赎。而陈怀曦,却是那群肆无忌惮的施暴者之一,她毫不留情地践踏着苏沁的尊严与灵魂,让她的世界彻底崩塌。 也是。若不狠心,要如何才能狠下心来霸凌一个无辜的同学?若不狠心,又怎能手染鲜血,却丝毫不见悔意? 「陈怀曦,你真的太可怕了。如果爸妈知道他们的纵容竟然让你成为恶魔,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为此感到愤怒。」 面对陈怀旭的指责,陈怀曦却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语气平静地说:「爸妈早就知道了哟。」 陈怀旭愣住了,一时之间无法理解陈怀曦这句话的意思。 看着他惊愕且不可置信的表情,陈怀曦的嘴角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父亲在世时,总是为我摆平那些缠人的虫子。」她压低声音,语气中却隐藏不住得意与快乐,「给那些奄奄一息的虫子最后一脚的人,都是爸爸。」 在求学过程中,凡是陈怀曦看不顺眼的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她的欺凌对象。不乏有人会鼓起勇气去找老师寻求帮助,但这些事情最终都会如石沉大海般消失无踪。 只要陈父出马,这些事很快消弭于无形,陈怀曦依旧过着她那无忧无虑的「公主生活」,而那些同学们,却被迫将这段恶梦铭记于心,伴随他们一生。 陈怀旭的身体因愤怒和震惊而轻颤,他咬紧了下唇,双目瞠大,刚刚听到的话语如同无情的重锤,瞬间将他心中仅存的理智彻底瓦解。 他从未想过,一直被他尊敬的父亲,竟是这场恶行的共犯。正因为父亲的纵容,陈怀曦才会变得愈发肆无忌惮,甚至无法理解善恶的界限。 强烈的反胃感从胃中涌起,他无法抑制地摀住嘴巴,却依旧止不住呕吐的衝动。淡黄色的胃酸沿着他的掌心滑落,滴在地板上,整个房间瞬间被难闻的酸臭味充斥。 陈怀曦冷眼旁观,看到哥哥那副狼狈的模样,她的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在看见陈怀旭的痛苦后而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自从她懂事以来,这样的情景并不罕见——人们的恐惧、懊悔与无助,总能激起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愉悦感,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 「怎么了,哥哥?」她故作关切地问道,语气讥讽:「是因为真相太过沉重,让你难以承受吗?」 陈怀旭费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错愕的光芒。 「我现在恨不得替她杀了你。」他双目通红,青筋暴起。 他原本还心疼陈怀曦是自己的妹妹而不忍对她下手,他以为自己的劝说会让她回头。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错,甚至对那些无辜生命的逝去毫无悔意。 她的冷酷无情使得陈怀旭心中的最后一丝怜悯也荡然无存,他现在恨不得替苏漓和苏沁亲手了结陈怀曦的性命。 究竟是怎样的恶魔,才会没有良知?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祸害遗千年」这句话的深意。陈怀曦当年侥倖逃过那场大火,如今在他的眼前化为冷酷无情的怪物。 「她?你说的是苏沁吗?」陈怀曦瞇起了眼睛,低声笑了笑:「其实她的死只不过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她杀了我们的父母,我不过是替他们报仇罢了。」 「但这一切的开端,难道你就没有责任?你敢说父母的死真的与你一丁点都没有关係?」 见陈怀曦摇了摇头,陈怀旭声音颤抖:「若不是你霸凌了苏沁——」 他尚未说完,就被陈怀曦不以为然地截断了话语:「弱者的命运注定是要被强者所支配的,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生存法则。」 冷风从敞开的门缝中灌入,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 陈怀旭吸了一口气:「你认为这一切都是苏沁『活该』吗?」 陈怀曦的神情依旧冷酷,她斜睨着陈怀旭,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屑。「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那种洁白无瑕的模样,让我感到厌恶。她总是表现得那么无辜,那么软弱,就像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我恨她的懦弱,恨她的无能,恨她的……」 话音未落,陈怀曦突然停住了—— 因为她再次见到了亲手被她推下楼的苏沁。 第六章:未尽之憾(07) 陈怀曦脸色煞白。苏沁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如幻似真,彷彿被雕刻而成的灵体,无声无息地浮现在她的视线中。 苏沁的眼神空洞而深邃,像一片无垠的深渊,直直穿透陈怀曦的灵魂,她仿佛陷入一张无法逃脱的网中,无法自拔。 陈怀曦的心中开始滋生出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恐惧,她的脑海不受控制的重现那场致命的坠落,自己的掌心彷彿残留着当时的冰冷触感。 陈怀曦怔然失神,片刻后崩溃般地将掌心与被子猛烈摩擦,企图擦去那份挥之不去的恐惧与记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陈怀曦无法忍受那股压抑的恐惧,尖声问道。 苏沁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颤动。「在遗憾未逝之前,我是不会离去的。」 「你滚出去!滚出我的脑海!滚出我的视线!」陈怀曦挥舞着双臂,声音夹杂着不曾有过的慌乱。 方才的气势,在苏沁出现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陈怀旭,你看见了吧?事到如今,你依然觉得她值得被守护吗?」苏沁缓缓地伸出食指,犹如判官一般,朝着陈怀曦的方向一指。 陈怀旭低着头不发一语,他先前的信誓旦旦,如今化作一片无力与心虚。 「她根本没有想要改过,也从没有后悔过。」苏沁拔高了音量,大声指责:「她的心已经黑透了,根本不可能洗白!」 苏沁指着自己,要陈怀旭抬眼好好看着:「如果你还有所犹豫,看看我吧。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纵容她所带来的代价不就是我吗?」 陈怀旭的身体微微一震,苏沁的话语迫使他直面眼前残酷的现实,令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心中沉重的愧疚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一切早已无可挽回,而他曾经的期盼,竟显得如此可笑,陈怀曦怎么可能改变?那些寄望和奢求,如今已成了笑话。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迷茫的投向苏沁的身影。 苏沁的声音轻柔而飘渺:「陈怀旭,杀了她吧,只有她死了,我才能真正消失,一切才能回到原点。」她的语气彷彿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唯有这样,你的人生才能重新回到正轨,你才能真正解脱。」 「你应该也很厌倦我了吧?明明我与你毫不相干,却总是被我们的命运拖累。」苏沁苦笑,笑容中满是无奈与自嘲。 陈怀旭陷入深深的挣扎,若要让苏沁消失,势必得斩断与陈怀曦之间的血脉情分。在这两人之间做出选择,对他而言无疑是最残酷的审判。 苏沁静静地看着他的犹豫,双眸中毫无同情与怜悯,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如果陈怀旭真的选择杀死陈怀曦,以牺牲她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安寧,那么他们兄妹之间的情感也不过如此——一个人、一句话的煽动,就能让他们相互残杀。 苏沁嘴角微微上扬,心中生出一抹阴冷的期待,她迫不及待想看到他们兄妹相残的景象,让陈怀旭亲身体会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 苏沁的思绪一瞬间想起了苏漓,同样是守护,苏漓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即使她已化作遗憾,苏漓依然无怨无悔地默默守护在她的身边。 如果是陈怀旭面对这一切,他又会如何选择? 苏沁冷眼旁观,看着陈怀旭与陈怀曦之间无声的对峙,心里竟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痛快。看到他们痛苦的模样,她仿佛感到自己的冤情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宽慰。 陈怀曦紧咬牙关,愤恨不平的目光紧锁着苏沁。她根本不在乎苏沁如今以何种形态存在于人世间,内心那股毁灭的衝动正在叫嚣,要她再一次终结苏沁的生命。 然而,失去了双腿的她,没有轮椅作为辅助,行动相当不便,几乎无法对苏沁造成任何威胁。 她暗暗摸索着四周,试图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只要能够投掷出去,她相信自己还是可以伤害到苏沁。 她的手指在床铺上游移着,目光紧盯着苏沁和陈怀旭,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方向。陈怀曦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正是她出手的最佳时机。 忽然,她的眼角馀光捕捉到床头柜上的一个花瓶。那里头的花朵早已枯萎,花瓣边缘乾裂,花瓶里的水几乎见底,陈怀曦内心一阵得意。 她的小手轻轻地、一点一滴地将花瓶移向自己,动作极为谨慎,以免被他们察觉。随后,她抓住了花瓶,准备将其狠狠地抡向苏沁。 就在此时,苏沁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他们飞来,她心头一惊,就在花瓶即将击中她的瞬间,一道不明的力量猛地将她推向一旁。 花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玻璃碎裂,伴随着一声闷哼从她耳边响起。 记忆排山倒海而来,苏沁想起了令她恐惧且不愿意回想的过往。 闪着银光的刀子、喷溅的鲜血、尖叫声和哭声……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她摀着脸放声尖叫,身体被恐惧钉在原地,无力地颤抖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瞬间夺眶而出,湿润了她的脸庞。 苏漓勉强撑起摇晃的身体,似乎随时会倒下。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她感觉到苏沁的危险,几乎是本能地,挺身而出,挡在了苏沁的面前,替她挡下了陈怀曦抡起的花瓶。 花瓶在她额头上应声碎裂,细碎的玻璃犹如零落的花瓣,与枯萎的花朵一同坠落于地,溅起了几滴水花,在地面上留下痕跡。 苏漓茫然地眨了眨眼,手指轻轻划过额头,指尖处的肌肤沾染着湿润的液体。淡淡的血腥味在她的鼻腔中弥漫,她无力地后退了一步,努力保持着意识。 片刻的迟钝过后,她才想起苏沁,忍住身体的疼痛,勉强扯起一抹微笑:「沁沁,别怕,我在这里。」 她又一次保护了苏沁——那个她愿意为之牺牲一切的人。 苏漓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拂过苏沁的脸颊,感受到那冰冷的泪水在她掌心聚集。 「我没事,别哭了。」她的语气如同以往那样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宠溺。 陈怀曦僵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她的目光在苏漓和苏沁之间游移,彷彿在分辨眼前的现实是否真实。 「两个人……你们是两个人?」她的手悬在半空中,表情愕然。她此刻的恐惧远超于方才见到苏沁时的惊悚。 「是的。」苏漓微微抬头,双目毫无感情的看向陈怀曦。 苏漓松开了苏沁的手,头部的晕沉感使得她脚步虚浮,她缓慢地朝着陈怀曦的方向走去。 苏沁的神色微微一变,流露出一丝担忧,她急切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苏漓的手臂。 苏漓停下了脚步,不解地回头望向苏沁,只见苏沁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恳求。 不知为何,苏沁的心里就是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陈怀曦的危险性是无人可以预料,若是苏漓真的出了意外,苏沁一辈子都会活在更深的愧疚之中。 如果不是她这么懦弱又这么没用,苏漓就不用次次都捨命救她,也不会为此陷入危险。 苏漓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苏沁的手,投以一个柔和而坚定的微笑。随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苏沁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直到她完全放手。 「姊……」苏沁的声音哽咽。 陈怀旭站在一旁,也默默地抓住了苏漓的手臂。他缓缓地开口:「别去。」 他是真心不希望这对姊妹再次因陈怀曦而受到伤害,他们陈家欠她们得够多了。倘若又再次发生不可挽回的遗憾,他这辈子将会为此深深自责。 苏漓定住目光,甩开了陈怀旭的手,正色道:「现在开始就别管了,也别插手,否则会连你一起杀了。」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什么意思?」陈怀旭诧异地看着苏漓,握住苏漓的手因为震惊而无力的垂落下来。 「你狠不下心对吧?」苏漓掀起眼皮,抬眼瞪着他,「如果你下不了手,那就闭上你的嘴,这一切就由我了结。」 第六章:未尽之憾(08) 「刚才我阻止了苏沁,只是因为我捨不得让她背负杀人的罪孽,那是需要极大的恨意和意志才能做到的。」她的声音冰冷如铁,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我从不觉得你们一家人都是无辜的,所以别心存侥念,趁着我还不想杀你的时候,滚远一点。」 陈怀旭怔怔地站在原地,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他无法忽视心中的那抹自私,只要陈怀曦死了,所有的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他也不会再被这些梦魘所困扰。 不过,这样真的是对的吗?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陈怀曦是他最后一个家人了,如果连家人都守护不了,他还是配成为人吗? 就在这时,苏沁再次抓住了苏漓的手,这次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牢牢地扣紧着不让她离开。 「姊……让我来吧。」苏沁低下头,声音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如果不是我懦弱、如果一开始我勇敢站出来,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这是我种下的因,我应该来承担这个果。」 下一秒,苏漓的手悄然地从她的掌心溜走,苏沁看着空落落的手,她ㄕ又再次一次地伸出手试图握住。然而苏漓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好几次都扑了空。 苏漓眉宇之间带着笑意,那是只有苏沁才能独享的温柔,「沁宝,你知道怎么杀人吗?杀人是很辛苦的,需要有强大的意志,也要有一颗无情的心。」 「苏沁,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的本性有多么善良。正因为你无法痛下狠手,才让陈怀曦有机可乘,不是吗?」她轻轻地笑着,指尖温柔地抚过苏沁的脸颊,仿佛是在最后一次刻画她的轮廓。 「我比你更狠心,也不介意再一次为了你手染鲜血。只要能换取你一生的幸福,我甘之如飴。」 苏漓眼眶中的泪水氤氳着,朦胧的水气掩盖了她的瞳孔。儘管她依旧微笑着,但那笑容中却透着一丝颤抖。她的嘴角嚐到了一丝咸味,随后,她伸手轻拭泪水,不愿让苏沁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可是,当初我无法好好保护你,才让你也变得和我一样,因为遗憾而被困在人世间。我已无力再为你换来平安,但我仍希望你能找到幸福,至少能放下那些执念,迎接下一个人生。」 苏沁已经听不下去,泪水覆满她的脸颊。她只能无助地看着苏漓的背影离去,却无法挽留。 陈怀曦坐在床上,双腿的残缺使她无法轻易移动,只能冷眼旁观这一幕戏剧般的场景,却一句话也插不上。 直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恐惧如暗夜的巨兽紧紧包裹住她,她不顾截肢处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 苏漓瞬间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的逃亡计划瞬间粉碎。陈怀曦痛得瞪大双眼,恐惧地凝视着苏漓,自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杀意让陈怀曦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张口恳求苏漓的原谅。 苏漓低下头,目光冰冷如锋利的刀刃,直刺进陈怀曦的灵魂深处。她的手指缓缓收紧,几缕柔软的发丝在指间脆弱断裂,飘落在地。 陈怀曦从苏漓深邃的褐色瞳孔中看见了自己惊恐的倒影,脑海中骤然浮现那个被火海吞噬的夜晚。当时,那个女孩也以同样冷漠而轻蔑的眼神凝视着她,彷彿一切生灵皆不足掛齿。 「当年的人根本不是苏沁,是你,对吗?」陈怀曦迫切地渴望揭开真相,不停地质问着苏漓。 「你认识一个叫苏漓的女孩吗?」 陈怀曦脑中闪过陈怀旭曾提及的话语,他似乎早已预告过,除了苏沁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名为苏漓的女孩,只不过当时的她不以为意。 「你就是苏漓,对吧?」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自以为是的得意神情。 听到这话,苏漓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便恢復了冰冷的神色,丝毫被陈怀曦的干扰动摇。 「是与不是,对你而言并不重要。」苏漓淡然开口:「因为我不打算再给你探知真相的机会。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后悔当初没有亲手杀了你。」 不给陈怀曦辩解的机会,话音刚落,苏漓另一隻手骤然伸出,狠狠地掐住了陈怀曦的脖子,指尖用力,毫不留情。 「苏沁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为了自己和所爱之人奋力一搏。而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人,根本不会明白她所承受的痛苦,既不能体会,又怎么能求得宽恕?」 她的手指逐渐收紧,每一次施力都带着深沉的恨意,欲将陈怀曦的生命彻底抹杀。 陈怀曦的脸色因缺氧而逐渐苍白,双眼闪烁着恐惧与懊悔,费力地从喉咙挤出微弱的声音:「对不起……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骄矜的神态荡然无存,只剩下卑微的哀求,祈盼苏漓能够网开一面。 苏漓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中蕴含着无尽的蔑视。「知错?那你也应该明白,错误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当初你为了报復,杀害了苏沁,不也是要她偿还杀害你父母的债吗?」 「一命换一命的道理,并不难懂,对吧?你杀了苏沁,我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也在合情合理之中,对吧?」苏漓缓慢而有力地说着,让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入对方的脑海里。 苏漓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彷彿覆上一层柔和的面纱,与她看向苏沁时的神情如出一辙。唯有不同的是,这份温柔蕴藏的杀意。 一瞬间,房间内的气氛骤然凝固,四周的空气变得稀薄,时间彷彿随之停止。 陈怀旭默默地转过头,不敢直视这残忍的一幕。他深知自己是个懦弱的人,无法在家人和自身之间做出果断的选择,更无法像苏漓那样,为了所爱的家人不惜一切。 「你看,陈怀旭直到最后,依然是个自私自利的懦夫。」苏漓一边加重手中的力道,一边朝陈怀旭的方向瞥了一眼,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轻蔑。「为了从这场噩梦中脱身,他选择了牺牲你。」 她低下头,贴近陈怀曦的耳畔,低声呢喃:「安心地离去吧,没有人会为你感到惋惜,更没有人会为你流下一滴泪水。」 陈怀曦的双目赤红,愤恨而绝望地凝视着陈怀旭,但喉咙被紧紧扼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她的呼吸越发困难,每一次的吸气都是她仅剩的意志,以及她奋力想活下的慾望。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而遥远,彷彿隔着一层薄雾,逐渐看不清身边的一切。四肢的力量不断流失,生命的气息逐渐消散,体内的氧气一点一滴地的被抽离。 她的双眸慢慢失去光彩,瞳孔逐渐放大,世界的轮廓逐渐融化,化作无尽的黑暗与冰冷,最终她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箏,无力地飘向无边的虚空。 直到陈怀曦挣扎逐渐微弱,直至全然消失的那一刻,陈怀旭彷彿也感知到了什么,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他竟感觉到心里塌陷了一角,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不由得跪倒在地。 ——陈怀曦,就这样死了。 第六章:未尽之憾(09) 苏漓看着她因缺氧而发紫的唇色,才猛然惊觉,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她们之间将近十年的恩怨,突然地画上句号,事情结束得太过简单,没有人及时反应过来。 苏漓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尖早已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场混乱,心里还在思忖,这个死法是不是有点太过便宜陈怀曦了?她的罪恶似乎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够抹去的。 她凝视着自己的手出神好一阵子,直到她的掌心渐渐变得透明,她如梦惊醒,错愕的抬起头来,寻找苏沁的身影。 苏沁正站在陈怀旭的身边,身躯在夜色中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双脚,躯干,双手一次渐渐化为虚无。苏漓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了苏沁掛在脸上的两行泪水。 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晶莹且剔透。 「姊姊……」苏沁开口唤她。 苏漓脑海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地朝她跑去,伸手覆上她的脸颊,替她擦拭掉所有眼泪。 「我发现,我好像没有遗憾了……」苏沁扬起一抹幸福且灿烂的笑容。 就在她看见苏漓为了她而不顾一切的牺牲自己时,她心里被不捨却又幸福的情绪佔据。那已经无关了对陈怀曦的仇恨,而是苏漓为她所做的一切,让她愿意放下执念。 她回想着所有与苏漓相处的点滴,细数着过去只属于她们的秘密,只有苏漓了解的内心世界,被细心呵护和爱着的感觉很好。 但她先前只看得见仇恨,却忽视了苏漓对她的关心和守护。 她同样也是苏漓的遗憾,是不是只有她愿意与过去和解,放下执念,苏漓也才能放下困住她的过往? 随着这些念头的浮现,心头的怨恨如一缕乌烟,悄然从胸口飘出,随风远去。 然而,她还是有好多、好多话还来不及和苏漓说,当年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绝对不能再错过了。 「其实,我一开始是恨透了陈怀曦的。」苏沁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中显得格外脆弱。「她当时要我去死,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你会不会自责?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一辈子都无法从这场悲剧中走出来?」 她轻轻地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眼中满是泪光。「所以,我鼓起勇气拒绝了她,可是就连我也没料到她会将我推下楼。」 苏漓也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无声地从眼眶溢出。 「当时,我被推下去的那一瞬间,眼看着地面离我越来越近,我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你的模样。我不停地在想,你会不会误解我,以为我是不爱惜生命,轻易地拋下了你一个人独自面对痛苦?」 「我一直以为,自己恨的人是陈怀曦,恨她长期以来对我的欺凌,恨她将我推向死亡。我以为,我的仇怨与不甘,是源自于对生命被迫结束的愤怒。」 苏沁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直到刚刚看着你的身影,我似乎才发现,我的遗憾是你——我害怕你在没有我的世界里过得不好,害怕你一个人太过孤独,更害怕你会恨我,会不理解我。」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是为什么就没有机会了呢?」她眼神暗了下来。 苏漓强忍着泪水,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怎么这么傻?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怪你?没有保护好你,那是我的责任,我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怪你?我连感谢都来不及说了,是你才圆满了我的人生啊。」 苏沁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听到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能够再次和你说上话,我真的很幸福。」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平稳:「如果还有来世,我们再一起做姊妹吧——希望我们下辈子都不要再因为遗憾而困住自己的人生。」 苏漓轻轻点了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抬起眼,凝视着苏沁那平静如水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酸楚。 慢慢地,苏沁的身影在她的目光下逐渐淡化,直至化作一缕虚无的白雾,轻柔地飘散在苏漓的掌心。那雾气微微带着馀温,仿佛是苏沁在最后一刻将所有的情感注入其中——她的爱、她的悲伤、她的期望,全都在苏漓的指尖间悄然流淌。 苏漓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楚,她跪倒在地,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般奔涌而出,声声哀泣宛如撕心裂肺。 苏沁的消逝,也顺道带走了苏漓生命中最后一丝牵掛,她的存在也变得空虚无意。她似乎可以安心地归于尘土,回到灵魂栖息之地,与苏沁在彼岸重逢。 苏漓踉蹌地站起身来,远处的晨曦微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她苍白的脸上,她迎向这微弱的光芒,仰望着无尽的虚空,轻声低语:「我也该走了。」 直到苏漓说出这句话,陈怀旭才像是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惊愕地看着苏漓那逐渐变得透明的身躯,顿时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轻声问道:「你要去哪?」 「回到悲伤的起点。」苏漓的声音如梦似幻,眼神也变得深邃而遥远。 她淡淡地瞥了陈怀旭一眼,这一眼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随后,她缓缓地转身,步履蹣跚地走向门口。 陈怀旭看着她孱弱的背影,心中陡然下定决心。他快步上前,握住苏漓的手臂,温声说:「我带你回去吧,我也想帮助你完成你的遗憾。」 苏漓本想拒绝,她并不认为自己与陈怀旭之间有那么深的情谊。 然而当她看到他眼中隐隐透出的期盼,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善意。 陈怀旭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扶稳了她的手臂,两人并肩走出了房间。他迅速跨上摩托车,让苏漓坐稳后,发动引擎,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寂静的街道上。 清晨的冷风迎面扑来,苏漓闭上双眼,任凭寒意穿透她的肌肤,这一刻,她感受到一种短暂而稀有的平静。 摩托车驶入了一条被树影覆盖的小巷,巷道两旁的老树低垂着枝叶,随风微微摇曳。 自从苏沁离世后,苏漓在外漂泊了许久,那些日子如同梦魘般纠缠着她的心,让她不敢回到这幢承载着太多伤痕的宅子。 苏漓缓缓走下机车,站在大门前,静静地凝视着乘载着太多伤口和结痂的地方。 院子里,杂草和枯叶堆积如山,将过去的一切掩埋在无声的寂静之中。她深吸一口气,踏步向前,枯叶在脚下发出窸窣的声响,才能解开她自己的遗憾。 苏漓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且歪斜的大门,轧轧作响,里头的景象和摆设依旧,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如她心中的记忆,斑驳不堪。 「我该走了。」她轻声自语,随后,缓步朝着房间的深处走去。 那里曾经是她与苏沁一起成长的地方,充满了成长的欢笑和眼泪,却也蕴藏着她无法言说的痛苦和遗憾。 随着她的每一步,尘埃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飞舞。她翻出了被安若秦深藏在抽屉里的合照——那是她们刚出生时所照的合影,也是她们一家四口唯一一张和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依旧如昔,只是照片中的笑容早已褪色,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苏漓的遗憾在苏沁消逝后也跟着瓦解,晨光与雾气在她背后交织,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片光影之中,融入了那段斑驳的记忆里。 谢谢苏沁的存在才有机会让她了结自己的遗憾。 尾声 苏漓和苏沁的消逝,像一场细雨,渗透陈怀旭的记忆,縈绕不散。 他偶尔会想起她们—— 经过苏家的老宅时,陈怀旭总会想起她们姊妹住在那栋老房子的时光,扬起的笑声宛如风铃般清脆,又遥远得像是一段飘散在风中的过去。 听那位婆婆说,苏家的老宅即将出售,但由于它背负着凶宅的恶名,许多人在了解后都望而却步。那栋房子至今仍杂草丛生,宛如一座被遗忘的废墟。 今日,陈怀旭又在不知不觉间被思绪牵引。当苏打冰棒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时,他才猛然惊觉,自己似乎又想起了苏漓和苏沁。 冰凉的滴滴滑过指尖,最后在地板上凝结成浅淡的痕跡。他凝视着这些痕跡,心中隐隐约约地掠过一丝茫然,究竟是谁曾如此钟爱这苏打口味的冰棒呢? 渐渐地,他发觉有些琐碎的点滴在脑海中逐渐消失,她们似乎也在慢慢地离开他的记忆。 那段时间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陈怀旭找不到脱离梦境的方式,也找不到醒来的方法,一切想来,依旧觉得无比荒诞—— 等等,这么说好像不太严谨,他确实是在作梦。 他顿时失去了继续品嚐冰棒的兴致,随手将未吃完的冰棒丢进垃圾桶,拍落裤脚上沾染的灰尘,朝着家中走去。 如今家中只剩陈怀旭一个人了,少了一些声音,生活变得更加枯燥和乏味。 梦里和现实交织的世界,所有嚐过的悲欢离合如过眼云烟,记忆的边缘开始模糊,他试图努力记住她们的身影和所说的一字一句,却发现那些记忆如沙般从指缝间滑落,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陈怀旭轻轻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切换着电视节目。萤幕上的影像不过是流动的顏色和声音,无法唤起他的任何兴致。 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乌云吞噬,雷声低沉而滚滚地响起。他的目光轻轻掠过窗外,几滴雨珠拍打在玻璃上,沿着窗户缓缓滑落,留下斑驳的水渍。 烦躁之感在胸中翻涌,他随手将电视关掉,身体重重地瘫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冷白的光线映得思绪越发沉寂,时间在无声无息中一点一滴地流逝,他疲惫地闭上双眼,任由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熟悉的场景让他不由得感到恐慌,脚步迅速而凌乱地奔跑着,想要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四周的墙壁冰冷而坚硬,他的手不断地拍打着那无尽的黑暗,彷彿企图寻找一丝裂隙,却只感到越发浓烈的寒意逐渐渗透进四肢。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久,直到陈怀旭终于体力耗尽,无力地倒在地上,喉咙乾燥得发不出任何声响。 突然,寂静中传来了物品滚动的声音,空旷的空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他迅速从地上爬起,心脏因恐惧而急剧跳动,耳朵紧张地竖起,试图捕捉声音的来源。 「有人在吗?」陈怀旭用力大喊,声音在黑暗中回盪,却如石沉大海般无人回应。「我被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有没有人能帮我?」 他的呼喊带着些许绝望,然而四周依旧死寂。 不明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的头皮逐渐发麻。 突然间,陈怀旭的记忆深处彷彿被一把无形的锁匙打开,一个熟悉得让人心寒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这个声音,过去无数次在他耳边縈绕,早已听了不下数回。 他屏住呼吸,朦胧中,一个人影的轮廓在视野中浮现。 她的双眼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儘管嘴角扬起的弧度透露出一丝愉悦,但那眼神深处,却隐藏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恨意。 「好久不见了,我的哥哥——」 命运的轮回终究回到了他,这次他知道自己这次逃不掉了。 「——所以当时为什么不救我呢?」 全文完 后记:在遗憾里重拾勇气 有雷,慎入。 为了防雷(毕竟是惊悚悬疑类,太早就剧透好像不太好),我打算先来先打一串废话。 今年参加原赏,我其实犹豫了很久。一方面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写不出更好的作品,另一方面也觉得应该利用这个暑假好好规划未来的人生(毕竟我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三心二意。直到六月底某天,我发了threads分享了我的挣扎与犹豫。出乎意料地,收到了许多鼓励和支持。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再拚一次,否则明年若是出社会,可能就没机会再参赛了。 总而言之,很谢谢当时推了我一把的人,是你们让我有勇气再次提笔,创造出这个新的故事。 终于要回到正题了。 我一直以来都很想探讨「霸凌」这个议题。 在国小和国中时期,我长时间是同学间欺凌的对象。那些言语的嘲笑、同儕的排挤和污衊,成为我心中抹不去的阴影。 我自认是一个容易忘事的人,但那些梦魘般的记忆却挥之不去。即便已经过了十年,我仍清晰记得他们的每一句訕笑和那些令我恐惧的面容。 在故事中,苏沁经歷了许多霸凌的场景,包括被剪头发、被舆论攻击、求助老师无门等。这些情节,都是我亲身经歷的无助与痛苦。 我曾经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我活该被欺负?是不是因为我太过招摇才引来他们的忌妒?为什么被攻击的总是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些疑问在我心中交织成一团混乱的思绪,我找不到可以解释的理由,也看不到从黑暗中逃脱的出口。我渐渐将自己困在那无形的执念里,人生因此变得灰暗模糊,甚至不止一次萌生了自杀的念头(听起来好矫情)。 后来我的辅导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在死亡的前一刻,是什么让你停下了脚步?如果你真的死了,会留下遗憾吗?」 我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直让我有所留恋和遗憾的是——家人。 于是,《在未竟的记忆里沉沦》的故事背景就这样诞生了。 这个故事探讨家人之间的羈绊,同时揭示每个角色内心的遗憾与执念。 故事中的角色们经常在现实与过去之间挣扎,每个人心中都藏有难以言说的过往。他们的行为和选择,往往是对过去创伤与心中遗憾的回应。 故事中,苏家和陈家之间的对家人情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两个家庭的背景截然不同,也造就了他们在面对问题时採取截然不同的解决方式。 面对手足有难,苏漓选择了保护,而陈怀旭却选择了漠视。他们不同的选择,也带来了完全不同的结局。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无可避免地会留下未竟的遗憾,并感受着执念所带来的挣扎和痛苦。然而,我希望这些记忆,并非让大家沉溺于悲伤与过往,而是成为继续前行的力量与勇气。 感谢每一位陪伴我的读者,感谢每一位给予我回馈的人,正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愿大家的人生不再留下未竟的遗憾。 辰时未了 202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