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崛起》 两更已发,冲榜求票!!!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一晃《盛唐》已经上传一周,一直是默默的更新,没有怎么去费心思拉票。 不过,新书嘛,总是要雄起一把才对。 今天是周一,老新恳请大家帮助。已经颓废了太长时间,也需要好好振奋一把才是。 求推荐、求点击、求收藏!!! 新的一周,咱们雄起!!!!!!!!!!! 第四十一章 洗衣槌里的秘密(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清晨,杨守文睁开了眼睛。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在梦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睡眠状况良好,精神也随之好转。 讲故事讲到快到子时,后来是杨氏过来,才把听得正入迷的幼娘强行抱走。 杨守文一觉睡到天亮,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阵哭泣声。 那哭泣声不是幼娘的声音,杨守文能听得出来。这一大清早的……杨守文顿时起床气发作,气呼呼下床,披衣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太阳已经露头,庭院的空气格外清新。哭声似乎是从前院传来,杨守文赤足走出房间,沿着门廊来到前院。 原本以为杨瑞会哭,青奴会哭…… 可没想到到了前院的时候,发现哭泣的人居然是杨茉莉。 老大的一个人,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哭的好像泪人一样。不过,这家伙一边哭,两只手里还各拿着两个大饼。哭一声,吃一口饼,哭一声,吃一口饼,鼻涕和眼泪更混在一起流淌,也不见他去擦拭。眼见鼻涕到嘴边,吸溜一下又吸回去,然后用力咬一口饼,继续哭…… 杨氏和宋氏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而杨瑞则坐在客厅的门廊上,看着边吃边哭的杨茉莉,默默在哪里流着口水…… 到底,谁才是亲儿子? “兕子,你来的正好,快劝劝茉莉吧。” 看到杨守文出现,杨氏和宋氏似乎看到了救兵,连忙大声招呼。 宋氏在轻声劝说杨茉莉,“茉莉,你阿郎来了,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就告诉阿郎。” 说着话,她还看了杨瑞一眼。 杨瑞心里怎一个憋屈了得:他那么大个,胳膊比我腿还粗,我特么敢去欺负他吗? 那种不是亲生儿子的即视感越来越重,杨瑞觉得自己好委屈。 “是杨茉莉。” “对对对,是杨茉莉。” 杨守文从杨瑞身边走过,伸手在杨瑞的脑袋上揉了揉,便赤足走下门廊,来到杨茉莉面前。 “阿娘,婶娘,你们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杨守文说着话,便蹲下身来。 “杨茉莉,告诉我,怎么了?” “阿郎,断了!” “啊?” 杨茉莉没头没脑的一句,让杨守文顿时蒙圈。 就见杨茉莉用力咬了一口饼,一边咀嚼,一边哭,一边还含糊不清说道:“槌槌,断了。” 杨守文有点佩服杨茉莉了。 哭都能哭的这么有性格,你特么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顺着杨茉莉手指的方向看,就见在不远处有三个铁疙瘩。仔细看,杨守文认出来,那赫然正是杨茉莉老娘绿珠为他打造出来的洗衣槌。那东西看着很结实啊,怎么会断了?杨守文走过去,把那支断了的洗衣槌拿起来,仔细看了两眼。 杨茉莉的洗衣槌,一支重四十二斤,一支三十六斤。 断裂的铁槌,是那支三十六斤的铁槌。不过杨守文发现,这支铁槌并不是受外力击打断裂,而是原本就是扣在一起,因为连接处有些松动,以至于变成两截。 杨守文笑了,拿着铁槌想要连起来。 咦? 就在他把断口对在一起的时候,突然发现铁槌有一段中空,里面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也许正是因为这中空的缘故,铁槌的份量才会减轻。 杨守文诧异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是一张羊皮卷。 他把羊皮卷打开,发现其实是一副地图。上面画着各种箭头,有的地方还标注着奇怪的字符。 “阿娘,你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宋氏听到杨守文的叫声,带着杨瑞走过来。 她看了一眼,摇头道:“不知道……我虽认得字,但这个并不是字。” “阿娘,这是突厥字。” 杨瑞一旁开口,指着上面的一串符号道:“这个是突厥数字,孩儿认得……以前衙门里曾抓住过一个突厥商人,当时孩儿对他颇为照顾,所以他教会我一些突厥字。” “数字?” 杨守文疑惑道:“什么数字?” “这两个数字,是八和十的意思;这个是八和二十六;还有这个,是二十八……好多八哦。大兄,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还有这副地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见过?” “嗯!” “那你快想,是在哪里见过?” 杨瑞挠着头,苦思冥想。 而另一边,似乎被人淡忘了的杨茉莉忍不住道:“阿郎,槌槌……我肚子饿。” 看起来,哭泣也是一个力气活,否则这家伙吃了两张饼,差不多快一斤的份量,居然还会喊饿。杨守文连忙走过去,蹲在杨茉莉面前,把那两截铁槌拿在手里。 “杨茉莉,不许再哭了。 你看,阿郎给你变个戏法,把槌槌修好怎样?” “好!” 杨茉莉立刻止住了眼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杨守文。 杨守文飞快把铁槌接好,然后挥舞了两下,递给杨茉莉道:“你先拿着玩,回头阿郎再给你收拾一下,就不会断了。” “嗯,杨茉莉知道了……可是,杨茉莉还是饿。” “婶娘,厨房里还有饼吗?” 杨守文很无奈的站起来,冲着厨房喊了一声。 就见杨氏拿着一个笸箩,里面有五六个蒸饼,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煮好的鸡蛋。 “兕子饿了吗?” 这明显是杨守文的早餐,不过看着杨茉莉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杨守文叹了口气,把笸箩递给了他。 怪不得原熏雨那么热切的要把这大小子送出去,估计留在孤竹,以他的饭量,原熏雨也会感受到压力吧。杨守文一直觉得自己挺能吃的,可要是和杨茉莉一比,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喂喂喂,别连皮吃啊……把皮剥了再吃。” 杨茉莉接过笸箩,拿起鸡蛋就往嘴里塞。 杨守文连忙拦住他,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个要剥皮的。” 说着话,他把鸡蛋壳剥掉,露出里面雪白的鸡蛋。杨茉莉接过鸡蛋,看着杨守文,犹豫了一下慢慢放进嘴里。片刻之后,他咧嘴一笑,憨憨道:“阿郎,好吃。” “嗯,好吃你就多吃点。” 妈的,这句话为何听上去有点耳熟? 杨守文安抚住了杨茉莉,这才起身向杨瑞看去。 “大兄,我想起来了……这是飞狐地图。” “飞狐?” “哦,飞狐不在附近,好像是在定州那边,位于昌平的西南方,似乎距离挺远。” “你是说飞狐关?” “哦,就是飞狐关。” 杨瑞连忙点头,“我记得有一次给县尊送东西时,在他的房间里看到过类似的地图。 当时我还问县尊,这是哪里?县尊说是飞狐……他还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什么的,反正我没听太清楚。” 杨守文不禁感到诧异,不过又一想,王贺是太原王氏子弟,眼界自然与众不同。他虽然只是昌平县令,但是看飞狐的地图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清楚他那句远水不解近火是什么意思。 这,和杨守文没有关系。 他所关心的是,这幅地图会不会就是与绿珠被杀有关的秘密? “二郎,备马。” “啊?” “我们立刻回县城,把这个交给阿爹。” 杨守文没有去解释原因,杨瑞更没有去询问。 “阿娘,你们今天不要出去,我会让茉莉留下来在这边守护。 至于小弥勒寺的事情,等我回来之后再去和他们讲。我先去换衣服,等回来再说。” 看杨守文这个表情,宋氏就知道事关重大。 她点头道:“那你们一路小心。” 杨守文匆匆回到房间,换好了衣服。 就在这时,幼娘迷迷糊糊从屋里出来,“兕子哥哥,你又要出去吗?” 杨守文闻听,立刻停下脚步,轻声道:“幼娘乖,兕子哥哥进城办点事,等我回来,给你继续讲猴子的故事。” 欠一更,明天补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十天前被老爷子拉去体检,然后……噩梦开始。 每天吃中药,吃的脑袋仁都是苦的!!!!!!! 调整一下作息,今天欠一更,明天补上。 睡觉!!!!!!!!!!!!!!!! 上架感言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再过一个半小时,《盛唐崛起》就要上架。 说起来,老新此刻也是诚惶诚恐。 这本书的创作还算顺利,然则从上个月二十八号开始,老新在检查身体后,被我家太上皇开始逼着吃中药,晕晕乎乎,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四十天公众,二十五万字不算多。 最痛苦的是,马上就要上架,老新手里却没有一章存稿,呜呜呜呜……该如何是好? ++++++++++++++++++++++++++++++++ 此刻,老新正在武汉,参加一个作品发布会。 其他人,出去潇洒的潇洒,宵夜的宵夜,俺却乖乖的坐在酒店里,为一个小时之后的上架而奋斗。 苦逼,莫过于此。 不过呢,新书月,怎地还是要拼一拼。 所以老新决定,上架后会每天保持三到五更,一个盟主加五更,向某位牛逼的大神学习一下。 新书,对老新很重要。 为了这本书,老新也走了很多的弯路。 在玄幻当道,都市称王的时代,历史在不经意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其小众的题材。 说实话,有时候真觉得,费力不讨好。 可是,我只会写历史……肿么破? 求大家支持,求大家订阅,求大家收藏。 用新人的心态,摆正自己的位置,老新会努力写好此书。 在这里,要感谢主编胡说,编辑绿豆,维道公司老总吴漫和杨奇,以及所有支持老新的兄弟姐妹。 新书,可能和以前的风格有所不同,但请相信,老新会为大家奉献出一个精彩的故事。老新会努力,也请大家多支持,一起迎接一个全新的盛唐崛起!!! 第一章 生逢圣历元年(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驸马,救我!” 凄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他顺着声音看去。 那是一座美仑美奂的宫殿,此刻却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一群身穿锦衣的宫娥彩女四处奔逃,在她们的身后,则是一群如狼似虎,手持刀枪,身披铠甲的军卒。 她,穿着华美的宫装,跌跌撞撞从大殿里跑出来。 一头云鬓散乱,可是面孔却显得格外模糊。即便他努力张望,也看不清楚她的样貌。 可他知道,她是在对他说话。 “驸马,救我!” 女人嘶声喊叫,那凄婉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中,清楚传入他的耳中。 他本能的伸出手,向那女人快步走去。 而她似乎也看到了她,踉踉跄跄向他跑来…… 说来也奇怪,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可是她的面貌却依旧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丝轮廓。 他张了张嘴,想要对她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眼看着她就要跑到近前,他的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惊惧之色。 从她身后的火海中,冲出一匹白马。那马上端坐着一个青年,手擎明晃晃的宝剑,眨眼间便到了她的身后。 “裹儿,小心!” 他终于叫喊出声,但她却好像没有听见,仍拼命向他跑来。 一道冷芒在空中闪过,那白马青年在她身后举起宝剑,恶狠狠劈向她劈斩过去…… +++++++++++++++++++++++++++++++++++++++ “裹儿,小心!” 杨守文蓦地睁开眼睛,从草地上挺身坐起。 额头上,密布细密的汗珠,他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心更是砰砰砰跳的厉害。 斜阳夕照,染红了虎谷山。 山坡下,溪水潺潺。 水很清澈,可以看见那溪水中悠哉游动的鱼儿。 两头黄牛在溪畔的草地上,正悠闲的漫步。远处,只见起伏山峦被落日余晖染红,分外妖娆。 从燕山方向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吹在杨守文的身上,让他不由得激灵灵一个寒颤。他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呼! 杨守文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复又蓬的一声躺在草地上,脑袋里却是一片的浑沦。 这该死的梦,已经连续出现了十几天。 每次都是同样的梦境,同样的人,同样的结果……可问题是,‘裹儿’又是谁呢? 想到这里,杨守文不禁有些头痛。 浑浑噩噩十七年,一朝清醒,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来自于一千五百年后的未来,重生于这个时代后,却因为种种原因,神魂闭塞,以至于糊里糊涂渡过了整整十七年。若不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说不定他依旧会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做那个在普通人眼中,总是呆呆傻傻的‘痴汉’。 但,裹儿究竟是谁? 杨守文发誓,以他两世阅历,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裹儿’。 可为什么,这该死的噩梦从他清醒之后就伴随着他,而且会让他感到莫名的心痛? 想不明白,真的是想不明白! “阿閦奴,放牛郎。年十六,呆又痴。 满山追着黄牛走,回到家中少一头。阿爹前来把他问,却不知黄牛究竟有几头……” 一阵歌声,打断了杨守文的思绪。 他坐起来看去,原来是一群童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溪畔,一边玩耍一边唱着童谣。 杨守文的脸色,腾地沉下来。 因为通腰里的阿閦奴,说的就是他。 他小时候因为呆傻,爷爷带着他在昌平的和平寺求佛祖保佑,于是就有了‘阿閦奴’的乳名。这儿歌里唱的事情,是在去年发生。当时的杨守文呆呆傻傻,以至于牛群走失了一头都不知道。回到家中他父亲问及此事,他也没能回答个清楚。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不知道是谁,竟然把这件事编成一首儿歌传出去,以至于整个昌平县城人尽皆知。 如果杨守文的父亲是普通人,倒也没什么。 关键是,他的父亲杨承烈是昌平县尉。虽然只是个从九品下的职务,却也入了品级。昌平是个小县城,人口不足三千户,却也是一万多人。整个县城,除了县令、县丞和主簿之外,就是以杨承烈的官职最大。发生这种事,也让杨承烈感到很没有面子。 杨承烈,本是弘农杨氏子弟。 在杨守文的记忆里,杨承烈原本是一个军官,后来也不知怎地,举家搬到了昌平。 杨守文的生母,好像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出身。 不过在生下杨守文不久后便过世,也使得杨守文从小就没了娘亲。 后来,杨承烈在昌平续弦,娶了昌平一个姓宋的女子,而后又诞下了一子一女。 杨守文的祖父是个道士,不喜欢住在县城,于是就定居在虎谷山下。 由于杨守文从小脑子不太好,再加上母亲是在他出生后不久过世,以至于杨承烈认为他是个灾星,对他也不甚喜爱。所以,杨守文从小就跟随着祖父一起生活。 两年前,也就是杨守文十五岁的时候,祖父病故。 从那之后,杨守文就一个人生活在虎谷山下的田庄里,虽然不得杨承烈的关心,但也过的悠闲自在。毕竟,这田庄是杨承烈的职田。靠着这虎谷山下两百亩的职田,杨守文足以衣食无忧……至于放牛嘛,则是他从小跟着爷爷养成的习惯。 一头牛的得失,对杨承烈而言算不上什么。 可问题是,整个昌平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杨承烈养了一个傻儿子。以前大家心照不宣,可以当做不知道杨守文的存在。可是这首儿歌传出去,就等于解开了盖子,弄的杨承烈每次聚会,都会被人调笑一番。虽然有些人并没有什么恶意,却足以让杨承烈心里形成一个疙瘩。于是乎,杨承烈对杨守文,也就变得越发冷淡。 浑浑噩噩的杨守文,感受不到周围满满的恶意。 可清醒过来的杨守文,却能够敏锐觉察到,在这首儿歌背后,隐藏着的满满恶意。 一双略显秀气的浓眉微微蹙起,他看了一眼溪畔的孩童,却又颇感无奈。 难不成和这帮子穿开裆裤的小家伙较真吗?他们未必懂得这儿歌背后隐藏的恶意,只是觉得有趣,所以才会传唱不停。难道说,他还能把他们抓过来打一顿不成? 无奈的叹了口气,杨守文从身旁的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投向那些孩童。 孩童们嬉笑着散开,可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聚在溪畔,一边唱着歌,一边逗弄黄牛。 这时候,从山路的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杨守文扭头看去,就见从西边的山路上出现了几匹马,正飞快向这边奔来。 那马上的骑士,身着黑衣,头上戴着黑色斗笠。斗笠的边缘垂着一圈黑纱,遮住了他们的面孔,令人无法看得清楚。这虎谷山是燕山余脉,属于军都山一部分。每天从居庸关和孤竹方向往来的人不算少,更不要说马上就要到仲秋八月了。 每年这个时候,是昌平最为热闹的时节。 前几年由于契丹人作乱,使得昌平冷清不少。而今年,基本上是国泰民安,没什么战事发生,所以昌平也就也就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特别是去年在昌平西北增设羁縻州,自东北迁徙而来的胡人增加,也注定了今年的昌平,会比往年更热闹。 所以杨守文只看了那一队骑士一眼,就没有再去留意。 他掸去身上的灰尘,迈步从山坡上慢腾腾下来。 就在这时,溪畔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跟着一连串的哭喊声响起…… 第二章 生逢圣历元年(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一头黄牛在几个孩童不断的骚扰之下突然发怒,发出一声怒吼,低下头向孩童发起了攻击。十几个孩童四散奔逃,却有两个小孩子原本是站在旁边看热闹,黄牛突然发怒冲来,他们被吓呆了,竟迈不动腿脚,呆呆看着黄牛气势汹汹冲过来。 “石头,快跑啊。” 有孩童大声叫喊,可是那两个孩子却没有反应。 溪畔的骚乱,也惊动了那队骑士。为首的骑士立刻勒住战马,从马背上摘下一张黑漆弓,正要弯弓搭箭,却看见一道人影从山路上掠过,眨眼间就跑到了溪畔,弯腰抱起两个小孩子,顺势在地上一滚,就躲开了那头被激怒发狂的黄牛。 黄牛见目标消失,立刻停下转身。 “阿閦奴,快跑啊。” 已经跑到山路上的几个孩童连忙大声呼喊。 只是当杨守文站起来的时候,那头黄牛已经掉过头,向他凶猛扑来。 杨守文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青气。他双脚站定,眼见黄牛撞过来,身体猛然一侧,抬手抱住了黄牛的脖子,而后腰部用力,大吼一声,竟把那头黄牛生生摔倒在溪畔。 额头上,青筋毕露。 杨守文抱着黄牛的脖子,把它死死按在地上,手臂不断加强力量。 数百斤重的黄牛四肢乱弹,拼命挣扎,更发出哞哞叫声。可是任凭它如何挣扎,却无法挣脱杨守文的钳制。叫声越来越小,黄牛挣扎的力度也在慢慢的减弱…… 杨守文见黄牛不再挣扎,慢慢松开了手臂,站起身来。 黄牛在地上躺了片刻,四肢一弹,呼的站起来。杨守文本能向后退了一步,警惕看着那头黄牛。见黄牛晃了晃脑袋,然后哞哞叫了两声,并且把硕大的脑袋伸过来,贴着杨守文的身体摩挲,那模样,就好像是在向杨守文承认错误一样。 杨守文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他拍了拍了黄牛的大脑袋,而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小孩子。 “天不早了,赶快回去,免得让你爹娘担心。” 说完,他嘬口吹了一声口哨,站在溪边的那头黄牛慢悠悠向他走来。杨守文跨坐在那头被制服的黄牛背上,拍了拍牛头,那头黄牛便优哉游哉的向山路上走去。 直到那两头黄牛都上了山路,踏踩着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山路的拐弯处之后,两个小孩子反应过来,站在溪畔哇哇大哭,哭声惨烈,更在这山谷之中,回荡不息。 “好个凶悍的小子,看他体型瘦弱,没想到竟有如此神力?” 事情发生的突然,从杨守文冲过去救下两个孩子,到他制服那头黄牛离开,不过十几息的时间。骑士本打算射杀黄牛,却不想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禁啧啧称奇。 他突然跳下马,把缰绳丢给了身后的骑士,快步走到路边。 “娃娃,刚才那少年是谁?” 几个站在路边,还有些后怕的熊孩子扭头看去,然后回答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昌平,毗邻居庸关,汉胡杂居。 而虎谷山更是距离居庸关不远,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天生有一股子野性,所以也不惧怕那骑士。 骑士笑了! 只是那帷帽垂下的黑纱,遮挡住了他的笑容。 他也不生气,从身上的皮兜里取出一口短剑,递给熊孩子。 “若你告诉我,这口短剑就是你的。” 短剑长不过一尺出头,绿鲨鱼皮剑桥,黄铜吞口煞是漂亮。 唐代一尺,约等于后世三十一厘米。只看那做工精美的剑鞘,就知道这口短剑价格不菲。 山里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就喜欢这种玩意。 那熊孩子眼睛一亮,想了想,伸手一把夺过了短剑,“你是说杨阿痴吗?” 他话音未落,就觉得腿上一疼。 原来,旁边的孩子听闻他的话,立刻毫不客气的在他腿上踹了一脚,怒气冲冲道:“不许你说阿閦奴哥哥……山狗子,以前你吹得天花乱坠,刚才却跑的最快。如果不是阿閦奴哥哥,小石头他们就没命了!我告诉你,再敢叫阿閦奴哥哥‘杨阿痴’,我们以后就不和你玩了。还有,以后谁也不许在唱那首歌,听到没有。” 小孩子的心思很单纯,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熊孩子山狗子显然有些怕那个孩子,连忙低下头,嘴里嘀嘀咕咕道:“本来就是阿痴嘛……我阿娘说,他前世肯定是坏人,不然的话,好人又怎可能被雷劈中?” “你还说?” “好嘛,我不说了。” 熊孩子闭上了嘴巴,而旁边的孩子却抢过那口短剑,看着骑士,满脸警惕之色。 “你打听阿閦奴哥哥作甚?” 骑士没想到,这形式说变就变。 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小娃娃不要担心,我只是看那少年神力惊人,故而有些好奇,所以才来询问。” “哼,我告诉你,别想欺负阿閦奴哥哥。 他阿爹是杨县尉,如果你们敢欺负他,到时候我就让我爹告诉杨县尉,把你们抓起来。” “唔,原来是县尉公子。” 骑士故作畏惧状,却让那孩子立刻放松了警惕。 “阿閦奴哥哥一个人住在山下,他虽然有些傻傻的,却是个好人。 以前不管我们怎么欺负他,他都不生气,还陪我们玩,给我们好吃的……只是前些日子,他被雷劈了一下。从那之后,就不怎么陪我们玩了,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阿爹阿娘虽然不让我找他玩,可我却知道,阿閦奴哥哥是一个好人。” 骑士轻轻点头,然后笑道:“当然,他刚才为了救人独斗狂牛,不是好人可做不来。” 和孩子又聊了几句,骑士临走时还是把短剑送给了那些孩子。 “将军,怎么样?” 他上了马,身后有骑士上前问道:“那小子有如此神力,而且胆气过人,是个人物。” “可惜,是个阿痴。” “啊?” “他是昌平县县尉之子,不知道为什么却独居在这虎谷山下。 算了,我们此次前来身负重任,还是尽量避免打草惊蛇。若你真有兴趣,等事情结束了,可以找那县尉询问……好了,咱们再赶一程,天黑之前必须抵达昌平。” ++++++++++++++++++++++++++++++++++++++++++++++++++ 夕阳,西坠。 杨守文骑着牛,踏着暮色,慢悠悠来到山下的村庄。 这是一个无名小村,人口满打满算不过百余人。这里距离昌平县城,大约有十里左右,毗邻官道。向北四五十里,就是居庸关;向西北五十多里,是一个羁縻州。 时,圣历元年。 圣母神皇,也就是那位千古女帝武曌已登基七载。 在经历了无数次血腥杀戮之后,朝堂上的政局正逐渐走向平稳。然而已过古稀之年的圣母神皇,则呈现出迟暮之态。她坐镇神都,掌控天下,却始终无法平定边塞狼烟。 没办法,当初为了稳定朝局,她不得已大开杀戒。 无数能征善战的猛将死于莫须有的罪民之下,虽换来了朝局的稳定,却也使得兵备废弛。同时,由于均田制的瓦解,也使得府兵制度面临崩坏的局面。而随着一段时间内对外战事接连失败,更让这位女皇对朝堂上的武将怀有莫名的怀疑。 于是乎,女皇只能依靠武氏族人来强化军备,以期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扭转颓势。 不过这一切,对于杨守文而言却显得格外遥远。 昌平位于边塞,隶属于幽州都督府。而这幽州,自古以来便是苦寒之地,和那繁华的神都,有着千里之遥。所以,朝堂上的变化与他并没有太大关系。也许对那些达官贵人而言,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但不得不说对普通百姓来说,这个时代并不算太坏。 杨承烈名下的两百亩职田,就坐落在小村周围。 当杨守文骑着牛走进村庄的时候,就见炊烟袅袅,小村更呈现出宁静和祥和之气。 第三章 杨二郎(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杨守文的家,在村子的后面,坐落在一条小溪旁,隔溪而望,便是苍茫的虎谷山。 一个独立的小院,三座五间七架的房屋。 明堂在前,厢房在后,形成前后两进,更透着几分别样的雅致和朴素。 杨守文在门前停下,还没等去叫门,就见院门打开一条缝,从门后扑出一道娇小倩影。 “兕子哥哥,怎么这么晚回来。” 那倩影扑进了杨守文的怀中,紧跟着便传来娇憨的声音。 杨守文不禁笑了,眼眉之间更透出一抹难言的疼惜之色,把对方抱在了怀中。 “今天大黄犯了性子,所以回来晚了些……嘿嘿嘿,幼娘今天在家,有没有乖呢?” 杨守文怀中抱着一个小可人,看上去八九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小脸更红扑扑,好像熟透的苹果一样,非常可爱。这小可人名叫杨暖,乳名幼娘。她和杨守文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是家中厨娘的女儿,杨守文可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 大约在九年前,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晕倒在杨家门口。 当时杨守文的祖父杨大方看她可怜,于是收留了对方。几个月后,那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就是如今杨守文怀中的杨暖。杨暖出生后,女人便留在了村子里,变成了杨家的厨娘。至于杨暖的父亲是谁?杨氏没有说,杨大方也没有询问。 总之,杨暖随女人的姓,变成了杨守文的小尾巴。 在杨大方死后,杨承烈对杨守文不闻不问,杨氏就撑起了这个家。 小可人所在杨守文话中,脆生生道:“幼娘最乖了,今天还帮阿娘给哥哥洗衣服。” “真的吗?” 杨守文做出赞赏之色,把小可人高高举起。 “幼娘可真厉害。” 小可人咯咯笑了,那笑声清脆,回荡在杨守文耳边。 这时候,院门打开,从门后面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她一身布裙,头上戴着一支木钗子,腰间还系着一块碎花布制成的围布。看到杨守文,妇人脸上也浮现出慈祥之色,轻声道:“大郎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了,幼娘刚才还哭闹着,说要去找你。” “让婶娘费心,明天我一定早些回来。” 妇人,就是杨幼娘的母亲杨氏。 至于她叫什么名字?杨守文并不是很清楚。 以前他头脑不清,也记不得许多事情,所以一直是婶娘婶娘的称呼,甚至忘了杨氏的本名。 杨氏上前牵着黄牛走进院子,直接拴在牛棚里。 杨守文则抱着杨暖跟在后面,代杨氏拴好牛,他这才放下杨暖,牵着她的小手走进正堂。 这偌大的房子里,只住了三个人。 “幼娘去打水,大郎辛苦了一整天,先洗一下,晚饭马上做好。” 杨暖答应一声,便跑出去打水。 杨守文道:“婶娘,我先去给爷爷问安,待会儿就过来。” 杨大方过世已经两年,但杨守文每天都会为他上香,也就是请安。 杨氏答应一声,便去伙房准备晚饭。而杨守文则穿过正堂的后面,走进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个花圃,就坐落在小溪旁。 左右各一幢厢房,每幢厢房则有三个房间。以前杨大方在世的时候,杨承烈每逢休沐日,就会带着一家人前来拜见。不过杨大方病故后,这个家也就变得冷清许多。杨承烈一家习惯住在县城,除非固定的祭祀日子,他很少会来这里居住。 不过,每间房子都保持着整洁。 杨氏是个很勤快的女人,每天都会打扫房间。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杨守文走进一间厢房,点上油灯,而后走到屋中的灵位前,点上了三炷香。 “爷爷,我回来了!” 他上完了香,在灵位前坐下,仿佛自言自语道:“今天大黄犯了狂,险些伤了村里的孩子。不过好在我从小跟爷爷习武,有一身的好力气,总算是制服了大黄……也幸亏没有出事,不然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到时候我又要倒霉。” 杨守文说着,眼睛有些发红。 重生十七年,虽然这十七年浑浑噩噩,平白浪费了十七年的光阴,但也让杨守文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快乐。杨承烈不待见他,可是爷爷把他视作为珍宝一样。 说实话,这十七年他并没有受什么苦,反而在爷爷的关怀下,活的无忧无虑。他的神魂闭塞,也无法感受到周围的种种恶意,每天都高高兴兴,日子也格外单纯。 练功、习武、放牛、听爷爷讲故事…… 十七年下来,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 “阿閦奴如今已经好了,再也不会头疼了。 不过,我不觉得开心,因为最近总是做一个古怪的梦,梦到有一个女人喊我‘驸马’。 嘻嘻,你说我这是不是在胡思乱想呢?” 说完,他起身跪下,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头,复又站起来道:“不管怎样,爷爷教我的东西,阿閦奴不会忘记,以后还会勤练不缀。婶娘待我很好,幼娘也很乖巧,现如今还学会了洗衣服……嗯,今天就说这些了,爷爷你也要早些休息。” 每天在爷爷的灵位前,和爷爷聊聊天,说说话,已经成了杨守文的习惯。 之前他头脑不清楚的时候,就是这样。如今他头脑清楚了,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 走出房间,他轻轻拉上房门。 就在这时候,从正堂天井传来一声响,紧跟着就听到幼娘的哭声。 杨守文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正堂。 门廊前,一个水盆被打翻在地,里面的水流了一地,使得门廊之上更变得湿涔涔。 幼娘坐在一滩水渍中,正放声哭泣。 而一个少年,则站在门廊下,大声呵斥着杨氏。 “你这贱婢做的好事,怎么把水盆放在门口,还脏了我的衣服……你知不知道我这衣服可是新作出来的,价值三百文,你赔得起吗?还有你,小贱婢再敢哭,我就把你卖了。” 少年气势汹汹,杨氏则吓得不敢说话。 听到要把自己卖了,幼娘也止住了哭声,坐在地上看着那少年,不时的发出抽泣声。 杨守文的心中,腾地窜出一股子邪火。 他大步冲出正堂,上前把幼娘抱起来。 “呦,这不是我那阿痴大兄吗?” 没等杨守文开口,少年却抢先道:“大兄,你是怎么教的这两个贱婢,一点规矩都没有。我敲了半天的门居然没人来迎接,还要本少爷自己开门,简直是放肆。 不过也是,我忘了大兄你……要不然,我给大兄找个懂事的过来,把这两个贱婢卖了,大兄也能过的舒坦一些。” 幼娘听到要把她卖掉,吓得抱紧了杨守文的脖子。 “兕子哥哥,幼娘乖,兕子哥哥不要卖掉幼娘,幼娘很听话的。” 阿閦奴,是杨守文的乳名。 不过这个乳名在那首童谣出来之前,只有杨承烈和杨大方可以称呼。杨守文还有一个乳名叫兕子,相对而言更加普及,杨幼娘更习惯叫杨守文做‘兕子哥哥’。 少年左一个‘大兄’,右一个‘大兄’,可是言语间却没有丝毫的恭敬。 他叫杨瑞,是杨守文同父异母的兄弟,年十三岁。 杨承烈续弦的时候,曾有意将新妇扶正。不过杨大方却不同意,才使得这件事一直拖到了现在。杨瑞自幼聪慧,甚得杨承烈喜爱,可是却背着一个庶子的名声,也让他很不高兴。 杨守文看着他,突然问道:“杨瑞,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杨瑞哈哈大笑,“简直笑话,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说完,杨瑞抬腿,一只脚便踏上了门廊。 只是没等他另一只脚上来,杨守文突然抬腿,一脚变踹在杨瑞的胸口。 第四章 杨二郎(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这一脚,毫无征兆,却力道惊人。杨瑞惨叫一声,整个身体腾空飞出,蓬的便摔在天井上。 没等他站起来,杨守文已经到了他跟前,一脚踩在他脸上。 “杨二,我有让你进门吗?” “杨阿痴,你疯了?” “我疯了?” 杨守文脸上浮现出一抹森然的笑容,猛然抬脚,狠狠踹在杨瑞的肚子上。杨瑞再次惨叫,身体蜷成一团,好像一只大虾米,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杨氏也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大郎不要动手,若是被阿郎知道,一定会斥责大郎的。” 不等杨氏说完,杨守文把幼娘放在她怀中。 “斥责? 我就算是不动手,他照样不会待见我。”说着话,他推开了杨氏,沉声道:“这座房子是爷爷盖起来的,爷爷把它留给我,这就是我的产业。我便要让这个家伙知道,在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他作威作福。一个庶子,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吗?” “杨阿痴,我不会放过你。” 杨瑞挣扎着站起来,指着杨守文骂道。 杨守文不等他说完话,抬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而后向前一带,把个杨瑞拉扯的脚步踉跄。他顺势抬腿,一脚再次踹在杨瑞的身上,把杨瑞一下子踹翻在地上。 “你不放过我?”杨守文冷笑道:“正好,我还不想放过你呢。” “杨阿痴,你想干什么?” 杨瑞十三岁,而杨守文已经十七。 最重要的是,杨守文从小随杨大方习武,即便是他头脑不清楚的时候,杨瑞也不是对手。 只是从前的杨守文,不会随便动手。 爷爷曾说过,他天生神力,脑袋又不清楚,若动起手来,根本掌握不住轻重,很容易出事。 之所以教他练武,一方面是为了让他强身健体,另一方面也是想为他治病。 如今,杨守文的脑袋已经清醒,对杨瑞自然不会客气。 “杨阿痴?”杨守文踩在杨瑞的胸口,恶狠狠道:“这三个字,也是你一个庶子可以叫的吗?杨二郎,别以为我脑袋不清楚,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情,我清楚的很……你若是不来惹我,我也懒得找你麻烦。不过你现在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和你算算总账……我问你,那首童谣是谁编的?谁传出去的?” 杨瑞在杨守文的脚下拼命挣扎,奈何杨守文那只脚如同一座山似地压在他胸口,任凭他如何挣扎,却纹丝不动。 “你在说什么?” 听到杨守文的话,杨瑞心里一咯噔。 杨守文冷笑道:“杨二郎,去年马鹞子告老还乡,阿爹身边空出一个执衣的位子。按道理说,就算我傻,这执衣的位子也该是我来做,如何轮得到你一个庶子? 偏偏那个时候,小黄跑了! 县城里又传出那首童谣,让阿爹颜面无存……在那之后,你就变成了阿爹身边的执衣。别告诉我这都是巧合,这世上若真有那么多巧合,说不定明天你就变成死人。” “你……” 杨瑞骇然看着杨守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执衣,最初只是童仆杂役,不过从隋朝开始,执衣又有亲随之意。 《新唐书》中有记载:隋朝大将张须陀率兵击贼,罗士信以执衣,年十四…… 入唐之后,执衣进一步普及,更变成了一种身份地位的标志。一般而言,只有入品级的官员才会配给执衣,不但可以免除徭役,还可以拿到薪水。按照杨承烈从九品的职务,身边会配备两个执衣,并且在官府中有备案,每月可得八十文。 所以很多低品级的官员,会把执衣交给自己的亲人来做。 一来可以多一份收入,另外也是为了带在身边,加以培养…… 所以,在唐朝,凡未成丁,十一岁到二十一岁之间的中男,都可以充当执衣之位。 如果依照年纪,杨守文身为嫡长子,也是最佳的执衣人选。 可就是因为那一首童谣,使得杨承烈直接忽略了杨守文的存在,选择杨瑞来接手。如果没有那首童谣,杨承烈的做法说不得会被其他官员反对。但正是因为那首童谣,杨瑞成为执衣便顺理成章,甚至连县令、县丞和主簿对此也没有异议。 至于这童谣的始作俑者,不难猜测。 杨守文现在已经清醒过来,只需要略加思考,就能猜出端倪。 这首童谣的最终受益者是谁?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始作俑者……说实话,杨守文并不在意那劳什子执衣的身份,关键是杨瑞太过张狂,竟然吓哭了幼娘,杨守文绝无法接受。 杨承烈住在县城里,对他不闻不问。 十七年来,对杨守文而言,最亲的人莫过于爷爷和杨氏母女。 幼娘在他的心里,绝不是什么奴婢,而是他的妹妹,他的亲人。杨瑞吓哭了幼娘,就如同触碰了杨守文的逆鳞。在这种情况下,杨守文自然不会对杨瑞客气。 “你什么你!”杨守文冷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居然能猜到真相? 二郎,不是我聪明,而是你太笨了!你以为你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你以为找些孩子,把那童谣传出去就可以安然无事?我告诉你,满城上下,但凡有些脑子的,都清楚是何人所为。只不过这是咱家家事,人家不想管,也懒得去理睬。” 说着话,杨守文蹲下来,探手拍打杨瑞的脸颊。 “我之所以不去说明,是因为我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你以为你黑了我,就得了便宜吗?我告诉你,整个昌平上上下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包括阿爹也心里清楚。只是你不要杨家的脸面,阿爹和我,却不能不要。” “你不是……” “我不是痴汉,对不对?” 杨守文森然道:“可你一定想不到,前些日子那道雷,竟然治好了我的痴症……对了,最近村里不少人说我前世是个坏人,所以才会遭雷劈,想必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不过二郎,你可知道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你今天若是老老实实过来,我一样不会计较,随便你在这里装你的二少爷。只是你太得意了,得意的让我觉得,如果不好好教训你一顿,简直就对不起那道雷。” 说完,杨守文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给了杨瑞十几个耳光。 这十几个耳光虽然没有真的用力,但还是把杨瑞打得满脸是血。 “兕子哥哥,别打了。” 还是幼娘跑上前来,抱住了杨守文的胳膊。 “幼娘不疼,兕子哥哥也不要再打二少爷,若不然被阿郎知道,一定会怪罪兕子哥哥。” 幼娘眼眶里噙着泪,眼巴巴看着杨守文。 那可怜的小模样,让杨守文心里不由得一软,便停下手,把幼娘抱在了怀中。 “幼娘最乖了,是哥哥不好,不该打人。 不过呢,有些人就是要教训才成……二郎,今天我看在幼娘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下次想好了,如果再要讨打,我杨守文已经不是以前的杨阿痴,你可以试试看。” 杨瑞此时,脑袋都是蒙的。 两边脸颊红肿,口鼻之中更流淌着鲜血。 他心机深沉,他聪慧,他甚至会编歌谣……可不管怎样,都无法改变他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个事实。刚才杨守文那一顿巴掌,着实打得杨瑞有些心惊肉跳。见杨守文停了手,杨瑞这才抱着头从地上爬起来,不过却恶狠狠的盯着杨守文。 “再给我瞪眼睛,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杨守文扭头,森然说道。 杨瑞吓得脸一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和杨守文的目光对视。 “给我进屋来。” 杨守文说着,弯腰把幼娘放下来,牵着她的小手往正堂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婶娘,可以开饭了,我饿了!” 第五章 命案(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悄无声息的上传,默默求个推荐! 圣历元年,公元698年。 身处这样一个时代,别指望能吃上什么丰盛的饭菜,甚至想吃个炒菜都不太可能。 杨守文的晚餐是焖熟的腊羊肉。 粟米打底,腊羊肉摆放在上面,于是在粟米中混杂腊羊肉的香味,同时还能消除一部分油腻感。除此之外,还有两碟青菜。不过看上去清汤寡水,很难产生食欲。 不要小看这么一顿简朴的晚餐,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已经是非常丰盛。 杨承烈身为从九品县尉,月俸1.5贯,外加五十石精粟。说起来,这算不得多,但比起贞观年间外官的俸禄,已经增加了不少。武曌执政以来,一直在努力提高外官的待遇。如果是在贞观年间,似昌平县尉这种职务,根本没人愿意出任。 不过杨家的主要收入,还是来自于那两百亩职田。 杨承烈久居县城,对职田基本上不会过问。杨大方活着的时候,职田收入基本上都掌握在杨大方的手里。如今杨大方过世,杨承烈虽收回了大半收入,但却依旧给杨守文留下了足够的生活费。从这一点而言,杨守文倒是过的比杨瑞舒坦。 杨守文看上去很瘦,却食量惊人。 一顿晚饭,就消耗了一斤粟米,外加半斤腊羊肉。 吃饱喝足之后,杨守文才放下了碗筷,抬起头向杨瑞看去。 虽然杨瑞被他狠揍了一顿,但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毕竟是他的兄弟。揍他,是因为这家伙欠揍,杨守文心安理得。可如果连顿饭都不给吃,那就是他的过失了。 杨瑞这顿饭吃的很艰辛,肥美香甜的腊羊肉在口中,却没有丝毫味道。 略一咀嚼,腮帮子就疼的厉害。有心不吃,可杨守文眼睛一瞪,让他顿时没了脾气。 杨守文这一顿耳光,的确是把他打怕了。 “说吧,好端端过来,有什么事?” 杨守文吃饱了肚子,跪坐在胡床上,慢条斯理问道。 杨瑞放下碗筷,捂着腮帮子颤声道:“马上八月十五了,阿爹准备在弥勒寺赏月,所以让我先过来看一下,还说要杨……婶娘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会有差池。” “赏月?” 杨守文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再过些日子,中秋将临。 中秋赏月,举家团员,是这个时代人们很正常的一种活动。 不过听杨瑞话里的意思,杨承烈这次赏月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团员,似乎还请了什么人。 这也正常,杨承烈在昌平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县尉。 这十几年来,昌平县令都换了四五个,可是杨承烈却一直呆在县尉的位子上,迟迟不见动静。按道理说,哪怕是论资历,杨承烈也能得到升迁。不过,杨承烈自己,却好像并不着急,心甘情愿在这昌平县尉的位子上,踏踏实实一干就是十几年。 “阿爹要请客吗?” 杨瑞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阿爹有一位故人前来,说是贵客,所以准备招待一番。” 贵客? 这昌平地处边塞,是苦寒之地,又能有什么贵客? 杨守文先一愣,旋即便放到了一边。贵客能有多贵?而且和他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杨承烈不过是一个下下县的县尉,杨守文可不觉得,他那贵客能有多贵。 与其考虑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改善生活。 以前他浑浑噩噩,对生活的要求并不是很在意。可现在……杨守文觉得,他有必要做一些改变。就算那粟米蒸腊羊肉很好吃,但每天吃那玩意,也会觉得腻歪。 “天已经不早了,估计你晚上也回不去。” 杨守文说着,便站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让婶娘给你准备被褥,今晚就住在这里,等天亮了再回去吧……对了,你脸上的伤,回去该怎么向阿爹解释?” “啊?” 杨瑞心里一咯噔,连忙道:“我就说是自己摔的,绝不会出卖大兄。” “废话,你不如实告诉阿爹,那不是白挨打了吗?” “啊?” 杨瑞这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一向自诩聪明的脑袋瓜子,一下子不太够用了。他看着杨守文,脸上露出茫然之色:难道他的意思是让我向阿爹告状吗?那岂不是自找苦吃? 杨守文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摇摇头,叹了口气。 “回去告诉阿爹,就是是我揍了你。 如果阿爹问为什么,该怎么回答你自己去想……嗯,就这样!我累了,先去休息。” 说完,杨守文头也不回便走出房间。 他这是什么意思? 杨瑞看着杨守文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脑袋已乱成了一锅粥。 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聪明,但也有限。他根本弄不明白杨守文的意思,只是感觉着……莫非他那痴症又犯了不成?总之,杨瑞有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感受。 +++++++++++++++++++++++++++++++++++++++++++ “兕子哥哥,为什么要二少爷如实禀报阿郎?” 夜,深了。 杨氏在外面收拾碗筷,幼娘则蜷在杨守文的身边,仰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脸上露出不解之色,“阿郎最疼爱二少爷,若知道兕子哥哥打了他,岂不是会责怪兕子哥哥。阿翁不在了,再也没有人护着兕子哥哥,到时候该怎么办?” 杨守文笑着揉了揉幼娘的小脑袋瓜子。 他靠在廊柱上,一只脚耷拉着,仰天看着黑漆的夜空。 从天边,飘来了一片乌云,正迅速向虎谷山方向逼近。杨守文轻声道:“阿翁不在了,还有幼娘在。若是阿郎责怪我,到时候幼娘会保护兕子哥哥,对不对?” “嗯嗯嗯,幼娘当然会。” 幼娘用力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回答。 杨守文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把幼娘搂在怀中,“幼娘保护我,我也会保护幼娘。” 幼娘的脸上,更露出灿烂的笑容。 老天爷把他丢到了圣历元年,并且让他浑浑噩噩生活了十七年,而后有一道闪电把他劈醒。如此玄幻的事情发生在杨守文的身上,也让杨守文感受到莫名困惑。 按道理说,有如此玄幻的经历,他身上定然背负着巨大的使命。 可杨守文并不想去承担什么使命,能够重活一次,对他而言已是巨大的满足。前世,他不良于行,每天躺在病榻上,只能和书籍作伴,或是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而现在,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更感受过家人的温暖……这对他,已经足够了。 他只想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 有时候想想,那浑浑噩噩的十七年似乎也是一种幸福,至少那十七年过的很幸福。 轰隆隆! 一道闪电撕裂苍穹,把庭院照映的惨白。 紧跟着,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雨水顺着屋檐留下来,很快就形成了一道水幕。 这场雨看样子不小! 他连忙把杨氏叫来,让她带幼娘回房睡觉。而他自己,则回到卧房里,坐在胡床上,在床桌上铺开一张白纸,就着那盏油灯的光亮,用炭笔在白纸上飞快舞动。 炭笔,是他清醒之后制作出来的第一件物品。 杨守文也擅长毛笔,但是又嫌弃毛笔麻烦。装逼还成,可若是用在日常上……哪怕他已经重生十七年,想要完全适应,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倒不如炭笔方便。 这一夜,屋外电闪雷鸣。 而杨守文却灵感泉涌,一直到差不多二更天才停下笔,颇有些困乏的倒在胡床上酣然入睡。 雷雨,在黎明时分停歇。 这场豪雨非常惊人,以至于虎谷山里的溪水暴涨,甚至冲垮了山路。 第六章 命案(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雨过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亮了大地。 杨守文从胡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只觉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顿时让有些浑沦的大脑,变得清醒许多。 门廊上,摆放着水盆、洗脸巾还有青盐和牙刷。 看着那排列整齐的洗漱用品,杨守文不禁笑了……每天醒来,他都会看到这些,更知道这些东西是出自何人手笔。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小人吃力端着水盆,摆放在门廊上的身影。杨守文心里顿时一暖,拿起牙刷,蘸了青盐,然后开始刷牙。 “呸呸呸!” 这唐代的牙刷制作粗糙,用起来很难受。 一个不小心,牙刷上的猪鬃就会脱落,然后卡在牙缝之间。哪怕已经重生十七年,杨守文还是不太习惯。改天要想办法改良一下才是,要不然每天这么刷牙,实在痛苦。 洗漱完毕,神清气爽。 杨守文迈步走到正堂,就看到幼娘好像小大人似得,从伙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捧着食盘。 “兕子哥哥早。” 看到杨守文,幼娘的小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笑容。 杨守文连忙过去把食盘接过来,然后轻声回了句:“幼娘比兕子哥哥更早。” 食盘里是早餐,一碗米粥,上面还飘着蛋花。一碟酱菜,两张厚厚的,加起来有一斤左右的肉饼,更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幼娘吃过了吗?” 幼娘眼巴巴看着托盘上的食物,摇了摇头。 杨家的生活不错,可即便如此,杨氏和幼娘在大多数时候,也只能一天两顿。幽州苦寒,本就粮食匮乏。似杨守文这样每天三顿,而且顿顿有肉,并不是很常见。 “那陪兕子哥哥一起吃。” 杨守文把食盘放在门廊上,然后盘腿而坐。 幼娘一开始不太愿意,哪有奴婢和主人坐在一起吃饭的道理? 可是在杨守文的诱惑之下,幼娘最终还是放弃了坚持。她偷偷朝伙房看了一眼,发现阿娘还在伙房里忙碌,于是张开小嘴,咬了一口荷包蛋。不过这荷包蛋很烫,烫的幼娘张着小嘴,小手不停扇动,但是那张小脸上,却流露着满满的幸福。 哐当! 就在杨守文喂幼娘吃荷包蛋的时候,院门突然间被人撞开。 杨瑞连滚带爬的冲进来,甚至都没有看到杨守文,便大声叫喊道:“大兄不好了,大兄死人了……” 杨守文闻听,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大清早,喊什么喊?” 杨瑞气喘吁吁跑到杨守文的身前,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大兄,死人了,村口死人了。” 死人? 杨守文眉头一蹙,从门廊上下来,穿上鞋子。 “什么死人了,你说清楚点,别这么慌张。 杨二郎,你可是阿爹的执衣,堂堂县尉之子,死个人就连话都说不清楚,以后如何做得大事?你刚才是不是说,村口发现了尸体?” 杨瑞脸色苍白,闻听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正是!”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然后道:“我一早出门准备返回县城,却不想才出村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具尸体横在路上。大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当然害怕。” 杨承烈是县尉,就类似于后世的公安局长。 杨瑞呢,毕竟才十三岁。哪怕他已经做了一年的执衣,却从没有真真正正参与过案子。一直以来,他都是充当着秘书的角色,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是呆在衙门里,更没有去过现场。如今突然发现一具尸体,杨瑞自然感到莫名的紧张惶恐。 这时候,杨氏也跑了出来。 杨守文想了想,对杨氏道:“婶娘,看好幼娘,我和二郎过去看看。” 说着话,他大步流星往外走,杨瑞则紧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便走出了大门。 沿着村中湿涔涔的小路,杨守文兄弟很快走出村子,在距离村口大约两里地的地方,看到了杨瑞所说的那具尸体。 不过这时候,小村庄已经沸腾起来。 村正带着几个青壮在现场维持秩序,看到杨守文过来,他眉头一蹙,便上前阻拦。 “大郎,别过去了,我已经派人去县城通报衙门,最好是等衙门的人过来。” 你才是大郎,你们全家都是大郎! 杨守文对‘大郎’这个称呼很不感冒,因为他很容易从这个称呼上,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可问题是,这是习俗。 哪怕杨守文很反感‘大郎’这两个字,也没有办法。 “田村正,我只是想看看,不会妨碍到你。” 如果是在从前,村正绝不会放行。不过他也知道,昔日的杨阿痴在被雷劈了一次之后,脑袋似乎清醒了不少。而昨天,他更制服了一头发疯的牛,救下了他的儿子。于情于理,田村正都不好再继续阻拦,只得轻声道:“大郎,那你小心点。” 如果你不叫我‘大郎’,我会感谢你八辈祖宗! 杨守文迈步想要过去,却感觉有人在身后,拉扯他的袖子。 “干什么?” 他扭头看去,是杨瑞在拉扯他。 “大兄,既然村正已经报官,咱们就别过去添麻烦了。” 杨瑞颤声劝说道,那脸上的红肿还依稀可见,更给人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杨守文叹了一口气,“二郎,你便是官府中人……别忘了,你如今是阿爹身边的执衣,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阿爹的脸面。区区一个死人,你就不敢面对,日后又如何为阿爹排忧解难?以前的事情,我懒得和你计较。但是现在,莫丢了阿爹的脸。” 说完,他甩开杨瑞的手,向尸体走去。 杨瑞站在原处犹豫了许久,最后一咬牙,还是跟了上来。 杨阿痴……不对,是大兄说的没错。我既然做了阿爹的执衣,便要顾全阿爹的脸面。 他杨阿痴,大兄都敢过去,我又怎能害怕? 想到这里,杨瑞平添了几分胆气。 只是当他再次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跑到旁边,蹲在地上呕吐不停。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尸体,只是这一次看到的,比之前那一次更清晰,更加可怕。 倒是杨守文浑不在意,在尸体旁边蹲下。 好歹也是再世为人,死都死过一次,又怎会害怕尸体? 清晨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在那具惨白的尸体上,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森冷寒意。 他,红果果躺在地上,仰面朝天。 一双如同死鱼般,毫无半点情感的眼睛瞪得溜圆,看上去好像很不甘心的模样……他身上的衣物不知去了何处,脚上却蹬着一双黑色的靴子。身体上,遍布伤口,也许是因为被雨水浸泡过的原因,那些伤口已经变形,伤口两边更是泛着惨白色。 说实话,哪怕杨守文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尸体后,也觉得不太舒服。 他蹲在尸体旁,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之后,才慢慢起身。 “大兄,看出什么没有?” 杨瑞两腿发软走过来,站在杨守文身边,轻声询问。 杨守文看了他一眼,“二郎,你现在是这里唯一的差人,何不自己看看,寻找线索?” “什么?” 杨瑞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一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该死的杨阿痴,我已经吐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我看尸体? 有心拒绝,可想到昨晚杨守文抽他耳光是的情形,那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杨瑞走上前,咬着牙,慢慢蹲下身子。 只是当他的目光和尸体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对视时,顿时产生了一种抑制不住的呕吐感。 “呕!” 他连忙站起来,扭头快走两步,在一块石头旁停下,大声呕吐。 杨守文则看了他一眼,围着尸体转了两圈之后,便头也不回,沿着山路往山里走,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眼中更透出一种难言的好奇。 这是圣历元年八月初三,这里是昌平城外的虎谷山。 距离这里不远,有居庸关,还有契丹胡人群居的羁縻州,民风彪悍,死人并不稀奇。 可稀奇的是,为什么那人会红果果的躺在那里? 他身上的衣物去了何处?那身上的伤口,又是从何而来?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 第七章 杨承烈(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杨守文回到现场时,差不多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围观的村民已经渐渐散去,只剩下七八个公差打扮的人,正清理现场,搬运尸体。 田村正站在一旁,陪着一个男人在说话。 而杨瑞则规规矩矩站在男人的身边,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似乎在聆听两人的对话。 他最先看到杨守文,连忙和那男人说了一句。 男人和田村正点点头,便转过身,向杨守文看过来。 这是一个大好的晴天,昨夜一场豪雨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轮骄阳高悬空中,格外明媚。仲秋时节的阳光很暖,而且算不得炽烈,照在身上感觉很舒服。 那男人身高大约在六尺左右,差不多是180公分靠上。 唐尺和汉尺不同,一尺大约在三十一厘米上下。那男人头戴黑色幞头,身着青衫,外罩半臂,脚下蹬着一双乌皮六合靴,腰间则系着一根玉带,看上去颇有风范。 他身材不算魁梧,略显单薄。 这一身衣服穿在身上,更使他多了几分书卷气。 手中拿着一根赶山手杖,手杖的一端是一个六棱窝瓜形状的铁球,有婴儿拳头大小。 杨守文看到这男子,连忙快步上前。 “阿爹,你怎么来了?”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种复杂之色。 他点点头,沉声道:“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待在这里也不太方便,先回家去吧……今天就不要去放牛了,在家里待着。等这边事情了结了,我回去有话与你说。” 男人,就是昌平县尉杨承烈,同时也是杨守文的亲生父亲。 他言语中显得有些冷漠,似乎不是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话,更好像在衙门里吩咐下属。 杨守文似乎也习惯了杨承烈的这种口吻。 事实上,这十七年来,他虽然浑浑噩噩的生活,但也知道杨承烈好像不太待见他。 是因为自己呆傻吗? 也许…… 可他却记得,在他被雷劈中,卧床休息的那几天里,每天晚上杨承烈都会坐在他身边喃喃自语。只不过杨承烈的声音总是很小,以至于杨守文并不能听得清楚。 那几天,也让杨守文知道,杨承烈并不是不关心他。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杨承烈在故意冷淡他,在外更表现出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 试想,如果杨承烈真的讨厌杨守文,杨守文也不可能活的这么自在。 他只需要把职田的全部收入收走,杨守文和杨氏母女在这小村庄里,就会变得非常艰难。 “那我先回去了。” 杨守文恭敬应了一句,转身往家走。 看着他的背影,杨承烈那一双浓眉微微一蹙,眼中却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忧虑之色。 ++++++++++++++++++++++++++++++++++++++++++++++ 小村里,非常热闹。 人们聚在一起,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讨论着发生在村口的命案。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生活中也没什么特别的乐子。难得遇到一桩命案,人们自然而然就显现出他们八卦的本能。一群孩子在村口的大洋槐树下奔跑嬉戏,当杨守文出现的时候,几个孩子立刻欢笑着跑过来,围在杨守文的身边说个不停。 在这些孩子的眼中,有些呆呆傻傻的杨守文,其实也算是他们的朋友。 “兕子哥哥,你知道那个死人是谁吗?” 杨守文摇摇头,笑问道:“我当然不知道,你们难道见过?” 一个孩子轻声道:“兕子哥哥,那个人我真的见过……昨天我去山上采药的时候,看到这个人往山里走。对了,他还向我打听弥勒寺怎么走,还给了我两文钱呢。” 说着,那孩子悄悄取出两枚开元通宝,颇有些显摆的意思。 杨守文眼睛一眯,从那孩子手中接过两枚开元通宝。在手里拨弄两下,他突然道:“山狗子,这两文钱给我可好?我给你五文钱,但是你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山狗子几乎没有考虑,便答应了杨守文的请求。 在他看来,兕子哥哥果然呆傻,居然用五文钱换两文钱……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山狗子当然同意,从杨守文手里接过了铜钱之后,便带着其他孩子跑开了。 杨守文把铜钱放好,便径自回家。 别看杨守文在这个小村里生活了十几年,可实际上和村里的人,并不是非常熟悉。 村里人不愿意和一个傻子打交道,杨大方在世的时候,自有杨大方出面;而杨大方过世之后,家里还有杨氏。如果杨氏解决不了问题,自有人去找杨承烈交涉。 杨守文回到家,告诉杨氏待会儿杨承烈会回来,就一个人来到后院。 “幼娘,给我弄一碗水,要热水。” 幼娘正在花圃中玩耍,听到杨守文的喊声,便脆生生答应,很快端来了一碗热水。 把水碗放在门廊上,杨守文撩衣盘膝而坐。 “兕子哥哥,你在做什么?” 幼娘也不去花圃里玩了,而是学着杨守文的模样,盘膝坐在他的身边,好奇问道。 杨守文笑了笑,轻声道:“幼娘,我给你变个戏法好吗?” “戏法?好啊好啊!幼娘最喜欢看戏法了!” 幼娘顿时笑逐颜开,拍着小手欢笑道。 杨守文则取出那两枚铜钱,当啷一声丢进水碗。 然后,他坐在水碗旁边,静静看着水碗里的水,眼睛一眨也不眨。幼娘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陪着杨守文一起看。看了半晌,她有些委屈问道:“兕子哥哥,你要变什么戏法啊……幼娘的眼睛都酸了,但是没看到什么戏法啊?” “没有吗?” 杨守文的脸上却流露着一抹喜色。 他指着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层油花,轻声道:“幼娘看到没有,这是什么?” “油花?” 杨幼娘乖巧回答,然后疑惑看着杨守文道:“兕子哥哥,我刚才端来的碗是干净的,没有油花啊。这油花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兕子哥哥变出来的吗?怎么变的?” “闻闻看,这油花有没有味道?” “有!” 幼娘把水碗端起来,然后抽了一下秀气的小鼻子,“有点腥膻,好像羊油的味道。” “那就对了!” 杨守文把水碗里的热水倒掉,然后把那两枚铜钱递给幼娘。 “谢谢幼娘帮我变了戏法,这是给幼娘的奖励。” 幼娘不禁茫然,但还是非常欢喜的接过了铜钱。 杨守文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走下门廊,来到花圃前站定,目光却越过花圃后的消息,投向了苍茫的虎谷山。 弥勒寺? 杨守文眼睛眯缝起来,喃喃自语,眼中更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午饭时,杨承烈带着杨瑞来到家中。 他先是带着杨瑞给杨大方上香,然后在正堂用饭。 按照唐代的规矩,杨大方过世,杨承烈应该解官守丧三年。不过,昌平地处苦寒边塞,生活环境恶劣,俸禄又低,还非常危险。一般人,特别是那种有点底子的人,大都不愿意跑来这里任职。再加上杨承烈在昌平十几年,一直很低调,人缘还算不错。所以杨大方过世后,杨承烈曾提出解官守丧,却被上官所拒绝。 “阿閦奴,你好大胆。” 午饭过后,杨承烈把杨守文带到了灵堂。 门一关,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沉声道:“看样子你那痴症是好了,居然敢打自己的兄弟了!还让二郎如实禀报,你想怎样?莫不是想要趁机试探我的耐心吗?” 杨守文心里一咯噔,低着头没有回答。 被雷劈中,昏迷在床的时候,他觉察到杨承烈对他的冷漠,似乎有不得已的缘由。 第八章 杨承烈(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昨天杨瑞送上门来,他也就趁机发飙,想试探一下杨承烈的真实态度。 可没想到,杨承烈竟然一眼看穿了他的用意。 好在杨承烈并没有追究下去,而是看着杨大方的灵位,眼中噙着泪光轻声道:“阿爹,兕子已经痊愈了,你这许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放心了。” 说完,他示意杨守文过来,给杨大方磕头。 “阿閦奴,你既然已经痊愈,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切莫去逞强斗狠。 我虽然是昌平县尉,却不代表你可以在这里横行霸道。昌平很复杂,前两年契丹作乱,虽然最后被朝廷镇压,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变得老实。如今朝廷又在西北设立孤竹,情况更加复杂。契丹人、奚人、突厥人气焰嚣张,你最好是老实一点。 本来,我是打算让你到衙门里历练一下。 不过现在二郎已经做了执衣,你就老老实实留在这边,算是代为父为你爷爷守丧。 这些年你浑浑噩噩,痴痴呆呆,耽误了不少时间。难得如今清醒过来,就在家里好好读书。县城那边的事情,你不用费心。每月应有的花费,我也不会缺了你。等再过两年,你能学有所成时,我会为你另谋出路……总之,你只管安心守在家中。” 杨承烈这番话,可是话里有话。 杨守文愕然看着他,意识到杨承烈的意思,是让他继续装疯卖傻,不要惹人注意。 至于另谋出路…… 又能是什么出路呢? 为什么要装疯卖傻,为什么要低调做人? 杨守文突然意识到,事情恐怕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过,杨承烈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再去追问。只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便陪着杨承烈走出灵堂。 “阿爹,村口的尸体,可有眉目?” 杨承烈看了他一眼,眉头一蹙,似乎有些不耐烦。 “这里地处居庸关、孤竹和昌平三地交汇,每日往来的人员复杂,如何能查得清楚?再说了,獠子粗蛮,喜欢争强斗勇,杀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你不要再过问。” “可是,那个人不是獠子。” 獠子,是汉人对契丹、突厥、奚人等胡人的一种称呼。 杨承烈眼睛一瞪,“你又知道了?” 杨守文苦笑道:“阿爹,你不要觉得孩儿还是以前那样呆傻,连獠子和汉人都区分不来。那人虽然是獠子的发型,可是眼眉却是汉人的模样,这可非常明显。 你来之前,孩儿曾仔细观察过那人的尸体。 他双手粗糙,指关节粗大,乍一看像是农人。可是他两腿间,却又非常明显的老皮,显然是长时间骑马造成。一个常年在马背上生活的人,又怎可能是务农的农人?还有,他身上伤口很多,虽然被雨水浸泡导致变形,但依旧能看出是刀剑伤痕。孩儿仔细观察,他应该在生前绝不平凡,应该是一个身手高明的武士。” 杨承烈眼睛一眯,看着杨守文,久久不语。 说实话,他不指望杨守文能有什么大成就,一辈子可以平平安安,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原因,他不想说,也不能说。 可没想到杨守文的观察力居然这么好,而且才清醒过来,就能看出这许多的问题。 杨承烈突然生出浓浓的好奇心,在犹豫许久之后,轻声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杨守文想了想,接着道:“此人应该是在昨日夜间被杀,死前曾与三刀四个人进行过搏斗。” “何以见得?” “他身上有刀伤,有剑伤,不过致命的,确是被人用箭矢所伤。 所以,孩儿觉得围攻他的人,至少有三个,甚至可能四个人。而且,发现尸体的现场周围,太过整洁干净,不像是搏杀现场。孩儿当时看罢了尸体之后就觉得,他应该是被人弃尸……昨天那么大的雨,凶手杀人之后不可能弃尸太远。于是孩儿就沿着山路往山里走,在羊尾巴发现了明显的搏斗痕迹,估计是真正的现场。” “羊尾巴?” 杨承烈闻听,不禁轻轻点头。 “你又怎知道,会是羊尾巴,不是在官道上?” “若是在官道之上,地形宽阔,并不适合伏击。而且,若死者是在官道上遇伏,向南三里便是村庄,向被五里便有军营。昨夜豪雨来的突然,如果我是凶手,绝不会在官道上设伏,太容易惊动他人,也太容易被发现,更容易令死者逃脱。” 杨承烈不知可否,低头沉思。 片刻后,他又问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孩儿还看得出来,这个人应该是常年在塞外生活。” “怎么说?” “他皮肤粗糙,显然是常年受朔风侵袭,身体上至今仍留有冻伤。 另外,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村中孩童告诉我,曾在昨日见死者进山,而且打听弥勒寺的位置。如果他住在孤竹,或是经常往来昌平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弥勒寺在何处。他当时还给了那个孩子两文钱,我刚才回来后,把铜钱浸泡在热水之中,发现铜钱上沾有很多油腻。但凡住在昌平或是羁縻州,大都会受影响,注意清洁。唯有那塞外的胡人,对此并不在意,所以那铜钱上才会有那么多的油腻。” 杨守文说完,便抿嘴看着杨承烈。 却见杨承烈的嘴角仿佛是不经意的抽搐两下,而后沉下脸道:“所有一切,不过是你的假设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这件事,我会让管虎接手,你不要再过问了。” 管虎,是杨承烈的手下,也是衙门里快手班头。 一般来说,衙门里会设有三班衙役,统称隶卒。不过隶卒的分工不同,又有不同的称呼。比如在衙门里值守,审判时分立两边,押送犯人以及执行刑讯的隶卒名叫皂隶,类似于法庭上的法警;而负责传唤被告郑仁,侦缉罪犯,搜寻证据的隶卒,名为快手,如同后世的刑警;除此之外,还有民壮,值守城门、监狱、仓库,负责巡逻城乡道路,应付突发事件……这种民壮,类似于后世的武警。 县尉统领三班,管虎就是捕班快手班头,又称之为缉捕班头,也是杨承烈的心腹。 杨守文听杨承烈这么说,就知道杨承烈已经相信了他所说的推测。 只是杨承烈让他袖手旁观,心里面有些不太高兴。 成名须趁早! 杨守文已经十七岁了,再过四年就算是成丁了。他现在非常想扭转大家对他的看法,希望能够帮助杨承烈,最少能够在杨承烈的心目之中,再增加一些份量。 可是现在看来,杨承烈似乎不不想他大出风头。 如果不是知道杨承烈其实很关心他,杨守文说不定会非常生气。 不过…… 想必老爹一定有他的苦衷,既然杨承烈不愿意让他抛头露面,杨守文也是无话可说。 “好了,我还要赶回县城,与县尊禀报案情。 这两日让二郎留在这边,八月十五我要在弥勒寺宴请客人,你若是有心,就帮衬一下二郎;如果不愿意,就不必理睬。总之,这件事你不要再过问,否则让我知道,家法伺候。” 杨承烈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高亢,语气也非常严肃。 杨守文心里不禁叫苦,却只能躬身答应。 “还有,让杨妈把房间打扫一下,明天我会让你小娘和青奴也过来,正好看着你。” 青奴,是杨守文同父异母的妹妹。 杨守文也没办法拒绝,只能咬着牙答应。 “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杨承烈说完,便迈步往外走。 杨守文跟在他身后,见杨承烈在院门外上马,突然灵机一动,上前抓住了马缰绳。 “阿爹,商量个事情呗。” “什么事?” “给点零钱花花,孩儿如今清醒了,身上却没有半文钱,想买点可心的玩意,也囊中羞涩。” 第九章 大生意(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啦啦啦啦,求推荐,求**! —————————————————————————————— 儿子找老子要钱,天经地义。 哪怕杨守文两世加起来小五十岁,还是毅然决然向杨承烈伸出了他那只罪恶黑手。 没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嘛! 他想要提高生活质量,改善生活品质,哪一样不需要花钱? 发明创造……那东西可是需要资本来支持。爱迪生如果没有银行的贷款和财阀的资助,凭他那点身家,也不可能发明出电灯泡来。总之,为了钱,装孙子都成。 杨承烈诧异看着杨守文,片刻后突然笑了。 知道找老子要零花钱了? 自从杨守文清醒以来,一如他浑浑噩噩之时那样,一副无欲无求,风轻云淡的模样。以至于杨承烈都怀疑,杨守文是不是真的康复了!若真的康复,又怎可能如此? 现在好了! 杨承烈终于相信,杨守文康复了。 若没有康复,又怎么可能知道孔方兄的好处呢? 从随身随身皮兜里拿出两串开元通宝。别误会,两串开元通宝不代表两贯钱,事实上也不过两百文而已。不过也别觉得少,要知道衙门里的白直一个月,也不过是两百文的收入。 只是对杨守文而言,两百文似乎是少了…… +++++++++++++++++++++++++++++++++++++ “大兄,何故愁眉苦脸?” 送走了杨承烈,杨守文便坐在门廊上苦思冥想一个问题:如何赚钱! 杨承烈说了,不许他掺和案子的事情。杨守文也不想因为一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去和杨承烈顶撞。不过死了个人而已,在这个年月,死人难道很奇怪吗? 至于那死者的身份,还有凶手的来历,杨守文倒是有些好奇。 不过,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不会冷了他和杨承烈父子关系的前提之下。 家,对于杨守文而言,非常重要。在他浑浑噩噩的时候,爷爷杨大方就不断向他灌输家的重要性。那时候的杨守文,也许不明白。可是日久天长的灌输,在他清醒之后,哪怕拥有成熟的思维,那十七年累积的观念,仍给他带来深刻影响。 所以,他不会硬碰硬的和杨承烈顶撞。 杨氏带着幼娘出门了,家里显得很安静。 就在杨守文在思索的时候,杨瑞走出卧房,看到杨守文,他先是一阵惶恐,而后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昨天被杨守文一顿暴揍,着实让杨瑞害怕了。 他已经明白过来,清醒过来的杨守文,已经不是他以前那些小聪明可以对付得了。 杨守文从小跟爷爷习武,力大无穷。 如果真激怒了杨守文,他绝对会翻脸把自己一顿胖揍,手底下不会有任何留情……就算到时候杨承烈为他出头,杨守文会害怕吗?了不起挨上一顿,扭头再收拾杨瑞。 说起来,杨瑞的本性不坏。 只是他深知自己是庶子,日后难免会有麻烦。 他更希望,让母亲能够扶正。可如果他做的那些事被母亲知道,势必会让母亲生气。 杨瑞觉得,他有必要和杨守文搞好关系。 杨守文抬起头,眼睛一亮,“二郎,你有钱吗?” “干什么?” 杨瑞立刻警惕起来,下意识后退一步,一只手还不由自主的捂在腰间的挎包之上。 “我没钱。” 咦,这小子很警觉嘛。 杨守文眼睛一眯,展颜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赚钱的路子。” “什么赚钱的路子?” 杨瑞一脸便秘的表情,同时眼中又流露出一丝期盼之色。 这小子是个财迷! 杨守文一眼就看清楚了杨瑞的本质,心中冷笑一声,可脸上却做出一副风轻云淡,浑不在意的模样。他摆了摆手,一脸嫌弃的样子道:“问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也没钱,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做不来……算了算了,我还是再想其他的办法。” 杨守文猜的不错,杨瑞就是个财迷。 杨瑞的母亲,是小户人家出身,家里也没什么积蓄。 而杨承烈虽然是昌平县尉,可由于秉性的缘故,也没有去搜刮民脂民膏。说穿了,杨家在昌平并不富裕,除了杨承烈的收入之外,就剩下那二百亩职田的外快。 若不是这样,杨承烈又怎会让杨瑞跑去做执衣呢? 杨瑞眼珠子滴溜溜打转,见杨守文不想再谈下去,连忙跑上前,恭恭敬敬道:“大兄别急啊,咱们再聊聊……不瞒大兄,小弟这身上有些积蓄,但是并不算很多。 若是大兄需要数目太大,小弟可能帮不上忙。 但若是……小弟说不定能出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大兄想出什么路子,需钱两几何呢?” 杨守文眯起眼,警惕看着杨瑞。 “二郎,你若是有钱,便借我几贯。” “几贯啊……” 杨瑞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再次流露出了纠结之色。 这家伙身上,肯定不止几贯! 杨守文心里冷笑一声,却表现的浑不在意。对于杨瑞有小金库,他也不觉得奇怪。 杨承烈身为县尉,权力甚大。 在唐代,县尉分判众曹,收率课调,其职能之繁琐,远不是后世公安局长可以比拟。除了缉捕盗贼,侦查破案之外,县尉还要参与祭祀,地位之高,非同一般。 如此职务,难免有迎来送往的灰色收入。 杨承烈或许不会接受,但是看杨瑞这小财迷的德行,估计没少收受好处。 他是杨承烈身边的执衣,一些杂物小事都有他负责处理,自然会有人对他追捧…… 杨守文不耐烦摆手道:“料你小小年纪,也不会有什么积蓄,休要在这里呱噪。” 说完,他叹了口气,“可惜我这赚钱的路子是一本万利,只需前期小小投入,后面就会财源滚滚。算了,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出去走走,你自己在家里待着吧。” “大兄,大兄且留步。” 小财迷的眼中,已经开始泛起了金光。 他连忙呼喊,拉着杨守文的衣袖,“大兄,再聊聊,再聊聊嘛……不瞒大兄,若只是几贯钱,小弟咬咬牙还是能凑得出来。只是这要惊动阿娘,我只是担心,若血本无归时,阿娘难免会生气。到时候必然会捅到阿爹那边,小弟可是吃受不起。” 你会捅到老爹耳朵里? 杨守文冷笑一声,脸上却换了一副表情。 “二郎若真拿得出来,为兄可保你赚的盆满钵满。 这样吧,咱们兄弟可以联手,我算你一成利……说实话,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才懒得理你。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有道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咱们终究是一家人。那几贯钱,以后便可以收回十倍乃至百倍的利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呢?” 杨瑞聪慧,可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听杨守文这么一说,他也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真有的赚?” “废话,我骗你作甚?” 杨守文舌粲莲花,说的杨瑞心弛神荡。 末了,他终于一咬牙,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几串铜钱,低声道:“我身上只有五百文,不过家里还有些存留。大兄,这可是我所有的积蓄,你可一定不要骗我。” “当然当然,我骗你作甚?” 杨守文搂着杨瑞的脖子,低声嘀咕起来。 这时候,幼娘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杨守文兄弟勾肩搭背的模样,小脸顿时一沉,显得不太高兴。 不过,杨瑞这时候已没有心情计较幼娘的态度。 “大兄,我这就回去拿钱,天黑之前一定会回来。”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第十章 大生意(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啦啦啦,求推荐,求点击,求打赏,求**!!! ———————————————————————————— 杨守文目送杨瑞离去,这才收回目光,走到幼娘身边。 “幼娘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是谁欺负你了。” “兕子哥哥不要和二少爷好,他昨天还欺负阿娘和幼娘,兕子哥哥怎可以这样子。” 幼娘撅着小嘴,一脸‘我不高兴’的模样。 杨守文笑了,蹲下来想要去抱她,却见幼娘一闪身,躲开杨守文,一溜烟跑到了花圃前。杨守文摇摇头,走到花圃前,抱起幼娘。这一次,幼娘没有再去闪躲。 “幼娘莫不开心,兕子哥哥是在使唤二郎,所以才对他亲热。 兕子哥哥最疼幼娘了,等使唤完了二郎以后,一定想办法收拾他,为幼娘解恨,好不好?” “真的吗?” “当然!” 幼娘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兕子哥哥一定要为幼娘报仇。” “知道啦。” 杨守文见幼娘开心了,这才松了口气。 “婶娘呢?” “阿娘在生火,给兕子哥哥准备晚饭。” “那正好,我也有事想要找婶娘打听呢。” 杨守文说着话,便走进自己的卧房,从床桌上拿起一摞纸,牵着幼娘的小手,直奔伙房。 他向杨氏打听了村中可有工匠,杨氏告诉他,村口的老胡头,便是附近最好的工匠。杨守文听了之后,便带着幼娘走出家门。此时,已经是晌午后,阳光斜照村中小路,沿途不见行人,整个村子静悄悄的,透着几分令人心醉的静谧气氛。 老胡头住在村口,是个铁匠。 看模样,大约在五十出头,黑亮亮的面膛,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声音也格外洪亮。 “大郎做这些家什,做什么用处?” 老胡头看了杨守文递给他的图纸,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我恨‘大郎’! 杨守文强笑道:“胡公休要唤我大郎,叫我兕子就成。” “那怎么可以,大郎是杨县尉的大公子,尊一声郎君也理所应当,有什么当不当得?再说了,你唤我胡公,才是折煞了老汉。不如就随这村里人,叫我一声老胡头就成。” “那怎么可以?” “怎不可以!” 老胡头也是个执拗的人,为了个称呼,又和杨守文争执了一番。 唐代,依旧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 杨家虽然不说是什么高门大户,可杨承烈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县尉,在昌平的声望不低。老胡头不过是个工匠,又怎可能担得起‘公’字?传出去,只会被人笑话。 最后,两人终于达成协议,杨守文叫他老胡头,而老胡头则称呼杨守文做‘兕子’。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摆脱了‘大郎’这个充满了魔性的称呼。 杨守文拿着图纸,一边让老胡头看,一边向他解释。 “这些家什做倒是可以做,不过却需要费些周折。 整套做下来,至少要一贯足三百文……若要完成,需要两日,兕子看可不可以呢?” 两天,似乎能够接受。 杨守文当下把杨瑞那五百文留下做定金,和老胡头约好了提货的时间,这才起身告辞。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幼娘缩在一旁的榻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酉时。 和老胡头解释了一下午,难怪幼娘会睡着。 杨守文心疼的抱起幼娘,辞别了老胡头之后,又沿着村中小路返回家中。 晚饭时,杨瑞精疲力竭,气喘吁吁的回来。 他把一个皮兜交给杨守文,“一共三贯足四百文,大兄清点一下。” “清点个什么,自家兄弟,我还不信你吗? 之前你给了我五百文,价钱来一共三贯足九百文,算你四贯就是……我已经找人做准备了,最迟三天就可以开始。二郎,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出面,做些首尾。” “这是应当,这是应当。” 一不小心,变成了和杨守文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杨瑞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对待杨守文更是毕恭毕敬。 晚饭之后,两人坐在正堂说话。 杨氏带着幼娘去收拾房间,准备过两天宋氏母女的到来。 “二郎,今天那件凶杀案,你可有看法?” 说实话,面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杨守文真的很难找到共同话题。在聊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把话锋一转,扯到了白天发现的那具尸体上面。 杨瑞闻听,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能有什么看法……这里地处边塞,打架斗殴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说出来也不怕大兄笑话,我随阿爹做了一年执衣,单只是死人的事情便听了无数次。去年,我听管班头说,县城里死了人,连尸体都没个完整。” 唐时,民风剽悍,游侠儿盛行,也最为人所推崇。 杨守文记得,唐代曾发生过一件事,有一个富豪是个游侠的脑残粉,但凡有侠客登门,就会热情招待。一天,一个相貌粗豪的侠客,拎着一个血淋淋的袋子前来,说他杀了一个贪官,准备跑路,希望向富豪借十万贯,可以把那贪官的人头做抵押。 这原本是一个很荒诞的事情,可那富豪最终竟同意了。 侠客拿着十万贯不知所踪,富豪后来发现不对,打开袋子才发现,里面是一个猪头。 这听上去有些可笑,但也从某种程度上,反应了游侠儿的风行。 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中,才有了李白那首侠客行的问世。 杨守文见杨瑞没兴趣,眼珠子一转,立刻计上心来。 “话是这么说,可为人子女,终究是要为父母分忧才是。 出了这么一个案子,到最后肯定要落到阿爹手中。若阿爹抓到凶手也就算了,可万一抓不到,势必会被上官责罚。我听说,如今的县尊可是个眼中不揉沙子的人。” 杨瑞闻听,不由得连连点头。 “说起这个,倒也没错。 阿爹也说,王县尊和以前的县尊不一样。以前那些县尊来昌平,大都是想要混个资历,可王县尊却好像是真想做些事情,上任以来,非常勤勉,而且断案如神。 听阿爹说,王县尊出身名门,好像是什么太原王氏的子弟。 来到昌平两年多了,居然从不回家省亲,逢年过节的时候,也留在县里与民同乐。到现在,他都是一个人住在县衙里,也不去寻花问柳,好像一个苦行僧似地。 大兄,什么是苦行僧啊。” “苦行僧啊,就是对自己严格,一心求道之人。” 杨瑞搔搔头,似懂非懂。 杨守文则沉声道:“县尊既然是这样的人,一定会重视这件案子。 二郎,不瞒你说……上午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线索,所以想要帮阿爹一回。” 哪知道杨瑞却连连摇头,“大兄,这件事你最好别管,我听阿爹说,凶手人多,而且身手不弱。阿爹晌午时,曾带着我去了一趟羊尾巴,说那里才是杀人的现场。 这件事,不是你我兄弟能够掺和进来,阿爹既然已经委托了管班头,一定有他的想法。” 杨承烈,早在自己告诉他之前,已经找到了案发现场? 杨守文顿时愣住了,感到非常惊讶。 看起来,我倒是小觑了阿爹。阿爹能够在昌平县尉的位子上一坐十年,必有他的手段。怪不得我之前和阿爹说的时候,阿爹虽然吃惊,却没有表现的迫不及待。 原来,他发现了案发现场是在羊尾巴。 可越是如此,杨守文就越是感到好奇。 “二郎,我告诉你,这对你可是个好机会。” “怎么说?” 杨守文指了指杨瑞,沉声道:“你虽然已经成了执衣,可所有人都知道,你之所以能做执衣,是因为你是阿爹的儿子,而不是你有真才实学。而你的年纪又小,更不会被人重视。你今年才十三岁,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功劳,定会被人耻笑。 你看,我如今找到了线索,如果你我兄弟联手,把这案子破了的话,阿爹一定会夸奖你。到那时候,你在衙门里也能挺起胸膛,便是管班头也会对你高看一眼。” 杨瑞脸色阴晴不定,他低着头,显然有些犹豫…… 第十一章 夜探弥勒寺(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杨瑞有杨瑞的骄傲! 他想要摆脱那个庶子的身份,想要获得别人的认可。 之前,他靠着小手段,成为杨承烈身边的执衣。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似管虎这种跟随杨承烈五六年的老人,靠着真本事从普通的快手做到缉捕班头,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就很难让他接受。谁都知道,捕班快手的收入高,月俸八百文,加上各项例钱收入,一个月下来差不多就是一贯多钱的收入。 杨瑞如今年纪小,做不得快手。 可如果…… 不可否认,他有点害怕。 但杨守文说的不错,如果他真能破了案子,也许用不得十八岁,就可以成为快手。 嗯,值得拼一下。 他在犹豫许久后,最终决定,拼上一回。 其实,杨守文并不想带着杨瑞,毕竟夜探弥勒寺毕竟存有一定的风险。 可如果杨瑞不去,终究是有些不太方便。杨瑞毕竟有官身,到时候可以出面和寺院的人进行交涉。这件事若办得好,对杨瑞也有好处;就算没有收获,杨守文相信,以自己的身手,保护杨瑞当不成问题。而且,弥勒寺里面也有僧人驻留。 “二郎,记得跟着我,别离我太远。”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 由于杨瑞的关系,晚上幼娘也没有缠着杨守文。看得出来,小丫头对杨瑞还是心有余悸,或者说怀着怨念。 也正是因为这样,杨氏和幼娘早早便休息。 等她们屋中的灯熄灭之后,杨守文便和杨瑞来到庭院中,两人穿过后院的花圃,越过木栅栏,沿着小溪而行走了一会儿,在一座小木桥的桥头,停下了脚步。 过了河,再往前走,就是入山的山口。 弥勒寺坐落于雀儿涧,距离山口大约大约有十二三里的路程。 月光,洒在溪水上,只见鳞波荡漾。秋蝉鸣叫,更为这寂静的夜色平添几分神秘气息。 往山里看,黑漆漆,静悄悄。 杨瑞突然停下脚步,颤声道:“大兄,要不然咱们天亮再去?” “天亮了,管班头他们就会过去,到时候不管发现什么,都会和你没有关系。” 杨守文看了杨瑞一眼,展颜一笑。 他拍了拍手中的大枪,沉声道:“二郎休要害怕,我练武十年,保护你绰绰有余。” 那杆大枪,是杨守文的爷爷杨大方所留。 枪长六尺七寸,较之制式大枪要短很多,也就是在两米出头。 杨守文今年十七岁,身高在175公分上下,比那杆大枪要低一个头还多。枪很沉,重有十四五斤。硬枣木制成的枪杆有婴儿手臂粗细,枪身上更缠绕银色丝线,在月光下泛着一蓬淡淡的银光。枪头是用上好的镔铁打造,呈梭子形状,上面还有两个倒钩。月光下,枪刃泛着一蓬暗红色的光,似乎在说,它曾饱饮鲜血。 这杆枪,名为虎吞! 据说是早年间,杨大方所使用的兵器,而且是杀人无数。 只不过杨守文已经记不清楚爷爷曾说过的那些故事,而杨承烈更不可能告诉他。 之前他拿着枪出来,杨瑞还觉得他大惊小怪。 可是现在,当他看到杨守文手中这杆大枪的时候,眼中不由得却流露出羡慕之色。 杨大方宠爱杨守文,对杨瑞却很冷淡。 小时候,杨瑞曾想要跟随杨大方习武,可是却被杨大方拒绝。 “我杨家枪法,传嫡不传庶,传子不传女。” 杨大方一句话,便堵住了想要为杨瑞求情的杨承烈的嘴。虽然之后杨承烈也教过杨瑞一些拳脚,可是在杨瑞看来,不管他如何练得如何,始终比不得杨守文。于是乎,杨瑞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习武变得不再热心,也对杨守文非常嫉恨。 这也是杨瑞去年为什么陷害杨守文的原因。 他一方面讨厌杨守文,同时又渴望得到杨承烈的重视。 你武艺好有什么用,跟在爹爹身边做事的人是我,在外人眼中,我才是阿爹的儿子。 只是现在…… “大兄等等我,我也去。” 看到杨守文走上木桥,杨瑞一咬牙也跟了上来。 内心中,他对杨守文有些畏惧,但同时又有些好奇。 杨瑞知道,杨守文做了十七年傻子。可没想到他清醒过来后,竟好像什么都知道似地。 且不说杨守文能揣摩阿爹的心思,更猜出了那首童谣的出处。 他胆子很大,同时又好像懂得如何赚钱。 他这十七年究竟在做什么?杨瑞非常奇怪。按道理说,一个傻了十七年的人清醒过来,怎可能懂得那么多的事情?而且,杨守文能说会道,也让杨瑞感到吃惊。 山路崎岖,但是对于常走山路的杨守文而言,没有任何问题。 他手持长枪,一手拉着杨瑞,沿着山路走了近一个时辰,就见前方雾气弥漫…… 穿过那层薄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巅一座寺庙。 杨守文喘了口气,从腰间取下水囊,灌了一口水,然后把水囊递给杨瑞。 “再加把劲,咱们马上就到了。” 杨瑞狠狠喝了几大口,总算是缓过来一些。 近两个小时的山路,对于年仅十三岁的杨瑞而言,绝对不轻松。如果没有杨守文一路关照,他可能走到一半,便不想再走下去了。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杨瑞问道:“大兄,这么晚了,僧人们怕是早已经睡了,咱们该怎么进去?可要翻墙吗?” 杨守文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翻墙作甚?” “啊?” “咱们是来查案,而且你又是堂堂昌平县尉的二公子,自然是光明正大的上去叩门。咱们又不是来做贼,好端端翻什么墙?而且,有僧人相伴,也能安全一些。” 杨瑞呵呵笑了,“大兄说的是,我却想多了。” “走吧!” 杨守文恢复了一些体力,便拉着杨瑞,大步流星走去。 两人穿过薄雾,很快就来到寺庙门前。 月光下,只见那寺庙山门紧闭,大门上方有一副黑色横匾,上书‘大弥勒寺’。 这寺院的历史不算长,大约兴建于七年前。当时正值圣母神皇改国号为大周,有人献出祥瑞,言圣母神皇是弥勒转世。那时候,正处在关键时刻的武曌立刻认可了这个说法,并命人编撰大弥勒经,在全国各地修建弥勒寺,以宣扬她的正统。 仅昌平县一地,就修建了两座弥勒寺。 其中一座在县城里,是由官府修建;而虎谷山上这一座,则是由昌平县缙绅修建。 “二郎,敲门。” 杨守文看了杨瑞一眼,杨瑞立刻点头,挺起胸膛走上台阶,抓起门环,叩响门扉。 “谁呀,这大半夜的来敲门。” 过了一会儿,山门里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并且隐隐有灯光闪动。 紧跟着,山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光头。 他迷糊着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气,“这半夜三更的,谁在敲门?上香不能等天亮吗?” 也难怪,现在已经过了子时。 对于山上的和尚而言,也没有什么消遣,自然早早休息。 “我是昌平县尉身前执衣,奉县尉之命,连夜赶来这边查证一件事情,还请师父方便则个。” “昌平执衣?” 那僧人看到杨瑞,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也难怪,杨瑞虽然故作成熟,却终究是个孩子。 他身高不过160公分,比僧人低了大半个头,整个人看上去,就显得那么不靠谱。 对于僧人这种目光,杨瑞已经见怪不怪。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木牌,递给僧人。 那是他的腰牌,上面有他的名字,身份和年龄。 僧人把山门打开一条缝,接过腰牌在烛火下查看。 杨守文则站在一旁,突然间,他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悸动,猛然转身,横枪身前。 第十二章 夜探弥勒寺(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外面,黑漆漆,静悄悄。 “大兄,怎么了?” 杨守文眉头一挑,旋即转身道:“没事,怎样,我们可以进去吗?” 那僧人已验明了杨瑞的身份,听到杨守文问话,也清醒了些,态度也变得和善了些。 “既然是县尉差遣,两位施主辛苦了,不知有什么吩咐?可要通报法师知晓?” 唐代寺院,有方丈、住持、知客僧等等级。 不过,他们并不是直呼其职务,而是多以‘法师’代之。 “那倒不用。” 杨守文持枪,领着杨瑞迈步走进山门。 “法师,我们这次来,是想要请教一件事。” “哦?” “敢问昨日,可有善男子前来进香?” 这座大弥勒寺位于山中,其实香客并不是很多。 听了杨守文的话,那僧人想了想便回答道:“不瞒施主,我们这座寺院地处偏僻,平日里没什么人来,香火也不是很旺盛。平日里得以维持,也是靠着本地的居士加以施舍。不过昨日……哦,应该是前日了!的确是来了几个人在此借宿。” “借宿?” 僧人点点头,“前日正午时,来了一个善男子,说是想要在敝寺修行几日,还给了挂单的香火钱。以前这寺中,十天半个月未必会有人来借宿,可是前天却来了两拨人。 在傍晚时,有来了三个人说要借宿。 不过当天晚上,那四个人就不见了踪迹。我第二天打扫寺院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了。” “四个人,可看出是什么人?” 僧人笑道:“这如何看不出来?那四个人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獠子。 先来的那个獠子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后来的三个獠子,却好像是突厥人……嗯,就是突厥人。他们官话很生硬,私下交谈的时候,用的好像就是突厥话。我早年曾去过塞外,和突厥人打过交道,虽然不会说,但也能听出他们端倪。” 突厥人? 杨守文眉头一蹙,感觉有些不妙。 昌平周围主要是以契丹人和奚人为主,突厥人并不是很多。 那些突厥人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杀一个人吗?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啊。 他看了一眼杨瑞,却发现杨瑞正无聊的打量寺院。 很显然,他并没有听出这里面的问题所在。 杨守文想了想,沉声道:“那个孤身挂单的獠子住在哪里?当天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哦,他就住在那边的厢房。” 僧人用手一指,解释道:“敝寺甚小,不过前后两进。 那獠子来了之后,一开始便在厢房里,不见动静。后来那三个獠子赶来,他便去了大雄宝殿,一直到晚课结束,才回了厢房。之后就没见动静……第二天我发现那屋子里已经没人了,而且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我还以为他临时走了。” “法师,你这寺中有多少人?” “加上我,一共五人。” 杨守文点点头,双手合十道:“敢问法师,能否带我们先去禅房看看?” “当然可以……不过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昨天专门打扫了房间,干干净净。” 僧人一边说着,便举着蜡烛在前面带路。 杨守文跟在他身后,杨瑞则拉着杨守文的衣襟,显得有些紧张。 那禅房正如僧人所言,干干净净。 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禅床和一个蒲团。 僧人道:“来这里修行的人,大都要求不高,所以也很简陋,没有配备什么家什。” 杨守文点点头,目光在禅房里扫了一眼。 “法师,可不可以让我们去大雄宝殿看看?” “这个嘛……” 僧人想了想,便答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还要请两位施主轻一点,莫惊扰了佛祖。” “那是自然。” 杨守文当下又随着僧人来到大雄宝殿外。 僧人轻轻推开大门,发出吱呀呀一阵轻响。 大雄宝殿的面积不大,正中央供奉着弥勒佛祖的金身佛像,两边则是罗汉菩萨的彩绘。 杨守文不清楚昌平县里的弥勒寺是什么模样,但是眼前这座大雄宝殿,比起他记忆中那座少林寺的大雄宝殿,面积至少小了一半。 “这就是大雄宝殿了。” “法师可还记得,那天那个獠子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嘛……” 僧人苦笑摇头,轻声道:“小僧确是不太清楚。 那天我倒是从门口路过了一次,看到那施主跪拜在佛前……嗯,就是跪在这里。” 僧人说着,便走到蒲团前,然后扭头对杨守文道:“至于他还做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那天寺里因为突然来了善男子,所以大家有些忙碌,只有晚课时才过来。” “施主,要不还是把法师找来吧,他可能知道多一些。” 杨守文不置可否,慢慢走到了佛前,站在那蒲团的正前方。 抬起头,他看了一眼那座弥勒金身佛像,又低下头,向蒲团看去。 沉吟片刻,杨守文突然在蒲团上跪下,然后身体向前匍匐,双手摊开,以头触地。 好像也没什么! 杨守文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正想要再打量那佛像,却忽然间激灵灵一个寒蝉,汗毛在瞬间乍立起来。 大雄宝殿的门敞开着,月光透过大门照在殿内,也照映在香案之上。 杨守文清楚看到,一个人影映在佛像之上。 “二郎,趴下。” 杨守文大吼一声,然后一个懒驴打滚。 耳边,只听弓弦声响,紧跟着传来一声惨叫。 杨守文起身,顺势抄起大枪。 杨瑞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杨守文喊叫的一刹那,他本能的趴在地上。而那个僧人,此刻正瞪大了眼睛向大殿外看去,眼中更透出一种惊骇之色。 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支木撲头箭。 箭尾上的鹰翎颤动,在月光下格外真切。 “二郎,趴着别动。” 杨守文二话不说,提枪便冲出大雄宝殿。他一只脚才迈出门槛,就听一声弓弦响,一支木撲头箭便向他射来。杨守文举枪拨打,啪的一声把那支木撲头箭打飞。 就在这时,从大雄宝殿门前的广场台阶下,窜出两道黑影。 两个髡发结辫的胡人出现在杨守文的面前,一人手持大刀,一人手持长剑,一左一右夹击而来。果然是獠子!杨守文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那两个獠子的长相。 不过,他并没有惊慌,脚下一顿,身体微微一矮,口中暴喝一声,一枪刺出。 那杆虎吞大枪快若闪电,令那持刀的獠子大吃一惊。他连忙举刀封挡,耳听得铛的一声巨响。獠子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中大刀再也拿不住,嘡啷便掉在了地上。 他连忙大声叫喊,另一个獠子连忙上前想要拦住杨守文。 却见杨守文一枪刺出之后,身随抢走,脚步一滑,矮身便让过那口宝剑,顺势又是一枪刺出。这一枪,比刚才那一枪的速度更快。使刀的獠子再也无法闪躲,就听噗的一声,虎吞大枪狠狠灌入那獠子的胸口,一蓬鲜血喷溅在杨守文脸上。 铮! 弓弦声再响。 从两个獠子窜出,到杨守文出手击杀其中一人,不过是三两息的时间。 躲在暗处的弓箭手显然没有想到杨守文如此了得,匆忙间再发一箭,只是心神却有些乱了。 从寺院里的大树上,传来一声呼喊。 持剑的獠子不等杨守文回身,便三步并作两步从广场上蹿下,健步如飞向山墙跑去。杨守文让过那支冷箭,抬脚把使刀的獠子踹到在地,便转身想要追击过去。 不过这时候,那树上的弓箭手也冷静下来。 他纵身跳到院墙上,箭发三星映月。只见三点星芒飞来,杨守文不得不停下来闪身躲避。也就是这一停顿的功夫,使剑的獠子已经纵身跳上山墙,然后和弓箭手一起跃下。 杨守文快步追到山墙前,手中大枪在地上一撑,身体借力腾起,也跳上了墙头…… 只见山墙外大雾弥漫,两个獠子已不知所踪。 第十三章 闷声发大财(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雀儿涧的雾,越来越浓。 整个弥勒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雾气笼罩,朦朦胧胧,看上去显得好像不真实。 原本是来查找线索,却不想枉死城中又平添两个游魂。 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可避免惊动了寺院中的其他僧人。住持法师带着三个僧人赶到大雄宝殿的时候,杨守文正蹲在那獠子的身前,举着蜡烛上上下下的打量。 “你们是什么人?” 杨瑞此刻已经回过魂来,只是两腿还在发软。 十三岁大的孩子,面对这样的状况,难免会感到慌张。好在杨瑞在衙门里历练一年,虽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但是这拉大旗作虎皮的本事,也有六七分的火候。 杨守文正全神贯注检查那獠子的尸体,好像看出了花似地。 这个时候,自然是杨瑞出马,于是再次取出他那枚执衣的腰牌,大声道:“我是昌平县尉座前执衣,奉县尉之命前来查案,不想遇刺客偷袭,现已击杀其中一人。” 住持法师名叫惠仁,闻听之后也是大吃一惊。 杨瑞年纪虽小,但却有一股子公门中人的气势,令惠仁也不得不小心对待。 哪怕惠仁已四十多岁,哪怕他是弥勒寺的住持法师,可却没什么根底,在公门中人面前,更挺不起胸膛。这也是这座弥勒寺叫小弥勒寺的原因,和那有官府做靠山的大弥勒寺相比,这座坐落在虎谷山雀儿涧的寺院,显然不会有什么底蕴。 “敢问施主,发生了什么事情?觉明他……” 觉明,便是那个被射杀的僧人。 杨瑞的态度还算不错,一五一十把情况讲述了一遍。 “射杀法师的人,是一个獠子。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已经被我大兄击毙。” 这时候,惠仁才留意到了杨守文的存在。 而杨守文在检查了獠子的尸体之后,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免感到有些烦躁。 他没有理睬惠仁,起身后擎枪又回到大雄宝殿。 僧人们也跟着走进来,一个个小心翼翼看着杨守文,更不清楚他在寻找些什么。 倒是杨瑞灵机一动,似乎明白了杨守文的意思。 “法师,敢问还记得前日那个孤身挂单的獠子吗?” “当然记得。” 惠仁法师连忙道:“那位施主非常豪爽,还给了一铤金饼的香火钱。 他说准备在这里借宿半个月,想要参佛修行。对于这等善男子,贫僧自然不好拒绝。” 很显然,惠仁法师对那铤金饼的印象更深刻。 唐代,以开元通宝为法定货币。但铜钱毕竟不好携带,而华夏自古以来缺银,所以银子也不能作为流通货币。如此一来,黄金也就变成了除却铜钱之外的硬通货。 “二郎。” 杨守文突然开口,招手示意杨瑞过去。 他在杨瑞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杨瑞连连点头,又来到惠仁身旁。 “觉明法师说过,那獠子当天曾在这大雄宝殿里待了很久,不知法师可有印象?” “哦,当然有印象。” 惠仁法师面露笑容道:“那善男子很是虔诚,在大雄宝殿面壁参佛了许久。 贫僧记得,他在左面那副壁画像前打坐参禅,贫僧当时还说,善男子为何不参弥勒? 他回答说:非是不参弥勒,而是他小时候曾生了一场大病,后夜寐长眉,于是才得以痊愈。从那天之后,他便拜入长眉门下,这次入寺参禅,自应当先拜长眉。” 杨守文站在一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可是惠仁法师的话,却听得真切。 目光旋即落在了壁画上,只见大雄宝殿左右两面墙壁各有九尊罗汉,长眉便是其中之一。 可这长眉,有何蹊跷? 杨守文摩挲手中大枪,看着壁画上朦胧的罗汉影像。 他隐隐觉得,日间发现的死者,绝不是无意前来,而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 他当时要借宿半月,却在当晚冒雨离开,和那三个后来出现的獠子一定有关联。而那三个獠子杀死了那人之后,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找到的东西,于是夜探弥勒寺。不想杨守文和杨瑞却突然出现,也进了大雄宝殿……獠子担心秘密泄露,于是想要射杀杨守文,却不想被杨守文发现,更将那三人中的一员当场击毙。 这大雄宝殿里,一定有蹊跷。 而那獠子参禅长眉罗汉,恐怕也有其他的用意。 可是,他究竟留下了什么线索? 杨守文想不出一个端倪,于是便走到佛前的蒲团上,盘膝而坐,把大枪放在腿上。 “法师,发生这种事情,已非我能够解决。 现在天色已晚,外面更有大雾,我与我兄长便在这里借宿一夜。天一亮,请法师立刻派人前往县衙,通报县尉。我会留在这里,法师更不必因此而感到担忧。” “那便好,那便好!” 一晚上发生了两条命案,惠仁法师真有些担心,杨瑞会一走了之。 他现在既然要留下来,法师更不会拒绝。 于是,他连忙让人准备禅房,更找人把尸体搬走,却被杨瑞阻拦。 “尸体不要动,这是案发现场,就摆放在这里,等明日捕班快手到来,也好勘验。” “是,施主说的是。” 杨瑞走到杨守文的身边,轻声道:“大兄,咱们去禅房休息?” 可杨守文却双眸紧闭,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一样。 “我大兄……” 杨瑞向惠仁解释道:“他武艺高强,只是脾气有些古怪,就让他留在这大殿里吧。” “也好,也好!” 几个僧人手忙脚乱了半天,总算是安排妥当。 杨瑞去旁边的禅房休息,而惠仁法师也带着其他人,回各自的禅房之中。只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惠仁法师他们还能不能再入定打坐修行,也就不得而知了。 大雄宝殿,恢复了宁静。 大殿里黑洞洞,静悄悄,杨守文慢慢睁开了眼睛。 觉明的尸体,就横在一旁,鲜血早已染红了身下的石砖。杨守文站起身来,走到那长眉罗汉的笔画前,慢慢坐下来。他看着那副壁画,脸上却露出了疑惑表情。 那人,究竟想说什么呢? +++++++++++++++++++++++++++++++++++++++++++++ 清晨,雾气仍未散去,甚至越来越浓。 杨守文从大雄宝殿里走出来,站在被露水打湿,湿涔涔的广场上,伸了一个懒腰。 一夜未睡,他眼睛通红。 可是精神却显得很是矍铄,丝毫感觉不到困意。 一个人在静谧的寺院中游走,发现这小弥勒寺的面积不大,在后院还有一个小门。 推开小门,是一个面积大约在八百平方左右的平台。 站在平台之上,他可以鸟瞰雀儿涧中,云雾缭绕…… 倒是一个好去处,在这里吟风颂月,想必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突然想起,老爹说过,八月中秋他要在这小弥勒寺招待一位故人。八月中秋?距离现在不过十天……啊,马上就要到了啊!正好待会儿和惠仁法师说一下。 “大兄,起的好早。” 就在杨守文站在观景台,欣赏雀儿涧美景的时候,杨瑞从小门内快步走了出来。 他其实也是一夜未睡,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被射杀的觉明,还有被杨守文击毙的刺客。当时他趴在地上,却清楚的看到,杨守文是如何将獠子击杀。那快如闪电的动作,果辣凶狠的刺击,在杨瑞的脑海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一击必杀,毫不拖泥带水。 杨瑞发现,杨守文的枪法并不复杂,但是却显得干脆利落,杀伤力极大。 总觉得自己也练过,或许比不上杨守文,也不会相差太多。可是在亲眼目睹了杨守文出手之后,杨瑞知道,如果他处在和杨守文敌对的态势下,连一枪都接不住。 第十四章 闷声发大财(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想到这里,杨瑞不禁后怕。 前日晚上他如果是面对持枪的杨守文,会是什么结果? 杨守文昨晚没有出头,而是让他出面交涉。杨瑞不会不懂,不是杨守文不能出头,而是不想出头。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以后在衙门里,那些人至少会对杨瑞高看一眼。不管怎么说,就凭他夜探弥勒寺的勇气,就凭他敢面对刺客的胆色…… 想必以后,他在衙门里的地位,会越发稳固。 说穿了,杨守文是在成全他。 所以,天一亮,杨瑞就跑出来找杨守文,却不想杨守文没在大雄宝殿。杨瑞当时就慌了,满寺院的寻找,直到发现杨守文在观景台上,才算是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杨瑞发现,当杨守文在身边的时候,他就很有底气。 也许,就是从昨晚杨守文面对刺客,果决狠辣刺出一枪的时候,令杨瑞心折。 “大兄这一大早,在这里看风景吗?” 杨瑞满面笑容,小心翼翼凑上前。 杨守文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头笑了,“你我自家兄弟,有什么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呃……” 杨瑞险些被噎死,只得苦笑道:“大兄,接下来怎么办?” “凉拌!” “啊?” 杨守文叹了口气,轻声道:“先是一条人命,而后又是两条人命……你以为咱们还能插手吗?现在的情况,莫说是你我,恐怕连阿爹也做不得主。连续三条命案,更发生了刺杀偷袭,两个刺客目前下落不明。我估计,县尊怕会插手此事。” 杨瑞闻听,顿时呲牙。 若是连县尊也掺和进来,这事情怕是要闹大了。 “大兄,那咱们……” “你听我说,估计阿爹会亲自过来,到时候会让你回城。 你回城之后,再帮我做件事,若是做得好,说不定能查出线索,到时候少不得阿爹夸奖。” “请大兄吩咐。” “那两个獠子虽然逃走,但我觉得不会离开。 他们昨夜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没有完成他们的任务,所以才会回来。现在,他们一时间不会再出现,最大的可能是留在城里……对了,你在县城里有没有门路?” 杨守文看着杨瑞,轻声道:“当了一年的差,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是个睁眼瞎,那样我会看你不起的。” “大兄这话说的。” 杨瑞立刻挺起胸膛道:“这穷乡僻壤之中,我两眼一抹黑。 可是在昌平县……我有个朋友,名叫盖嘉运,比我大两岁,身手高明,非常勇猛。他爹便是盖老军,就是老军客栈的团头。这昌平县大大小小的团头,都听老军叔父的差遣。大兄想要打听什么事情,我去找盖嘉运,他一定能帮我解决。” 团头,是唐代地下组织的头目。 不管是昌平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县城,或者是神都洛阳、西京长安那样的大都会,少不得会有一种存在,那就是地痞、混混。而团头,就是负责管理这些地痞的头目,也可以称之为地头蛇。这些人自成体系,霸占一方,即便是官府也无可奈何。 但不可否认,这些人一个个耳目通灵,最方便打探消息。 杨守文没想到,杨瑞居然还有这种门路。 “老爹知道吗?” “当然知道。” 杨瑞笑道:“不过老爹没有阻止我,有时候还会给我些钱,让我找盖嘉运去玩耍。” 杨守文立刻就明白了:杨承烈这是在培养杨瑞的耳目。 估计盖嘉运和杨瑞结交,也有盖老军的意思。 这,怕就是所谓的黑白勾结! “那好,你若是回去县城,就帮我留意一下,最近一段时间县城有没有可疑人物。” “我明白了。” 杨瑞不傻,马上听懂了杨守文的意思。 不过他旋即问道:“大兄,那你呢?” “我?”杨守文笑道:“我要回去赚钱,否则你那四贯钱可就打水漂了。 这件事情,你不要和别人说我参与了。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发现了线索,又担心一个人出事,所以让我陪你过来。至于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大兄这是要成全我啊! 杨瑞心头一热,却涌起无限愧疚之情。 “大兄,以前我……”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怪你。 再说了,以前我那痴症没有痊愈,就算进了衙门也是给阿爹丢人。你进去了也好,可以帮我照顾阿爹,他身边也能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过二郎,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阿爹、小娘、青奴、包括婶娘和幼娘,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自当团结一起,劲往一处使,心往一起拧,这样咱们老杨家才能越来越兴旺。 以前的事情我不会与你计较,可如果有一天被我知道,你敢背叛咱们老杨家,到时候休怪我这个大兄心狠手辣,你听懂吗了?” 杨守文说着,伸手拍了怕杨瑞的肩膀。 那森冷的语气,让杨瑞激灵灵一个寒颤,忙不迭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好了,回大雄宝殿去看着吧,若咱们两个都不在,只怕那些秃驴会急疯了。 记住我告诉你的话,这件事你要担起来,我只是跟着你前来,顺道保护你……若衙门的人来了,你不用通知我,只需要告诉阿爹,就说我在这边就好,其他休得赘言。” “二郎,明白。” 到这个时候,杨瑞算是彻底臣服了。 看着杨瑞离去的背影,杨守文脸上的笑意更浓。 这件事他不打算跳出来抢风头,有杨瑞出面足矣。对外,杨守文痴症才痊愈,在许多人眼中,怕仍旧有些呆傻。而且这风头对杨守文而言,没有意义,也没有好处。可若是让杨瑞领了,他就可以在衙门里站稳脚跟,对杨守文而言,意义更大。 闷头发大财,才是王道。 而且杨守文觉得,家里有一个撑场面的就足够了,只要那个撑场面的听话就可以。 浓雾,渐渐散去。 一轮红日升起,阳光明媚。 雾才散掉,惠仁法师就忙不迭派人下山。不过没多久,杨承烈就带着衙门的差人来了。 原来,天亮之后杨氏发现杨守文和杨瑞不在房间,顿时急了。 她一大早,顶着浓雾跑去县城告之杨承烈,杨承烈二话不说,就带着捕班二十多个差役赶来小村。在路上,他们正好遇到了下山报官的僧人,于是直接赶上山。 杨承烈当着差人的面,把杨瑞一顿臭骂。 不过对杨守文却没有理睬,只是让他赶快下山回家待着,更不许杨守文离家半步。 “顺便带二郎下山,莫要再生事端。 二郎下山后,立刻给我滚回衙门里值守……我就是太宠你了,才让你如此胆大妄为。” 杨瑞好像受惊的小羊羔,根本不敢顶嘴。 目送杨守文和杨瑞在两个差役的护送下离开,杨承烈轻揉太阳穴,一副疲惫之色。 “兄长,这有何必呢?二郎也是想为你分忧,你不要太过生气。 再说了,二郎找到了线索,也有功劳。若不是二郎昨夜赶来,说不定……这样也好,至少给咱们了一个头绪。这案子似乎有些复杂,并不是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说话的,便是缉捕班头管虎。 杨承烈揉着太阳穴道:“这混账小子胆子真大,竟然敢自己偷偷摸摸跑来。 幸亏阿閦奴跟随,若不然的话,他小命难保。这小子若不好好管教,日后必闯大祸。” 管虎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孩子嘛,难免好奇,长大了自会改变,兄长不用担心。 倒是兕子,着实出乎我意料之外。以前只知道他力大无穷,却没想到他枪法过人……兄长可看了那獠子的尸体?一枪毙命,绝无半点拖泥带水,实在是不简单。 兄长这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文有二郎,武有兕子,他日何愁杨家不扬眉吐气?” 杨承烈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轻声道:“走吧,咱们再查看一下,莫辜负两个孩子的苦心。” 第十五章 人比解语花(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今天是群里的书友apple5555555陈敏的大喜之日,已经相识多年,听闻喜讯万分高兴,特以此章恭贺,祝兄弟喜结良缘,早得贵子,恭喜恭喜啊! +++++++++++++++++++++++++++++++ 回到小村,刚过午时。 杨守文走进院门,就看到幼娘坐在正堂门外的门廊上,双手捧着下巴呆呆出神。 以前,看到杨守文回来,幼娘早就迎上来。 可是今天她却是不理不睬,好像没看到杨守文一样,小身子一扭,撅着小嘴不看杨守文,似乎在和什么人生气。杨氏则在厨房门口忙碌,看到杨守文的时候,轻轻出了口气,朝他笑了笑道:“大郎可回来了,且稍等片刻,午饭马上就做好。” “婶娘,我说过了,不要叫我大郎。” 昨天好不容易把老胡头给扭转过来,却没想到家里还有这么一位。 每次听到‘大郎’两字,杨守文就会感觉不要不要的,整个人都似乎变得不好了。 杨氏笑道:“确是把这事忘了,以后我会注意。” 叫了十几年的‘大郎’,想要一下子改过来,的确不太容易。 杨守文把大枪靠在廊柱上,走到幼娘身边,蹲下身子笑嘻嘻道:“幼娘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兕子哥哥,帮你报仇……瞧瞧,瞧瞧,这小嘴都能挂油葫芦了。” “兕子哥哥不好!” “什么?” 幼娘撅着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着泪。 “兕子哥哥出去也不告诉幼娘,幼娘从早上起来就在担心,兕子哥哥最坏了。” 杨守文这心里,却暖暖的,坐下来把幼娘搂在怀中。 “幼娘不生气,兕子哥哥是出去办事,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一定告诉幼娘,不要幼娘担心。” “真的?” “当然!” 杨守文说着,伸出小指头,“来,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幼娘用稚嫩的声音说道,那张紧绷的小脸,旋即破涕为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 “幼娘知道你昨夜出去,就坐在这里等你回来。” 杨氏忙完了手中的活计,站起来两手在腰间的碎花布围裙上抹了抹,“兕子,以后可不要这样冒险。山路难行,还有大雾,万一出了意外,我和幼娘都会担心的。” 她的话语轻柔,显得很平淡,却带着浓浓关怀之意。 也难怪,一起生活了十年之久,杨氏早把杨守文当做是一家人。 杨守文连忙道歉道:“婶娘放心,以后我会小心。” 他决定,不告诉杨氏和幼娘昨晚在小弥勒寺的遭遇。若是让杨氏和幼娘知道他在寺里遇袭,而且还杀了人的话,指不定又会怎样担心,到时候少不得一顿唠叨。 家的感觉,真好啊! 一整夜在紧张中渡过,回到家里,顿时感觉轻松许多。 杨守文吃过了午饭,便牵着两头牛,溜溜达达的出门。幼娘好像小尾巴似地跟在他身后,于是他索性把幼娘抱起来,让她骑在牛背上,更让幼娘欢喜的笑个不停。 还是那天的小溪,还是那天的山坡。 两头黄牛轻车熟路的在溪畔溜达,而杨守文则躺在山坡上。仲秋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很舒服。幼娘则学着杨守文,躺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两人一起看着碧蓝的天空,就见白云悠悠。从山里吹来的风,很柔,很舒服,杨守文不知不觉,倦意涌来。 一整夜没睡,他着实有些困了。 之前这精神紧绷着,如今吃饱了肚子,沐浴在阳光里,柔风拂面,顿时撑不住了。 +++++++++++++++++++++++++++++++++++++++++++ 依旧是那座巍峨的宫殿,美仑美奂。 依旧是一片火海,到处是狼狈奔走的宫娥彩女太监。 喊杀声此起彼伏,忽远忽近。那个看不清相貌的女人再次出现在杨守文的视线中,口中呼喊着‘驸马’,踉踉跄跄向他跑来……而在她身后,持剑青年骤然出现。 杨守文蓦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兕子哥哥,你怎么了?” 幼娘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杨守文回过神来。 他扭头看去,就见幼娘一脸担忧之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幼娘不用担心,只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最讨厌了,幼娘也做过噩梦。” 幼娘的语气带着几分怒意,不过看她脸上的笑容,更像像是因为和杨守文一样,也做过噩梦,有些开心。 “幼娘也做过噩梦啊,梦到了什么?” 杨幼娘愣了一下,突然间露出茫然之色,轻声道:“幼娘梦到哥哥不要幼娘了,幼娘一直在叫喊哥哥,可是哥哥却不理睬幼娘,只管往前走……幼娘追啊追,可是兕子哥哥却越走越远。然后,然后幼娘就摔倒了,兕子哥哥也没来扶幼娘……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竟哭起来,眼泪扑簌簌流淌。 那小模样真真让杨守文的心都碎了,连忙把幼娘搂在怀中,轻声道:“幼娘不哭,兕子哥哥怎会不理幼娘……梦都是反的,兕子哥哥不会不理幼娘,会永远保护幼娘。” “可是,可是……” 幼娘抽泣着,想要说什么。 杨守文把她紧紧搂在怀中,轻声道:“幼娘放心,这世上没人能阻止兕子哥哥保护幼娘,谁要是敢欺负幼娘,兕子哥哥绝不会饶恕他。放心吧,兕子哥哥就在幼娘身边。” “一辈子吗?” “嗯,一辈子。” 幼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简直让人疼煞。 杨守文眼珠子一转,站起来向四面张望。 在距离不远处,有一片盛开的野花。他跑过去,把野花摘下来,飞快变成了一个花藤,然后跑回来戴在幼娘的头上。 “你看,幼娘这么漂亮,比这些花还美,兕子哥哥怎么会不理幼娘呢?” 听到这番话,幼娘顿时笑了。 阳光里,她的笑容绝美,真让她花藤也变得黯然失色…… +++++++++++++++++++++++++++++++++++++ 夜幕,将临。 跟着杨守文疯跑一下午的幼娘也累了,在晚饭过后,便早早的回屋休息。 杨氏在收拾伙房,杨守文则一个人持枪站在前院的田井之中。他沐浴在月光中,猛然振枪舞动。那杆虎吞大枪在他手中,变得格外轻盈灵活,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杨守文的爷爷曾是一员猛将,后来隐居武当山下。 他曾在武当山学道,学得金蟾引导术,并且传授给了杨守文。据说,这金蟾引导术是武当山上一位道士,在偶然间观金蟾吞月,于是创出这门引导吐纳之术。 杨大方家传九路九子连环枪,杀法刚猛至极。 但也因为枪法过于刚猛,杀气过重,会造成诸多暗伤,以至于难以长寿。金蟾引导术,正可以中和那种刚猛之力。在杨守文看来,所谓的金蟾引导术,放在后世其实就是内家吐纳之术。十七年来,他浑浑噩噩,却在杨大方的督促下,将金蟾引导术和九子连环枪融为一体,更使得原本刚猛枪法,平添了几分阴柔狠辣。 “好枪法!” 就在杨守文把身心沉浸在枪法之中,忽听一声喝彩。 他连忙收枪横在身前看去,只见院门口站立两人,一个是杨承烈,还有一个壮汉。 那壮汉,杨守文并不陌生。 事实上日间在小弥勒寺里他已经见过,就是杨承烈的助手,昌平县捕班缉捕班头管虎。 管虎和杨守文差不多,在175公分左右。 他体型粗壮敦实,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相貌有些凶恶。 杨承烈眼中也流露出赞赏之色,只是脸上却平静如水,似乎并不在意杨守文的枪术。 “阿郎怎地不提前通报一声,火上已没了吃食。” 杨氏赶忙迎上来,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第十六章 人比解语花(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唐代可没有冰箱储存食材,而杨守文他们住在小村里,一家三口都是现买现做,很少留存食物。在这年月,浪费可耻!朱门酒肉臭说的是那些达官贵人,似昌平这种苦寒之地,粮食并不丰盛,哪怕杨承烈是县尉,也要小心的打理生活。 管虎笑道:“杨嫂不必担心,我与县尉带了酒菜,杨嫂做些蒸饼就可以了。” 说着话,他举起手,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子。 而杨承烈则递给杨氏几个油纸包,沉声道:“让人从县城里带来的酒菜,给幼娘留一些,剩下的便端上来吧。” 杨氏闻听,也就不再赘言。 “兕子也来吃酒吧。” 管虎跟着杨承烈走进正堂,招手示意杨守文过去。 不过,杨守文拒绝了,“叔父不必管我,我不会吃酒,而且昨夜未睡,也有些乏了。” “那早点休息。” 看样子,杨承烈和管虎今晚不会回县城。 也难怪如此,这个时代可没有不夜城的说法,似昌平这种地处边荒的县城,天一黑就城门紧闭,开始宵禁。哪怕杨承烈是县尉,一旦城门关闭,也难叫开城门。 这是规矩,与职位无关。 “兄长,兕子说话挺正常的,可不像有病之人。” 坐在正堂上,杨氏准备了两个食盘,分别送到杨承烈和管虎面前。 唐代的人,还保持着分食的习惯,不太喜欢大锅饭汇在一起,众人围桌而坐。把酒菜摆好,杨氏便回到伙房,开始准备主食。而管虎喝了一碗酒,忍不住好奇问道。 “说话倒是正常,不过有时候还是糊涂。” 杨承烈道:“若他脑袋清醒,怎会跟着二郎胡闹?也幸亏家父生前对他管教严格,特别是在习武上,从没有半点马虎,才练出如今的身手。否则,恐怕就危险了。” 管虎颇以为然,连连点头。 “兄长,这突然间连续发生命案,恐怕要惊动县尊。 王县令可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如果他较真起来,咱们这边的压力怕是不小。” 杨承烈撕了一只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这件事透着古怪,照今日盘问的结果来看,对方恐怕不会就此罢手。 他们前日伏击那个假獠子得手,却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昨晚才会旧地重游,却不想被兕子和二郎破坏……老虎,我倒是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嘿嘿,兄长这话说得。 不过我也有个主意,却不知道是不是与兄长不谋而合。” “哦?” 杨承烈抿了一口酒,看着管虎,露出了笑容。 千万不要被管虎那看似粗豪的相貌所欺骗。若他真的和他的长相一样,也不可能做到缉捕班头的位子。这缉捕班头,就如同后世的刑侦队长,要长着七窍玲珑心才行。管虎的武艺高强不假,一口大刀,便是十几个壮汉也休想将他留下。但他之所以能成为缉捕班头,成为杨承烈的心腹,还是因为他心思细腻,机智百出。 管虎起身走到杨承烈的桌前,蘸了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诈’字。 杨承烈哈哈大笑,“老虎果然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兄长今日故意拖到最后才走,还把我留下来,我就猜出兄长的意图。” “没错,那凶手既然没有得手,恐怕还会行动。 以我们手中的人力,不可能专门调拨一批人留守弥勒寺,那就只有转移他们的视线,来个引蛇出洞。我准备明日回去以后,诈成找到了线索,让那些人跳出来。” “若他们不跳出来呢?” “这个……” 管虎沉声道:“引蛇出洞固然是好计,却未免有些被动。 他们一天不出来,咱们就只能等一天,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依我看,咱们还得查!不但要查,更要大张旗鼓的查,逼得他们跳出来。” 杨承烈轻轻点头,手捻胡须。 “怎么查?” “城里这边倒是好办,只需增加人手,盘查严谨。 倒是孤竹那边……二郎也说了,凶手是两个獠子。咱们这里地处边荒,獠子本来就多。城里面还好办,但是孤竹那里却有些麻烦。那些獠子去年才到这边定居,人员本就有些驳杂。若凶手藏匿其中,着实困难。最重要的是,孤竹是羁縻州。” 羁縻州,大都是胡人自治。 从县令到县尉,乃至最下面的差役,全都是胡人组成。 杨承烈不禁轻轻敲打额头,沉吟片刻后道:“这件事的确麻烦……这样吧,老虎你先着手安排引蛇出洞的事情,同时加强县城治安。羁縻州这边的事情,最好是通禀县尊知晓。此关系朝廷律法,你我就算想要有动作,也必须小心谨慎。” “我明白。” +++++++++++++++++++++++++++++++++++++++ 杨承烈和管虎一边吃酒,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他们不睡,杨氏也不能睡,就陪着他们熬到天明。天亮之后,杨承烈也没有叫醒杨守文,就和管虎匆匆离去。杨氏这才收拾碗筷,不过紧跟着又要一天的忙碌。 杨守文醒来后,帮着杨氏打扫了房间。 他晌午没有出门,陪着幼娘休整花圃。天凉了,冬天很快就会到来,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整理完了花圃,杨守文就坐在门廊上发呆。 幼娘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伸出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兕子哥哥,猜我是谁?” “嗯,让我猜猜啊……这么香,一定是我家的小幼娘。” 说着,他猛然转身,把幼娘抱起。 幼娘忍不住嘻嘻笑起来,她搂着杨守文的脖子,娇声道:“兕子哥哥,给幼娘讲故事嘛。” “讲故事?” 杨守文愣了一下,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来一道灵光。 “幼娘,你可听说过玄奘法师?” 杨幼娘摇着小脑袋,一脸茫然道:“玄奘法师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和尚。” “和尚?就是好像山上的光秃秃吗?” “呃……幼娘,这个咱们私下里叫就好,当着人家的面,还是要遵一声法师为好。” “可他们,的确是光秃秃啊。” 和小丫头讲道理,有时候的确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好在杨氏路过,听到幼娘这么说,立刻不满道:“幼娘,怎可如此无礼,以后不许这么称呼法师。” 杨氏好像是信佛的,但又算不上是那种狂热的信徒。 幼娘撅着嘴,小声嘀咕,低着头把衣带缠在手指上,一圈一圈……似乎有些委屈。 “婶娘知道玄奘法师?” “哦,倒是听说过,那似乎是太宗时的法师吧。 我听人说,他为了求取真法,不远万里前往天竺,经历了很多危险。另外,他还著有一部《大唐西域记》,写的就是西行路上所见所闻。不过,我却没有看过这本书。” 对了,大唐西域记! 杨守文突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婶娘,那大唐西域记,县城里有吗?” “那就不知道了……待会儿我正好要进城买些布料,若兕子想要,我可以去博文馆问问。 不过,兕子你看得懂吗?” 杨氏不记得杨守文读过书,所以也不太确定。 杨守文道:“若有的话,烦劳婶娘带一本来……另外,婶娘去县城的话,还有些事情想要麻烦。我这里有两贯钱,婶娘看着买些酒来,不用好酒,能买多少是多少。” “啊?” 杨氏愕然看着杨守文,一脸不解之色。 “兕子要吃酒吗?两贯钱多了!若是兕子要吃酒,我带一坛回来就是。” “哦,婶娘误会了,我买酒来不是为了吃酒,而是另有用途,婶娘不必多问。” “那好吧。” 杨氏从杨守文手里接过皮囊,系在了腰间。 她收拾了一下,又叮嘱幼娘不许顽皮,这才走出院门,前往县城。 看杨氏走远了,幼娘立刻复活了,“人家哪里有顽皮,最不听话的是兕子哥哥。” 幼娘嘟囔着,一副委屈的模样。 杨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抱着她坐在腿上,“既然如此,就让顽皮的兕子哥哥,给听话的幼娘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好啊!” “咱们今天要讲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猴子的故事。” 杨守文刮了一下幼娘的小鼻子,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第十七章 有那么一只猴子(上)中秋快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 杨守文讲的,自然就是后世被称作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 事实上,西游记的故事,就是从玄奘取经的故事中衍生出来,最终在明代成书。 幼娘年幼,跟她讲红楼梦,她未必能懂。 杨守文前世读《红楼》,也是在他瘫痪之后才读进去。在那之前,十几次捧起《红楼梦》,结果都是读到一半就丢掉了,实在没办法读进去。水浒,那是宋朝的故事;三国,女孩子绝对不会喜欢。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部西游最为合适。 正如杨守文所预料的那样,幼娘听得入迷。 那只在后世令万千人所喜爱的猴子,也成功把幼娘吸引。 从灵根育孕源流出,一口气讲到了悟彻菩提真妙理。原书的字数并不算多,可是要讲起来,就必须增加许多属于自己的东西,着实让杨守文费尽心思才算做到。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 院门外传来车辕声,杨氏从县城回来了。 杨守文终于找到借口停下来,把幼娘放下来,起身往外走。 只是站起来之后,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抱着幼娘讲故事,腿都麻了!杨守文扶着廊柱,活动了一下腿脚,就见杨氏拎着一个小包,施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把东西放在这里。” 前院有一座柴房,杨氏进了小院之后,便对门外说道。 杨守文走过去,才发现院门外竟然停了一辆马车。车上装着大大小小近二十个坛子,压得车轱辘吱呀作响。赶车的是一个黑壮青年,听到杨氏的吩咐,便从车上拎着两个坛子走进来。 “这么多酒?” 杨守文不禁有些吃惊。 杨氏道:“兕子要的又不是什么好酒,不过是些寻常酒水,能值得几个钱? 一共花费了一贯又四百钱,另有五十钱是车马钱,我已经给了车夫。这还是那个酒肆的酒水不多,如果把两贯钱都花完,至少还能再添加十坛酒……兕子,这些够吗?” “够了,足够了!” 杨守文不清楚外面的物价,更不知道两贯钱可以买多少酒水。 其实,杨氏买的这些酒算不上好酒,但是就昌平的消费水平,对普通人而言已算的是好酒。 “兕子,你买这么多酒,究竟做什么?” 杨守文笑道:“婶娘不必多问,到时候你就清楚了。” “故作神秘!” 杨氏笑骂一声,把手里的包裹递给杨守文。 “快去吃饭吧,回来的晚了,来不及开伙,就在城里买了些巨胡饼,你先垫垫肚子,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巨胡饼,是唐时一种极有名气的食物。 用一斤面做成饼,然后在里面加入半熟的羊肉继续烤制,代表皮金黄即可食用。一张巨胡饼,差不多有两斤重,也是胡人最喜欢食用的食物,就是腥膻味偏重。 杨守文也不讲究,把两张巨胡饼拿去厨房,用刀切开,放在盘子里端到门廊之上。他把幼娘抱在腿上,递给她一块饼子。只是没想到,幼娘却一本正经道:“兕子哥哥,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桃子。” “幼娘休闹,这时节哪儿来的桃子?”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桃子。” 幼娘罕见的顶嘴,让杨氏颇有些惊讶。 杨守文暗道一声,还是低估了西游记对小孩子的吸引力。 他连忙低声哄劝,总算是让幼娘改变了主意,安安静静吃完了饼子之后,就跑到天井中间做势跺脚,口中还‘变、变、变’的叫个不停,逗得杨守文不禁大笑。 “疯疯癫癫,莫不是得了痴症?” “婶娘不必担心,只是刚才给她说了个故事,可能太入迷了,所以才变成这样子。” 杨氏忍不住也笑了,看着疯疯癫癫玩闹的幼娘,只得无奈摇头。 午后,杨守文带着幼娘放牛,又给她讲了两段西游记。 晚上回到家中,疯闹了一整天的幼娘很快就困了,早早爬到了床铺上,乖乖睡觉。 杨守文这才得空,拿起那本大唐西域记,在灯下阅读。 只是这时代的文字,着实让他头疼,看了不一会儿就有些困了,于是准备上床休息。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杨氏的声音,“兕子,快起来,阿郎来了。” 阿郎,是唐代仆人对家主的称呼,也就是杨守文的父亲,杨承烈! 老爹这么晚过来,难道出事了? 杨守文闻听,连忙翻身爬起来,披衣走出房间。 “阿爹怎么来了?” “不知道,阿郎刚到,在正堂等你。” 杨守文点点头,沿着门廊而走,很快就来到了正堂。 不过走进正堂之后,杨守文顿时愣住了。杨承烈一身皂色衣衫,俨然一副商人模样。 在唐代,屠、商以皂,也就是黑色,庶人着白,士卒以黄。 杨承烈正襟危坐,身前还放着两个包裹和两顶笠帽,看上去似乎是要远行的样子。 “阿爹,你这是……” “杨嫂,你在外面盯着,我有事和兕子说。” “喏!” 杨氏其实已经很累了。 昨天折腾的一晚,今天又忙碌一天。不过杨承烈既然吩咐,她自然会照办,于是拿着针线活,坐在门廊上缝补。 “阿閦奴,你坐下。” 杨承烈一指身前的席位,沉声说道。 杨守文连忙坐下来,疑惑看着杨承烈。 看得出,杨承烈其实也很疲惫,眉宇间更带着些许困倦之意。 想来那凶杀案把他折腾的不清,弄不好有可能已经惊动了县令,甚至被县令斥责。 “昨天的事情,你做的好。” 杨承烈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道:“若非你临时赶去弥勒寺,说不定会发生更大的案子。不过,想你也知道,凶手没有得手,甚至被你击毙一人,必不会甘休。” “孩儿知道。” “所以我担心出岔子,就和你老虎叔父定下计,准备引蛇出洞。” 杨守文眼睛一眯,沉默不语。 “我已宣称,在小弥勒寺找到了一样重要的证据,相信那些凶手一定会出现。不过单纯等待也不是个事情,我们还要再设法暗地里调查。你老虎叔父如今坐镇在城里,以调动民壮进行查找。不过,凶手未必会躲在城里,也可能躲在其他地方。” 杨守文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阿爹的意思,他们会在孤竹?” 杨承烈点点头,轻声道:“孤竹非我昌平所属,且情况复杂,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准备秘访孤竹,恳请那边官府给予帮助。衙门里的人不适合轻举妄动,所以我准备带你前去……你如今痴症痊愈,胆大心细且随你阿翁练得一身武艺。最重要的是,你以前没有抛头露面,所以去了孤竹,也不会有人认识。 怎么样,你可敢随我前往?” 记忆里,从四岁搬来昌平之后,就没有走出过村庄周围。 杨守文想了想,轻声道:“能为阿爹分忧,孩儿求之不得。” 杨承烈满意的笑了,把身前一个包裹递给杨守文,“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服,你去换一下,咱们连夜动身。” “喏!” 杨守文二话不说,伸手接过包裹,便起身返回房间。 包裹里,是和杨承烈身上着装相同的衣物。杨守文穿上之后,却发现那衣服的大小正合适。看起来,杨承烈并不是想像中那样对杨守文不闻不问。否则的话,也不可能拿出正好合身的衣服。 换上衣服,杨守文抄起虎吞大枪,便来到前院。 “兕子,跟随阿郎出门,要千万小心,且不可以莽撞。” 临出门的时候,杨氏拉着杨守文的手,反复叮嘱。 “婶娘放心……只是明日幼娘起床,还请婶娘代为安抚。 告诉她等我回来再给她讲故事,让她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出门,老实待在家中。” 杨守文别的不担心,最怕幼娘起床看不到他,又要生气。 第十八章 有那么一只猴子(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杨氏笑道:“兕子放心,幼娘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不会怪你,你要早去早回。” 杨守文答应一声,提枪走出院门。 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杨承烈头戴笠帽坐在车上,朝他招了招手。 等杨守文上车坐好,杨承烈便扬鞭催马,赶着马车缓缓向村外走去。 回头看,却见杨氏站在院门口,正朝他挥手告别…… ++++++++++++++++++++++++++++++++++++++++++++ 月色,朦胧。 繁星在夜幕中闪烁,仿佛顽皮的精灵。 官道上没有人,杨承烈赶着车也不说话,杨守文只好坐在车上,好奇向两边张望。 大约走了十余里,杨承烈突然开口。 “兕子,你可在怪我?” “啊?”杨守文一怔,忙摇头道:“阿爹说得那里话,我又怎会怪你呢?” “这些年,你浑浑噩噩,我一直不曾关照你。 按道理,去年我本该让你出缺执衣,却被二郎替代。至于二郎做的那些事情……若我换做你,必然会心怀怨念。可是你却识得大体,却让我感觉有些为难。” “阿爹这是什么话?” 杨承烈沉默了,挥鞭催马。 良久之后,他突然道:“兕子,你可知道,有时候我更希望你能继续疯癫下去。” 这句话出口,也让杨守文目瞪口呆。 他有心询问,却被杨承烈拦住,“你不必问我原因,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我想说的是,明年开春后,我打算送你去荥阳。” “去荥阳?” 杨承烈点点头,“你若是继续浑浑噩噩,我会很乐意你留在我身边,住在这昌平。 可是从这两天的事情来看,你有胆识,也很聪慧。 留在昌平这小地方,会耽误了你,我也不希望你一辈子在这小地方,像我一样过活。明年我会送你去荥阳,你母亲的家里。到那时候,你会换一个身份,开始新的生活。等这件案子破了之后,我会找人教你读书识字,免得到时候被耻笑。” 离开昌平,开始新的生活,换一个身份? 杨守文越听越感觉糊涂,更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受。 我不会是皇家私生子吧,亦或者有某种高贵的血统,以至于阿爹要为我这样安排? “阿爹,我娘是谁?” “你娘……是天下一等一贤淑美丽的女人。” 杨承烈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竟带着一种杨守文从未见到过的幸福感。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你阿娘出身名门,是荥阳郑家之女。只是你阿娘过世之后,咱家又惹了麻烦,所以少有联络。不过,我与你舅舅一直没断了书信往来,他也知道你……你以前浑浑噩噩也就罢了,我只求你能够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 可你现在…… 继续留在这里未免有些可惜,倒不如去你舅舅家中求个身份,将来若飞黄腾达,也可以重振门庭。” 荥阳郑氏? 杨守文听了,不禁吓了一跳。 他可是知道这荥阳郑氏代表的意义,那是中古时期,也就是宋以前,华夏大地有名的名门贵胄,或者称之以门阀。唐代,有五姓七大家之说,分别是太原王、赵郡李、陇西李、荥阳郑、范阳卢、清河崔、博陵崔,也是中原最大的望族。 没想到,母亲竟然出身荥阳郑氏! 当然,自武曌登基以来,对望族打压非常严厉。 五姓七宗比之鼎盛时期已经大有不如,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望族始终都是望族。 不过,杨守文旋即就联想到,自己这个‘杨’恐怕来历也不会小。 能够和郑氏通婚,并且始终和郑氏保持联系…… 我不会真的是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一时间,杨守文不禁胡思乱想,脑袋里更变成了一锅粥。 杨承烈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赶着车,任由杨守文平静下来。 “阿爹,咱们家到底惹了什么祸?” 杨承烈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这件事你不用问,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只能说,咱家的仇人势力太大,大到咱们招惹不得的地步。虽说当初就是个误会,可是招惹了就是招惹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和你阿翁才不得已带你来昌平隐居。 总之,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现在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听从我的安排,等到来年开春之后,你舅舅会派人来接你。” “我不去!” 杨承烈话音未落,杨守文就激动得叫喊起来。 “阿爹,说好了做一家人,一辈子都是一家人。 我不去荥阳,我要留在昌平。这里有爹,有婶娘,还有幼娘……我宁可一辈子没出息,也不会去做那改名换姓的事情。你是我爹,一辈子都是我爹。若为了荣华富贵,我连爹都不认了,就算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也会一辈子都感到愧疚。 我不去荥阳,除非你和我一起去。” 杨承烈的眼眶红了,眼中闪烁着一种晶莹的光亮。 好在天黑,杨守文也看不清楚,他连忙低下头,偷偷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兕子……” “阿爹,你别说了,我绝不会抛下你们不管。” 杨守文也犯了倔劲儿,头一扭,不再理睬杨承烈。 杨承烈苦笑道:“好吧好吧,你说不去就不去……反正距离明年开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慢慢考虑。” “不用考虑,我-不-去!” 杨守文越是这样坚决,杨承烈也就越是坚定。 “好,你不去就不去,但我告诉你,这次去孤竹你要小心点,别惹麻烦。” 他把话题转开,可是心里已拿定了主意。 这么懂事的孩子,留在昌平会耽误他一辈子……虽然杨守文现在态度坚决,但到时候由不得他。回中原吧,只有回到中原,他才有施展才华的舞台,而不是留在昌平,整日里和一帮獠子打交道。留在昌平,他难有出头的机会,会耽误了他。 杨承烈想到这里,突然扬起鞭子。 长鞭在空中耍了个鞭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拉车的那匹马,也立刻加快了行进速度。 经此一事,父子两人之间突然冷场了。 杨承烈想着心事,而杨守文同样是心事重重。 从老爹的话语之中,他听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首先,他并不是他想象里那种流落民间的贵公子。其次,家里早年间惹了厉害的仇家,以至于不得已搬到昌平。 那仇家是谁? 杨承烈能够和郑家结亲,本身就说明出身不俗。 一个有着不俗出身的人家,为了躲避仇人,竟然隐姓埋名? 而且他家还有一个非常大的家族亲戚,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动作?实在是很奇怪。 这也就说明,仇家很厉害,很牛逼! 杨守文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已隐隐约约猜出仇家的来历。 能够让两大家族噤若寒蝉的人,除了如今坐镇神都的圣母神皇,还能有什么人呢? 不过,郑家犹在,而杨承烈有希望杨守文能出人头地,说明并不是圣母神皇。 不是圣母神皇,千古第一女帝的武曌武则天,那就只可能是武则天的亲眷家属和族人。 杨守文可是依稀记得,武家在武则天执政的时候,实力非常庞大。 武承嗣、武三思…… 对了,听说武承嗣前一段时间因为没有坐上太子的位子,抑郁而终。 武承嗣死了,可是杨承烈仍然这样小心翼翼,难道说自家的仇人,会是那武三思? 有可能哦! 杨守文忍不住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虎吞大枪。 如果是武三思,那还真是一个招惹不起的大仇家呢……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 杨守文回过神来,疑惑向杨承烈看去。 杨承烈神色凝重,马鞭遥指前方,轻声道:“兕子,孤竹到了,记得不要去惹事。” 第十九章 突厥獒(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孤竹,后世又名太舟坞,距离百望山五里之遥,与黑龙潭相呼应。 贞观十九年,唐太宗在此设立带州,聚契丹、奚人与突厥等塞外归化游牧部落居住。 虽依照着唐代的官制律令,但从上到下,都是有胡人自治。 这里没有高耸巍峨的城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却见湖泊如星罗密布,河道纵横交错。这里的水草肥美,是放牧的天堂。想当年,太宗在位时,号称天可汗,四夷臣服。大批胡人向中原迁居,给中央政权造成巨大的压力。太宗也担心,这些胡人居住在长安周围会有威胁,于是又下令胡人返回边塞,并创立羁縻州制度。 杨守文站在马车上,举目眺望。 太宗的能力不俗,但是在民族问题上,似乎也犯下了如当年东汉政权犯下的错误。 遥想东汉时期,汉人击溃匈奴,平靖北方。 原本是一个开疆扩土的大好时机,却因为南匈奴来降,东汉政权将河套地区交给匈奴自制,养虎为患最终演变出五胡乱华的糟糕局面。太宗的羁縻州制度,在某种程度上虽然可以暂时稳定胡人。但这些胡人盘踞水草丰美之地休养生息,只怕到最后,又会演变成养虎为患的局面。历史上,契丹人不就是这样在塞外崛起? 不能说李世民能力不够,也不能说他身边的谋臣智谋不足。 只能说,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华夏文明的伟大之处,更不清楚华夏文明那巨大的包容力。只有在经历过无数次磨难之后,华夏文明的光辉才会闪耀苍穹。 “整个孤竹,有胡人大约六万人,是昌平人口的五倍之多。” 杨承烈眼中闪烁着一抹精光,轻声道:“这里汇聚了契丹、突厥、奚人以及鲜卑等诸多种族,彼此间更矛盾重重。朝廷之所以能容忍他们的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居庸关驻扎万余守军,同时昌平县更是他们南下的一道天堑。为了安抚他们,从太宗陛下开始,朝廷准许他们保留自己的风俗习惯,任由他们在这里生活。” 说到这里,杨承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扬鞭催马向孤竹行去。 “到了孤竹之后,我会去拜会孤竹县令。 你可以在四周走走,观察一下情况。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 杨守文点头道:“阿爹放心,兕子晓得轻重。” 马车从山坡上缓缓驶入孤竹驻地,沿途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整个孤竹,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集市。 不过天色已晚,集市也显得有些冷清。当马车进入之后,虽有人向这边张望,却没有人出来盘查询问。也难怪,往来孤竹的人员很杂,其中不泛从中原赶来的商人。 似杨承烈杨守文父子这样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商人,根本引不得人们关注。 父子二人,在一个帐篷前停下。 杨守文下车拴马,而后手提大枪跟着杨承烈走进了帐篷。 帐篷的面积很大,里面摆放着许多桌椅。在帐篷的一边,是一排长有十米的条案。 两个胡姬坐在条案后打盹,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还有没有干净安静的帐篷?” 杨承烈一开口,杨守文心里却笑了。 原本在昌平的时候,杨承烈开口就是幽州话,甚至还会带着一点昌平地区的口音。 可这时候,他却是一口流利的官话。 胡姬本来已经困倦,可是一听杨承烈的官话,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年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绝对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就好像后世一口流利的外语能够被人高看一眼一样,对于这孤竹的胡人而言,中原官话便是高贵的代名词。 “客人要什么样的房间?” “只我父子能休息,就足够了……不过若能干净些,安静些,便更好。” 说着话,杨承烈取出一块金饼,放在条案上。 胡姬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连忙道:“客人放心,我这里是整个孤竹最好的住处,若是我这里没有客人满意的房间,便是整个孤竹,都不能让客人感到满意。” “绿珠,呆坐着作甚,快带客人去看住处。” 那胡姬大约有三四十的样子,笑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脸上的粉,在扑簌簌掉落。 那名叫绿珠的女子,年纪也不小了,约摸着在三十上下。 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却透着清秀之气,想来年轻时应该是一个绝色的美人。 她答应一声,提了一盏灯,在前面领路。 杨承烈父子就跟在绿珠身后走出帐篷,很快来到了一顶小帐篷外。 绿珠挑起帘子,迈步进了帐篷,并且点上了油灯,而后站在门口道:“客人看这里,可还算合意?” 杨承烈走进去,扫了一眼之后便点头道:“就这里吧,烦劳姐姐。” 绿珠微微一笑,便躬身退出帐篷。 杨守文把大枪靠在门边,看了看帐篷里的摆设,忍不住笑道:“阿爹,这环境还算不错。” “那是!” 杨承烈撩衣坐下,笑道:“孤竹是关内最大的羁縻州。 塞外的胡商,中原的商人大都会在这里进行货物的转交。如果环境不好,又怎可能吸引人呢?” 说着,他从席上拉起一条褥子,便躺倒下来。 “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去找人,若顺利的话,差不多明天就可以把事情办妥,后天一早就可以回家。” “喏!” 杨守文答应一声,在另一张榻床上躺下。 杨承烈吹灭了灯,帐篷里随即陷入漆黑…… 杨守文仰面朝天的躺着,脑海中却仍就思索着杨承烈在路上的那一番话语。 若杨家得罪的是武三思,又是怎么得罪的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使得杨家一家老小迁来昌平,在这边荒之地,一住十年? 唉,感觉还真是有些麻烦呢! ++++++++++++++++++++++++++++++++++++++++++++ “驸马,救我;驸马,快来救我!” 那熟悉,同时又陌生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耳边。 杨守文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和从前的梦境有些不同。 一处荒野之中,一群人正在舍生忘死的搏杀。突然间,一个老人从天而降,只见他手持一杆大枪,枪如蛟龙,人似猛虎,在人群之中左突右冲,眨眼间便到了杨守文面前。 咦,虎吞? 杨守文一眼认出,老人手中的枪,赫然就是虎吞大枪。 而老人…… 若没有记错的话,那不就是爷爷,杨大方吗? 一个妇人怀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躺在不远处。一个幼童走到了妇人的身边,把棉袍脱下来,盖在女婴的身上。杨守文顺着那幼童的目光看去,却顿时愣住了。 “幼娘?” 那女婴竟然长的和幼娘一模一样,她看着杨守文,却露出陌生的表情。 忽然,女婴手里出现了一口长剑,恶狠狠向杨守文刺来……剑光四射,杨守文的身体好像僵住了似地,眼睁睁看着那口利刃到了跟前,竟连动都没有办法动。 “幼娘!” 杨守文大喊一声,呼的睁开眼睛。 刺眼的阳光从帐篷的小窗照射进来,他感到有些刺眼,于是连忙闭上眼睛,伸手阻挡。 “小官人醒了?” 一个柔柔的声音在帐篷门口响起。 杨守文连忙坐起来,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个胡姬正在打扫帐篷门口的席榻。那胡姬,杨守文倒也认识,正是昨日领他和杨承烈来帐篷的那个名叫绿珠的胡姬。 第二十章 突厥獒(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杨守文连忙坐起来,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一个胡姬正在打扫帐篷门口的席榻。那胡姬,杨守文倒也认识,正是昨日领他和杨承烈来帐篷的那个名叫绿珠的胡姬。 他连忙扭头看,却发现另一边的榻床上空荡荡的,杨承烈已不见人影。 “大官人一早就出门了,临走时吩咐奴转告小官人,不必等他,只管去四处走走。” 大官人,便是杨承烈。 杨守文揉了揉脸,坐在榻床上恢复了一下心情,而后站起身来。 “洗漱器具在外面,已经准备妥当。”绿珠赤足榻上席榻,开始整理杨承烈的那张榻床,一边说道:“大官人让人准备了早饭,小官人到堂上去,只管吩咐就是。” “多谢!” 这绿珠的官话说的也不错,比之昨夜的胡姬要强很多。 杨守文走出帐篷,一边漱口刷牙,一边问道:“听姐姐的口音……呸,似乎是去过中原?呸!” 那牙刷一如平日用的牙刷那样难用,不停掉毛。 绿珠笑道:“奴曾在长安生活过一些时候,想必小官人便是以此推测?” “呵呵,只是觉得这苦寒之地,出不得姐姐这等人物。” “小官人真会说话。” 绿珠忍不住轻笑起来,笑声非常悦耳。 入唐以来,十万胡姬入长安。在那些胡人的眼中,长安就如同后世的国外一样,充满了吸引力。大批胡姬远离家乡,前往长安讨生活。待到她们人老色衰时,又离开家乡,或是回到故土,亦或者远嫁他乡,来到这塞外的苦寒之地生活。 绿珠,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吧。 杨守文和她聊了一会儿,便提枪来到那大帐篷里。 此时,帐篷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杨守文见找不到位子,索性让人把做好的巨胡饼切好,包起来。他把大枪背在身后,一手拿着油纸包,一边吃一边走出帐篷。 外面,阳光充足。 集市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而远处,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行走,牧人骑着马,唱着歌,那歌声悠悠,更让人感到心胸开朗。 杨守文在集市上转了一会儿,却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物。 于是,他蹲在街边,看着往来的行人,悠闲吃着饼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扭头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一只狗。那只狗,身长在一米靠上,却又显得瘦骨嶙峋。最有趣的是,狗脖子上挂着一个褡裢,而在褡裢里还有四只小狗,正扒着褡裢的边缘,露出小脑袋,好奇看着杨守文。那只大狗就蹲在距离杨守文不远的地方,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嘴巴,眼睛更盯着杨守文手里的饼子,颇有些期盼。 带着小狗的流浪狗吗? 杨守文倒是能辨认出来,这只狗似乎是一只突厥狗。 在后世,这个品种的狗叫做蒙古獒,是一种生活在草原上的獒犬。据说,后世的藏獒就是从这种獒犬演变而成。不过在这个时代,蒙古还没有出现,故而被称作突厥獒。 蒙古獒是一种很安静的生物,同时又有非常敏锐的观察力,行动敏捷,骁勇善战,被草原牧民用来看家护院。只是眼前这只獒犬,看上去似乎没有主人,是流浪狗。 杨守文前世,很喜欢狗。 他曾养过一只拉布拉多,在他瘫痪的时候,一直不离不弃,就好像家里的一员。 可惜后来,那只拉布拉多还是死了,为此杨守文曾难过很久。 如今看到这头蒙古獒,杨守文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喜爱之情。 他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块饼子,伸出手递给蒙古獒。 那只蒙古獒连忙后退了两步,眼睛里更露出了警惕之色。 “别怕,我没有恶意,过来吃啊。” 杨守文面带笑容,向前进了一步,依旧蹲着。 蒙古獒很饿,杨守文可以清楚看到,从它的嘴边流出哈喇子,落在地上。可是它的警惕性很高,似乎保持着强烈的戒心。它向前走了两步,便停下来,蹲坐在地上。 杨守文想了想,把饼子放在地上,起身后退了几步。 “这只狗,没有人要吗?”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向旁边摊子上的一个胡商询问。 那胡商看了眼蒙古獒,“你是说毛伊罕吗?它可是一头好狗……她以前的主人叫胡塔尕,一个很厉害的家伙。不过去年胡塔尕的生意垮了,现在只能靠着给人打杂工为生。毛伊罕一开始跟着他,可是那家伙却不珍惜,还把它赶出了家门。 毛伊罕刚生了一窝狗崽子,警惕心很重。” 毛伊罕,在突厥语中是‘丑丫头’的意思。 杨守文和胡商聊天的时候,毛伊罕却窜过来,一口把那张饼子给吞进去。 “没有人要收养它吗?” “怎么没有,可是它不愿意离开它的孩子,整天把孩子带在身边。 这种狗食量很大,一般人养一只还行,再养四只,就有些承受不起……除非是那些有钱人。” 杨守文听罢,目光再次落在了毛伊罕的身上。 丑丫头这次却没有后退,蹲坐在原处,静静看着杨守文。 杨守文蹲下来,又取出了一块饼子。 而丑丫头则试着向前走了一步,看了看杨守文,一身头,张口就把饼子咬在了嘴里。 它的动作快如闪电,却没有伤到杨守文分毫。 “真是一个厉害的丑丫头。“ 杨守文说着,把油纸包打开,双手举着。 “你想要收养它吗?” 胡商笑道:“那你可要做好准备,等那四个小家伙长大以后,可是要花不少钱呢。” 钱吗? 杨守文笑了! 等他手里的生意推广开来,别说四只狗,就算四十只,他也能养得起。 丑丫头走过来,狼吞虎咽吃着饼子。杨守文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却没有抗拒。 “丑丫头,跟我走吧?” 等丑丫头把饼子吃完,杨守文站起来,轻声问道。 却没想到,丑丫头却没有理他,只是围着他转了两圈,然后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便转身离开。 几个意思? 杨守文顿时愣住了。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紧跟着一声惨叫,便有人喊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杨守文先是一愣,连忙快步跑过去。 他跑出集市,见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畔围了一群人。 杨守文挤进人群,看到在小溪旁倒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仰面朝天躺着,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绿珠?” 杨守文一眼认出,那死者赫然就是早上为他打扫房间的胡姬。 只是这一刻,绿珠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她瞪着眼睛,手里死死抓着一块衣襟,脸上更带着一种绝望。 “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才看她和一个人在这里争吵,那个人突然杀了她,那边跑了。” 有人用手一指小溪对面,杨守文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他一边跑,一边摘下大枪。追出去大约有两里地左右,就看到前方有一个身着胡服的男子,跑到了一匹马的身边。 就见他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杨守文这时候距离对方有几百米,他心里一急,脚下猛然加速,冲出去几百米之后,猛然振臂将手中虎吞大枪掷出。那大枪在空中转动,呼啸着划出一道弧线。 噗! 大枪正扎在马的身前,就见那匹马希聿聿一声长嘶,前蹄扬起,一下子把马上的人掀翻在地。 那人身手不差,落地后打了几个滚,便翻身站起来,顺势拔刀出鞘。 杨守文冲上前去,抬手将大枪拔出来,刚要扑向那人,就看到从旁边窜出一头蒙古獒,悄无声息来到那人身旁,一跃而起,张口狠狠咬在了那人的手腕之上。 这一口,咬的着实不轻。 蒙古獒的咬合力非常惊人,一下子就把那人的手腕咬断。 当啷一声,那人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而后抱着手腕,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杨守文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变化,仔细看过去,却不禁笑了。 “丑丫头,干得漂亮!” 丑丫头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窜出来的,听到杨守文的叫声,它转过身冲着杨守文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向杨守文请功。杨守文没有再说什么,上前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大枪向前一探,抵在那人的胸口上,而后沉声道:“再乱动,就杀了你!” 第二十一章 丑丫头(上)求推荐,求点击!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胡人的身材不高,看上去应该不到170公分。 不过,这家伙倒是狠人,被丑丫头几乎咬断了手,却仍想要挣扎。 他瞪着眼,咬着牙想去从地上捡起腰刀。杨守文的大枪抵在他胸口,总算是让他停止了挣扎,可嘴里却叽里咕噜的叫嚷不停。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杨守文能猜出,绝不是什么好话。眉头一蹙,他上前一步,抬脚踹在对方的肚子上,那胡人嗷的一声惨叫,身体蜷成一团,就好像一只大虾米,口中更哼唧不停。 “为什么杀绿珠?” 杨守文和绿珠没什么交情,不过对绿珠的感官却很好。 胡人停止了哼唧,从口中飞快吐出一连串的音符,可惜杨守文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他在说什么?” “他说,绿珠偷了他的东西,还勒索他。” 一个胡商跑过来,翻译过后破口大骂,“绿珠是个老实勤快的女人,在孤竹哪个不知?她怎么会偷你的东西……如果绿珠是为了钱,早年间她大可以留在长安。” 胡人脸色一变,似乎急了眼。 他叽里咕噜的喊个不停,却招惹来周围人的破口大骂。 看样子,绿珠在孤竹的名声不错,否则也不会惹来这么多的胡商,为她打抱不平。 杨守文眉头一蹙,扭头向胡商看去。 那胡商说:“小官人不必为难,这厮既然冥顽不灵,待会儿就送去衙门,到时候看他老不老实。” 胡人顿时变了脸色,大声喊叫。 可就在这时,从人群中飞出一口匕首,正中他哽嗓咽喉。 胡人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顿时气绝身亡。刹那间,人群中传来一连串的惊呼声,呼啦啦向两边散开。杨守文也吓了一跳,忙持枪闪身跳到一旁,警惕向周围打量。 只是,胡人大都喜欢带着武器。 从一口匕首想要辨认出来凶手,却是不太可能。 杨守文厉声道:“谁,是谁在杀人灭口?” 可是人群中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看上去都是一脸恐惧,没有人站出来。 连续两条人命,似乎预示着什么……杨守文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恐怕不那么简单。 说不定,绿珠真的偷人东西,而后勒索对方。 但是,什么东西值两条人命? 杨守文的目光,好像两柄利剑,扫过周围。当他的目光从蹲在尸体旁边的丑丫头身上掠过时,却突然灵光一闪。 “大家都盯着身边的人,谁这时候离开,就是凶手。” 说完,他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走到尸体旁边,伸手拔出那口匕首。 蹲下身子,他把匕首凑到了丑丫头的鼻子前,轻声道:“丑丫头,帮我一个忙,闻一闻,然后找到它的主人。” 丑丫头露出茫然之色,看着杨守文。 就见杨守文把匕首放在鼻子前,做出嗅的动作,然后又把匕首递到了丑丫头面前。 丑丫头抽了抽鼻子,在匕首上嗅了一阵子。 杨守文在它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丑丫头立刻窜出去,在人群中走过来,走过去。每走到一个人身边,它就嗅个不停,也使得那些人紧张万分。刚才丑丫头咬断胡人手腕的场景可是非常吓人。他们也不敢确定,丑丫头会不会咬他们一口。 忽然,丑丫头站在一个胡商身边,疯狂的叫起来。 那胡商脸色一变,猛然从腰间抽出一口雪亮的腰刀就向丑丫头砍去。不过,一直留意着丑丫头的杨守文,在丑丫头叫的时候,就留意到了那胡商的动作。胡商才拔出腰刀,杨守文已经垫步上前,一式圈蓝虎抱,便抢入胡商的怀中,把他生生抱起来之后,蓬的一下子摔在地上。这圈蓝虎抱,是杨守文爷爷杨大方所传授的金刚八大式之一,是肉搏拳术,全凭两臂的力量,施展起来威力惊人。 据说,这金刚八大式原本是杨家家传的武学。 至于渊源,杨守文不太清楚,只记得杨大方说过,这套拳法练成之后可以赤手搏熊。 那胡商虽然壮硕,却经不住杨守文这一摔,顿时昏迷过去。 这时候,一群皂衣公人从远处赶来,看到这种情况之后,也不禁是大吃一惊。 好在,有胡商为杨守文作证,总算不至于让公人们对杨守文生出敌意。他们听说杨守文是为绿珠出头,态度随之发生转变,在和杨守文说话的时候,也客气不少。 “小官人,你虽是路见不平,可毕竟人死在你面前,还要烦劳你随我们走一趟。” 杨守文没有拒绝,连忙答应。 杨承烈已经警告过他,不要惹是生非。 虽然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不可否认,他的的确确是参与其中。 把虎吞枪交给公人保管,杨守文随着那些公人,就来到了孤竹县衙之中。 孤竹县衙,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寨子。 外面是一圈木栅栏,里面一个大帐篷,两边则有十几个小帐篷。除此之外,在寨子的一角,还有十几个木笼。按照那些公人的说法,木笼就是孤竹县的监狱。 好在,这些公人没有把杨守文扔进监狱,而是让他待在一座小帐篷里。 然后,公人们便离开帐篷,杨守文一个人坐在帐篷里百无聊赖,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喧哗声把他惊醒。 紧跟着,从大帐外走进来几个公人,见到杨守文先是躬身行礼,而后道:“小官人久等了,事情已经查明,这件事与小官人没有关系……现在,小官人可以走了。” 就这么解决了? 没有审讯,甚至没人理睬,就可以走了吗? 杨守文心里虽然奇怪,但是却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连忙谢了两声,便起身走出帐篷,并且把那杆虎吞大枪还给了杨守文。 被送出寨门,杨守文突然停下脚步。 他看到,丑丫头脖子上套着褡裢,就蹲在寨门外。 看到杨守文出来,丑丫头摇着尾巴迎上来,然后蹲在杨守文的面前,汪汪叫了两声。 它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是在说:你出来了? 杨守文脸上不禁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蹲下身子,伸手抚摸丑丫头的脑袋。 “丑丫头,你一直在等我吗?” “汪汪!” 丑丫头又叫了两声。 杨守文不懂狗语,也不明白它在说什么。 可他知道,丑丫头对他没有敌意,否则就不会在晌午咬断那胡人的手腕,更不会在这里等着他,一直等到现在。 夕阳,正西沉。 斜阳余晖照在寨门前,照在杨守文和丑丫头的身上。 杨守文站起来,笑着说道:“走吧,以后你和你的孩子,就跟着我吧。 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一家人挨饿……好了,咱们先回客栈,给你洗个澡再说。” 他迈步向前走,丑丫头跟在他的身后。 夕阳斜照,把杨守文和丑丫头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们向集市方向行去,隐隐约约就听到丑丫头的叫声,更伴随着那几只小狗的吠叫。 +++++++++++++++++++++++++++++++++++++++++ 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 杨守文没有去大帐篷,而是带着丑丫头一家,径自来到了自家的小帐篷门前。 帐篷里,杨承烈坐在榻床上,捧着一卷春秋,在油灯下品读。 看到杨守文进来,他哼了一声,没有理睬杨守文,目光再次落在手里的《春秋》上。 杨守文让丑丫头一家在门口等着,进了帐篷之后,便坐在杨承烈的对面。 杨承烈依旧没有理睬杨守文,也让杨守文有些心慌。 老爹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他,不许惹是生非,结果他还是惹了祸事,更被关进了衙门。 嘴巴张了张,杨守文眼珠子一转,突然道:“阿爹,你书拿倒了?” “啊?” 杨承烈一怔,连忙看去,却发现书并没有拿倒。 不过,他刚才的确是没有把心思放在书上,满脑子想着,该怎么收拾杨守文,让他长点记性。只是被杨守文这么一诈,杨承烈也就不好再继续拿捏架子,只好脸一沉,“哼!” “阿爹,我错了。” 第二十二章 丑丫头(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杨承烈顿时站起来,厉声道:“你还知道错了,你知不知道……” “汪汪汪汪……” 杨承烈话未说完,趴在门口的丑丫头突然站起来,头上的毛都乍立起来,冲着他疯狂咆哮。 “这狗是怎么回事?” 杨承烈一下子懵了。 杨守文连忙道:“丑丫头,趴下,不许叫。” 丑丫头听到杨守文的呵斥,这才悻悻止住叫声,重又在门口趴下。 “阿爹,这是我收养的流浪狗。 你不知道,丑丫头真的很厉害……晌午我去追凶手的时候,丑丫头一口就把那凶手的手腕咬断。刚才我在衙门里,它就在衙门外面等着我,一直等到我出来。” 杨承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丑丫头,却见丑丫头趴在地上,下巴垫在两只前爪上,一双眼睛紧闭。 四只小狗围在它身边,颜色各异,却非常可爱。 “是突厥獒,不错!” 杨承烈说完,慢慢坐下来,用手指了指杨守文。 他发现,当他伸出手的时候,丑丫头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静静的盯着他…… 好狗护主! 这的确是一只好狗。 杨承烈放下手,沉声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孤竹这边情况复杂,不要惹事生非。” “阿爹,我没有惹事。 只是绿珠人不错,今天早上还叫我吃早餐……她被人杀死,我也是本能想要追赶。但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灭口!幸亏丑丫头机灵,找到了真凶。” “我知道你没惹事,可是……” 杨承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年代,有任侠之气是一种高尚的品德。 杨守文能路见不平,这说明他的品性不错。只是……可能这种任侠之气,也是老杨家祖传下来的品性。当年老爹,也就是杨守文的爷爷杨大方就是任侠气发作,惹了天大的祸事,以至于杨承烈不得不抛弃果毅校尉的身份,跑来昌平隐姓埋名。 现在,杨守文似乎也是这样。 责备的话语到了嘴边,杨承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沉声道:“你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很高兴。 只是,以后你要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切莫一味逞强。幸亏这里没人认识你,否则岂不是暴露的行踪?也幸亏我找了县令说情,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能坐在这里? 兕子,我今天和孤竹县尊聊了一下,情况不太妙。 塞外突厥,如今蠢蠢欲动。淮阳王前些日子奉旨北上黑沙,恐怕不会太顺利。据我在孤竹的细作报告,前些日子靺鞨族的首领大祚荣,还派使者前来秘密与这里的奚人联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个不谨慎,很可能会爆发一场大战。” 杨守文呆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后世对武则天后期的了解并不是很多,特别是在武则天登基之后,到唐玄宗继位,开创了开元盛世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很多人都不太清楚。 杨守文倒是对这段历史有一些了解,不过也是拜范爷之福,看了几本这时代的书籍。 对于这段时间的历史,少有相关的研究。 杨守文只依稀记得,在这段时间里,由于武则天在一段时间内的对外军事失利,以至于塞外游牧民族非常极为猖狂,屡次兴兵作乱,给边塞和中原造成巨大的影响。 其中最大的一次,莫过于契丹人李尽忠孙万荣之乱,叛军一度打到了黄河岸边。 在这次叛乱中,武则天最为倚重的大将王孝杰,也死于沙场之上。这件事就发生在去年,距今不过一年的时间。最后还是靠着**的默啜出兵,掏了孙万荣的老巢,迫使叛军不得已撤兵,才算是接触了中原的战乱。不过即便是这样,河北道元气大伤,唐军损失惨重,同时也使得武则天对塞外民族产生了惧意。 八月,突厥单于默啜恳请与武则天结亲。 武则天也是真怕了这些塞外民族,于是派淮阳王武延秀,也就是武承嗣之子出使黑沙。 武延秀出飞狐的时候,正是杨守文被雷劈的那一天。 听到杨承烈这么一说,杨守文立刻意识到,他所身处的时代,并不是那么美好。 换句话说,这个时代随时可能爆发战争! 见杨守文不说话,杨承烈叹了口气。 “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吓唬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目前的情况并不算好。 这次昌平发生命案,同样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来孤竹,一方面是想要和这边的官府进行交流,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寻找一些线索。若我是獠子,就会藏身在这里。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胡人,根本查不到线索。” 杨守文抬起头,轻声道:“阿爹,我错了!” “不过,你今天做的很好。 大丈夫练得一身武艺,就要把持正气,为民除害。绿珠那女人的确不错,只可惜就这么死了……好了,没有其他事情了。你去给狗洗一下,我让人准备晚饭。” “喏!” 杨守文躬身领命,然后带着丑丫头,到帐篷外的小溪旁,为它清洗。 丑丫头怕是在这里流浪了不少时间,很脏。 杨守文为它清洗了一番,它跳上岸抖动身子,水珠子飞溅,打湿了杨守文的衣服,更惹得杨守文,哈哈大笑。 +++++++++++++++++++++++++++++++++++++++++ 这一夜无事,杨守文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他正要起床,却听到帐篷外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有人用突厥语在外面说话。 杨承烈呼的坐起来,看了杨守文一眼,便迈步走了出去。 杨守文紧随其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丑丫头正慢慢趴下来。 蒙古獒不喜欢叫,但是警惕性很高。一旦发现异常,它会先埋伏起来,准备暗中偷袭。 这家伙,真是应了那句话:会叫的狗不咬人。 若是放在家里,绝对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杨守文示意丑丫头继续趴着,然后便走出帐篷。 帐篷外面,弥漫着浓雾。 杨守文隐约看到在不远处,杨承烈和一个人交谈了一阵之后,便转身走了回来。 “阿爹,你的人?” 杨承烈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兕子,进去说话。” 杨守文心里顿时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又走进帐篷,看到杨承烈把油灯点亮,坐在榻床上,脸上露出一抹凝重的表情。 “刚得到消息,你昨天抓到的那个人,在衙门里死了。” “什么?” 杨守文心里顿时一咯噔,本能的站起身来。 “坐下!” 杨承烈一瞪眼,沉声道:“这么点事情就慌了手脚,以后又怎可能做的了大事呢?死了一个人而已,算得什么事情!不过这个人一死,也说明绿珠的死,可能并不像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从昨天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三个命案,怕是…… 兕子,赶快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回去。” “现在吗?” 杨承烈点点头道:“那人死在衙门里,说明在他身后,绝不止一个人,恐怕还有更大的势力。你昨天坏了他们的事,迫使他们不得不连续杀人灭口,说不定会迁怒与你。这不是咱们的地盘,人关在衙门里都能被杀了,说明他们实力不弱。 趁着大雾还没有散,咱们马上走……回到昌平才算安全,否则你我都会有麻烦。” 杨守文连连点头,立刻穿好衣服,提起大枪。 他走到丑丫头身前,把四只小狗放进褡裢里,然后轻声道:“丑丫头,咱们离开这里。” 说着话,杨守文把褡裢搭在肩头,丑丫头跟在他的身后,悄无声息便走出了客栈。 第二十三章 杨茉莉(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杨承烈已经把马车套好,丑丫头噌的一下子就跳到了车上。 马车是空的,丑丫头趴在上面一点问题都没有。杨承烈不禁又看了它一眼,忍不住对杨守文道:“兕子,这狗不错。”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杨承烈这句话已经说了不下十遍。 杨守文要是再不明白老爹的意思,那就真的是白活了两世。 他警惕看着杨承烈道:“阿爹,我的。” “我知道,我就是说说。” “那也是我的。” “兕子,你看阿爹平日办案,总却一只好狗帮忙。 你不是还有四只吗?干脆把丑丫头让给我……对了,你阿翁那口刀,可以送给你。” 杨大方生前留下一枪、一刀。 枪名虎吞,刀名断龙。那口断龙宝刀,据说是北齐铸刀大师豢母怀文所造的宿铁刀,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杨承烈自幼练刀,枪法倒是普通,所以就拿了这口宝刀。 看得出,杨承烈是真喜欢丑丫头。 “阿爹,断龙是我的。” “这个……” 杨大方临终前,把断龙和虎吞都留给了杨守文。 但那时候杨守文浑浑噩噩,没有找杨承烈讨要。如果不是杨承烈不用枪,说不定连虎吞也会拿走。他不说,杨守文还想不起来。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杨守文。 杨承烈顿时闭上了嘴。 “断龙是我的,丑丫头也是我的。 要不然,等小狗大了,我送你一只。丑丫头不会跟你走的,它是我的!” “好了好了,知道是你的!” 杨承烈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个不孝子,不过一条狗,你竟然连你阿爹都不顾了吗?” 马车上,丑丫头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冲着杨承烈露出锋利牙齿。 “养儿,不如养狗。” 丑丫头已经表明了态度,让杨承烈感到无奈。 他嘀咕了一句,坐在车上道:“回去把小狗养好,长大了送我,你可不许给我耍赖。” “那断龙呢?” “断龙,我不是在用吗?” “我的!” 杨承烈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回去以后,每个月例钱加三百文。” 杨守文顿时笑了…… 其实,他不缺这三百文。 等他的生意做起来之后,莫说三百文,就是三贯、三十贯,他也能拿得出来。他只是享受和老爹在一起的感受。事实上,十七年来,他从未和老爹这样子说笑过。 杨承烈套好车,坐在了车上。 杨守文则坐在后面,让丑丫头把头放在腿上,四只小狗则放在了丑丫头的身边。 杨承烈扬鞭催马,马车才走了几步,从一旁突然跑出来两个人。 “客人,要走吗?” 杨守文连忙看去,就见马车前拦着两个人。 为首一个,正是那客栈的胡姬,也就是前日晚上接待杨承烈父子的那个胡姬。而在胡姬的身旁,却站着一个大个子。看身高,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公分上下,体格魁梧壮硕。套用一句评书里经常使用的形容词,那就是:腰阔十围,膀大腰圆。 髡发、结辫,脑袋中间光着。 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鼓鼓囊囊,看上去有点紧。 杨承烈连忙勒住马,从车上跳下来,一只手便按住了刀柄。 马车上的丑丫头,更站起来,头上的毛都乍立起来,口中发出一连串咆哮似的低吼。 那四只小狗也爬起来吼叫,不过怎么听,都觉得带着股子奶气。 而杨守文则握紧虎吞,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全身肌肉紧绷起来,随时能跳下车作战。 “原大娘,有事吗?” 胡姬名叫原熏雨,看杨承烈的紧张模样,顿时笑了。 “客人莫要紧张,我没有恶意。” 她说着话,伸手拉着那个大个子走上来,“乌力吉,快去拜见主人。” 那大个子听话的点点头,走上前道:“主人,我叫乌力吉。” 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个头相差无几,体型却大了一倍的大个子,杨承烈下意识后退一步。 “慢着,原大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绿珠的儿子,今年才十三岁。” 原熏雨一句话,顿时让杨承烈和杨守文大吃一惊。 你耍我的吧……十三岁一米八的个头,而且长得这么雄壮魁梧?特别是那张脸,尼玛看上去比我阿爹还老,你告诉我说他只有十三岁?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杨守文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嘴。 而在乌力吉出现之后,丑丫头嗷的一声,立刻趴在车板上,看上去好像非常害怕。 原熏雨苦笑道:“这种事,奴骗你们有什么意思? 若不是绿珠死了,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们……奴虽不认识客人是谁,但小官人是个好人,奴却是知道。昨天绿珠被害,小官人二话不说追踪凶手,算是为绿珠报了仇。 可是……” 原熏雨轻轻叹了口气,“想来客人也得到消息,那凶手昨夜被人害死在衙门里。” “你怎么知道?” 杨承烈眼睛一眯,握刀更紧。 原熏雨笑道:“蛇行蛇径,鼠有鼠道。 客人能打听到消息,奴在孤竹经营这客栈已有多年,如果没有些手段,又怎可能立足?客人不必担心,这件事还没有传开。不过奴相信,客人已经感受到了危险,所以才会趁雾没散去,就要上路……说实话,奴本可以不用麻烦两位客人。 凭奴在这里的声望,也能勉强保护乌力吉周全。 只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奴不知道绿珠究竟惹了什么麻烦,可是对方连续灭口,显然这事情不小。乌力吉如果继续留在孤竹,早晚会遇到危险。奴得知消息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让他离开这里,最少可以保他一条性命。” 这时候,杨守文也从车上下来。 他没有拿枪,只是走到那大个子的面前。 大个子面皮黝黑,长的有点凶。可是当杨守文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却露出憨厚笑容。 “阿郎,乌力吉饿了。” 那笑容…… 杨守文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记得前世他曾看过一部电影,名叫《绿里奇迹》。里面那黑大个总是带着憨厚的笑容,虽然长得很吓人,却非常单纯和善良。眼前的乌力吉,给杨守文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听到乌力吉的话,杨守文本能从腰里的兜囊里取出一块饼,递给了他。 乌力吉咧开嘴,笑了。 他的笑容,真的,真的,真的很纯净,纯净的让人会忍不住心碎。 他接过饼子,就蹲在车旁,狼吞虎咽的咀嚼起来。 原熏雨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浓。 “小官人,乌力吉的脑袋不清楚,但是却很善良。 你看,他对你笑了……乌力吉很少对人笑,他对你笑,便是说他对你有好感。”说完,原熏雨又对杨承烈道:“乌力吉这个样子,留在草原上,早晚会被人害死。客人有贵气,何不把他收留?他虽然能吃,但是也能干活,放牛养马都是一个好手。” “兕子……” 杨承烈有些犹豫,突然扭头,冲杨守文喊道。 只是他话出口,却发现杨守文已经蹲在乌力吉的身边,还拿着一个水囊让乌力吉喝水。 “阿爹,我们带他走吧。” 这家伙的确很能吃,蹲在这里一会儿的功夫,半斤重的饼子就被他吃了一个干净。 “原大娘说的不错,乌力吉留在这里,那些人一定会找他。” 杨守文说着话,站起身来。 “看到这家伙,孩儿突然想到自己。 想必孩儿以前和他差不多……所幸的是,孩儿有阿翁、阿爹、婶娘和幼娘照顾,可他唯一的亲人,却在昨天被人杀害。阿爹,让他跟着我吧,大不了我养活他。” 第二十四章 杨茉莉(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两连发,求点击、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各种求!!! 新书不易,打着滚求^_^ ++++++++++++++++++++++++++++++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杨承烈就算是想要反对也不成了。 他目光温和,看了杨守文一眼。 “既然兕子这么说,那就让他上车吧。” “大个子,上车。” “哦!” 乌力吉站起来,走到马车旁边,把系在背上的包裹接下来,当啷一声丢在车上。 这是什么东西? 杨守文走过去试了一下,沉甸甸,少说有七八十斤的份量。 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对洗衣槌。 原熏雨道:“这孩子力气大,帮绿珠给人家洗衣服,普通的洗衣槌两三下就被他弄断了。后来绿珠就找人打了铁制的洗衣槌。最开始十几斤,到现在差不多有七八十斤。客人,这孩子真的不错。哪怕是让他跟在身边看家护院,都能安心。” 杨承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原熏雨则走上前,把一个包袱递给乌力吉,声音突然哽咽道:“乌力吉,跟着阿郎,一定要好好的,要听小官人的话,不许给你阿娘丢脸,否则她会很不高兴。” “大娘,我记下了。 记得告诉阿娘,等乌力吉长大了,赚了钱,就会来接她去享福,到时候大娘一起去。” “那样最好,那样最好。” 原熏雨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看得出,她没有把绿珠的死告诉乌力吉。 否则以乌力吉这种单纯的性子,又怎可能如此平静。他虽然不舍,但是也很高兴。兴高采烈的上了车,他坐好之后,就见丑丫头颇为自觉地退让了一下,但却非常警惕。 “咦,毛伊罕也在啊。” 乌力吉看到丑丫头,顿时笑了。 杨守文抚摸了一下丑丫头,估计这家伙以前吃过乌力吉的亏。 “原大娘,我们走了。” “客人一路顺风,以后若有机会再来孤竹,定要来奴的客栈。” 说着话,原熏雨向后退了一步。 杨承烈扬鞭,马车吱呀吱呀的移动起来。 “大娘,告诉我阿娘,乌力吉一定会很乖,让她不要担心,等我回来接她。” 杨守文坐在前面,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发酸。 扭头看了看乌力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后乌力吉若是知道绿珠的噩耗,定会会非常难过吧。 +++++++++++++++++++++++++++++++++++++++++++ 马车,驶离孤竹。 来的时候是父子两人,走的时候却变成了三男五狗。 沿着坑洼的官道,一路摇摇晃晃。不知不觉中,大雾散去,一轮骄阳渐渐出现。 杨承烈赶着车,杨守文抱着丑丫头,乌力吉则坐在车上,好奇向四周打量。 乌力吉的全名叫做乌力吉胡塔尕,突厥语的意思就是‘多祥’。 杨守文突然道:“阿爹,乌力吉这个名字不太好用。以后他就算是咱们杨家的人了,给他起个名字,好不好?” 乌力吉听见提到他的名字,立刻好奇看过来。 杨承烈哼了一声,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也有理。 咱杨家现在虽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以前,也算是名门望族。既然你想要这小子做长随,就叫杨茉莉吧。” “杨茉莉?” 杨承烈的目光突然有些恍惚,轻声道:“你阿娘生前最喜欢茉莉花!她在世的时候,在院子里栽种了很多茉莉花。每到花开的季节,院子里到处都是茉莉花的芬芳。” 杨守文沉默了! 半晌后,他突然转身,“乌力吉,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杨茉莉,懂了吗?” “乌力吉是杨茉莉,杨茉莉是乌力吉。 呵呵呵呵,乌力吉听懂了,以后乌力吉就是阿郎的杨茉莉。” 尼玛! 本来好好的一句话,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了个味呢? 杨守文哭笑不得,举起虎吞,在杨茉莉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你只要记得自己叫杨茉莉就好,至于其他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出来。” “哦!” 乌力吉……不对,从现在开始,应该叫杨茉莉才对。 他咧嘴笑了起来,然后对杨守文道:“阿郎,杨茉莉饿了!” 你不是才吃了半斤饼子吗? 杨守文扭头向杨承烈看去,却见杨承烈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正笑呵呵看着杨守文。 “兕子,一个月五百文,未必够啊。” “呃……” “把丑丫头让给我,我可以考虑再给你增加一些。” “阿爹,你休想。” 杨守文顿时怒了! 你怎么当人家阿爹的?霸占了我的刀不说,还想霸占丑丫头,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嘿嘿嘿,你考虑一下。” “阿爹,茉莉现在可是咱们杨家的人了。 如果传出去,茉莉连饭都吃不饱,丢的可是杨家的脸面。阿爹是杨家的家主,你懂得。” 这一个‘你懂得’,立刻对杨承烈造成了一万点的伤害。 他沉下脸,哼哼唧唧,也听不清楚在嘀咕些什么。 不过杨守文大体上还是能够猜出,无非就是什么‘不孝子’之类的牢骚,又能如何? 他从包袱里,又取出一张饼,塞到了杨茉莉手中。 不就是一顿饭吗? 阿爹,你等着……等我生意做起来之后,我天天让茉莉在你面吃大餐,到时候心疼死你。 一想到杨承烈心疼的样子,杨守文就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笑?” “没什么,就不能笑了?” 从昌平出来,到返回昌平,父子两人之间的陌生感似乎消除了很多,说话也变得随意不少。 杨守文发现,其实在老爹的身上,有着满满的逗比属性。 +++++++++++++++++++++++++++++++++++++++++++++++ 翻过前面的山坡,就是昌平县境。 这一路上走来,倒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波折。 眼看就要抵达昌平,杨守文总算是松了口气。紧绷了一路的神经,也随之放松许多。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杨守文回头看去,却脸色大变。 只见十几匹战马风驰电掣般从车后方向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杨守文可以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群髡发结辫的突厥人,手持刀枪,呼啸奔来。 为首的突厥人,突然把武器收起,从身上摘下弓箭…… “阿爹,茉莉,小心弓箭。” 杨守文的汗毛顿时乍立起来,手持大枪呼的一下子从车上纵身跃下。 与此同时,一支利矢飞来。杨承烈反手抽出宝刀,只见寒光一闪,将那支利矢劈落。 但是对方随即又有三人放箭,拉车的那匹驽马发出希聿聿一声惨嘶,便栽倒在路上。马车哐当一下翻倒,就见杨承烈腾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 丑丫头也从车上窜下来,而杨茉莉则抱着那四只小狗哐当一声,被扣在车下。 “茉莉!” 杨守文爬起来,就看到杨茉莉和那小狗被压在下面,顿时眼睛都红了。 和杨茉莉相处时间不长,可是这一路上,因为他的单纯而闹出来的笑话,也让杨守文免去了长途跋涉的辛劳。原熏雨相信他,所以把杨茉莉交给他照顾。现在倒好,还没有到家,杨茉莉就出了事……这让我该怎么想原熏雨交代,怎么想绿珠交代。 杨守文抬起头,看着那十几匹风驰电掣冲过来的马匹,心中顿时腾起无尽杀意。 他站在官道中央,横枪身前。 就见为首的突厥人口中发出一连串狼嚎似地叫喊声,抽出大刀,眨眼间便到了杨守文的身前。他跨坐在马上,将手中大刀高高举起。刀口的寒光映在他那张狰狞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他大吼一声,手起刀落。 在杨守文身后,杨承烈不禁瞪大了眼睛。 “兕子,躲开。” 杨守文面对那突厥骑士,却不躲不闪,眼见战马冲到身前,他身形陡然一转,大枪滴溜溜在手中一转,一只手探出,一把将那突厥骑士从马上拽下来,抬手一枪刺出,便穿透那突厥人的胸口。 “该死的獠子,全都给我去死吧。” 他拔出虎吞枪,健步上前,错步拧腰抬手就是一枪,正刺中那马的脖子上。 战马惨叫一声,噗通便倒在血泊中,更把那马上的骑士摔飞出去。那骑士落地,头晕眼花,正想要爬起来却见眼角闪过一道黑影,紧跟着就看到丑丫头张开嘴,一口就咬在他的喉咙上。 第二十五章 你叫菩提祖师(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今天的第一更! 会两更连发,中午还有一更。 嗯,再次求票求点击求收藏…… +++++++++++++++++++++++++++ 丑丫头一击就走,浑身毛发被鲜血染红。 它嘴里咬着一块血肉,飞快退到了马车边上。而那个胡人,则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睁大眼睛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丑丫头刚才那一下,把他的喉管要断了。 追兵来时,如神兵天降。 可一眨眼的功夫,就死了两个同伙。 剩下的胡人先一愣,旋即发出一连串狼嚎似地的叫喊,其中有六个人纵马而来,把杨守文就围在了中间。四个人逼向杨承烈,剩下两个胡人则朝着马车方向行去。 “丑丫头,躲起来!” 杨守文大声吼道,同时闪身躲过一刀。 六个胡人围着杨守文打转,不时有一个人会跳出来,向杨守文发起攻击。 杨守文虽说身手灵活,但是被这六骑联手围攻,一时间也手忙脚乱,显得格外狼狈。一个闪躲不及,一匹马从他身后掠过,马上的胡人挥刀就砍。杨守文矮身躲过,却还是慢了一拍,一蓬鲜血喷溅,那口刀撕裂他的衣服,在后背上留下一道伤口。 剧烈的痛楚,让杨守文大叫一声。 他强忍从后背上传来的疼痛,错步扭身,手中大枪铛的崩开一口大刀,而后旋身一枪刺出。这一枪快如闪电,身后的胡人甚至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戳中了肚子。 杨守文两膀用力,“给我下来!” 他大吼一声,把那胡人从马背上直接挑飞出去,摔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杨承烈那边也斩杀了一个胡人。只是胡人的人数明显占居优势,而且清一色骑兵,以至于杨守文和杨承烈的情况也变得越来越危险。杨守文心中不由得大急,枪法一变,全然不顾胡人对他的攻击,一枪快似一枪,在瞬间又击杀两人。 只是,他为了杀死两个胡人,却付出了一刀一箭的代价。 对方用箭矢射中了他的大腿,同时胸口更险之又险抹了一刀,鲜血顿时染红了一闪。 剩下三个胡人,攻势越来越猛。 杨守文半跪在地上,大枪上下翻飞,拼命抵挡对方的猛攻。 就在这时,那两个向马车走去的胡人,一个纵马追击丑丫头,另一个则跳下马,来到了马车旁边。 他伸出手,想要把马车掀翻,可就在他手掌碰触马车的一刹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雷似地咆哮。紧跟着,那沉甸甸的马车一下子飞了出去,一个雄壮的身影出现在那胡人面前。 “我打死你们!” 杨茉莉手持两支洗衣槌,从地上爬起来。 在他身下,四只小狗往往狂吠,不过却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原来,在马车翻车的一刹那,杨茉莉把四只小狗藏在身下,双手撑在地上,生生保护小狗没有受伤。此刻,他掀翻了马车,左手洗衣槌抡出去,带着隐隐风雷声。 那胡人吓得连忙举刀相迎,就听铛的一声响,那口百炼钢刀竟然被砸裂开来。 不等他反应,杨茉莉右手洗衣槌流星赶月,啪的就落在那胡人的脑袋上,顿时脑浆迸裂。 “阿郎休慌,杨茉莉帮你。” 说话间,杨茉莉大步流星便到了杨守文身旁。 他身体一矮,一只洗衣槌脱手飞出,正中一匹战马的前腿上。 那马惨叫一声,便摔倒在地,杨守文垫步上前,一枪把那马上的骑士刺杀在地。 “杨茉莉,去帮我阿爹。” “呃!” 杨茉莉闷声应了一句,拎着一只洗衣槌就赶去支援杨承烈。 而杨守文则抖擞精神,虎吞大枪一翻,迎着那冲过来的胡人骑士腾空跃起,一枪把对方刺落马下。 与此同时,从旁边传来一声惨叫。 原来杨茉莉再次施展出撒手槌的绝招,把围攻杨承烈的一个胡人砸落马下。 眨眼间十四个胡人骑士,除了那个去追杀丑丫头的之外,只剩下三个人。三个胡人眼见情况不妙,连忙拨马就走。杨守文追了两步,眼见对方越走越远,心中一急,猛然振臂将大枪掷出,正中落在最后的胡人后心上。那胡人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剩下两个胡人,越走越远。 杨守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呲牙哼唧了一声。 杨承烈也好不到哪儿去,遍体鳞伤,在杨茉莉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杨守文身旁。 “兕子,没事吧。” 杨守文抬头苦笑道,“阿爹莫说笑,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好像没事吗?” “呵呵!” 杨承烈笑了。但他笑容随即隐去,轻声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尽快返回昌平。” “丑丫头呢?” 杨守文想起了丑丫头,顿时紧张起来。 四只小狗一溜烟跑到了他身边,围着他不停打转,并发出汪汪的叫声。 就在这时,从路边的林子里也传来一阵犬吠。紧跟着就见一匹马从林子里跑出来,丑丫头就跟在那匹马的后面,嘴上全都是血,两只前爪同时沾着殷虹的鲜血。 “丑丫头!” 看到丑丫头安然无恙跑出来,杨守文顿时大喜。 丑丫头先是和那四只小狗磨蹭了一下,便跑到杨守文身边,然后把脑袋扎进杨守文怀中。 “嘶!” 丑丫头动作太大,碰到杨守文胸口的刀伤,疼得他脸色变得煞白。 不过,他没有推开丑丫头,而是用力揉了揉丑丫头的脑袋,确定它没有受伤,才算松了口气。 “兕子,我受伤了!” 一旁杨承烈实在忍受不了杨守文对丑丫头的关怀,忍不住开口说道。 “阿爹别闹,丑丫头可是干掉了两个獠子。 你身上那点伤算什么,我才是真正的重伤……妈的,这帮该死的獠子!不过也好,倒是给咱们送了这么多的马匹,就算是当作赔偿。茉莉,去把我的枪拿来,顺便把那些马收拢好,接下来咱们怕是要骑马回去了。阿爹,你骑马没有问题吧。” 杨承烈挣扎着起身,“废话!” 说着,他走到那几具尸体旁,在尸体上摸来摸去。 “茉莉?” 杨守文发现杨茉莉依旧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杨茉莉低下头,看着杨守文,那脸上带着满满的疑惑,似乎是在问:阿郎叫我吗? “我让你把马收拢一下,顺便把我的枪取回来。” “好的。” 杨茉莉瓮声瓮气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不过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扭头看着杨守文,郑重其事道:“阿郎,我叫杨茉莉。” “呃……” 你说的好正确,我竟无言以对! 杨守文终于发现,和杨茉莉交流起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家伙和你一本正经扯淡的模样,真的是……好贱!杨守文甚至,有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但这家伙的力气实在可怕。 杨守文的力气不算小,但是比之杨茉莉,似乎仍逊色几分。 尼玛,你知不知道,你只有十三岁?可是看他刚才的模样,简直就是霸王复生嘛。 杨守文杀了两匹马,杨茉莉打死了一匹马。 对方一共十四个人十四匹马,除了逃走的两人之外,杨茉莉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拢九匹马过来。而且,这九匹马似乎不差,虽然算不得宝马良驹,但也是上好的马匹,比之那匹被杀死的驽马,根本是不可同日而语。仅仅这九匹马,杨守文在心里算了一下,若是牵到昌平的马市去贩卖,至少也能卖个五千金来。 在杨茉莉的帮助下,杨守文上了一匹马,并且把四只小狗装在褡裢里,放在马上。 第二十六章 你叫菩提祖师(下)求推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两更连发,求推荐,求点击! 新书艰难,各种求,各种求,各种求,求,求,求…… ++++++++++++++++++++++++ “兕子,这些人是靺鞨人。” 杨承烈这时候,已经检查完那些人的尸体,手里拎着十几个皮囊走过来。 “阿爹怎么知道?” “废话,我在昌平十几年,早就炼成一双神眼。 就算是蚊子从我眼前飞过去,我一眼就能辨认出公母来。” 阿爹,你知不知道,我就喜欢看你这种一本正经吹牛时,臭不要脸的样子! “哈哈哈哈!” 杨守文哈哈大笑,却没有进行反驳。 “呃,他们身上有标致,是粟末靺鞨人的标致。” 杨守文轻声道:“阿爹,这件事我觉得你最好是禀报县尊,靺鞨人如此猖狂,必有原因。” 说着话,他的目光一转,就落在了身旁杨茉莉的身上。 杨茉莉茫然看着杨承烈父子,然后走到马车旁边,把掉在地上的包袱拾起来,连同那两柄洗衣槌放在马背上,而后又搀扶着杨承烈上马,这才自己搬鞍认镫,跨坐马上。 “丑丫头,跟上!” 杨守文看了看天色,催马便走。 丑丫头跟在马后,却是亦步亦趋…… 杨承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朝着杨茉莉招招手,也纵马而行。 三个人,九匹马,一只狗,沿着官路翻过了山坡,便进入了昌平县的境内辖区。 ++++++++++++++++++++++++++++++++++++++++++ 杨承烈要回昌平。 孤竹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 他相信,那些粟末靺鞨人要追杀的不会是他父子,恐怕是杨茉莉。也就是说,绿珠的死,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她一定知道了什么,粟末靺鞨人才要斩草除根。 在岔路口,杨承烈对杨守文道:“兕子,与我回县城吧。” 杨守文笑着摇摇头,“阿爹不用管我,我自回村里就是。 现在我还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就不去城里。至于这些伤,不过皮肉伤,我回去之后再处理一下就是。倒是茉莉,先跟着阿爹,等办理好了户贯,再让他过来。 阿爹,我觉得那三条命案可以暂且放一下。 粟末靺鞨人的动作很诡异,阿爹要做好准备才是……” 杨承烈点了点头,但有些不太放心。 “兕子,你真不要回城吗?” “阿爹放心,有丑丫头在,足够保护我周全。” 杨守文说完,用手一指身后的马匹,“我带回去两匹马,其他的阿爹便带去城里吧。” “好,那就这么说……家里若有状况,就让杨嫂通知我。” 杨守文在马上拱手,挑选了两匹看上去雄壮的马,把缰绳系在马鞍上,与杨承烈分道扬镳。从这岔路口到村子,距离不算太远。可是杨守文这次走过来,心里却萦绕着一种别样的情绪。他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怀,只是感觉很亲切。 沿着小路缓缓而行,丑丫头在左右奔走,不久就看到了村口的那块两三米高的巨石。 “兕子,你这是怎么了?” 走进村口,就遇到在外面晒太阳的老胡头。 看到杨守文浑身是血,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 杨守文笑道:“老胡头,我没事……对了,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当然!” 老胡头牵着缰绳,笑着道:“我老胡头别的不成,可是说一是一。东西今天一早就送到你家里了……兕子,你真没事吗?要不我去找老田,让他给你看上一看?” 老田,就是田村正。 他除了是村正,也懂得一点医术,村里人若是得了病,都是他来诊治。若田村正拿不准,才会去城里找医馆。 “也好!” 杨守文没有拒绝老胡头的好意,然后牵着马,带着狗便直奔村后。 此时此刻,杨守文的样子有点吓人……他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裸露在外的伤口,也是触目惊心。他脸色煞白,气色也不是太好。不过,他牵着三匹马,还领着一只狗,却是让不少人感到惊讶。在杨守文和老胡头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人跑去杨家报信。 当杨守文来到家门口的时候,杨氏和幼娘都已经站在了门口。 “兕子哥哥!” 看到杨守文这副模样,幼娘忍不住扑上来。 杨守文一咧嘴,但还是笑着抱住了幼娘,轻声道:“幼娘,兕子哥哥累了,想休息一下。 对了,看兕子哥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这是丑丫头,这是它的孩子,你要好好照顾。” 杨守文说着,把那四只小狗也放出来。 在褡裢里憋了一路,小狗一出来就想要撒欢。可是丑丫头却发出一阵低吼,那小狗顿时老实下来。 “兕子,你这是……” “婶娘放心,没大碍!”杨守文把缰绳交给杨氏,“帮阿爹做了些事情,不小心伤了皮肉。这几匹马,婶娘拴好,它们现在可是属于咱杨家的财物。我先回屋休息,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幼娘,照顾好小狗,先想一想,给它们取什么名字。” 说完,他提着枪便进了院门。 杨家原本就是这村子里的大户,虽然一直很低调,可因为杨承烈的关系,还是很受重视。 杨守文这次一下子带了三匹马回来,着实引起了轰动。 不少人围在院门口,看着杨氏把马拴好。 就在这时,田村正拎着一个箱子赶来,和杨氏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进屋去找杨守文。 换下身上的衣服,田村正又帮着杨守文把身上的伤口处理妥当。 要说起来,杨守文身上的伤口看着很严重,可实际上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 “我这金创药,还是早年间从孙神医的弟子那里讨来。 这虎谷山别看地处边荒,可是满山都是好东西。我每年都会做一些伤药贩卖出去,生意相当不错。连县城的回春堂里,用的都是我这伤药,治疗金创最是神效。” 孙神医,就是孙思邈。 不过孙思邈应该已经离世多年,他那弟子…… 杨守文也只能是‘呵呵’。但不得不承认,田村正的金创药效果不错,涂抹在伤口上,有一丝丝凉意往里渗透,也驱散不少疼痛感。把伤口处理好,田村正就告辞离去。杨守文则躺在榻床上,只感到一阵阵眩晕感袭来,眼皮子越来越沉。 这两天,可够辛苦。 先赶了夜路,又遇到杀人案,最后还遇到袭击。 杨守文感觉到,这两天的经历堪称丰富多彩,同时心里面,也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圣历元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杨守文脑子里空空荡荡,有些想不起来了。 毕竟,前世他虽然看过一些这个时代的书籍,但大多数时候是为了消磨时光,并未留心。 浑浑噩噩十七年,如今突然一下子让他回忆,还真有些困难。 呼,兵来将挡,水来土填。 杨守文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那只钻到了铁扇公主肚子里的孙猴子。他现在所处的时代,就好像铁扇公主的肚子。只是他没有孙猴子七十二变的本领,也不知道会闹腾出一个什么结果……越想,越觉得心烦。杨守文索性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 当杨守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屋子里,光线昏暗。 他挣扎着坐起来,披衣往外走,却听到从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菩提菩提,你告诉幼娘,是谁伤了兕子哥哥?” “你怎么不回答我?我生气了……好吧好吧,再吃一块!不过你要答应幼娘,以后要好好保护兕子哥哥。” 杨守文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 屋外,斜阳夕照。 幼娘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门廊上,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丑丫头蹲坐在门廊下,不停摇动尾巴。幼娘手里拿着一块肉饼,慢慢伸出手,丑丫头随即后肢直立,竟站起来,一口就吞下那块饼子,而后又蹲坐着,露出讨好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看着幼娘的背影,杨守文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他想起了那个梦,那个在孤竹客栈里做的噩梦。 轻轻拉开房门,他走到了幼娘的身后蹲下。幼娘似有觉察,扭头看过来,那小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甜甜道:“兕子哥哥,你终于醒了……幼娘真担心死了。” 第二十七章 我要酿酒(上)求推荐,求点击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唯一的变化,就是原本平静的家里,变得热闹许多,每天鸡飞狗跳,马嘶牛吼。 “菩提,过来!” “菩提,去把篮子拿来。” “菩提,不许在这里尿尿,打你哦!” 菩提,就是丑丫头。 只是幼娘觉得,丑丫头一点都不好听,所以强行把丑丫头改了名字。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菩提祖师。” 看着幼娘蹲在那里,一本正经对丑丫头胡说八道的时候,杨守文顿时有一种莫名的丧失感。若这世上真有诸佛,若这世上真有神仙,若这世上真有个叫菩提祖师的,看到幼娘对着一只狗叫菩提,又会是怎样的感受?想必,会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吧。 可不管怎么说,丑丫头已经变成了菩提祖师。 四只小狗,也依次有了名字。 最大的叫悟空,其他三只分别是八戒、沙僧和小白龙。虽然杨守文的《西游记》才说到龙宫得宝的情节,可是在第一只小狗被命名为悟空的时候,杨守文就干脆给其他三只狗起了名字。 幼娘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是却知道,杨守文一定有他的理由。 第三天,杨守文已经可以正常行走,身上的伤口,更在慢慢的愈合。 这具身体很奇怪,之前那么吓人的刀伤,只三天就开始愈合。杨守文隐隐约约能够猜测,他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想必是和当日被雷劈中,有莫大关联。 那道雷,让他恢复清醒,同时也改变了他的体质。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在这个医疗条件相对落后的年代,拥有这样一种体质,显然有莫大的好处。 ++++++++++++++++++++++++++++++++++++++ 清晨,庭院里雾气昭昭。 杨守文起了个大早,发现杨氏和幼娘,都还没有起床。 丑丫头……不对,是菩提祖师听到了动静,立刻抬起头,它的窝,坐落在门廊一隅,可以清楚看到院子里所有的状况。在发现是杨守文出来后,菩提祖师有趴下来,舔了舔蜷在它身下的一只小狗,便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似得,一动不动。 这家伙,还真几分祖师处变不惊的气质。 杨守文在门廊上活动了一下,没有如往常那样练功。 雨雾天,练功会适得其反。杨守文很清楚这样一个道理,所以在活动了身子之后,便径自来到前院。 前院看上去,似乎小了些。 在院子的角落里,多出了一个简陋的马厩,里面圈着三匹马。 现在这个家,还真有点家的意思。牛马都有了,再加上那五只狗,似乎越来越热闹。 杨守文先是在牛圈和马厩里添了些草料,就来到柴房门口。 经过两天的准备,柴房已经发生了变化。 里边摆放着一个看上去有两米多高的器具,底下是一个火炉。 “兕子,怎么这么早起来?” 杨氏一如往常,早早起床准备早餐。 只是她发现,杨守文居然比她起的更早。 “婶娘,我在干活呢。” “做什么?可要我帮忙吗?” 杨守文从柴房里走出来,从柴房旁边的棚子里,抱了一堆木柴出来,笑呵呵回答道:“我在酿酒。” “酒?” 杨氏愕然,走上前道:“前几天不是刚买了二十坛酒,没了吗?” “还在呢。” “那你酿什么酒?” 杨守文把木柴放在火炉旁,搔搔头道:“其实也算不得酿酒,只是做些加工而已。” “加工什么?” “婶娘不觉得,如今这市面上的酒水淡出个鸟吗? 我想做些加工,把那些酒进行提纯蒸馏。这样一来,酒的度数会提高一些,口感也会变得纯烈一些。” 什么是提纯?什么叫蒸馏? 杨氏对此是完全不懂,只觉得杨守文是在胡闹。 这家伙,从清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古怪。如果不是从小看着杨守文长大,杨氏甚至连他身上有几根毛都知道,说不定会觉得眼前这杨守文,根本就是换了人。 算了,反正这钱他已经花了,便由着他胡闹吧。 “兕子,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婶娘,我一个人能行。” 杨守文说着,就把杨氏推出了柴房。 杨氏颇感到无奈,只好在门外说:“那你小心点,我去伙房做饭。需要帮忙时喊我一声,你可别折腾太厉害了。” “我知道!” 杨守文答应一声,就钻进了柴房里。 杨氏不禁摇了摇头,洗漱一番之后,就到厨房忙活起来。 早饭做好,杨守文满脸黑灰从柴房里跑出来,匆匆吃了两碗粥水,就又钻进柴房。 当朝阳升起,浓雾开始散去,幼娘迷迷糊糊从后院出来。 “阿娘,什么味道?” 杨氏正在厨房里清洗,听到幼娘的话,便走了出来。 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和她所熟悉的酒味有些不同,更炽烈,更浓郁。她心里一动,目光旋即一转,落在那柴房紧闭的柴门上。 “你兕子哥哥再鼓捣什么酿酒,可能是酒的味道吧。” “兕子哥哥会酿酒?” 幼娘一听,立刻清醒过来,撒丫子就要过去看热闹,却被杨氏一把揪住耳朵。 “给我先去洗漱,女孩子家家的,整日疯疯癫癫,起床了也不拾掇好,像什么样子?” 这时候,菩提祖师领着悟空八戒沙和尚和小白龙四只小狗,慢吞吞从后院走过来。它带着四只小狗先撒了泡尿,然后又跑到井边喝水,但水没有咽下去,吐在地上。 “看看,看看……连狗都知道干净。” “是菩提!” “好好好,菩提……先去洗漱。” 幼娘撅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跑去洗漱了一番,然后带着四只小狗就跑去了柴房。 菩提祖师则趴在厨房门口,陪着杨氏。 杨氏一边干活,一边唠叨,不过那眼睛却不时向柴房瞄去。 从柴房里传来的酒香,越来越浓,浓香扑鼻。 杨氏也越来越好奇,忍不住起身走过去。 “兕子哥哥,这是什么丫。” “这是蒸馏器……你看,我用蒸锅把酒加热,酒热了之后,就会变成蒸汽,然后经过冷却之后,从这根管子流出来。这样一来,酒的浓度就会提高,口感也会变得浓烈。” “呸呸呸,好难喝。” “幼娘别乱动,还没有弄好呢。” 柴房里,传来杨守文和幼娘的对话声。 过了一会儿,里面渐渐安静下来,紧跟着柴房门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杨守文抱着幼娘,从柴房里走出。 他的脸,红扑扑的,好像熟透的苹果。 而幼娘也是如此,小脸红的醉人,在杨守文的怀里,咬着手指头,不时发出两声痴笑。 “兕子,幼娘她……” 杨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醉了!” “啊?” “我忘了在蒸馏的时候,酒气会挥发。 屋子里空气流通不畅,幼娘年纪又小,所以在里面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酒气熏醉了。不过婶娘放心,让她回去睡一觉就好。别说是她了,就是我,也有些受不了。” 没吃酒就醉了? 杨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她有些哭笑不得,朝柴房里看了一眼之后道:“那你在外面喘口气,别真的醉了。” “我知道。” 杨守文站在门口深呼吸两口气,驱散了体内的酒气。 他在门廊上坐下,菩提立刻晃着尾巴跑过来,跳到门廊上趴下,把头放在他的腿上。 四只小狗则东倒西歪的走过来,在菩提身边倒下。 杨守文轻轻搓揉面颊,靠在廊柱上。 只是加工提纯,就如此麻烦……原以为可以简简单单,轻轻松松搞定的事情,却险些把自己也栽进去。这蒸馏酒,还真没有那么容易,待会儿再提纯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第二十八章 我要酿酒(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新书不易,恳请支持。求推荐,求收藏,求点击!!!!!! +++++++++++++++++++++++++++++++++++++ 他在门廊上歇了一会儿,准备继续工作。 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嘶的声音。 希聿聿,战马长嘶。紧跟着脚步声传来,院门被人蓬的一下子推开。 菩提随之起身,冲着院门发出一阵嘶哑的低吼。 “菩提,别乱来,是二郎。” 杨守文连忙止住了菩提的攻势,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杨氏也从正堂里出来,看到来人是杨瑞,她也没有在意,便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大兄,出事了!” 杨瑞慌慌张张冲进院子,便大声叫喊。 他这一叫喊不要紧,原本被酒气熏得有些醉意的四只小狗被惊醒,汪汪汪叫成了一片。 杨守文哭笑不得,连忙四处安抚。 “二郎,什么事这么慌乱?” 几天不见,这里怎么会如此热闹? 杨瑞先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大声道:“今日凌晨,县衙遭遇袭击。 阿爹在衙门里值守,不想被贼人所伤……他让我来找你,请大兄即刻随我回城。” 杨守文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安抚那四只小狗。 “阿爹受伤了?” 他连忙站起来,惊讶问道:“不过两个獠子,阿爹虽然之前受了点伤,也不至于被他们所伤啊。” 杨守文领教过那两个獠子的身手,所以心里有数。 杨承烈的武艺或者比不上他,但毕竟曾是军中果毅校尉,更做了十年县尉。他虽然不擅枪法,但刀法纯熟。那天在路上被粟末靺鞨人围攻,也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占居马匹的优势。如果真要是步战,杨承烈绝对能干掉那四个靺鞨人。 杨瑞道:“谁说只有两个獠子?” “啊?” “昨日阿爹看管虎叔父接连数日值守疲乏,所以让他回家休息。却不想今日凌晨,突然有十几个贼人冲入县衙。阿爹仓促应战,以至于被贼人所伤。如果不是茉莉昨天跟随阿爹,阿爹怕是性命不保。那些贼人在民壮赶来之前,纵火烧了衙堂,然后趁乱撤离。如今,县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县尊更对此大为震怒。” 原来杨茉莉这两天跟着老爹,估计老爹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里,杨守文也松了口气。 他立刻来到马厩,从里面牵出一匹马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婶娘,烦劳照看家里,我和二郎去县城一趟。” 杨守文和杨瑞的对话,杨氏听得真真切切。 她连忙道:“兕子只管去做事,家里有我就成。” “二郎,随我走。” 杨守文牵马走出院门,然后为马披上的马鞍,就搬鞍认镫。 这两天,他在没事的时候,也会试着骑马。杨守文的骑术不精,前世虽然骑过马,但只是个样子货。如今来到这个时代,没有汽车、自行车,马就是最好的工具。 所以,他必须要掌握骑马的技巧,在没事的时候就尝试着给马上鞍。 可毕竟时间太短,杨守文的骑术比之三天前,最多是纯熟了一点,却没有太大进步。 但已经足够了! 他上马之后,打马扬鞭就冲出村子。 杨瑞也上了马,紧随在杨守文的时候,朝着县城方向疾驰。 ++++++++++++++++++++++++++++++++++++++ 记忆里,杨守文来过几次昌平,但是并不频繁。 这座在后世号称‘帝都后花园’的城市,在一千五百年后,只是帝都的一个行政区。而现在,昌平确是幽州北部的要塞,承担着保护蓟县和居庸关之间的交通安全。 城墙大约高六丈,约三四层楼的高度。 厚厚的城墙上,更残留着许多斑驳痕迹……要知道在两年前,这里曾经遭遇契丹人的猛攻,甚至险些城破。 当杨守文和杨瑞抵达昌平县城的时候,发现县城的气氛格外紧张。 城门口,一队民壮设置了哨卡,对进出的行人进行严格的盘查。几个商贩更因为身上携带武器,被当场缉拿。他们在城门口哭喊着,却没有人对他们报以同情。 “二郎,你回来了。” 杨瑞和杨守文在城门口下马,有民壮队长迎上前来。 “这是我大兄,阿爹让我找他前来,还请哥哥通融则个。” 杨守文很少露面,虽然昌平上上下下都知道杨承烈有这么一个嫡长子,但却少有人见过。以前,杨守文浑浑噩噩,不会有人关注。倒是前两日,在虎谷山小弥勒寺里,杨守文击毙一个獠子刺客,昌平人才知道,杨承烈那个傻儿子武力非凡。 民壮队长连忙道:“原来是大郎!” 尼玛…… 杨守文不禁在心里吐槽:你可以叫我大公子,也可以叫我大少爷,何苦总为难‘大郎’呢? 只是他不会说出来,与那队长点点头,没有开口。 好在队长也知道,杨守文是个傻的,所以更没有计较杨守文的无礼。 “二郎,你和大郎进城吧,见到杨县尉,还请代我问好。” 杨瑞连忙道谢,和杨守文复又上马,过了关卡。 “头,又来了一个痴汉。” 一个民壮凑过来,嬉皮笑脸道:“你说杨县尉家里,怎地那么多痴汉。家里有一个也就算了,前些日子还有找了一个。不过,他家那个杨茉莉,可真是凶恶啊。” “凶恶你还碎嘴” 队长瞪了那民壮一眼,“你道大郎是个好相与的吗? 别忘了,前几日他在小弥勒寺,还亲手击毙了一个獠子。你刚才那些话若是传出去,莫说杨县尉找你麻烦,就算是他家那两个猛人,随便一个都能要你好看。” 民壮吓了一跳,脸顿时变得煞白。 “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听说县尊已发雷霆之怒,要彻查凶徒。没看见管班头晌午那脸色有多难看吗?给我老老实实盯着,如果咱们这边出半点差池,到时候都会倒霉。该死的獠子,也忒猖狂,若让我抓到,定要他好看。” 不到唐朝,不知道这个时代骂人的话语是何等匮乏。 民壮队长的压力其实也很大,他是真的担心再出事,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 杨守文随着杨瑞进城后,便放慢了速度。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每一个坊门外,都有坊丁值守,一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杨承烈在县城里的家,位于番仁里。 整个昌平县,共有八个坊市,其中和平坊为商业区,其余坊市则供百姓民众居住。 番仁里是八个坊市中,规模相对较大的坊市。 县衙就设立于番仁里的一侧,里面每天都会有值守的武侯,治安也还算是不差。 “大兄,你有多久没来家了?” 杨守文和杨瑞进了番仁里之后,便从马上下来。 杨瑞带路,一边走一边问道,他似乎有些紧张,即便是光天化日,仍在四处张望。 “记不得了……二郎,你不用这么紧张。 没看到到处都是武侯和坊丁,那些贼人若是敢动手,那真就是不知死活了。” “我知道,我知道!” 杨瑞一边答应,却禁不住还是有些紧张。 两人沿着坊内的大路径自来到坊市中央,在一座宅院门口停下,杨瑞从杨守文手中接过缰绳。 这,就是杨府。 相对于整个番仁里而言,杨府的大门颇有气派。 这年月,可不是你有钱就能修建气派的大门,更需要有足够的威望和权力作为基础。 若是那名门望族,王公贵族,还可以把府门设立在坊市围墙上。 不过,杨家还没有那种实力。但杨承烈在昌平任职十载,所以府门修建的颇有气势。 两扇黑色大门紧闭,门口是两座石狮子。 杨瑞栓好了马,带着杨守文来到大门前,抓起门口,敲响大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 从里面探出一个人来,看到杨瑞,忙不迭道:“二郎,王县尊来了,正在与阿郎说话。” 第二十九章 老杨一家(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县尊来了?” 杨瑞不由得一阵紧张,下意识回头看了杨守文一眼。 杨府的家人这才留意到杨守文的存在,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连忙躬身道:“宋安见过大郎。” 这宋安,是杨瑞母亲家里带来的奴仆。 杨瑞的母亲,出身于昌平一个小门小户的家庭,有点类似于那种土财主。 宋家靠贩卖野货起家,没什么实力。当年杨承烈在偶然机会曾帮了杨瑞外祖父一个小忙,之后杨瑞的外祖父就竭力推销自己的女儿,并且成功把女儿嫁入杨家。 凭借杨承烈县尉的身份,宋家也渐渐水涨船高。 不过,几年前杨瑞的外祖父病故之后,宋家的几个儿子争夺财产,闹得满城风雨。宋氏也因此感到心冷,渐渐与宋家疏远。虽偶然有走动,却并不是非常亲密。 宋安,是宋氏带来的家人。 杨守文能感觉得出来,宋安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提防,甚至有些敌意。 不过他并不在意,甚至连看都不看宋安一眼,只沉声道:“阿爹呢?他可还好吗?” 关于番仁里杨家的事情,杨瑞也很清楚。 其实,宋氏对杨守文没什么敌意。整体而言,宋氏属于那种小家碧玉出身的女人,性子也比较柔和,不喜欢争斗。只是杨承烈丧偶多年,而宋氏也嫁入杨家多年,迟迟不得扶正,自然会有那宋家的人不满,更在暗地里,偷偷的挑拨不断。 杨青奴,也就是宋氏的女儿,杨守文的妹妹,对杨守文怀有怨念,也正是源于此。 杨瑞此前也是这样,但是被杨守文教训一顿之后,就改变了态度。 “大兄,请随我来。” 杨瑞连忙示意宋安让开,带着杨守文走进大门。 杨府,分前中后三进院落。 杨瑞带着杨守文沿着长廊而走,来到中进一间偏房里。 “大兄恕罪,王县尊既然来了,阿爹怕是不能立刻见你,请大兄在这里稍等片刻。” “茉莉呢?” “哦,茉莉在后进院子里。” 杨瑞忙解释道:“自从今早出事之后,茉莉便跟在阿爹身边,所以在后院为阿爹护卫。” “这样很好!” 杨守文撩衣坐下,示意杨瑞也坐。 “二郎,之前在路上我没有仔细问。 这会儿既然县尊来访,你好好与我说一下情况,待会儿我见阿爹,也能有个准备。” 杨瑞连忙答应,学着杨守文撩衣坐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 原来,杨承烈回到昌平之后,养了两天伤。 这两天里,他已发出手中握有证据的消息,但是却不见凶手有任何动作。从杨承烈去孤竹,到他在家养伤的几天,衙门里一直都是管虎在值守。杨承烈看管虎连日值守,觉得他很辛苦,于是伤势才有好转,就到衙门里接替了管虎的工作。 一连几天都平安无事,也让杨承烈放松了警惕。 谁料想,就在今早寅时,也就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一群贼人突然闯入县衙。这些人出现的非常突然,县衙的皂隶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死伤惨重。杨承烈匆忙应战,却被几个蒙面人围攻,险些命丧当场。也幸亏他今天带了杨茉莉去,在发生危险的时候,杨茉莉突然杀出,并当场击杀了其中两人。 贼人觉察情况不妙,立刻纵火烧了县衙。 等民壮闻讯赶来,整个前衙有三分之一被火海吞噬。 那些贼人趁乱撤离县衙,后来民壮虽然追击,不但没有追上,反而折了三条性命。 杨瑞说着,脸上露出恨恨之色。 “可恨我今日不在衙门值守,若不然又怎会让阿爹受伤。” 说的好像你在衙门,老爹就不会受伤一样。杨守文心中晒然,不过却没有开口讽刺。他看得出来,杨瑞是真的懊悔。不管他本事如何,有这份孝心,就是不错。 他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说的你好像是万人敌,到时候弄不好还要拖累阿爹。” 话音未落,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人儿。 这小人儿看上去和幼娘差不多大,个头比幼娘略低一些,脸蛋圆圆,带着几分青涩之气。 她走进来,看到杨守文,便大声道:“杨瑞,你怎么把他找来了?” “青奴,你这是干什么?” 杨瑞眉头一蹙,有点不快道:“大兄是阿爹让我找来,你见了大兄,怎么这么说话。” “哼,什么大兄,一年到头见不得两次。” “青奴!” 小女孩儿丝毫不理杨瑞的不满,直视着杨守文道:“之前我大兄随你入山,险些丢了性命;之后阿爹和你去孤竹,却受伤归来。你可真是个丧门星,来这里作甚。” 这小女孩儿说话极其恶毒,看着杨守文,更流露出满满敌意。 杨守文脸色微微一变,看了那小女孩儿一眼,眼皮子一耷拉,也没有进行还击。 这小女孩儿,就是杨瑞的亲妹妹,杨青奴。 杨守文不知道杨青奴何以对他如此敌视,不过一个小女孩子,他也不可能去和他较真。 只是,他这漠然不理的架势,却激怒了杨青奴。 “你怎么不说话,莫非觉得,害得我家还不够吗?” 杨守文猛然睁开眼,目光透着一股子深邃之气。 “谁告诉你,我害了杨家?” “难道不是吗?” 杨青奴毫不畏惧,迎着杨守文的目光道:“自古以来,没听说过好人会被雷劈。以前你还是傻子的时候,累得阿翁住在城外,阿爹想要在膝下尽孝,也无法如愿。 现在好了,你清醒了,便要害我一家吗? 先是害得我大兄在山上遇险;又累得阿爹在外面受伤归来……现在,阿爹又被贼人袭击,不都是被你牵累。你今天来我家,还不是想要掌控家里,赶走我阿娘?” “我何时要赶你们走?” 杨守文有些莫名其妙,扭头向杨瑞看去。 “你不用威胁我大兄,我告诉你,我大兄痴,青奴不痴;我大兄怕你,青奴不怕你。” “青奴,大胆!”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身娇叱。 紧跟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她衣着朴素,素面朝天,脸上不是半分粉黛。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却掩不住那几分风韵。看得出来,这妇人年轻时,绝对可以被称作是美人胚子。 “阿娘!” 妇人进屋,杨瑞连忙起身。 杨守文也站起来,躬身向那妇人一揖。 “兕子,你阿爹叫你过去。” “喏!” 杨守文认得,这中年妇人就是杨承烈现在的妻子,也是他的小妈,杨瑞和杨青奴的亲生母亲,宋氏。 宋氏此刻,面沉似水,瞪着杨青奴一言不发。 杨青奴刚才还很强硬,可是在宋氏进来后,却吓得好像小猫咪一样,低着头不敢和宋氏的目光相视。 “阿娘!” 杨守文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扭身道:“青奴年纪小不懂事,有时候难免会受他人影响。她也是关心阿爹,其实并无恶意。你别责怪她,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说完,他和杨瑞就离开房间。 宋氏却愣住了! 她站在门口,片刻后突然笑了。 眼中噙着泪光,她自言自语道:“兕子居然叫我阿娘,他叫我阿娘。” 嫁入宋家十余载,宋氏一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杨承烈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根本不会持家。凭他的俸禄,维持一个家庭并不容易,虽然有两百亩职田的收入,可那收入却在杨大方手中掌控。宋氏很清楚,杨大方其实有些看不上她,或者说,看不上她身后的杨家。不过有一点杨大方做的还算不错,他看不上宋氏,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喜好,去阻止杨承烈娶宋氏过门。 第三十章 老杨一家(下)国庆快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两更连发,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打着滚各种求!!!!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_^ ++++++++++++++++++++++++++++++ 宋氏嫁到杨家后,就知道那城外住着一个老太爷。 可偏偏,杨大方也不是个持家之人。宋氏一方面要操持着城里的家,同时还要兼顾着城外的家,这其中的艰辛和委屈,宋氏没有告诉任何人,一直是默默承受。 以前,杨守文是个痴汉,更别指望他能懂得什么礼数。 以至于宋氏每次陪杨承烈去城外请安,少不得会被杨守文戏弄。 可她却不能发作,难道要她和一个痴汉傻儿计较? 杨大方死后,宋家有人对她说,把那职田收回来,这样子至少可以让家里好过些。 宋氏没有同意,因为她觉得,那职田就是杨大方留给杨守文的。 再后来,杨承烈把职田收回来,宋氏在暗地里,没少关照杨氏。否则以杨守文的食量,再加上他那浑浑噩噩的脑子,就算杨氏持家有道,也未必能够撑得住。 杨守文,从没有叫她一声‘阿娘’。 今天,杨守文突然改了称呼,让宋氏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受。 杨青奴站在一旁,见母亲久久不语,就想偷偷溜走。只是她才一动,便惊动了宋氏。 “青奴!” “阿娘。” 别看宋氏奈何不得杨守文,但是在家里,却有着足够的权威。 “谁告诉你刚才那些话?” “我……” “你大兄不和你计较,但是为娘却不能容忍你这般无礼。 你记住,在这个家,除了你阿爹之外,便是你大兄可以做主。有道是长兄为父,你大兄以前虽有些痴症,可那也是你大兄。你刚才那些话,实在是让为娘失望。” 说着话,宋氏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阿娘,孩儿只是为阿娘不值。” 杨青奴话音未落,宋氏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了算……以前你年纪小,我不与你计较。可是现在,家中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你阿爹请你大兄过来,便是要你大兄稳定住家里的局势……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教你的这些话,为娘心里清楚的很。 那些个嚼舌头的,我自会处置。但是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房门一步。若不然,休怪为娘心狠,与你断绝了关系。” 这年头,孝义可是人伦大防。 你别看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兄囚父。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在意这些事情。所以在登基之后,更大力推行孝义之说。 后世不是有影视剧,常出现这样一段话:圣人以孝义治理天下。 在这个年月里,不管你是男是女,一旦背负了不孝的名声,这一辈子也就算完了。 宋氏说得态度决绝,也吓坏了杨青奴。 她噗通就跪在宋氏面前,泣声道:“阿娘不要,青奴知错了。” “既然知错,那就立刻回房去。” “喏!” 杨青奴胆战心惊走出房间,但心里对杨守文的怨念,却随之变得越来越深。 你个痴汉,还学会卖好了不是?在我阿娘面前装的像个好人,却累得我被阿娘训斥。杨守文,你给我等着,我早晚会报此仇。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装下去。 ++++++++++++++++++++++++++++++++++++ 杨守文激灵灵一个寒蝉,猛然停住脚步。 “大兄,怎么了?” 杨瑞见他停下脚步,也随即停下来,疑惑看着他。 杨守文搔搔头,展颜笑道:“没事,只是突然间有些心悸……想必是担心阿爹的身体。 没事,咱们赶快去见阿爹,莫让他等的急了。” “大兄!” “嗯?” 杨瑞跟在杨守文身旁,犹豫一下道:“青奴她……” 杨守文笑着一摆手,打断了杨瑞的话语,“我当什么事情!我刚才不都说了,她年纪小,说话没个轻重,我不会放在心上。二郎,不管怎么说,你和她与我是一父所出。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我既然是兄长,又怎么会和她个小丫头计较?” 见杨守文说的诚恳,杨瑞终于放下心,松了口气。 “青奴是被阿爹惯坏了!大兄不知道,平日里阿爹疼她,甚至胜过于疼我呢。” “哈,你羡慕嫉妒恨?” “哪有!” 杨瑞脸一红,连忙摇头表示否认。 可他那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模样,却又把他的内心真实反映出来,让杨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 兄弟两人走进后院,杨守文就看到杨茉莉坐在一间房的门口,正低着头转动手里的洗衣槌。听到脚步声,杨茉莉抬头看。见到杨守文,他那憨厚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笑容。 “阿郎,你来了。” 杨茉莉站起来,瓮声瓮气道。 看得出,他很高兴。 杨守文笑着上前,拍了怕他的胳膊。 “茉莉,这次多亏了你。” “是杨茉莉。” 杨守文话音未落,杨茉莉便一本正经的提醒他。 “对,是杨茉莉,杨茉莉。” 杨守文忍不住笑了,同时又扭头看了杨瑞一眼。 “大兄,你看我作甚?” “你今年十三?” “马上十四了!” 杨瑞挺起胸膛,不无骄傲的得意回答。 “茉莉今年刚十三。” 杨守文抬头看了看杨茉莉,然后又低着头看了看杨瑞,突然哈哈大笑,迈步走上门廊。 杨瑞一开始没明白杨守文话语里的意思,但仔细一想,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在嘲笑我个头矮吗? 心中好像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杨瑞站在原处,看着比他高了一头还多的杨茉莉,突然对杨茉莉道:“茉莉,我若是天天吃的和你一样多,绝对长的比你高。” 杨茉莉并不明白杨守文兄弟之间的笑话,只是听到杨瑞的话语之后,他憨声憨气,一脸严肃对杨瑞道:“我叫杨茉莉,是杨茉莉,不是茉莉,二郎你刚才叫错了。” 简直是日了狗! 看着杨茉莉一本正经的模样,杨瑞竟无言以对。 我真是得了痴症,和他一个痴汉较真,传出去不晓得会被人笑成什么样子…… 房门,虚掩。 杨守文走到门口,轻轻叩响门扉。 “是兕子吗?” 从屋里传来杨承烈的声音,略带着些许嘶哑。 杨守文连忙道:“正是孩儿。” “进来吧。” 杨守文连忙拉开房门,迈步走进房间。 屋里,光线通透。 杨承烈侧卧在榻床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身上则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汗衫。汗衫的衣襟半敞开,露出缠绕在上身的绷带。他看到杨守文,脸上顿时露出温和笑容。 “兕子,快来见过县尊。” 在杨承烈旁边的席榻上,正襟危坐一名男子。 他头扎幞头,身着青衫,体型微胖,却不失儒雅之气。 看年纪,他大约在三十左右,长着颇为性感漂亮的小胡子,面带温文尔雅的笑容。 县尊? 他就是那个任职三载,却从未回家探亲的县令王贺吗? 杨守文对这位王贺县令不太熟悉,但是听杨瑞说过,他出身名门望族,是太原王氏子弟。 说起太原王氏,那可是和杨守文母亲所在的荥阳郑氏齐名,同为五姓七宗之列……虽然这些年来,在圣母神皇武则天的打压之下,五姓七宗的影响力有所削弱,可是对于许多普通人而言,太原王氏也好,荥阳郑氏也罢,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过,杨守文却觉得,这位王县令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连忙躬身行礼,“草民拜见老父母。” 古人称县官为父母官,所以也叫‘老父母’。 王县令笑道:“我早听说过大郎的名字,不成想今日才得见……杨县尉,你这就不对了,观大郎举止,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堪。有如此佳儿,应早些让人认识才是。” 没有做父母的,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女。 杨承烈也是如此,听王贺说完,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县尊过奖了。” “好了,见杨县尉没事,本县就放心了。衙门里现在乱成一锅粥,我不便在这里久留,便先告辞了。” 王贺说完,起身拱手道别。 第三十一章 这个县令不简单(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王贺离开后,卧房里只剩下杨承烈父子。 “刚才县尊与我商议,这件案子暂时不上报都督府。他的意思是,这件案子最好还是由县里处置,如果上报都督府,说不定会有麻烦,到时候县里面也不太好看。” 杨承烈翻了个身,半靠在褥子上,感觉一下子舒服很多。 杨守文为他掖了下被子,轻声问道:“那阿爹怎么说?” “于我而言,不上报都督府最好。” 杨承烈嘿嘿笑道,然后一手一直榻床,示意杨守文在一旁坐下。 “这案子如果呈报上去,都督府那边一定会派人下来查访。到时候,打草惊蛇且不去说,更重要的是,我们就无法掌握主动。昌平现在的局势有点乱,不适宜再有周折发生。所以我赞同县尊的意见,这案子先压一压,待有了头绪再计较。” 其实,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地方官员怕问责,而且拔出萝卜带出泥,天晓得会引发什么样的变故。 如今孤竹方面的情况还不明朗,昌平县城更命案频出,人心波动。如果都督府再派人下来添一把火,很可能会出现无法控制的局面。同时,杨承烈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不甘心把案子交出去。他现在想的,怕更多是要把这面子给找回来。 “阿爹,我想去县衙看看。” “哦?” 杨承烈眼睛一眯,向杨守文看过来。 杨守文轻声道:“獠子还有后援,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我听杨瑞说了一个大概,隐隐觉得刺客身后,怕还有蹊跷。所以我想先去县衙看看,顺便再去看看那几具尸体。我有种直觉,这案子怕不简单,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杨承烈闻听点点头,“你和我想的差不多。让二郎陪你走一遭,他在衙门里还算熟悉,说不定能给你一些帮助。” 父子商议完毕,杨守文就起身离开。 “杨茉莉,你在这边看着,保护好阿爹的安全。” 杨守文离开的时候,又叮咛了杨茉莉两句。 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这光天化日之下,县城里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如今是全城戒严。这种情况下,刺客还敢继续行动,那只能说这些人,是无法无天。 “二郎,我可是你阿舅,你拦着我作甚?” 杨守文来到中堂的时候,就听到前院传来一阵争吵声。 “三舅,不是我拦你……阿爹受了伤,需要静养,实在是不方便见你。” “你这孩子,我去见你阿爹,便会扰了他不成?出这么大的事情,我怎地也要探望一下嘛才是。” 杨守文诧异来到前院,就看到大门口,杨瑞拦着一群人正在说话。 那些人衣着华美,可是周身上下,却透着一种暴发户的气息,说话的声音也很大。 “二郎,什么情况?阿爹受伤需要静养,怎么还有人在这里喧哗?” 杨守文走上前,沉声喝问。 为首的暴发户一愣,旋即大声道:“你又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 “杨县尉是我阿爹,我是这家的嫡长子,你说我是谁?” “你是,杨阿痴?” 杨守文眉头一蹙,看着对方,露出不快之色。 “阿舅,你休得胡言……这是我大兄。 阿爹受伤,命人把大兄招来。从现在开始,家里勿论大事小情,皆有我大兄做主。 大兄,这是我三舅,他听说阿爹受伤,所以想要探望。” 杨守文心里一怔,不过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倒是那三舅有些急了,“你这傻儿,这杨府何时轮到他一个痴儿做主?你阿爹真是糊涂了,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吗?不行,我要找你阿娘,让你阿娘劝说你阿爹。” “这是阿娘的主意。” “那你阿娘呢?” “阿娘去城外了……阿爹说城里现在有点乱,让她和青奴到城外去避避风头。” 杨守文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缘由。 开玩笑,他刚才还看到宋氏,怎可能搬去城外? 很明显,宋氏不想见她这个三哥,更不想这个三哥去打搅杨承烈,所以就推到了杨守文的身上。杨守文对此倒是不在意,反正他和宋家又没什么交情。记忆里,十几年里宋家和城外走动并不密切。杨大方死后,更没有见过宋家人出现过。 宋氏既然不待见对方,他更不会客气。 脸色一沉,杨守文怒声道:“二郎,你明知道阿爹需要静养,为何还要在这里吵闹?” 杨瑞一缩脖子,噤若寒蝉。 而杨守文跟着对宋三郎道:“非是小侄不讲情面,只是刚才县尊离开时,再三叮嘱我,要让阿爹静养休息,早日康复。阿爹刚与县尊谈话,有些疲乏,刚刚睡下。三舅你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改日再来吧……若不然县尊责罚,我受不起。” 那宋三郎一开始还气势汹汹,可听到县尊吩咐,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悻悻看了杨守文一眼,扭头想要找杨瑞说话,却听杨守文又道:“二郎,县尊刚才吩咐,让你我去衙门一趟,他有事情叮嘱。咱们赶快动身,莫让县尊久等。” “啊,大兄怎么不早说。” 杨瑞说着,对宋三郎道:“三舅,非是我不招待你,实在是……” “既然县尊吩咐,那你还是赶快去吧。” 宋三郎不敢再纠缠,只得无奈告辞。 杨瑞又叮嘱了宋安几句,然后跟着杨守文走出杨府大门。 “大兄,刚才应对的真是漂亮。” 杨瑞一出府门,便忍不住低声赞道。 杨守文嘿嘿一笑,轻声说:“教你个乖,这一招叫扯大旗,作虎皮。 对了,你三舅来做什么?你阿娘为何不愿见他?” 杨瑞苦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他有一批货物要送往蓟县,可现在城门戒严,许进不许出。他还不是想找阿爹出面说项,把他的货物送出去。以前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可现在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还想着他的货物。” 听得出来,杨瑞对宋三郎很不满。 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宋家的事情,杨守文实在不好多说什么。这种事,太多了,也太平常。谁让杨承烈是县尉呢?作为杨家的亲戚,宋三郎生意出了问题,不找杨承烈又能去找谁? 拍了拍杨瑞的肩膀,杨守文没有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 从番仁里出来,沿着大街往南走,不一会儿便到了昌平县衙。 这县衙,位于昌平东南一隅,毗邻十字大街。县衙算不上醒目,灰色的外墙上残留岁月的斑驳,衙门口也不是很大,就连那张门匾,也透着几分岁月的沧桑气息。 此时,县衙正门紧闭,门口有站班皂隶值守。 杨瑞轻车熟路,带着杨守文从侧门走进了县衙。 “今早的战况,很激烈啊。” 杨守文一走进县衙,就感受到那弥漫在县衙之中的紧张气氛。迎面走来几个差役,似乎和杨瑞认识,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显得非常忙碌。杨承烈办公的地方,位于县衙大院的右侧,有一排红瓦青砖的房屋,不过此时有大半已经损毁。 “二郎,你怎么来了?” 迎面走来一人,远远就开口说话。 杨守文认得出来,那人正是缉捕班头管虎。 只见他头戴乌帽,身着官服,额头上密布汗水。 已经是仲秋,昌平又地处边荒,气温并不算高。但看得出来,管虎很热,以至于领口都被汗水打湿。 “大郎也来了……县尉他可好?” 管虎先看到了杨瑞,又看到了杨守文。 他愣了一下,旋即流露释然之色。在他看来,刺客嚣张,连县衙都敢攻击,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呢?杨瑞是杨承烈的儿子,势必会被那些刺客盯上。让杨守文跟着,一来可以保护杨瑞的安全,另一方面,也能够为杨瑞分担一部分的危险。 第三十二章 这个县令不简单(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事实上,在许多人眼中,杨守文的出现,更多是为了保护杨瑞的安全。 “阿爹很好,让我带大兄来看看。” “嗯!” 管虎脸上透着一股狠色,咬牙切齿道:“县尉这次是代我受伤,若不把那些刺客拿下,我管虎无颜再去面对县尉。二郎,你带大郎到处走走,有什么事就找我。” “烦劳管叔父。” 如今杨承烈受伤,衙门里的事情,就是由管虎来负责。 三班衙役之中,捕班责任最重,权力也最大。管虎自然不可能在这里陪着杨瑞废话,寒暄两句之后,就匆匆离去。这县衙里,杨瑞熟悉的很,不需要有人陪伴。再者说了,杨守文跟着杨瑞,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管虎自然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没有人在意杨守文的存在,却正合了杨守文的心意。 他可以冷眼旁观,观察县衙里的每一个人,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眼前的一切。 “管班头,倒是很尽责。” “是啊,管叔父算是阿爹的心腹,跟随阿爹已有五年。平日里阿爹对他,也很放心。” 杨瑞解释了一句,突然停下脚步。 “大兄,那边就是阿爹昨夜值守的房间。” 他用手一指正中央的房间,轻声道:“今天凌晨,幸亏茉莉在,否则阿爹可真危险。” “阿爹都是在这班房里办公?” “那倒不是!”杨瑞回答道:“这间班房,主要是存储证物所用。阿爹一般在左厢办公。” “证物?” 杨守文从台阶上跳下来,向前走了两步。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他正要过去,却听到有人厉声喊喝。紧跟着,从那班房旁边的房间里走出几个差役。 杨瑞连忙上前道:“十五哥不要误会,这是我大兄。 他不懂得衙门里的规矩,只是听我说阿爹昨日在这里遇袭,所以想要过去看一看。” 那为首之人,见是杨瑞,又听了杨瑞的解释,脸上的紧张之色随即缓解。 “原来是二郎……莫怪,非是我不愿通禀,实在是卢主簿有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卢主簿,名叫卢永成,资历比之杨承烈还老。 据说,他出身于五姓七宗之一的范阳卢氏家族,后来迁移到昌平,便定居下来。二十八岁时,凭借家族萌荫成为昌平主簿,此后在这个位子上,一座就是二十年。 “便是我也不可以靠近吗?” 十五哥话音未落,从杨守文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杨守文兄弟连忙转身看去,就见王贺背着手,从右厢大门外进来。他朝杨守文兄弟点点头,便迈步向那班房走去。不知为什么,杨守文觉得,王贺就是在向他招呼。 “不知县尊驾临,还请恕罪。” 十五哥是站班皂隶,对王贺当然不会陌生,连忙躬身行礼。 “忠于职守是好事,却也要懂得变通。 大郎和二郎也算自己人,杨县尉如今受伤,为人子者想要为父亲分忧,孝心可嘉,何必不讲情面?大郎,你想看什么只管看……呵呵,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多谢县尊通融。” 十五哥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显然,他对于杨守文兄弟发现线索的事情并不看好。只是当着王贺的面,他却不敢多嘴。这县衙里,可不是外面看去的一团和气。整个县衙,有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四个官员。县丞年纪已经大了,几乎不怎么管事,在衙门里可有可无。 杨承烈负责缉捕盗贼,维持治安,却又与世无争。 他自有自己的权力范围,只要没有人触碰,他就会与人为善。 所以,这衙门里的主要斗争,就是在县令王贺与主簿卢永成之间。两人同为五姓七宗子弟,论出身谁都不输于谁。不过,王贺这个县令,是经过了科举,由朝廷委派;而卢永成则是靠着家族萌荫,从官位的正统性而言,王贺要高出一筹。 但卢永成当了二十年主簿,昌平虽然不是范阳,却距离范阳不远,倒也弥补了他正统性的缺陷。 可以说,这两个人一个占居天时,一个拥有地利。 两人现在争得,便是人和。谁要是能得到杨承烈的支持,就可以实力大增。所以,不管是王贺还是卢永成,在对待杨承烈的问题上,都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杨守文没有理睬十五哥的嘲讽之色,和杨瑞来到班房前。 “凌晨刺客偷袭,折了七人。 其中有三人死在县尉刀下,还有两人被县尉身边的长随击毙。剩下两人,则是在突围时,被我等所杀,更有一人在放火的时候,不小心引发火种,葬身于火海。” 杨瑞在杨守文耳边轻声汇报,不时向王贺偷偷看去。 就见王贺站在班房门外,脸色显得非常平静。他背着手,向四处张望,神色也很轻松。 “都是獠子吗?” “啊?” “我是说,今早偷袭的刺客,都是獠子?” “也不是,从死者来看,似乎是汉人,并非塞外异族。” 杨守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里是存放证物的地方,是不是所有证物,都存放在这里?” “是啊!”杨瑞疑惑看了杨守文一眼,轻声道:“只要是证物,都会在这里存放。” “那外面的人,可知道这班房的存在?” “说不准……衙门里人这么多,天晓得谁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杨守文点点头,没有再询问下去,转身从班房里走出。 “大郎,看完了?” “多谢县尊通融,已经看完了。” 王贺笑道:“可有什么发现?” “这……草民愚鲁,倒是没看出什么。” “二郎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杨瑞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回禀县尊,小人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呵呵,没关系……这种案子,需仔细探查,怎可能马上就有线索?连管班头在这里待了半日都没有收获,更何况你们。若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代我向令尊问好。” “小人一定把县尊的好意,转交家父。” 王贺没有在说什么,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他一走,杨瑞顿时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大兄,不愧是县尊啊。他刚才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一种压力扑面而来。” “废话,人家是县尊嘛。” 杨守文笑骂了一句,可是目光却随着王贺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右厢大门外。 杨瑞一旁又向十五哥道谢两句,这才准备回去。 他走到杨守文的身边,低声问道:“大兄,你在看什么?” 杨守文笑了笑,“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只是在心里,他隐隐约约有一种直觉:这位看上去很年轻的县令,恐怕也不简单。 ++++++++++++++++++++++++++++++++++++++++++++ 走出衙门,两人就站在大街上。 杨守文向左右观瞧,而杨瑞却意外看到,有人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杨瑞犹豫了一下,见杨守文没有留意他,连忙快步走过去,和那人拐进一条巷子。 等到他走出来时,就看到杨守文坐在距离县衙不远处的一个石阶上。 “大兄!” 杨瑞兴致勃勃的跑上前,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 杨守文则看着他,笑呵呵问道:“看你这样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大兄可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的盖嘉运吗?” “盖嘉运?” “就是盖老军的儿子,那个老军客栈团头的儿子。” 杨守文顿时露出恍然之色,点头道:“你不说这个人,我险些都快要忘记了。” “大兄之前吩咐我,让我找盖嘉运帮忙,打听最近有没有可疑之人出现?呵呵,他刚才派人传来消息,还真发现了可疑之人,并且把那些人的住处也弄清楚了。” 第三十三章 鸿福客栈(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是夜,杨守文没有回村子。 不过出于对杨氏和幼娘的保护,他让杨瑞带着杨茉莉离开县城,前往虎谷山下的村庄。 “到底哪边是你的家啊。” 晚饭时,青奴有些阴阳怪气,不过杨守文没有往心里去。 在他的心目中,虎谷山下的那个家,才是他真正的家!至于县城里这座比虎谷山那个家要大很多的杨府,其实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当然,之所以敢让杨茉莉离开,杨守文也是心里有底气。呈现现在守卫森严,据说县令王贺甚至调动了民壮在城里巡查。只要是有点理智的人,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惹是生非。 “青奴,闭嘴。” 宋氏不满呵斥,杨青奴翻了个白眼,才没有继续讽刺。 杨守文站起身来,“阿娘,我吃饱了。” “吃饱了?”宋氏有些忧虑道:“可是不合胃口?你阿爹说,兕子你的食量很大。” “呵呵,阿娘不必多虑,饭菜很可口,只是我还有事情与阿爹商议。” 宋氏狠狠瞪了杨青奴一眼,又劝了两句,见杨守文确实不吃了,这才不再劝说。 “对了,阿娘今晚带着青奴在阿爹的房间休息,也方便照顾。” “那你呢?” 杨守文笑了笑,没有回答。 宋氏虽然没读过书,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也知道不好再问。 +++++++++++++++++++++++++++++++++++++++++++++++ 夜幕,降临。 昌平县恢复了平静,只是弥漫在昌平县城上空的紧张气息,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差不多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武侯在街上巡查。 坊市外面,每隔一个时辰,就有民壮巡视。所有的人家,都早早关门落锁。今天凌晨发生在县衙的事情已经传开,更让昌平的百姓,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连县衙都敢攻击,那些人已经算不得刺客,而是暴徒。 这种人,绝不是那些升斗小民敢招惹。就连接头的地痞们,也接到了团头们发来的消息,让他们老实一点。这种时候,谁若是敢在出来惹事,必然会受到严惩。 从城门楼处,传来街鼓的声息。 杨守文猛然睁开眼,从榻床上翻身下地,探手抄起放置在枕边的断龙宝刀。 这口刀,此前一直是在杨承烈手中。今日杨守文前来,没有携带兵器,而杨承烈又受了伤,所以断龙宝刀就回到了杨守文手中。他把刀负在背上,侧耳聆听,只听到从隔壁传来若有若无的鼾声。已经过子时了,想必杨承烈一家已经安歇。 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然后纵身跃出。 整个杨府,笼罩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庭院里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让杨守文不禁心中一喜。 月黑杀野人,风高放火天。 这天气正好适合行动,也算是天助我也! 盖嘉运传信杨瑞,他发现了城中有一伙陌生人,行踪诡异,且神出鬼没。 这伙人,住在和平坊的鸿福客栈里。根据盖嘉运的消息,那些人大约是在七天前抵达昌平。他们出手阔绰,包了一个独立的院落,平时吃饭都是让客栈的人送去。 杨守文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他要寻找的人。 不过按照盖嘉运的说法,他们的确是很可疑。最重要的是,这伙人出现的时间,恰恰就是第一起命案发生前后。时间非常巧合,让人难免会在心中生出疑窦来。 不过,杨守文可不打算带杨瑞去冒险。 杨瑞虽然跟着老爹学过几手把式,吓吓普通人还成,真要遇到高手,铁定会有危险。 如果鸿福客栈的人,就是袭击县衙的人,带着杨瑞就是个累赘。 也正是这个原因,杨守文才让杨瑞陪杨茉莉去虎谷山。 杨守文出了房间,向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之后,猫腰一路小跑,便来到后院墙下。他猛跑两步,垫步腾身而起,双手打在墙头,两膀用力,身体唰的一下子飞起,越过墙头后,轻飘飘落在地上。杨府后院的院墙,和坊市连为一体。杨守文翻墙而过,就已经到了坊市外的大街上之上。街上,不见人迹,只听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民壮巡逻时,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应该还有一些距离。 算算时间,杨守文立刻贴着坊市的墙边,猫腰飞奔。 白天的时候,他已经让杨瑞带他去过和平坊,也弄清楚了鸿福客栈所在的位置。 此刻,他轻车熟路,在夜色和雾气的掩护下,躲过两拨民壮,便到了和平坊的外面。 这和平坊,位于昌平南面。 因坊市中的和平寺而得名,也是昌平最为繁华的一个区域。 见左右无人,杨守文打着墙头,噌的一下子就跳上去。和平坊面积,是番仁里的两倍。这里房舍相连,街道纵横,更有许多阴暗小巷。这里是昌平的商业区,同时也是昌平治安最为混乱的地方。当整个昌平都归于寂静的时候,和平坊内却是灯火通明,街道上更人来人往,俨然和坊外形成两个世界,感觉非常诡异。 这也是唐时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 城市中,坊市外戒严,坊市内营业,相互并不会干扰。 只要你不走出坊门,到外面的大街上瞎晃悠的话,在坊内,特别是商业区内,不会有任何问题。 当然了,如果你是在坊外的大街上被抓到……呵呵,那么对不起,只能先委屈你一下。 杨守文从坊墙上跳下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便迈步走进坊内街道。 两边店铺林立,酒肆旗幡晃动。 从酒楼里传来喧哗嬉笑的声音,并伴随着丝竹声传来,仿佛步入了一座不夜城。 “客人,可要来坐坐,我们这里有昌平最好的酒。” “……” 杨守文一边闪躲着热情的胡姬,一边往前走。 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有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酒楼大门前,挂着一个朱红匾额,上书‘鸿福客栈’。 杨守文停下脚步,在街对面的小巷口站立。 他默默观察了一阵之后,突然快步斜插入对面的一条小巷里。顺着巷子往里走,就看到一个小门。白天的时候,他和杨瑞来勘察过,这个小门就是鸿福客栈的侧门。 见左右无人,杨守文走到门前,手腕一翻,从袖子里滑落一口匕首。 透过门的缝隙,他挑开门闩,伸手把门推开一条缝,然后闪身没入门后。 鸿福客栈,是昌平一家非常有名的客栈。从外面看,似乎很平常。可是进去之后,就见里面亭台楼榭,假山池塘应有尽有。整个院子,大约分为三个部分。前面的酒楼是供人吃喝,中间一片亭台楼榭,则是供人欣赏游玩。而在后面,就是高级客房,类似于后世的别墅区。每一个别墅,都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非常清静。 “甲三!“ 杨守文牢记住盖嘉运提供的门牌号,沿着湿涔涔的小路往前走,不时会驻足查看门派。 甲三号,在鸿福客栈的最后面。 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有十几个房间供人居住。 小院的门口,有一棵大树。不过入秋之后,树叶已经开始凋零,不复郁郁之色。 杨守文再次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猛然从阴影中窜出去,如同一只灵猫,蹭蹭蹭便爬到了树上。他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探头向院子里观望,却不禁为眼前景象愣住了。 甲三号庭长三十米,宽大约四十米,里面有三排房舍。 正中央天井里,十几个黑衣人正聚在一起。 他们分坐在门廊上,身边有胡姬相伴。天井里摆着一个箭靶,一个黑衣人站起来,手持弓箭走到门廊边缘,弯弓搭箭,唰的一箭射出,正中那箭靶之上。周围人顿时一阵欢呼,而正对着院门外大树的门廊上,则端坐着一个白面黑须的中年人。 第三十四章 鸿福客栈(下)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敬虎,好射!”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端起面前的酒碗道:“看样子你倒是下了功夫,如今能射中箭靶了。” 周围人顿时哄堂大笑,而射箭的男子,则露出赧然之色。 接下来,又有几个人轮流射靶,庭院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那些陪酒的胡姬,更是娇呼不停,惹得黑衣人兴致高涨。不过,杨守文发现,这些黑衣人虽然兴致很高,却很守规矩。他们并没有因为那些胡姬的身份,而上下其手。或许有肌肤相亲的情况,但这些人都始终保持着距离,似乎是有所顾虑。 杨守文越发觉得,这些人不一般。 只是,在树上站得久了,他下意识挪动脚步。 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根树枝咔嚓折裂,吓得杨守文立刻停住动作,把身体贴在树干上。 声音很小,并没有惊动院子里的黑衣人。 就在这时候,忽听有人道:“今夜良辰,不如请李公子一展神射功夫?” “请公子神射。” “没错,公子也来试试。” 黑衣人立刻开始起哄,就见坐在正中央那白面黑须男子站起来,用笑骂的口吻道:“你们这些家伙,莫不是欺负我吃多了酒?告诉你们,就算我再吃十碗,也能胜过你们。” “哈哈哈,公子可不要说笑,我等不需要公子吃十碗,只需三碗便可。” “哈,三碗就三碗,我怕你们不成?” 那男子说着,便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周围黑衣人立刻齐声喝彩,而中年人身后的胡姬,立刻为中年人又满上一碗酒水。中年人豪气干云,连喝三碗,手持弓箭迈步向前,走到了门廊的边缘处站定。 “小子们,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神射。” 说着话,他抬手取出一支利矢,弯弓搭箭,正中箭靶。 趁着那些人喝彩的时候,中年人的眼睛却突然一眯,抬手又是一箭,却射向院外。 脱靶了? 那喝彩声戛然而止,黑衣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那支箭,穿透了院外的树干,几乎是贴着杨守文的脸擦过。 杨守文激灵灵一个寒蝉,就听到那中年人宏声道:“外面的朋友,你已经看了半天热闹,何不进来与我们一同畅饮?” 呼啦啦,门廊下的黑衣人纷纷起身。 杨守文心里一咯噔,连忙把身体缩在树后,不敢移动。 他不知道那一箭是无意,还是有心。更不清楚,院子里的中年人,是不是在诈他。 “既然朋友不肯现身,想必是李某礼数不够。” 中年人嘴角微微一翘,猛然抄起三支箭,施展出连珠箭法。三星拱月,只见三点寒星呼啸射来。杨守文也知道,对方肯定发现了他的行踪。当下也不再犹豫,猛然长身而起,拔刀出鞘。只听一声龙吟响,刀光闪闪,啪啪啪将三支箭打飞。 不过这样一来,杨守文的行踪也就彻底暴露。 院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三个黑衣人,便围在树下。 杨守文沿着树干快走两步,噌的一下子窜出。他想要跳到房顶上撤走,哪知道刚落下,没等他站稳身形,那中年人已经纵身跳到了庭院中,连珠箭发,生生把杨守文从房顶上逼到了庭院之中。 杨守文才一跳到天井,两个黑衣人便窜出来。 “要活的!” 中年人把杨守文逼下来之后,便退到屋檐下。 复又在门廊上坐下来,胡姬端着一碗酒到跟前,“公子果然好射。” “嘿,这小子倒是机灵,如果不是他经验不足,露了破绽的话,怕我也无法觉察。” 中年人说着,抿了一口酒,捻须观战。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两个黑衣人联手上前,各持刀剑,把杨守文困住。 门口,站着三个黑衣人,尚有七八个黑衣人立于廊下,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 特么的,这些人不对劲! 杨守文单刀舞动,抵住了两个黑衣人。 这两个人的身手不俗,恐怕比之杨承烈还要高一筹。 这些人,绝不是偷袭县衙的刺客,恐怕是别有来历……想到这里,杨守文不由得有些慌了。不过他很快稳住心神,单刀翻飞,刀光断龙宝刀划出一道道奇诡弧光,一时间两个黑衣人虽联手夹击,却被杨守文逼得连连后退,已呈现出败相。 “咦?” 中年人露出惊讶之色,猛然直起了身子。 “原来是斗牛小子……看这身手,可不像是痴汉。” 他嘀咕了一句,沉声喝道:“王荣、马成你们两个可真是废物,回去之后定要好生操练不可。张进、张彪,你们上。” 两个黑衣人从屋檐下窜出,一个手持大枪,另一个则提着宝剑。 这两人一加入,杨守文立刻赶到压力倍增。 “喂,你们以多欺少,不是好汉。” “嘿嘿,小子既然敢夜探我等,必存歹意,我们又何必与你客气?” 中年人说着,哈哈大笑。 只是不等他笑声落下,就见杨守文突然一矮身,身形在原地奇诡一扭,一道黑影飞出,啪的打在张进的面门上,打得张进满脸是血,啊的一声丢掉大枪,捂住了鼻子。 “小子敢用暗器?” 中年人勃然大怒,推开身边的胡姬,噌的站身来。 “再上四个人。” 门口三人,外加从门廊上窜出一人,眼看着就要把杨守文围在中间。 也就在这时,杨守文手中啪啪啪连发三枚暗器,从门口逼上来的三个黑衣人连忙闪身躲避。就趁着他们一闪的机会,杨守文手中断龙宝刀猛然避开身边三人,健步就往门外窜去。 与此同时,那中年人抄起弓箭,便对准了杨守文。 不过,他迟迟没有射出这支箭,而是在杨守文冲出院子,其他人要继续追击的时候,突然放下弓箭。 “都不要追了。” 他一声喊喝,那些黑衣人立刻停下脚步。 其中一人诧异道:“公子,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追?” 中年人微微一笑,轻声道:“何必要追?不过是个痴儿,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还怕他跑了不成?再者说了,跑了他,还能跑的了他老子?又什么好追的。” 很显然,中年人已经认出了杨守文的身份。 “可是……” 中年人一摆手,轻声道:“不必紧张!他今天来,怕是为了昨日县衙的那场大火,并非针对我们。如果他聪明的话,自然不会声张;就算他不聪明,他老子也不会让他声张。咱们现在还不好出现,等等看吧,早晚我会收拾这个小家伙的。” 话说完,他脸色却一沉。 走到院门口,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鹅卵石。 “你们三个,居然被一块石头吓得闪躲?” 原本在门口守护的三个黑衣人,顿时低下头,一个个露出赧然之色。 “张进,亏你还是千牛之虎,还有你们三个,四个人联手,居然收拾不了一个痴儿。” “公子,非是我们无能,那小子……” “好了,休要给我解释。要我说,就是你们过得太舒服了。 等回到了洛阳,全都给我去邙山。到时候我要是不把你们操练的脱一层皮,你们就不会长记性。” 四个黑衣人闻听,顿时露出苦色。 “公子……” “哼!” 中年人冷哼一声,负手走出院门。 只见湿涔涔的小径上,人迹全无,杨守文已经不知道跑去哪里。 中年人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嘴角微微一翘,仿佛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昌平县竟然是藏龙卧虎。不过这样也好,接下来的事情,怕是会越发热闹,倒要好生看看。” 第三十五章 针锋相对(上)求推荐,求点击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呼!” 杨守文从路边的水沟里站起来,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翻身跳出,拐进了一条小路。 从鸿福客栈出来,他一路不敢停留,逃出了和平坊。 太特么吓人了! 这昌平县里竟然藏着这么多高手,着实有些出乎杨守文的意料。 他可以肯定,那鸿福客栈的人绝不是昨夜偷袭县衙的人。如果是这些人的话,别说是杨承烈,就算杨茉莉都估计有危险。从刚才的交手中,杨守文可以觉察的出,那些人不但身手高明,彼此间似乎更有一种默契,在配合的时候颇有章法。 他一个人,能抵得住对方七八个人的围攻。 前提是对方不用箭矢,否则他也会非常危险。 再加上那个中年人……杨守文有种直觉,那个中年人才是这些人当中,最可怕的存在。 如果动手的话……杨守文不认为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 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队巡逻民壮。 杨守文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所以看到那些民壮,他二话不说就跳进路边的水沟。 可没想到这水沟了! 杨守文被熏得不要不要的,一路小跑着,来到番仁里杨府后院的院墙外。 他窜上墙头,纵身跳下去。 但就在他落地的一刹那,只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从暗处窜出一个人影,举棍就打。 “来人啊,有贼!” 一个尖锐,带着稚嫩的声音传来。 杨守文猝不及防,被人一棍子打在肩膀上。这一棍力气很大,险些把他肩膀打断。他闷哼一声,腰部用力,身体生生一扭。对方第二棍正要落下,被他一把就攫住了棍子,抬脚踹在对方的身上,把那人给踹得噔噔噔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只是,没等他站稳,一股香风袭来。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他身后扑上来,一下子就窜到他的背上。 这时候,杨承烈屋中的灯亮了! 杨承烈手持一个短杖从屋子里冲出来,抬手就要攻击。 “阿爹,是我!” 杨守文大喊一声,身子随之一抖,把身上的小人甩开,然后快步来到了院子中央。 “兕子?” 杨承烈愣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叫了一声。 “阿爹,是我。” 杨守文哭笑不得,转身看了一眼好像一头小老虎似地,随时要扑过来的小人儿身上。 “青奴,我刚在外面的水沟里藏身,估计……” “啊!” 那小人儿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跳出去老远。 “青奴,你怎么了?” 宋氏这时候拿着油灯,从屋里走出来。 与此同时,住在前院的家奴,也听到了动静,纷纷往后院跑来。 “阿爹,拦住他们。” 杨承烈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顺从的来到后院的门口,把家里的奴仆拦下。 杨守文则转身走到墙角下,伸手把倒在地上的人拉起来。 “老宋,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持棍打杨守文的人,正是宋安。 他被杨守文踹了一脚,五脏六腑都好像被踹散了似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 “刚才小娘子说,墙外面好像动静。 小人听说后,担心有贼来,所以就躲在暗处,看到大郎从墙外面跳进来。只是当时光线不好,小人也没有看清楚,所以就冲过去打了一棍,还请大郎恕罪则个。” 宋安滔滔不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只是杨守文从他微微翘起的嘴角看出,什么没有看清楚,这家伙就是故意躲在那里偷袭。 “兕子,怎么回事?” 杨承烈这时候已经赶走了下人,回到后院,发现宋安也在。 而杨青奴则是一副好像见了鬼的模样,不停的扭动。 “没事,我刚才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可能惊动了青奴,所以她找来宋安帮忙…… 青奴,我和你说,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出来就往我身上扑。也不知道那水沟里都是些什么,刚才我躲在里面,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别说了!” 杨青奴大叫一声,扭头对宋氏道:“阿娘,我要洗澡。” 宋氏眸光一闪,如何能看不出这其中的问题? 刚才杨青奴说是要小解,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这丫头肯定是发现杨守文出去,所以故意埋伏在那里,想要偷袭杨守文。至于宋安,绝对是个忠心耿耿的家伙。可惜他家族的观念太强,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里是杨府,并不是宋家。 想到这里,宋氏心里面,已经有了主意。 杨守文没有理睬杨青奴,而后抓着宋安的肩膀。 “老宋,刚才那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也没看清楚是谁,所以……你没事吧。我刚才那一脚有点重,要不要请人来看看?” 手,好像钢爪一样,死死扣住宋安的肩膀。 杨守文可不是一个轻易吃亏的主儿。你特么的敢打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金刚八大式之中,有一招叫做鹞子双抱爪,专练手上的功夫,有点类似于少林的龙爪手。杨守文在杨大方的督促下,专门练了两年的爪功,施展出来能抓断骨头。 宋安疼的直翻白眼,想要喊,却又不敢喊。 也幸亏杨守文手下留情,看差不多了,手一松,便不再理他。 可即便是这样,杨守文这一下子,宋安至少要休养个几天,如果调理不当,胳膊就算是废了。 “阿爹,咱们屋里说话。” “嗯……说可以说,你先去洗个澡。” 我勒个去,我是要说正事! 杨守文再次发现了杨承烈的逗比属性,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不过,杨承烈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倒也不算夸张。之前杨守文没觉得什么,这会儿细一闻,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好了,我跟着你,你边洗边说吧。” 杨承烈也觉得他刚才的举动有些过分,于是连忙补充道。 不同人不同命,杨青奴可以洗热水澡,看样子自己只能在井边冲洗,真是憋屈。 杨守文无奈,拎着断龙宝刀来到后院的水井边上。 宋氏让宋安先下去,然后把油灯放在水井旁边,这才捂着嘴,一边笑一边离开。 对于这个‘儿子’,宋氏觉得还不错。 杨守文一来,杨承烈明显轻松很多。而从杨守文的表现来看,他绝没有什么痴症,显然已经恢复正常。最重要的是,杨守文一来,就对她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这也让宋氏非常高兴,觉得这十几年的辛苦,似乎都算不得事情。 刚才杨守文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谁能想象,堂堂昌平县尉的儿子,为了躲避他老爹的手下,居然会躲到那臭水沟里。 夜色,已深。 院子里弥漫着雾气。 一盏油灯在雾中闪烁,忽明忽暗。 杨守文脱得赤条条,从水井里提起一桶水,当头浇下。 秋天的井水,不似夏天那么冰凉,可淋在身上,还是让杨守文一哆嗦,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杨承烈拿着一摞干净的衣服和毛巾皂角走过来,放在旁边的长廊上。 “兕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杨守文打着哆嗦,又拎了一桶水浇在身上,这一次感觉没有刚才那么刺激。他拿过来皂角,一边在头上,身上打皂沫,一边向杨承烈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那些人没有追我,否则我麻烦大了。 阿爹,城里居然藏着这么一伙人,我觉得问题不小。” “那你怎么看?” 杨守文蹲坐在地上,示意老爹帮他浇水。 杨承烈走上前,拎着水桶,缓缓把水从头顶浇下去。 第三十六章 针锋相对(下)求推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怎么看?依我看,不要去惹他们。” 杨守文一边哆嗦,一边回答:“那些人对我似乎并无恶意,刚才没有追我,就说明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种情况下,咱们还是井水……嘶!不犯河水的好。” “嗯,我也是这么考虑。” 杨承烈把水桶放下来,拿过毛巾递给杨承烈。 “你之前和我说的,我晚上又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那伙刺客,恐怕是为了那所谓的‘证据’而来。而且他们能准确找到存放证据的班房,说明他们对县衙的地形非常熟悉。另外,当时起火非常突然,火势好像一下子起来。我现在仔细想想,那火源好像是提前准备,否则火势不可能蔓延那么快。 你说的不错,昌平县有人在庇护他们,或者说这衙门里,有人在帮助那些家伙。” 杨守文接过毛巾,擦拭身体。 这会儿,感觉不是那么冷了……他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那阿爹可猜出来,是谁在帮他们?” “这个我可不敢说。” 杨承烈笑道:“县衙里人多嘴杂,几乎人人都知道存放证据的班房的位置。而且,右厢的人员进出也多,三班衙役,甚至还有诸曹吏员,平时都会在那边出入。 想要安置火源,绝不是一件难事。 这样吧,这件事先冷一冷,我觉得那些人这次没有成功,短期之内不会再来冒险。” “我也这么认为。” “接下来,我认为应该把注意力转移到粟末靺鞨人的身上。 他们之前那么急迫的追杀茉莉……我总觉得有些古怪。按道理说,是绿珠在威胁他们。绿珠既然已经死了,应该不会再有威胁。而且,茉莉是个痴汉……你别看我,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茉莉是个痴汉,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追杀他呢?” 杨守文只是看了杨承烈一眼,就被他吐槽了一顿。 他很无奈的笑了,听完杨承烈的分析,他抬起头,把毛巾扔在了长廊上,赤条条走过去,把内衣穿好。不过这个内衣……好别扭。底下的裆太大了,走起路来兜风,凉飕飕的很不舒服。这时节,可没有贴身内裤的说法,也让杨守文有些苦恼。 不过穿上衣服的感觉,真好! 这身衣服,很合身,显然是专门给他做的。 “这是你阿娘亲手给你做的衣服,一直怕你不喜欢,所以就放在家里。” “好了好了,我知道阿爹你的意思……我今天已经叫她娘了,也没有给她难看不是?” “你这一点做的很好。 不过呢,青奴年纪小,不懂事……” “打住打住!” 杨守文抬起手,一脸不满的看着杨承烈,“阿爹,你把你儿子当成什么人了?我多大年纪,青奴多大年纪?她和幼娘差不多大,你觉得我会和她一个丫头片子较真吗? 阿爹,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嘿嘿,嘿嘿!” 杨承烈咧嘴笑了,虽然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尴尬。 不过,毕竟是在官场中混的人,脸皮也够厚。被杨守文识破了意图之后,他立刻话锋一转,又扯到了杨茉莉身上,“城里现在守卫森严,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倒是你,你又不愿意搬过来,就让茉莉和你一起住在城外。明天,你带着你阿娘还有青奴回去。再过几天,我有一个朋友要来,你顺便和小弥勒寺的人联系,让他们准备一下。八月十五,我准备在小弥勒寺的清风崖摆酒,与故人畅谈风月。” “哈,哈,哈!” 杨守文大笑三声,对杨承烈那故作风雅的行为,颇有些不屑。 “阿爹,你那故友是什么人啊。” “已有很多年没联络……不过两年前,他以右拾遗监军幽州军事,于偶然中重逢。 说实话,若不是他叫我,我几乎想不起他了。 此人为高士,我自当接待。再者说了,我也想打听一下,如今中原那边的局势如何。” 杨守文还是没听懂,杨承烈的那个故友是谁。 “阿爹,你的意思是,粟末靺鞨人的秘密,还要在茉莉身上找答案?” “嗯!” 杨承烈走上前,帮杨守文拢起头发。 “我估计,茉莉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相信,绿珠肯定会交代他,只是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交代。你回去之后,要好生查找。对付一个痴汉,你想必也是轻车熟路。” 你什么意思? 杨守文扭头瞪着杨承烈,却见杨承烈仰天哈哈大笑,然后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 “阿爹,那盖老军你可认识?” 杨承烈脚步一顿,扭身问道:“问这个干嘛?” 杨守文咬牙切齿道:“我被盖老军的儿子给耍了。 那帮人来历不明,可明显不是袭击县衙的人。我不相信,盖嘉运看不出来那些人不好惹,却还是把消息给我,明显就是想要我去试探对方。这小子用心险恶,别有目的。我浑噩十七年,却不代表我可以被人耍,我要找那小子讨回一个公道。” 杨承烈眉头一蹙,露出沉吟之色。 他想了想,半晌后开口道:“这件事你不要出面,我会让盖嘉运给二郎交代。” “至于盖老军,你别去招惹。 那厮是个亡命之徒,而且手下亡命之徒也多。昌平县的泼皮,就八成是听他的差遣。这个时候如果招惹了他,会让局势更乱。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找盖老军交涉。” 一个团头,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不过仔细想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杨守文没有反驳,点头答应了杨承烈的要求。 盖嘉运! 特么的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盖嘉运,盖嘉运……莫非这家伙还是个名人? 杨守文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有些苦恼。 +++++++++++++++++++++++++++++++++++++++ 这一夜无事,第二天天一亮,杨守文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走出房门,就看到宋氏正指挥两个健仆抬着一个箱子,往外面走去。 “阿娘,你这是作甚?” “你阿爹没告诉你吗?”宋氏嫣然笑道:“你阿爹让我和青奴,今天随你一同去城外。他说城里最近有点乱,让我不要在这边,顺便也可以去那边帮你操持一下。” 杨守文咧开嘴,用力打了个哈欠。 “阿娘,那边什么都有,不用这么麻烦。” “要住好几天呢,青奴不太习惯用别人家的被褥,所以……对了,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宋氏说得,是昨晚杨青奴找宋安偷袭他的事情。 杨守文笑着摆摆手,“阿娘说笑了,青奴有这样的警惕性,是一桩好事。” “烦劳‘大兄’让让。” 正说着话,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杨守文扭头看去,就见杨青奴拎着一个小包袱,站在旁边。 她喊大兄两字的时候,很明显加重了语气。杨守文听得出来,这小丫头心里的不屑。 “啊,青奴起的真早。” “当然了,‘大兄’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懒吗?”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一身的刺,说起话来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杨守文仍旧是一脸温和的笑容,错步让开一条路,当杨青奴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他突然压低声音道:“青奴,昨天的事情可真是抱歉。那臭水沟的东西太脏了,竟沾到了你的身上。” 他看得出来,杨青奴似乎有一点洁癖。 果然,这句话一出口,杨青奴的脸色唰的就变了,变得有些煞白。 她强忍着吞了口唾沫,然后扭头强笑道:“‘大兄’说的哪里话,那是青奴莽撞了。” 说完,她脚步顿时加快,便往外面走。 小丫头片子,和我斗? 杨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可笑到一半,就想起来宋氏似乎就在边上。 果然,宋氏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啊……阿娘,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杨守文顿时面红耳赤,连忙转身回屋。 这么大的人了,还去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较真。最可恨的是,被小丫头片子的老娘看到。 丢人啊,实在是丢死人了! 第三十七章 成酒(上)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昌平入秋以来,天气还算不错。 除了偶尔会有大雾,也有暴雨倾盆,但大多数时候,基本是碧空万里,阳光明媚。 杨守文在杨府外上马,刚坐稳身形,就见杨承烈拄着拐杖从府中走出。 “兕子,把这个带上。” 他说着话,把断龙宝刀递给杨守文。 杨守文一怔,诧异看着杨承烈。 “这把刀,和那杆虎吞一样,都是你阿翁留给你的。 以前你脑子不清醒,我便拿了这口刀使用,一晃已经几年。如今你痴症痊愈,正好物归原主。今后你的路还很长,可以用来防身,更不要忘了你阿翁生前的教诲。” 杨承烈面带笑容,看上去很平静。 但是在平静的容颜下,杨守文却看到了一丝期盼,一丝自豪。 他点点头,接过断龙宝刀,也没有说什么废话。 “阿爹,我先走了……有事情就让人去虎谷山找我,你自己在城里,要多加小心。” “去吧。” 父子两人没有太多言语上的交流,不过从彼此的目光中,都体会到了对方的关心。 杨守文一提缰绳,催马便走。 在他身后,宋氏和青奴也上了马车。 不过,宋氏却拦住了宋安,平静说道:“宋安,你留在城里照顾阿郎。” “大娘子……” 宋安一惊,刚想要说什么。可是被宋氏瞪了一眼,那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他知道,昨夜的事情,宋氏肯定看出了真相。 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惩罚他。 要知道,在杨府里如果没有宋氏的撑腰,他宋安什么都不是。 杨承烈沉默寡言,却是个极为严苛的主儿。留在杨府,说穿了就是要让他知道规矩。 宋安心里明白,从今天开始,这杨府之中,除了杨承烈夫妇之外,真正能够做主的人,是杨守文,与宋家再无关系。心里虽然不满,但宋安却不敢有任何表露。 若不是他为杨承烈做事,如何能够在宋家站稳脚跟? 没有杨家,单只是那徭役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宋氏是在警告他,他是杨家的人,不是宋家的人。 “阿娘!” “你闭嘴。” 上了车,杨青奴想要为宋安求情。 她当然不可能明白这里面隐藏的玄机,只是觉得没有宋安,到虎谷山之后岂不是很不方便。 “虎谷山,是你大兄的住处,到了那边,要听从你大兄的吩咐。 另外,那边有你杨婶娘关照已经足够,宋安去了平添纷乱。你要老老实实,最近一段时间,昌平似乎有些不太平静。你阿爹让咱们去虎谷山,也是想你大兄保护周全。” “他一个痴汉……” “青奴,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对你大兄不敬,可别怪我家法伺候。” 杨青奴闭上了嘴巴。 她咬着嘴唇,靠着车厢上,透过窗帘向外看,就见那个平日里被她看不起的杨阿痴,跨马捧刀,跟在马车左右。他头戴幞头,一袭白袍,骑在马上,沐浴在阳光里,却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杨守文不胖,在这个崇尚高白胖为美的时代里,算不得英俊。但是那曲线柔和的面庞,在阳光中却又一种难言的美感。看似文弱,却又英武。阳刚和俊美柔和在一起的韵味,让人不由得心中为之赞叹。 哼,臭美! 杨青奴把车帘垂下,嘴里嘀咕一句,但心里面却觉得,这个大兄似乎也不是很讨厌。 马车行至西门,从路旁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杨守文正在和城门口的民壮门卒递交通行令牌,忽听身后一声马嘶。 那匹拉车的马受到惊吓,希聿聿长嘶一声,猛然仰蹄直立而起。眼看着它就要发狂,杨守文健步上前,一把抓住辔头,单臂用力向下一拉,口中发出一声沉喝。 那马拼命挣扎,摇头摆尾。 可是,杨守文死死勒住它的脖子,任它如何用力,都不能前进半步。 挣扎了一会儿,马渐渐平静。 杨守文一只胳膊圈着它的脖子,一手轻轻抚摸它的毛发,口中发出轻柔的劝慰声。 马,终于平静下来。 不过那么马车里,宋氏母女却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发白。 “你怎么赶车的?” 杨守文忍不住对着那车夫破口大骂。 老爹把宋氏母女交给自己保护,结果还没出城就差点出事,这让他又怎能不生气? “小郎君,非是小人不小心,是他突然跑出来,惊了马。” 那车夫也吓得面色煞白,指着那个突然跑出来的人辩解道。 杨守文扭头看去,眉头一蹙。 原来,那拦路的人正是宋三郎,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吓得不轻,站在那里不敢乱动。 “阿娘,是三舅。” 杨守文看了宋三郎一眼,走到车帘旁边,低声道:“看他模样,似乎是有急事。” 宋氏在车厢里一听,就觉得一阵头疼。 “兕子你看着处理吧……他家那点破事,我实在不想掺和。” 宋氏有三个哥哥,这宋三郎年纪最小。老宋先生过世之后,宋家三个兄弟为了家产,斗得不亦乐乎,满城风雨。宋氏最初还出面平息一下,可后来发现,夹在这三兄弟之间,勿论做什么都不落好,到最后还差点把她自己给搭进去,弄的里外不是人。 于是,宋氏干脆不再理这三兄弟的事情。 如果三兄弟上门,她也是尽量能不理睬就不理睬,这两年总算是得到了一些安宁。 可现在…… 宋氏转念一想,既然杨守文已经恢复了正常,那就让他去处理。 和杨瑞杨青奴不同,杨守文与宋家没有任何关系。有些话他可以说的,有些事他可以做的,但同样的话,同样的事让宋氏出面,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杨守文答应一声,转身走到那宋三郎面前。 “你想死吗?” 他才不会对宋三郎客气。 因为他看得出,宋氏根本不想和他照面。 杨守文,那可是手底下有人命的主儿。发怒的时候,不经意间会流露出一丝杀气。 宋三郎原本就惊魂未定,再被杨守文这一吓,顿时紧张得说不出话。 看他这副模样,杨守文就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宋氏不愿意出面,这宋三郎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可是,杨守文又不能做的太过,只能咬着牙喝问道:“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堂堂宋三郎,为什么像个乞儿一样的躲在这里。” “大郎,这个事……” 在城门下维持秩序的门伯见状,连忙走上来。 他在杨守文耳边轻声道:“三郎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待在这里。 他有一批货要出城,结果在检查的时候,发现有违禁品夹杂其中。我等是看在县尉的面子上把货物扣下,并没有为难他。可是他死乞白赖的在这里,我们也没办法。” “违禁品?” 杨守文眉头一蹙,朝宋三郎看了一眼。 “送往那里的违禁品?” “是往关外的货物。” 杨守文一听,顿时怒了。 昨天这家伙不是说,那些货物是送往范阳的吗?如果只是普通货物,让老爹出面说一声也无所谓。可这涉及到违禁品,而且是送往关外,换句话说就等于是走私。 在这种时候,老爹如果被牵连进去,那可真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到这里,杨守文心里就有些恼怒。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说的怕就是宋三郎这种人。关键是这家伙特么的简直就是坑亲戚。这要是老爹在不清楚的情况下出面,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既然是违禁品,就当彻查。” “啊?” 杨守文看了一眼宋三郎,沉声道:“如今昌平有些混乱,正需要严加治理。 若我阿爹知道他竟然敢向关外贩卖违禁品,也绝不会饶他。来人,把他拿下,先关起来再说。” 第三十八章 成酒(下)求推荐,求收藏!!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什么?” 那门伯以为自己听错了,吓了一跳。 杨守文怒道:“你不知道县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不知道县尊已经下令戒严,并且要严查可疑之人?他虽然是我家的亲戚,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彻查清楚,将来岂不是要累得我阿爹一个包庇罪人的名声。 把他拿下,关起来再说。” 杨守文话说到这个地步,门伯也不敢怠慢。 虽然杨守文不是杨承烈,可在某种程度上,他也代表了杨承烈。 以前,昌平人知道杨守文是个痴汉,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可现在,大家都知道杨守文已经康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康复,身为杨家嫡长子,那就代表了杨承烈。 “来人,把宋三郎拿下。” 那宋三郎这时候也反应过来,顿时慌了。 “杨阿痴……不对,杨守文,你要干什么。 小妹,我是三哥啊。你不出来管管,难道要看着这杨阿痴欺负我吗?小妹,救命。” 他想要扑到马车前,却被民壮按倒在地上。 杨守文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道:“待会儿你去禀报我阿爹,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他。宋三郎未必是真有心,不过这个时候,最好是关他几天。 另外,那批货物也一并转交我阿爹,相信我阿爹一定会非常赞赏你的聪明。” 门伯闻听,眼睛顿时一亮。 这可是交好杨县尉的大好机会……这不是烫手的山芋,而是杨大郎送我的进身之阶。 看杨守文的目光,立刻变得不同。 他左右看了一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宋三郎身上,连忙道:“小人朱成,大郎只管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得漂漂亮亮。另外,三郎货物里的违禁品,我觉得可能是有人栽赃陷害。那批货物如今就放在和平坊的货场里,只要小心,就可以把麻烦解决。” 这家伙,很聪明。 “朱成是吧……做的好,我会记住你。” “嘿嘿,有劳大郎费心。” 虽然很排斥‘大郎’这个称呼,但杨守文不可能一个人,来对抗这个时代的风俗。 大郎就大郎吧,他也不得不去习惯这个称呼。 又看了一眼宋三郎,杨守文轻声道:“给他点苦头,让他长点心,不过别太过了。” “大郎放心,小人知道分寸。” 杨守文不再理睬大喊大叫的宋三郎,径自来到马车旁边。 倒是朱成很有眼色,抓过一团布,上前就塞进了宋三郎的口中。 “三郎莫闹,大郎这么做是为你好……你现在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大家都会难办。” 杨守文在马车旁边,隔着车帘低声向宋氏解释了一番。 宋氏沉默片刻,轻声道:“就让他长点心也好,这件事兕子做的很好,咱们走吧。” “出发!” 杨守文一挥手,车夫连忙牵着辔头,拉着车向城外走。 而杨守文搬鞍认镫上马,在从朱成身边路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朱成心领神会。 “阿娘,他这么折腾三舅,你不管吗?” 马车上,杨青奴忍不住嘟囔道。 宋氏微微一笑,轻声道:“青奴,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你大兄这是在帮你三舅,也是在为你阿爹扬名。” 杨青奴听罢,一脸茫然。 而宋氏则伸手轻轻揉着她的脑袋,“青奴,你要记住,现如今你大兄已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大兄。从这些日子来看,他自有他的想法,已经开始撑起这个家了。 以前,你阿爹身边没个帮手。你二兄虽然跟随左右,但最多也就是个跑腿报信,根本无法为你阿爹分担忧愁。可是你大兄,虽然没入公门,但在私下里已经在为你阿爹做事,同时也在为咱们老杨家努力……我不管你怎么想,以后对你大兄,必须要时刻保持尊重。阿娘有一种预感,你大兄用不得多久,就会出人头地。” 杨青奴眨着眼,似懂非懂。 不过她也听明白了,杨守文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了老杨家的话语权…… ++++++++++++++++++++++++++++++++++ “看到没有,我没说错吧……嘿嘿,那小子以前绝对是装傻,手段可是高明的很。” 鸿福客栈甲三庭院,中年人放下弓箭,洗了洗手,拿着一块毛巾擦拭。 在他身后,是昨天被杨守文打伤鼻子的张进。 听到中年人的话,张进有点疑惑:“将军,卑职不懂。” “宋三郎不过是个小人物,但自古以来,阴沟里翻船的大人物却比比皆是。如果我是杨承烈的对手,绝对会揪着这件事情做文章,让杨承烈身败名裂不可。要知道,当今圣人何等人物,那眼睛里可不揉沙子。管你是不是真的,都不会轻易放过。 想当年,便是阁老也险些认栽呢…… 这小子这一招,等于是洗清了杨承烈身上的嫌疑。 以后就算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杨承烈也能问心无愧,甚至还会因此得到奖赏。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呵呵,看着吧宋三郎最多被关几天就会放出,那些货物也会还给他。而杨承烈呢,会得到铁面无私的美名,以后仕途上,必然会一帆风顺。” “那小子,有这么深的心计?” “嘿嘿,你可别小看了天下英雄。” 中年人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笑容,“这件事我会写信告知阁老,相信阁老也会对那个杨大郎,产生浓厚兴趣。” +++++++++++++++++++++++++++++++++++++++++ 杨守文并不知道,他在城门口的一出苦肉计,已经被人看在了眼里。 随着马车,在明媚的阳光中一路顺风,大约在正午时分,便来到了虎谷山下的村庄。 “兕子哥哥!” 杨守文一下马,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菩提带着悟空、八戒、沙和尚与小白龙从院子里跑出来,围着他一阵狂吠。才两天不见,一大四小五只狗就显得格外想念。而杨氏在杨瑞和杨茉莉的陪伴下也来到门外,只是不等他们上前,一道娇小的身影就扑过来,一头扎在了杨守文怀中。 “嘿嘿,幼娘这两天乖不乖?” “幼娘很乖,就是想兕子哥哥。” 那边,杨氏上来给宋氏请安,并招呼车夫抬行李。 杨青奴看着杨守文抱起杨幼娘在原地打转,菩提五只狗则围着杨守文转动,不免心中生出些许嫉妒。 二哥对她也很好,但是…… 杨青奴恶狠狠瞪了杨幼娘一眼,低声嘀咕道:“真是个狐媚子。” 可内心里,又何尝不期盼着,那个在杨守文怀中欢笑的人,是自己呢? “二兄,帮我拿行李。” “你自己不会拿吗?” 杨青奴勃然大怒,一脚踢在杨瑞的腿上,“你看大兄,再看看你,你怎么做人二兄的?” 杨瑞抱着腿不住蹦跳,但是对杨青奴又无可奈何。 “青奴,礼数。” 宋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 小女儿的心思,她如何能看不出来。这次杨承烈让她母女先来虎谷山,未尝不是想要杨守文兄妹三人培养感情。只是这小丫头有点要强,明明羡慕,却不肯承认。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 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相信他兄妹之间的感情,一定会好很多吧。 宋氏想到这里,内心里倒是多了些许期盼。 而杨氏这时候则走到杨守文的身边,轻声道:“兕子,你酿的那些酒,已经好了。” “啊?” 杨守文一听,顿时兴奋了。 “好了?” “你走的急,也没吩咐我该如何做,于是我就把那些酒全都……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那些酒似乎变得甘醇了很多。不过就是有点烈,我尝了尝,实在是受不起。” 两更之后,胡言乱语!!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嗯,周一了,要冲榜了!!! 该说点什么呢? 说实话,不是很清楚。反反复复就是那一句,可是总觉得心里很多东西没能表达出来。 上本书的时候,曾说过很多豪言壮语。 但到头来,却没有能够实现哪怕其中的一个。 这其中的缘由,不想说,也懒得说。只能说当初一念之差,造成后来的纷纷扰扰。 《盛唐》这本书,反反复复历经了近两个月的磨合。 从最初的唐,到后来的宋,又到唐,期间推倒了无数次,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四五十万字的废稿吧。最终,还是又回到了原点,把盛唐这个题材拿起。 写这本书之前,很多人对我说过,我选择的时代,是一个相对而言对读者而言陌生的时代。这个时代不似三国,随便提起来一个人,立刻就会产生代入感。武周末期,到开元前期,加起来不到二十年时间,发生了三次兵变,可以说是初唐到中唐之间,最为诡谲多变的时期。 但提起这个时期,人们知道的很少。 武则天,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上官婉儿,李隆基,狄仁杰…… 似乎只有这些。 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时代,因为我觉得这个时期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同时也有很多很多的谜团至今未能解开。 比如主角杨守文,可能很多读者会认为,这是个虚构的人物。 事实上,杨守文在历史上真实存在,也是真真正正的驸马。只是除了在唐大诏令里面出现过一次之外,甚至在新唐书,旧唐书里都没有这个人的记载。 但这样一个人,也给了我很多可以发挥的空间。 嗯,说起来,冥冥中可能真的有一种力量。2012年,也就是在曹贼结束之后,我就有了这样一个构思,甚至早于关酱的醉枕。只是当时不知道犯什么混,一门心思想写宋时行,于是这个构思就只能暂时放在一旁。可没想到这一放,整整放了三年。 盛唐最初设定的男主角叫杨灵芝,但后来因为节奏和感觉不对,又一次放弃。 等到第三次重拾盛唐的构思时,我突然找到了杨守文的存在。 巧合的是,我的设定和杨守文的身份恰好吻合,于是最终我下定决心,写《盛唐》。 算算时间,盛唐上传小半个月,成绩还好。 但总觉得不满意,可能还是因为人品问题以及题材选定的问题造成。 所以我不着急,有一首歌叫做慢慢来比较快,我相信慢慢来,终究是能够把人品补上,让大家喜欢。 ++++++++++++++++++++++++++++++++ 废话这么多,说到底还是那么个事:求票,求推荐,求收藏,恳请大家支持。 第三十九章 清平调(上)求推荐,求收藏!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想要发家致富,就靠这个了! 杨守文一手抱着杨幼娘,快步冲进院门,直奔柴房而去。 “杨嫂,兕子这是怎么了?” 宋氏疑惑看着杨氏,和清醒后的杨守文接触不过两日,但宋氏大体上对杨守文有些了解。她没想到,杨守文还会有如此激动的一面。接触两天,在她的印象中,杨守文似乎有着不同于寻常的冷静。哪怕是再大的事情,他都不会乱了方寸。 杨氏苦笑道:“回娘子的话,奴也不知道兕子为何这样。 昨天他去县城之前鼓捣了一些东西,刚才我和他说起这件事,所以才会这样激动。” “他鼓捣了什么?” “酒!” “酒?” 宋氏诧异问道:“兕子嗜酒吗?” 杨氏摇摇头,“兕子不好酒,以前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倒是喜欢这杯中之物。但在我记忆中,兕子却是滴酒不沾。” 第一次,宋氏没有注意。 但是这第二次、第三次,杨氏称呼杨守文为‘兕子’,而且非常自然。这也让宋氏意识到,杨氏在虎谷山这个家里的地位,绝对不是她想像中的那样普通。而且从刚才杨守文对杨幼娘的态度,无一不显示出,杨家母女在杨守文心中的地位。 宋氏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 “杨嫂,咱们去看看?” “也好,就去看看。” 杨氏说着,便陪着宋氏往院子里走。 “二郎,帮杨茉莉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去。” 宋氏在进门的时候,突然对杨瑞吩咐。杨瑞原本也想去看热闹,可是宋氏这么一说,他就没了借口。苦着脸站在马车旁边,他看着车上的箱子,顿时欲哭无泪。 柴房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坛酒。 一个巨大,同时又简陋的蒸馏器在柴房的正中央,下面的炉火已经熄灭,但犹自可以看到那炉膛里的灰烬。杨守文放下幼娘,走到那酒坛子旁边蹲下来,小心翼翼揭开盖在上面的油纸。一股浓烈,似曾相识的酒香迎面扑来,他脸上的笑容随即增多。 就是这个味儿! 杨守文长出一口气,从酒坛子旁边的桶里,拿起一个水瓢。 舀了一瓢酒,他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的确是比以前烈了一些,但相比之下,和前世记忆里的那些酒,又多了些淳厚的感觉。 没有前世的酒烈,但是却多了一分淳厚。 以这个时代的酿酒工艺,杨守文觉得,已经算是不错。 “兕子哥哥,好喝吗?” 幼娘蹲在杨守文身边,眼巴巴看着杨守文,带着些期盼之色。 小家伙昨天被酒气熏醉了,但醒来之后,却对那酒香有些怀念。只不过杨氏看的紧,她几次想要偷喝都未如愿。如今杨守文回来了,幼娘似乎又找到了主心骨。 她咬着指头,看着杨守文。 杨守文忍不住笑了,把水瓢递过去,轻声道:“只许抿一口。” 幼娘用力点点头,抿着嘴做出坚强的模样,凑在水瓢边抿了一口之后,立刻发出‘哈’的声响。小脸红扑扑的,她张着小嘴,吐着小丁香,不停地哈着酒气。 “不好喝。” 幼娘的模样,惹得杨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把水瓢里的酒倒进酒坛子里,然后抱着酒坛子走出柴房。 阳光,照进酒坛子里的酒水上,那酒水竟呈现出一种琥珀的颜色,泛着一抹胭脂的色彩。 “好酒。” 杨氏不好酒,但是宋氏却懂得酒。 她闻到了那淳厚的酒香,不禁眼睛一亮,忍不住赞了一声。 “幼娘,去拿个碗来。” 幼娘答应一声,便捣腾着一双小腿跑到厨房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酒碗。 杨守文倒了一碗酒,那酒色更加清冽。 胭脂的色彩也变得更浓,看上去极为漂亮。 “阿娘,尝尝?” 宋氏看了杨守文一眼,笑着道:“这就是兕子弄出来的酒吗?那可是一定要尝一尝。” 她接过来,抿了一口。 脸色旋即一变,大声道:“果真好久,浓醇香烈,这怕是我喝过最好的酒了。” 昌平,地处苦寒之地。 生活在这里的人,大都好喝两口,便是女人也不例外。似杨氏这种不喜欢喝酒的女人,其实在昌平并不算多数。倒是如宋氏这样的女人,相比之下更多一些。 杨守文眼中也露出了喜色,轻声道:“阿娘以为,这酒价值几金?” 宋氏想了想,回答道:“兕子这酒,与我以前喝过的就不一样,除了更淳厚之外,又增添了几分烈性。别的地方我说不好,但是在幽州,这一坛子酒,便是一贯钱,也会供不应求……若是贩卖到长安的话,这价钱恐怕能再翻上几倍吧。” 这酒,不过一百文一坛。 算上损耗,撑死了一百五十文一坛。 仅在昌平就能卖到一贯,若是到蓟县或者范阳,价格会更高。 至于长安……杨守文还没有想那么远。但就算是这样,其中的利润已经让他非常高兴。 不过,也许还能再添加些噱头? 杨守文看着酒坛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半晌后,他突然对杨瑞道:“二郎,我这里还有一贯钱,去给我在城里买些坛子。我要那种上好的酒坛,不必在乎多少钱,有多好就给我买多好,顺便买副笔墨。” “干什么用?” 杨瑞露出茫然之色。 而一旁宋氏,却轻轻摇头,显得格外失望。 还是太单纯了……虽然是杨家子弟,可你身上还留着宋家的血脉,却比不得你痴傻了十七年的兄长。宋氏从腰间的皮兜里,取出一块金饼,招手示意杨瑞过来。 “照你大兄的吩咐,去祥福居,让他们送来一百个最好的白瓷坛。” “阿娘,那可以白瓷坛,可是要一百八十文一个呢。” “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只管买来就是……二郎,以后你要跟着你大兄,好好学着才是。” 宋氏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摇着头一脸无奈。 “这忙了一晌午,肚子也饿了。” 她扭过头,看着杨守文,笑眯眯道:“不如午饭就以此酒下菜,不知兕子意下如何?” 宋氏的请求,杨守文自然不会拒绝。 这边杨氏去准备午饭,杨茉莉则一个人坐在前院的台阶上,手里把弄着洗衣槌。 杨守文坐在门廊上,看着幼娘带着菩提逗狗。 而宋氏则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便来到前厅,在杨守文身边坐下。 “兕子,你这酒,打算怎么做?” “嗯?” 杨守文一怔,疑惑看着杨氏。 “你别告诉我,你酿出这酒来,是想自己喝。 杨嫂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酒之人。那你费了这么大的心劲儿,必然是想要贩卖。” 这宋氏,倒是个聪明人。 杨守文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不瞒阿娘,我酿这酒,的确是想要贩卖,也好给家里添些收入。阿爹在衙门里,虽说衣食无忧,可每日迎来送往的花销,同样不会少了。我本想把这职田的收入都交上去,以后就靠着这酒,来维持这边生活。 阿娘既然问起来,难不成有什么主意?” 宋氏笑了,轻声道:“兕子想法很好,可是你知道这酒,如何才能卖得好吗?” “这个……” 杨守文前世没有经商的经历,也是一头雾水。 宋氏道:“酒好,还需让人知道。 昌平地处边荒,你便是满打满算,一年又能卖多少酒?卖的便宜了,不划算;卖的贵了,却不知道该卖给谁。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商贾,却不知这商贾里面,也有大学问。当年我阿爹能靠着皮草赚出一个诺大的家业,自有他经商的手段。 可惜,我那三个兄长……没学会怎么经商,却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倒头只能是破败。 兕子,你若是信得过阿娘,不如把这酒交给阿娘来做。这样一来,你和你阿爹都不用抛头露面,免得日后影响了前程。而为娘呢,也可以为杨家再添一份家业。” 第四十章 清平调(下)求推荐,求收藏!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宋氏说完,便站起身来。 “兕子,你好好想想。 若是同意的话,先给这酒起个好名字。等祥富居的酒坛子送来,先给你阿爹送去几坛。虽说现在昌平县城不安稳,但中秋将至,正好让你阿爹为你打响名气。” 杨守文明白了! 宋氏这是要走上层路线,高档策略。 不过这酒的名字嘛…… 杨守文眉头一蹙,倒是有些苦恼。他坐在门廊上,看着在阳光下,笑嘻嘻逗狗的幼娘。一道灵光闪过,他突然笑了。 “幼娘,你来。” “兕子哥哥,什么事?” 杨守文端详了幼娘几眼,猛然伸手放在幼娘的脸上,揉啊揉。 “兕子哥哥,讨厌!”幼娘娇嗔道。 杨守文则笑道:“花想容,就叫做清平调……幼娘记住,若有一日在坊市中看到清平调,那就是兕子哥哥送给幼娘的礼物。这是兕子哥哥和幼年的秘密,知道吗?” 幼娘瞪大眼睛,脸上却是满满的疑惑。 ++++++++++++++++++++++++++++++++++++++++++++++++ 午饭时,一坛酒只喝了一点,宋氏就顶不住了。 这酒可不是她平常喝得酒,在经过蒸馏之后,入口绵醇,后劲儿极大。宋氏喝了两碗,就回屋睡觉去了。剩下那些酒,杨守文喝了两口,其余被杨茉莉鲸吞。 这一坛子酒,约莫有二十斤。 在经过蒸馏之后,酒精纯度大约在二十多度,不到三十度。相比之这个时代的酒,这个度数已经非常惊人。但杨茉莉好像完全没感觉,一个人喝了一坛子之后,一点酒意都没有,还帮助杨氏打扫庭院,又一个人跑去门口玩耍,神情自若。 这特么的就是个酒桶! 杨守文也万分惊讶,但是并没有想太多。 晌午后,杨守文在房间里小憩了一会儿,杨瑞则带着一百个白瓷酒坛抵达门外。 这个时代的瓷器,说不上真的精美。 只能说在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之后,唐代瓷器才算是大方光彩。杨瑞买来的白瓷,在这个时代倒是能称之为精品。可对于杨守文而言,却不足以让他感到震惊。 他前世他曾经看过一个玄宗时代的瓷器,的确透着一股子大气。 不过那个时候,正是大唐最为鼎盛时期,万国来朝,四海臣服,所以在一些工艺品上,不自觉的就会融入那种天朝气象的雍容。而现在是武曌执掌,虽说国泰民安。可由于对外战事的失利,使得这个时期的瓷器,略带着些许阴柔感觉。 这,也许就是女主天下的一个弊病? 杨守文对这些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是不是女主天下,他只关心自己还有身边的人能否生活的更加美好。 “大兄,整个祥富居的白瓷,都被我买来了,估计一段时间内不会在有货了。这些够不够?若是不够,还要提前与祥富居预定,他们从中原进货也需要些时日。” “嗯,暂时够了!” 杨守文看着一排排的白瓷,感觉有些头疼。 这些酒,若是都装满了,恐怕也会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给自己找了一个**烦……原本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花想容交给宋氏来经营。现在看来,把花想容交给宋氏,也许会是一个最佳选择。 咦……一想到自己整天埋首在柴房里蒸馏酒的景象,杨守文就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是夜,宋氏宿醉未醒,杨瑞和青奴也都睡了。 在检查了家中的安全之后,杨守文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坐下来,房门轻轻被叩响。 紧跟着房门拉开一条缝,从外面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委屈说道:“兕子哥哥,你好久都没有给幼娘讲猴子的故事了。” 杨守文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朝幼娘招了招手。 幼娘嘻嘻一笑,好像小猴子一样钻进来。紧跟着在她身后,又跑进来了四只小狗。 “幼娘不困吗?” “不困!” 幼娘趴在杨守文身边,那双眼睛里带着笑意,好像一双弯弯的月芽儿。 杨守文揉了揉她的小脸,轻声道:“若是不困,幼娘就坐在这里陪兕子哥哥。等兕子哥哥忙完了之后,就给幼娘讲猴子的故事,好吗?” “嗯!”幼娘用力点头,一本正经道:“幼娘很乖,兕子哥哥忙,幼娘陪着兕子哥哥。” “好!” 杨守文笑了,又揉了揉幼娘的小脸,便铺开了纸张。 “兕子哥哥,幼娘会磨墨。” “哦?” “以前阿翁在的时候,幼娘就经常给阿翁磨墨。” 杨守文倒是忘了,杨大方似乎学识不低。包括杨承烈,都好像能识文断字,而且有些文采。也正常,杨守文的亲娘是荥阳郑氏子弟。如果杨承烈目不识丁,也不可能娶到杨守文的娘。 “这么说,幼娘识字?” “嗯!” 幼娘一边磨墨,一边骄傲回答道:“阿翁教过幼娘,幼娘认识好多字,还会背千字文呢。” 呀!杨守文倒是有些惊讶。 千字文在后世作为蒙学基础,三百千可称得上是人尽皆知。 不过呢,在那个西风兴盛的时代,能够完整背下千字文的人已经不多,至少杨守文就做不到。而在这个时代,千字文虽作为启蒙读物,但是能背诵千字文,至少也是高小的水准。杨守文忍不住朝着幼娘伸出大拇指,也让幼娘的笑容,更加灿烂。 屋外,杨氏轻手轻脚的离开。 幼娘跑去找杨守文,她当然知道。 原本害怕幼娘会打搅了杨守文,可是听屋里的对话,她便放下心,回到自己房间里,拿出了针线活。对于杨守文,杨氏没有要去提防。虽说男女有别,但在内心里,杨氏未尝没有想着,有朝一日若是杨守文娶了幼娘。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傻子,一个小丫头,虽不知道男女之事,可是那情感确是亲密。 杨守文提起毛笔,蘸饱了墨,又调了调笔尖,在纸上写下了‘清平调’三个字。 清平调,是一个乐府词牌。 宋氏有心用这个酒走高档路线,那就要有一个逼格十足的名字才行。 什么‘春’啊、‘血’啊的,杨守文都不喜欢。但若是换个词牌,想必是极好极好的。 “幼娘,认得这三个字吗?” 幼娘凑过来,颇有些艰难念道:“清-平-调……是清平调,兕子哥哥的字比阿翁好看。” 杨大方的字是什么样子? 杨守文并不是特别清楚。 只是他前世在瘫痪之后曾专门练过书法,特别是楷书,从一开始就临摹颜真卿的帖子。后来他又去临摹柳公权,所以书法中即有颜真卿用笔肥厚粗拙,金健洒脱之风,又有柳公权棱角分明,骨力遒健之气。以至于当时曾有朋友说,他的书法独得颜筋柳骨的真髓。可惜,他一直瘫痪在床,从未向世人展露过他的书法。 时,圣历元年。 颜真卿要在十一年后才会出生,柳公权嘛…… 颜筋柳骨之风,尚未在这个时代出现。以至于当杨守文写出三个楷书后,幼娘啧啧称奇。 “嘻嘻,有眼光。” 杨守文伸手刮了幼娘的鼻子,轻声道:“还记得这三个字的意义吗?” 幼娘点着头道:“记得,兕子哥哥说过,这三个字是兕子哥哥送给幼娘的,是兕子哥哥和幼娘之间的秘密,只有兕子哥哥和幼娘知道,一定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杨守文笑着点点头,沉吟片刻后,提笔继续书写。 云想衣衫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