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肋》 第1节 ============== 《软肋》 作者:茯苓半夏 文案: 他强势归来,而她却已“嫁作人妇”,身边还多了个可以打酱油的小团子。 呵呵,这些年他思念成疾,她却跑去结婚生子,反了不成? 于是某人开始作天作地,没脸没皮外加不择手段,直至把她逼到绝境。 “小心肝,新账旧账不如今晚一起算?” 【又穷又狠的女学生vs又损又贱的毒少爷】 这其实是一个关于选择和成长的故事。 ps:算是”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系列吧,我尽量写得宠一点。 ============== 第001章 车祸 泞州的夏天越来越热,刚入六月气温就已经飙升到三十度以上。 梁桢在房管局耗了大半天,为客户办过户手续,一直弄到三点才算完。 那会儿午饭还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打算去哪弄碗面先填下肚子,可是刚走出行政大厅,兜里手机响。 陌生号码,梁桢以为是要买房的客人,赶紧接了。 “喂,您好!” “是丁立军妻子吗?” 梁桢愣了下:“不是。” “不是?那他怎么说你是他老婆?” 那会儿头上还顶着大太阳,梁桢也懒得多废话,直接问:“你哪位?” “我是西城区交警,你先生和孩子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赶紧过来一趟。” 梁桢哪还顾得上吃饭,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赶。 市一院急诊楼,抢救室的门开着,梁桢几乎是冲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躺那悬着一条腿的丁立军。 “豆豆呢?” 丁立军小腿骨折,这会儿还没缓过劲,费力看了眼四周,确实没看到梁桢的宝贝儿子。 “刚还在呢,是不是被带去处理伤口了。” 梁桢又气又急,但这会儿也不是冲他发火的时候。 “豆豆伤得很重?” “没有,就一点皮外伤,车子冲过来的时候我可是先把他往旁边推的!”这男人还一副邀功的样子。 其实来的路上梁桢已经从交警电话里了解了大致情况,丁立军带孩子过马路,对面已经亮了红灯,可他还不管不顾地拉着孩子往前冲,结果被侧方过来的一辆车撞倒。 按理责任在他们这一方,但机动车撞行人,最终肯定是司机赔偿。 “知道撞我们的是啥车不?兰博基尼,豪车,开车的是个小年轻,一看就是富二代,所以一会儿你跟他谈赔偿金的时候记得狠狠敲一笔!” 丁立军躺那指手画脚,梁桢断定他应该没有撞到脑子,不然思路不会这么清晰。 死不了就成。 她懒得跟他多磨嘴皮,打算出去找豆豆,刚转身,门口进来一大一小两个人。 “妈妈!”小人先扑过来,撞了梁桢一个激灵,她蹲下去把孩子接住,上上下下看了遍。 还好还好,只有额头和手臂上有些擦伤,伤口也都已经清理过了,上面涂了一层黄色药水。 “疼不疼?” 小人呼呼吹了两口气,“不疼呢,擦药的时候酷叔叔还夸豆豆勇敢。” “酷叔叔?” “嗯,就是开酷酷车子撞豆豆的酷酷叔叔。”小人绕口令似的,梁桢正要细问,视线里却进来一双鞋。 男士球鞋,灰白色。 梁桢当时还半蹲在地上,顺着球鞋往上移,黑色运动裤包裹住一双直而长的腿,白色帽衫,墨镜挂在胸口领子上,再往上是脖子,凸起的喉结,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和一双好看的眼睛。 “就他,就这小开撞了我和豆豆,嗨小子,我媳妇儿来了,赔偿金她会跟你谈!”丁立军躺那鬼嚷嚷。 男人插着裤兜踱步进来,由远及近,后背逆着走廊里的光。 梁桢有一瞬间晕眩,待看清对方面容,胸腔像是被什么猛地敲开一道缝。 有风从走廊那头灌进来,竟生出几分绝望和无力感…… 第002章 赔偿 梁桢还记得五年前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犹如一场恶战,那次差点被他掐死,但最后到底没狠得下心。 “滚,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从我眼前消失,以后也最好求神拜佛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保证见你一次弄你一次!” 所以这算什么情况? 显然佛祖没有显灵,不然怎么兜兜转转五年还会碰上? 男人已经走至梁桢面前,个子高,黑影几乎压过她头顶。 他倒显得平静,只是幽幽眸光落在梁桢脸上,问:“这你,媳妇儿?” “对,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可不好糊弄,你别想赖账!”丁立军答得很快。 梁桢当时还扶在豆豆肩膀上,气息有些喘不顺。 男人目光未动,唇角勾出一抹笑,手却抬起来摸了下豆豆的脑袋。 “这,也是你儿子?” “是…是啊,我儿子,你刚才差点把我宝贝儿子撞伤,你得双倍赔偿。”丁立军依旧反应迅猛。 梁桢不敢跟眼前男人对视,拉过豆豆护到身后,心中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钟聿往她身后的小脑袋又看了看,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长了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挺机灵的一个小男孩,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模样。 能耐啊,他在国外呆了几年,她却特么结婚生子全给办齐乎了。 “出去聊聊怎么赔偿?”钟聿问。 梁桢本能排斥,但对方已经插着裤兜往外走。 丁立军急得直接诈尸,“快跟他去,记得把赔偿金额开高一点,他可是撞了两个人。” 梁桢:“……” 大概是空调的原因,外面走廊竟然比抢救室还要凉几分。 梁桢跟着前面的人在走廊里绕来绕去,直至进了一条逼仄的过道。 “就这吧!” 梁桢站定,环顾四周,像是一个僻静死角。 她也不往前走了,刻意跟他保持三四米距离。 尽管心里不愿意,但既然碰到了,逃不掉,不如速战速决,也省得再牵出其他事。 “简单点吧,我想你应该有保险,不如让保险公司的人跟我谈?”梁桢选择先发制人。 钟聿皱眉,反问:“谈什么?” “你不是要谈事故赔偿?” “嗬,挺能耐啊!” “什么?” “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是一张口就要跟我算账?” “……” 梁桢秒懂他的意思,陈年旧恨,不过都五年过去了,他怎么还是揪着不放。 “如果你不想谈,还是让保险公司跟我联系吧。” 梁桢打心里排斥跟他沟通,或者说压根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交集,所以甩了一句话就要走。 结果步子刚迈出去,腕上一紧,整个人几乎是被拽回来直接扔到墙上。 “想走?我还没吭气儿呢,谁他妈允许你走了?” “……” 梁桢后背疼得几乎站不住,手腕却还被他死死捏在掌中,动弹不能,好不容易才缓过一阵劲,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深眸。 “你干什么?” “跑啊!” “你先放开我。” “放了再让你跑?” “……” 梁桢被逼得没法子,甩也甩不开,走也走不了。 这人怎么五年了还没长进? 第2节 “那你到底想怎样?” 他一臂撑墙,借着身高优势几乎是把梁桢碾在墙上。 左右都无去路,梁桢眼看着一张笑嘻嘻的俊脸就要压下来,快要碰上了,她猛地别过头去。 男人唇角勾了下,双肩微含,滚热呼吸烫在梁桢的颈窝边上。 他说:“小心肝,不如新账旧账咱们一起算?” …… 第003章 出逃 梁桢几乎是狼狈“逃出”医院,闷着头,跨着步子,脑子里混混沌沌一团乱。 她自认是遇事极冷静的人,可今天这遭确实让她有些乱了阵脚,要不是后来一通电话有人把他招走了,梁桢完全想象不出那男人会干出什么事。 “妈妈,你走太快了,豆豆快跟不上!”可怜小短腿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梁桢这才回神,赶紧往回走,“抱歉。” 她将豆豆抱起来,肉呼呼的胳膊顺势就搂上了她的脖子。 “妈妈,你能不能别生丁叔叔的气?” 小家伙大概也看出梁桢脸色不对劲,但意识中却只以为她在跟丁立军怄气。 “他今天带你闯了红灯,这是很危险的行为,也作了错误的榜样!” “豆豆知道,绿灯走,红灯停,下次豆豆会教育他的,可是你看丁叔叔也好可怜,晚上都只能一个人住在医院。” 小孩子的逻辑有时候让人哭笑不能,但梁桢也能从中感受到柔软和善良。 特别是豆豆这种,尽管才四岁,却比同龄孩子要来得懂事,心思也更细腻敏感些,只是超于年龄的懂事也未必是好事,有时反而让梁桢觉得心疼。 “对不起,今天本该妈妈去接你放学的,可是下午妈妈有事耽搁了。” 若不是她临时打电话让丁立军去幼儿园帮忙接豆豆,或许就不会发生车祸,再者若对方车速再快一些,丁立军反应慢一点…… 梁桢不敢往下细想,搂紧怀里软乎乎的小肉团。 “饿不饿?妈妈带你吃麦当劳。” “好耶,妈妈最漂亮!” 晚饭高峰期,麦当劳里人满为患。 梁桢好不容易抢了个位置,把豆豆安置好,自己去点餐。 队伍排得有些长,买好东西回来见小家伙正撅着个屁股跪在椅子上,两只小手比成枪的样子瞄准桌面某个方向。 “biubiubiu~~~biu!” “干嘛呢,当心摔下来。” 梁桢夹着小团子把他抱坐到椅子上,这才看到桌子中央摆了个玩具小人。 “这哪儿来的?” “叔叔送我的。” “哪个叔叔?” “就是开车的酷叔叔,他奖励我涂伤口的时候没有哭。” “……” 梁桢把小人拿起来看了眼,塑料材质,大概只有拇指长短,头上戴了个头盔,手里拿着一把剑。 很难想象一个成年男人会随身携带玩具,但梁桢了解那人,有时候确实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梁桢把小人还给豆豆,小家伙立马又沉浸到与小人“打仗”的激情中。 “叔叔说你是坏蛋,biubiubiu~~打败你!” “……” 傍晚的麦当劳人影重重,梁桢看着豆豆和小人玩耍的场景竟有片刻失神,直到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 “喂,小唐。” 小唐是梁桢供职的房产中介同事。 那头问:“你在哪儿呢?方便的话把御景花园那户资料给我发一份。” “资料?” “对啊,你下午不是带买方去审批中心办贷款的么,先把房产证拍给我,我录下系统。” 梁桢心里咯嘣一声,也顾不上吃饭了,打包好东西抱起豆豆就往外跑。 一小时后梁桢拖着步子从医院出来,整个人都特别丧。 她把下午的过程仔仔细细又梳理了一遍,断定当时接到交警电话往医院赶的时候手里确实拿了档案袋,袋子里装了客户资料和房产证原件,但刚去医院问了圈,都说没人见过什么袋子。 也就是说,梁桢把客户的东西弄丢了。 第004章 丑八怪 念奴娇,泞州最大的商务夜总会。 包厢内刚散了场牌局,几个二世主分红利,一沓沓鲜红的票子往女人身上扔,走廊外都能听到里头震天响的尖叫声。 彼时刚过凌晨,酒喝得七分醉,这个时间应该正是夜场氛围最好的时候,可吧台角落却坐了个“离群”身影:黑衣黑裤包裹住完美身形,衬衣袖口处露出来的银色腕表又能说明主人肯定拥有金贵的身份,更重要是长得还不错。 两三米之外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女人已经盯了他一晚上。 今晚这间包厢里的男人来头都不小,但唯独他最吸引人,即便始终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酒,可举手投足间就让人感觉不一样。 你得相信有些人的气场,就算在多浑浊混杂的环境中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光芒万丈。 女人心里盘算,他大概已经喝了两瓶洋酒下去,于是找准机会接近。 “嗨,帅哥,陪你喝一杯?” 原本靠吧台上的钟聿转过脸。 女人眼中有一瞬惊艳,刚才隔得远,灯光又暗,她看得其实并不真切,可现在站在咫尺之间,发现这男人不光只是“长得不错”这么简单,五官简直可以用“漂亮好看”来形容。 钟聿却寒涔涔地朝她瞄了眼,又别过头去。 女人:“……” 自己难得跟男人主动搭讪,却被这般无视,心有不甘。 “嗨,钟少是吧?我听到刚才他们有人这么叫你,初次见面。” 她试图伸手搭过去,大家都是出来玩,“矜持”对这种男人来说并没有吸引力,所以她打算主动出击,可手指刚碰到男人的手臂,他突然长腿一蹬,高脚椅“哐当”一下踹开老远。 “少特么碰我,丑八怪!” “……” 女人整个僵在当场。 动静闹得有些大,牌桌那边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十五,怎么回事?”吴恙先跑过来问。 钟聿朝女人瞪了眼,“这谁tm带进来的?丑成这样!” 众人:“???” 吴恙:“……” 女人已经开始嘤嘤嘤,自认也是别人眼中的美女,怎么就被他说得好像没法见人。 “你,混蛋!”她拿了包捂住脸就跑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片刻后吴恙拍拍手,“行了行了,十五今天心情不好,你们先玩!” 大伙儿都知道这位二世主的脾气,作起来完全不分场合不看对象。 很快包厢里又恢复了刚才的气氛,毕竟跑个女人对他们也没多大影响。 吴恙拖了张高脚椅坐到钟聿身边。 “刚那女的是磊子带来的,人可是音乐学院的系花!” 吧台上的男人差点把酒吐出来,“这种货色还是系花?曹磊眼瞎?” 吴恙头皮抽紧,他知道这厮有近乎变态的审美洁癖。 “行行行,你帅你有理,不过看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怎么,老爷子让你做的项目不顺利?” 钟聿又往杯里倒了点酒,回答:“没有!” “那就是你姐夫又给你使了绊子?” “姓唐的最近还算消停!” 吴恙想了想:“难道是你那位作天作地的准未婚妻又惹了什么幺蛾子?” 暗沉灯光下男人抬了下眼皮,吴恙瞬间接收到寒意,“得,算我没问!” 钟聿晃了晃酒杯,“问你个事儿。” “嗯。” “你说…” “嗯?” “我是不是特差劲?” “你指哪方面?” “你随便说。” 吴恙还真认真想了想,“性格是有点差,脾气也不行,就这张脸还能看,至于那地方怎么样,我也无从求证。” 第3节 钟聿盯着发小一本正经的脸看半天,“信不信我锤死你?” 第005章 选择 钟聿的车停在门口停车场,他叼着烟出去,司机还没到,酒劲却开始上头了,不得不坐车里等。 闭眼打算养下神,可混混沌沌脑中突然闪过一张脸,黑发,杏眸,菱唇…… 钟聿喉结翻滚,往下重重压了口浊气。 阴魂不散的女人! 他伸手从旁边抽过一只档案袋,原本是下午落在医院抢救室的,但院方只留了他的联系方式,最后东西就辗转到了他手中。 钟聿将袋口打开,里头厚厚一叠资料,还有两本房产证,不过这些他都不感兴趣,唯独把最上面的一张工位牌抽了出来。 浅蓝底色,贴了证件照,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西装,大概仗着自己皮肤底子好,素面朝天,眉目显得更冷淡。 其实也并不是没想过两人还会再见面,只是钟聿怎么都不会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他撞了她的丈夫和儿子。 嗬,她才多大? 钟聿算了算,她比自己还要小两岁,今年才二十三而已,居然已经结婚并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更可笑的是她嫁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钟聿想起下午车祸发生后丁立军跟他撒泼的样子,根本就是个市井泼皮。 再想她的穿衣打扮,半旧t恤,外面罩了件格纹防晒衬衫,终日奔波下皮肤晒得发红起皮,可见她这些年的日子大概过得并不舒坦。 钟聿甚至愤愤想,报应啊梁桢,这就是你当年欺骗背叛我的报应! …… “为什么你会在他房间?” “我需要钱。” “所以呢,出钱就能上你?那好,你开个价!” “你先放开我。” “我他妈让你开个价,多少钱能让我也上你一次!” “放开我!你疯了是不是?” “对,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身下的人不断挣扎,企图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护住自己,可是丝毫不管用。 “你不要让我恨你…” “唔,钟聿,你不要让我恨你!” “梁桢!”终于有声音冲破嘶疼的喉咙,像是刀刃割开了某道口子,床上猛地坐起来一道身影。 静密的空间,暗沉沉的卧室,钟聿坐那顺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 梦境瞬间拉回现实,后背汗津津。 他挪动发沉的身.子下床,拿了条干净睡.裤重新走进浴.室 该死,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 …… 梁桢那晚睡得也不好,她将其原因归结于弄丢了客户的房产证,但其实心里清楚,躺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想的全都是五年前的事。 五年了,旧事如梦,旧人散尽,她以为生活虽艰辛,但起码可以一如既往地平淡下去,却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你张口我一样可以给你,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你自己摸着良心讲,我对你不好吗?啊,我他妈对你不好吗?” “好,栽你手里就当我眼瞎,拿着你的钱快滚!” 梁桢翻身,把旁边软乎乎的小团子揽到自己怀中。 五年前她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让他对自己恨之入骨,但如果重新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不过梁桢并没有太多闲暇去纠结这些事,太阳重新升起,意味着她要面临周而复始的忙碌和麻烦。 把豆豆送去幼儿园,紧赶慢赶到公司。 梁桢喝了杯速溶咖啡提神,打算先去店长办公室“自首”,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喂,是梁小姐吗?我是弘远地产的陆青。您昨天落在医院的一只档案袋被送到我这边了,您是否有时间过来拿一趟。” 梁桢还在脑中搜索这个陌生名字,那边已经将来意说明。 何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梁桢挂完电话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陆青这边刚收手机,落地窗前插着裤兜的钟聿转过身。 “怎么说?” “已经约好了。” “到了之后让她直接来我办公室。” 陆青交代完事情准备出去,走到门口又被钟聿叫住,“中午再帮我订间餐厅,安静一点,口味适当偏清淡。” 第006章 激动 陆青走后钟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手握拳合拢,蹭着下巴神叨叨地想,一会儿得把姿态摆得高一些,她若态度好,服个软,他中午就带她去吃大餐。 她要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哼,肯定不会放她过门,可转念又想到五年前的事,抓耳挠心又觉得甚是膈应。 不行不行,起码得折腾她几个来回才能原谅。 钟大少就这么把自个儿憋在办公室,心理斗争了八百遍,总算熬到十点钟。 门外“叩叩”响了两声。 “钟总,人到了!” 钟聿一下从椅子上坐直,整了整衣领,又从架子上胡乱抽了份文件摊开,这才清清嗓门:“进来吧。” 陆青推开门,身后闪出一个人,粉色t,牛仔裙。 小唐见到正主后先是怔了怔,随后一脸亢奋。 “嗨,你,你好,你是不是那个……” “你谁啊?” 难抑的激动情绪被打断,小唐这才想起来正事,“我是爱佳房产的,我同事让我过来帮她取个东西。” 钟聿听出意思,眼神瞬间转阴,“梁桢让你来的?” “对,梁姐说……” “出去!” “什么?” “我让你出去听不懂?” “可是梁姐说有只档案袋……” “没有什么档案袋了,滚!” 外人都知道钟家这位祖宗的脾气,乖戾跋扈,喜怒无常,陆青见势赶紧把小唐拉出了门。 …… 梁桢上午约了两个客户看房,一直忙到十二点才赶回门店。 小唐托着腮帮趴在桌上发呆。 “怎么没出去吃午饭?” 她抬头,眨了下眼睛,“梁姐,我有负众望,没能帮你把东西拿回来。” 其实一小时前梁桢就已经知道这事,小唐在微信上跟她说了情况,转念一想倒也正常,就冲那男人的狗脾气,还真能让小唐无功而返。 “没事,大热天倒是让你白跑了一趟。” 她以为小唐是为这事在伤神,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趴桌上的姑娘猛地一打挺,“但是怎么办呀,真人怎么可以帅成那样?” 梁桢愣了愣,“什么?” 小唐:“zeus啊。” 梁桢:“宙斯?” 小唐:“对啊,捡到你档案袋的人居然是zeus,以前lpl排名第一的职业电竞选手,但五年前已经退圈了,不过你也不玩游戏,不认识他很正常。”说完双手托腮,转过去盯着电脑屏幕继续犯花痴。 梁桢看了眼,屏幕上正是钟聿的照片,穿了件白t,戴着耳机,长腿伸直搁软椅上,整个人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镜头抓得不好,应该是被谁偷拍了传到网上,然而依旧不影响他的颜值。 皮囊好也算是优势之一。 梁桢想了想,这应该是他五六年前的旧照,那时候的钟聿身上还有几分少年气。 就这间隙,门外传来声音:“哪位是梁桢,有你的同城快递!” 思绪被打断,梁桢出去收包裹,心里还讶异自己最近并没有在网上买东西。 签收完后骑手给了她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她拿刀划开,里头滚出来两团纸。 梁桢捡起来摊平,整个肺腔里的呼吸好像被瞬间抽干净。 是之前落在医院的房产证,却被人抽出内心揉成了两团废纸,纸上还用钢笔大咧咧地写了几排字 ——意不意外? ——惊不惊喜? ——刺激不刺激? 第4节 真是直击灵魂的拷问,最可笑的是后面还跟了一串数字,应该是某人的手机号码。 赤裸裸的挑衅呐! 这波操作气得梁桢肺都要炸了。 二十五了,他tm都二十五了,怎么还是跟五年前一样幼稚!!! 第007章 骨牌 陆青是钟聿的助理,一年前钟聿在美国完成学业,回来进了钟氏集团,那时候陆青也才刚刚毕业,面试当天就被钟聿一眼相中。 后来陆青一直跟在钟聿身边,已经十分清楚这位小老板的脾性——毛捋顺了他什么都好商量,可一旦被触了逆鳞,没人料得准他下一步会怎么整你。 尽管陆青不清楚他跟梁桢之间的关系,但隐约也能嗅出一丝不寻常。 整个下午钟聿都把自己闷在办公室。 陆青一直憋到临下班前才敢去敲他办公室的门。 里头冷冷传来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陆青愣在当场。 两百多平的办公室,从门口接待区到里面开会议事的地方,地毯上一路绵延排满了多米诺骨牌,弯弯绕绕,层次交纵,一层层复杂的造型少说也得有好几千块。 “钟总,您这…” “等我五分钟。”趴在地上摆阵的男人低沉出声。 陆青傻愣愣地站着再也不敢动,就怕不小心踢到哪块让这个即将完工的“巨型工程”毁于一旦。 而地上忙碌的男人卷着衣袖,扯了领带,一皱眉一凝神,往上垒牌的时候眼锋甚是骇人。 煎熬又屏息的五分钟,陆青在那都快杵成一座雕像了,终于听到老板开口:“行了,说吧。” 他拍了下手从地上起来,绕开牌阵走到办公桌边上。 陆青战战兢兢踮着脚跟过去,将手里一叠资料递给他。 “这是爱佳房产那边刚发过来的合同,细节我都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您过目一下就可以签字。” “这是您让我查的一些个人信息,我已经整理打印出来,都在这里。” “另外还有一件事。”陆青顿了顿,“下午我给燕京那边打了电话,校方告知五年前根本没有一位叫梁桢的女学生去报道,也就是说,梁小姐应该没有受过统招本科教育,所以她的履历资料上才会显示只有高中学历。” 陆青简单阐述完,留意老板的表情,然后者脸色平常,隔半饷才轻轻敲了下桌子。 “你先下班吧。” “那您也早点休息。“ 陆青走后钟聿抽过那叠资料,顶上合同被他扔到一边,只扫了眼最后一张纸。 纸上是丁立军的资料: 男,滏阳富平县人,三十二岁,初中学历。 当过卡车司机,电焊工,仓库理货员,现在在一施工队当水电工人。 六年前离异,半年前再婚,配偶一栏赫然写着“梁桢”两个字。 钟聿一把将手里的纸揉烂,抬手往外抛,一个精准抛物线,击倒第一张骨牌。 他转身抽了架子上的外套出门,身后啪啪啪一串骨牌应声倒地…… …… 梁桢下班后先把豆豆送去了芙蓉苑,舅舅一家住在那边,平时无暇管孩子的时候她就会把豆豆交给舅妈照看。 当然,这种“照看”并非无偿,梁桢会定期支付费用。 安置好豆豆后梁桢才坐车往医院赶。 丁立军小腿骨折,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院,尽管梁桢给他找了看护,但毕竟也是因为去幼儿园接豆豆才遭了车祸,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管。 梁桢还特意在医院门口买了几样水果并一条芙蓉王。 大包小包拎着进了医院大门,路过停车场,一辆越野车突然从车位上窜出来,“嗖”一下就窜到了梁桢边上。 梁桢还受了点惊,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车上已经下来一人,二话不说先夺了她手里的袋子,拉着就往车前拽。 梁桢看清来人自然不从。 “干什么?放开我!” 但来人才不管,连人带包一股脑全给塞进了副驾驶。 梁桢扭着身子要下车,钟聿双手把她摁在椅子上。 “再动扒了你的皮!”呵斥间眸底寒光奕奕。 梁桢与他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放弃了挣扎。 钟聿松了一条手臂,扯过安全带给她绑上,发动车子一下冲出了院区。 第008章 蠢货 钟聿不说要带她去哪,梁桢也不问。 他俩其实都是狗脾气,当年相处的时候也经常这样互相怄着不言不语。 车内气压一度降到冰点,车速却持续飙升,直至开出了城。 就在梁桢以为他要直接上高速往临市开的时候,突然一个急刹车,惯性之下梁桢往前冲,被旁边伸过来的一条手臂挡了挡。 钟聿绕过去开了车门,替她扯掉安全带。 “下车!” 梁桢几乎是被拽着直接从车内拎到了地上。 手腕吃疼,她甩开,“你又抽什么风?” “跟你算账!” “算什么账?赔偿金的话我介意还是直接让保险公司跟我谈,如果说是房产证的事,你故意损坏我可以让你也作出相应赔偿。” 钟聿嗤笑一声,“伶牙俐齿,这点倒长进了不少,不过脑子变蠢了你知不知道?” “……” 钟聿拽着她走了几米才松手。 梁桢得了自由,往后退了三四步。 眼前男人一副恶狠狠要吃人的模样。 这是要干嘛,难不成恨她恨到要拖出来灭口? 梁桢转着肿疼的手腕看了眼四周,应该是块还没开发的荒地,四下除了杂草土堆外连个鬼影都没有,倒确实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你把我弄这来到底想说什么?” 钟聿突然换了副笑面孔:“想跟你聊聊你儿子和你儿子他爹!” 梁桢眼底一冽,但也只是极度短暂的一瞬,“我儿子和我先生有什么好聊?” “你先生?你先生哪位?”钟聿依旧维持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是被我撞瘸腿的那个市井无赖,还是见不得光所以你要随便找个人结婚来掩人耳目的唐-先-生?” 最后三个字他分明加重了语气。 梁桢面色瞬间转白。 钟聿忍不住嗤笑,“不妨让我猜猜看…我猜你那位唐先生还蒙在鼓里吧,当年那个以身相许的女学生竟然放弃大好前程偷偷躲起来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边说边朝梁桢逼近,“对了,还有我姐那傻子,这些年她跟姓唐的几乎已经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还是愿意保住他在钟氏的位置。你说如果我姐和我家老头要是知道唐曜(yào)森在外面居然有了这么大一儿子,他还能在钟氏继续呆下去?” 说这些话的时候钟聿自始至终都笑着,语气也是慢条斯理。 那双漂亮的笑眯眯的眼睛啊,梁桢太了解他了,笑得越欢,心里越阴暗。 “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大概脑子有病!”梁桢矢口否认,转身就走,觉得多呆一秒都撑不下去,可是手腕一下又被捏住。 “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无法面对?” “松手!” “还是说你怕我知道后把事情说出去,那你那位唐先生可就名声不保了。” “我让你松手听到没有?” “但是你为他作了这么大牺牲他压根不知道,这几年在钟氏混得风生水起,估计早就把你忘干净了,就问你值不值?” 钟聿声音越来越响,渐渐有些失控。 梁桢也懒得跟他多解释,扯着手臂一心只想让自己脱身。 挣来挣去彻底惹恼了这个男人。 他将手掌收紧,压了一整天的燥火终于在胸腔里噼里啪啦烧起来。 “你他妈能不能别总是扭来扭去!”钟聿一手把梁桢扣到了车门上。 梁桢后背撞上去,闷闷吃了一记。 钟聿曲腿把她顶住,缠绳子似的将两人缠到了一起。 梁桢咽着气,扑腾几下还是没挣开,总算消停。 彼时野外的风吹过来,将刚才发懵的思路渐渐吹清明。 梁桢低头捋了捋,试图从这男人神经质般的逻辑中理出一点头绪,最后发现一个结论——他觉得孩子是唐曜森的。 真可笑! 梁桢抬头,直视钟聿被怒气烧红的眼。 “我知道你大概去调查了我跟丁立军的事,甚至去医院找他问过一些情况,是,我承认,我们半年前才刚结婚,孩子也不是他的,但不是他的不代表一定就是唐曜森的,你大可再去查查孩子的出生年月,时间根本斜接不上,况且你也应该了解我的品性,唯利是图,不择手段,所以如果孩子真是唐曜森的,这些年我不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境地,至于我跟唐曜森之间……” 第5节 她本想说这些年她压根就没和唐曜森联系过,但想想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些,况且解释了他也不会信。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跟丁立军是真夫妻,受法律认可的,并不是你刚才所说的掩人耳目,至于孩子,孩子跟你们钟家,跟唐曜森都没有关系,所以钟少爷,我现在有丈夫有儿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麻烦你以后别再来找我,毕竟身份不方便!” 梁桢一字一句说完,看着夜色中那双原本笑眯眯的眼一点点转凉,腕上的力道也渐渐松掉。 她借机推开钟聿,大迈步往马路方向走。 夜风吹来,脚步惊扰了杂草丛里的小虫,一只只飞出来直往她脸上扑。 梁桢被扑得心烦意乱,抬手煽了煽,却似乎又煽不干净,心里压得那股火噌噌往上串。 她一咬牙又往回走。 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颀长身形在车灯下投下一道孤影。 梁桢绕到他面前,“还有,我再补充一句,这些年不是我变蠢了,是你,是你自己变蠢了明白吗?蠢货!!!” 钟聿:“……” 第009章 家世 钟氏一脉在泞州是望族,祖上几代为官,清末之时开始经商,纺织业,五金,药业,钱庄都有涉及,到钟聿爷爷那一系又创办了当时国内最大的造船厂,成立了钟氏船运。 上世纪八十年代,钟聿父亲钟寿成继承巨额家产,正好赶上房地产兴起,彼时内陆经济还处于落后阶段,钟寿成慧眼如炬,跑去港湾区收购了一间规模中下的房地产公司,厮杀二十年终于在港湾区立稳脚跟。 千禧年之后内陆经济突飞,钟寿成瞅准时间,又一路从港湾区杀回来,广州,深圳,燕京,上海,直至切入内陆腹地,所以此时的钟氏已经集船务,物流和房地产于一身,是一个多元化发展的集团性产业。 看似欣欣向荣的钟家,家业显赫,背景深厚,羡煞旁人,可独独在子系这一方面像是受了什么该死的诅咒。 人丁一代比一代单薄,到钟寿成这一脉居然只生了个女儿。 这可怎么行,庞大家业以后谁继承? 钟寿辰越想越不甘,终于还是在即将年过半百之时痛下狠心——他要再整个儿子。 那时钟寿成已经年满五十,钟太太也到四十四岁“高龄”,就连唯一的女儿还是她过了三十才怀上的,哪还生得出儿子。 再三斟酌之下钟寿成作了个“万不得已”的决定——借腹生子! 所以钟聿虽然不是钟太太的亲生儿子,却是钟寿成的老来子,老爷子宝贝得不行,并对他抱有殷切希望,毕竟以后指着他继承亿万家产。 就在这种环境下,钟聿从小跋扈乖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圈内名副其实的二世主! 梁桢五年前就已经了解他的脾性,偏执霸道,被人巴结惯了,根本吃不得一点亏,所以五年前那件事他肯定还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至于撕了她的房产证,梁桢心里明白,这也只是他的报复手段之一。 总之一句话,一旦被他盯上,梁桢清楚自己以后恐怕没有安生日子过。 好,就当是之前欠他的,梁桢忍了,但孩子是底线。 好在五年前她就已经设想过可能会有这种局面,所以关于豆豆的身世她一早就作了准备。 孩子并不是在泞州生的,当年也没人知道她怀孕,报户口的时候她还特意虚报了时间,即便钟聿真有本事查到豆豆的出生年月,时间上也完全对不上。 梁桢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但凭心而论,她并不想再跟钟聿甚至任何一个钟家人有任何交集。 太累了,她早已没有当年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所以梁桢还是祈祷那位二世主可以息事宁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第二天就碰上了另一个不该碰到的人。 后来想,命运大概真的一环套一环,不给人丝毫机会逃离。 …… 翌日梁桢去找店长杨剑透了底,坦白弄丢了客户的房产证,当然,她刻意略去了钟聿的部分。 结果可想而知,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恨不得把手里茶缸直接砸她脑门上。 最后给出的处理措施是扣除梁桢当月所有提成奖金,至于客户那边还得她自己去想办法摆平。 梁桢本想跟他理论,因为干二手房销售没有底薪,如果再扣光提成就意味着这个月得颗粒无收。 她手头本就紧,突然断一个月粮必然雪上加霜,但想想还是忍了,毕竟弄丢房产证确实是她自己疏忽大意。 梁桢从不逃避问题和责任,所以最终接受了杨剑的处理方式。 虽然损失惨重,但好歹过了店长那一关,接下来就是怎么摆平客户。 梁桢觉得自己运气真的不好,换其他客户或许还容易些,但这个女客户十足难缠。 对方是刚离异的,丈夫出轨,小三怀孕闹上门,房子是离婚时分到的家产之一。 婚姻的不如意和丈夫的背叛导致她心如死灰,所以急于出手房子套现然后带着儿子移民,可现在产证丢了,补办流程走一圈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梁桢几乎可以料想到客户的态度。 果然,电话里客户一口回绝,并扬言要去投诉。 一旦投诉成立,梁桢的年终考核和奖金都会受影响。 最后实在没法子,她约了客户面谈。 面谈地点是客户选的,cbd的一间高档咖啡馆,梁桢猜测这位女客户应该就在附近上班。 去之前她还特意买了两盒高档礼品,见面后也很诚恳地道了歉,可对方态度强硬。 女客户从工作能力说到责任心,又从职业操守说到个人素养,前前后后把梁桢数落了半个小时,情绪反而越来越激动。 眼看咖啡已经凉透了,梁桢几次都想站起来一走了之,可想想年底奖金还是忍了下来。 “谢女士,我知道因为我的疏忽对您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但您能否先消消气,喝点东西。” 她让服务员重新换了杯咖啡,揣着十二分恭敬亲自端给她,结果对方抬手一揭。 “喝什么喝,现在我月底之前走不了,谁还喝得下!” 话音落,梁桢只觉胸前一阵烫,与此同时手腕被人从后面突然拽了把。 “怎么回事?”一声低沉男音伴随着旁边拖拽椅子的动静。 梁桢踉跄半步往后跌,撞上一个宽硬胸膛。 第010章 重逢 “怎么样?”头顶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梁桢顾不得满身咖啡渍,往旁边闪了两步,回头看,半饷才发出声音:“唐大哥?” 唐曜(yào)森沉着脸,抽了纸巾递给她:“先擦一下。” 梁桢胸口全是咖啡渍,她草草收拾完。 唐曜森又看了眼依旧气焰嚣张的女客户,问:“需不需要帮忙?” 梁桢:“不用!” “你如果……” “唐总,快三点了。”身后突然有人打断,梁桢对那人还有些印象,应该是唐曜森的助理。 唐曜森看了眼腕表,“我还有点事,要不这样,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梁桢摇头,“我真的没事。” 唐曜森的脸色当即就变得有些不好看,身后助理觉察出异样,闭紧嘴巴气都不敢喘。 半饷,僵持不下。 唐曜森又往前走了两步,逼得梁桢不得不与他对视,深如浩瀚的眼神和冷硬五官,一如当年一样。 “梁桢,我们还是朋友!”短短几个字,他声音不大,但已经能够听出细微愠怒。 梁桢知道这人很少发脾气,大概是身份和阅历使然,但提出的要求也绝对没人敢驳他面子,然而当时梁桢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再和他牵出任何纠葛。 她默默站着不动,旁边助理已经开始抹汗。 又是几秒无声对峙。 “好吧,不逼你了!”最后居然是唐曜森先服了软,“今天场合不对,等我空了再找你,先把衣服披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顾身后跟了一帮下属,当场脱了西装往梁桢肩上披。 梁桢下意识又想往后躲,但唐曜森先一步捏住她的肩,掌下微微用力。 “听话,不然你想这么走出去漏光?”说这句时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在梁桢耳边上讲的。 梁桢低头看了眼,耳尖发烫。 她身上穿的是门店统一发的白衬衫,质地一般,被咖啡打湿后隐约可以看到里头胸.衣的轮廓。 “谢谢!”梁桢迅速将西装裹住,往后错开一段距离,抬头,“唐先生,您先忙!” 半分钟前还是“唐大哥”,转眼就成了“唐先生”。 唐曜森苦笑,倒也没再多言,回头看了眼助理,“走吧!” 助理灰溜溜,低头从梁桢面前经过时还特意停下来跟她鞠了个躬,随后跟的几个下属也都一一效仿,这波操作弄得梁桢尴尬得要命。 原本是一个插曲,很快人都散光了,盛气凌人的女客户依旧不肯松口,拎了挎包往桌上一顿:“小姑娘我跟你讲,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别以为过来道个歉说几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梁桢处境狼狈,也不想再跟她再多磨嘴皮子。 一场“谈判”终究不欢而散。 女客户当即拂袖而去,不出十分钟梁桢便接到了杨剑的电话,说总公司那边的客户经理发了投诉信过来。 呵呵,这效率还真是如火箭一般。 事已至此说明已无可挽回的余地,梁桢叫了服务员过来买单,两杯咖啡居然收了一百多,相当于她和豆豆三天的菜钱,可更讽刺的是一杯凉透了,一杯全淋在她身上,她自己却只舍得要了白开水。 礼品也没送出去。 梁桢拎起地上的礼盒,又长又大的西装袖子拖到地上,她不得不往上卷了卷,露出里头面料精良的内里,浅灰色料子敲边,上面用金线绣了几个细小的字母——tys 梁桢突然觉得双腿发软,一下子又坐到椅子上,闭上眼,呼口气,鼻息间似能闻到西装上残余的烟味。 他以前烟瘾就挺重,这些年似乎还是一样。 梁桢走出咖啡馆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手里拎着两只礼盒,身上裹着又大又厚的西装,六月火辣辣的大太阳,公交车上的人都把她当傻子看。 第6节 好在门店离她租住的小区不远,梁桢先回去换了件衣服。 四点左右匆匆赶回门店。 小唐从店长办公室出来,门缝里透出说笑声。 梁桢看了眼,问:“谁在里面?” 第011章 幺蛾子 小唐:“老板来了。” 梁桢:“老板?” “对,忘了跟你说个事,杨剑刚刚宣布的。”小唐突然激动起来,“我们门店要跟弘远地产合作,成为君澜府的指定代理商。” “什么?” “什么什么,你听不懂?君澜府,就前面那个高档楼盘,弘远地产开发的,指定我们爱佳配套代理,老板都乐疯了好吗,这不你看,正在办公室跟杨剑说这事呢。” 梁桢:“……” 爱佳地产名字听着洋气,其实充其量不过是个只有十来间门店的二手房中介。 当然,也不排除会有一些开发商跟此类中介合作推新房,可大部分都是小盘或者卖不出去的尾盘,但君澜府一期开盘当天就被一抢而空,毕竟是弘远的房子,所以二期根本不愁卖。 或者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弘远真要找代理公司合作,正常逻辑也肯定不会选爱佳这种小中介,所以于情于理这事都不正常。 不过门店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亢奋中,因为一旦接了君澜府的盘,房子不愁卖,提成还能拿到手软,这根本就是天下掉馅儿饼的事。 唯独梁桢觉得心里闷得慌,也不知道那二货这次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然而弘远的动作快狠准,或者说钟家小少爷的动作快狠准。 梁桢第二天去上班,门店橱窗的宣传彩页已经全部换成了君澜府新盘,大厅更是浩浩荡荡排了两排弘远地产的易拉宝。 杨剑红光满面,乐呵呵地在会上宣布合作细节。 细节第一条:爱佳销售员必须每周定时前往君澜府售楼中心坐班并参加售前培训。 梁桢:“……” 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所有人都酬勤满怀。 梁桢单独去找了杨剑,提出不参与君澜府项目。 杨剑一开始还挺讶异,毕竟梁桢在店里一直是以拼命十三郎著称,曾经甚至为抢一套便宜房源半夜爬楼带客户进去看房,所以这么好的项目她没道理不参与,但梁桢以需要接送孩子为由,无法固定坐班,杨剑倒也没有多问。 两天后项目正式启动,培训期为一周,除梁桢外其余销售都去了君澜府那边。 一周之后培训结束,小唐回到门店整个人都激动得要疯。 “你知道弘远那边的销售有多舒服么,工作餐补每天一百,车帖每月一千,工作服都是品牌定制,女销售还有形象补助,每个月会贴补一部分化妆品和护肤品的费用,天哪我们跟她们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幸福的是她们还有一个帅炸天的老板,就上回我跟你提的zeus还记得不,天哪,近距离看不光长得好,身材还一级棒,而且你知道不,他居然是地产大亨钟寿成的儿子,难怪五年前会在巅峰期突然退圈,原来是为了回家继承百亿家产。” 小唐跟陀螺似地围着梁桢转啊转。 梁桢正在收拾东西,记事本,笔袋,教材,水杯,一股脑全往双肩包里兜。 小唐终于意识到她似乎并没兴趣听自己扯这些事,不得不闭嘴,又随手翻了翻她桌上放的一本小册子。 册子上鬼画符一样画了很多怪异的线条和图形。 “标高,定位轴线,剪力墙,你这上面都……” “抱歉,我先下班了,还有事!”不待小唐看完,梁桢抽了小册子扔进包就跑了出去。 她确实没兴趣听小唐扯皮,一是关于那人的很多事情早五年前她就已经知晓,包括他的显赫家世和背景,二是她真的赶时间。 梁桢每周在泞州工业学院有三节夜课,从晚上七点到九点,学建筑设计,而在六点之前她必须把豆豆从幼儿园接出来送去芙蓉苑。 为了节省时间,梁桢有夜课的时候从来不吃晚饭,买两个面包就着白开水垫饥。 路统领近两小时车程,她也不舍得浪费,随身携带纸笔练手绘。 每天至少一张临摹一张钢笔画,这是梁桢保持了将近三年的习惯。 第012章 出院 梁桢几乎全年无休,但周六还是请了假去医院接丁立军,替他收拾东西,办出院手续,再叫了辆车给送回去。 丁立军早年来泞州打工,当时是有老婆的,娶的是老家那边的姑娘,可是女人大概心不定,来泞州花花世界走一遭才知道外面有多恣意,心理落差之余就开始嫌丁立军穷,不出两年就给他戴了绿帽子。 离婚之后丁立军也没再找,一直独居。 梁桢把瘸了一条腿的男人安置好,又把他像猪窝一样的出租屋大概收拾了一下,再出去打包午饭。 路上经过劳务中介所,进去登记了信息。 丁立军的腿一时半会还好不了,身边没个人照应肯定不行,但梁桢工作忙,更何况她也不方便经常过来,毕竟孤男寡女,所以当务之急是得给他找一个伺候饮食起居的保姆。 吃饭时梁桢把这事跟丁立军说了,后者咬着一块红烧肉猛摇头。 “我又没瘫,废那钱干什么啊,再说不还能点外卖吗,手机摁几下的事。” 梁桢懒得理,“我已经都谈好了,中介那边下午就会安排人过来,这事就这么定!” 丁立军瞪着眼还想反驳,但见梁桢表情淡淡的不再说话,心里杵了杵。 尽管年龄上他占绝对优势,可不知为何,丁立军就觉着这丫头挺能拿人,有时候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就不敢吭气儿。 梁桢见他坐那不动,又拿筷子在他食盒上敲了敲,“快吃,我下午还有事!” “……” 总算安稳吃了一顿饭,吃完梁桢把桌上收拾了一下,又给丁立军烧了一壶水。 忙完时间尚有余,她拖了张凳子到床前。 “谈谈?” “谈啥?”丁立军正专注手机斗地主,眼皮都没抬。 梁桢直接抽了他手机。 “诶死丫头你拿我手机干嘛我快赢了你……”骂骂咧咧抬头,对上梁桢一双静悄悄的眸子。 丁立军气得抓了下头发,“谈谈谈,谈尼玛你倒是谈啊!” “……” 梁桢默默等他把脾气发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问:“前几天是不是姓钟的去医院找过你?” “哪个姓钟的?” “撞你的那位车主!” “哦你说那小开啊!”丁立军立马活络了起来,“我倒忘记问你了,他是你朋友?” 梁桢顿了顿,“他这么跟你说的?” “没有,他就说你们之前认识,我就猜要么是朋友?” 仇人还差不多吧,梁桢心里想,但并没说出口。 “我跟他不熟。” “所以还是认识喽?牛逼啊小梁,居然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还有我跟你讲,那小子出手特阔气,那天来医院就直接把误工费给我结清了,一下给了这个数。” 丁立军竖了八根手指,“八万,八万呐,还不算他垫付的医药费,妈的有钱人就是爽,要早知道这么阔气老子当初就该多要一点,日!” 梁桢:“……” 她没兴致听这些,又问:“除了赔偿,那天你们还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啊!” “真没什么?” 丁立军又想了想,“倒是聊了几句孩子。” 是了,梁桢断定钟聿掏钱掏得这么爽快,无非就是想从丁立军嘴里套出点东西,可他大概没料到丁立军压根什么都不知情。 梁桢是两年前才和丁立军搭上关系。 尽管在这之前她也算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因为丁立军曾经是梁桢大哥的工友,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借着这层关系梁桢见过丁立军两回,但也仅止于点头打声招呼的层面。 后来梁桢的大哥去世了,梁桢也消失了老长一阵子,直到两年前在超市偶遇,之后才慢慢熟稔起来,可那时豆豆都已经快三岁了。 二十出头的梁桢带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丁立军一句也没多问。 梁桢后来想,他这人吧,虽然好吃懒做又爱占小便宜,可是不该管的他从不操心,就这一条“优点”让梁桢愿意跟他接近。 当然,如果说她的“接近”不带任何目的性,大概连丁立军自己也不信。 “以后他如果再来找你,少跟他说我和豆豆的事!”梁桢简简单单结束了这个话题,拧了两颗药递给丁立军。 丁立军没吭气儿,默默把药吃完,又要去拿手机,梁桢没给,将手机摁在自己膝头上。 “还有一件事。” 丁立军急了,“操,你有屁一次性放成不?” 梁桢也不生气,顿了顿开口:“等你把腿养好了,跟我去把手续办一办?” “什么手续?” “离婚手续。” 第013章 看房 丁立军原本急躁的表情似乎僵了僵,但很快又骂咧着要去夺手机。 梁桢把凳子往后拖了两步,丁立军扑了个空,身子用劲又牵扯到小腿的伤。 “操你妹,先把手机给我!” 第7节 梁桢也不急,坐那不啃声。 丁立军龇牙咧嘴半天,悬在半空的身子往床上一靠,倒是疼出了半身汗。 片刻之后他才把气喘匀,哼了声:“怎么,豆豆户口报上了,有书念了你就要过河拆桥?” 梁桢:“那你想怎样?” 丁立军伸了只手掌:“我要这个数!” “五千?” “五万!” “之前不是说好两万吗?” “我现在反悔了,就问给不给吧!” 梁桢脸色一沉,“做梦!” “那行!”丁立军也不想着玩游戏了,撑着床沿说,“我又不怕丢人,回头可以去豆豆幼儿园尽一下当爹的义务。” “丁立军!” “再说了,就算咱俩只是假夫妻,但离了我就是三婚,这些档案都要记的,以后哪个娘儿们还愿意跟我?” 话虽有些无赖,但梁桢觉得也有几分理,毕竟这件事上是她利用丁立军的成分更多一点。 想了想,梁桢开口:“钱我会出,但五万太多了,我拿不出来,三万吧!” “四万!” “三万八!” “三万五!” “丁立军!!!” 床上的男人龇了下牙,“不肯就算,回头豆豆那边…” “好,三万五,我先给你一万,剩下两万五等手续办完当场给你!” 丁立军想了想,“成,就这么定!” 劳务中介效率很高,下午三点就派了人过来,一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的女人,长得还算白净。 丁立军原本口口声声不肯要保姆,见到人之后却猛朝梁桢挤眼睛。 梁桢跟对方聊了几句,觉得还算靠谱,当即便定了下来,临走前她又去给丁立军压了下腿上的薄毯。 外人看似极其温和的动作,丁立军却听到她压着声音说:“按照你的喜好找的,所以这女人的工钱得你付,毕竟刚拿了八万赔偿金。” “我日,怎么没精死你?”丁立军气得咬牙切齿。 梁桢也不生气,表情淡淡拍了下他的腿,“好好养着,空了再来看你。” …… 梁桢四点约了个客户,眼看时间快赶不上了,不得不在巷口打了辆出租。 刚坐上去,电话就打了进来。 客户告知突然有个饭局要去参加,看房时间得改到晚上九点,问梁桢是否方便。 倒确实还没有晚上带客户去看房的先例,她在电话里婉言回绝了,对方也没勉强,还跟梁桢道了歉,说是明天一早他就得飞外地,因为工作原因要在外面呆上一段时间,若下次再约看房起码得一个月之后。 梁桢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这套房是郊外一套别墅,地段一般,周边并没什么学区或者热门配套,地理位置也很偏,所以在系统里挂了大半年都卖不出去。 唯一优点是周边景致不错,前临大湖,背靠骊山。 之前梁桢已经带他去别墅看过两回,对方很满意,也表达了愿意下手的诚心,只是提出在签合同之前要带人去看看风水。 这种事梁桢也不是头一回碰见了,生意人确实讲究这些,她完全能理解,只是现在要让她再等上一个月,就怕夜长梦多啊。 想想这套房子一旦成交就是大几万佣金,最近她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这个月的提成又全被扣光了,十分需要这单生意解燃眉之急。 “黄先生。”梁桢思来想去还是重新拨了电话,“晚点没关系,要不您先忙,九点我在朗悦湾等您。” …… 第014章 饭局 钟聿那天有个饭局,一圈内朋友过生日,闹到九点才散席,之后转场去了念奴娇。 “寿星”也是个富二代,在那边订了个包厢,说是有“新货”到了,大家一块儿去尝尝鲜。 进包厢后领队直接带了“货”进来,绿肥环瘦地站了一圈儿,个个水灵性.感,闪得屋里男人眼都要瞎了。 性子急的直接就扑了上去。 吴恙也挑了个,支手推了下钟聿,“你呢?” 钟聿缩角落掸了掸烟灰,“没兴趣!” “别呀,今天我做东,给个面子!”寿星公这时凑过来,举着酒杯,顺手招了个,“吴恙说你喜欢素的,特意给你留了个,怎么样?还是学生。” 钟聿瞄了眼被招过来的女孩,黑发披肩,高高瘦瘦,穿了条浅蓝色纱裙,不算特别露,妆也不浓,站在一圈浓妆艳抹的姐妹旁边确实显得素了点。 只是进了这种场子,衣装打扮尚能根据自己喜好捯饬,唯独眼神和气质哄不了人。 女孩见到钟聿的模样,眼梢一抬,细腰一软。 “钟少……”撅着屁股就往他身上钻。 原本翘着二郎腿抽烟的钟聿“嗖”地一下弹起来。 “滚!” 反应犹如恶狗上身,灵敏得不行。 女孩都惊呆了,寿星公也僵了一下。 吴恙“噗嗤”笑出声。 钟聿瞪了眼,又拍了拍自己右边被女孩碰到的手臂,那嫌弃样儿就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走了,还有事!”他拿了车钥匙扭头就出了门。 这变故弄得蓝裙女孩都要怀疑人生了,一脸委屈地望着寿星男。 寿星男嘴里嘶了声,半饷才嚷嚷开:“他是不是有病啊?” 吴恙:“……” 寿星男:“不是,他这毛病……不近女色?” 吴恙:“没这么严重!” 这时旁边又凑上来一人,正是之前带音乐系系花女伴的那位曹姓小开。 “你不知道十五对主动送上门的女人有心理阴影?” “为什么?”八卦的小花苗一下子燃烧起来,寿星男赶紧接上去问。 曹磊神秘笑了笑,“知道五年前他为什么突然退赛吗?” “为什么?” “为了个女的!”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那女的我都见过两回,市一中高三的学生,长得不错,属于冰山美人那一挂,当时把十五迷得那叫一个哟,啧啧……你想,就十五那驴脾气,你见他买过谁的账没?可就那女的,也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当时十五都快把人捧上天了,我们都觉得俩人能成,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女的吊了他大半年,总算松口了,却直接给他来了个仙人跳!” “仙人跳?” “对,睡完就翻脸不认人那种,说不是自己自愿的,要钱,张口就六十万,不给就告十五强女干。” “靠,这么不要脸?出来卖的啊!” “谁知道呢,但这事当时没几个人知道,钟家拿钱摆平了,之后十五就退赛去了美国,一直到去年才回来,不过更戏剧的还在后面,知道唐曜森不?” “知道,建筑界大牛,钟氏现在当家的,不还是钟聿他姐夫么?” “对,就他姐夫,不过这姐夫也不是善茬,我是后来才听别人说的,听说唐曜森之前就已经包养了那个女学生好几年,十五算是玩了他姐夫吃剩的,而且他姐……” “行了啊,少背后议论人。”吴恙终于听不下去,适时打断。 寿星男还想问,吴恙给曹磊使了个眼色,后者总算闭嘴消停。 …… 第二天是周日,钟聿不住市区。 他在郊外骊山还有一套房,平时闲暇时会一个人住过去。 车子开出城的时候开始下雨了,进山后雨势更大,道上滑,车子爬坡有点困难,平时大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开了一个多小时。 车子进住宅区的时候又接到钟家老太太的电话,问他明天是否有时间,约姚家那边一起吃顿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太太就特费心地撮合他跟姚家千金的婚事,搞得外边人都以为钟聿和姚秋池的好事将近。 钟聿当然不肯就范,随便扯了个借口回绝了,正准备挂电话,听到哪冒出“嘭”的一声,紧接着旁边小道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 条件反射下钟聿猛踩刹车,惯性致使整个人磕在方向盘上又被甩回来,一来一去脑子都撞糊了。 大晚上哪个跑出来找死? 他正准备骂,瞥到车前人的模样:脸色蜡白,头发散乱,惊慌失措之余双手紧紧揪住被拽开的衬衣领… 第015章 夜路 当时风大雨急,梁桢站在车头灯照亮的区域中。 她也没料到车内坐的会是钟聿。 雨水倾倒下来,两人在雨刮器来回摇摆的频率中互相对视,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谁都忘了先打破僵局。 第8节 “臭娘儿们,有种别跑,被我逮到老子艹死你!”直到有骂咧声从后面追过来,梁桢顿了顿,转身朝门外大路的方向跑。 这时小道上又窜出来另一道身影,块头挺大,是个男人,捂着额头,光着膀子,半边脸被血水染红了,松开的银色皮带扣挂在腰眼上,那一瞬钟聿只觉思维被人抽掉了大半。 “妈的,小骚货跑哪儿去了?”男人在车前转了一圈,抹着脸也往大路方向去。 钟聿这才反应过来,刚凝住的血液开始全往脑门冲,他松了刹车,猛转方向盘,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急拐出一道弯。 男人骂骂咧咧往门口追,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引擎声轰鸣,回头看了眼,两团硕大车灯由远而近,眼看就要撞上了,可车头依旧不偏不离,男人觉得不大对劲,撒腿就跑,但车子紧甩不掉。 男人吓得慌不择路,裤子往下掉,裤管绊住直接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眼看追上来的白光就要从自己身上碾过去了,灭顶恐惧如洪流般将人冲得彻底崩溃,男人双手抱头,却在最后一秒听到“吱”地一通响,轮胎摩擦地面拖出刺耳的动静。 车子在离他小半米的地方猛地刹住了,但引擎未歇,顶级跑车亮着硕大的车灯,如愤怒野兽般对着趴在地上的男人咆哮嘶鸣。 钟聿那会儿坐在车里,一手扶档位,一手扶方向盘,胸腔里的怒火在看到男人满脸沾血又掉了半边裤腿跌爬在地的狼狈面容时总算稍稍得到了些释放! 他忍住下车把人撕烂的冲动,喘口气,挂退档。 趴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的男人眼睁睁看着车子又往后退,退到安全距离,掉个头,“嗖”地一下就从旁边窜了出去。 愣是半天没回过神,待喘匀气,男人拎着裤腰抖抖索索站起来。 “咯册佬,有病!”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钟聿特意放慢车速,一点点沿着山道往下找,总算在开出大概一公里的时候看到那抹白色背影。 那会儿雨已经停了,梁桢双手抱着膀子往山下走,路边寥寥一点昏黄的路灯光拢在她身上,后影在冷清山道上显得更加纤长。 钟聿踩了油门追上去,靠近些才看清,她何止衣服被拽开,连着下面的半身裙也被撕烂了,鞋子更是掉了一只,可愣是这样她依旧没看钟聿一眼。 钟聿也不吭气儿,他倒要看看这个犟骨头要怎么衣衫不整又光着一只脚步行下山,于是山道上变成一车一人并排前行。 不过怕是钟大少爷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和定力,这方面他要和梁桢比,简直妥妥地被吊打,所以不出十分钟,车里的人先坐不住了。 他落了车顶棚。 “喂…” “喂!!” 梁桢不搭理。 “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的吗?” 梁桢还是不搭理。 钟聿恼了,连摁几声车喇叭,态度可以说是相当恶劣了,可惜梁桢压根不吃这套,但好歹还是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眼,再转过去盯着钟聿。 “你在跟我说话吗?” “……” 钟聿愣了愣,可就这一会儿功夫梁桢又迈开步子往前走。 “艹!”他暗骂一声,踩油门重新追上,两人又恢复一车一人的步调,但这回钟聿调整了方案。 他扶着方向盘不紧不慢地贴着梁桢开。 “嘘,你就想这么步行走下山?” “不能吧,知道这条道有多长?” “…全程二十多公里,而且过了晚上八点这鬼地方就已经基本见不着人了,你光靠两条腿估计得走到明天天亮。” “而且你看你,虽说姿色一般,身材也没法看,但衣衫不整一女的独自走山路,就算碰不到色狼也会遇到鬼,这山后边儿你知道是什么不?民国那会儿听说有个小村庄,但被樱花国人给踏平了,全村几百号人全都死在山里,后来就成了乱葬岗,而且我还听说…” “闭嘴!”梁桢猛地打断,停下来凉飕飕地盯着车上的人。 钟聿一张俊脸笑眯眯,也不说了。 梁桢就看着车门徐徐往上抬起来。 山风呼呼吹,路灯萧条,地上一道影子被拉得老长。 梁桢低头喘了一口气,揪住衣领还是猫着腰上了他的车,钟聿这厢表情无恙,但经不住低头的时候嘴角往上扬。 小样儿,看你平时上天入地厉害得跟什么似的,但老子就知道你怕黑还怕鬼,所以不照样被唬得乖乖往我车里钻? 得意之余又觉得开心,钟聿使劲压着才没乐出声。 车子在山路上拐了个弯,重新往山上开。 第016章 买卖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 钟聿替梁桢开了车门,眉梢抬了下,“敢不敢跟我进去?” 梁桢看了眼,是座三层小楼,带个院子,独门独户,很有格调的样子。 有什么不敢呢! 她迈腿下车,却听到“撕啦”一声,腿根飕飕凉。 梁桢内心有片刻绝望,可恨超跑底盘低,下车几乎得从椅子上爬出去,幅度迈得大了点,怕是裙子已经裂到底了,但她脸上还是保持神色无恙。 钟聿先进屋,开了灯,大概是光源来得猛了些,梁桢那手臂挡了下,须臾之后才落下来,抬头却见钟聿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刚才外面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这会儿屋里敞亮,白的腿,嫩的肉,衬衣扣子被拽掉了好几颗,侃侃遮不住胸.前风光。 下边半身裙是门店统一让裁缝定做的,材质不算好,接缝处被撕开了豁口,刚才下车的时候已经彻底崩裂了,隐约可以看到抵库的颜色,又刚淋过一场雨,浑身通湿,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映得映了出来。 “钟聿!” “嗯?” “看够了吗?” 钟聿立即把目光挪开,握拳抵唇咳了声:“那什么,拖鞋在柜子里,自便!” 他扭头往客厅走,步调还算稳,可架不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快窒息。 日哦,她这算二次发育吗,怎么看着尺寸比五年前涨了不少? 钟聿进屋之后梁桢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其实不是害怕与他独处一室,毕竟五年前也不是没有过,但这步迈进去,梁桢知道恐怕很难再跟他撇清关系,只是想归想,现实归现实。 她现在衣衫不整,连鞋都只剩一只了,这鬼地方大概也打不到出租,不可能真的步行下山。 梁桢性子是犟,但她并不蠢,识时务者为俊杰,权衡利弊这方面她一向都很擅长,所以短暂犹豫之后很快就释然了,摘了脚上唯一一只鞋,丝袜早被撕烂,索性也不要了,直接脱下来丢进了垃圾桶。 梁桢也没拿鞋,光着脚进屋,丝毫不扭捏。 “能否借地方洗个澡!”身上湿乎乎的怕再拖下去得感冒,她连生病都是奢侈。 钟聿随手指了个方向。 梁桢身上还背了只双肩包,里头都是她平时随身带的一些资料,她将包搁沙发上,直接进了浴室。 山里安静,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就从浴室那头传来,回荡在开阔的厅堂里面,犹如一只利爪在钟聿心口抓啊抓,挠啊挠,挠得他喉间发烫,来回在客厅踱步子,可是不管用,脑子里飘来飘去全是刚才梁桢站在门口的模样,皮肤很白,腿也好看,湿透的上衣更是将……日,好抓狂! 钟聿扯了两颗衬衣扣,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刚灌两口…… “抱歉,能否……” 身后传来动静,钟聿回头,只觉一股热血直往天灵盖冲,嘴里含的矿泉水往下落,简直是冰与火的碰撞,呛得他含腰咳了好几声。 “你…”他边咳边喘,目光却牢牢钉在梁桢身上。 梁桢直条条站那,平肩细腿,身上就裹了条浴巾。 完了完了,钟聿脑子里糊作一团,半饷才找回声音,“你是女的吗?怎么这么随便?离我远点!” 他恨得要命,又气又抓狂,可是抓狂之余眼睛还黏在梁桢身上。 梁桢完全摸不透他的气门在哪,面无表情地问:“衣服烂了,能否拿套你的给我穿一下?” 钟聿这才别过头,扔了水瓶上楼。 等梁桢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钟聿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聊聊?” “聊什么?” “聊聊你和刚才那男的什么关系?” 梁桢怔了怔,“你觉得我跟他会是什么关系?”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两人跑到边郊半山腰上的别墅来,钟聿笑盈盈地问:“买和卖的关系?” 梁桢当时正拿着毛巾擦头发,停下来瞥了眼。 他薄唇含笑,眼底却有赤.裸裸的嘲讽,这种嘲讽她很熟悉,就如当年他评断她和唐曜森关系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像是在看一个令人作恶的垃圾。 也是,自己在他心中“低贱廉价”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更何况也确实没人会相信她半夜三更带个男人上山只是为了看房。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就算是吧。”梁桢懒得多解释,扔了毛巾,也不给他再继续问下去的机会,“怎么说,是送我回城还是借宿一宿?” 钟聿不说话,盯着她淡漠的面孔,这张脸上没有难过,没有生气,除却刚才她从雨里冲出来那瞬间有短暂惊慌之外,整个人都显得很淡然。 钟聿低头冷笑一声,看来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她都一样冷静强大,又轻贱放.荡。 好,很好,特别好! 钟聿舔着牙槽,不发一言,转身上了楼。 梁桢站在原地,听到二楼“嘭”的一声,应该是房门被他撞上了,撞得她背脊僵了僵,喉咙发紧,其实刚才钟聿转身那一刻,梁桢有开口解释的冲动,但却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短短数秒钟,冲动在理智的权衡下消失殆尽。 梁桢又在原地站了几分钟,院里传来几声蛙鸣。 她拎起沙发上的背包,在屋里转了圈,还好,一楼就有客房。 第017章 回忆 第9节 唐曜森前几天出了趟差,晚上的飞机刚落地。 因为隔天有个晨会要开,还有些资料需要整理,所以直接让司机载了他从机场去公司。 晚上十点多了,办公楼还亮着寥寥数盏灯。 唐曜森忙完已经快要凌晨,助理王杨过来敲门。 “唐总,这是您让我整理的数据清单!” “搁这吧。”他靠到椅子上揉眉心,脸上倦意甚浓,抬头又见王杨还拎了只纸袋子。 “手里拿的什么?” “哦,这是上午干洗店给您送来的衣服。” “衣服?” “对,您之前搁那洗的吧,我给您放桌上?” 王杨走后唐曜森才将那只袋子拎过来,打开,里面平平整整叠了件西装。 唐曜森先是愣了愣,继而才笑出来,是苦笑,或者更多来说应该算是无奈和无力。 一件衣服她都不想亏欠,却又不愿亲自来还,这是要跟他撇得干干净净么? 唐曜森拿过手机,拨了王杨的号码。 “明天晨会之后我要出去一趟。” “好,我让司机备车。” “不用,私事,我自己去就行了,另外还有一件事。”唐曜森顿了顿,“钟盈明天晚上的航班,到时候你安排司机去机场接一趟。” 王杨那边明显愣了下,心有疑虑,但到底还是没敢问。 “好的,我会提前安排好,您放心!” …… 二楼主卧,钟聿带着满腔愤恼入睡,又带着满身大汗醒过来。 一边是理智提醒他该忘记一些事,放弃一些不应肖想的人,可一边的情感与身体,甚至就连梦里都在一遍遍重温着某些场景。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的笑,她的哭,她的柔软或者倔强。 五年后的今夜,一场大雨将他们困在山上,他亲眼目睹她的狼狈,她也亲口承认自己的轻贱,他本该厌弃啊。 是,他在理智上真的已经厌弃至极,这个不懂自爱又放.浪随便的女人,可以为钱出卖任何东西,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可是一转身,一闭眼,梦里,心里,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她的模样。 钟聿觉得自己在梁桢身上,理智和情感早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对她唾弃至极,一半又极度渴望。 他分不清这算何种情绪,但这一刻,他浑身潮汗,痛苦难忍,左侧肋骨处的那道疤又因为阴雨天气隐隐犯疼。 钟聿在恨她的同时,又恨透了自己! …… 梁桢那晚睡得也并不好,隔天天稍亮就醒了,拿了背包推门出去,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钟聿躺在沙发上。 昨晚他明明是上楼睡的,怎么大清早会睡到客厅来? 她光着脚小声走过去。 沙发上的人侧躺着,个子高,两条长腿蜷缩着叠在一起,原本应该盖在身上的薄毯早已掉到了地上。 梁桢抬头看了眼,沙发上方就是空调出风口,呼呼往外吹着凉风,沙发上的人还穿得特清凉,上头背心,下面裤衩,长手长腿全都露在外面。 他睡觉不安稳,梁桢知道,捡了薄毯想给他盖上,可刚压过胸口,钟聿眉头突然皱了一下,梁桢以为他要醒了,吓得不敢动。 就这僵住的几秒钟,梁桢将沙发上的人看了个仔细,剑眉薄唇,鼻梁挺直,挨得又近,甚至可以清晰看到他眼皮盖下来根根分明的两扇浓密睫毛。 梁桢以前就知道他长得好,但那时身上少年气偏重,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些年他独自在国外大概也经历了一些事,轮廓多了棱角,眉眼之间锐气更浓,与出色五官交杂在一起,皮囊真是越发好看。 难怪去君澜府培训完回来的几个女销售都被他迷得晕晕乎乎,就这张脸摆出去已经够招人喜欢了,更何况他还有宽肩窄腰大长腿,身份家世更是贴金。 梁桢想,外人眼中的钟聿大概真是万里挑一了。 万里挑一啊。 梁桢低头缓缓压着呼吸,又在沙发前站了数分钟,待钟聿再度睡熟,她才拿了包离开。 梁桢在山路上拦了辆也刚好要下山的顺风车,回城之后先回住的地方换了身衣服,等到门店差不多快临近中午了。 一进门就听到接待室里传出女人尖锐的吵骂声。 店里气氛也不对,几个销售员都不约而同盯着梁桢看。 第018章 争执 “怎么了?”她问迎面过来的小唐。 小唐看了眼挤在接待室门口的几个男女,把梁桢拉到一边,“你昨晚是不是带姓黄的那个老板去骊山看房了?” 梁桢愣了下,“对!” 小唐:“天哪,你还真带他去看了啊?他老婆找上门了,正在里头吵呢,说你……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跟姓黄的有一腿,故意大晚上带他上山,色诱他男人买房。” 梁桢脸色一沉,这算什么,恶人先告状? 梁桢:“人在接待室?” “对,不是梁姐你要干嘛?那女的带了七大姑八大姨,个个彪得很,你还是先走吧,这边杨剑替你挡着呢。”小唐拽着梁桢就往门口送,推搡之间不知谁喊了声,“妈,人来了!” 接待室的门“嘭”地一声从里面被撞开,一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冲出来。 “来了?哪儿呢!” “就那个是不是?” 梁桢闻声看了眼,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偏黑,身材高壮,与梁桢对视一秒之后撸着袖子走过来,后边跟了大概七八个男男女女。 小唐见苗头不对劲,“梁姐,走啊!” 梁桢遇事并不喜欢逃避。 “没事!”她挣开小唐迎上去,“黄太太,麻烦你有什么事……” 结果声音刚出口,“啪”一声,对方上来就是一巴掌,梁桢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煽出去小半米,半边脑袋连着耳膜嗡嗡响。 店里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小骚货,凭着一点姿色就想勾引男人,你卖房还是卖身呢?”女人骂声洪亮。 梁桢扶着桌角站稳,舌头在口腔里舔了下,舔到一丝血腥气。 很好! 她偏过头来,大概是不服软的眼神触怒了女人。 “瞪什么,不服气?”上手又要煽第二巴掌,这次梁桢有了警觉,在半空中就把女人的手腕扣住了,抓住时机反手上去还了她一巴掌。 “啪”一声,干脆响亮。 周围人群唏嘘。 女人也傻了,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梁桢会还手,捂着半边面孔,气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你…臭婊子,臭婊子,老娘不撕烂你!”被彻底激怒的黄太太冲上来,身后带来的后援团也回过神来了,撕的撕,拽的拽,打的打,揪的揪。 梁桢从几岁开始就知道这世上光靠理智和涵养根本立不住脚跟,对于某些群体来说,武力是他们的社交方式,以暴制暴才能有出路。 奈何她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团团围在中间,腹部和后腰吃了好几记,头发更是扯得七零八落。 “贱.货,骚.货!” “不要脸的东西!” “光想着岔岔腿就想过好日子,呸,下作东西,给我撕烂她的脸皮!” 几个女人越打越凶,店里除了小唐和杨剑拉了几下,周围竟无人敢上前帮忙,或者说也没人愿意上前帮忙,倒是有人掏了手机出来录视频。 外人眼中这种正室撕“小三”的戏码最是刺激。 梁桢明白自己的处境,她太不擅长坐以待毙了,急怒之下摸到旁边桌上的东西,也顾不得是什么,抓过来一股脑抡过去。 钟聿冲进来时就看到梁桢抱起一盆盆栽往对方头上砸,“咚”一记,瓷盆碎得稀巴烂,砸的刚好就是黄老板的老婆。 全场几乎瞬间消音,钟聿都镇住了,直到黄老板的儿子大叫了一声:“血,妈,你头上淌血了…” 果然,一股粘稠红色混着碎土从发丛中蜿蜒而下,黄太太抬手摸了下,摸到一手粘稠的血迹。 “臭婊子!”她嘶叫,眼睛通红,也顾不得周围什么形式,四周看了眼,目光最终落在两米之外的茶水桌上。 不好,要出事!钟聿赶紧往人堆里挤,眼看着女人拎了桌上的热水壶,不锈钢材质的,拽了电源插头。 “贱货!” “小心!” 梁桢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冲过来,身后是摆茶杯的矮几,梁桢被人严严实实搂住压在了矮几上, 动作太迅猛,她脑子里懵了下。 “嘶—” 身上重量一沉,男人闷闷哼了声。 梁桢短暂惊愕之后总算剥出一丝理智,意会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心下着急,想起身。 “别动!” 压在她身上的人却不容她起来,嘴唇贴在她耳根,闷闷喘了下,“老子疼…” 这一声低沉辗转,似使坏,又像在撒娇,梁桢只觉一股酥麻从尾椎骨一直卷到脚底心。 这人,这人…… 但她真的没敢动,手臂小心翼翼从他腋下绕过去,试探性地摸了下,摸到他后背衬衣已经潮湿发烫。 第10节 第019章 不起 “钟聿?”梁桢出来的声音有些不稳。 “嗯?” “你……怎么样?” 他不坑声,也不动,梁桢知道那壶热水大概全泼他身上了,费劲把头从他胸口钻出来。 “你…” “钟总,哎哟您这是…”杨剑终于认出人来了,叫嚣着冲过来,正好打断两人的对话。 之前闹事的几个看事情真闹大了,也退到一边不敢吱声。 “赶紧的,快,快过来搭把手,先把人扶起来!”杨剑招呼店员帮忙,想先把钟聿扶起来,刚碰上他胳膊,上身趴在矮几上的男人夸张叫了声:“别碰我,疼,往后退!” 梁桢:“……” 众人当然不敢再靠近。 杨剑吓得满头大汗,凑近又看了眼,钟聿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了,肩上还腾腾冒着热气。 那可是一壶滚烫的开水啊! “对,对,先不要动!”杨剑抹了把汗,又吼,“都是死人吗?赶紧叫救护车啊!” 现场已经乱作一团。 几个闹事的瞅着不对劲,想溜,被店里的男销售堵在了角落里。 所有人都只看到钟聿的背部,一张结实宽阔的后背,浅色衬衣都被浇透了,隐约透出底下的肉色,而梁桢被他揉在身下,倒压了个严严实实。 外人都觉得大概他要痛死了,唯独梁桢看得见他脸上的模样,一边喊疼,一边嘴角上扬。 梁桢又气又想笑,轻轻喊了声:“钟聿。” “嗯?” “你起来。” “不想起…” “起来!” “还没抱够,再等等。” 梁桢一口气差点没顶上,以前就知道他无赖,但没想到能无赖成这样,可恨周围都是人,梁桢不能直接撕破脸,就这么被压了足足四五分钟,隐约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都围在这做什么?” 梁桢猛一怔,这声音太有辨识度了,磁性之余还带着惯有的威慑力。 “起来,钟聿,快起来!”梁桢推了把,钟聿一下没站稳,扯到后背,疼得往旁边跄了步,还好被杨剑扶住了。 他勉强站稳转过来,看到数米之外阴沉沉站那的唐曜森。 说实话他在这里看到唐曜森并不觉得稀奇,因为印象中本就认定梁桢一直还跟他保持联系,然而梁桢就不同了,她从矮几上挣扎着起来,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还有些潮.红,就在这种狼狈又难以言说的状态下眼睁睁看着唐曜森从天而降,忘了尴尬,忘了心慌,甚至都忘了开口说话,整个人彻底懵在当场。 唐曜森原本是想来找梁桢,但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救护车迅速赶到,钟聿和黄太太被送上车,店里乱糟糟的人都散了。 梁桢趁着杨剑回办公室拿车钥匙的间隙,走到唐曜森面前。 “唐先生,您找我有事吗?”她开口又是敬语,弄得唐曜森只得无奈笑。 “本来想约你一起吃顿饭,但现在这情况……”他扫了眼四周,砸碎的花盆,满地的水渍和泥渣,也实在不是时候。 “算了,改天再找机会,不过你这手上…”唐曜森指了指梁桢的手臂。 她胳膊上有几条划痕,大概是刚才争执期间被指甲挠破的,已经渗出血迹。 “没事。”梁桢把手往后藏。 正好办公室那头杨剑拿完东西过来了,她又往旁边站了站,“那我先走了,得去趟医院。” “行吧,空了再找你。” 唐曜森先一步出了门店,杨剑过来,瞥了眼他的后影。 “那人谁啊?” 梁桢回神,“一位客户。” “客户?我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啊,之前是不是来过我们店里?” 梁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吧,我坐你车一起过去!” 第020章 同情 唐曜森回到车上,手机铃声响。 “唐先生,您和客人大概什么时候到?” 正好梁桢跟杨剑从店里出来,上了一辆车,很快车子发动,拐个弯上了往医院去的主干道。 “临时有事,去不了了,都撤了吧。” 唐曜森掐断通话,把手机扔到旁边副驾驶,身子一下往后靠。 烈日炎炎,他却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窖。 …… 杨剑开车带着梁桢赶到医院,一圈问下来,黄太太被送去了外科急诊,钟聿被送去了烧伤科。 “这样,你去黄太太那边盯着,医药费自己先垫上,我去烧伤科,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杨剑安排完扭头就要走。 梁桢把他叫着,“杨经理,我还是去烧伤科吧。” 杨剑想了想,现在黄太太大概还在气头上,她和她的家人也未必愿意见到梁桢,而且就冲梁桢这性子,如果在医院又跟对方掐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行吧,我去安抚姓黄的老婆,你去钟总那边。” “好。” 梁桢转身打算往楼里走,又被杨剑叫住:“你一个人搞得定吗?需不需要叫小唐过来?” 梁桢愣了下:“要搞定什么?” “你还不知道刚才被热水泼的那人是谁吧?钟氏二世主,弘远地产的老板,我们刚刚定下来的君澜府项目就是跟他签的,得罪不起。” “……” “而且你知道外面对他的风评?” “什么风评?” “说是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难伺候得很,今天却在我们店里吃了这么大一亏,你想想,他能轻易放你过门?” 杨剑突然有点同情梁桢了,她这一盆子砸下去,得罪了客户不说,还直接得罪了金主,毕竟爱佳刚跟弘远签了高额代理合同,如果这件事上没能把金主安抚好,那恐怕老板也容不得梁桢再在爱佳呆下去。 梁桢没多余表情,点了下头:“知道了,我会注意分寸。” 外科急诊和烧伤科不在一栋楼。 梁桢过去的时候钟聿已经进了治疗室,她独自一人坐在门外走廊上等。 从上午到现在,所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没时间细想,也容不得她紧张,可这会儿坐在这,看着抢救室进进出出的护士和医生,手心竟然裹了一层汗。 也不知道那壶热水有多烫,他背上的伤有多严重。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梁桢又接到杨剑的电话,说是黄太太那边已经安抚完了,他还是不放心,要往这边来。 梁桢想起来什么事,“杨经理,要不你去医院附近买一件男士t恤?” 跟杨剑通完电话之后,梁桢又在走廊等了十几分钟,总算有医生从里头出来。 “抱歉,麻烦问一下,里面那位背上的伤怎么样?”梁桢追上去问。 医生:“已经处理完了,你可以进去看看。” 梁桢还想再具体问问情况,可医生显然已经没耐心,三两句应付完就摘了口罩走人。 梁桢重新走回来,治疗室的门虚掩着,两名护士正在收拾东西,半开的天蓝色帘子后面露出一条腿。 梁桢走过去,帘子后面白岑岑的一晃,没看真切,钟聿已经转过身。 她揭开帘子,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之前身上穿的衬衣已经被护士剪掉了,此时钟聿正打着赤膊坐在小床上,除了脸色有些白之前,其余看上去倒还算正常。 梁桢暗松一口气,应该烫得不是太严重。 “后背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钟聿撅着屁.股又窜到床那头。 梁桢也不急,静静盯着他。 那会儿钟聿没有穿上衣,打着赤膊,与梁桢面对面的时候却丝毫没什么不适应,相反,他挺直腰,勾着唇往梁桢身前蹭,笑:“怎么样?” 梁桢:“什么怎么样?” 钟聿:“身材,是不是爆赞?” 梁桢上下扫了眼,没吱声。 钟聿享受她的眼神。 “要不给你摸一下?腹肌还是腰肌” 这货笑得更骚气了,完全看不出后背受了烫伤。 梁桢懒得搭理。 第11节 第021章 爆款 “钟总!” 就在钟聿正舔着脸往梁桢身上蹭的时候,满头大汗的杨剑突然冲进来,见钟聿坐那,急吼吼问:“您背上的伤处理完了吗?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 杨剑大概完全没意识到屋里微妙的气氛,更没注意钟聿想要吃人的眼神。 他气这货没有眼力见,突然冲进来算怎么回事?好气! 梁桢这边却表情自然,转过去问杨剑:“衣服买了吗?” “买了买了!”杨剑想起来正事,赶紧将手里拎的纸袋奉上,“知道您这伤可能得把之前的衣服撕了,所以刚才借着空去外边给你买了件,就对面步行街一家专卖店买的,主要也怪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商场,但我眼光还不错的,老板说我挑的这件是今年爆款,您先将就穿。” 杨剑喋喋不休,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钟聿脸色已经不大好看,没多说,拿了袋子里的衣服,抬头见杨剑还直挺挺地杵面前。 “不出去?” “啊?” 他晃了下手里的袋子,“要不劳烦你留下来给我换?” 杨剑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不好意思,那什么…您换,您换。”他扭头赶紧走,还不忘瞪一眼梁桢,“走,跟我去外面等!” 几分钟后钟聿从治疗室出来,梁桢抬头看了眼,差点一口气又没顶上。 以杨剑逼进四十油腻男的眼光,这件黑色圆领紧身男t尚且还能忍,可胸口盘了一条龙,从龙角到龙眼还镶满义乌小商品市场廉价版水钻又算什么意思? 梁桢:“那什么,杨经理,您这件爆款……” 杨剑:“怎么样?大小正好合适,版型也不错,最主要还是钟总身材好,胸肌腹肌都有,而且…” “闭嘴!”钟聿简直一个字都不想听,若不是自己那件衬衣被护士剪了,他大概打死都不会让这种衣服上身。 “先送我去拿车!” 完全不能忍,一秒都不想暴露在公众眼里,钟聿扭头就走,杨剑紧跟其后。 梁桢忍住笑,轻咳一声跟上,走近才发现爆款t的后腰部分竟然还是网纱材质。 我去,透视play?杨经理的审美竟是这么另类的么? 梁桢走在最后面,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对着钟聿的后影默默拍了一张照。 …… 车子直接停到店门口,梁桢先下来,却见杨剑急吼吼跑到那边去主动替钟聿开了车门,之后一个九十度鞠躬。 “钟总,今天的事实在对不住,完全是我们员工失职,回头我们公司肯定会作出相应处理,至于您这边,您放心,肯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交待?” “对,明天,最迟后天,肯定会让您看到我们的诚意!” 杨剑点头哈腰赔不是,钟聿没吱声。 隔了几秒钟,这几秒杨剑大概心都焦了一层,总算见对方笑了笑,目光幽幽落到站后边始终不发一言的梁桢身上,“行,我等着!”随后他自个儿推开车门下来,往对面停车位走,他的车停在那里。 杨剑驻足目送,眼看钟聿越走越远了,他暗吁一口气:“终于把这尊佛送走了。” 不料钟聿又停了下来,转过身。 杨剑:“???” 钟聿:“会不会开车?” 杨剑屁颠屁颠立马又跑过去:“会会会。” 钟聿脸色不善:“谁问你了?”他抬手指了指梁桢,“你,姓梁对吧?” 梁桢:“……” 钟聿:“你过来!” 梁桢站着不动。 杨剑朝她使眼色,“过来,快点!” 她屈于对领导的“尊敬”,不得不走过去。 钟聿劈头问:“会开车?” 梁桢:“不会!” 杨剑:“会!”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梁桢默默闷口气,杨剑还不死心,补充:“她上半年刚考的驾照。” 钟聿:“那走吧,送我回去!” 梁桢当然不愿意,可在人前也不能正面刚,“抱歉,我刚学的驾照,可能不行,要不让我们杨经理送您?” 钟聿当然也不肯,直接扔了车钥匙过来,扭头就走。 梁桢杵在原地,杨剑推了她一把,“快去,好好安抚,不然我跟你都完蛋!” 梁桢没法子,只能拿了钥匙跟上,已经走到前面去的钟聿听到后边跟上来的脚步声,按耐不住笑,乐得很。 第022章 睫毛 梁桢随钟聿走到车子边上,还是昨晚在山上那辆超跑,却不是之前撞丁立军的那辆。 之前那辆是兰博基尼,现在这辆是法拉利,大红色,骚气得很。 梁桢看一眼,本来想说自己真不会开,但心思一动,坐车的都不怕,她怕个鸟。 开了门坐上去,四周一圈按钮,方向盘上也都是,钟聿在旁边大概教了她一遍,哪里发动,哪里档位,哪里离合。 之前梁桢在驾校练的是一辆老款桑塔纳,跟眼前的超跑全然不同,乱七八糟“机关”这么多,确实有些难为人。 “有没有记住?要不要再跟你说一遍?”难得钟聿这么有耐心。 梁桢不言语,默默又把眼前大大小小的按钮看了一遍。 她记忆力很好,接受能力又强,但钟聿见她表情绷着,以为她还没懂懂,又凑过去说:“这是档位,喇叭在方向盘上,手刹的话…” 大概是他挨得太近了,有淡淡烟草气飘过来,梁桢撇头看了眼,两扇又密又翘的睫毛在他眼皮上扇啊扇。 很难想象男人有这么漂亮的睫毛,还有这么细腻的肤质。 梁桢闷口气,“闭嘴!” 钟聿:“???” 梁桢:“坐回去,把安全带系好。” 钟聿:“那你都记住了?” 梁桢:“一共就这几个键,再说你都会的东西我能不会?” 她拉了安全带给自己绑上,发动,离合,上档,油门……车子“嗖”地一声冲出去,简直一气呵成。 可怜钟少爷还没来得及反应,冲力惯性导致人往后仰,后背撞在椅靠上,疼得龇牙咧嘴瞬间出了半身冷汗。 门店周边有很多居民小区,路不宽,梁桢开得并不快,等上了主干道,手感慢慢上来了,越开越稳。 梁桢:“住哪?” 钟聿:“你开,我帮你指。” 左一拐右一拐,十几分钟后车子进了一条不算宽的街。 “到了,停车!” 梁桢踩了刹车,往外看了眼,两边都是店面房。 “你住这?” “不是,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 梁桢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但也不能冲他发脾气。 “你自己吃吧,吃完找人过来帮你开车。” “那你呢?” “我还有事。” “别呀,什么事连吃顿饭都不行?再说这都快三点了,你不饿么?” “不饿!” “……” 梁桢下车,径自朝街对面走。 钟聿当然不甘心,也跟着下了车,朝马路对面喊:“喂!” “喂喂!!!” 梁桢充耳不闻,对方刚好有个公交站台,她打算坐车直接回去。 钟聿气得要命。 梁桢正在研究哪路公车可以回店里,手机响,屏幕显示陌生号码。 她做二手房这行当,平时几乎不大会错过任何一个来电,所以很快就接了。 “喂,您好!” “跟我去吃饭!” 梁桢听到声音抬头,见钟聿站在路对面,手里握着手机,她努力压住火,“我不饿!” “那就陪我吃。” “没时间。” “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第12节 “对,没有!还有事吗?没事就挂了!” 梁桢直接掐了电话,也不往那边看,直接转过来继续研究站牌,结果没过一分钟,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来,依然是那串数字,这次她没接,直接就掐了,可钟聿什么脾气啊,你越不顺他意,他反而越犟。 手机铃声接二连三,响过第四回 的时候梁桢终于忍无可忍。 “钟少爷,我很感谢你今天帮我挡了那壶开水,药费和其余费用我都会一分不少给你,但烦请您分分清楚,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还有工作要做,还有孩子要养,这世界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好命,成天插科打诨就能开豪车住好房!” 梁桢将憋了半天的怒火发泄完,那边一时没出声,隔了大概几秒钟,突然问:“唐曜森今天去店里,是不是找你?” 第023章 闲言碎语 梁桢愣了下,这个问题思维跳跃太快,她一时没转过神。 “梁桢,回答我!” 那边调子凉凉的,有质问的口气。 梁桢向来不吃这套,刚好公交车过来,她反问:“这事跟你有关系吗?”遂后刷卡上车。 “行,可以!” 这次是钟聿先挂了电话,看了眼对面,公交车已经缓缓驶离,他气得一脚踢在车轮上,幅度太大又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出半身汗。 …… 梁桢坐在公交车靠窗一张位置,脑子里有些乱。 她承认自己脾气不算好,但这些年其实已经收敛了很多,毕竟要过日子,现实的无奈和压力把棱角都磨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面对钟聿的时候她总是没办法给个好脸色。 等这件事过去,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包括唐曜森,梁桢默默想。 回到店里已经过三点,梁桢午饭早饭都没吃,饿得胃里抽搐似地疼,找了包苏打饼干垫饥,咬两口觉得又干又硬,刚好抽屉里还有一包麦片,她拿了杯子去泡水。 小门店不像高档写字楼,没有专门的茶水间,也就在过道空的地方摆张桌子,放台饮水机。 上午闹腾完之后地上都是花盆瓷片和碎土渣,也不知谁来收拾干净了,黄太太泼开水的那只电水壶也已经好好又搁回了桌上。 梁桢在水壶加了点水,插上电,指示灯亮起来,说明还能用。 就这一会儿工夫,离茶水桌近的几个女同事已经开始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也不知道店里会怎么处理。” “应该会有说法吧,毕竟非工作时间单独带客户去看房就已经破坏了规矩,而且还爆了客户老婆的头。” “不止,我听说昨晚那个姓黄的老板也被她爆头了。” “真的假的?这么牛逼么?可平时看她默不作声,以为挺老实的呢。” “老实?你见过哪个老实人23岁就能有个5岁大的儿子?” “乖乖,她才二十三?” “我上次在杨经理办公室刚好瞄到了她的入职简历,二十三岁,高中学历,千真万确!” “天哪,那不是十九岁就生孩子了?难怪只有高中文凭,估计都把时间花在跟男人勾三搭四上了。” “小点儿声,她站那听得见。” “怕什么,要真不想别人说当初就不该跟男人鬼混,所以女孩子真的要从小教育好,不然在外面被弄大肚子害的还是自己。” “估计也没什么家教,外地来的吧?好像也是个什么穷地方。” “那就难怪了,小地方来的素质就不行,父母在外地打工又不管,呀,这么一分析那黄太太可能真的没冤枉她,不然你们想哈,好好的谁会半夜三更带个男客户上山看房子,还是一个人,说出去谁信呢?所以一开始她就动机不纯,说不定以前那些男客户也都是这么签下来的,把人约出去,衣服一撩大腿一张…” 后面的声音一下小了许多,变成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但可从她们亢奋的表情判断,应该聊得挺投机。 梁桢听了个囫囵,但她并不生气,或许是这些年闲言碎语听多了,已经产生了免疫。 水壶里的水开了,呜呜滋着热气,她在麦片袋上撕了道口子,倒进去,又往杯里加满热水,勺子慢慢搅着穿过交头接耳的同事。 麦片还太烫,她也不急,将杯子搁一边,打开电脑,从系统里导了份最新楼单出来,按照地段、配套、小区物业等要素分析标记,绿色是一类房源,需要立即跟进,黄色是二类房源,成交率一般,可以缓缓,红色是三类房源,可以从单子里直接剔除,不必浪费时间。 等这些全部弄完,拖出一类房源按照综合评分进行透视处理,降序排列,五分钟后打印机里出来的便是一张成交率最高的客户跟踪单。 刚好麦片也凉得差不多了,梁桢喝了两口,胃里舒服了一些,便开始按照单子上的顺序给房源联系人打电话。 当然,梁桢在做这些的时候周遭依旧没有停止对她的非议,有些甚至说得很难听,不过她都无所谓,专心致志只做自己的事。 用以前高中班主任的话说,梁桢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和近乎苛刻的自律,所以她总是目标明确,不受外界任何人和事干扰。 而这一刻的梁桢想法其实很简单,她刚背了个投诉,又黄了一单别墅,先不说公司是否会对她进行处理,光这个月的收入就已经是问题,所以人言算什么,她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 静心,沉淀,工作,争取月底之前能再开一单,这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梁桢喝完一杯麦片,手机开始响,扫一眼,舅妈何桂芳的电话。 第024章 纠缠 “喂,桢桢啊,在忙吧?”何桂芳的声音总是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梁桢:“没有,您有事?” “哦,也没啥事,就是想让你晚上过来吃晚饭,正好小敏也在家。” 小敏是梁桢的表妹,在泞州一所二流大学读大三,平时住校,只有周末会回去。 “不用了,我晚上还有课。” “这样啊,不过饭总得吃,我们可以早点开饭,再说孩子也想你了。” 这几天事情一桩接一桩,梁桢一直没空去把豆豆接回来,晚上又得去上课,最快也得明天下了班去接孩子。 她其实也挺想的。 “那行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忙完过去!” “好嘞,那你先忙!” 挂了电话,梁桢也没多想,继续拿着房单打电话,忙到四点半提前下班。 先去附近超市买了水果和牛奶,坐公车去芙蓉苑。 这几年梁桢其实挺感激何桂芳,抽不出身的时候都是她帮着照看豆豆,尽管也是付了薪酬的,但何桂芳对豆豆很上心,比外面找的保姆要靠谱。 去芙蓉苑的路上,梁桢接到杨剑的电话:“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黄春林和他老婆要找律师起诉你!” 梁桢:“……”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在路上堵了一会儿,梁桢进芙蓉苑已经快六点了。 按了门铃,最先冲出来迎接她的是豆豆。 “妈妈!” 梁桢赶紧把手里拎的东西搁地上,接住他,刚想说话,客厅那边又过来一人。 “桢…桢桢…” 梁桢抬头看过去,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往上窜。 何桂芳听到动静也从厨房出来了,朝僵在门口的梁桢笑着说:“来了啊?快进来吧,你爸都在这等你半天了,你说你们父女俩这些年没见……诶,桢桢,桢桢?” 何桂芳的话还没说完,梁桢抱起豆豆扭头就走。 原本站在客厅的中年男人愣了下,但很快就追上去。 “桢桢,桢桢……”边追边喊。 梁桢不回头,后边的人拖着一条瘸腿紧追不舍。 “你跑什么?” “别跑啊!” 芙蓉苑是老小区,舅妈一家住在顶楼,梁桢抱着豆豆直往楼下冲,身后是蹬蹬蹬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粗鲁的叫骂:“死丫头,跑什么!” “站住,给老子站住!” 大概是面容过于狰狞,趴梁桢肩上的豆豆吓得嚎啕大哭,她不得不把孩子的头掰过来压在自己胸口,就这么卯足劲跑了六层楼,一直跑出小区,站在马路边上,确定身后没人追了她才停下来。 彼时周遭华灯初上,车来人往,她一口口喘着粗气,犹如刚从一场梦魇深海中浮起来,浑身冷汗,双腿发软。 就这么站了足足两分钟。 “妈妈…”一只小手替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梁桢这才回神。 “妈妈。”豆豆又喊了声,“我们为什么要跑?是不是那个是坏人?” 梁桢看了豆豆一眼,小家伙脸色也不好,大概是被吓着了,翘密睫毛上还沾了一层泪珠子。 “对,很坏很坏的人,所以下次你见到他要离远一点。” “可是…” “嗯?” 梁桢以为他还要继续往下问,但小脑袋晃了晃,突然改口:“饿了,要不要去吃饭?” 梁桢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把豆豆放到地上。 “走,去给你买吃的。” 她牵着豆豆过马路,因为一会儿还得赶去大学城上课,时间紧迫,只能在附近麦当劳打包了吃食,拦了辆的士往郊区赶。 路上又接到何桂芳的电话。 “桢桢啊,你爸他昨天刚出狱,就想见见你和孩子,没旁的事,你干嘛要跑呢?” 梁桢那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很直白地回:“我不想见他!”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再不对他也是你爸,再说他都跟我保证过了,这次出来一定改过自新,要不明天中午你再过来一趟,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梁桢冷笑,她既不相信那个男人会改过自新,也不相信他寻到芙蓉苑只是为了看看她和孩子。 “舅妈,您不用劝我了,也麻烦您帮我带句话,我不会认他这个父亲,所以让他以后别再找我,另外,豆豆这几天我会自己带着,暂时不送你那去了,就这样,还有事忙,先挂了。” 梁桢果断掐线,闭上眼,身子撞向椅背重重喘了一口气。 第13节 第025章 尴尬 心思在颠簸的车里晃晃荡荡,浑身都是窒息感,直到胳膊上摸上来一只肉呼呼的小手。 “妈妈,给你咬一口。” 梁桢睁开眼,豆豆举着红豆派费力往她嘴边凑。 “妈妈不吃,太甜了。” “甜才好呢,里面有好多酱,你咬一口试试嘛。” 小家伙开始腻在她手臂上撒娇,长长睫毛颤啊颤。 梁桢没法子,小小咬了一口。 小家伙还不满意,“太少了,多咬一点。” 梁桢只能又咬了一口。 豆豆:“有没有变开心?” 梁桢:“嗯?” 豆豆:“小鱼老师说的呀,吃甜的东西可以让人变开心,妈妈,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梁桢顿了下,迅速转过头。 这些年经历了太多苦难,厄运,绝境,甚至只这短短几天时间,投诉,谩骂,殴打,如噩梦般的人又再度出现纠缠,明天甚至还要面临官司,可在这一刻,她依旧感谢上苍,五年前让这个小天使降临到自己的生命中,而她没有选择放弃。 窗外灯影绰绰,归家的行人匆匆,这条路或许漫长而又艰辛,但至少她并不是一个人。 “妈妈你怎么了?” 梁桢转过身,把豆豆搂到身边,笑着说:“谢谢你,妈妈没有不开心,妈妈只是…只是……” 只是有点心酸,又有点庆幸,但这些话她也不会对一个五岁孩子说。 “妈妈很爱你!” 梁桢亲了亲豆豆的额头。 豆豆咯咯笑,小手也攀上她的肩,“豆豆也很爱你的喲!” 所以,仅为这一句,千难万难,她庆幸五年前做了正确的决定! 紧赶慢赶,梁桢赶到学校的时候还是迟了几分钟,她直接把豆豆带进教室,把他安顿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给他留了纸笔,刚好麦当劳儿童套餐里面还有一个拼搭玩具,也一并给他了,又小声交代了纪律才在老师和同学的诧异目光中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节课梁桢上得也是提心吊胆,就怕中间豆豆给他出幺蛾子,结果也算神奇,将近两小时课程,小家伙硬生生熬下来了,没有乱跑乱吵,梁桢简直感动。 九点准时下课,梁桢迅速收拾一下东西就往教室后边跑,没想豆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玩具拼好摆在旁边,手肘下压了一张纸。 梁桢小心抽出来,纸上画了两个小人,线条很简单,但她看得出,应该是母子俩。 “豆豆,梁豆豆?”喊了两声,趴桌上的人不动,没辙,梁桢把纸笔和玩具都收拾好,包挂胸口,再小心把豆豆驼到自己背上,刚站起来,“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豆豆拽住的小拳头里掉了出来,滚到了桌子底下。 梁桢正要弯腰下去捡。 “我帮你吧!” 突然过来一人,很体贴地钻到桌子底下替她捡了起来。 “给。” “谢谢!” 梁桢这才看清对方,是坐她斜后方的男同学,也就二十出头,高高瘦瘦,之前也主动跟梁桢搭讪过两次,一次是问她借笔,一次是问她借笔记。 此时教室里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男孩摸了下头,开口:“记得你每次都是坐公车走的,我今天有开车,送你?” 以往这种邀请梁桢肯定不会答应,但今天带着豆豆,也很晚了,有车送当然更方便。 “会不会麻烦?” “不麻烦,顺路的。” “那…谢了!” 言下之意是答应了,男孩笑得一脸灿烂。 两人一同出了教室。 这人大概也是自来熟性子,一路给梁桢介绍自己,从年龄,学历,工作到家庭背景,事无巨细,最后下台阶的时候才想起来,梁桢还背着个孩子。 “抱歉,都忘了,孩子我帮你背一会儿?” “不用了,我儿子有点认生。” “你儿子?”男孩突然定在那。 梁桢也停了下来,回头看,他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自己。 梁桢笑了笑,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曾对外人隐瞒过自己和豆豆的关系。 “对,我儿子,今天五岁,所以确切来说,我是个单身妈妈。” “……” 气氛已经无法简单用“尴尬”来形容,对方好久都没说话,只听到耳边郎朗的风。 好在最后男孩的手机铃声响了,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他转过去接听,三两句说完之后又转过来。 “那个…朋友那边有点事,叫我现在过去一趟,所以…” 梁桢岂会不懂他的言下之意。 “没事,我可以自己打车走!” 对方紧绷脸上隐约浮出一丝轻松,但场面上还得客套,“实在抱歉啊,本来今天真的打算送你,但朋友那事有点急。” 梁桢冷笑,她讨厌人际间的周旋和虚伪。 “没关系!”颠了下背上的豆豆,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学校门口就有公交站,平时九点下课,步履快一点可以赶上九点一刻的末班车,但今天老师拖了一会儿堂,又跟那个男同学掰扯了一会儿,梁桢走出校门时刚好看到末班车进站。 她前面搭着包,后面背着睡熟的豆豆,跑是肯定跑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交车从眼前晃过。 算了,还是打车吧,可是在路边等了十分钟,一辆空车都没有。 她手臂都快断了,毕竟也是个五岁的孩子。 “豆豆,醒醒!” 梁桢把孩子放下来,可小短腿刚沾到地就扑腾着往她身上爬,死活不肯睁眼睛。 “梁桢?”就这一会儿工夫,一辆私家车停到她边上,落了车窗,“还真是你?” 梁桢听到这声音整个人猛一震。 第026章 撒谎 车内坐的是唐曜森。 梁桢还半蹲在地上,迅速调整好表情抱起豆豆站起来。 “唐先生?” 唐曜森先是看了眼她怀里抱的孩子,下车走到她面前。 梁桢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您怎么会在这?” “有个老同学让我过来拿份资料。” 泞州工学院以建筑系而得名,唐曜森有同学在学校供职并不稀奇。 “你呢?这么晚怎么会来大学城?” “我?我…过来也是见个朋友!” 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正常一些。 唐曜森没接茬,目光淡淡看了眼趴她肩上的豆豆,“这孩子…?” “哦我朋友的,她最近比较忙,所以让我帮她带几天。” “是么?” “当然,这也没必要骗你!”梁桢说完还轻松笑了笑,可天知道她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倒也不是不擅长撒谎,但眼前的男人与常人不一样,城府深,心思重,要在他面前蒙混过关确实有点难。 好在唐曜森并没再往下细问。 “走吧,带你回市区!” 梁桢自然不肯,“不用了,我已经叫了车。” “太晚了,这地方也比较偏,你一个女的又带个孩子!”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绕过去替梁桢开了车门,“坐后面吧,有孩子!” 说话的口吻也是不温不火,但态度很明确。 他不喜欢也不容被人拒绝,这点梁桢几年前就很清楚。 等了大概几秒钟。 “梁桢?” “我……” “听话!” 梁桢觉得头皮猛地抽紧,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温柔,缱绻,宠溺,却又如骇人的魔咒。 他决定的事,别人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梁桢最后还是抱着豆豆上了车,一番折腾之后小东西开始哼唧,使劲吊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第14节 梁桢怕豆豆突然醒了,或者开口喊声“妈”,大家全完蛋,所以小心翼翼把他放平躺腿上,安抚似地拍他的后背,好在豆豆没多闹腾,很快又睡着了。 梁桢松口气,抬头,刚好跟后视镜里一双注视的目光撞上,她心跳猛地停了下。 要骗他实在太难了。 梁桢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好在唐曜森很平静地挪开了目光。 “走了!” 车子拐上主道,大概是顾忌车上有睡熟的孩子,他将车速拉得很低,高档车隔音性能又好,以至于车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梁桢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处境太糟糕了,她在心里腹诽,怎么就这么巧,这样也能碰到? “现在住哪?”等红灯的间隙前面突然问。 梁桢回神,“你把我送到栖凰路和茶花路的交叉口就可以了。” “没有具体地址?” “我住的地方车子很难开进去。” “梁桢!” “嗯?” 前头顿了顿,“你别逼我现在找人查!” 他声音不大,但在完全封闭的车厢内能够听得出字眼里的寒霜。 她了解他,他真的会去查。 “茶花路景阳花园19栋。” 前面红灯刚好开始闪,唐曜森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松了刹车继续前行。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窒息,总算熬到车子进了小区,停在19栋单元楼下。 梁桢道了谢,抱着豆豆拿了包下车,几乎一秒都不愿耽搁,但走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又被叫住。 唐曜森扶着车门站在车子前面,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想了想,最后也就一句:“抽个空,一起吃顿饭!” 他用的是陈述句,言下之意并没打算征询梁桢的意见。 肩上豆豆不安分地撅了下屁股,怕是要醒了。 “好,没问题!”梁桢立马答应,几乎是逃似地进了单元楼。 唐曜森没立即走,而是继续站在原地,看着楼道里的灯一盏盏往上亮,最后停在某一层。 他数了数,五楼。 原来她住五楼。 “帮我查个人!”唐曜森一边点烟一边给王杨打电话,“一个小男孩,四岁或者五岁的样子……对,很急,明天中午之前我需要看到他的详细资料!” 第027章 登门 唐曜森挂了电话,准备上车,转身之际瞥到后座落了什么东西,探身进去拿出来,是本笔记本,翻看几页,记的都是一些建筑方面的内容。 唐曜森又往楼上看了看,五楼的灯还亮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钟盈”两个字。 “喂!” “为什么让司机来接我?” “忙。” “忙到来趟机场的时间都没有?” 唐曜森没接话,那边先没了耐心。 “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想多了!” 这话刚说完,那边一下就掐了电话,唐曜森听着嘟嘟嘟的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开了车门准备上车,手机又开始响,来自同一个人。 “说!”唐曜森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钟盈:“明天晚上回南楼吃饭。” “我不一定有时间。” “没时间也给我挤出时间,不是我要见你,是你岳父要见你,就这样!” 这次依旧是那边先挂断,唐曜森收了手机又站了一会儿,最后踩灭烟上车,很快车子绝尘而去。 几秒之后从树丛里窜出一个黑影,拖着瘸腿走到单元楼门口,将地上被踩灭的烟捡起来,掏出火柴盒,抖抖索索点上火。 抽一口,吐出烟,抬头又朝五楼的灯光看了眼。 吁~~真是通体舒畅! …… 豆豆睡得太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没法子,梁桢只能简单给他擦了下脸,又换了身干净的睡衣,折腾完自己倒热了一身汗。 拿了衣服正准备去洗澡,突然有人敲门。 那时都快十一点了。 多年的独居生活让梁桢戒备心剧增,门口墙上长期挂了一根电击棍。 她将棍子牢牢握在手里,却没吭声。 门外敲门声越老越响,最后直接变成用脚踢。 “死丫头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开门!” “开门听到没有?” “艹,不开是吧?不开老子就一直在这耗着,看谁……” “嘭”一声,门开了,门内朝他脸上砸过来什么东西。 “滚!” 原本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愣了愣,但很快就意识过来,梁桢刚往自己脸上扔的是钱,立马喜滋滋地跪地上捡。 一张,两张,三张……三张,就三张? 梁国财瘸着腿站起来,甩着手里的纸币。 “三百,你打发叫花子?” 梁桢尽量让自己冷静,“我没钱,你要嫌少就还给我!” 梁国财吸了吸鼻涕,“你没钱?真当我不知道?”边说边把三百揣进裤兜,朝梁桢比了个手势。 梁桢没懂,问:“什么意思?” “我要这个数!” 他将两根手指比了个十字,重复,“给我十万,我立马滚蛋!“ 梁桢倒也没吃惊,因为早就领教过梁国财的贪婪无度,嘴角扯了下,“你不如直接去抢!” “意思是不给了?” “不是不给,是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呵…”梁国财突然阴测测地笑了笑,“别以为我在里面蹲了几年啥都不知道,刚在楼下我可看见了,怎么,姓唐的那么大一老板,养你们娘儿俩区区十万都拿不出?” 梁桢僵在那好一会儿,真的好一会儿,就感觉一股滚热自从脚底往脑门窜。 “十万是么?好,你在这等着,你等着……”说完扭头就进了屋。 梁国财一脸轻松的得意,守着准备拿钱。 很快梁桢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没有钱,只有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你干什么?” “死丫头,你要干什么?” 梁桢突然笑了笑:“你不是要钱么?一根手指一万,我当初现金给你!”她边说边靠近,眼底阴寒,浑身煞气。 梁国财开始慌了,连着后背一道疤也好像隐隐抽痛,他太清楚不过,这丫头狠起来真能朝自己捅刀子。 “小贱.货我告诉你…你……你别以为老子怕你……老子在牢里……”梁国财已经开始语文伦次,人也不断往后退。 梁桢索性将刀举了起来。 梁国财小腿抽筋似的,扭头就往楼梯口跑,边跑边骂:“臭婊.子你给我等着,等着……”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楼。 梁桢听着楼道里咚咚咚的脚步声,混着粗鄙的叫骂,直至最后全然听不见,她才慢慢垂下举着刀的手臂。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突然小腿一软,梁桢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挨到楼梯口的栏杆才勉强站稳。 结果一扭头,后背又是一僵。 穿着小黄人睡衣的豆豆正站在几米之外的门口,眼睛乌溜溜杵着她看。 第028章 超人 梁桢的菜刀还拿在手里。 这些年的粗俗无理,凶悍狠恶,跟房东吵,跟同行抢,甚至在菜市场为了几块钱和商贩据理力争,她承认自己早就变得面目可憎,但在孩子面前却一直努力保有温柔和美好。 但刚才那一幕,就刚才那一幕,她举着刀追赶梁国财的画面,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 “豆豆,对不起…妈妈,妈妈刚刚……” 第15节 梁桢向来理智冷静,却第一次在孩子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该怎么跟豆豆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小人却自己走过来,轻轻握了下梁桢拿着刀却还在发抖的手臂,然后问:“妈妈,你是不是超人?” 梁桢顿了顿。 “豆豆前几天听到一个故事,说有个怪兽喜欢晚上出来吃小孩,超人就拿起武器去打怪兽,所以妈妈,你是超人对不对?” 梁桢听完一下捂住嘴,别过脸去不敢看。 孩子的世界总是最单纯,眼里装的只有好人和坏人。 “豆豆…”梁桢调整好情绪蹲下来,把刀搁地上,轻轻扶住他的肩,“你希望妈妈是超人吗?” 以为豆豆肯定会点头,可小家伙想了想,却摇头:“不希望。” 梁桢:“为什么?” 豆豆:“因为超人都是男的,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女超人?” 梁桢:“……” 这逻辑也是很对了,梁桢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而扶他肩上的手却突然被反握住。 “妈妈…”小孩儿突然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面孔,“你不能老想着自己当超人,而是得想办法出去找个男人回来给我们当超人。” “……” 梁桢一口老血窝心上,想到幼儿园老师对豆豆的评价。 “这孩子乖巧起来的时候特暖心,可以暖得你想掉眼泪,可鬼机灵的时候又吓死人,经常一句话就能呛死你,脑子转得太灵光了,带你家豆豆的老师起码得有一百八的高智商。” 所以这算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么? 梁桢突然想到一个人,难不成真有遗传?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梁桢起身,从牛仔裤后袋里掏出来,屏幕显示一串号码。 她知道是谁,没有接,直接摁掉,可是不出半分钟继续响。 那人脾气也是很犟的,梁桢知道不接的话他能打到明天天亮。 “豆豆,先自己回屋睡觉可以吗?妈妈接个电话!” 她示意豆豆先离开,像是潜意识里就排斥这两人有任何接触,即便是隔着电话线也不行。 豆豆还算听话,撅着肉呼呼的屁股啪啪啪跑回去了。 梁桢又等了会儿才接通。 “喂…” “怎么,你旁边睡男人了所以才不方便接我电话?”钟聿懒洋洋的声音穿透深夜而来。 梁桢心里突然就像窝了一团火,“跟你有关系吗,什么事快说!” 口气不善,甚至有些无理,那边安静了几秒钟,“背上疼,睡不着,要不你来陪陪我?”这声音就不止慵懒了,还添了几分撒娇在里面,但这会儿梁桢哪来心情哄他。 “你是不是有病?” “……” “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我下午的就跟你说过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闲,可以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用想,我不行,我明天六点就得起床,做饭洗衣服送孩子上学然后再赶去卖命的工作,而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你这么晚打电话给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是不是有点过分?” 梁桢心里就像压着一团无名火,倒筛子似的一下全部吐了出来。 旁边防盗门突然“哐当”一声打开。 “几点了还不睡在这吵吵吵?”投诉的声音来自隔壁住的男主人。 梁桢呼口气,压住手机,“抱歉!” 防盗门“哐当”一声又撞上了。 她重新拎起手机,刚想说话,那边先发制人:“刚才谁在冲你吼?你旁边真有男人?” “……” 梁桢懒得解释,干脆承认:“我已婚了,有男人很正常,就这样,挂了!”她直接撂了电话,转身进屋,关门睡觉。 可那头,钟聿抱着枕头趴床上,听着手机那边嘟嘟嘟的忙音,恨得咬牙切齿! 居然还真的有男人! 谁?丁立军? 不对,情报说他俩平时并没住一起,所以她还有其他同居对象?钟聿气得抓狂,在床上滚了滚,结果被烫伤的后背碾过去,疼得嘴里嘶嘶抽凉气。 第029章 诚意 这厢梁桢站在花洒下面,双手撑墙,脑子里乱七八糟堆满了事。 其实刚才自己不该对钟聿那么凶,无论他是不是真的伤口疼,但那壶热水是真的,当时旁人或许看不明白,以为他只是倒霉才会被殃及,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钟聿分明是故意冲过去的,把她护在身下遮了个严严实实,不然这会儿她恐怕还躺在医院里。 其次是晚上在大学城偶遇唐曜森的事,尽管自己撒了谎,他似乎也没生疑,但她太了解那个男人了,心思缜密并不好糊弄,说不准哪天他就突然回过味儿来了。 最后便是梁国财,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先后又两次入狱,在牢里呆了十多年,非但没有改过自新,反而变本加厉。 梁桢也清楚这人的尿性,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还会再来纠缠。 这一桩桩的人和事就如大山一样压在梁桢身上,她甚至觉得命运之轮又开始重新启动了,心里闷得慌,重重喘了一口气,打开水龙头索性让凉水往自己身上冲。 失眠了半夜,梁桢第二天起来发现脸色差到极点,想着上午还要带客户去看房,所以在防晒霜之后又涂了层隔离,涂完发现唇色太苍白,病容似的也不能去见客户,又往上加了层口红。 草草弄了早饭给豆豆吃完,带着小家伙下楼。 “妈妈,那个坏人!”原本跑在前边的豆豆突然又退回来。 梁桢起初还没注意,直到豆豆指了指某个方向,“那里,你看…” 梁桢这才发现梁国财居然躺在单元楼门口的花坛上,鞋子脱了扔旁边,脏兮兮的一件薄外套盖身上,旁边泥地里扔了大概七八个烟蒂。 这算什么意思?打算守在这不走了么? 还好大清早人是睡着的,梁桢一把抱起豆豆,将他的遮阳帽合下来,“走!” 几乎一路把豆豆抱到幼儿园门口,梁桢热了一身汗。 “下午妈妈来接你放学,记住了!” “嗯!” 小家伙挥挥手跟梁桢道别,背着他的小黄人书包蹦蹦跳跳进了校门。 梁桢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想想还是不放心,又给豆豆老师打了电话,告知放学的时候她来接孩子,不能让其他任何人带走。 就这么一路提心吊胆往门店赶,路上却又被告知之前约的客户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自从一年前做房产经纪人开始,被客户放鸽子是常有的事,梁桢早就已经习惯。 房子看不了了,她索性空出时间拐去门店附近的药房买了点药,从昨天开始胃里就有些不舒服,早晨起来连着头都开始疼。 买了胃药和止疼药,直接在药房要了杯温水吞进去,结果刚走到门店门口就被匆匆赶来的杨剑拦住:“走,跟我出去一趟!” 梁桢:“去哪儿?” 杨剑:“先去弘远大厦,那边完了再去医院看黄太太。” 梁桢下意识排斥,“要不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弘远,我去医院?” 杨剑一眼瞪过来,“想都别想,昨天跟人拍胸脯保证的,今天必须登门表诚意,而且都已经约好了,范总也会跟我们一起去!” 范总就是爱佳的老板。 梁桢:“……” 老板亲自出面,排场这么大,梁桢实在逃不掉,最后还是被杨剑拖上了车。 一路开得飞快,半小时不到就进了弘远大厦。 老板范光明已经坐在大厅等了,杨剑先过去打招呼。 “范总,早!” 范光明大概也就五十不到的年纪,穿了件时下流行的深蓝色polo衫,嘴里应了声,却偏过头来。 “你就是梁桢?” 梁桢挤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范总,您好!” 范光明:“哼,好,好屁!” 梁桢:“……” 杨剑赶紧打圆场,“约的是九点半,范总,要不我们先上去吧。” 第030章 议论 梁桢五年前去过钟氏集团的总部,但却是第一次来弘远大厦。 三人在前台作了登记,由前台往楼上打电话,几分钟后一西装笔挺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下来。 “我是钟总的助理陆青,不好意思,钟总临时有点事,让我先带三位上楼!” “没关系没关系,钟总贵人事忙,是我们来叨扰了。”范光明立马改了副讨好的面孔。 一行四人乘坐电梯上去。 陆青把他们安排在一间小会议室,又送了茶水进来,范光明趁机把他拉到一边。 “陆工,又来麻烦你了,还希望待会儿在钟总面前多替我们爱佳美言几句!”边说边掏了张卡往陆青手里塞。 陆青当然不肯收,“范总言重了,不需要这样!” “要的要的。” “真的不需要,没有这种规矩,您还是拿回去吧!” 两人推推搡搡,还闹出了一点动静,可这毕竟是公司,陆青没辙,收了卡,却走到梁桢面前:“梁小姐,总算见到真人了。” 第16节 梁桢:“???” 陆青:“之前钟总让我给你打电话来取档案袋,可能梁小姐已经忘了。” 梁桢恍然,原来上次联系她来弘远的那通电话就是他打的呀。 “陆工说笑了,上次的事还没机会跟您道声谢。”她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接。 陆青又笑了笑:“都是自己人,梁小姐不需要这么见外!”遂顺手把那张卡搁到梁桢面前的桌上,转过身,“抱歉,我手头还有点事,麻烦三位在这稍等。” “好,您忙,您忙!”范光明站那目送陆青出去。 待门关上,杨剑立马转过来问梁桢:“你之前就跟二世主认识?” 梁桢:“其实也不能算是认识,前段时间我儿子出了个小车祸,他是对方司机,因为赔偿的事见过两次。” 杨剑半信半疑,还想再问什么,梁桢拎了包,“抱歉,去趟洗手间!” 杨剑:“……” 梁桢轻巧“逃”出会议室,出去是条走廊,也不知道洗手间在哪个方向,只能凭自己感觉找,绕绕弯弯,总算在一过道拐口看到洗手间的标识,正准备拐过去,听到哪传来“砰”的一声脆响,像是什么重物击碎了玻璃,随之而来的是女人尖锐的吼骂声。 梁桢判断吼声来自走廊另一个方向,那边好像是间办公室,但此时大门紧闭。 这一层应该都是公司的管理高层,她不想多事,背了包拐进了旁边的走廊,刚进洗手间小隔间,外头就传来对话声。 “诶,今天钟小姐怎么会突然过来?她不是这几年一直呆在港湾区吗?” “谁知道,不过一来就冲钟总办公室去了,在里头吵。” “为什么事吵啊?” “具体我也没听清,好像是什么项目的事,不过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跟我们钟总不对盘,我听说去年钟总刚来接手弘远的时候她闹得更凶?” “可不是,据说直接在董事会上就开撕了,怪老董事长偏心。” “这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弘远刚成立的时候她确实立了很多功,估计心里也是不平衡,觉得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要拱手让人!” “是啊,能力和魄力没得说,厉害角色,但再厉害也是一女,以后钟家大部分家产肯定还是留给我们钟总的。” “这倒也是,也难怪她心里不服气了,不过她也是想不穿,你说都快四十了吧,一女的单枪匹马在港湾区留守,都不想着要个孩子!” “孩子?你怕是不知道吧,她生不出来。” “生不出来?真的假的?” “真的,我也是听人说的,说她好像哪方面有问题,而且她跟唐总都分居好多年了,去港湾区之前两人就已经不住一起。” “啧啧,难怪了,成天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要我是男的也没法跟她过。” “是吧,港湾区那边的同事都说她挺难伺候的,动不动就发脾气。” “诶那你说唐总长年一个人留这边,身边有没有女人?” “那谁知道呢,就算有也不会公开,不过我刚进公司那会儿好像听人说过,唐总几年前在外面还真养过一个,是个学生,两人…” “行了别说了,有人来了!” 外面走廊过来一串高跟鞋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近,蹬蹬蹬进了洗手间。 “钟…钟小姐。”刚嚼舌根的女员工上前打招呼。 钟盈眼梢扫了扫,“你刚叫我什么?” “钟总!”另一名女员工救场。 钟盈哼了声:“滚!” 两个女员工灰头土脸地讪讪离场。 梁桢靠在隔间内侧门板,屏住呼吸听着钟盈洗完手,补完妆,踩着高跟鞋出去,待再也听不见蹬蹬蹬的声音后她才从小隔间里出来。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的脸,这时候包里手机开始响。 “哪儿呢?赶紧过来。” 第031章 照顾 梁桢挂掉电话,撑住池台呼口气,调整好情绪才走出去。 还是刚才那间会议室,范光明正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往陆青手里塞,陆青不肯收,双方推搡僵持。 梁桢索性问杨剑:“怎么说?” 杨剑耸了下肩:“谈完了。” 梁桢:“谈完了?” 杨剑:“确切说是陆工过来传达了一下钟总的意思。”中间杨剑突然压住声音凑到梁桢耳边,“二世主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见人!” 梁桢:“……” 言下之意是他们大清早赶过来,在会议室等了半个钟头,对方临时改主意又不见了?但转念一想,姓钟的那尿性也确实能干出这种事。 不见最好,梁桢想,但下一秒,杨剑直接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 “虽然没见着面,但钟总说了,鉴于你过来态度良好,肯定要给你一个表达诚意的机会。” “什么意思?” 那边陆青总算在范光明的三推四推下收了礼,转过来亲自跟梁桢解释:“我们钟总因为昨天的意外,身体抱恙,需要有人贴身护理,所以他的意思是,你来。” “我来?我来什么?” 陆青又推了下眼镜,心想这什么破差事,要让他一个堂堂商硕在这帮老板撩妹。 “你来的意思就是…这段时间暂且跟着我们钟总,就当是还他一份恩情。” “不可能!”梁桢直接回绝,浑身都是抗拒感。 那边范光明急了,“有什么不可能,烂摊子是你造成的,你不能说撂就撂,再说钟总确实也是为你受的伤,吃这么大苦头,你作为当事人照顾一下也是于情于理的事。” “可是他明明……” “没什么可是,已经决定了,你要再废话下午就收拾东西从爱佳滚蛋!”范光明也是暴脾气,当场就跟梁桢撕破脸,梁桢倒无所谓,毕竟他是老板,陆青却有些急了。 “范总你也别激动,这事逼不得,要征得梁小姐同意才行,不过我相信梁小姐也是明事理的人,梁小姐,您说是不是?” 梁桢:“……” 她心里清楚,一个唱白脸,一个扮黑脸,搁平时她绝对不吃这一套,但自己毕竟是员工,生杀大权还在老板手里。 要说梁桢有啥短板,那也就剩生计和钱了。 简单而言,她不能丢了这份工作,至少目前还不能丢。 陆青见她似乎不那么抗拒了,趁热打铁。 “至于您照顾钟总的细节,我这边帮你整理了一下,您先看看。”陆青居然递过来一张纸。 梁桢:“……” 陆青留意她的脸色,又说:“当然,有什么问题我们后续还可以调整。” 至此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范光明和陆青心里都落了一口气,前者是因为总算把二世主哄好了,高额代理合同不至于黄掉,后者是因为总算把梁桢拿住了,回头也好跟老板交代。 唯梁桢心里不痛快,但又不能放在脸上。 她跟杨剑出了弘远大厦,取了车,还得往医院赶。 路上杨剑越想越不对劲,问:“除了车祸,你之前跟二世主真的不认识?” 梁桢反问:“你觉得我们该认识?” 杨剑嘴巴龇了下,“说不好,按理来讲他跟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应该平时也接触不到,但昨天那场面,我总感觉他是主动扑过去替你挡了那壶水。” 梁桢立马笑出来:“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杨剑不死心:“真是我想多了?” 梁桢:“昨天纯粹是巧合,再说他有什么理由主动替我挡?” 杨剑借着红灯的间隙看了她几眼,要说长相,也算白净清秀,可钟聿是什么人,他那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看上一个没文凭没学历还带了个拖油瓶的梁桢? 他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那估计我真的想多了。” 梁桢嘴角扯了下,没再接话,转过去看窗外的行人和车流。 第032章 利弊 中午之前两人赶到医院,一路上杨剑都在给梁桢做思想工作,就怕她拧巴劲上来又要跟黄太太杠上,可没想到整个过程竟然十分“顺利”。 无论黄太太怎么戳着梁桢的脊梁骨骂,骂她骚货骂她贱人骂她婊子,骂得整层病房的人都过来围观,梁桢杵那横竖不吭声。 就这么骂了小半个钟头,大概黄太太也骂累了,这才算消停。 届时梁桢上前一步,朝头上裹着纱布的黄太太九十度鞠躬,好像刚才骂的人压根不是她,她还能心平气和地道歉,承认错误,并请求原谅,一番说辞真挚诚恳到连杨剑在旁边都替她觉得委屈,这哪还有半点之前在门店直接煽人耳光的气魄和气场。 黄太太大概也没料到她真能拉下脸来赔礼,且姿态放得如此低,加之周围看的人又实在太多,若再摆着架子也实在说不过去,最后勉为其难还是接受了梁桢的道歉。 从病房出来,杨剑心情矛盾,他完全没想到梁桢能做到这份上。 “我来的时候还担心你会跟黄太太再掐起来,没想到……” 梁桢:“没想到我当场能服软?” 杨剑:“何止服软,你刚才低眉顺眼的样子简直就是…窝囊!” 梁桢顿了顿,但很快释然,“窝囊就窝囊吧,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 昨天的事是她一时冲动,后来回去想想觉得真的不值当。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冲动又解决不了问题,她如果真的要找律师告我,无论经济还是人脉我都斗不赢,倒不如现在低个头,服个软,可以省好多事。” “但她刚才骂得那么难听,你居然也能忍?” “是挺难忍的,但我清楚自己来这的目的,不是跟她吵,是让她消气并答应不起诉,所以别说被她骂几句了,就算她往我身上泼水浇粪,我今天也得忍下去。” 第17节 梁桢做事一向目标明确,但这话听在杨剑耳中简直就是震惊。 “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委屈什么?” “先不说姓黄的那天在别墅是不是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就冲这两口子的态度,你能做到这份上,真的……” 梁桢跟着笑了笑,“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特窝囊,但我算过一笔账了。”她转身又看了眼住院大楼。 “昨天我那一下子,她起码得在这住上一星期,各项检查加上营养费和误工费就得过万,如果我再背个官司,就算理在我这边,但短期内我肯定脱不了身,当然,她有钱她无所谓,可我不行,我得跑单,看房,赚钱养我儿子,哦对了,豆豆前阵子说想学钢琴,我已经给他找好了钢琴老师,三百一节课,45分钟,所以你看,时间和钱对我来说都太宝贵了,我何必为了逞一时之气跟这种人杠,再说我也杠不赢!对结果已经一目了然的事,我不会作无谓的挣扎和努力,那不是有骨气,那是蠢!” 杨剑:“……” 梁桢:“当然,姓黄的对我做的事我会记住,不是以后要找机会报复,而是让自己买个教训,算是自己违规操作的惩罚,这是我应得的,我不怨任何人。” 梁桢说完转过身,杨剑站那久久没回神。 他想起第一次见梁桢的情景,那次是她来门店面试,也是这种艳阳高照的初夏。 她穿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头发要比现在长一些,扎了个马尾辫,也没化妆,干干净净的样子跟他想象的倒没什么两样。 杨剑之前在网上看过她的简历,知道她才二十出头,可印象中二十出头的女孩不好好念书,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不是太笨就是自己不上进,但初见梁桢的第一感觉,怎么说呢,年轻是挺年轻,可这年轻的眉眼里似又藏着被生活沉淀之后的沉稳和坚韧。 更让他跌破眼镜的是,那天梁桢是带着豆豆一起去面试的。 她作自我介绍,二十二岁,高中学历,单身妈妈,且没有任何二手房产的工作经历,但她在杨剑面前夸下海口,只要门店录用她,她一个月之内必开两单,若实现不了,自己主动离职。 要知道房地产这行收入高,但新入行的菜鸟半年卖不出一套都是常事,她竟然说自己首月就能出两单。 讲是真敢讲! 就凭这份勇气,杨剑还真要她了,当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反正也没底薪,没想她还真的说到做到,不出半年就成了门店的销售王。 那会儿杨剑才知道,这姑娘何止沉稳坚韧,还狡猾,还努力,还彪悍,却又不是盲目的用功。 杨剑曾专门观察过梁桢,看她如何带客户看房,言语里逻辑严谨,能攻能守能防,学习能力和应用能力都很强。 这简直是个又聪明又世故的姑娘。 很可怕!杨剑曾经在背地里这么形容过她,而现在他又不得不往她身上再贴一个标签——能为现实低头,善于权衡利弊! 第033章 妄想 杨剑:“小梁,你老家还有人么?” 梁桢:“没了!” 杨剑:“父母呢?现在也跟你一起在泞州定居?” 梁桢:“不在,死绝了!” 杨剑:“也没兄弟姐妹?” 进行这番对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在车上,一直埋头在手机上打字的梁桢总算停了停,回答:“有个哥哥,不过几年前也去世了。” 杨剑:“……” 真是一个悲惨的人生,杨剑觉得自己不该开始这个话题,摸了下头发,从扶手匣子里掏出一卷东西扔过去。 梁桢接住,是卷发票。 “什么意思?” “我这两天为了摆平你这破事的开销,得记你账上!” “……” 梁桢把发票摊开,数了数,竟然有四五张,什么果篮,牛奶,各种滋补营养品,她一张张往后翻。 碗燕,阿胶和果篮应该是刚才拎去给黄太太了。 红参和虫草大概是早晨给了钟聿。 还有烟酒行的收据… “五粮液两瓶,黄鹤楼四条?????” “废话,你登门就光拎几盒营养品?好意思么你!” “……” 行行行,梁桢也懒得跟他争,继续往后看,最后一张… “怎么还有服装店的小票?” 杨剑瞄了眼,“哦,就那件爆款!” 梁桢:“你当时不是跟姓钟的说是你买的吗?” 杨剑:“是我买的没错,但钱得你出,行了你就知足吧,我都没给你加跑腿费!” 梁桢简直气到崩溃,拿手机计算器敲了遍,几张发票花掉她大几千,再加上之前黄太太的医药费,护理费,精神损失和误工费,钟聿的治疗费,一大串数字往上加,梁桢脑子里迅速算出一笔账,算完无比绝望。 “这些钱我分期给你!” “想都别想! “不接受?那二世主那边我不会去!” “行行行姑奶奶,分期就分期吧,算我怕你!”杨剑讪讪然,又忍不住嘀咕,“难怪店里都叫你梁抠抠,名不虚传!” …… 唐曜森推掉了中午的应酬,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已经两个多小时。 王杨敲门进来的时候办公室里简直乌烟瘴气。 “唐总…” 唐曜森当时临窗而立,手里捏着半截烟,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那一瞬的眼神简直可以用灰败来形容。 王杨惊了下,他从进钟氏开始就一直跟着唐曜森,已经十多年了,这个叱咤商场的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气势巍然,倒真的很少会像这样露出颓势。 王杨一下就想到了什么事,瞥一眼,果然见桌上搁了几张纸。 资料是他午饭之前发到唐曜森邮箱的,现在打印出来,被他凌乱地散在桌上。 “唐总,您让我查的这个孩子…” 唐曜森摇了摇头,“不是。” 王杨:“不是么?”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我也希望是,但这孩子是八月份出生,时间完全对不上。” 王杨:“也有可能是我查错了,信息有误,下午再找公安那边的人核实一下。” 唐曜森慢慢走到桌子前面,拿起最上面一张纸,纸上是孩子的一些基本信息。 “梁星河,小名豆豆,男孩,四周岁……” 从姓名,出生年月日到就读幼儿园的地址,详细地列了一长串,最后还附了张孩子的照片,是王杨从幼儿园官网上找的,小男孩撅着屁股爬滑滑梯,后边大概有人挤他,他回头瞪了眼,唇红齿白的,眼神还挺犀利。 唐曜森捏着那张纸突然又笑了笑。 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明白这是自己的妄想,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次明明做了措施,他们不可能有孩子。 王杨在旁边看着,觉得老板那笑容怪渗人。 “唐总,需不需要我再去查下孩子的父亲?” 唐曜森抽口烟,吐出来,“不需要!” 他将桌上的资料理好,随手塞进碎纸机,机子启动,很快将其搅烂。 “不用查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遂拎了外套和车钥匙,“下午的会议你替我出席,我出去一趟。” …… 梁桢回到门店后忙了一会儿,又在网上看了下租房信息。 现在住的房子恐怕不行了,必须尽快找个地方搬出去,忙完已经接近三点,梁桢才将陆青给的那张“照顾细则”从包里翻出来。 一张打印好的a4纸,上面明确规定了各项细节,包括几时去换药,几时去送餐,几时去陪聊,就差24小时贴身伺候了。 梁桢看完直接将纸扔进垃圾桶。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昨天是跟着去医院的,那货从治疗室出来就已经活蹦乱跳了,说明烫得根本不严重。 还真想把她当佣人使唤? “小唐!”梁桢扣好包,“我去幼儿园接豆豆,帮我看一下!” “好,没问题!” 第034章 嫉妒 唐曜森独自坐在车内,几米之外的路对面就是爱佳门店,他大可以像昨天那样走进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好端端缺席了一个重要会议,愣是在这坐了一个多小时。 三点左右总算见梁桢从里面出来,背着双肩包,白t,牛仔裤,帆布鞋,大概是怕晒,外面又罩了件格纹衬衣,乍看一剪影倒是跟几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豆豆的幼儿园离门店并不远,步行大概十来分钟,梁桢一般都是走着去的。 出了店门往右拐,直接上人行道,步履匆忙,自然也不会留意到路边一辆黑色宾利始终尾随在她身后,一直到幼儿园门口才停下。 此时才三点二十左右,离幼儿园放学还有十分钟。 梁桢白净面孔被太阳晒得红扑扑,混在一群接孩子的家长里面显得尤为年轻。 三点半幼儿园准时打铃,一群群小不点排着队出来。 熙熙攘攘的校门口,唐曜森目光始终紧盯在梁桢身上。 很快一个小男孩扑到她怀中,她半蹲下去抱了抱,抽了小书包里的帽子给他戴上,戴帽子的过程中小男孩又揪了下她的衣袖,梁桢便弯腰把耳朵凑过去,小男孩也不知跟她说了什么,逗得梁桢一个劲地笑。 彼时阳光艳丽,她一手扶着孩子的肩,一手捞了下鬓角的头发,露出半边白皙侧脸和耳根。 唐曜森突然觉得心口疼得厉害,握拳敲了两下,他当时想,真是好福气,那个好福气的男人可以同时拥有她和这个孩子,就这一个场景,他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 第18节 这边梁桢牵住豆豆的手挤出人群,手机响,瞄了眼来电显示,笑容一下就没了。 “喂!” “什么时候过来?” “我现在没时间!” “那不如晚上?反正我也不介意。”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好像总是一副懒散又没正形的样子。 梁桢看了眼豆豆,“你给我一个地址,我现在赶过去!” “行!” 不出一分钟,地址发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一句话——“记得买菜!” 梁桢被弄得哭笑不得,重新牵起豆豆,“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唐曜森看着梁桢带孩子穿过马路,到了斜对面的公交站台。 很快车子过来,她抱着孩子挤上去,届时手机叮了声,钟盈的微信:“我爸问你几点到?” 唐曜森一把扔掉手机,双手交叠,趴在方向盘上。 钟聿忍着伤口碰水的危险洗了个澡,圈了条浴巾裸着身出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好这几年勤于健身,胸肌腹肌人鱼线都有,这具肉体应该比几年前的更好看。 脸也没残,皮囊方面钟聿还是有自信的。 可是待会儿见她穿什么好? 拉开衣帽间的柜子,一边都是运动服帽衫的休闲款,一边是西装衬衣精英型。 她好像喜欢成熟点的款式,钟聿乐呵呵地选了深色衬衣和裤子套上,镜子里的人器宇轩昂实在好看,可大白天在家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傻? 不好不好! 钟聿又把自己扒了个精光,撅着屁股继续翻,前前后后试了七八套,软椅上的衣服已经堆成了一座山,可总觉得还是缺点什么。 这时外头门铃开始响了,急得他从衣堆里随便扒了一套穿好往外跑,跑到衣帽间门口又折回来,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头发,再从一抽屉腕表里选了一只戴上,又捞了旁边的古龙水喷了两下。 梁桢在门口等得快不耐烦了,总算听到脚步声。 门打开,门内的钟聿穿了件圆领t,运动短裤,人字拖,头发湿漉漉的堆在头顶有点乱。 关键是他还在喘。 梁桢蹙眉,问:“你喘什么?” “不是,我…” “嗨,酷叔叔?”一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从梁桢身后冒出来。 钟聿看了眼,认出是上次被自己撞到的那个小男孩,当时思维就有些转不过来了,直到梁桢牵着豆豆从他边上挤进屋才反应过来。 “哇,妈妈,酷叔叔家的房子好大,还有好多玩具!”豆豆由衷发出感叹。 钟聿:“……” 梁桢也大致看了看,面积很开阔的复式,从装修到摆设都比较前卫时尚,生活气息也比之前那座山上的别墅要浓许多,猜测应该是钟聿平时常居的窝点。 她也丝毫不拘谨,将豆豆带至客厅,把拎来的几只购物袋随手扔桌上,回头看着钟聿。 “我时间有限,现在开始?” “开始什么?” 钟聿摸了下发顶,四周环顾一圈。 光天化日,还有个拖油瓶。 “这样…”他拍了下黏在梁桢旁边的豆豆,“你,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第035章 钟点工 豆豆似乎对钟聿有莫名的信任感,立马点头,跟着钟聿去了另外一个房间,推开门,只听到小屁孩更大更夸张的一声“哇~~” 梁桢也吃了一惊。 房间足足有上百平,比客厅还要大,四周墙上都是定制的玻璃柜,里头整整齐齐摆满各式手办,模型,小型机器人和奇奇怪怪的梁桢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拼搭成品。 除此之外还有台球桌,游戏毯,电动投影幕和巨型显示屏,墙角还摆了台足球机。 尽管很多装备和玩意儿梁桢不懂,但也能嗅出人民币的味道,不过她并不稀奇,在她心里钟聿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这些玩物大概也只是他所拥有的一小部分而已。 钟聿拖了一张转椅过来,把豆豆拎上去,推到一张操作台旁边。 台上也摆了各种玩意儿,什么乐高,机器人零件和各种小人偶。 “这些都归你,你就自个儿坐这玩。” 豆豆:“……” 梁桢:“……” 钟聿:“等等!”他又踢踏踢踏拖着人字拖出去,很快抱了一堆东西进来。 “你听话,不吵不闹不出这道门,这些吃的也都归你!” 手一松,哗啦啦一堆零食几乎堆了小半张桌子,豆豆乐得眼里直冒星星。 梁桢扒拉了一下,“可乐不行,薯片不行,巧克力也不行,这些都是垃圾食品!”她一样一样给分拣出来重新塞回给钟聿,就留了一盒酸奶和一小罐曲奇饼。 梁桢:“这些你一会儿饿了当点心!” 豆豆:“……” 钟聿:“……” 安顿好拖油瓶之后钟聿喜滋滋地带梁桢出去。 梁桢脱了衬衣,只留里头的白色t恤,又把不算长的头发用发圈绑起来,耳边碎发都用夹子固定住,干干净净一张小巧的素脸。 转过来问钟聿:“先从哪开始?” 钟聿身子支在旁边矮柜上,眼里还是刚才梁桢绑头发的样子,一如当年她坐在他身边,咬着头绳扎马尾。只是那时候她头发很长,又黑又亮,散下来可以铺满整个背。 他曾感受过她发间的触感,丝滑浓密。 “喂?”梁桢见他盯着自己不动,晃了下手催问。 钟聿回过神,偷偷往下沉口气。 “要不去楼上?” “为什么要去楼上?” “楼上清静。” 梁桢倒也没多想,正准备跟钟聿上楼,大门那边滴滴滴几声,门锁开始转动。 两人同时回头。 玄关那边进来一女的,短发,衬衣,黑裙,踩着高跟鞋拖着行李箱,利利索索站那,看到梁桢先是愣了愣,但也并没太大的情绪波动,很快摘了墨镜问钟聿,“家里有客人?” 钟聿当时脑子懵了下,一时没想出来怎么回答,倒是梁桢反应快。 “不是客人,钟点工而已!”说完去背了包,又进对面房间把豆豆撸了出来。 “看来今天我也不方便在这了,要不改天吧。” 梁桢就这么一手拎包,一手夹着莫名其妙一脸懵逼的豆豆出了门。 前后不出一分钟,大门“嘭”一下撞上了。 站玄关那的女人略迷茫地指了指门外,“现在钟点工还时兴带孩子上门?” 神他妈钟点工! 钟聿气得差点当场吐血身亡。 “顾秋池,你特么给我在这等着!”说完踢踏踢踏开门追了出去。 第036章 演戏 钟聿这边是顶楼复式大平,电梯等了一会儿,跑到楼下刚好见梁桢把豆豆塞进一辆出租车。 “诶,喂!” 梁桢看都没看一眼,拎了包坐上去,关好门,锁上。 钟聿追过来拍窗。 “喂,喂,你听我解释,先开门!” 钟聿把窗拍得砰砰响,梁桢面不斜视,“师傅,麻烦开车!”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了眼,没吭声,踩下油门一下飙了出去,钟聿差点摔个狗吃屎。 车子开出一段,司机从后视镜里瞅梁桢,后者面无表情绷着脸。 “小两口吵架了?” 梁桢眉头皱了下,“不熟。” 这时旁边豆豆突然拽了下她手臂,“妈妈,你的衣服呢?” 梁桢这才想起来,衬衣还扔沙发上,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手机又开始响,不看都知道是谁的来电。 她不接,掐了。 对方继续打,她继续掐。 来来回回好几次,司机又看不过去了。 “男人得给个台阶下,再说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没必要还玩离家出走这一招,要不现在送你们回去?” 梁桢觉得真是聒噪得紧。 “前面公交站台靠边停!” 第19节 “啊?” “麻烦,谢谢!” “……” 司机闭嘴不吭声,开到站台那边停了车,梁桢掏了张二十元整钞递过去,牵了豆豆就下了车。 出租车开走了,很快消失在傍晚茫茫的车流中。 梁桢站那好一会儿没动,豆豆在底下又拽了她一下,“妈妈,你是不是忘记叫那个伯伯找钱了?” 大概是从小受梁桢熏陶,这孩子对钱很敏感。 梁桢嘴里嘶了声,从小区出来到公交站台,路程绝对不会超过起步价。 泞州起步价十二,八块钱呢,可以买一顿早饭了,梁桢吁口气,手里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杨剑的电话。 “喂,去二世主那边了吗?”大概是不放心,所以踩着点查岗。 梁桢回答:“去过了!” “什么叫去过了?” “字面意思,你有必要究根问底吗?” 那边杨剑顿了顿,“谁惹了你火气这么大?” 梁桢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钟聿家里出来就一路窝着气,她将之原因归结为大热天带着豆豆白跑了一趟,浪费时间在她心中一直是很可耻的事。 梁桢稍稍稳了下情绪,解释:“他未婚妻过来了,我不方便留在那,所以提前走了。” 这么说杨剑就明白了。 “确实是,你也不能杵那当电灯泡,那明天再看吧。” 梁桢没接话,挂了电话,旁边豆豆突然歪着脑袋问:“妈妈,什么叫未婚妻啊?” “未婚妻就是……”她突然卡在那了,该如何跟孩子解释这个身份名词。 梁桢想了想,“就是一个男人已经认定了一个女人为自己将来的妻子。” 豆豆好像似懂非懂,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 梁桢摸了下他的头,“你还太小,应该还不懂什么意思。” “谁说我不懂。”豆豆不服气,“你的意思就是……刚才那个拎着皮箱的漂亮阿姨就是酷叔叔的未婚妻。” 梁桢:“……” 她真是要惊叹自己儿子这惊人的悟性和理解能力。 豆豆又捏了捏她的手臂,“那妈妈,酷叔叔以后会娶她当老婆吗?” 梁桢再次卡在那。 会不会? 应该会吧。 尽管她平时很少关注八卦,也不怎么看微博,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 钟家二少在美国读书时邂逅顾家千金,两人性格合拍,一见倾心,加上门当户对,父母辈也都认识,很快就确立了情侣关系。 两人分明是奔着要结婚去的。 “酷叔叔应该会娶那个漂亮阿姨。”梁桢给了肯定答案。 豆豆哦了声,低着头不再说话,一只手却插.进裤兜里。 梁桢觉得他的情绪好像一下变得有点不对劲,蹲下来问:“怎么了?” 小家伙摇了摇头,手却伸在裤兜里搅啊搅。 梁桢问:“你口袋里藏了什么?” “没什么!” “豆豆?” 大概见梁桢脸色板起来了,豆豆往后缩了两步,将手伸出来,摊开拳头,软乎乎的手掌心里躺了个蓝色小人。 梁桢一愣。 “哪来的?” 小家伙低着头不吱声。 梁桢其实已经认出来了,是刚才钟聿橱窗里放的一个玩具小人,应该是一整套,而他拿了其中一个。 这是豆豆第一次“偷”东西,所以梁桢尽量压住火。 “豆豆,没经过别人同意就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你知道这种行为不好对不对?” 小家伙点了点头。 “好,知道行为有问题说明你还没有错到底,那你现在告诉妈妈,为什么要拿走这个小人?” 小家伙杵那站了一会儿,抬起头,眼底已经窝着亮晶晶的湿气。 他说:“之前酷叔叔送了豆豆一个,可是只有一个,一个不好,就像豆豆一样没有小朋友一起玩,所以想再拿一个给他作伴……妈妈对不起,豆豆错了,豆豆不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一番话说得梁桢一口气堵在喉咙那怎么都喘不上。 这么多年她把豆豆带在身边,坚强勇猛披荆斩棘,可是对孩子来说单亲家庭这个阴影总是挥之不去。 加之梁桢平时也忙,所以豆豆要比一般同龄孩子自立,早熟,也敏感。 她突然想起之前幼儿园老师跟她有提过,说豆豆在学校不大愿意跟其他小朋友玩,好像有些离群。 “豆豆,对不起,妈妈以后会尽量多陪你!”梁桢把孩子搂到怀中。 人来人往的街头,一个站着一个蹲着,母子俩相依,而豆豆手里紧紧拽着那个蓝色小人。 …… 这边钟聿拖着步子一脸丧气地回去,顾秋池正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抽烟。 “千里追小保姆,怎么,还是让人给跑了?” 这话明显是在故意刺激他。 钟聿压了压火气,“谁给你我这的密码?” “你妈呀。” “我特么哪来妈?” “哦,忘了,蒋阿姨不是你亲妈!” “……” 钟聿懒得跟她废话,邪火还堵心口呢,直接抢了顾秋池手里的烟掐了。 “走走走,哪来滚哪去!”连人带行李箱往外扔,可顾秋池死死把住门框不撒手。 “我不走,今晚有我的戏份!” 钟聿忍无可忍,“你有病是不是?” “你才有病!” “不是,你到底……”话还没说完,兜里手机又响,钟聿掏出来看一眼,南楼那边的座机。 “喂,阿聿。” “茭姨?” “是我,你接到小秋没?” 钟聿眉头皱了皱,反问:“什么事?” “你爸让你接了小秋直接从机场来这边吃晚饭。” 钟聿又看了眼大字型趴门上的顾秋池,回答:“没空!” “怎么没空,我刚打电话去公司问过了,下午你提前走了,再说你都好久没回来吃过饭了,你爸也想见见你。” 老爷子前阵龙体欠安,去国外疗养了半个月,上周刚回来,算算时间父子俩确实好久没见面了。 钟聿推不掉,电话里就答应了。 结束通话后顾秋池才从门上下来,眨了下眼睛,“喂,今晚我友情出演三小时,你给我讲讲富少和小保姆的爱情故事?” 钟聿白一眼,“滚!” …… 南楼是钟家老宅,在南边郊区,算起来应该是钟聿曾祖父那会儿建的楼,当时土地政策宽松,钟家就在南边圈了一块地,造屋开湖,经过两代人的努力,硬生生在南边建了座依山傍水园林式的宅子。 钟聿带顾秋池差不多靠七点才到。 院子里都点灯了,两人直接去了餐厅,却只见蒋玉茭并几个佣人在布菜。 “茭姨!” “蒋阿姨!” 两人先喊过一轮,钟聿扔了车钥匙,“我爸呢?” “还在书房,跟曜森谈点事,先坐着等。” 蒋玉茭让佣人沏了茶水,又把顾秋池拉到一边话家长。 顾秋池来时重新捯饬了一下,把之前那件吊带小短裙换成了粉色小洋装,开口闭口蒋阿姨您皮肤好好哟,蒋阿姨您最近是不是又年轻了,硬生生把一六十大几的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 这厢钟聿白眼乱翻,心想演技浮夸至此居然也能在人人鬼鬼的钟家活到现在,也算有两把刷子,不过顾秋池牵制住老太太,钟聿反而清静,他拿了手机窝在太师椅上给梁桢发短信,连续发了几条也没回复,他倒乐此不疲,这时钟寿成笑眯眯地走进来。 钟聿灭了手机,“爸!” 顾秋池也起身,乖乖巧巧跟着喊:“钟伯伯!” 钟寿辰点点头,转向钟聿:“还知道死回来?” 钟聿嬉皮笑脸,“不是忙么!” 钟寿成:“你能忙什么?就你那屁大点的游戏作坊!” 第20节 钟聿:“怎么就游戏作坊了,注册性质和人员配备都是公司规模,当然,肯定比不上您这家业,但您老也不能这么势利不是?” 钟寿成哼了声,倒也没再多问,这时外头又进来一人。 钟聿瞄了眼,“哟,唐总,稀客啊!” 阴阳怪气的又激怒了老爷子,“怎么说话呢?不会叫人?” “叫什么,姐夫啊?”钟聿揣了手机起身,盯着眼前衣冠楚楚的男人,“一天天的也不见他跟我姐睡一晚,叫声姐夫他敢应?” “混账东西!”老爷子抬了拐杖就往钟聿腿上敲。 钟聿灵巧躲开。 旁边蒋玉茭立刻冲过来护着,“行了行了,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们父子俩能不能安安分分坐下来吃顿饭?” “哼!”老爷子跺了跺拐杖,倒也没再追究下去,反而问:“盈盈呢?” 蒋玉茭:“盈盈刚来了电话,临时有点事就不过来了。” “说不过来就不过来了?一个个都被你惯出来的毛病!”钟寿成脸色阴了阴。 蒋玉茭嘴角扯了下,本来还想替女儿解释几句,但她跟了钟寿成几十年,看得出他哪句是装的,哪句是真生气。 “爸,盈盈确实有事,公事,要不等下回吧。”唐曜森拉开椅子扶老爷子落座,自个儿绕到一边去,却在经过钟聿身边时跟他肩头撞了撞。 钟聿偏过头,眼底阴测测。 “给我离她远点儿!”声音压得低,只限对方能听到,也只限对方能听懂。 唐曜森嘴角笑容未散,眼底却幽幽淬了寒。 一顿饭吃得意兴阑珊,唯有顾秋池不遗余力调动气氛,吃完之后还不准人离席,差佣人去钟聿车上拿了自己的行李箱。 “我这次去非域采风给你们都带了礼物!” 她一件件献宝似的从箱子里往外掏。 “这是给钟伯伯的,卡宾达树皮,日含一片包您延年益寿,宝刀不老!” “这是给蒋阿姨的,木雕面具,包您今年在万圣节的化装舞会上独领风骚!” “哦这个麻烦唐先生转送给您太太,情.趣三件套,祝二位生活和谐,早生贵子!” 树皮树根外加薄纱网袋丁零当啷堆了一地,钟寿成差点气晕过去。 “乱七八糟,不成体统!”气呼呼地拄着拐杖就走了。 顾秋池一脸无辜,“怎么,我带的礼物钟伯伯不喜欢么?” “不是,你钟伯伯只是…”蒋玉茭又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大概是也编不下去了,“你这孩子,算了!”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落寞感,拍拍衣袖也尾随钟寿成走了。 全场就数唐曜森最冷静,蹲下去从地上那堆破烂里面挑出情.趣三件套,唇角勾了下,“谢谢!”也走了。 厅内只剩顾秋池和钟聿。 前者耸耸肩,“还是你姐夫识货!” 钟聿抬头望天,再看了眼地上一言难尽的那堆东西。 树根树皮外加不成形的一块鬼面具。 顾家老二,狠是真的狠,牛逼也是真牛逼。 钟聿嗬一声,朝顾秋池比了个大拇指:“你行!”也走了! 顾秋池:“……” 宅子外面有个很大的停车场,钟聿踱着步子过去,一路还在留意手机,前前后后给梁桢发了不下十条信息,可是一个字回复也没有,不过无所谓,冷冰冰对他也不是头一次了,向来如此。 他走到车子旁边,掏了车钥匙正准备上去,旁边嘀嘀两声,唐曜森从另一辆车里下来,插着裤兜走至钟聿面前。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她远点?” 前一秒还是众人眼中的唐先生,彬彬有礼,待人谦逊,下一秒就眼底生寒,浑身阴沉。 钟聿扯着嘴角嗬了声。 “怎么,我没资格,难道你有?别忘了你已经是结过婚的人,就算你和我姐分居两地,感情不和,我就问你一句,你舍得跟我姐离婚?” 第037章 上药 梁桢在工学院上了一年课,但毕竟不是正规统招生,授课内容有限,软件方面目前只学了autocad制图,3d建模那块还是空白项,所以前段时间又在校外报了个培训班。 今天晚上刚好有一节试听课,豆豆无处安置,她只能带着一起过去。 刚在教室找到位置坐定,手机又响。 “喂,舅妈!” “是我!” 梁桢听出声音,“小敏?” “你什么时候把你爸从我家弄走?” “……” “我不管你们父女俩关系怎么样,但他再烂也是你爸,这么死皮赖脸呆我家算怎么回事?而且你也不想想,我爸在外地工作,我又一直住校,我妈一个人在家,你爸一劳改犯搁这合适吗?” 梁桢这个表妹也是厉害角色,一直看不上梁桢,对梁国财这种“烂亲戚”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梁桢对电话那边的无礼并没太大反应。 “是不大合适,但我也没办法,不行你就报警吧。” “你……” 刚好授课老师进来,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一点。 梁桢压了压声音:“抱歉我还有事,先这样!”直接掐了通话。 这边陈佳敏再拨已经打不通,气得一屁股坐床上。 何桂芳凑过来,“怎么说?” “关机了,什么玩意儿!” “那外头…” “行了你甭管了!”陈佳敏又麻利起身,开了房门,梁国财正塔拉着一条腿趴桌上吃东西。 陈佳敏花了十二分耐心等他把那盒杯面连汤带水吸了个精光,拿手机敲了敲桌子,“喂,吃完可以滚了吗?”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你这孩子!”梁国财笑着拿手抹了把嘴,“就没个餐后水果?” 陈佳敏气得身子都在颤,“你真当这是餐馆?” 梁国财不搭理,指了指地上的西瓜,“桂芳啊,把那瓜剖了吧。” 何桂芳生性软弱,脸皮又薄,被梁国财这么一喊面子上又搁不过去,还真打算去捧西瓜,陈佳敏一把把人拽住,“妈你疯了吧?行了你回房间去,这事我来办!” 她把何桂芳拦身后,转而将地上一只尼龙行李袋一脚踢到了门外。 “吃也吃了,住也住了,这里有一百块钱,看我爸份上我也不赶你,你自己走!” 陈佳敏拍了张纸币在桌上。 梁国财瞄了眼,不客气地把钱卷了卷塞裤兜,可屁股却不挪,反而脱了一只鞋抱腿盘椅子上。 “一丫头片子这么凶,以后谁还敢娶你?行了去给我拿根牙签来!” “你……” 陈佳敏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位姑父的厚脸皮,“你这是打算赖这了?” “小姑娘别说话这么难听,什么赖不赖的,就是暂住,暂住懂不?等老子拿到钱买了大房子,你求我过来我都不会上门!” 陈佳敏听这牛逼真是吹大发了,也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直接拽了人就往门外送。 梁国财几年前因为车祸瘸了一条腿,走路都不稳,自然架不住陈佳敏的力道,几下就被推出了门,转身又把地上一只破鞋也扔了出去,防盗门关上,反锁,封死,一套动作麻利干脆,滴水不漏,任凭梁国财在外头怎么喊都不应。 …… 不出意外,梁桢下课的时候豆豆又睡着了,她一路把孩子抱上出租车,好在上课的地方离家并不远,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差不多一个起步价的路程。 “师傅,麻烦靠边停吧。” 再往小区里开计价器大概要开始跳了,梁桢及时制止,付了钱抱着睡熟的豆豆下车。 小区在路对面,需要穿过一条马路,刚好人行道上亮红灯,梁桢站那等了等,就等的那会儿工夫。 “……我女婿,哎哟我女婿可不是一般人,开大公司的,钟氏集团知道不?嘿…他就是里头的老板,手底下管着上万号人……” 当时快接近十一点了,小区门口的超市小卖部都已经关门,但各色夜宵摊开始摆起来。 梁桢顺着声音往那边看,梁国财正叉着一条腿坐烧烤摊棚子底下,桌上有好些喝空的啤酒瓶,还有三四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人,都是一色背心汗衫,邋里邋遢的模样。 “我女儿…我女儿18岁就跟着他了,这么多年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都不用出去工作…主要还是命好啊,给他生了个儿子…” 梁桢当时离烧烤摊大概有七八米,可夜深露浓,周围除了马路上的车流声之外还算安静。 梁国财又喝了酒,说话声音大,她听得清清楚楚,抱着豆豆整个人都在抖。 都说父母无法选择,出生的家庭和环境也无法选择,从小到大她也已经认命了,可还是有无数个瞬间,比如就像现在这样,她想冲过去撕烂梁国财的嘴,打爆他的头,让他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梁桢抱着豆豆一路闷头冲回家,把孩子放到床上,身体的疲惫却敌不过情绪上的困顿。 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她也一直为此在努力,可架不住底下总有手在拉着她往下拽,要把她再度拽入泥潭中。 梁桢抱着头在床边坐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床上的豆豆发出轻微的鼾声,她渐渐平息了情绪,将空调温度调高一些,拿了条小摊子给他盖上,又看到他拽紧的拳头。 梁桢轻轻把豆豆的手指掰开,里头躺着蓝色小人。 这个小人他几乎拽了一晚上。 梁桢小心翼翼拿出来,柜子上还摆了另外一个,就上回车祸钟聿给他的那只,带了顶黄色头盔,手里还拿着一把剑。 梁桢把蓝色小人跟黄色小人摆到一起,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都快凌晨了,谁会过来。 梁桢心口吊了下,关好房门去客厅,却没应。 第21节 敲门声再度响起,这次持续了好一会儿。 梁国财吧,又要来耍无赖,梁桢这次不打算再开门,直接熄了客厅的灯,敲门声也随之停了,梁桢又在客厅等了一会儿,四下安静。 走了? 居然肯这么轻易就走了? 就在梁桢讶异之际,桌上手机响,屏幕光在黑暗中几乎晃亮了整间屋子。 梁桢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过去,看了眼,上面显示一串数字。 “喂…” “躲我?” “……” 客厅的灯重新亮了起来,梁桢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的男人拎着一只小药箱,斜着身子靠在墙上。 “怎么,家里藏了野男人?” 梁桢怔了怔,尽管眼前的人也不该出现在这,但很奇怪,她打开门的瞬间看到是钟聿,内心第一反应竟是……竟是一种安定。 “不打算让我进去?还是家里真的有别人?” 钟聿不清楚梁桢的内心活动,探头往里瞧了眼,客厅空无一人,也没耐心等梁桢放行了,自己抬腿挤进去。 旁边是玄关,底下是一个简易鞋架。 钟聿特意看了眼,架子上摆了两双女士皮鞋,黑色粗跟,就是梁桢平时在门店里常穿的那种,老气又毫无美感,旁边便是几双童鞋,还有小拖鞋。 嗯,没有男鞋。 钟聿偷着乐了下,还故意问:“你男人不在家?” 梁桢轻压一口气,“不在,这段时间住在工地。” 钟聿转过身,“编,继续编!” “……” “你真以为我会信你这些鬼话?”他突然凑过来,个子高,每次靠近都会遮掉梁桢面前的光,“我查过了,你们并不住在一起!” 这话钟聿是压到梁桢耳边说的,带着热乎乎的湿气。 梁桢后背酥了下,钟聿已经大大方方地一脚踩进客厅,她想拦都拦不住,无奈只能转过去把门关上。 客厅和门口之间隔了一道玄关,梁桢站那稍稍缓了下情绪,进去时钟聿已经金刀大马地坐在沙发上。 梁桢瞄了眼他搁茶几上的小药箱。 “来吧!” “???”钟聿皱眉,“来什么?” “你说呢?” 梁桢倒真不是矫情的性子,她拍了下旁边的沙发,“把衣服脱了,趴下!” 钟聿愣了愣,耳根一下就红了,“这么直白的么?” 梁桢:“什么?” 钟聿:“我说,你要不要上来就这样?” 梁桢:“不然呢?我明天还得早起,速战速决!” 钟聿耳根已经红得滴血。 “那什么…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嗯?” 梁桢定了下神,见钟聿耳朵通红,眼睛却blingbling透着光,一下就意识过来了。 “你想什么呢?我意思是给你换药!” “……” 钟聿瞬间就丧气了,耳根还红着,但眼里刚才blingbling快要冒出来的光一下子陨灭。 梁桢懒得照顾他的情绪,拿了药箱也坐到沙发上,见钟聿杵那不动,又催:“快点可以吗?很晚了!” 钟聿这才开始不情不愿地揭衬衣扣子,边解边挪到梁桢旁边,手臂跟她手臂蹭了蹭。 “真的只上药吗?” 梁桢偏头看他一眼,他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睫毛翘长,眉峰峭利,往下是凸起的喉结和已经露出来的胸口线条,皮肤在男人里面算挺白了,但因肌肉纹理分明,所以并不显得羸弱。 “要不要再干点别的?” “……” “比如亲亲抱抱,或者给你摸摸我的腹肌?” 一男的长这么标致已是罪过,奈何他还总能摆出一副撒娇讨糖吃的样子。 无赖是真无赖,但好看也是真好看。 梁桢往下咽口气,钟聿就笑得更无耻了,后面就索性不怕死地拎了梁桢的手往自己肩上搭。 梁桢也没恼,还顺他的意在他肩骨上捏了两下。 嗯,很轻很缓的捏,捏得钟聿尾椎骨一阵酥麻。 “喂…” “嗯?” “你儿子睡了没?” “睡了。” “那一会儿要是弄出动静他会不会醒?” 梁桢笑了笑,稍稍把身子贴近些,“不会…”这一声气息如兰,撩得钟聿快要发疯了。 “那一会儿我轻一点。” “好啊。” 好啊~~ 好啊~~~ 天! 梁桢这会儿眼梢含笑,淬着点点灯光,看得钟聿灵魂都要飞起来,而身上那只柔手已经顺着他的肩膀往旁边移,手臂,锁骨,胸.口… 钟聿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一大片。 怎么办,好紧张,又好兴奋。 要炸了! “喂…” “嗯?” “你…” “我什么?”梁桢歪过脑袋,一脸笑咪咪的,懵懂又无辜,手指却已经从他胸口划到腹部。 钟聿浑身肌肉全都绷紧,腹部更是紧张得凹下去一大块。 “那什么…”连嗓音都哑了,“其实不用进展这么快,不如我们先…” “趴下去吧你!” 就在钟聿逼得得的时候梁桢手下用力,掐住他的腰肌猛地将人揭翻。 钟聿没把住,下巴磕床,又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嗷嗷叫:“操,你还是不是女的?” 边嚎边撅着屁股要起来,梁桢一巴掌又给他拍了下去。 “别动,我看看!”遂手下用力,猛地撕开了钟聿背上的纱布,趴那的男人倒抽一口凉气,疼得脚趾头都绷直了,待缓过这口气。 “你能不能轻点儿?好歹还有伤呢,下手这么重还不如昨天医院那护士,再不行你也起码……梁桢?”钟聿趴那叨叨半天却听不到背后有动静,他忍着疼转过一点身。 “怎么了?” 梁桢一下别过头,胸口像是被人突然狠狠敲了一棒。 其实真的没想到会伤得这么重,昨天见他处理完伤口后还能走能笑,侥幸以为那壶水搁久了已经不烫。 再说从头到尾都没见他吭一声,梁桢真的就以为伤得不严重。 可事实呢? 事实是钟聿右边肩膀整个烫脱一层皮,斜方肌往下一串被挑破的水泡,烂皮还没完全褪掉,一小片一小片黏在撕开的嫩肉上。 这算什么呢? “伤得这么严重昨天为什么没讲?” 钟聿愣了下,卯着脑袋往她那边凑,“怎么,心疼啊?” “心疼倒不至于,但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亏欠别人!” “我又不是别人,再说你亏欠我的事又何止这一桩!”他声音不大,似玩笑似认真。 梁桢只觉胸腔又被敲了一记。 是吧,亏欠他的又何止这一桩。 “趴好!” 算不清就不算了,梁桢重新把钟聿摁趴在床上,“别动,开始给你上药。” 钟聿倒真安分了,乖乖趴那躺着不再动。 梁桢拿过药箱,问清楚上哪个药,转过来看着钟聿一整幅肩背和半侧狰狞伤口,突然有些不知如何下手,愣是在那顿了半分钟才拿棉签蘸了药膏往上涂,结果涂一下,钟聿肩肌紧一紧。 “疼?” “废话,你说疼不疼?” 第22节 “当我没问!” “……” 梁桢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俯身朝他背上吹了一口气。 “有没有好点?” “再吹一下。” 梁桢又吹了一口,“这样呢?” “舒服。” “……” 第038章 诚意 钟聿就在这种冰与火的交替中上完药,梁桢又让他趴那晾了几分钟,等药膏差不多完全吸收才用纱布重新包上。 “好了!” 梁桢将药箱收拾好,回来时钟聿正往身上套衬衣,大概是因为双手往上抬的幅度太大,牵出一大片腰部皮肤。 “等等!” 梁桢走过去,当时也没想太多,很自然地把钟聿的裤腰往下拽了拽,就在左侧人鱼线往下的位置,露出一小块斑驳的伤疤。 “怎么回事?”她问。 钟聿:“车祸,做了个小手术。” “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在美国!” 他当时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但梁桢总觉得那伤疤不像是做个小手术就能留下的。 “给我看看!” 她想把裤腰再往下扯一点,可以看得更清楚,钟聿却一下支开。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梁桢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过于唐突了,孤男寡女,伤疤还是在比较隐晦的位置。 她立即缩了手,假装捞了下头发。 “我进去看看豆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她倒稳得住,转身就进了卧室。 钟聿穿戴整齐,又在那站了会儿,环顾四周,房子很小,一室一厅,大概只有三四十平米,但收拾得很干净。 这就是她平时住的地方? 这边梁桢独自呆在卧室,豆豆撅着屁股抱着他的小海豚睡得正香,毯子早就踢掉了,梁桢试了几次想给他重新盖上,但不出一分钟,手脚并用又被他踹得一丝不剩。 没法子,她放弃,把空调温度又往上调了调。 床上总算安稳了,呼吸变得均匀。 床头灯下那两个小人并排站在一起,梁桢拿了其中的那只蓝色小人想还给钟聿,但挣扎片刻之后又被她放了回去。 算了,就纵容他这一回吧。 她已经自私地扼杀了他很多东西,只不过就一个小人而已,陪伴也好,补偿也罢,就当给他留个念想。 梁桢俯身过去,在熟睡的孩子额头轻轻落了一个吻。 外面一直没动静,梁桢以为钟聿已经走了,打开门,却见他抱着手臂靠在对面墙上。 梁桢定了下,“不是让你早点回去么?” “事情还没说清楚。” “什么事?” “今天下午你在我那见到的……那什么,女神经…” “……” “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她叫顾秋池,是我一个朋友,当然,外面都传…” “行了这些你不必特意跑来跟我说,我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什么关系。” 梁桢打断,过去拎了药箱塞到他手中,“等这阵你背上的伤养好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联系,所以就这样吧,我对你的事真的不感兴趣。” 钟聿僵了下,被迫握住梁桢塞过来的药箱把手。 说实话他一个晚上都在想该如何跟梁桢解释自己与顾秋池的关系,可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有些事他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确定是否该让她知道,而现在看她的态度,她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所以呢,自己巴巴想解释,她却连听的兴趣都没有。 算了,与其一厢情愿又解释不清楚,倒不如不说了。 “行,行…”钟聿别过头,笑了笑,“反正你都跟其他男人结婚了,我交一两个妞也算正常,就当扯平!” “……” 梁桢无语,这什么神逻辑? “明天什么时候去我那?”刚才还一副深沉面孔,这会儿又阴转晴了。 梁桢想了下,“再说吧,去之前提前跟你联系。” “好,那你加我个微信!” “我没这东西!” “懵我呢,还是不愿意?” 钟聿觉得是梁桢不愿意加他,所以推脱自己没微信。 梁桢也不解释,拿过手机打开,界面推过去给他看了遍,上面除了几个房产软件和学英语的app之外真的干干净净,别说微信了,连这年纪的女孩子最喜欢的微博,小视频,淘宝等都没有。 “你是原始人吧?” 梁桢拿过自己的手机,“你可以走了!” 她把钟聿一直送到门外边,刚要关门,人又凑进来。 “明天我中午有时间,要不一起吃饭?” 梁桢呵呵笑了两声,抬出一根手指顶着他胸口把人又推了出去。 “我很忙,再见!” “……” 钟聿回到市区的公寓已经过了凌晨,洗过澡躺在床上,可浑身好像都是兴奋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刚才被梁桢捏过的腰腹似乎还在隐隐发烫。 他伸手自己感受了一下,嗯,肌肉纹理和线条还不错,她应该会喜欢吧。 真是越想越羞耻,钟聿揭开被子下床,又去洗手间冲了把凉水澡,湿哒哒地站在镜子前面,用浴巾将身上的水擦干,低头看到左腹那条疤痕。 其实今天梁桢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整块要从小腹侧方一直盘旋到人鱼线末端。 尽管当年去做了整形,但因为有些部位伤口比较深,所以现在看上去还是有些狰狞。 钟聿拿指腹在上头蹭了蹭,眼底戾色渐起。 梁桢第二天睡晚了,起床都已经七点,急急忙忙洗漱再把豆豆拖起来,来不及在家做早饭了,只得在小区门口扯了块饼,又给豆豆买了盒牛奶,一路盯着他吃完才送进校门。 赶到门店已经快九点,店里例会开到一半,她猫着身子进去。 不过其实这种会议她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因为爱佳签了弘远的代理合同,近期店里的工作主要围绕弘远的盘在进展。 梁桢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猫着身子溜了出来。 她还没吃早饭,泡了一杯麦片,就着之前吃剩的几块梳打饼干充饥,边吃又边浏览网上的租房信息。 这几天虽然梁国财没有再来纠缠,但梁桢心里反而不安。 她得尽快找房子搬走。 “又啃饼干啊!”旁边突然有人问,是开完会回来的小唐。 梁桢笑了笑,“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做早饭。 小唐从自个儿抽屉拿了什么扔梁桢桌上。 “喏,吃我这个吧,成天啃饼干怎么没吃死你!” 梁桢看了眼,是块芝士蛋糕,她也不客气,撕开盒子咬了口,松软鲜香。 “嗯,确实比我的太平苏打好吃。” 小唐啧啧两声,“一天天看你挣得也不少,有必要对自己这么抠门么?” “不一样,我得养我儿子!” “去你的!” 小唐被逗得不行,随手操了她桌上一本本子就要砸。 梁桢赶紧止住,“这个你不能碰!” “怎么就不能碰了?” “反正不能碰!” 梁桢把本子放到自己另一边,小唐白了眼,“我还不想看呢!” 她才不关心什么笔记本,她关心的是其他事。 “喂,听老杨说你昨天去zues家里了?还碰到了他的未婚妻?” “……”杨剑那个八卦精。 第23节 “怎么样怎么样,快跟我说说。” “说什么?” “她未婚妻啊,是不是挺漂亮?” “嗯。” “身材好吗?” “好!” “那性格呢?网上说挺有趣一人,会摄影,会画画,还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学历又高,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双学位高材生,家世背景也很出众,还有个特牛逼的哥哥,天哪,跟我的zues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梁桢就见小唐那激动样儿,有些无语。 “你之前见过她?” “没有啊!” “那她跟你有关系?” “也没有啊!” “所以?”梁桢将最后一口蛋糕吃掉,纸巾擦了下,“行了回去工作吧,这个月你是不是又想业绩垫底?” 小唐被连人带椅子推了回去。 耳根子总算清静了,梁桢打算继续看租房信息,可没翻几页电脑右下角小唐的qq头像开始跳。 梁桢打开,当看清蹦入视线的内容时心跳都漏了一拍。 小唐又凑了过来。 梁桢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这照片你哪来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 照片上的某人跪在地上,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眼神迷离表情到位。 小唐色眯眯地盯着梁桢的屏幕看,“啧啧,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关键部位虽然挡住了,但看着就好大好带劲…” 梁桢真是…她好无语,掰过小唐舔屏的脑袋。 “你还没说,照片哪来的?” “网上找的啊!” “网上?” “对啊,好多呢,不过这张在二次元和男同吧里流传最广,好多人都把他当签名和屏保来着。” “……” 梁桢有点绝望,不是自己绝望,是替照片里的这位二世主感到绝望,也不知道本人要是知道自己的“果照”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身子被无数同性友人贴在手机或者电脑屏幕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盯着屏幕又看了看,身材健硕,肌肉喷张,浑身好像还上了一层润滑剂似地发光发亮,可梁桢知道这不是钟聿,至少脖子以下的部位应该是被人后期p上去的。 “假的。”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因为他胸口肋骨那里有一颗小痣,左边肩膀还有一道牙印,她当年咬的,咬得挺深,更何况她昨晚才刚刚见过真人,虽然也有腹肌胸肌,但线条根本就没有照片上这么夸张。 不过这些梁桢自然不会讲。 “人已经有未婚妻了,白日梦醒醒!” “也是。”小唐原本泛光的眸子暗下去,滚回自己的工位,梁桢松口气,以为终于消停了,可小唐窸窸窣窣在抽屉里翻了阵,又挪着凳子滚过来。 “老杨说你这几天应该经常能见到他,要不给我弄个签名呗?” 小丫头居然递了张照片,梁桢看了眼,照片上的钟聿还是寸头,痞痞的应该是他当年还玩电竞时的样子。 “你还真是小迷妹啊!” “那是当然,就问你行不行吧。” 梁桢无奈笑了笑,“我尽力吧。”接过照片装进了自己包里。 …… 梁桢在网上看中了一套租房,中午约了房东,看下来各方面都不错,除了租金偏贵。 她没有当场答复,说要考虑考虑。 从房东小区出来又接到丁立军电话,那厢也是言简意赅。 “钱呢?”就俩字。 梁桢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一点,离丁立军的住处又不远。 “我现在过去找你。” 她去附近银行取了现金,赶到丁立军那,大白天的大门窗户紧闭。 梁桢敲了门。 “来了来了!” 应半天才听到里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之前找的女保姆,“梁…梁小姐,你来啦。” 梁桢定了眼,保姆面色红润,身上穿了件小碎花的短袖衬衫,眼底片刻惊慌之后跟梁桢错开身。 梁桢进屋,丁立军崴在床头,电视机开着,购物频道,而他闷头在玩手机。 梁桢也没吭声,看了眼四周,倒收拾得还算干净,不过大白天的窗帘都捂得严严实实。 她回头,刚好跟保姆的眼光对上。 “那什么…梁小姐,外头挺热的吧,我给你剖个瓜吧。”保姆说完就闪进了帘子隔开的厨房。 梁桢转过来走到床边。 丁立军总算舍得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笑了笑:“来得挺快啊?” 梁桢:“刚好在附近办点事。”说话间目光落在丁立军身上盖的一张薄毯上,又问:“怎么样?” “挺好的啊,可以下床走动了。” “是么,那真挺快,不过我没问你腿。”梁桢也跟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别过头去瞥了眼厨房那的帘子,里面传来剁瓜声。 “我问这保姆,用得爽不爽?” “……” 丁立军突咳一声,猛地摁住身上的毯子。 “卧槽,你是孙悟空吗,怎么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是吧,我也觉得,不过你瘸着一条腿白日宣淫就不怕遭报应!” 丁立军嘿嘿笑了笑,“我也觉得有点过分,但没法子,谁让你给我找了这么个女的成天在我跟前晃,我是骨折又不是断根,没点心思还是男人?再说我都素多久了,你也不想想,不然你来陪我住几晚,也当履行一下媳妇的义务?” 丁立军越说越过分。 梁桢听不下去了,从包里掏出信封。 “一万,剩下的换好证当面给你,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丁立军接过信封掂了掂,“急什么,我这不是腿还没好嘛!” “那下个月中旬!” “成。” 那边保姆端了瓜出来,丁立军顺手把信封塞到枕头下面。 “梁小姐,过来吃西瓜吧。” 梁桢从床边过去,“不吃了,还有事,先走了。” 她与小保姆错身,又突然定了定,小保姆神色一僵,见梁桢眼底幽幽透着光。 “梁…梁小姐,怎么了?” 梁桢一下又笑,“没什么,冯姐是吧?”她抬手指了指,“你衬衣扣子扣叉了。” “啊?” 保姆低头,果然见上面几颗扣子全部错了位,腮帮一下就红到了耳根。 丁立军租的是民房,周边住了好多外来务工人员,环境可谓脏乱差。 梁桢从他住的地方走出去,一路看到的都是打着赤膊的民工,不穿内衣只着一件背心的妇女,还有光着屁股追逐打闹的孩童。 她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出了巷子,想想还是不放心,找了个阴凉处给丁立军发短信。 “现金尽量别放身上,可以的话找个时间去银行存了,最近二手房房价回落,我可以帮你留意,要是有合适的房源考虑考虑,小一点没关系,先凑个首付,后面可以慢慢还。” 她其实很少管别人的私事,但这些年丁立军也帮了她不少忙,起码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是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 加上梁波生前和他又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或许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梁桢其实已经把他当半个亲人看。 刚好之前因为车祸,钟聿那个冤大头给了他一笔赔偿金,梁桢想,加上自己因为“离婚”要支付的金额,算算也逾十万了。 丁立军这些年或许还有点积蓄,凑个小户型首付应该不算难。 梁桢觉得自己得替他打算。 短信编辑完,她又看了遍,觉得心里还是有些虚,于是在后面又加了一句:“注意小保姆,美色当前,也要保持理智和分寸!” 短信刚发送,手机响,又是那窜数字,梁桢磨了下牙接通。 “喂。” “不在店里?” 梁桢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店里?” “这你就甭管了,就问什么时候回来吧?” 第24节 梁桢看了眼四周,对面就有公交站。 “半小时左右。” “行,那我等你!” “……” 梁桢顶着大太阳赶回门店,刚下公交就听到嘀嘀两声,这次不再是骚气十足的跑车,而是换了辆黑色越野。 钟聿落了窗,咬着墨镜腿,头冲梁桢别了别,“走,上车!” “……” 梁桢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马路对面就是门店,路上又是车来车往,她这么堵着也不行,最后还是拉开门钻了进去。 里头空调持续工作,倒是清凉舒爽,梁桢忍不住呼了一口气。 “外面这么热,你为什么不直接打车过来?” 二世主不知民间疾苦,自然更不会懂为何有人宁愿冒着三十五度高温去挤公交,而不坐出租,就为了省那十几块车钱。 梁桢不会跟他解释,将空调出风口又往自己这边拨了点。 “给!”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只纸袋子。 “什么?” “你以前喜欢喝的那家冰豆奶!” 正扇着凉风的梁桢怔了怔。 钟聿:“怎么了?” 梁桢:“没什么。” 她迅速低头,草草掩过眼底浮出来的情绪。 钟聿也没在意,见她不接干脆又把袋子拎了回去。 “我前几天先去替你尝过了,味道还跟以前一样,不过你胃不行,少喝几口解解馋就可以了。”他边说边撕开吸管,替梁桢戳好又递了过去。 这一套流程他做得习惯自然,一如当年,所以自己都没注意,可是梁桢看在眼里了,手指死死捏住管子,吸一口,透心凉。 车子很快启动,在路上开了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 梁桢已经不知不觉大半杯豆奶下去。 钟聿伸手过来夺了她的纸杯,“别喝了。” “……” 他那时已经把墨镜戴上了。 梁桢以前总觉得钟聿眼里有份纯净,这种纯净应该来自优越的生长环境和被众星捧月的待遇,用现在的话说,他就长了一张没被世界欺负过的脸,可这会儿茶色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睛,光线扫过轮廓分明的侧脸,梁桢又隐隐觉得,五年不见,他似乎变了许多。 至少在某个时刻,某些方面,给了她这种感觉。 “一杯豆奶你就盯了我一路,怎么,是不是觉得小爷我今天又比昨天帅了点?”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开口了。 梁桢赶紧转过去。 行吧,当她刚才的猜测都是臆想。 这人自恋自大幼稚鬼,再过多少个五年估计都一样。 钟聿还是把梁桢带到了昨天的那所公寓。 因为来过一次,所以轻车熟路了,梁桢直接拿药箱给钟聿上了药。 弄完她就要走,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事。 “我昨天是不是落了件衬衣在这?” 钟聿刚上完药,上身裸着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往墙上一靠,“没看见!” “浅黄色格纹,没看见吗?” “没看见,不过可能被打扫的钟点工扔了也说不定。” 梁桢呼口气,“行了当我没问。”她背起她的双肩包就往门口走。 钟聿一路跟过去。 “喂,前后不过十分钟,两根烟的功夫都没有,你这诚意未免也太敷衍了点。” 梁桢那会儿已经在换鞋,“那你想怎样?” “老陆没跟你说么?” “老陆?” “我助理陆青。” “……” “他没跟你说这段时间你起码得负责我一顿晚饭?” 好像确实有这事。 “但我没时间,快三点了,得去接豆豆。” “拿你儿子搪塞我?”钟聿背过身去,“皮光肉滑的背没了,以后肯定要留疤,我也没让你负责,但你好歹拿点诚意吧。” 梁桢吐口气,说实话这事她心里确实有内疚。 “就晚饭?” “对!” “行吧~~” “你答应了?”钟聿眼冒金光。 “但不是在这,要不这样,等我接了豆豆晚上请你吃饭。” 第039章 佳佳 钟聿提出要陪梁桢一起去接豆豆,梁桢当然不同意,可他死皮赖脸,威逼利诱,死活都要一起去。 一般这种时候梁桢都没办法,他赢了,最后的结果是梁桢上了他的车。 “地址?” “幼儿园叫什么名字?” “公立还是私立?平时几点放学?” 钟聿一路都有问题,话也多,梁桢居然也都耐心给了回答,外面阳光艳丽,车内空调舒爽,她记得当时电台里正在放一首怀旧老歌,曲调悠扬,钟聿还会不时跟着哼几句。 这真是他们在一起相处时难得会有的和谐时光,某个时刻梁桢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梁桢没让他把车子直接开到幼儿园门口,借口是放学时段人太多,车子进去会堵在那。 钟聿也没坚持,在拐进幼儿园的十字路口就停了下来。 已经快到三点半了,梁桢小跑步拐进通往幼儿园的那条小路。 钟聿坐在车里等他们,听着歌,哼着小曲儿,全景天窗外的天空高蓝,偶尔还能看到几只鸟飞过,若不是突然有手机铃声响,钟聿觉得那会是挺美好的一个下午,梁桢会接了孩子跟他一起吃晚饭,若是氛围好,晚饭过后找个地方坐坐或者看场电影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孩子是个拖油瓶,是个麻烦精。 可惜这也只是想想,因为最后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安卓系统自带的那款,钟聿下意识摸了下自己工作用的手机,不是,侧身才看到副驾驶角落躺了只白色机子。 梁桢的手机,他认得,本不想管,但对方锲而不舍一直不挂。 钟聿拿过来想直接摁掉,却扫到上面的来电,没有显示姓名,只有一串数字,奈何那串数字太醒目,后面四个8,泞州能有几个人拿到这种神仙号码。 他鬼使神差就接了。 “喂。” “……” “是我!” “……”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想跟你说一声,你有本笔记本那天晚上落我车上了,所以想问问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送过去,顺便一起吃顿饭?” “……” “梁桢?” 啪,电话挂了。 唐曜森握着嘟嘟嘟的手机站在窗前颇有些郁闷,但想想又觉得也合理,她那脾气,有时看着刚烈冷淡,可有时又会透出一点孩子气,毕竟才二十出头嘛,搁其他人或许还在大学读书,所以在唐曜森眼中,二十三的梁桢可以是个孩子。 这边钟聿下了车,颀长身子顶住车门,掏出烟点了一根,其实他以前不抽烟,是去美国之后才开始抽上的,还好瘾不重。 半根烟下去总算看到校门口出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矮的那个戴了顶黄色宽边遮阳帽,高的那个替他拎了小书包。 人的心思其实挺奇怪,他当初查到梁桢结了婚,生了小孩,还有个叫丁立军的法定丈夫,但心里好像也并没有多介意,这些天该纠缠还是纠缠,该联系还是联系,可就刚才那通电话,其实对方并没说到什么实质性内容,可却像根刺一样直扎他心底。 他受不了。 任何把她和唐曜森联系在一起的事他都受不了。 五年前受不了,现在还是一样受不了。 “嗨,酷叔叔,我们又见面了哦!”不知何时梁桢已经带着豆豆走了过来。 小不点如此老成的打招呼方式也让她汗颜,她摸了下豆豆的脑袋,“怎么说话呢,没礼貌!” 豆豆吐着舌头朝钟聿扮了个鬼脸。 钟聿面无表情,站直身把手里的烟踩灭,“上车吧,先送你们回去。” 梁桢:“不是说好了请你吃饭?” “我有事,不吃了!” 尽管他语气没波澜,但梁桢还是听出了他的情绪不对劲,也挺奇怪的,来回十分钟的功夫,他说变脸就变脸。 真是难伺候的主。 第25节 “既然你有事就不用管我们了,豆豆,跟叔叔说再见!”她何尝又愿意伺候他。 但小不点不吱声,梁桢在他后背轻轻拍了下,“梁豆豆?” “叔叔再见!”情绪表现得最明显的大概就是小屁孩了。 钟聿应了下,重新戴上墨镜,眼睛又被挡到了阴影中,余下的部位棱角分明,就会透出几分疏离感。 “走吧,送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先上车!”他替梁桢和豆豆拉开了后座车门。 梁桢哪还会再上去,“不用了。”牵起豆豆的手就走了。 豆豆还一步三回头,旁边的女人却脊梁笔挺。 钟聿心里窝着火,知道她不会哄,也不可能来哄,以前两人也总是这么僵来犟去。 妈的! “砰”地把车门撞上,上车,系安全带,重新发动往前追。 梁桢就听到后边轰轰轰的引擎声,“嗖”地一下就刹在她旁边。 驾驶位上的人探着身过来,阳光还刺眼,墨镜反光,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到鼻梁至下巴的英挺轮廓。 “还有事?” “你手机!” 他直接从车窗扔出来,辛亏梁桢反应灵敏,险哒哒接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钟聿已经合了车窗,车子“嗖”地一下就蹿了出去。 她愣在当场,心想这人又犯什么毛病? “妈妈,酷叔叔今天…有点凶哦。” “……” 何止凶,简直是莫名其妙又神经质! …… 钟聿一路飙车回弘远,将手头的事处理完,又去了趟银河。 银河是他去年刚创办的娱乐公司,以游戏为主,也就是钟寿成口中的游戏作坊。 不过钟老爷子也没说错,就银河目前的规模确实也只能称得上作坊。 钟聿在银河呆了一晚上,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可是这招似乎对他不管用。 熬到九点给吴恙打电话。 “在哪儿呢?” “刚吃完饭,一会儿去念奴娇,石头攒的局!” “怎么没叫我?” “你这阵子不是忙么,再说今晚是荤场,知道你肯定没兴趣!” “谁说我没兴趣?”钟聿撵了手里的烟,“包厢号发我,我现在过去!” 去念奴娇肯定要喝酒,银河这边也没司机,钟聿干脆打车去,路上堵了会儿,进包厢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了,互相打过一圈招呼,都是平时经常在一起玩的,也没生面孔,所以很快就闹开了。 声色犬马,钟聿其实并不喜欢,他不过就是想往人堆里钻。 “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吴恙拿着烟盒过来,给钟聿递了根。 整个圈里他俩关系最近,但因为钟聿接手了弘远,已经有段日子没聚了。 他把烟捏手上,没点,问吴恙:“不是说荤场吗?” “哈?”吴恙笑,“你还真有这雅兴?” 钟聿嗤了声,“曹磊呢,他今天做东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去接人了。” “什么人需要他亲自接?” 吴恙捞过酒杯喝了口,“石头最近新泡了个妞,泞州大学的,今天给妞过生日,那妞会带几个学妹过来,学妹哟,你懂的…” 钟聿翻了个大白眼,说实话他真没什么兴趣。 半打酒下去,东家姗姗来迟。 曹磊也是圈里出了名的骚人,但他的骚与钟聿不同,他是面上翩翩伪君子,背地里专叼小红帽的大灰狼,而钟聿呢,长了一副桃花相,站那不说话都能自带花花公子的气场,可实则,啧啧…不好说。 这厢曹磊进包厢,身后果然跟了几个姑娘,他一一作了介绍,吊带裙大波浪那个是他新泡的妞,说话嗲声嗲气一口一个“人家”那位是外语系学妹,另外几个钟聿没记住。 现代整容科技犹如一条精准的流水线,下来的姑娘个个大眼尖腮苹果肌,原谅他眼盲分不清。 不过有一个挺特殊,倒不是长得多好看,而是会来事。 熟的人都知道钟家二少在声色场合不沾女色,但无奈人长得好,个高条正脸又靓,实在瞩目。 加上尽管在一个圈里玩,可一个圈子也有一个圈子的三六九等,几句话几个眼神,谁是主谁是宾而谁才是王中王,立竿见影,所以一般女人第一个扑的肯定是钟聿。 但钟小爷狗脾气啊,自个儿送上门的肉他从来不屑看一眼,也从来不给女孩留情面,经常一句话就把人给堵死了,挑肥拣瘦的毛病在圈里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一般姑娘两三个回合下来就知道此山太高攻不下,赶紧转战山头才是正经。 但今天有个特例。 当时曹磊拉人过来介绍的时候好几个女孩都对钟聿示了好,还是赤裸裸挤胸抛媚眼那种,都被钟聿给毒舌回去了。 唯独一个,她没挤胸也没喊哥哥,只淡淡冲钟聿笑了笑,回头等大家都玩开了,中间又过来给钟聿添过两次酒,但都没说话,添完就走。 “那个…”吴恙靠过来,指了指独自坐角落玩手机的女孩,“我看她谁都不搭理,就过来给你添了酒,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钟聿懒得搭理。 “怎么,马尾辫,t恤衫,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不就你喜欢的款?” 在吴恙眼中钟小爷就喜欢这种清汤挂面的学生妹。 钟聿没接话。 马尾姑娘又过来了,这次倒不是给钟聿添酒,而是给他换了个烟缸。 “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这口气不像是刚认识,却像是彼此已经很熟了。 吴恙一脸玩味儿,有点意思啊。 “喂,美女。” “嗯?” “加个微信呗。” “好啊!” 她倒大方,划开二维码给吴恙扫,吴恙看到她的微信名,“佳佳?” “对,陈佳敏,朋友和同学都习惯叫我佳佳。” “是吧,佳佳,这名字好。”吴恙发了验证,胳膊肘撑着钟聿的肩,眉眼飞了下,“要不你也加个?” 钟聿甩开,手指在肩上掸了下,“没-兴-趣!” 吴恙有点尴尬:“别理他,他就这样!” 女孩甜甜笑了笑:“没关系!” 酒喝到十一点都醉了七八成,玩嗨了,也没开牌局,直接就是荤了。 一般到这环节钟聿会主动离开,但今天例外。 谁都看得出钟少爷今天心情不好,就差在脖子上挂个“生人勿近”的牌子了,所以没人去自讨没趣。 唯独吴恙,玩一会儿又蹭到钟聿边上去了。 “听说顾家老二从非域采风回来了?” “嗯。” “你俩到底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不都传你们今年要订婚么,你家老太太没这意思?” “有,但老爷子不同意。” “理由呢?” “大概受不了女神经的气场。” “……” 吴恙想了想,“倒也是,顾家老二也算人物,真嫁过去估计你家老头儿会得心梗,但从长远考虑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毕竟顾家老大风头正劲。” 在这圈里谈婚论嫁就跟做买卖似的,不问两人感情如何,性格是否合适,头一桩先分析利弊和得失。 大家都司空见惯了,你正经谈感情反而会显得不正常。 “是么,你们都这么想?”钟聿半支着身从吧台前面转过来,眼前灯影绰绰,人形浮动,男男女女抱在一起,纠缠,亲.吻,抚.摸,空气中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谊,但一张张面孔却凉薄狰狞。 他晃了下杯中的褐色液体,“顾卫东上个月刚吃了块地皮。” 吴恙:“他也打算进军房地产?” 钟聿:“内地房市这几年势头正猛,谁不想进来分杯羹。” 吴恙:“这倒也是,我家老头前几天还提过呢,问要不要也圈块地盖房子,不过顾卫东路子野,进来是早晚的事,但他之前并没碰过这行,未必能站得住脚跟。” 钟聿:“所以说他聪明,不然最近也不会主动跟顾秋池修复关系。” 外人只知道顾家兄妹都是人物,却不知两人一直不合。 吴恙:“所以他想干嘛?想借顾秋池跟你的婚事借钟氏当跳板?” 钟聿想了想,最终没回答吴恙这个问题。 吴恙茗口酒,又问:“听说你姐也回来了?” “……” “她这次是不打算走了吧?” “不清楚!” 第26节 “那她和唐曜……” “你今天屁话是不是有点多?” 吴恙被刺了口,拉紧嘴巴不吱声了,钟聿喝光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目光幽幽看着有点渗人。 “钟少!”旁边突然贴过来一软绵绵的东西,就外语系那个娃娃音,“人家一直想认识你呢,加个微信呗。” 这声音听得吴恙都鸡皮疙瘩乱掉。 钟聿撸了桌上的手机,娃娃音以为他要加了,赶紧主动奉上二维码,谁料钟聿把手机好好揣兜里。 “丑!” 走了! 女孩杵那一脸懵,问吴恙:“他刚说什么呀?人家没听清。” 吴恙曲根手指在额头上挠了挠,“他说,你丑!”也走了。 气得那女孩在原地跺脚撒气,“佳佳,你看这些都什么人嘛!” 陈佳敏从手机前抬起头,哄了下娃娃音,盯着出口的方向眼神渐暗。 第040章 冲动 钟聿在洗手间吐了个干净,扶着池台起身,镜子里一张俊脸苍白,脑子里混混沌沌,唯有后背的痛感在一刀刀割着他的神经。 医嘱里要求近期不可以饮酒,钟聿也并不是没有自律性的人,可他今晚破戒了。 洗手间比外面清静,他在里面呆了一会儿,转身出去,结果步子一抬人就开始晃,不得不扶住墙才站稳。 其实他平时酒量还行的,今天大概是身上有伤,心里又烦,晚上还没吃饭,空腹饮酒更容易醉。 步子又晃了下。 “小心!” 腰上适时托过来一只手,入眼即是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钟聿怔了怔。 “你喝多了,我扶你出去!”女孩仰起头,圆脸,大眼睛,皮肤白白净净,但待他看清人后刚膨起来的那点心思瞬间又被浇了个干净。 他推开腰上的手往前走 女孩又追上来,“你真的喝醉了,我……” “滚!” 陈佳敏僵了下,被留在原地,看着钟聿拿着外套踉踉跄跄地从安全通道走了出去,笑容也随之一点点消失。 ………… 六七月份的泞州雨水特别多,下午还是大太阳,晚上就下雨了,可下雨归下雨,温度不降,屋里闷得人心发慌。 客厅空调又坏了,梁桢早早便带豆豆躲进卧室,陪着玩了会,又讲了几个故事,哄睡了再自己爬起来。 前段时间上课的笔记本莫名其妙不见了,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找到,梁桢只得找老师要了讲义课件,自己还得重新手抄一遍,不过这倒是小事,无非就是累一点,就当再把知识点梳理一遍。 只是最近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分心得厉害,所以好几天了也才抄了几页纸。 梁桢打算今天熬夜弄完,但抄到一半电脑突然黑屏了。 这台笔记本电脑是她去年在咸鱼网上买的二手货,当时只花了九百大洋,可中间断断续续修了几次,前阵子又刚换了个外接光驱。 又坏了! 梁桢气得一掌拍下盖板。 外头有人敲门,她神烦,走出去。 敲门声渐响。 “谁?” “我,开门!” “……” 梁桢将门打开,还没看清就见一人影跌进来,她顺手接住,满手湿凉,酒气熏天。 “怎么喝成…唔……” 字没吐全,人就被一个狠力扣在了门上。 钟聿如暴风疾雨般压过来,将梁桢的嘴狠狠封住,亲上来的那一刻她脑子是放空的,味觉和嗅觉要比思维快一截,她只尝到他口中腥苦的酒味,衣服上潮冷的雨水。 直到嘴唇被辗转吮咬,他不得章法似地想要撬开她的唇,她才清醒过来。 挣扎,捶打,到后来打算用腿踢,无奈钟聿凭借身高优势将梁桢的双腿死死钳住,双手更是被他抬起来摁在头顶。 梁桢以前试过的,若他打算用蛮劲,无论是体力还是耐力她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也不喜欢做无谓的挣扎,所以尝试一段后就干脆放弃了。 钟聿的舌头钻了进去,晚上喝的是龙舌兰,柠檬的酸味混着一丝咸,他像困兽一般不得章法又焦虑难安,可明明此时的姿势是他占上风,连着梁桢的两只手腕都被他紧紧摁在墙上。 可是最后还是他先败下来,从激.吻到热.吻,再从热.吻到严寒,犹如一捧烈火,躁动难安被烧光之后余下的便是疮痍,但他又不舍得撒手,仿佛好不容易得到一样东西,无论是抢来的,夺来的还是求来的,他都不舍得撒手。 片刻,一点点,哪怕一瞬间就好了。 他改而掐住梁桢的下巴,细细啃食她的唇沿和鼻尖。 呼吸浑浊又粗.重。 “他已经结婚了…” “他是我的姐夫,是钟寿成的女婿,就算他跟我姐再没有感情也不会跟她离婚的,所以你醒醒吧,别白日做梦!” “……还是说你就是愿意过见不得光的日子,跟着他当小三,当情妇,躲躲藏藏?可是你能得到什么呢?钱?房子?首饰?” “这些我也可以啊…我也有,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给不了的我也可以,所以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钟聿把梁桢的下巴掐得生疼,嘴唇也咬得生疼,充分发挥了一个犬类物种的特质。 眼底也有光,是那种克制又生猛的光。 他心里真是藏了很多委屈,很多很多,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还是说你真的没法喜欢我,所以你能接受一个有妇之夫,能接受毫无名分地给人生孩子,你甚至能跟一个无业游民结婚,却唯独不能接受我?嗯?你告诉我呀,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让你这么嫌弃?” 酒后话真的会变多,人也会变得直白又迟钝,但是他的亲吻一直没有停,一边亲一边碎碎念。 梁桢的拳头在墙上松了又紧,紧了一松,有那么一瞬她就差点爆发了,但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身上已经全部沾了他的气味,有酒,有冷雨,浓烈又绝望。 他们之间真的是…梁桢觉得这就像一场困战,彼此都不肯投降,是不是非得到弹尽粮绝那一刻才能停止。 最后还是梁桢推了把。 他不松。 她使了更大的劲又推了把。 “够了,别在我这发酒疯!” 这一声明显透着不耐和厌烦。 是啊,吻半天,用强也好,用蛮劲也罢,她不是挣扎也不是回应,而是厌烦。 钟聿微微支起一点身,脑子里混的,糊的,醉的抑或是清醒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入梁桢的眼,她的眼波平静,如幽谭,呼吸也没乱,而反衬他今晚的焦躁,烦闷甚至冲动,这算什么呢?就像自己生了一场大病,要药,要疯,要死,要求一点安慰或者纾解,可是她一点也不关心。 好傻是不是? “所以?”钟聿突然笑了笑。 梁桢感觉到被摁在墙上的手腕松了。 他趔趄着往后退了半步,抬手在自己唇上蹭了蹭,温度还在,热的,湿的,可是她的眼睛是冷的。 “呵,还真是……跟五年前一模一样!” 第041章 纵容 梁桢看着钟聿跌跌撞撞地倒退,转身,消失在楼道口。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出声,更没有追出去。 其实倒并不是一点不难过,但这世上每天都在上演分离和背弃,她也曾被很多人背弃过,当然,自己也背弃过别人,所以这点难过算不上什么。 外面持续有风雨声传进来。 梁桢扶着墙,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水渍,心想,明天大概不会是个好天气。 果然,那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 那两天梁桢没有见过钟聿,也没再联系,她不是刻意避着他,只是觉得到了这一步,不见面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而且她也确实很忙,中间去看了好几套房子,不过都不算满意。 主要是她的条件太多了,又要交通便利,又要离豆豆的幼儿园近,周边环境还得干净,毕竟三教九流的地方对孩子的成长不利,而基于这些条件之外还得租金便宜。 太难了点,一时找不到也正常。 雨季,房市也是淡季,好些销售都呆在店里。 大家一合计,中午干脆聚餐。 地点就定在街对面的火锅店,梁桢也去了,因为不需要她掏钱,店里报账,不过桌上谈论的内容也不过都是关于房子的事,最近哪个楼盘卖得好,哪块地段要升值,中间再插几段客户的趣事。 别看二手中介地位低,但也算社会的窗口,每天都能上演家庭伦理剧。 什么老板给私生子买房子,正宫知道后跑到门店来撕逼。 什么几个后辈抢遗产,血贱房管局。 更离谱的还有人为了避税,儿子和儿媳假离婚,儿媳再跟公公领证,结果弄假成真。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狗血桥段,更何况是关乎房子这种事,一旦与利益和金钱挂钩,没有哪种关系禁得住考验。 爱情也好,亲情也罢,都如一层薄如蝉翼的纸,轻轻一捅就破了,露出来的全是肮脏与贪婪。 第27节 很可怕对不对?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一般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梁桢都不参与,她就默默吃东西。 旁边小唐也不大喜欢说这种事,她毕竟还年轻,象牙塔里刚出来,也没受过什么大风大雨。 她在意的是其他事。 “喂,梁姐。” “嗯?” “我前几天让你给我办的事办了吗?” 梁桢正在烫一片毛肚,愣了下,“什么事?” “啊,你不会忘了吧,zues的签名啊!” “……” 好吧,她确实忘了,且忘得一干二净。 “抱歉,没签到。” 以为小唐又要闹,但她喝了口饮料,“就知道你没签到,不过没关系,等他出差回来了你再去签也不迟。” “出差?谁出差?” “zues啊,你不知道啊?我听君澜府那边的销售说他已经两天没去公司了,应该去了外地。” “是么?” 梁桢下意识定了定,把毛肚捞出来,没再多问。 从火锅店里出来又开始下雨,几个女同事一边抱怨着鬼天气,一边合计到旁边的小铺买奶茶喝。 小唐自然也要凑热闹的,问梁桢要不要来一杯。 梁桢摇头,“我不喝,先回店里了。” 她撑了伞过马路,手机开始响。 屏幕上显示一串数字,后面尾号四个八,看着有些熟悉,不过也没多想。 “喂。” 声音沉稳中透着磁性,她一下就听出来了,“唐先生?” “是我,在店里?” “嗯,刚吃过午饭,正往店里走,有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我下午刚好要去你门店附近办点事,可以把笔记本带过去。” “笔记本?什么笔记本?” “前天给你打电话说过的,忘了?” 梁桢心口蹬了声,“你前天给我打过电话?” “……” “大概什么时候?” “下午三四点左右。” 之前闷心里两天的那股劲好像一下子就顺畅了,梁桢找到了症结点。 “抱歉,我这边有点急事,先挂了!” 梁桢匆忙掐断,翻出来电记录。 她做这行,每天都会有不同的陌生号码打进来,如果当时没有接到,过了她也不会再回拨过去。 梁桢一条条通话记录翻找,果然看到了尾号四个八的那串数字,时间,前天下午三点三十六分。 那时应该正是她去幼儿园接豆豆的时间段,而她的手机不巧又落在了车里,被钟聿刚好接到,所以他突然就变了脸,说有事不去吃饭。 再联想晚上他跑她那里发酒疯,借着酒劲说的那些胡话醉话,一切都明朗了。 那个傻子。 梁桢收了手机走到马路对面,拦了一辆出租车。 路上她尝试联系钟聿,可是电话打过去都是关机。 “师傅,麻烦开快点!” 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滚,窗外的景致都糊成了一片,梁桢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或者她刻意让自己停止思考,只是一味感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 钟聿住的地方属于高端小区,她不是业主,出租车进不去。 梁桢在门口下车,撑了伞步行,还好之前来过两次了,很轻易就找到了单元楼。 电梯上行,一梯一户,出了电梯就是大门。 大门自然是关着的。 梁桢站在那,几次想尝试摁门铃,可是脑中停滞一路的思维好像又开始转动起来了。 她这么巴巴跑来算什么?道歉么?还是过来跟他解释? 怎么想都不对,她好像连道歉或者解释的立场都没有。 梁桢看着雨水顺着伞柄往下滴,滴湿了门口的地毯。 算了吧,她重新拿起伞又往回走,进了电梯,眼看着液晶屏上的数字往下落,她觉得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前天晚上自己有对他说过什么重话吗? 好像没有! 可是他当时的样子很狼狈,落寞,甚至绝望。 梁桢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不,她何止犯错,她对他的态度一直是冷漠又疏远的,五年前是,五年后更甚,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替自己挡了那壶开水。 梁桢突然想起来,他背上还有伤,他现在压根还是个病人! 梁桢觉得自己起码得恩怨分明,于是电梯降到一楼后她又摁了向上的楼层。 有时候要作出正确的判断并不容易,尽管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自律性很强的人,可是难得纵容一次应该也没关系吧。 嗯,就这一次! 梁桢重新到了顶楼,这次果断摁了门铃。 等待…… 利用等待的时间低头看了眼,地毯上的那摊水渍更大了,已经渗到了花纹里,而她手里的伞还在往下滴水,她不得不往旁边挪了点,尽量不站在毯子上。 门铃没人应,她又断断续续摁了几声,依旧没人应。 梁桢缓缓沉口气,说不清是轻松还是其余什么情绪,但依稀觉得没人开门应该算好事。 她拿起伞正准备离开,门就突然开了,里面的人裹了条薄毯站那,眼皮耸拉着,看上去状态有点虚弱。 “你…” “进来吧。” “……” 梁桢跟着钟聿进了屋。 屋内一切照旧,只是窗帘拉着,冷气打得很足。 “我在睡觉,你自便!” 裹着毯子的人看上去有气无力,游魂似地又飘到二楼去了。 梁桢站在玄关,嘴里嘶了声,她当时想,好像也没见他生气嘛,那晚应该就是发酒疯,他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不过来都来了,自己还在“贴身服侍”的义务履行期内,所以梁桢将心态放平和,进了屋,脱了外衫。 药箱就在桌上,她拎着上楼。 这边是一套复式平层,之前虽然已经来过两次了,但活动范围只限一楼。 这是梁桢第一次上二楼,或许是“职业习惯”,她一眼就能看透格局,卧室,书房,衣帽间和浴室,尽管面积要比一楼小了很多,但功能性的房间都齐全了,且与一层独立隔开,私密性比较强。 梁桢直接推开卧室的门,发现是间很大的套房,半敞开式隔断这边是懒人沙发和一排桌椅柜子,音响电脑也都一应俱全,桌上杂七杂八扔了几张光盘,耳机,小零件,还有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这里一看就是他平时常住的地方。 梁桢继续往里走,内卧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光线很暗,但空调温度却调得比楼下还要低,而开阔的房间中央便是一张king-size的大床,床上的人躺尸一样横着,上身一件灰色棉背心,下面小裤衩,侧躺缩着身,屁股撅着,健硕的两条长腿夹着一团空调被。 梁桢:“……” 她一下就想到了豆豆,豆豆睡觉也这样,总喜欢侧卧,两条腿叠着中间再夹层被子。 “喂!” “喂,醒醒!” 梁桢把药箱摆到桌上,直接拧亮了床头灯,床上的人眉心皱了下,却没睁眼。 梁桢知道他在装睡。 “起来,给你上完药我还得回去!” 她又敲了下床柜,床上的人却还是纹丝不动,这都快两点半了,梁桢一会儿还得赶去幼儿园接豆豆,真的没时间也没心情陪他玩。 “行吧,既然你不想上药,我先走了。” 梁桢懒得在这耗时间,重新拧灭台灯,正准备离开,转身之际手腕却被突然拽住了,一个使劲人就跌到了床上…… 第042章 撒娇 梁桢:“干什么,撒手!” 她甩了几下,非但没甩开,身后的人反而贴过来,长手长脚把梁桢包了个严严实实。 “你就不能哄哄我么?每次见面对我都这么凶…”身后的人像是没睡醒似的,呼吸又热又烫,梁桢觉得后颈那块皮肤被烧了一个洞。 “你…” 第28节 “别动!” “……” 钟聿干脆把手臂圈到梁桢胸前,长腿跟藤蔓似地绞得更紧,任由怀里的人怎么挣都挣不开。 梁桢只好放弃,问:“你到底想怎样?” “给我抱一会儿。” “我没这个义务。” “…就当哄哄我。” 他鼻音听上去有些重,说完又把脸往梁桢颈窝里拱了拱。 梁桢感受到那块皮肤的酥麻和湿热,心里有些绝望。 她其实有点扛不住钟聿撒娇,一撒娇自己的原则小天平就会发生倾斜,现在这会儿好像又有点危险了。 真是不该来的,她有种被人骗了的感觉,但最终梁桢还是没有动。 她安安静静躺那被钟聿抱了一会儿,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身后呼吸渐重。 “抱够了吗?” “嗯…” “那现在可以松手让我起来了吗?” “嗯。” 钟聿应着声,但胳膊却没有一点要松的意思,梁桢被他箍得快喘不过气了,后背与他胸口想贴的地方又热又烫。 等等,又热又烫? “钟聿!” “钟聿?” 梁桢费劲在他臂弯里转过去,面对面,抬手在他额头试了下。 “你是不是发烧了?” 钟聿眉心皱了下,却没睁眼,“可能。” “可能?” 梁桢扫开他的手臂,在他胸口摸了摸,滚烫,又在他胳膊捏了把,还是滚烫。 “你松开!” “……” “松开!” 梁桢抬起钟聿千斤重似的手臂从他怀里钻出来,下床打开药箱,从里面翻出耳温枪,对着他的耳窝“嘀”了下,温度显示39度3,又“嘀”了下,39度5。 “你在发烧你知道吗?” “嗯…” “39度5,温度很高!” “……” 他没再吭声了,有气无力,好像多说一个字都费劲。 梁桢拧了灯,又找到遥控器把窗帘打开,屋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梁桢这才看到钟聿脸色泛红,嘴唇干燥得起了一层碎皮。 成人耳闻39度5已经算高烧了,她又想起前晚那场雨,爬床上揭了他的背心,果然,后背纱布上僵了一层黄渍。 又淋雨又喝酒,怎么没把他烧死! 梁桢几乎是磨着牙爬下床,去更衣间扯了件衬衣扔过去。 “起来,去医院!” “不去…” “你在发烧!” “死不了!” 他将衬衣揉成团扔掉,却牵住梁桢的手把人往床前带。 “你陪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 梁桢要败了,她觉得这男人作起来比豆豆还让人操心。 “你背上有伤,这不是睡一觉的事。” 梁桢太清楚钟聿的脾气了,这时候不能跟他硬碰硬,不然他会作得更起劲,所以花足十二分耐心,坐到床边将手盖在他额头上。 “乖,起来,给医生看看比较放心!” 钟聿总算舍得揭开眼皮,却握住梁桢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挪开,改而贴在自己面颊上。 “那你陪我去?” “当然。” “然后再跟我回来!” “……” 梁桢真是又恨又烦,她知道这男人不能惯,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可是扛不住一双巴巴望着你的眼睛,黑幽幽,湿漉漉,又透着光。 真是犬类物种,犯倔的时候像匹狼,恨不得一下将你撕烂,但可怜巴巴起来又总是叫人特别动容。 梁桢低头喘口气,“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她抽了手走到外面,拨了何桂芳的电话,让她一会儿去幼儿园把豆豆接回家。 回来时钟聿已经爬起来了,眼巴巴坐床上盯着她。 “怎么说?” 梁桢突然有点想笑,他当时就穿了背心裤衩,长手长脚,可是眼巴巴的模样真的就像个等糖吃的孩子。 “走吧,先带你去医院看了再说。” 梁桢捡了地上的衣服重新扔给他,“给你五分钟,我在楼下等你!” 去医院是梁桢开的车,钟聿给的理由是他三十九度五,高烧的情况下容易出事。 最后就变成梁桢当司机,他大老爷们儿似地窝在副驾驶。 “直接去济慈?” 济慈是泞州的私立医院,硬件软件都不错,一般有钱人和名人都去那里,可钟聿不答应。 “太远,还是去市一院吧。” “市一院这个时间恐怕要排队,你确定?” “嗯。” 钟聿闭目养神,心想排队最好排到明天天亮,这样她就走不了了,不过事与愿违,烧伤科居然一个病人都没有,上去就叫了钟聿的号。 梁桢陪他一同进了诊室,量体温,查伤口,一番检查下来得出结论——伤口淋雨导致发炎,发炎又导致高烧。 那天的门诊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主任,这可好,扎扎实实把梁桢数落了一通,说她作为病人家属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烫伤这么多天,伤口不但没有恢复的迹象,还淋雨发炎越来越严重,高烧拖了两天才来医院看。 老头儿嘴碎话恨,梁桢倒没什么,他说她就听着,最后钟聿听不下去了。 “你看病就看病,话这么多有劲?”直接掀桌而起,牵了梁桢的手就出了诊室。 这狗脾气也是没谁了,但顾念他是病人,梁桢也没法跟他计较。 医生又给开了许多药,梁桢去排队付钱,再去窗口拿药。 钟聿当时一路跟在身后,不说话,不吱声,其实整个人很难受,但看着梁桢为他跑上跑下心里却觉得格外舒畅。 他当时可耻地想,这女人为自己操心奔波的样子真他妈漂亮。 回去依旧是梁桢开车,她把钟聿送到电梯门口。 “按时吃药,注意休息!”顺势将一大包药递给他。 她这是要走的架势。 钟聿抿了下干裂的嘴唇,“不给我做晚饭?” “来不及,我还得去接豆豆。” “可是我中午都没吃,早上也没吃。” 言下之意他已经饿了一天了,且她不给他做晚饭,他还将持续饿下去。 梁桢看了眼时间,“给你点个外卖吧!” “你忍心让一个高烧三十九度五的人吃外卖?” “那你想怎样?” 钟聿唇角咧了下,“一般这种情况下是不是都得熬粥?” 他在心里盘算,甭管什么粥,一锅煮完起码得一个小时。 “那就给我熬粥吧,我想吃,好不好?” “……” 梁桢往外深深吐了口浊气。 怎么没饿死你? …… 开放式厨房,消毒柜洗碗机,烤箱蒸箱都有,可谓硬件齐全配套高端,但上面噌光瓦亮一尘不染,可见主人自住进来之后应该还没开过伙。 好在米和基本的调味料都齐全,大大小小各种功能的锅也都配齐了。 梁桢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找了只高压锅熬粥。 淘米,注水,插上电…… 第29节 她计算好时间,二十分钟粥起锅,自己应该还来得及赶去芙蓉苑接豆豆,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水放少了,设定的时间又太长,闻到焦味再跑过去切电源已经为时已晚。 锅盖打开一股焦味,小半锅粥全部糊了底。 梁桢:“……” 钟聿:“……” 后者脸上有一瞬间惊愕,心想能拿高压锅煮粥还能煮糊的人也算仙人,但很快惊愕就变成窃喜了。 梁桢:“你还笑?” 钟聿憋住,又恢复到虚弱的样子。 “要不重新再熬一锅?” 怎么可能,梁桢当然不愿意。 “算了,你点外卖吧!” “可是我想喝粥!” “那你就点粥!” “……” 明明就是件很简单的事,他死咬着就是想拖延时间,梁桢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来。 钟聿见她脸色难看,知道再犟下去又得不欢而散。 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想吃什么?我来点,但你得陪我在这吃完。” “……” 最后是钟聿拿手机点了外卖,不喝粥,点了四菜一汤。 梁桢陪他吃了点,又将厨房收拾完才走。 那会儿都快九点了,钟聿黏着她一路送到门口。 梁桢换鞋,他靠在柜门上问:“你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梁桢:“明天我有点忙,就不过来了。” 钟聿:“那我呢?” 梁桢:“你什么?” 钟聿:“你忍心把我一个高烧的病人扔在这?” 梁桢忍了忍,“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钟聿:“电话能解决什么?” 他沉着脸靠在那,梁桢懒得再跟他多废话。 “按时吃药,走了!” 拎了包和伞推门出去,钟聿也不吱声,黏在屁股后面又跟她到了电梯口。 等电梯的间隙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电梯来了,梁桢即将跨进去,钟聿摁住门。 “又怎么了?”梁桢问。 他一脸郁结,愁着眉,其实有话要说,但怕提了又要惹她不高兴,所以嘴巴瘪了下:“外面下雨,你打车走!” “就这事?” “嗯。” 梁桢笑了笑,“知道了,进屋吧。” 她难得给他好脸色看,钟聿心思都要起飞了。 梁桢站在轿厢内看着门缓缓合上,那个男人就站在门前,颀长身形,发型有点凌乱,湿漉漉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病容也很好看。 待最后一点缝隙消失,再也看不到人,梁桢绷紧的脊背一下松懈下来。 她低头喘口气,手机又叮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钟聿:「别去见姓唐的,离他远点!」 梁桢:“……” 第043章 骗子 梁桢最终还是没舍得打车,倒了两班地铁赶去接豆豆,到芙蓉苑门口已经过十点,还在下雨,梁桢撑着伞快步进了小区。 “行了别催了,我到门口了,你车停哪儿呢?”对面迎面过来一人,但是梁桢走得急,也没注意,伞沿不小心就跟对方肩膀碰了碰。 “……诶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眼睛?”略带凶戾的骂声过来。 梁桢定了下,抬头别过伞。 “佳敏?” 伞下的陈佳敏也愣了愣,“怎么是你?” 她重新拿起手机,“不好意思你再等我一下,我这边有点事!”遂挂了电话,转而看向梁桢,“过来接豆豆?” “对,豆豆睡了吗?” “还没有,我妈带着在看电视。” 两姐妹其实差不了几岁,照理平时关系应该很融洽,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平时没事几乎没什么交集,跟陌生人也没两样。 “挺晚了,那我先过去。”梁桢打算先行一步。 陈佳敏在原地想了想,又“诶”了声:“等等!” “有事么?” 陈佳敏慢慢又走过来,她净身高其实跟梁桢差不多,但因为穿了起码十公分的高跟鞋,所以站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安置你家老头?” 梁桢愣了下才反应她说的是梁国财。 “他跟我没关系!” “你们是父女!” “几年前就已经断干净了。” 这事陈佳敏还有点印象,五年前梁国财出了车祸,说是责任在梁桢身上,梁桢认了。 当时她才刚进高中,听父母回来说梁桢给了梁国财一笔钱,数目应该不少,代价是要梁国财当场写份协议书,承认自己和梁桢从此断绝父女关系。 “你以为拍戏呢写张破纸就真能把关系撇干净?别忘了你身上可流着一半他的血!”陈佳敏说话也不客气,“不过我也能理解你的处境,摊上这种不要脸的老子确实可怕,但你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他现在天天来纠缠我妈,你要知道我们小区住的都是街坊邻居,你爸一个强.奸犯…” 梁桢眼色阴了阴。 陈佳敏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抱歉,我意思是你爸身份特殊,还有前科,老是跑来找我妈传出去真的很难听。” 梁桢手指握住伞柄,湿白指骨根根分明,想了想:“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跟他谈!” 陈佳敏还想说话,手机铃声又开始响。 “人呢,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那边传来男人明显不耐烦的声音。 陈佳敏立马换了副面孔:“来了来了,已经到门口了,你再等等!”说完挂了电话,捞了下肩上的链条包,“你要说到做到,如果我再看到他来找我妈,别怪我做得太难看!” 梁桢看着陈佳敏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出了小区,很快钻进一辆等在路边的红色跑车里,跑车在路上极速转了个弯,车身如箭般消失在雨夜中。 梁桢到何桂芳那边还是晚了一步,豆豆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哎哟应该打电话叫你别来接了,我明天早晨直接送他去幼儿园就好了,这么晚尽折腾孩子。” 何桂芳一边给豆豆收拾小书包,一边唠叨。 梁桢把睡得稀里糊涂的豆豆从沙发上抱下来,又给他戴上帽子。 “没事,省得你明天麻烦!” “没什么麻烦,反正我成天待在家也没事可干!”何桂芳又给豆豆外面罩了件小衫,“外面下雨冷着呢,你给他多穿点。” “嗯。” 走到门口又被何桂芳叫住,“等等!” 梁桢就见她蹬蹬蹬又跑去厨房,拿了一只保温盒出来,“我晚上包了饺子,给你留了点,你明天中午可以带店里热了当午饭,老吃外面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新闻不是老报道嘛,说是地沟油吃多了会致癌!” 何桂芳边说边拿塑料袋将保温盒扎紧,帮梁桢装进她背后面的双肩包里,走到门口又替她拿了伞,“要不我送你到车站吧,外面还下雨呢,你一个人又要撑伞又要抱个孩子。” 梁桢笑了笑:“没关系,我会打车走!” “哦打车啊,打车会好一点,那你记得一定要打车,别省那几个钱,回头把孩子再淋了不划算!” 何桂芳说个不停,后面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尴尬笑了笑,“你看我这嘴…难怪小敏总嫌我啰嗦。”梁桢心里揪了下。 这世上有多少人贫瘠,就有多少人不懂得珍惜。 梁桢从来不觉得何桂芳啰嗦,相反,她喜欢甚至迷恋这样碎碎念似的关心。 “舅妈。”她抱着豆豆转过身,“梁国财这几天还过来找你?” 何桂芳脸色僵了僵,“小敏跟你说的?那孩子……其实也没什么事,你爸就是没地方去所以有时候会来过看看,顺便吃顿饭。” 何桂芳生性善良,又心软,不愿跟梁桢说透情况,可梁桢又岂会不知。 她叹口气,“是不是问你要钱了?” “…其实也不能说要,是我看着可怜给了点。” “给了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何桂芳摸了把额前有点乱的头发,“也就…也就几百块吧。” 第30节 梁桢低头沉沉压口气,“我今天身上现金不多,下趟过来给你。” “不用!” “一码归一码。”梁桢不喜欢亏欠别人,“但是他要再过来你就别给他开门了,如果他耍赖你就直接报警,记住了!” “哦!” 何桂芳还是一路把梁桢送到了楼下。 一辆车子驶过,梁桢突然想起来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辆跑车,“最近佳敏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啊。” “交男朋友了?” “没有,怎么可能,她那暴脾气哪个受得了。” 梁桢其实不喜欢管别人的私事,但何桂芳对她不错,她稍微提了个醒:“要是有空的话你也可以去学校看看她,另外我舅舅是不是好久没回来过了?” 何桂芳大致算了算,“得有小半年了吧,上次回来还是过年的时候,不过你舅舅也忙,最近说老板又承包了一个工地,让他当了负责人,嘿嘿,大小也算个官儿,回来就没那么自由了。” 梁桢没再多问,抱了豆豆下楼。 …… 第二天依旧下雨,梁桢起了个大早,把豆豆先送去幼儿园。 上午约了两波客户,一波过户,一波办贷款手续。 梁桢从幼儿园直接赶去行政中心,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不好的原因,两波客户轮流打电话过来放了她的鸽子。 梁桢特沮丧,坐在行政大厅避雨,顺便思考一下是否可以约几个客户看看房,可一圈电话打下来毫无所获。 卖房毕竟不是卖白菜,不是说能约就能约到人的。 她真是特别讨厌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给人一种浪费时间和生命的焦虑感。 这时手机又叮了声,小唐的短信。 「你今天没来店里,是不是去zues那了?记得问他要签名!」 …… 火海冰山,浮光掠影,耳边一会儿是细碎的啼哭,一会儿又是低咛的呻吟。 他知道她皮肤白,可不曾想脱了衣服会白成这样,月光下如一尾鱼,浑身裹了一层鳞,黑发如丝,腰肢细腻,耸动起来的时候发梢会晃到他胸口,在他心上挠啊挠。 她今天好像还跟之前不一样,趴在他身上,主动,热烈,予取予求,乖巧得让他实在吃不住。 昏天暗地一阵,快.感像堤坝一样往上堆砌,眼看快要攀顶… “喂!” “醒醒!” 脸上有湿漉漉的触感,一个猛.浪拍过来,大坝倾倒,全线塌方。 钟聿揭开眼皮,意识糊涂间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眼,依旧是那抹雪白,也依旧是那片菱唇,只是长发变成了短发,身上也都穿了衣服。 “你…”钟聿定了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嗓音沙沙的,鼻音还是很重。 梁桢以为他是问自己是怎么进的门。 “刚才有人在你这打扫卫生,应该是钟点工,她给我开的门。”可其实钟聿是问她怎么又会突然来这里,昨天明明跟他说有事不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眼下有更令人焦躁的事。 梁桢觉得床上的男人不大对劲,呼吸粗重,双颊通红,盯着她的眼睛不再是昨天那样湿漉漉,反而像是一捆干草,飞沙走石,只要零星一点火就能轰地一声烧起来。 这是病得更严重了么? 梁桢摸了下钟聿的额头,果真滚烫,她赶紧又去拿了耳温枪,替他量了量,三十九度七。 “怎么过一晚温度还上去了?” 梁桢觉得不可思议。 钟聿不出声,再次耷拉下眼皮,他睡得稀里糊涂的,但还知道自己的处境,刚才那是一场梦,而眼前是现实,奈何他正处于梦境与现实的交界边缘,身下如火,神智涣散。 梁桢也没时间琢磨他的怪异反应,只当是烧糊涂了,下楼接了杯温水。 “喝了,不行的话我再带你去医院看看。” 她想拉床上的人起来,可钟聿刚打完一场仗,浑身酸痛之余就仿佛一根箭还绷在弦上。 他死活不肯挪一寸。 梁桢见他快要在被子里把自己卷成一只蝉蛹了。 “很难受?” 他捂着被子不吭声。 梁桢见他脸上晕红不自然,以为是热的。 “发烧不能捂,你松手!”她去拽钟聿的被子,可钟聿死活不撒手,她却摸到他脖子上一层凉汗。 是不是伤口又发炎了? “你后背给我看看!” 梁桢花了更大的力气拽被子,钟聿缩在里面,“我没穿上衣!” 她懒得理会他的矫情,只当病了的大小孩撒娇。 “行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光膀子。”说完两只手使劲,一下就揭开了钟聿包住的被子,眼前一阵晃眼的白,男人皮肤好成这样也是致命,视线往下移,白中一道蓝,湛蓝,深蓝,草草包住蓬勃的腹肌和两根人鱼线,再往下就是…… 梁桢眼神定在那。 空气凝结了一秒,不,是一个世纪。 钟聿要遮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也遮不住,撑得太高了,简直绝望透顶,索性四仰八叉往那一躺,看吧看吧,你要看就索性让你看个够,自己抬头望天,大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梁桢也不知道自己在那愣了多久,最后僵硬地别了下脖子。 “我去楼下!” 她转身出去,低着头,踩着冰凉的地板,下楼梯的时候脚步晃了晃,才发现自己小腿竟然有点颤。 …… 等楼梯上没了声音钟聿才喘过那口气,挫败坐起来,低头看着那地方。 他觉得自己这位小兄弟也是够拼了,烧成这样居然还要起来报道。 “如果把她吓跑了老子灭了你!” 钟聿简直又羞又恼,耸拉着两条腿在床上坐了会儿,直到燥火完全熄掉了才下床,穿戴整齐后下楼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 客厅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日,还真被吓跑了。 钟聿靠在楼梯栏杆上歇了会儿,浑身酸痛,又口干舌燥,拖着沉重的步子到一楼。 他打算去拿瓶水喝,可走到冰箱那便看到梁桢站在厨房。 钟聿吓了一跳,他之前以为她走了呢,但短暂惊吓之后就是惊喜,彻底忘了要喝水的事,拖着步子又走到吧台边,吧台刚好隔开了厨房和客厅的空间。 “怎么也不出声?” 原本背对着他站在橱柜前的梁桢转过来,手里捧了一大包药。 钟聿看了眼,原本他只是背疼,头疼,现在整个脑壳都开始疼。 “三十九度七?” “高烧不退?” “伤口发炎?” “嗯???” 梁桢沉着一张脸一步步走到钟聿面前,将手里那包药扔到吧台上。 钟聿盯住她,觉得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不大妙啊! 是先哄还是先解释? 可她这脾气三言两语估计哄不好吧,解释的话也未必瞒得过去! 钟聿用烧糊之后仅存的一点脑存量加速运转,权衡一番之后想,要不打死不承认? “你这药哪找到的?”他尽量扯出笑,“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我就随手这么一扔,第二天死活找不到了,后来几天又忙,也就没顾上。” 他濒死表演,尽管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梁桢冷笑一声。 当她傻的么? 第044章 幽潭 那天出事之后急诊医生开了一大包西药,昨天下午那位喜欢叨叨的老头开的却全是中成药,两次药都是梁桢去窗口拿的,包括一天吃几顿,是饭前还是饭后服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而现在这些药全部被混到了同一个塑料袋里,还塞到橱柜最上层,若不是她刚才找碗倒粥,压根不会发现这几天他居然一口药都没碰。 这个发现令梁桢很气愤,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给他一个机会,或许他能说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也说不定。 “你为什么要把药藏起来?” 钟聿知道骗不过她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吃药!” 这点确实,以前头疼脑热要让他吃颗药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烫伤,就算那天晚上不淋雨,这么热的天气伤口捂着也很容易发炎。 更何况他现在还在发烧。 “所以你把药藏起来纯粹只是因为自己不想吃?” “也不是!”钟聿琢磨梁桢的脸色,她铁定是生气了,再瞒只会让情况更糟,所以他打算还是说实话吧,大不了事过之后再慢慢哄。 第31节 “起初是确实不想吃,后来觉得其实病着也挺好。” “病着也挺好?” “至少身上有伤你会经常过来,对我态度也好了很多,以前可都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所以…” “所以你就干脆不吃药,拖着,然后理所应当地命令我每天过来伺候你?” “别用伺候这么难听的词!”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除了给我上个药,连顿像样的饭都没给我做,再说伺候…就你这脾气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钟聿这话透着几分委屈,又透着些许不甘,倒像犯了错的孩子被迫承认错误却又倔强地觉得自己没问题,只是后面的话他越说越小声,终究是不想再撩她的火气,说完还不忘揭眼皮偷瞄了下梁桢的表情。 梁桢起初没动静,两人面对面,中间却还隔了一条不算窄的吧台。 几秒之后她突然笑了笑。 他的逻辑没问题,可是理由听上去多荒唐! 梁桢:“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钟聿:“什么?” 梁桢:“用蹩脚的伎俩拖延伤势,然后再利用我的内疚和负罪感占用我的时间,这叫无聊,幼稚,可耻!” 梁桢说话声音不大,但语调冰凉。 钟聿往干燥的喉咙口咽了一口气,“无聊,幼稚,可耻!好,这些我都认,但是你这几天过来照顾我,只是因为内疚和负罪感?” “不然呢?” “就没有一点是发自内心的心疼或者担心?” 他嗓音沙哑,站那的模样浑身都透着虚弱。 梁桢在底下捏了下自己的手指,纵容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不该一点点让步然后把自己置于如此被动的位置。 “对,没有,没有担心,更没有心疼,我不妨可以告诉你,如果那壶水你不是为我挡的,如果我老板不拿工作威胁我,我压根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每天往你这赶。” 出事那天下午她就跟他说过了,她很忙,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陪他玩,可是他还是照样要耍这种把戏。 “你几岁了?真当自己还是三岁小孩?” 梁桢越说心里那股火越旺,除了被利用的受骗感之外,似乎还有其他情绪在窜动,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行吧,既然你自己要作死,谁都拦不住,好自为之!” 她从厨房出来,拎了包就往门口走。 钟聿在原地僵了僵,脑子里糊的,头痛欲裂。 这是什么情况? 他猛甩两下头逼自己可以清醒一点。 “你等等!” “梁桢……” 梁桢充耳不闻,已经换好鞋拿了东西出门。 钟聿也顾不上了,光着脚追出去。 “你把话说清楚!” “无话可说!” “我承认我的方式有问题,我道歉,但你能不能不走?” “留下来干什么,继续陪你在这浪费时间?” 钟聿顿了顿,眼看梁桢就要进电梯,他刮着牙槽追上,一把捏住对方手腕。 “什么叫陪我浪费时间?” “放手!” “你把话说清楚我就放。” 他紧拽梁桢的手腕,任凭梁桢怎么甩都甩不开。 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纠缠”这个习惯。 梁桢已经耐心全失,忍无可忍。 “你玩够了没有?” “……”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需要工作,我需要挣钱,我每天有大把的生计要去奔波,而你呢,你只需要舒舒服服躺在这,不用上班不用操心,什么事都不用干就能拥有我这辈子可能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好,这是你的命,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高贵,我不羡慕,但我拜托你,或者算我求你,你要玩要闹去找你的同类,他们或许有大把的时间陪你疯,但我没有,我玩不起也没这个精力!” “还有!”梁桢停顿了一下,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如一次都说清楚。 “你前几天喝多了跑来问我,为什么我宁愿选择有妇之夫,宁愿选择无业游民也不选择你,我当时没有回答,现在我可以给你答案!” 她稍稍缓口气,抬头直视钟聿,“不是他们比你好,而是你太让我瞧不上,当然,你也可以给我钱,给我首饰,房子和车,但这些是基于你的姓氏,你是钟寿成的儿子,所以你可以挥霍无度呼风唤雨,但是若拿掉这个姓氏呢?拿掉这个姓氏你还剩什么?游戏?玩具?豪车?还是你那些跟你一样成天醉生梦死插科打诨的朋友?那我可以告诉你,钟聿,如果你不姓钟,你不是一生下来就是钟寿成的儿子,你将一事无成,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凭什么要选你?” 她这是下了决心,一句比一句狠。 钟聿站在那,原本眸中的怒火在她这段掏心挖肺的言论中渐渐烧成灰烬。 潮湿粘稠的眼神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死寂般的深潭。 “滚!”他幽幽出声。 梁桢愣了下。 他重新抬起手,“滚!!!” 第045章 芝兰 泞州的那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一直进了七月才停。 雨季算过了,气温一路飙升,每天都是三十七八度的高温。 豆豆幼儿园放暑假了,但梁桢忙,也不能一直把他放在芙蓉苑,所以又在住处附近给他报了个全托班。 那天刚去全托班报完名,付了钱,从机构出来。 快要中午了,梁桢打算带豆豆在外面吃顿午饭。 “想吃什么?” 豆豆支着小脑袋想了想:“好像很久没有吃芝兰婆婆包的小馄钝了。” 梁桢愣了下神,半饷,“想吃了?” “嗯,你带我去芝兰婆婆那里?” 芝兰小馆开在以前泞州一中旧址对面的巷子里,梁桢过去还有段距离,但为了满足豆豆这个小愿望,大中午带他倒地铁赶过去。 到那差不多刚好饭点,撩开厚重的塑料门帘,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倒是靠墙一张桌上趴了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穿着背心裤衩。 梁桢走过去问,“你妈呢?” 小男孩抬起头,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眯了下,待看清梁桢之后朝里头喊:“妈,有客人!” “诶,来了来了!” 后厨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妇人,条纹衬衣,灰色围裙,半旧裤子,身材有点偏瘦,手里还拿了根擀面杖,见到梁桢和豆豆后笑容满溢。 “小梁啊,来来来,快坐!”她拉了两把椅子,又是倒水又是拿碗碟,问:“今天怎么会想到过来?” 梁桢笑了笑:“是豆豆想你包的小馄钝了。” “是嘛!”妇人摸了把豆豆的脑袋,“那芝兰婆婆一会儿去给你下一大碗,再搁两勺你最喜欢吃的小虾米好不好?” “好!”豆豆乐得大喊。 妇人又问梁桢:“你呢,也吃馄钝?” 梁桢:“换点别的吧。” “手擀面吃不?我刚擀出来的,行的话给你下一碗。” “好,我都可以!” “得嘞,那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这就给你们去做。” 妇人拿了擀面杖往厨房走,经过那小男孩身边的时候重重拍了下桌子,后者吓得一个咯噔从椅子上跳起来。 “叫你做作业怎么又趴桌上睡着了?” 男孩撇着嘴,抹了下嘴边的哈喇子,不情不愿地坐下来继续做题。 大概是妇人的凶悍吓到了豆豆,小家伙撅着屁股凑过来,在梁桢边上偷偷说:“芝兰婆婆今天好凶哦。” 梁桢笑了笑,替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等的空隙她环顾四周,其实来了已经无数趟了,但每次来还是喜欢四处看看。 很小的一家店面,摆了大概有七八张桌子,墙上贴了几张kt板,板子上印着店里可以供应的吃食,大部分都是面食,饺子,馄饨,手擀面之类,另外也做简单的菜,都以家常小炒为主,种类并不多。 再往里就是一张掉了漆的收银台,收银台旁边是两台立式冰柜,一台冰柜专门用来冰镇饮料酒水,另外一台装了些需要冷藏的食材。 总之就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饭馆,跟街头巷尾那些成千上万的小饭馆没什么两样,但梁桢就是觉得这里的东西好吃,隔段时间就会过来吃顿饭。 小男孩又趴在作业本上睡着了,呼呼打着轻鼾。 “妈妈,好热!”豆豆有点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梁桢拿了湿巾出来给他擦了几遍汗。 “忍忍!” 但说实话确实有点难忍啊,毕竟是三十八度的高温,又是晌午,逼仄的小店里就靠墙上两只挂扇送点风,可这天气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压根不管用。 “热吧?” 这时妇人端了碗小馄饨出来,先搁梁桢面前,“当心烫,等凉了再喂孩子吃!”完了去收银台抽屉里拿了遥控器,“滴”地一声打开了墙角的空调。 第32节 梁桢愣了下,空调上分明贴着一张纸呢,上面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空调已坏,等待维修!” “不是坏了么?” “没坏,就是平时不想开,电费太贵了,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话刚说完空调就开始运行起来,丝丝凉风吹在脸上倒像是终于让人缓出一口气。 妇人把遥控器搁桌上,自己撩起围裙在额头上抹了把。 “手擀面马上好,你先喂孩子吃馄钝。”说完转身又往厨房去,梁桢看到她后背的衬衣已经被汗浸湿。 她转过来往下沉沉压了一口气。 很快妇人又端了一碗面出来,见梁桢正站在桌子旁边翻开小男孩的作业本。 “错了很多啊!” “是啊兔崽子,念书不花心思,成天只知道玩游戏,他爸也不管,行了你过来吃饭吧。” 梁桢把作业本放下,坐回之前的椅子。 豆豆已经小半碗馄钝下去。 梁桢拿筷子尝了口面条。 妇人:“怎么样?” 梁桢:“很好吃!” “是吧?我往里面搁了点香油和辣子,以为你要吃不惯!” 梁桢又尝了一口,其实她吃不了辣椒,面也偏油腻,可是有时候执念如此。 “没有,真的挺好吃!” “好吃就行,哦对了,上次你过来打包了一份粥,喝了吗?味道怎么样?” 梁桢怔了怔。 那粥是之前打包了带去钟聿那边的,本想给他当早饭,结果两人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喝了,也不错。”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你都说不错啊。” “是真的不错。” “不过我那粥卖得确实还行,一个早上可以出掉几十碗,再弄点茶叶蛋玉米之类,最近生意还凑合。” 梁桢:“那你以后打算是专门做早点生意了?” 妇人抹了把汗,干脆拉了椅子坐到梁桢边上。 “哪能哟,光靠早饭也挣不了几个钱,但你也看到了,大中午也没几个客人,以前一中还在的时候倒还行,可现在一中搬去新校区了,前面又要拆迁,生意越来越冷清,所以只能凑合着每样都弄点。” 言下之意是一日三餐都卖。 “这样岂不是会很辛苦?” “辛苦倒不怕,只要能挣着钱,可现在生意是真的越来越难做,再这样下去恐怕迟早得关门!” 妇人额头有汗往下滴,她拿手擦了下,灰暗无光的眸子藏了起来,映入梁桢视线的是一双粗糙无比的手。 这双手成日磨面搓团,洗菜洗碗,日复一日的辛劳不光在她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连着每个眼神,每句话,甚至每一寸筋骨都充斥着疲惫感。 这是一个被生活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女人。 “小飞爸爸呢?” 小飞就是趴那睡着的男孩。 “他爸?”妇人呵了声,“他爸能安安分分不来吸我的血就阿弥陀佛了,其他根本指望不上。” 梁桢听完低了下头,感觉心口被堵得慌。 片刻之后她又问:“小飞爸爸最近还跟你动手吗?” “好点了,前阵子喝多了小中风,在医院住了一阵,上周刚出院,还躺家里呢,想跟我动手估计都没那力气。” 女人说到后面居然还能笑,不知是乐观坚韧还是生活的绝望让她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梁桢:“如果他再打你,记得找巡捕或者居委会帮忙,千万不要忍气吞声,但若他在气头上,也别硬碰硬,有家暴倾向的人没有理智,真惹恼了还是你沾下风!” 妇人苦涩笑笑:“这个我懂,我打不过他,真要把他惹毛了吃亏的还是我,再说就算为了小飞我也得忍。”她说着又转过去看了眼趴桌上睡着的男孩子。 在一次次经历生活的压力,磨难,甚至家暴之后,她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孩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正合适用在这个妇人身上。 梁桢苦涩发笑,“对,你得忍,起码忍到把小飞抚养成人,因为这是你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妇人怔了怔,大抵是看到梁桢眼中似在克制的某种情绪,有片刻恍神,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些负面情绪也不该跟一个客人倾吐,尽管这个客人已经在她这里吃了七八年饭。 “那什么…”妇人卷着围裙站起来,“尽跟你在这拉家常了,我后面厨房还有事忙,你赶快吃吧,面都要坨了。” 妇人擦了擦手往厨房走,路过小男孩身边的时候又猛地踹了下桌腿。 “睡睡睡,明年就要中考了,你这点分数是不是打算直接念个技校就算完?” 小男孩被踹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左右看了看,妇人已经揭开帘子进后厨又开始忙。 豆豆倒被吓了个激灵,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将嘴里塞的一只馄钝咽下去。 “妈妈,妈妈…”他摇着梁桢的手臂。 梁桢迅速别过头去用手指捻了下眼角,转过来时已经恢复平静。 “嗯?怎么了?” “芝兰婆婆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凶!” “……” ………… 顾秋池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窗外夕阳刚好落山。 她觉得这真是一片极美的景致,包括眼前自己刚完成的画作,她对之十分满意。 得,必须去找那个人分享。 于是她把画从架子上拆了下来,卷好装进画筒,穿上外套戴好头盔,风风火火就往郊外赶。 一路风驰电掣,二十分钟后进了一条破破烂烂的巷子,车子继续行进,熟练地在犹如迷宫般的小巷里穿来穿去,最终停在一栋楼门口。 她背着画筒喊门,可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倒是对面楼里冒了颗脑袋出来。 “别喊了,没人!” 顾秋池回头一看,抓着牌满头卷发棒的中年女人正是这楼的房东。 她立即换了副笑面孔,“袁大头出门了啊?” “没出门,搬了!” “搬了?” “对,欠了我三个月房租不给,还留着他过年吗?上周就被我扫地出门了!” “……” 不过房东太太也不是善人,顾秋池尽量表示理解,又问:“他搬去哪了?” “这我哪知道,你不是他学生吗,不会自己问?” 顾秋池还想再问什么,房东太太“砰”地一声合了窗。 真是,简直太势力! 顾秋池气得从地上捡了块石子就朝二楼窗户扔,可惜没扔中。 她这才想起来要打个电话问问,可是号码拨过去,听筒里传来标准化的系统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册那! 她抬腿就朝铁门狠狠踹了脚:“袁大头你个王八蛋!” 这边刚踹完,二楼那颗花卷脑袋又冒了出来,“死丫头你再给我踹下试试!” 顾秋池正在气头上。 “踹就踹,踹了你又能把我怎样!”她瞬间化身“问题少女”,对着铁门狠狠又是两脚,气得房东太太差点直接从二楼跳下来。 “死丫头,有种在那等着,别跑!” 眼看房东太太扔了牌从二楼追下来,不跑就是王八蛋。 顾秋池迅速跨上车,卷着油门就往巷口冲,一路飞奔回市里,趁着等红灯的空档又给钟聿打了电话,可语音提示对方关机。 妈的一个关机一个消失,都特么合起伙来要让她寂寞而亡么! 顾秋池浑身都是气,卷着油门在十字路口拐了个方向,一路杀到钟聿呆的小区,把车随便扔门口,上楼,也懒得敲门了,反正知道密码,直接摁了进去。 “艹,停尸间啊,冷气开这么低!” 顾秋池从闷热的外面进来,猛地遭遇强冷空气,鸡婆疙瘩都掉了一地,不仅如此,屋里还没开灯。 那会儿已经到晚上了,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整个就是黑漆漆。 “喂,有人吗?” 顾秋池喊了声,空荡荡的屋里连个回声都没有,她当即断定家里没人,重新拿起画筒准备出去。 突然,“咚”一声。 “谁?谁在那里!” 客厅那边似乎有动静,顾秋池把画筒死死抱住,她想着必要的时候也能当武器,再斜身贴着墙往客厅那头移,一直移到靠沙发的地方,只见茶几旁边的地毯上有东西动来动去。 光线实在太暗了,她也分辨不出,但秉承敌动我不动的原则,顾秋池杵那不出声。 这时地毯上的东西突然竖了起来。 “卧槽,你他妈在家怎么不吭声!” 第33节 第046章 讨债 顾秋池随手按亮了屋里的灯,走过去再一看,果然是钟聿。 “都快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吗?” 骂完发现他的状态不对劲。 “喂,怎么了?” 地上的人裹着毯子,后背靠着沙发腿,眼神飘忽不定。 顾秋池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印堂发黑,双目无神,让本大仙给你算一卦,你那小保姆跑了是不是?” “……” 原本表情空洞的钟聿总算转了下眼珠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嘴皮子动了下,最终还是合上了。 这边顾秋池拎着画筒也一屁股坐到钟聿旁边,“好巧啊,你的小保姆跑了,我的老狗腿也跑了,嗨,你说他俩是不是商量好了要一起合起伙来欺负我们?” 钟聿:“……” 顾秋池:“不过好像又不可能,你的小保姆和我的袁大头应该不认识,那就是说咱俩同时被人抛弃了?” 钟聿:“……” 顾秋池:“哎,想想也真惨,你说我们一个貌美如花,才华横溢,一个风流倜傥,家缠万贯,他们凭什么就瞧不上?” 是啊,凭什么呢? 钟聿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头枕着沙发的靠枕,半饷,他突然开口:“问你个问题。” 顾秋池:“嗯?” 钟聿:“我是不是废物?” 顾秋池愣了下,“她这么说你的?” “没有!”钟聿仰着头苦笑,“但也就这意思了!” 顾秋池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你这个问题有点技术含量,容我想想!” 钟聿:“……” 顾秋池:“从硬件层面来说你肯定没问题,光冲这张脸就已经够硬核,但从软件方面分析,嘶……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废柴的意思。” 钟聿:“……” 顾秋池:“不过你也别气馁,你这不是情况特殊嘛,大智若愚也算战术之一,毕竟保命要紧,她迟早会理解你的处境!” …… 雨季过后泞州的酷暑算是真的来了,气温一天比一天往上升。 梁桢忙了一阵子,周六那天抽空去了趟皮罗巷。 皮罗巷在城西,二环以内,毗邻立交桥和cbd,外围拦了一圈丈高三四米的围墙,围墙上挂满了街道办的宣传画报,内容无非是社会繁荣稳定,生活和谐美好,咋一看觉得这座城市真是充满了希望,可从不算宽的一道窄门走进去,里面纵横交错,腥躁熏天,重重叠叠连绵数公里的简易民房。 国内不允许有“贫民窟”这个说法,但依旧避免不了每座城市都会有这么个地方,汇集大量贫民,外来人口,社会边缘底层和流浪汉,你若在里面兜一圈,别说社会主义好了,你连人生都会一起怀疑。 梁桢来之前并没打听,也没跟任何人联系,但她轻车熟路,很轻易就找到了梁国财入狱前一直住的那间小旅馆。 以她对他的了解,五年后他还是会回到这个地方。 果然,从旅馆登记的入住信息中很快就找到了梁国财的名字。 “麻烦能否让他下来一趟?” 这种地方一般都很乱,梁桢不可能自己进去找,于是放了包烟让旅馆的工作人员进去通知了一声。 数分钟后从黑漆漆的楼道里下来一人,拖鞋裤衩,烂糟糟的背心,人大概是刚睡醒,一路下楼一路哈欠,耸拉着眼皮拖拖拉拉地走到楼下,看到梁桢时先是怔了怔,继而两眼冒光。 “喲,稀客!” 梁桢没接茬,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小破楼跟五年前没什么两样,但横七竖八隔了更多房。 这里按床位付费,梁桢记得供应开水一晚十五,,不供应开水一晚只要十块,但这是五年前的价格了,这几年物价飞涨,不知道这里的价格有没有也往上涨一点。 梁桢当时就站在楼道口等,往里可以看到一间间隔开的板房,每间板房靠墙摆了两排床,上下铺,算下来一间房起码住二三十个人。 如此闷热的夏季,不往房间走就能闻到空气里的腥臭气,除此之外还有来来回回走动的人,大部分以男人为主,打着赤膊光着脚,个个眼神涣散形如走尸,但经过梁桢身边时眼神都会盯住冒光。 这让梁桢很不舒服,所以她不打算耽搁时间了,直接从包里掏出来一只信封。 “长话短说,这里是五千块钱,你买张票回滏阳,滏阳的老房子还在,收拾一下应该还能住人。” 话刚说完梁国财就伸手过来拿信封。 梁桢避了下,“我话还没说完,这钱你一旦拿了,以后就留在滏阳,别再没事跟我纠缠,更别去骚扰舅妈一家。” 梁国财一下就不干了。 “啥玩意儿?你这意思是打算拿五千块钱就想把我支走?” “不是支走,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梁桢来的路上一再告诫自己,要好好说,好好跟他谈,“五年前你跟我签了协议,照理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不需要再出这五千块钱,但念你在牢里呆了五年,我给你再补个车费,只要你在滏阳好好呆着,往后每个月我会定期给你五百块钱生活费,你做工也好,在家闲着也行,按照滏阳的生活成本,五百已经够你一个人过日子了。” 缓了缓,她又补充,“这是我最后的底线,算是仁至义尽,所以你考虑清楚,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 梁国财摸着下巴,脑子里咕噜噜开始转。 半饷之后抽了梁桢手里的信封:“行,成交!” 梁桢暗暗松了一口气。 梁国财把信封揣进裤腰里,又问:“每个月的生活费你怎么给我?” 梁桢:“你回到滏阳之后去镇上银行办张卡,把卡号发给我,我会定期往里面汇生活费。” 梁国财似乎对这个处理方式很满意。 “行,一言为定,不过你等等。” “还有什么事?” “跟我断绝父子关系的时候你让我签了张协议,现在这种事是不是也应该写个正式的东西,不然回头你赖账怎么办?” “……” 梁国财有时候还挺机灵,跑接待台那边要了张纸,又借了个红印泥。 “来,我说,你写,写完我们都摁个手印,省得你回头赖账!” 梁桢一直相信这天下的父母与子女,前世大概都认识,要么亲友,要么仇人,要么就是讨债和还债的。 她不愿将自己和梁国财的关系定为第二种,所以私以为父女一场就如债务关系。 她大抵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所以这辈子得一样样还。 梁桢在协议上摁下自己的拇指印。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第047章 讲座 泞州往前追溯几百年,南边住的一直都是达官显贵,西边住的全是贩夫走卒。 即便改革开放,和谐社会来临,固化格局看似被打破,但谁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成为骨子里的东西。 梁桢从皮罗巷一路走出来,眼中所见全是灰败和破索,可天知道这不是她所见所看最差的地方。 若从十几岁再往前数,她所遭遇的生活,她所经历的环境,要比这里更乱更差更不堪。 梁桢离开皮罗巷,又去了一中附近。 兰芝小馆里面依旧没客人,妇人带着高瘦的少年趴在桌上做功课,空调自然还是不舍得开的,光靠墙上一个挂扇送点清凉。 不时有她恶戾的训骂声传出来。 “你是猪吗?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 “跟你那死鬼爹一样,又笨又懒又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 梁桢站在门口没进去,可是七月的烈日,她后背却津津生凉。 她当时想,人的命运真是个十分可怕的东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沼泽,如恶鬼,如泥潭,缠得你有时候觉得怎么都爬不上岸。 …… 三天后梁桢接到了梁国财的短信,一串卡号,她以汇款需要知道对方是哪个分行为由,让梁国财又发了银行地址,查下来确实是滏阳市里的银行。 一周后梁桢往皮罗巷的那间小旅馆打了电话,问下来说梁国财已于一周前退房,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看来人是真的回滏阳了,梁桢心里稍稍安定。 尽管不能确保他从此以后真的会本本分分,但至少短期之内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此后几天梁桢都很忙,连续签了两套房子,加之暑期,一大批毕业生要从象牙塔里出来,解决住处是踏入社会的第一步,租房市场进入旺季。 以前梁桢不大愿意弄租房这块,毕竟事儿多人杂,佣金又微薄,但最近手里实在缺钱,所以也就不挑肥拣瘦了,来者不拒,所以忙起来一天要带十几波客户去看房。 那天带完最后一个客户看完房回到门店里已经快三点半,胃里疼得厉害,也顾不上饱腹空腹了,直接拧了两颗胃药就往嘴里塞。 被小唐看见了。 “要死啊,你是不是又没吃午饭?” 梁桢疼过那阵劲,拉了椅子坐下,“吃了。” “吃了怎么又胃疼?” “老毛病,可能是一冷一热的原因!” 酷暑对房产中介来说简直是受难日,看房,签约,办贷款,办过户手续,一天到晚几乎都在外面跑,而户外户内轮流切换,冷热交替得厉害。 梁桢一直有胃病,时好时坏,但那阵疼得确实厉害。 小唐见她脸都泛白了,“总吃止疼药不行啊,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 第34节 “怎么没事,我请假带你去。” “不用,真的没关系。” 况且她真没时间,晚上还得赶去工学院,七点有场讲座,是她比较喜欢的一位建筑系教授主讲,心心念念盼了小半个月了。 “行了,帮我去倒杯热水,我喝完趴一会儿就好了。” 小唐知道她性子犟,也不说什么了,去替她倒了杯热水回来。 梁桢喝了小半杯,趴桌上休息。 以往这招都管用,但那天也不知怎么了,胃里跟有把锥子在搅似的,疼得越来越厉害,到最后整个人都缩一起了。 小唐看着不妙,好说歹说把人劝去了医院,但为图距离近,加上都四点了,往大医院赶恐怕只能挂急诊,所以去了门店附近的一个社区医院。 挂号,问诊,还查了个b超,查下来也没找到病因,医生的建议是让梁桢第二天去大医院约个胃镜。 梁桢应了下来,让医生给开了一小包止疼药,当场吃了两颗。 药性上来得很快,胃里舒服了很多。 小唐没让她再回门店,陪着在医院附近吃了一碗面。 梁桢其实压根吃不下,但为免小唐担心,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小半碗,然后那小半碗面的功夫就光听小唐在那叨叨。 “你也真是,一天十几套房,平均八九个小时在外头赶,下班还得弄个孩子,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有必要这么拼?” “……钱又赚不往,再说我看你挣了也不舍得花,衣服不买一件,馆子也难得下一次,就算你要培养你儿子也不能对自己抠成这样对吧?该吃还得吃,该享受还得享受,不能把这二十来岁的青春全部葬送在你儿子和工作上!” “再说了,你条件又不差,我周围朋友里面有你这条件的早就榜大款了,哪像你这么累死累活的折腾自己!” 小唐的三观亦正亦邪,梁桢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听听,并不言语。 吃完面之后小唐直接回家了,千叮咛万嘱咐梁桢注意休息,第二天要去做胃镜,可一个转身梁桢便登上了去工学院的公交车。 她在路上给何桂芳打了个电话。 最近一阵她工作忙,豆豆基本都靠何桂芳照顾,也得亏梁国财回滏阳了,省了梁桢不少心。 讲座七点开始,梁桢六点半赶到学校,地点设在图书馆后面的报告大厅。 因为已是暑假时间,学校很多学生都已经离校了,所以来听讲座的人并不多,本可容纳上千人的报告大厅空了一半位置。 梁桢为了听得更清楚,特意选了个靠前排的位置。 离讲座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周围的学生都在交头接耳。 这次讲座虽然对外开放,但大部分来听的都是院系里的学生,梁桢无意识听到他们的聊天,有关于学业的,关于考试的,关于未来畅想和目标的,当然也有关于私人生活情感甚至明星八卦的,但无论哪一种,讨论方式都轻松欢悦,眼神与言语间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梁桢与他们的年龄其实相仿,但因为生活经历不同,即便只是坐在那,什么都不干,她也能够感受到自己与他们不同。 这是一群还在象牙塔中从未被生活摔打过的人,而自己却好像已经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浑身都透着一种沉暮之气。 很多跟梁桢接触过的客户都说她年纪轻轻处事就十分稳妥,可天知道她其实恨透了自己身上这种气质。 她反而羡慕周围这些学生,自由,欢畅,冲动,甚至有时候难免天真愚蠢,可他们却拥有充足的时间去学习,也拥有宽松的环境去成长,而这些正是梁桢最缺失的地方。 七点讲座正式开始,主讲人王教授准时出现在台上。 演讲课题之前就已经在学校公告栏里公布了,梁桢也做了功课,所以尽管不是统招进来的院系学生,但她在这上了大半年课,也都听得懂。 整场讲座一个半小时,分为两场,各四十分钟,中间有十分钟休息。 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梁桢胃里又开始疼起来,并伴着隐约的呕吐感,熬到休息时间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听说下半场不是老王自己讲。” “那谁讲?” “他请了个神秘嘉宾。” “谁啊?” “好像是他一个同行朋友,但具体是谁不清楚,我也是听大四毕业班的学姐讲的,不过据说咖位很高,业界大拿那种。” “也是大学教授?” “应该不是,但厉害是肯定的,不然老王也不会这么看重!” 外面排队的两个女同学在讨论这事,梁桢顺势听了一耳朵,当时没往心里去。 她在洗手间里呆了十几分钟,没能吐得出来,但好歹把那股疼劲给挨过去了,捧凉水洗了一把凉,再回到报告大厅的时候下半场讲座已经开始。 洗手间的位置在大厅后方,她需要从后排往前走。 “…考虑到毕业季,有很多同学即将踏入社会,面临着工作和就业,建筑这个行当说高不高,说低又不低,但你们学了四年是否有实际收获,又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新环境,针对这些问题,今天我特意请了一位神秘嘉宾来客讲!” 底下已经有学生开始起哄。 “谁啊!” “谁是神秘嘉宾?” 王教授举着话筒笑了笑,“我不说,待会儿让他上台之后自己介绍,来,掌声有请!” 梁桢那会儿已经走到了报告厅的正中央,视线追在前方讲台上,掌声中一人从后台走上来,黑衣黑裤,身形高挺。 “哇靠!” “真的假的?” “我没看错吧?” 满场先是惊讶声,继而才是欢呼和尖叫,当时梁桢还没走到前排去,台上灯光耀得太厉害了,她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直到旁边有女声尖叫了一声:“williamtang?刚上台的是不是williamtang?” 梁桢猛地呛了下,扶住旁边的椅背。 那人已经走到讲台中央,接过王教授递过来的话筒。 “各位,晚上好,我是今天的客场嘉宾,唐曜森!”四周挂壁音响里传出来一串低沉嗓音,继而全场尖叫。 “哇,william~~” “居然真的是william!!!” “天哪,好像在做梦!” 大部分尖叫来自女生,现场一时有些失控,而还站在中间过道的梁桢定在那里。 第048章 胃疼 唐曜森:“……你们王教授今天让我过来,其实也是临时起意,我没有做什么准备,所以可能不会有干货内容。” 台下学生起哄:“我们不想听干货!” “对,我们不要干货!” 唐曜森笑了笑:“那就当时抽个时间随便聊一聊,特别是即将面临毕业踏入社会的学生,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他拿着话筒走到台子前端,“你们选这个行业的理由是什么?” 学生a:“高大上!” 学生b:“建筑有成就感。” 学生c:“行业高端,收入高,工作容易找。” 台下各种答案。 唐曜森一手拿话筒,一手抱着膀子,蹙眉思考了一下。 “在很多人眼中,建筑师可能确实比较…就如刚才那位同学所说,高大上,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在项目合作过程中,提供服务的建筑师在开发商和甲方眼里,未必高大上。” “至于做出成就感,我可以理解你们现阶段的自我认知,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设计的建筑物拔地而起,确实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但首先一个建筑涉及的团队数量众多,即便你是项目设计师,首席那种吧,但能够给你的话语权其实并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高收入,金领,这是很多外行对建筑师贴的标签,但建筑是一门深奥且庞杂的学科,本科学制五年,一般业内公认比较成熟的建筑师都要四十岁以上,建筑学专业的学生在这个行业里起码浸淫七八年才能独挡一面,所以想问你们,在这段漫长的成长期内,你们是否能够确保初心不变,对这个行业,或者对你当初立下的理想,始终保持热情?” 唐曜森站在台上抛出这个问题,台下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包括梁桢在内。 她当时已经找了张座位坐下了,当然,不会再去前排,而是选了个稍微靠后的位置,不过还是能够看得清台上人的模样。 他一身黑衣,身姿倜傥,气场萧然,站在灯光下耀眼得很,梁桢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他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那时梁桢高三,即将要面临高考并选专业的事,他问她想进哪一行,梁桢考虑都没考虑,“我想跟你一样学建筑!” “决定好了?” “嗯!” “能否说下原因?”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以那时候她和唐曜森的关系,自然不会隐瞒。 “我想设计房子,房子有窗,有门,有花园和灯光,然后有人住在我设计的房子里面,吃饭睡觉,看书或者种花,他们还会结婚,生孩子,慢慢变老,应该是件很有归属感的事。” 那是18岁的梁桢给出的答案。 之后这个男人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梁桢当时还有些生气,“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想法太幼稚?” 他否认:“没有!” “那你笑什么?” 他没给正面回答,只是把裹着薄毯的梁桢牵到自己面前,手指轻轻撩开黏在她唇角的碎发,“这个行业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甚至你的很多想法都未必有机会实施,但你想念就去念,如果国内没有你喜欢的学校,我送你出国。” “我不要出国!” “怕自己不适应?”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 “嗯?” “我是…不想离开你。” “傻丫头!”他抬手蹭了下梁桢的眼角,这是他以前最喜欢的动作,“我一有空就会飞过去看你,假期你也能回来,当然,国内目前也有建筑专业比较强的学校,你可以先去读两年,两年后我再送你出去,念完你若想回来独立创业,我给你启动资金,若想找个地方先历练历练,我安排项目给你试手。” 那时候的唐曜森似乎已经给梁桢安排好了以后的人生轨迹,可梁桢压根没想那么远的事。 她把唐曜森的手从自己眼角拿下来,“那你呢?” 第35节 “我?我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这个行业?” 唐曜森顿了下,“我啊…”他眼波内敛而又平静,却慢慢剥掉了梁桢身上裹的毯子,手掌裹住她消瘦的肩膀。 肩膀上还有刚才弄上去的痕迹。 “……我没你这么炙热的初衷。” 大掌翻过来,抱着梁桢坐到自己腿上,埋头细细亲吻她的锁.骨和耳.根。 新痕盖旧痕。 “…只是当时家里太穷,想选个挣钱快的专业而已。” “唐总!”旁边一个男生突然站起来,梁桢吓了一跳。 台上的唐曜森又笑了笑,“叫我william就行。” 男生略带腼腆地抓了下头,“william老师,能否也问你个问题!” 台上的人视线很快就聚焦过来,梁桢赶紧侧过身,将笔记本竖起来,低头挡了挡。 “众所周知您是行业大拿,很早就拥有自己的独立事务所,很多设计还在国际上获了奖,按理如果继续在这行走下去,您会获得更多更高的成就,可您为什么后来会转行从商?” 这其实是一个很犀利的问题,问完之后全场再度无声。 梁桢低头紧紧捏着笔记本的封皮。 大家似乎都在等他的答案。 片刻之后音响里重新传出唐曜森磁性却略带欢松的声音:“你们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真话肯定是建筑师这行吃苦受累收入还远远不如从商多!” “那假话呢?”一个前排女生玩笑似地起哄。 唐曜森真是给足了面子,竟也跟着笑了笑:“假话呢,能力有限,才华耗尽,遇到了瓶颈期,就是你们平时所说的江郎才尽,所以当时想,与其继续耗下去等着饿死,不如转行换口饭吃。” “哈哈哈…………” 台下一阵哄笑,没人会在意答案是否属实,但唐曜森这个回答方式实在太容易博得好感。 “不过曾经有人也问过我当初入行的初衷。” “您当时怎么回答?” 唐曜森突然收了笑容,底下学生也给了充足的耐心,半饷才见他再度转过身来。 “记不清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 台下一阵唏嘘。 唐曜森看了眼腕表,“你们谁还有问题?” 前排一个女生举手,“私人问题能不能问?” 唐曜森笑:“不能!” 女生败兴坐下。 “还有十分钟。” “william!”坐在梁桢前面的一个女孩突然站了起来,“您当初从建筑师转而从商,是不是受您太太影响?” 一时全场哗然。 女孩笑着又补充:“这应该不算私人问题吧,毕竟也跟您现在的工作和以前的行业有关。” “对!” “问得好!” “真棒!” 全场男男女女都恨不得为这个女孩的精妙问题点赞。 唐曜森倒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悦或者波动。 “其实你们可能误会了一点,我虽然这几年把主要精力放在生意,但并不意味着我已经完全放弃本职或者退出建筑行业,w.t一直在运营,事务所和我的团队每年都有经典案例出来,包括我现在所从事的工作,一部分也跟房地产有关,也算建筑这个行当,至于你刚才说受我太太影响,不排斥有一小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因为最早的时候我和我太太就是同事,当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自己想转行。” 梁桢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痉挛,翻江倒海又如刀割般疼。 她捂着腹部蜷趴到桌面上,后面唐曜森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没心思听,实在太疼了,疼到后来都有点神智涣散。 “同学,同学?”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拍她的肩,梁桢撑着抬头,是刚才坐她边上的那个男生。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梁桢这才发现讲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周围人正在退场,她又看了眼台上,灯光还亮着,人却已经离开了。 “我没事,谢谢!” 男生也不再多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 梁桢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强撑着坐起来,把笔记本和笔袋装进包里,扶着桌面站起来,整个人天旋地转。胃里已经不是单纯的疼,感觉有东西扯着往外拽,真后悔没备盒止疼药在身上。 梁桢又在位置上站了会儿,等缓过那阵劲才背好包慢慢出了报告大厅。 出去之后她也没直接离开,而是去了洗手间,胃里一通翻腾,从喉咙到口腔都是一股酸腥气。 她趴在池台猛地吐了出来,可一整天也就傍晚喝了几口面汤,胃里都是空的,其实吐不出什么东西,但酸水里竟夹了些许血丝。 梁桢怔了怔,抬头看了眼镜子里蜡白如纸的那张脸,看来这次恐怕不是吃两颗止疼药就能捱过去了。 她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会不会死,要是死了豆豆怎么办? 大概人在生.理极度虚弱或者痛苦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些事。 这时旁边男厕的门突然开了,有人从那边过来,站在梁桢旁边另一个池台前面洗手,梁桢余光瞄了眼,黑色衬衣卷了小半截袖子,露出一块银色表面。 梁桢赶紧别过头去,低头捧了凉水匆匆洗了把脸,转身要走,结果脚下一软,天昏地暗…… 第049章 怕我? “内镜检查结果出来了。” “什么情况?” “胃溃疡导致的消化道出血,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胃出血。” “很严重?” “严重谈不上,只是有点棘手,内镜显示她胃里的出血面积有点大,所以才会出现急性呕血的情况。” “什么病因?” “这个就不好说了,但工作过度劳累,日常饮食不规律,情绪紧张或压力过重是目前胃出血的主要诱因,而且从刚才的内镜检查来看,她的胃溃疡面积大,出血点多,说明已经拖了很久,并不是最近一两天的事。” 唐曜森脸色沉了下:“后续如何治疗。” “这个么…” “老郑,我没时间在这听你卖关子,你一次性说完。” 被称为老郑的男人笑了笑,“你也不用过分紧张,胃出血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何况也算送医及时,这边我也安排了消化内科的医生给她重新会诊过了,你要不放心,明天可以给她再做个全身检查。” “好,你安排!” 老郑应声,看了眼手表,“快十一点了,这边给你安排个护工?” “不用,我留在这。” 老郑明显一愣,错开唐曜森往病房里又看了看,“老实说,刚才见你把她送来的时候就觉得你特别紧张,这姑娘跟你什么关系?” “一位朋友。” “女朋友?” 唐曜森稍稍停顿了一下,“现在应该算是…普通朋友!” 老郑立马了然,“不出三天,肯定活蹦乱跳地把人还给你。” 唐曜森笑了笑,“多费心!” “什么话,都这么多年朋友了,还跟我这么客气!”老郑拍了下唐曜森的肩,朝病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行了,我先下班了,你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唐曜森目送老郑离开,转身进了病房。 床上的人刚做了无痛胃镜,麻药还没过,他也不急着把人喊醒,拖了张椅子坐到床前。 四下无人,夜深人静。 唐曜森关了手机,杜绝一切外界打扰,只安安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梁桢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她猛地睁开眼,最先落入视线的是天花板和吊灯。 唐曜森想把她手机摁掉已经来不及。 “你的电话,要不要接?” 梁桢意识勉强回归,撑着爬起来,唐曜森扶了一把。 “谢谢!”她接过唐曜森递过来的手机。 屏幕显示何桂芳来电,刚接通,豆豆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梁桢闭了下眼睛,原本说好听完讲座要去接豆豆,可这都快十二点了,今晚自己恐怕也出不了院。 “妈妈有点事耽搁了,要不你今天再在桂芳婆婆那边住一晚?” “哼!” “很抱歉,妈妈没有提前跟你说。” “哼哼!!” 第36节 “是妈妈的错,但妈妈现在真的过不去,你听话,再陪桂芳婆婆住一晚。” “哼哼哼!!!再也不想理你!!!” 这口气一听就知道是生气了,梁桢还想解释,那边豆豆就把手机还给了何桂芳。 “桢桢?” “舅妈!” “是不是你有事来不了了?” “对,工作上的事,今晚要加班,所以豆豆麻烦你再多带一晚。” 刚说完就觉得床边一道目光射过来,唐曜森正脸色深沉地盯着她看。 梁桢别过头,何桂芳在那边说:“没事,我反正一个人,豆豆在还能陪陪我,你工作要紧,注意休息。” 梁桢应了一声,又问:“豆豆是不是生气了?” “孩子嘛,都这样,我一会儿哄哄就好了,你不用操心。” 何桂芳虽然性格懦弱,没什么主见,但照顾豆豆很细致,把孩子放那梁桢倒没什么不放心,又随便聊了几句,她挂断电话。 “为什么要撒谎?” 梁桢愣了愣,“不想节外生枝!” 这个理由让唐曜森真是…。 “你这性格倒是一点都没变。” 以前但凡她自己能扛的事,绝对不会求助于别人,这点唐曜森知道,但今天这事,他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气愤。 唐曜森从旁边桌上抽了一张纸。 “这是刚给你做的胃镜报告,溃疡导致急性胃出血,医生说这种情况应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你到底拖了多久才会严重成这样?” 梁桢扫了眼纸上的内容,内镜拍出来的片子,胃肠里有好几块发红溃烂的区域,看着有些恶心。 “医生说严重了。” “严重?” 唐曜森以前也经常被她气得半死,“在你眼里,呕血昏厥都不算严重,那什么才算严重?是不是非要查出什么肿瘤或者绝症,医生下病危通知书才算严重?” 梁桢:“……” 她低头坐在那吱声了。 唐曜森训完,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口吻过于严厉了,她毕竟还是个病人。 “抱歉!”他重新调整好情绪,缓了缓。 其实所有的愤怒都来自担心,而担心最终全变成了心疼。 她这性格喜欢一味死扛,而从他之前调查到的信息得知,梁桢这几年过得应该不算好,高中毕业,没有升学,未婚生子并独自抚养,光这几点就已经够艰辛了,更何况她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和亲人。 这病大概全是累出来的,累到居然胃出血。 想想刚才在洗手间看到她到底,他正好在旁边,适时扶了一把,可若当时自己不在场呢?后果会如何? 唐曜森难免心悸,再看梁桢虚弱又苍白的脸色。 “还疼不疼?” 梁桢摇头,“不疼了。” “手上呢?” 唐曜森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腕,可这个动作太突然,梁桢猛地一缩。 他倒神情泰然,“别动,我看看!” “……” 手上刚才打了留置针,注射麻药也打了吊瓶。 “有点肿了,待会儿我去给你拿个冰袋敷一下。” “没事!” 梁桢迅速把手缩回来,藏在毯子底下,人也整个往床后靠了靠。 整个无意识的动作让唐曜森怔了怔。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 隔了几秒,他问:“你怕我?” 梁桢心口缩了下,“没有,怎么可能。” “那你躲什么躲?” “我没有躲你!” “没有吗?” 唐曜森一下就坐到了床沿上,医院的病床本来就小,吓得梁桢屁股又往旁边挪了挪。 他眉峰紧蹙。 “你这叫没有躲我?” “……” 第050章 要命 此地无银三百两。 梁桢局促又避闪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了,加上前几次他主动跟她联系,她都以有事为由推脱掉了。 唐曜森又不傻,怎么会看不透她这点小心思,不过现在也不是跟她算账的时候。 唐曜森从床上站起来,过去灭掉了顶灯,只留床头一盏小灯。 “不早了,休息吧。” 梁桢暗松一口气,可下一秒却见唐曜森过去拉开了靠墙摆的那张躺椅。 梁桢愕然,“你…干什么?” “睡觉。” “不是,我意思是…你怎么能睡椅子?” “那不然呢?你旁边挪一点位置给我躺?” “……” 梁桢闭嘴不再吭声,唐曜森见她怂拉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莫名有点想笑。 又隔了一小会儿。 梁桢:“其实你不用在这陪我,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你是不是下句要说,你一个人可以? “我…” “但医院有规定,你这种情况必须有家属陪床。” “你又…不是我家属。”后面几个字梁桢说得很轻,更像是自己跟自己嘀咕,但深夜的医院安静,唐曜森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莫名就窝了气。 “我确实不是你家属,可你有家属吗?哦忘了,你已婚已育,有丈夫有儿子,不然把你先生联系方式给我,我打电话让他过来给你陪床?” 外人都觉得唐曜森应该是位绅士,清隽有礼,但跟他熟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条毒蛇,平时冷冰冰的话不多,但冷不丁就会咬你一口。 梁桢不想跟他起冲突,干脆闭嘴不出声。 唐曜森被冷处理,气窝在心口发不出来,坐那冷静了一会儿,又自觉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些偏激,先不说她还病着,他不该这么跟她说话,再者自己刚才的口气像什么?酸得太明显了,不像他。 “行了,睡吧。”唐曜森脱了西装盖到自己身上,合衣躺下。 梁桢在那僵了会儿,原本想劝他走,但想想还是别自讨没趣。 以前两人也有怄气的时候,他态度也会软,会哄会道歉,但回回总有法子让梁桢沾下风。 无论吵架还是攻心,梁桢自知都不是他的对手,五年前不是,五年后也不会是。 梁桢不废那口舌了,安安分分躺着。 唐曜森也不说话,四下安静的病房中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不过他躺得没梁桢那么安分,搁几分钟就会动一动,老旧的木质躺椅吱嘎吱嘎响。 他人高马大,腿又长,穿着衬衣西裤窝在一张狭短的躺椅上,想都知道肯定不舒服。 唐曜森第n次翻身的时候,梁桢实在忍不了了。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唐曜森曲着一条腿,“吵到你了?” “不是,我无所谓,但你在这睡不好。” “是睡不好。”他倒也不掩饰,“椅子太短,板又硬,明天让老郑重新换个病房,起码得给我一张床。” 梁桢:“……” 她闭嘴又不想说话了,卷着毯子把身子翻过去。 唐曜森跟着在躺椅上翻过来,吱嘎吱嘎又是一通响,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这种情况下压根都没法睡,跟床和椅子没关系。 又是沉默的几分钟。 “梁桢。” “嗯?” “不如我们谈谈?” 梁桢当时脸朝墙,背对着他,手指揪着下巴下面的毯子。 隔了好久,她轻轻应了声:“谈什么?” 第37节 “为什么要跟我撒谎?” 梁桢愣了下,“你是说哪件事?” 唐曜森苦笑:“你也知道你跟我撒了不止一个谎?” 梁桢:“……” 唐曜森:“不如一件件来吧,先从五年前开始,为什么骗我你去了燕京?” 当年她执意要跟他撇清关系,说了一大堆道理,从人伦感情到道德层面,几乎声泪俱下,一句句控诉自己要挥断过往,去念大学,从此开启新的人生。 唐曜森自然不愿意,别说分手了,她稍微走远点他都觉得心里膈得慌,但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她情绪波动得太厉害,他也担心真逼急了她这性格会出事,所以假装答应了。 她分分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搬出了他的房子,还换了联系方式。 唐曜森那时候想,忍一忍,暂且给她一点空间,让她把那股劲缓过去,她能跑到哪里去呢?大不了他追去燕京。 学校就那么大,他要找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那时候的唐曜森觉得,梁桢飞得再高,线还在自己手里,只要拉一拉,拽一拽,她分分钟就能回来,可是结果呢? 一个月后他去燕京找人,却被学校告知根本没有这个新生,唐曜森心里哐当一记,但那时候还存着几分侥幸,或许是她贪玩,或许是她还没把事情想明白,梁桢爱转牛角尖的性格唐曜森太清楚了,他当晚就动身从燕京赶去滏阳,可是一圈问下来,都说没回来过。 唐曜森这才开始有点慌,派人开始四处找,所有她能去的地方,包括她认识的朋友,同学,打工店里的同事和老板,那阵子都传唐先生是疯了,为了个包养的女学生大动干戈,就差搜城。 或许他是真的疯了吧,那半年间他和钟盈的关系一度降到负冰点,若说以前两人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梁桢走后好像所有的平衡都被打破了。 唐曜森不愿再在钟盈面前演戏,在人前也不演了,彻底从两人的“婚房”里搬出来单住。 为这事钟寿成还找过他两次,可唐曜森闭口不谈,老爷子也拿他没办法。 “我后来去学校找过你很多次。” “我没有去燕京!” “你当时就想好要跟我撒谎了吧?” 等唐曜森反应过来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梁桢没去大学报道,也没回滏阳,所有她应该出现的地方唐曜森都找了一遍,但毫无痕迹。 那时候他才明白,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他断,而之前骗她要去念大学,要去开启新的人生,都是鬼话和障眼法。 唐曜森想到这些每回都觉得心口疼。 是真的疼,就仿佛放风筝,你捏着一根线,任由风筝飞高飞远,因为自始至终都笃定线还在自己手里,哪怕飞得没入云层看不见了,他还站在原地,可是哪天拉了下却发现那端空了,线断了。 她早已在他不知道的哪个时间挣断线彻底飞走了。 心口像是憋着一股劲,唐曜森抓着扶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梁桢听到动静转身,刚好跟他发寒的眸子对上。 “你当年费尽心思离开泞州,又没去燕京,原因呢?” 梁桢揪了下毯子,她心里清楚有些事压根逃不掉,他早晚会来跟她对峙。 梁桢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因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想重新开始。” “你的重新开始是什么定义?不去读大学,放弃大好前程在一家小中介卖二手房?” “……” “还是高中毕业就结婚生子?” 他狠起来说话从来不留余地,梁桢微微叹口气,她其实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把他说的这些话反驳过去,但莫名地,她不想争。 有些话,有些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多说无益。 “我以为五年前已经跟你说清楚了。”隔半饷,她就不痛不痒地说了这么一句。 唐曜森觉得自己真是……大概真是年纪大了,脾气也一年比一年温和,要搁以前他早上手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还能让她安安分分地坐那,坐那拿话气他,气得他快要心脏病发身亡。 “好,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话,但有必要为了躲我连大学都放弃?”唐曜森冷笑一声,“桢桢,说不通啊!” 梁桢把头埋得更底。 是啊,真的说不通,连她自己都不信。 唐曜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床前。 梁桢双臂交叠放在曲起的膝盖上,头埋了下去。 “你看着我。” 梁桢摇头,脸埋得更底。 唐曜森干脆坐到床上,“是不是因为孩子?” “不是…” “我查过,你没必要再骗我,孩子隔年出生,是你的,并不是你上回所说朋友的儿子,你看,你又骗了我一次。” 是啊,那么蹩脚的借口,她当时就知道骗不了。 唐曜森又等了等,半饷,用几乎连自己都诧异的沙哑嗓音问:“孩子…是不是我的?” 梁桢几乎快要额头磕到膝盖上,拼命摇头,“不是…”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她回答得异常肯定。 唐曜森往下咽了一口气,缓了下,又问:“那是不是阿聿的?” “也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这孩子的父亲是我跟阿聿以外的第三个人?” “是!”梁桢回答干脆。 唐曜森觉得她不疯自己也得疯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你既然已经查过,就应该知道孩子的出生时间跟你和钟聿都对不上。” “对,我是查过了,但不排除你中间动了手脚,以你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再找一个。” “怎么就不可能?”梁桢抬起头,眼眶泛红,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你别忘了,十八岁我就跟你睡了,而且是我先勾.引你,人都有劣根性,你真觉得自己有多了解我?而且你别忘了我爸是强奸犯,强奸犯有个作风放.荡的女儿并不稀奇,当年我跟钟聿不是也照样睡了吗,所以后面我再有其他男人凭什么你要不相信?” 她死死盯着唐曜森,手臂圈住的身体却抖得越发厉害起来。 唐曜森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开始疼,像是被人硬生生撬开一个洞。 “好,好…”他伸手握住梁桢颤抖的肩膀,“你如果非要说孩子是别人的,那就是别人的,我不逼你,但没必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 梁桢死死咬住下唇。 “当年的事我有很大的责任,所以当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甚至是辛苦,你知道我有多么自责吗?” “你可以不跟我说实话,你可以对我撒谎,但你别躲我,就当我从你这里求一点机会,再求一点奢望,让我可以为你作点补偿,可以吗?” 梁桢快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碎。 她已经是沟渠里的烂泥,他何必这么宽容,或者他又何必还如此在意? 唐曜森就看着她定定坐在那里,眼眶一点点被眼泪浸满,一颗颗再扑簌扑簌往下掉。 他心都要焦掉了,指腹伸过去捻她的眼角,结果擦也擦不干净。 多少委屈才能掉多少眼泪。 唐曜森忍着心脏的钝痛,“桢桢,你这是打算要我的命。” 一句“桢桢”让梁桢抽泣得快要崩溃。 唐曜森没忍住,把人揽过来搂到怀里。 “好了,是我的错。” “我当年不该去招惹你,这些年也没本事把你找出来,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我有罪。” 他边哄边拿手掌替梁桢后背顺着气,可怀里的人越哭越狠,她一手揪住唐曜森的衬衣,一手揪住身下的薄毯。 鼻息里都是他的气息,身上也沾染了他的温度,以前她若受了委屈也会这样缩在他怀里哭,可是那时候她多放肆,仗着他宠,每次都哭个昏天暗地,可是现在不一样,她连哭都是悄无声息的,但身体里却已经五脏俱焚,痛上加痛。 唐曜森就觉得怀里的人痉挛似地缩成了一团,哭得这么狠,却还是不愿意吭一声。 真的是打算要他命了。 唐曜森就这么抱着梁桢哭了很久,久到他后背僵直麻木,怀里的人也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桢桢。” “桢桢?” 他稍微动了下手臂,把人松开。 梁桢抽了两下,身子发软。 “睡着了?” 她怂拉着眼皮,嘴里有气无力地哼了声。 刚送进来的时候输了液,应该是药性上来了,唐曜森把梁桢放平到床上,又给她拉过毯子盖好,起身时梁桢的手指还揪着他的衬衣。 “我不走,我会留在这陪你。” 梁桢这才松了手指,意识朦朦胧胧,很快就睡了过去。 唐曜森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到床上的人呼吸均匀,彻底睡熟了他才起身。 屋里灯光暗,梁桢安稳躺在床上,借着床头一点光可以看清她的面容。 头发短了,脸也更瘦了,把他从报告大厅抱上车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有多单薄。 唐曜森拿手指又轻轻捻了下梁桢的眼角,睫毛上还沾着一层未干的湿气。 他皱了皱眉,摸了烟盒出了病房。 第051章 温柔乡 第38节 唐曜森在医院陪了一晚,但第二天上午有个早会,不能缺席,所以无论如何得先走。 当时梁桢睡得正熟,他也不忍心把人叫醒,所以在桌上压了张纸条,告知他有事需要去趟公司,中午会过来陪她吃午饭。 早会定在九点,时间尚有余,唐曜森打算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最近两年为了图工作便利,他一直住在离钟氏不远的一套公寓内,到家后扔了车钥匙和西装,解着衬衣扣直接就往浴室去。 “一夜未归,这是从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刚出来?” 酒柜旁边突然走出来一人,披头散发,睡袍长裙,手里晃着高脚杯,姿态慵懒地倚在柜门上。 唐曜森怔了怔。 “你怎么会在这?” “等你啊。” 唐曜森眼神渐暗,“我是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从未给过她这所公寓的密码或者钥匙。 女人托着酒杯靠近,“昨天下午我就过来了,钟点工给我开的门。”她边说边扭着腰身走到唐曜森面前,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搭在他肩膀上。 唐曜森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酒气,再看一眼酒柜旁边的桌子,上面横七竖八倒了好几只瓶。 “有事?”他拿掉肩上那只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对,尽量避免联系。” “那如果有事呢?” “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该如何?” “公事去公司找我,不用来这里。” “那要是私事呢?” 唐曜森唇角扯了下,“我们之间还存在私事?” 女人眼波定了下,但很快笑出来,这回直接拿手臂挂到了唐曜森脖子上。 “是哦,作为太太不知道丈夫每天晚上住哪,也不知道房门的密码,进屋还得让钟点工开门,夫妻做到我们这份上,好像确实也不存在什么私事了。”女人边说边把把手臂圈紧,脚尖踮起来,几乎把脸都贴到了唐曜森身上。 如此近的居然让她身上的酒味更浓,还夹带着皮肤上残留下的香水味。 唐曜森蹙眉,把肩膀上的手臂扒拉了下来。 “你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女人惦着脚又把手臂勾了过去,唐曜森再扒,她再勾,如此反复了好几回,唐曜森没了耐心,肩膀一闪人往后退,差点让对方扑了个空。 “你躲什么躲?虽然我们分居两地,也几乎没什么感情了,但在法律上我们还是夫妻关系,既然是夫妻,作为丈夫你是不是也该偶尔履行一下丈夫的责任?” 唐曜森听完很明显地哼了声。 “没这个必要,况且你爱慕者众多,没人拦着你去找他们!” “可是他们跟你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一个个都年轻力壮。” 女人放肆笑了声,“你是在说自己不行了么?那不如咱们试试?”说完就要去扯唐曜森的扣子。 唐曜森扣住对方手腕推了把,“你要撒酒疯去找别人,我没空陪你!” 当即半杯红酒撒在了地上。 两人对视而立,一个气愤,一个愕然,但到底还是女人吃得转,短暂惊愕之后立马又笑出来。 “做什么呢,不想做就不做,真是…有必要弄得更仇人一样?” 她甩了甩手腕上被撒上的红酒渍,又冲唐曜森瞪了眼。 唐曜森也懒得理会她这是真醉还是装疯卖傻。 “我上午还有会,没时间在这陪你耗,你出去记得关门。” 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进了浴室,门直接被锁上。 女人站在原地听到啪地一声落锁声,觉得头皮都紧了紧。 防她跟防贼一样。 “什么德性,真以为老娘稀罕?” 她把杯子里最后一点余酒喝完,裹着睡袍进了卧室,等唐曜森洗完澡出来,客厅已经没有人。 那只空酒杯被她随手搁在吧台上,上面还有一个鲜艳的口红印。 尽管摸不透她这又是哪根神经错乱,但钟家人的性格个个怪异,钟盈在这方面尤甚,特别是最近几年,已经不是喜怒无常这么简单,有时候更像一个得了慢性病的病人,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会歇斯底里,好像全世界都是她的仇人。 唐曜森把那只高脚杯拿起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 钟聿中午被蒋玉茭喊回了南楼,一见面就一个劲地唠叨,怎么半个月没见就瘦了一大圈。 钟聿被迫喝了两碗汤加一碗补品。 临走时蒋玉茭又问及他最近和顾秋池的关系。 “…这阵子我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小秋跟个卖画的不清不楚,这事你有没有问过她?不过小秋是个直性子,人也单纯,这些事我是不信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蒋玉茭可谓是为他和顾家老二的事操碎了心,钟聿当然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应该是误会,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就好。”蒋玉茭十分满意,“小秋那孩子虽然野了点,有时候也贪玩了些,但人是好人,你们在一起交往也有一阵子了,要是觉得合适的话找个时间先把婚定了,也省得你俩这么拖着都不定性。” 钟聿心里对顾秋池咬牙切齿,但嘴上还是敷衍了过去。 从南楼离开回去的路上,钟聿直接拨了顾秋池的号码。 “你跟姓袁的怎么我不管,但能不能别弄得满城风雨?” 那头顾秋池也不知道在哪儿,声音压得有点低,“不行啊,他人跑了,我得把他找出来。” “又跑了?” “对,怂货!” 钟聿无语,“这特么都跑几回了?” “不知道,但这次他不光退了房,还换了手机号码,所以我全城登了寻人启事,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 “……” 钟聿脑壳疼,觉得找她来配戏应该是个错误的决定。 “你大张旗鼓找人,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跟姓袁的有一腿,蒋玉茭已经开始逼我跟你先订婚!” “订婚?这剧情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点?” “那得问你啊,给我戴绿帽子还这么高调,蒋玉茭不逼我娶你才叫有鬼。” 顾秋池思考了一下,大概也觉得有道理。 “那行,我这边尽量低调,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哦对了,你跟你的小保姆最近怎么样?” 钟聿猛地急转弯,车头差点撞到围栏上。 第052章 抢劫 钟聿把车停到路边。 「我烧退了,背上的伤也快好了……」 不行,苦肉计痕迹太明显,好像在故意博取同情,删了。 「我把上次医院配的两包药都吃完了。」 嘶…好像也不行,太傻! 钟聿坐在车里,嘴巴咬着墨镜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纠结万分,内心的小波澜不断撞击,一通狂风海啸后对话框里就留了四个字——「我病好了!」 这边梁桢正在病房收拾东西,突然收到他的短信,打开看了眼,眼神静了一秒钟,但终是没有回复,把手机搁一边继续做自己的事。 唐曜森那场会开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匆匆拿了东西进办公室,拨了座机给王杨。 “让你中午定的餐到了吗?” “到了,我现在给您拿过去。” 钟氏枝系庞杂,部门众多,每次早会都是开得没完没了,各种扯皮,所以临开会前他早早跟王杨交代好,让他提前打电话给餐厅准备午饭。 几分钟后王杨拎了两只纸袋进来。 “粥,汤,另外还有几个菜,都是按照您交代的去准备,清淡养胃。” 唐曜森应了声。 王杨又问:“需不需要给您安排司机?” “不用,我自己开车!” 他拎了纸袋起身,又交代:“下午我不一定能过来,有事打我电话。” “好。” 唐曜森乘电梯直接去地库拿车,一路步履匆忙,只是刚坐上车,手机铃声就响。 “喂,老郑。” “你昨晚送过来的那姑娘出院了。” “出院?她这种情况怎么能出院?” “是不能,但她自己要求,也办好了手续,医院这边能怎么办?” 第39节 “那你不会拦着吗?” “我怎么拦?总不能拿根绳子把人给你绑起来吧。” 老郑也是头大,他上午有场手术,做完出来就已经快十二点了,换了衣服第一件事就往消化科那边赶,结果到了才知道人已经走了。 他心下就觉得不妙,第一时间给唐曜森打了电话,果然,唐曜森压根不知道她提前出院的事。 “行了,人我没给你看好,算我对不住,但你也别太担心了,胃出血不算什么重症,如果她执意不肯住院,自己在家休养也一样,我稍后把一些饮食和注意事项发你手机上。” 唐曜森低沉应了声。 老郑突然呵笑,“不过多少年了,倒是头一次见你为了谁情绪失控。” 唐曜森也意识过来,自己刚才说话的口气和态度似乎确实有些不妥。 “抱歉。”他捏了下眉心骨,“她性格比较要强,我是怕……”又顿了下,“算了,先这样吧。” 唐曜森挂了电话,在车里坐了会儿才拨了梁桢的手机号,但不出意外,那边显示关机。 梁桢从医院出来,没直接回去,而是去了市一院。 在医院呆了一晚,挂了两瓶水,胃是不疼了,但到底不舒爽,而且胃镜结果显示溃疡面积大,梁桢并不是不要命,她还有豆豆,所以身体不能跨。 梁桢在市一院重新挂号,会诊,因为这边是公立三甲,病人多,床位少,胃出血这种病如果病人不强烈要求住院,一般也不会建议,所以只给梁桢配了药,并叮嘱一周后过来复诊。 梁桢从一院回去的路上,原想给唐曜森打个电话,毕竟他陪了自己一晚,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人情,自己出院都应该打声招呼,但想想还是作罢了。 回去的公交车会经过门店,梁桢去请了两天假,刚好小唐还在,见她手里拎了一大包药。 “去医院看过了啊?” “嗯。” “医生怎么说?” “胃溃疡。” “那就好!”小唐都替她松口气,毕竟胃溃疡在一般人眼里真不算什么大病,但她又岂会知道昨晚梁桢胃出血到昏厥被急诊送去医院。 当然,这些梁桢也不会跟她讲。 “过来跟老杨请假?” “对,打算休息两天。” 小唐见梁桢脸色极差,“看你这样子恐怕两天不够,最近天气热,你也不用太拼命了,多请几天吧。” 梁桢笑了笑没言语。 走到门口小唐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事。 “哦对了,今天早晨有人来店里找你。” “找我?” “对,一中年大叔,知道你名字。” “他有说找我具体什么事吗?” “这倒没有,就来问了声,见你不在就走了。” 梁桢最近接触的房东和客户太多,她记不清,也就没在意。 门店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公交车两站路,她干脆步行了,去了趟银行,又顺路去超市买了点菜和生活用品,所以这么一路晃荡进小区已经中午。 大包小包拎着走至单元楼门口。 “桢桢啊!”旁边树荫里一瘸一拐过来一人,梁桢猛一沉。 “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不是让你回滏阳了吗?” 梁国财嬉皮笑脸,“回去了一趟,但那鬼地方没法呆人所以又来了!”边说边挠着脖子,脖子上有几颗小红疙瘩,大概是蹲树丛被虫子咬出来的包。 梁桢见他这副无赖似的模样就觉得心烦。 “所以你这次又想怎样?” “嘿嘿。”脖子已经被他挠红,他上下磨蹭着,在脏兮兮的汗衫上擦了把,“先支点生活费呗。” “什么?” “什么什么,听不懂?我让你先给我支点生活费!” 梁桢嗤了声,“没有!” “怎么没有!”梁国财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快揉烂的纸,“白纸黑字写着呢,每个月给我五百生活费,你还在上面盖了拇指印,怎么,想赖账?” 光天化日,梁桢尽量忍着不往他脸上砸东西。 “对,我是承诺每个月月底给你五百,但前提是你得在滏阳呆着!” “我呆了啊,还去办了卡,在那鬼地方住了好几天,但真没法呆,连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梁国财喋喋不休,仿佛还是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 梁桢突然觉得自己大概又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怎么就能指望他老老实实呆在一个地方? “如果你没能按照这份协议上的要求呆在滏阳,生活费那一条就当自动作废!” 多跟他纠缠一分钟都是浪费生命,梁桢拎着东西扭头就往楼道走。 梁国财当然不干,上手一下拧住她的胳膊。 “这就想走?” 梁桢甩了甩,没把人甩开。 “你还想怎么样?” “给钱,给了钱我就放你走!” 梁桢嗤笑一声,“没有!” “给五百就成。” “一分都没有!” 梁国财嬉皮笑脸的样子一下变阴,“你骗鬼呢吧,我可是去你上班的地方问过了,你每个月都能卖掉好几套房,光提成一个月就得上万,而且你还跟了男人,你男人……” “梁国财你闭嘴!” 梁桢猛地打断,三伏天的大商务,她后背硬生生起了一层凉汗。 “要么现在滚,要么我叫保安!” 她把梁国财的膀子甩开,可梁国财再度缠上来,这次也不好好说话了,直接上手。 梁桢一时没防备,等反应过来肩上的包已经被梁国财掳走。 他直接扯开拉链,包倒过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梁国财眼疾手快,只捡了钱包。 梁桢都快被气疯了,也顾不得形象,直接跟梁国财扭打到一起。 梁国财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毕竟是成年男人,加之梁桢身体还虚着,几下就沾了下风,可她死死拽住钱包不撒手。 钱包里有她刚去取的两万块钱,之前豆豆想学钢琴,她找了个老师,已经谈好价格,第一期先交八千,然后家里那台笔记本电脑也实在没法用了,已经严重影响到她近期上软件课的效率,所以打算明天去趟电脑城重新选一台,交往学费买完电脑应该还有剩,她有其他用途。 每分每笔开销她都有打算,但钱包一旦落入梁国财手中,肯定被花得渣都不剩。 梁桢拼尽全力揪住钱包不肯松。 梁国财火了,这丫头怎么这么犟?一怒之下抬腿就朝梁桢小腹踹了一脚。 那一脚还真是下了狠劲,梁桢一下跌到地上,疼得半饷都没缓过劲。 梁国财见状,借机抽了钱包就跑,梁桢捂着小腹爬起来又去追。 梁国财慌不择路,旁边刚好出来一辆车,里面开车的人大概也被突然窜出来的梁国财吓了一跳,猛地刹住了车。 梁国财前身撞在车门上,但并没受伤,很快绕过车子又继续往前跑,钟聿下车就见梁桢捂着肚子奔过来。 “快,拦住他!” 钟聿反应也算灵敏,手臂一撑,撑着景观长椅直接跳过一米多宽的绿化带,抄近路从侧方追上梁国财,上去就是一个生扑,梁国财直接被扣到旁边的树杆上,手脚并用地扑腾,奈何力气没有钟聿大,扑腾几下后半边脸直接被钟聿摁在树杆上。 “妈的,敢抢她的钱包?也不看看小爷我……” “梁桢!” 这时又有人喊了声,梁桢回头,行色匆匆的唐曜森迈着步子走过来。 “怎么回事?” 梁桢顿了下,钟聿刚想开口,一个分心,梁国财突然挣脱回头就冲他面颊狠狠抡了一拳头。 那一拳头真是不留余力,梁桢在对面都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剧烈疼痛震得钟聿脑子里嗡嗡响,而这几秒空档,梁国财推开人拿着钱包就往花坛另一头跑。 “打人啦,杀人啦,抢劫啦…”一路跑一路叫嚣。 梁桢回神又要冲过去追,却被唐曜森拽住。 “别追了!” “放开我!” “都说别追了,你会受伤!” 等梁桢挣脱开唐曜森的束缚,抬头哪还有梁国财的身影。 钟聿又被气炸了,上前一把拉过梁桢,一把揪住唐曜森的衣领,“你有病是吧,眼皮子底下还能让小偷跑了!” 唐曜森倒是气势泰然,冷冰冰盯着,“谁说他是小偷?” “光天化日抢人钱包,不是小偷难道还是英雄?” 唐曜森扯掉钟聿揪住自己衣领的手,“他是桢桢的父亲!” 钟聿转过去看向梁桢,后者脸色蜡白,气息未定,但有些事实她无法否认。 半饷,钟聿看到她缓缓点了下头。 “操!”他一腿踢到花坛的水泥台上。 梁桢抬头看了眼天空,七月的夏季,天空高蓝,却没有一丝风,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窒息感。 第40节 三人在那站了足足有一分钟,最后还是梁桢先转身。 她拖着步子走回去,单元楼门口,满地的药,菜,水果还有日用品,背包被甩在旁边草地上,里面纸巾,书,笔和手绘本也是散得到处都是。 梁桢蹲下来,提着气,一路捡一路装,捡到笔记本的时候有人抢先了一步,她抬头,唐曜森将本子塞进她包里。 “我们谈谈?” 梁桢不吱声,继续闷头捡东西,唐曜森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我们坐下来谈谈,行吗?”这声口气倒是软了几分,可梁桢摇头,“你放手。” “我们找个地方。” “你先放手行吗?” “喂,耳朵聋的吗,叫你放手没听到?”钟聿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下将梁桢拉过来拽到自己身后,那冲冠怒发的模样就像是个随时战斗的小鸡仔。 唐曜森眼神沉了下,“我跟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怎么轮不到,她跟我…” “唐先生。”梁桢突然打断,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昨晚的事谢谢你,耽搁了你一晚上,原本我取了钱想把医药费还给你,但钱包被抢了,身上没现金,你要是方便的话给我留个卡号,我明天汇给你。” 唐曜森当时站在日头下,盯着眼前的女人,她脸色偏白,皮肤被光照得几乎透明,但眼波安静得很。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昨晚的一切都是错觉,她没那么虚弱过,也没窝在自己怀里哭。 她这说话的态度,分明又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我体谅你今天心情不好,没关系,我晚点再联系你。” 唐曜森很少跟人歇斯底里,也明白梁桢这个性格,逼急了只会适得其反。 他笑了笑,“身体要紧,注意休息!”转身就上了车。 钟聿看着唐曜森的车子发动,调头离开,心里微微得意。 这厢梁桢缓缓舒了一口气。 “你也走吧。” “我也走?” “对,你也走!” 还没得意两秒的钟聿瞬间从天堂被推入地狱,但想想,眉梢一扬。 “我不走!” “我又不是有妇之夫,我凭什么走?我不走!” 说完一手插兜,一手帮梁桢拎了地上的购物袋和药,哼着小曲就进了单元楼。 梁桢:“……” 第053章 辛苦 梁桢整个人的状态差到极点,也没心情跟钟聿多废口舌,把人放进屋后就自己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喂!”等钟聿追过去,门已经“吧嗒”一声从里面反锁上。 钟聿嘴里嘶了声,想发作,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扭头回了客厅。 这边梁桢独自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完全独立且私密的空间,撑住池台,拧开水龙头,镜子里便出现一张清瘦的面孔,只是刚进行过一场恶斗,衣服脏了,头发乱了,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狼狈得很。 她当时默默想,是否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无数个瞬间,清晰感知到生命的痛苦,不幸和窒息,甚至像她这样全然看不到曙光,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结束自己? 太辛苦了,真的太辛苦了,她有时候想。 “喂!”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空调的遥控器在哪?” 梁桢的思绪被打断,但是完全不想回答他,隔了一会儿外面的人自问自答:“找到了!” 梁桢:“……” 钟聿开了客厅的空调,总算听到浴室里面传出水流声,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大晌午的,屋子里又闷又热,就等着空调出风来续命,可等半天那只小盒子也没任何动静。 钟聿重新走到浴室门前。 “喂,你这空调是不是…”话说一半,门开了,洗完澡出来的梁桢差点跟他正面撞上。 梁桢倒是面无异样,钟聿当场定了定,隔了两秒才重新问:“客厅空调怎么不出风?” 梁桢从他身边绕过去,走至客厅拿遥控器直接就把空调电源关了。 “坏了,不制冷!” “……” 她又去厨房接了半杯温水出来,拧了两颗胃药吃掉,扭头往卧室去,钟聿一路跟上,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梁桢突然站定,回头。 “你喜欢呆就呆着吧,但我今天真没力气伺候你!”遂自个儿进了卧室,把门重新关上。 钟聿再度被锁在了门外,气得在原地转了三圈。 靠,就这么不待见他么? 钟聿扭头重新又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空调就在头顶,可死物一样就是不出风。 梁桢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其实浑身酸疼,没一处舒爽,特别是腹部刚被梁国财踹了一脚,刚没觉得怎样,这会儿躺着就开始越来越疼。 但是依然睡不着,脑子里堆积了太多事,钱包还被梁国财抢走了,这一桩桩破事好像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梁桢团团裹在里面,她快要喘不过气。 这时外头传来“砰”的一声,梁桢怔了下。 走了? 走了就行! 她总算匀了一口气,将毯子蒙过头顶。 大概是药性的作用,加上昨晚在医院又没睡好,最后梁桢还是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解自己的睡衣扣。 钟聿屏住呼吸。 他真是冒死才来干这种事,无奈梁桢穿的是那种,咳…衣服自行想象,前面一排细小的扣子,他从底下开始解,这里本来写了一段细节,但可爱的编辑不让过,所以自行想象…… 钟聿:“……” 这女人怎么穿得跟五十岁的大妈一样。 他稳住气,低头作了番思想斗争。 要不要做? 都进行到一半了,还是做吧! 他用两根手指捻住背心一角,慢慢往外抽,这里后面本来也写了一段,但还是不让我过,所以你们继续想象……他抽一下回头看一眼梁桢,见她闭着眼没动静才继续往下进行,好不容易把背心全部抽了出来,钟聿已经热得满身汗。 他缓缓往外吐了一口气,又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这里还有一段本来撩背心的,但继续不让我过,所以你们还是得靠想象…… 钟聿呼吸变得浓重起来,非礼勿视,非礼勿……他回头瞄了眼,卧槽,梁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静静睁着眼睛看着他。 钟聿心跳停了一拍。 “你…”就在梁桢开口的那一瞬间,钟聿突然猛扑过来,手掌捂住她的嘴唇,“别喊,我没想怎样!” 梁桢:“……” 她其实没想喊,要喊在他碰自己的第一秒就喊了,是他自己过于紧张,不过梁桢也不动弹,口鼻被他捂着,肩膀被他摁着,想动弹也动弹不了,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当时钟聿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悬于上方,两人距离贴得很近,彼此都可以看进彼此的眼底。 她毫无波澜,眼波平静,甚至还带了点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柔.软。 而他神经极度绷紧,额头渗汗,呼.吸急.促之余连着胸.腔一起一伏。 两人就这么眼对眼地瞪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梁桢先受不了,挣出一只手把他的手掌扒拉开。 “你要捂死我么?” 钟聿不吭声,却也没起来,胸腔起伏间呼出来的热气全部喷在梁桢脸上。 梁桢躺那不动。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对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自认自己应该并不喜欢他,也不可能去喜欢他,但是她似乎一点都不排斥跟他亲.昵,当然,这种亲.昵不是单纯的身体接.触,而是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局促感,就像现在这样,她好像完全不害怕。 可这明明不科学啊,他们两人之间,其实也就有过那么一次,还是在毫无理智的情况下。 梁桢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喂,你还要压我多久?” 钟聿眼波定了定,还是没挪身。 梁桢微微往外舒了一口气,闻到他胸口淡淡的味道。 她知道他有喷古龙水的习惯,一个大男人往身上喷香香的东西,难免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腻烦,但他好似不一样,木香里面带一点薄荷,又带一点被热气蒸出来的汗味,竟莫名觉得很好闻。 皮相好的男人果然沾光,梁桢听到自己好像又微微吸了一口气。 “喂…”她突然笑了笑,大概是这个笑太突兀了点,钟聿额头青筋都快绷断。 “你笑什么?”他终于肯出声,声音沙哑低沉。 梁桢:“笑你现在这样子。” 钟聿:“我什么样子?” 梁桢抓住钟聿撑在自己两侧的手臂,大概是因为紧张,手臂上的肌肉硬邦邦,她攀着抬了小半截身子,凑到他耳根。 “你现在的样子,像-要-吃-人!”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低,可语调柔转。 钟聿只觉太阳穴的经络开始砰砰砰跳。 梁桢已经把身子落下来,重新在他身下躺平,他低头看她,身下的人眉眼含笑,一只手还攀在他手臂上,这模样这眼神似乎都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她在主动勾.引。 第41节 日! 钟聿猛地弹坐起来,速度之快让梁桢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觉眼前一个扫影风。 “你别胡说!” “……” “我真没想对你怎样!” “……” “只是刚看到那畜生踹了你一脚,我就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背对着梁桢坐在床沿,口气倒像是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梁桢仰面对着天花板长长吐了一口气。 房间里再度恢复死寂,那个盛夏午后又闷又热的小房间,连空气都变得无比粘稠。 梁桢都被他弄得快要喘不过气了,捂着腹部爬起来。 “喂。” 钟聿不回头。 梁桢又拍了下他的肩:“喂!!” 他还是不回头,不但不回头,还把肩膀甩了甩。 梁桢嘶了声。 这还跟她杠上了?到底谁受伤啊现在! 她把背心往下撸了撸,又把被他解得七零八落的睡衣弄平整,挪着屁股蹭到钟聿身边,肩膀跟他手臂撞了下。 “这种事我一个女的都没生气,你在这气什么?” 钟聿脖子撞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转念一想,她这口气不还是误会自己了嘛。 “你当我什么人?” “那你说你是什么人?” “我…” “正人君子吗?” “难道不是?” “难道你是?” 四目相对,她虽然笑着,但眼中神情分明带了一点刺。 五年前那晚大概他永远都洗不干净了,就像支了个绞刑架,他必须永远被她钉在架子上。 “好吧,我承认,我在你这肯定不是正人君子。”钟聿挑眉。 “知道就好!” “但刚才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我还出去买了药,喏,你看!” 他从地上拎起来一只塑料袋,里面果真装了药膏和喷雾剂。 梁桢想到自己入睡前门响了下,当时以为他是走了,没想到是去买药。 要说一点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但这感动无法支撑出其余更多的感情。 梁桢其实有时候也看不透这个男人。 “能问你个问题吗?”她开口。 钟聿:“说!” 梁桢:“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想上我?” 钟聿狭长的眼梢一下子瞪开,表情看上去真的愤怒至极。 “那你觉得呢?” 梁桢不假思索,“应该是后者。” “我要说不是呢?” “不是?”梁桢想了想,“就是说你不想睡我?” 钟聿抓着头发快要被她气死。 “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梁桢:“你看你,有钱有家世,长得也很好,知道我们店里有个小姑娘吗,她每天靠舔屏你照片都能开心得疯过去,所以你这种条件,身边应该会有很多女人喜欢,而我…”梁桢低头,手指轻轻搅了下,“我其实很普通,甚至有些方面很糟糕,对你态度也一直不好,我实在找不到原因你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以她的性格,这种话平时她都不会说,但今天或许是个契机,她也想知道这人为何总是一次次缠着不放。钟聿舔了下牙槽,“是啊,仔细想想你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好的地方,而我…你刚才都说了,有钱有家世,最关键长得还他妈贼帅。” 梁桢:“……” 钟聿:“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 他把问题又抛了回来,梁桢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其实真的…他样貌好,家世好,外人说他是富家子弟,身上总有很多陋习,可是梁桢跟他接触了这么久,除了幼稚一点粘人一点之外,不喝不赌不嫖,其实真的没什么富家子弟的陋习,要说真有什么缺点,或许就是脾气不行,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梁桢扪心自问,他对自己真算是很有耐心了。 就拿前段时间为她受了伤,她伺候两天就撂摊不干了,走前还冲他发了一通火,可一转身,他又巴巴跑来找她了。 梁桢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对自己宽容得过分。 “不聊这个了,你帮我上药吧。”她把脸别开,捂着腹部又缩了回去。 “……” 钟聿也没再多说,把塑料袋拎到床上,转过来听到梁桢问:“你给我脱还是我自己脱?” 钟聿:“当然你自己脱。” 梁桢:“你刚才不给我脱得很麻利?” 钟聿咳了声,耳根子一下又通红。 梁桢有些无语,外人眼中的钟二少,必定夜夜笙歌流连花丛,可天知道他其实被稍微逗一下就能脸红。 也算骨骼清奇了。 梁桢不打算再逗他了,直接脱了睡.衣,这里本该也有一段,但是还是不行,我忍痛删了,你们辛苦一下继续想象。 这里钟二哈有一段心理描写,但也不让我,所以劳烦继续自己想。 钟聿别过头尽量不往梁桢身上瞄。 “躺下去!” 梁桢乖乖躺平。 钟聿挪过去把她的小背心慢慢往上撩,咳咳,这里也被删了一段,每往上一寸他的呼吸就会紧一分,直至一直撩到肋骨那。 钟聿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你亲老子吗,怎么下手这么重!” 梁桢皮肤本就白,所以一大块青紫伏在上面显得特别骇人。 他伸手在她凸起的肋骨上轻轻压了下。 梁桢嘶了声。 “很疼?” “废话!” 梁国财为了钱是可以拼命的,这点梁桢跟他倒真的很像,所以刚才那一脚踹得肯定不轻。 “会不会断了?带你去医院拍个片吧。” 梁桢自己摸了下,是挺疼,但应该不至于骨头断。 “应该只是软组织受伤,涂点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钟聿也就没再坚持,把袋子里的药都倒了出来。 “用哪种?” “你都买了哪些?” 他开始一样样介绍:“这瓶是药油,化瘀活血的,药膏用来消肿,这瓶喷雾…”他想了想,“药店里的人说可以止疼止痒。” 梁桢撑起半身看了遍,“涂药油吧。” 钟聿拧开红瓶子,一股刺鼻味道便窜了出来,他蹙眉凝神,很真诚地又跟她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涂这个?” 梁桢重新躺平,撂高衣服:“来吧。” 钟聿:“……” 他真是一百万个嫌弃,心想怎么就拿了这玩意儿呢。 梁桢等了半天见他坐那不动。 “你行不行?” “行,怎么会不行!” 钟聿硬着头皮把盖子拿了下来,气味那叫一个酸爽,梁桢以为他会直接把药油往她身上倒,可他还知道双手合十,上下搓了好几下。 “卖药的人说搓热了上药更容易吸收,我来了啊,你忍着点。” 他倒了几滴油在手心,搓开一掌盖到梁桢淤青的肋骨上,梁桢感受到他温热掌心里的液体,滑滑的,有些凉。 “怎么样?” “挺舒服。” “这样呢?”他一下子揉开,梁桢猛地抽了一口气。 钟聿吓得不敢动,“很疼吗?” 梁桢摇头,倒不是疼,而是……痒! “没事,你继续吧。” 第42节 “哦!” 他闷头开始给她上药,又揉又搓,起初还能控制点力度,后面就没轻重了,梁桢庆幸自己身上没几两肉,不然估计跟擀面团也没啥两样。 隔了大概几分钟。 “好了没?” “再忍忍,药店里的人说得把淤血揉开才会好。” 梁桢瞪着天花板继续忍,又忍了几分钟,实在吃不住了,拍开钟聿的手,“行了我自己来吧。” 钟聿倒也没坚持,把药瓶搁到床边,“那你自个儿弄吧,我去洗个手!”遂起身就出去卧室,出去之后快步进了洗手间,将门关上。 真是又热又燥的下午,浑身好像被泡得酸胀,钟聿拿凉水浇了几遍脸,心想自己还真是正人君子,如假包换。 房间里梁桢自己抹完药油,又喷了止疼喷雾,穿好衣服来到客厅,钟聿也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手臂和脸都是湿的,还滴答滴答往下掉着水。 梁桢给他扔了条毛巾,又从冰箱拿了瓶水递过去。 “今天的事谢谢你!” 钟聿把脸上水渍擦干净,拧开瓶子灌了两口,干脆直接把瓶身贴在自己脸上,一阵冰凉之后那股燥热总算被摁了下去,思维恢复正常。 “跟我说什么谢,你胃怎么样?” “胃?” “上午我去过店里,你同事说你胃不舒服所以请了假。” 难怪他会大中午跑来她住的小区。 “没事!” “没事?”钟聿反问,捂着瓶子靠近了一点,“你刚拎的那包药我都看了,还有那份胃镜检查单。” 梁桢无语,“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 “不问你更不会跟我说实话,但我听你刚才的口气,昨晚你又跟姓唐的在一起?” 他的关注点永远都很神奇,“ 梁桢:“对,昨晚是他送我去的医院,我刚好去工学院听讲座,他是主讲人之一,结束之后我胃不舒服,在洗手间碰到他,所以也算偶遇。” 她故意省略了自己呕血并晕倒的环节。 钟聿嗤了一声,“你们偶遇的概率是不是频繁了点?” 话里的酸味很明显,他向来不掩饰自己对唐曜森的不满,梁桢也懒得跟他争。 “不过你家老头儿是怎么回事?” “老头”即指梁国财,这应该算是钟聿第一次见到梁桢的父亲,之前她从不主动跟他说自己家里的事,他也从来不问。 梁桢偏了下头,捞开钟聿捂在脸上的矿泉水瓶。 “疼不疼?” 钟聿愣了下,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强行扭转话题,可见她不想提她父亲的事。 “你说呢?” 她不想提,他便不会再问,抬手捻了下自己的嘴角,略带委屈样,“破相了都,你说疼不疼?” “我看看!” 梁桢把他的手拿开,刚才打斗过程中钟聿也被梁国财抡了一记,恰好是嘴角的位置,刚倒没发觉什么,现在仔细一看,嘴唇破了一块皮,下巴到唇边有一小块淤青。 “还真破相了。” “所以你自己说说看,上次背上为你烫烂了一层皮,这次直接破相,你拿什么补偿我?” 梁桢仰着脖子想了想,“你刚不是买了药膏么,有一支消肿化瘀的,涂你这伤正合适。” 钟聿哼了声,“你还能再抠点么?那药膏还是我买的。” “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钟聿想了想,“要不换点别的吧?” “嗯?” “我说,换点别的!” “你想换什么?” 钟聿眼神落下来,梁桢微微仰着脸庞,其实她的五官真的没什么惊艳感,可是凑在一起给人感觉就是很好看,特别是嘴唇,上瓣唇线翘起来,线条其实偏硬朗,下瓣稍厚一些,却又添了几分性感。 钟聿呼吸突然紧了几分,双手扶住梁桢的肩。 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俊脸已经压下来,在梁桢唇角哚了一记。 梁桢后背僵了下,没动。 钟聿试探性地又哚了一记,她依旧没动。 这下仿佛得到了特赦令,他含腰埋首,裹住梁桢的双肩,准确无误封住了她的唇, 此处省略九十九个字,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写了一天,自以为把自己写得神魂颠倒,奈何死在了审.核上,所以你们还得自己想象。 足足吻了一分钟有余,直至呼吸彻底紊乱,钟聿才捏住梁桢的肩松开,却没舍得放手,额头顶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直至四周空气稠得快要粘在一起,他身子似乎重重往下沉了沉。 梁桢微微抬头,看到他深如幽谭的眸中湿润发亮,胸腔一起一伏喘着气。 他不动,她也不动。 屋里持续热得很。 小半饷,等钟聿的气息平复了一些,梁桢才开口,问:“亲完了吗?” 第054章 钥匙 梁桢十二岁之前生活在农村,有个好色的父亲,十二岁之后随梁波来泞州念书,居无定所,搬来搬去,但无疑每次都是杂乱的环境,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什么都能看见,有时是在隔壁,有时仅仅隔了一条帘子,最夸张的是有次暑假跟梁波搬去工地,住在民工的宿舍,她睡下铺,一民工老婆睡上铺,结果睡到半夜被床摇醒。 直到进了高中开始住校,梁桢才总算落了个清静的地方。 后来便遇到了唐曜森。 十八岁有了第一个男人,十九岁生下豆豆,到如今这年纪,别人或许觉得还是挺年轻,可她却已经经历了别人两辈子都未必会经历的事。 梁桢自问,自己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她以前觉得一脸桃花相的钟聿应该也不是,可现在看来,一个亲亲抱抱都会面红耳赤的男人,可实在是…… “亲完的话你先松开我,成么?” 梁桢觉得肩膀上的肉都要被他拧下来了。 钟聿这才回神,立即松了手。 “那什么…我走了,你注意休息,晚点再来看你!” “……”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头也没回,长腿几步就跨出了门。 梁桢回想他离开前的样子,面腮飘红,耳根更是红到滴血,那模样倒像是梁桢占了他便宜,弄得梁桢在原地站了两分钟。 她当时想,接吻应该是件很亲.昵的事,甚至胜过男女之间那些赤.裸.裸的情.事,而如此亲.昵的事应该只能跟想要亲.昵的人一起做。 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余温还在,甚至好像还有他口腔里的气息,再回味刚才那一分钟,自己似乎并没有排斥。 但梁桢又是个不会轻易情动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自己需要远离的男人,所以刚才那一吻已经是纵容。 下次不能再这样,她默默想。 …… 钟聿灵魂出窍似地回到车上,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复下来。 还有正事要办。 他摸出手机联系顾秋池,第一遍没打通,不死心,继续打,一直打到第三遍那边才出声。 “…你大白天夺命…连环call是要…要干嘛!” 钟聿愣了下,“你哪儿呢喘成这样!”继而又听到那边有男人的声音。 “谁…他妈…这时候给你打电话!”男人压着声音说。 “我…我未婚夫…”女人喘口气说。 钟聿:“……” 他要再不知道那边两人在干嘛就是傻子了,“行了我先挂了,你完事了再找我!” 挂了电话钟聿整个耳红面燥,顾秋池那个女人,大白天的就开始办事。 钟聿手掌搓了下脸,发动车子从小区开出去,一直到公司办公室钟聿才重新接到顾秋池的电话。 这次她声音正常了许多,但多少还透着点事后的慵懒:“你又干嘛?” 钟聿:“帮我找个人。” 顾秋池:“谁?” 钟聿:“我会尽快把照片和名字发给你!” 顾秋池:“要我帮你找人也不是不行,但你给我什么好处?” 钟聿:“你要什么好处?钱?” 顾秋池:“我缺屁个钱,老袁想见你一面!” 钟聿:“没兴趣!” 顾秋池:“没兴趣也得见,不然我不帮你找人了。” “不是…”钟聿翘着腿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他要见我做什么?” “你不是我未婚夫嘛,他总得见见他女人的未婚夫长什么样。” “……” 第43节 钟聿磨了下牙槽,“明天晚上吧,十点,念奴娇!” “那是我哥地盘儿!” “怕啊,怕就让他别来呗,挂了!” 钟聿掐了电话,腿从桌上放下来,又拎起座机拨了通电话给陆青。 “老陆,想办法帮我查一下梁桢父亲的情况。” 梁国财抢了梁桢的钱包,里面除了现金之外还有银行卡,好在她没有把身份证放在钱包里的习惯,不然梁国财绝对会去银行把她卡里的那点家底全部取光。 梁桢打电话给银行查了下,卡里钱还在,她直接挂失,转手联系了丁立军,也不绕圈子,上来就讲明目的:“能不能帮我找几个人,能打的那种!” 丁立军听了显然愣了下,“你得罪了什么人?” “没有,梁国财抢了我的钱包,我得去拿回来!” “卧槽,那混蛋出狱了?” 梁波生前和丁立军关系很铁,所以梁家的事他基本都知道,包括梁国财之前两次犯事入狱,“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是不是又去纠缠你了?” 梁桢低头,手掌揉着肋骨的地方:“我应付得来,但是他直接抢我钱包,这是我的底线!” 丁立军当然知道,梁桢“嗜钱如命”。 “你知道他躲哪儿?” “横竖也就那几个地方,应该能找到。” “行,明天吧,明天我找几个人,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腿还没好。” “没啥事儿,都在床上躺一个月了,出去活动下筋骨死不了。” 梁桢想着她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有丁立军在场或许会心安一点。 “明天我过去找你?” “不用,我这边找辆车,喊了人直接过去接你。” 梁桢应了声,正事算谈完了,又问:“你跟那保姆怎么样?” “嗤,就这样儿!” “当初我跟中介签的合同是一个月,算算时间应该过了,她还在你那儿?” 丁立军呵呵笑了两声,梁桢就明白了,“如果真的喜欢,跟对方说清楚,正经交往。” “什么喜欢不喜欢,老子就图家里有个娘儿们可以洗衣做饭,想操的时候也不用光左右手办事。” “……” 梁桢觉得真的没法跟他聊这种话题,“你打住吧,不说这事!” “嗤,那明天去找你!” 梁桢在丁立军的笑声中挂了电话。 …… 傍晚梁桢去了趟芙蓉苑,进门见豆豆一个人趴在桌上吃饭,两菜一汤,有虾有菜,比跟着梁桢吃得强。 “妈妈…”小孩儿看到领证就从凳子下爬下来。 梁桢抱了一下,问:“婆婆呢?” “桂芳婆婆在房间里。” “那你先吃饭。” 梁桢走去卧室,门却关着,想敲门,听到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里面有人?”她又问豆豆。 豆豆摇头:“没有啊,婆婆在跟人打电话!” 这时门内突然动静骤响,“陈兴勇你就是个混蛋!”是何桂芳的声音,带着一点歇斯底里。 梁桢怔了下,赶紧转身,门却开了,何桂芳从里面冲出来,眼睛通红,手里还握着手机,与梁桢迎头撞上的时候也明显愣了下。 梁桢:“跟我舅舅吵架了?” “没…没有。”何桂芳别过头,一边吸鼻子一边抹眼睛,抹完又故作轻松地笑,“就拌了几句嘴。” “就拌嘴而已?” 梁桢知道,陈兴勇性格孤傲,脾气也暴躁,还有点大男子主义,而何桂芳胆小怕事,性格上弱得很,两人结婚这么多年,大小事情都是陈兴勇做主。 之前倒还好,住一起,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尽管陈兴勇也经常发脾气,但夫妻这么多年,又有个女儿,倒也能安稳过日子,但几年前陈兴勇跟着老板出去承包工地,挣钱多了,难得回来一趟也作威作福,颐指气使,而何桂芳大概觉得自己没正经工作,家里开销主要靠丈夫,气势上又矮了一大截。 一个纵容妥协,一个变本加厉,夫妻那根杆子就偏得越发严重。 但家事不宜外人插手,梁桢也不能做什么,只说:“有事别一个人憋着,可以给我打电话。” 何桂芳已经把眼泪抹干,“知道,没事,就你那舅舅脾气急,跟我吵了几句,再说老夫老妻了,还能有啥事啊……没事的,你放心。” 何桂芳一个劲地粉饰,但梁桢清楚,何桂芳平时连说话都不敢放大声,却能逼得在电话里就直接骂人,岂会是“拌嘴”这么简单。 但女人大概总有一份孤勇,无论多大年纪,什么身份,或者处于什么社会位置。 她不愿说,梁桢也不好多问。 “我就过来看看豆豆,顺便跟你说一声,我这两天可能有点忙,豆豆得在你这再住几天。” 考虑到自己身体原因,加之明天要去处理梁国财的事,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还是留在何桂芳这边比较合理。 何桂芳笑得舒心,“别说几天了,我巴不得他一直住在我这,也好跟我做个伴。” 梁桢又陪豆豆玩了一会儿,何桂芳留梁桢在那边吃饭,她推脱已经吃过了。 有时候其实她也挺讨厌自己这个性格,总是凉凉的,不易跟人亲近,好像总要保持一段必要的距离心里才有安全感。 从芙蓉苑出来之后梁桢找了间面馆吃了一碗面,坐车回去,到门口掏钥匙,可是掏半天也没掏着。 梁桢把包里的东西兜底翻了一遍,依旧没有。 难不成是白天被梁国财弄丢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当时还拿钥匙开过门,开完门她就随手扔包里了,这么多年,她做事一向细致,倒真没发生过钥匙不见的情况。 若说只是大门钥匙还好,叫个开锁匠过来撬掉,重新换把锁就可以了,但那上面还有门店的钥匙,几所房源的钥匙。 梁桢站楼道里又梳理了一遍,猛地想起来,下午自己睡觉的时候钟聿出去买过药膏,那他后来是怎么进来的? 梁桢当即下结论——那货把她钥匙带走了!!! 钟聿晚上有个饭局,公事,应酬,吃到一半接到梁桢的电话。 要知道梁桢可从来不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乐得要命,扔下一桌人就屁颠屁颠出去接电话。 “喂。” “你是不是把我钥匙带走了?” “什么钥匙?”钟聿就听着那边口气不大对,转念一想,坏了! “好像…是,被我带走了吧……” 梁桢努力压住气,“你人在哪,我现在过去拿!” 钟聿看了下四周环境,“我在外面,而且钥匙也没带身上。” 当时他用完之后忘记放回梁桢包里,随手就揣自己裤兜了,而晚上出来吃饭前他重新换了身衣服。 “我这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要不这样吧,我把密码告诉你,你去我住的地方自己找一下。” 梁桢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很快钟聿发了密码过来,后面还跟了句——「打车,车费我报销!」 梁桢忍不住笑了声,收掉手机。 到底还是没打车,毕竟不会真拿他的钱,还好晚上不算热,倒了两班公交过去,用密码开了门。 因每天都有专人打扫,所以屋里很干净。 梁桢没有偷窥的习惯,所以进去之后就直接给钟聿打了电话。 那边远程遥控,跟她说钥匙在裤兜里,裤子应该在他二楼卧室,当时他换下来之后应该随手就扔地板上了。 梁桢上楼,可是卧室整整齐齐。 “那可能在洗手间!” 梁桢又去了洗手间,洗手间里也没有。 “哦要不你去衣帽间看看,可能阿姨直接挂起来了。” “……” 梁桢只得再去衣帽间,打开门,啧啧,三十多平米的空间,灰黑色定制衣柜满满当当占了三面墙,衬衣毛衣t恤西装大衣分门别类一件件挂得整整齐齐。 中间高台菱形定制玻璃柜,里头墨镜、皮带、袖钉,腕表各种装饰品。 转过来这边是一面巨型穿衣镜,旁边是台面,台面上瓶瓶罐罐不下数百瓶。 梁桢轻轻磨了下牙齿,她倒真不是仇富,但一个男人讲究成这样让她有点不能忍。 她重新握起手机,“你白天穿的是哪条裤子?” “黑色,应该在靠西边的柜子下层,你找找。” 梁桢往西面那侧柜子去,扫了眼,呵呵…光黑色的裤子起码挂了几十条。 “我自己找吧。” 她把电话掐了,半跪在那一条条翻,可是翻得手都要抽筋了,还是没摸到钥匙。 “没有啊!”她重新拨了电话,那边环境有点吵,应该结束饭局要转场,“可能被阿姨摸出来扔哪了,你抽屉也找找。” “……” 梁桢再一层层翻抽屉,打开,一抽屉领带,再打开,一抽屉袜子,再打开,一抽屉卷得整整齐齐的内裤,梁桢扫了眼,正打算关上,却瞥见一抽屉以深色为主的内.裤中间,很突兀地冒了根艳红色的绸带。 梁桢将那根绸带捻住,慢慢往外抽,一直抽到底,整个拽了出来,是条红色蕾丝丁.字.裤。 梁桢:“……” 第44节 “找到了吗?”那头钟聿问。 梁桢目光定在那片又薄又透的东西上,回答:“找到了!” 她直接挂了电话,又看了眼手里拎的那抹艳红,仔细看,绑带缝口的地方还有被撕裂的痕迹。 梁桢又磨了下牙根,正准备把东西塞回抽屉,走廊传来脚步声。 “阿聿,你在家啊,阿聿?” 梁桢听到动静脑子浑了下,迟钝了几秒,转身撞上蒋玉茭的时候手里还拎着那条丁.字.裤。 蒋玉茭也没想到衣帽间会有人,短暂惊愕之后开口问:“你是……?” “啊茭姨,这是阿聿刚找的小保姆!”紧随其后的顾秋池自以为反应灵敏。 蒋玉茭脸色却一点点放沉,慢慢走至梁桢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 “小保姆?”她冷冰冰反问。 梁桢忍不住吐了口气,她当时想,生活真他妈操蛋,总是喜欢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给出当头一棒。 “伯母,你好!”她不温不火地打了声招呼。 蒋玉茭哼了声,“谁是你伯母,别乱叫!” 顾秋池看了眼梁桢,又看了眼气呼呼的老太太,知道苗头不大对了。 “茭姨,你们认识?” …… 钟聿这边饭局一直拖到九点才结束,后边还要转场继续活动,他肯定没心思了,交代陆青去。 人刚出酒店大堂,顾秋池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我好像把戏演砸了?” 钟聿饭局上喝了酒,正在那等司机,听顾秋池这么没头没脑的一说,肯定听不懂。 “什么戏演砸了?” “就你那小保姆。” “小保姆?你说梁桢?” “哦,她姓梁啊。” “有屁快放!” “她搬香溢湾去跟你同居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对好戏?刚茭姨去香溢湾找你,刚好跟她撞上了。” 香溢湾就是钟聿现在常住的那套公寓,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蒋玉茭会突然过去啊。 “你是猪吗,没事带老太太去我那晃什么?” 钟聿一下就爆了,顾秋池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嘀嘀咕咕,“我这不是不知道嘛,再说你也没提前跟我打招呼她在你那里。” “我的人,我住的地方,为什么要提前跟你打招呼?你真以为你是我什么狗屁未婚妻?” “行行行,我错了,你先消消气。” 钟聿顺了一口气,“现在她人呢?” “你问谁?茭姨吗,茭姨回去了。” “不是,我问梁桢。” “哦,她也回去了,被茭姨说了一通。” 钟聿刚往下顺的气息又猛地往上顶,“顾秋池你等着,你给我等着!”他当即挂了电话,刚好司机把车开了过来,钟聿几步跨上去。 梁桢没有拿到钥匙,整个人很沮丧,从香溢湾出来发现附近的公交车已经错过了末班,她就更沮丧了,但也不舍得打车,沿着马路走。 还好那天并不算特别热,她步行了二十几分钟,找到了地铁站,倒两班地铁到自己住的小区附近,还需要再步行两公里回去。 那两公里她刚好用来理顺一些事,关于钟聿,关于唐曜森,关于跟梁家那边的一些牵牵绊绊,突然发现自己最近好像又踩过线了。 五年前她如何离开,当初下了怎样的决心作了什么决定,这五年又是过的什么日子,一样样她都应该清楚的,怎么一不小心又跟梁家的人牵扯到了一起? 不应该啊! 她如此理智的一个人,权衡利弊的本事比谁都狠,怎么能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呢? 梁桢觉得自己真是蠢! 她就这么一路思考回去,把所有思路全部理清,一直到了小区附近。 还好门口的五金店还没关门,她进去问了问,最后选了把榔头和扳手…… 钟聿在单元楼下抽了小半包烟,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电话打了无数个,短信也发了无数条,然而还是丝毫没有回应。 就在他快要抓狂的时候,花坛那边总算过来一人影。 钟聿踩灭烟头过去,梁桢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默默又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妙了。 钟聿咬牙切齿,在心里又把顾秋池骂了一遍。 “喂,等等我啊!”他又追上梁桢,梁桢也不回应,他干脆黏在后边跟着上了楼,一直到家门口。 “钥匙我当时用完就顺手揣兜里了,后来走前忘了还给你。” “…对不住哈,让你这么热的天去我那赶了一趟。” “主要是我今天晚上这个饭局推不掉,不然我肯定会拿了钥匙直接给你送过来……” 钟聿喋喋不休,又是解释又是道歉,诚意可谓很充足了,然而抓不到重点。 梁桢依旧不吭声,却默默打开手里拎的袋子。 钟聿见她掏了把榔头出来。 “你干嘛!” 又掏了把扳手出来。 “不是,你到底要干嘛?” 梁桢面无表情,瞥了钟聿一眼,“你退后!” 钟聿往后退了小半步,正要说话,却见梁桢一个马步,对着铁门上的锁,抡起榔头就是重重一记。 “哐啷”一声巨响,铁门连着整个楼道都跟着震了震。 钟聿当时都呆了。 梁桢举着榔头又朝上面连续敲了好几下,一下比一下狠,直至锁头彻底变形,她扔掉榔头,换了扳手,对着松脱的缝口来回撬了几下,锁开了,彻底松落,梁桢又拧掉上面摇摇欲落的几颗螺丝,重重再一撬,锁头连着锁芯都被撬了出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忸怩感。 钟聿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在国外上学,见过女孩换灯泡,见过女孩换车胎,甚至见过女孩通下水道,但撬锁这一招他真是头一次见识。 “卧槽,牛逼啊!” 第055章 决裂 锁头和锁芯都被撬了下来,地上一堆废铜烂铁。 梁桢拍了拍手,将榔头和扳手装进塑料袋。 钟聿还沉浸在女汉子劈锁的震惊中,半饷,他问:“为什么你不直接找开锁匠过来开门?” 那时梁桢已经推开门进屋,回头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他这个回头,只淡淡说:“进来吧。” 钟聿跟着进去。 梁桢将塑料袋扔桌上,开了电风扇,又去冰箱拿了瓶冰水扔给钟聿。 钟聿接住,刚想说话,梁桢已经先开口:“我们谈谈吧。” 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可是她越平静,说明事情越严重。 钟聿更慌了,“不是,我和顾秋池的关系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在交往,她只是我在美国认识的一个朋友,机缘巧合加上性格还算处得下去,所以关系一直不错,但老太太觉得她适合当钟家儿媳,顾家那边也觉得我们搁一起合适,所以一直极力撮合。” “至于你刚才在我那碰到老太太,也实在是巧了,她平时真的很少去我那,但顾秋池已经把事情经过都跟我描述了一遍,包括老太太对你说了哪些话,我很抱歉,有些话很难听,但我保证那些都只是她个人的看法,并不代表我也那么看,我们之间的事她还作不了主,我心里有数,另外也有打算……” “你说完了吗?”梁桢突然打断。 钟聿停顿了一下。 梁桢:“其实你不必跟说这些,真的,无论是解释还是道歉,我都不需要,也没什么意义,至于说我想跟你谈谈,主要是想澄清一下我目前的情况,所以你能听我说吗。” 她眼中清冷,语气却越发平和,钟聿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慌感。 “行吧,你说。”他将身子往下落了点,屁股搁在桌子角上,一条长腿点地。 梁桢又想了想,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理好思路,可是面对钟聿这张脸,俊朗中带了点讨好的小心翼翼,让她觉得,脸长得好真沾光,让人想对他撩狠话都有些不舍得使劲。 “首先我很感谢你为了挡了那壶开水。” “……”钟聿抠了下耳窝,“怎么听着像是在交代遗言。” 他总是这样没个正形。 搁往常梁桢可能又要不给好脸色,但这会儿她只觉得心里有些涩。 “真的,我挺感动。” “感动也没见你报答我啊,也就过去给我换了两次药,结果一个不爽就撂摊不干了,走前还不忘对我进行一番人身攻击。” 这话又透了几分委屈,梁桢知道他记仇,前几天因为他不肯吃药的事结结实实冲他发了一通火,也说了些过头的话,他当场就恼了,可见确实伤了心。 梁桢后来也反思过。 “我为我那天说的话道歉,其实无论你出生如何,你姓什么你父亲是谁,或者你现在拥有什么样的生活,这些都是你的事,我不应该评头论足,更不应该带有偏见。” 钟聿听完剑眉皱紧:“不是,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大对劲!” 梁桢苦笑一声,“能不能听我说完?” 钟聿又换了条腿支在地上,“行,你说!” 第45节 梁桢怔了怔,对面男人正抱着膀子,一脸专注的耐心,回想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的相处模式多少都有些剑拔弩张,而像这样心平气和面对面地聊天,实在太难得。 梁桢突然觉得胸口那股堵得更严重。 她要说什么呢? 她又该如何说起! “算了…”路上理出来的那些思路好像一下子全都被打乱,她眼皮垂了下,“其实只是想跟你声明一点,已经我结婚了。” 钟聿一下子气炸:“你是说你和姓丁的小混混?你们之间除了一张证之外还有其他关系吗?” 他又不傻,以梁桢的心性,若找终身伴侣肯定不会选丁立军那种款型,倒不是说他穷,而是生活习惯和品行梁桢肯定看不上。 梁桢也不否认,“对,我跟丁立军接触,起初确实带有目的性,但不管怎样我们存在婚姻关系是事实!” 钟聿:“狗屁婚姻关系,也就扯了一张证。” 梁桢:“但从法律和客观层面来说我已婚了,所以照理我们都不该像这样大晚上还独处一室。” 钟聿冷哼一声,“我好像有点听明白了,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跟我撇清关系?” 梁桢想了想:“差不多就这意思。” 钟聿:“可是你觉得撇得清吗?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你我心里应该都清楚。” 梁桢心口一凉。 自上次车祸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但两人都没提过五年前的事,那段回忆对彼此来说都是晦涩不堪的一段经历,梁桢以为彼此不提已经形成默契,可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突然又会说。 梁桢:“那晚我们双方都有错。” 钟聿:“对,我承认那晚是我强迫你,可是你敢说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目的吗?如果真没有目的,为什么你后来会有那段视频?” 梁桢不说话。 钟聿盯着她黑漆漆的瞳孔发涩一笑,“被我猜中了对吗?” 梁桢:“你猜中什么了?” 钟聿:“视频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有那段视频?包括你后来用它去威胁我父亲,梁桢,有些事我当年没有说,只是想给自己留点余地,但并不表示我真的蠢。” 梁桢低头笑了声。 是啊,他又不蠢,他其实多聪明,当年整件事明明漏洞百出,可他还是硬生生把所有后果都扛下来了。 他承认了那段视频,他被钟寿成打得半死,他甚至被迫休学去了美国。 这么多年,梁桢一直不敢问,甚至不敢去想,他骨头这么硬的一个人,当年被钟寿成压着跪在她面前低头认错,为什么?他明明可以抵死不承认的,她又能把他如何?她又能将钟家二少爷如何? 梁桢觉得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疼,包括肋骨被踹的那一段。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现在只想跟说……” “为什么不能再提?你到底是不想提还是不敢提?” 他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梁桢缓了缓气,“随你怎么想,但我今天只是…” “梁桢,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原本坐在桌角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梁桢沉默了片刻,“什么问题?” “当年酒店房间里的摄像头,是你装的吗?” 梁桢怔了怔,不说话。 钟聿看着她的眼眸,暗如黑夜,却深如大海。 大部分时间他都没办法看透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五年前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钟聿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双臂撑开,手掌拍在茶几上。 “你回答我!” 茶几都被震了震,可梁桢面对他突然迸发的愤怒,眼波依旧平静。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对,无可奉告!” 五年前他问这个问题,她给的也是这四个字! “去他妈的无可奉告,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 “既然没有怕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实话就是我是唐曜森包.养的,但那晚我却跟你上了床,我没办法再回去面对他,可是又不想被你白睡,所以干脆把事情闹大,起码还能得到一笔钱,这就是事情的整个经过,五年前就跟你说过了,你还要听什么实话?” 梁桢一字一句,步调平缓。 钟聿拳头捶在茶几上,“我不信!” 梁桢:“你凭什么不信?” 钟聿:“你不是像会为了钱这么没有底线的人。” 梁桢哼笑,“那是你太天真了,你要想,我十八岁就跟了唐曜森,他有家室有太太,若不是为了钱,我怎么会被他包.养?” 钟聿眼睛已经泛红,“好,就算你真的是为钱,姓唐的可以给你,再不济你来找我,只要你开口,我也可以给,但是你却选了一种最不堪的方式。” 梁桢:“对,我承认我选了最不堪的方式,但却是最有效的不是么?你想想,当年你才多大,大一升大二吧,经济还没独立,我向你开口,你能给我多少?若我问唐曜森要,就凭我跟你睡了一晚,你觉得他还会给我么?所以权衡下来,当时向你父亲开口是最合理也是最快捷的,后来证明我确实赌对了,你父亲多大方,我开口要六十万,他第二天就把钱打到了我账上。” “嗬,六十万?” 钟聿肩膀耷拉下来,缓了缓。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茶几,梁桢坐着,他站着,双手撑在茶几上,茶几矮,他个儿高,所以腰身往下压了一段。 “你知道吗…”他抬头,身子往前倾,瞬间拉近的距离让梁桢看清他眼中的红血丝。 钟聿抬起一只手掌,捧在梁桢耳畔,“你知道吗?” 梁桢不动。 他将指腹往她发丛里揉。 “那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一见钟情。” “你无法想象,为了能多看你几眼,我没事就去你学校晃,还故意跟你同学交往。” “后来知道你跟唐曜森的关系,起初我不信……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晚吗?我本来给你准备了惊喜,可是你最后上了唐曜森的车,我在后面跟了一路,一直跟到他在南郊买的那栋别墅,就那一刻我还是安慰自己,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可是最后你们怎样?他一直没有出来,我在楼下蹲了一晚,第二天看到你们在阳台接吻。” “……但是没关系,我跟自己说,你才刚成年,你有犯错的权利,往后有我就会不同了,我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你会是我的,梁桢,你会是我的,我靠这种念想支撑了半年,可是最后你对我怎样?嗯?” 他滚烫的指腹揉过梁桢的头皮,耳根,再到嘴唇。 “我疯了才会觉得你神圣不可侵犯,但是我又无法控制自己,我为那晚对你做的事自责,内疚,可是又隐隐觉得兴奋,你大概不会知道,我去看了婚纱,我去订好了钻戒,当时你已经高考完了,我可以向你求婚……可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转身拿了段视频去找我父亲,六十万,你就要六十万,你他妈用六十万就断了我对你的所有念想!” 眼前男人眼圈通红,额头青筋凸起。 梁桢觉得头皮都快要被他的手指烫出一个洞,疼得她不敢再睁着眼睛。 何必呢? 她在心里默默问,你有流光璀璨,似锦前程,而我早就已经堕落至十八层地狱。 你我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梁桢往下沉沉咽了一口气,再睁眼,她涩然一笑:“如果五年前的事伤害到了你,我再说声对不起,但如果时间往回退,我想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人生本就艰辛,爱恨更是常事,但她总是习惯了一条路走到底,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任何回旋的余地。 …… 那晚半饷噩梦,睡至半夜梁桢终究还是被惊喜,后背一层薄汗,梦里的人像恶鬼缠身,要爱,要恨,要索她的命。 口干舌燥,梁桢披了件睡衣下床。 客厅没开灯,她摸黑去厨房接了半杯温水喝完,回房间的时候听到楼道上“啪”的一声。 楼道上装的是感应灯,有人走动或者发出动静的时候才会亮。 梁桢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灯灭了,她再度往卧室走,可是抬腿又是“啪”一声,橘黄色的碎光从门缝里照进来。 梁桢当即心口沉了下,可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她光着脚轻声走过去,慢慢挪开顶在门页上的凳子。 锁被撬掉之后大门就形同虚设了,凳子一挪,铁门豁开一条缝,梁桢透过那道门缝往外看,楼梯上赫然坐了个人影。 白衬衣,黑裤子,宽大脊背微微往前弯,有些发皱的衣料勾勒出线条分明的背肌。 人当时是背对着门坐在楼梯上,梁桢只看到一个后影,但依旧能够判断出大概模样,大抵是双臂挂膝盖上,手里好像拿了什么东西。 “噼啪”一声,感应灯亮了。 再“噼啪”一声,感应灯又灭了。 就在这一明一暗间,梁桢知道了,他手里弹开又合上的应该是只打火机。 此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三点,他是要在楼道里坐一夜么? 梁桢合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胃里突然一阵抽搐似地疼,疼得她整个人蜷到一起,慢慢滑坐到地上。 她当时想,心如刀绞,大概说的就是这样。 …… 盛夏的夜似乎在那个空间被拉得无线稠长。 隔着一道门板,锁落了,其实已无阻挡,可彼此不说话,也不再出声,但挂在窗口的月亮应该知道,他们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各自沉默地坐了一晚上。 如果人的一生都有一条时间线,这一晚应该是线轴上很清晰的一个分界点。 天亮之前,天亮之后,是否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改变? 梁桢不记得门外的人具体什么时候离开的,快天亮的时候她没撑住,趴在顶门的凳子上睡着了,等被清晨邻居出门的脚步声吵醒,她起身往外看了眼,楼道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一地烟蒂和一层被风即吹即散的烟灰。 梁桢扶着登子起来,拖着发麻的双腿回到卧室,一下栽倒在床上。 梁桢以为自己会失眠,可那一觉睡过去居然连续睡了三个多小时,再醒已经过八点了。 出了一晚上的汗,她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拎着昨晚用的扳手和榔头出门。 第46节 五金店的人已经开始营业了,梁桢将扳手和榔头还给老板,又选了一把锁。 老板过来替她安装,看到地上的锁头锁芯。 “这你自己撬掉的啊?” “嗯。” “干嘛好好的锁要撬掉?” “钥匙不见了。” “钥匙不见不都找开锁匠吗?” “我算过成本,找开锁匠的费用要比直接换把新锁高。” 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听梁桢说完,忍不住发笑,“你这小姑娘,脑子很清楚嘛!确实,现在开锁匠上门起码两百以上,撬完还不保证锁芯能继续用,还不如直接撬掉换把新的强。” 梁桢扯了下嘴角,没接茬。 “新锁可能会有点卡,我给你往里搁了点润滑油,要有问题你再去店里找我。” 老板还挺热心。 梁桢道了谢,又付了钱,走至门口将撬下来的锁头锁芯一并给了他。 老板乐呵呵,还跟梁桢留了张名片。 梁桢把门关上,试了下保险和钥匙,感觉还行,所以有什么过不去呢,也就撬的时候需要废点力,可是一旦清理干净,重新换把新的锁,有了新的钥匙,照样用。 梁桢把门口的烟头和烟灰打扫干净,回到卧室,摸出手机删掉了那串号码,包括收件箱里最近他发过来的所有信息。 …… 中午的时候接到丁立军的电话,说人都给她召集好了,约了下午两点过来接她,可是两点不到她就接到了丁立军的电话。 “下来吧!” 梁桢穿好防晒服,拿了包下楼。 单元楼门口停了一辆半旧面包车,旁边整齐站了五六个小鬼,都差不多十八九岁的样子。 丁立军嬉皮笑脸地作介绍:“都是我一帮兄弟,来,喊人!” “嫂子好!”小鬼齐刷刷鞠躬。 梁桢:“……” 这架势弄得跟黑社会出门火拼一样,梁桢把丁立军拉到一边,“哪儿来的这些孩子?” “什么孩子,都成年了!” “你朋友?” “算是吧,都工地上一起干活的,平时关系处得不错,一听我要找人算账,一个个都抢着要过来。” 梁桢又看了眼车前那帮孩子,五颜六色的大裤衩,大背心,嚼口香糖或者抖腿的,还有两个染了金毛,两个手臂上有纹身。 “靠谱吗?” “当然靠谱,放心吧,保准今天帮你把钱漂漂亮亮地要回来,再好好教训他一顿。”” “……” …… 梁桢最终上了车,丁立军跳上驾驶位。 “你腿能开车?” “没事,石膏都拆了!” 梁桢也没坚持,路上报了几个地址,都是梁国财在泞州经常去的地方。 第一站就是皮罗巷,车子停在巷口,一帮小鬼下来,开了后备箱,各自从里头操了根铁棍。 梁桢见势无语,“家伙就不用带了吧!” 丁立军:“带着吧,阵势上都能把他吓尿。” 一黄毛小鬼把棍子在地上敲了敲,“就是,吓尿他个龟孙子,走,兄弟们!” 于是一群人吼喽吼喽跟在后头,排着队往巷子里冲。 梁桢:“……” 只是进去之后连续问了好几家旅馆和招待所,甚至连小卖部,小吃店等都问了一遍,都说没见着梁国财。 皮罗巷一无所获,之后又相继去了其他几个地方,包括他在泞州认识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有说他回滏阳的,有说他去了外省的,但几乎都是差不多的答案,不知道人在哪儿,消失好久了,已经好多天不联系。 “妈的,怎么找不着人呢?”丁立军浑身不爽。 梁桢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钱包里有二万现金,对于梁国财来说也算一笔巨款了,而且他应该清楚梁桢的脾气,不会吃哑巴亏,在钱方面更是咬得很紧,所以他拿了这么多钱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之前的生活圈子,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出现。 “应该躲起来了,起码在他把钱花光之前不会出现!” “那你看怎么说?” 梁桢回头看了眼跟着转了半天的小鬼,已经个个热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 “要不今天先这样吧,他们都热坏了。” “没事!” “对,嫂子,没事!” “……” 梁桢无奈笑,刚好旁边有个小超市,她进去买了几瓶水和冰棍,给他们都分了。 “给各位添麻烦了,晚上我请吃饭吧。” “好啊,嫂子…” 丁立军一个眼锋扫过去,“人都没找着,钱也没要回来,你们有什么脸吃饭?” 小鬼们个个蔫儿吧了,梁桢轻斥了丁立军一声,“干嘛呢,吃饭跟找人没关系,走吧,就我小区门口的饭店,现在去应该还有位置。” 第056章 醉了 梁桢住的小区门口有个海鲜酒楼,说是酒楼,其实也就比一般小餐馆“高档”那么一点儿,但因为菜色味道不错,价格也算实惠,所以生意一直很好。 梁桢带人到的时候也就傍晚六点多吧,可店堂与包厢居然都已经人满为患。 “要不坐外面吧,外面宽敞,就是有点热。”老板招呼。 梁桢问丁立军:“介不介意?” 丁立军:“我无所谓。” 梁桢:“那帮孩子呢?” “他们就更不用考虑了,平时在外面都是顶着日头干活,这点热算什么!” 梁桢看了眼蹲在马路边组队玩手游的那几个孩子,真的,也就她高中那会儿的年纪。 “行吧,那我们就坐外面吧,麻烦给我们支个风扇。” 一桌人坐了下来,梁桢点了菜。 小鬼们起哄又要喝啤酒,起初丁立军不答应,梁桢笑:“哪有吃海鲜不带啤酒的,要不来几瓶吧!” “噢,噢,嫂子发话,丁哥是不是得听?”嘴皮子最活络的那个小黄毛起哄,丁立军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但拍完还是转过身去问老板要了啤酒。 酒和菜都来得很快,小鬼们也都饿坏了,也不客气,直接开吃。 起初梁桢还能跟他们聊几句,知道了他们各自的名字,年龄,家里大概还有什么人,但很快他们就开始围在一起玩游戏了,什么人物排位装备的,梁桢也不懂,于是索性问老板要了只杯子,跟丁立军说:“陪你喝一点吧。” 丁立军还挺讶异,“你能喝?” 梁桢:“少喝一点没关系。” 她往自己杯里倒了点,与丁立军碰了下杯,“今天的事谢了啊,让你瘸着腿还跟我跑了半天,” “嗨这算什么话,事儿都没办成,还白蹭一顿饭。” 梁桢知道他是开玩笑,也不接茬,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丁立军:“你慢点儿!” 梁桢:“没事。” 她又往杯子里加满。 丁立军皱眉,“你今天看着不大对劲啊。” 梁桢:“哪儿不对劲?” 丁立军:“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有问题。” 梁桢:“那可能是因为无缘无故被抢了两万块钱吧,损失惨重。” 丁立军:“也是,毕竟你这么抠门,为了一分钱都能跟人拼命。” 梁桢愣了下,“是么,你也这么看我?” 丁立军见她眼神凉冷,立马改口:“开个玩笑。” “但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嗜钱如命,甚至可以为了钱放弃底线,但钱真的是个好东西,至少不会在你需要它来买命的时候四处求人,毫无尊严!” 梁桢自顾自地笑了声,又将杯子里的啤酒一口喝光。 丁立军可以很肯定她今天状态有问题,夺了她的杯子,“别喝了。” “没事。” “你没酒量,再喝得醉。” “醉了不好吗?我有时候真是恨死了自己永远这么清醒!”她说完一手撸过酒杯,往里面倒满。 丁立军不再劝了,“得,今天哥陪你不醉不归!”他往里头招手,“老板,再来半打啤酒!” 时间越晚,酒楼门口的饭桌支得越多,不远处的夜排挡和烧烤摊也都摆了出来,人流源源不断,各种食物的味道和汗味交杂在一起。 第47节 盛夏的夜不寂寞,城市的灯火像是永不会灭。 梁桢几瓶啤酒下肚,软着身子趴在桌上,高楼大厦围拢的中间有一小方夜空,居然也能看到几颗星星。 “丁大哥,你想家吗?” “想什么家?我奶都走了,家里早就已经没人。” “那你就再成个家啊!” “你意思是让我讨个媳妇儿?” “嗯。” “不讨了你吗?” 梁桢嗤地笑了声,“我这不算,我的意思是,你得找一个能给你生孩子陪你到老并给你一个家的女人。” 丁立军拿手指刮了下头皮,低头用明星矮了一截的声音说:“又不是没找过,但最后还不是跟人跑了嘛!” 梁桢此时虽然已经有些微醺,但还有起码的意识,知道他说的是之前出轨的那个前妻。 她没见过真人,可她知道丁立军藏了张照片,梁桢有次替他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翻到了,女人高高瘦瘦,皮肤挺白的,长得很漂亮,但面相一看就不是安于现状的女人。 “你们这几年还有联系吗?” “谁?” “你前妻。” 丁立军又拿手指刮蹭了一下头皮,“没联系,但知道一些情况。” 因为他和他前妻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尽管平时不联系了,但老家那边的同乡多多少少还会跟他说些对方的境况。 “她过得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跟我离了之后跟那大款过了一阵,还怀过崽,但后来被人老婆知道了,老婆娘家好像有点势力,找人给她收拾了,崽没了,她回老家躲了半年,你说那穷乡僻壤的她也待不住,后来还是回了泞州。”丁立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连灌两口酒。 “今年上半年听人说在天水街见过一女的长得跟她很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天水街那边发廊桑拿房和各种ktv汇集,是泞州有名的灯区。 梁桢拿杯子跟他碰了碰:“丁大哥,你会找到更好的!” 丁立军哼笑一声,晃了下手里的一次性塑料杯,“我没钱没房,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哪个好女人愿意跟我。” “冯姐啊,冯姐怎么样?” 冯姐就是梁桢之前给他找的保姆。 丁立军又蹭了下头皮,“就那样吧,饭烧得不错,奶也挺大。” “……” 真是三句话又开始不正经,不过梁桢今天没恼没臊,她撑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我哥之前带你去过芦家坪么?” 芦家坪是梁桢小时候住的地方。 “去过一次,咋了?” “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地方,但芦家坪的星星特别漂亮,我出来这么多年,也去过很多地方,但好像再也没看到过比芦家坪更好看的星空。” 梁桢真不是感性的人,大部分时间她都把自己裹得紧绷绷的,今天她能说这些丁立军就知道肯定是酒精的作用。 “城里污染严重,怎么比得上咱们山里。” “是啊,山里虽然穷,但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所以当年我妈走的时候问我,她有什么理由留下来,留在破破烂烂连买根头绳都要走几公里山路的芦家坪,你知道我当时怎么跟她说的吗?我说这里有很漂亮的星星啊。” 梁桢说完将脸蹭在手臂上,眼底映着那一小方星空,眼底有斑斑柔光。 丁立军往外吐口气,“你妈什么时候从芦家坪跑出来的?” 梁桢想了想:“应该是我六岁的时候。” “这么小?” “小么?可是我那时候已经有记忆了。” 梁桢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母亲离开时的那一幕场景,时隔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清晰如初。 有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的记性能差一点,再差一点,不要记住这些事。 “不想说这个了。”梁桢将脸埋了一会儿,突然笑着说,“丁大哥,你认我做你妹妹吧,哪天你娶媳妇儿的时候我就是你娘家人。” 丁立军差点被一口啤酒呛死。 妹妹你妹啊! “我可没你这么厉害的妹妹,再说我要你这个妹妹有什么用?” “起码我们以后都不是一个人了啊。”梁桢托着腮帮又坐了起来,“你看啊,你奶奶走了,你现在就一个人,我妈和我哥也走了,我也是一个人,算不算同命相连?” “错了,你可不是一个人。” “你是想说我至少还有一个不要脸的父亲?” “就你那老子有还不如没有,我是说你有个宝贝儿子。” 托着腮的梁桢一下咯咯笑出来,“对哦,我还有个儿子,我儿子好不好看?” 丁立军:“长得像你,底子在,肯定好看啊。” “那你也错了。”梁桢又笑,“他爸爸才好看,所以他应该更像他爸爸多一点。” 丁立军捏着酒杯的手沉了下,接触这么久,她从未主动提起过豆豆父亲的事,这会儿怕是真醉了。 “豆豆的爸爸是谁?”丁立军试探性地问。 梁桢趴在桌上挥了下手,“是个…很好的人……” “叫什么名儿?” “叫…叫什么名?” “对,什么名字?” “嗯,就是…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梁桢朝丁立军勾了勾手指,丁立军立刻把脑袋凑过去,等了两秒钟,名字没听到,只听到梁桢鼻息里均匀的呼吸。 他气得拍了梁桢两下,“喂,丫头,丫头?死丫头!” 一帮小鬼一直闹到九点多,丁立军喝了酒,不能开车,在路边拦了两辆出租把人送走,又回店里结了账,再把已经睡着的梁桢从椅子上架起来。 小区穿条马路就到,但丁立军驾着梁桢还是有些吃力。 “几杯啤酒就倒了,早知道就不该给你酒喝。” “我腿好没好利索呢,要是留下后遗症你得给我负责。” “能自个儿走吗,能自己走就自己走,妈的老子这条腿使不上劲。” 丁立军就这么一路逼叨叨地梁桢折腾到了单元楼下,正要进去,身后车位上突然闪了两下车灯。 “梁桢!” 丁立军驾着梁桢转过来,车上下来一人,黑衣黑裤,个头很高,臂弯里还搭了件西装。 丁立军有些不确定,“你喊谁呢?” 唐曜森已经走至跟前,看了眼崴在丁立军肩头的梁桢,“你给她喝酒了?” “不是你谁啊,喝不喝酒关你什么事?” 唐曜森觉得跟他废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把人给我吧。” “你有病是吧,她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干嘛要给你?” 丁立军也是一点就爆的主,唐曜森却很冷静,“丁先生对吗?我是梁桢的朋友!” “你是她朋友?”丁立军看了眼他身后的车,黑色车身隐在夜色中,但车头前面的车标却显眼瞩目,再看这男人的模样,无论是穿戴还是气场都不像一般的市井之辈。 “我怎么不知道我媳妇有你这么有钱的朋友?” 唐曜森不冷不淡,“那恐怕丁先生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嘁,口气挺狂的啊!”丁立军也不打算跟他多纠缠了,驾着梁桢要进楼道,唐曜森自然不允许,上前两步拦住。 “喂,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啊!” 唐曜森不管丁立军,拍了下梁桢的肩,“醒醒!” 梁桢被丁立军一路颠回来,其实并没有睡死,这会儿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稍微抬了下头,模糊视线里出现一个男人的轮廓,轮廓渐渐清晰。 “唐大哥?” …… 顾秋池和袁荻准时到了念奴娇,可是等了大半个钟头也没见钟聿现身,不得不拨了电话过去。 起初一直无人接听,打到第三通的时候总算通了。 “喂,你特么死在路上了么?” “诶呦小秋啊,火气怎么这么大?” 顾秋池愣了下,听出是吴恙的声音,“钟聿呢?” “你说十五啊…”吴恙看了眼包厢另一个角落,手机的主人正窝沙发,右手边坐了个女孩,两人挨得很近。 “十五在忙呢。” “大晚上忙什么?” “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你骗鬼呢吧,真当我听不出你们在什么地方?” 有歌有笑还有女人的声音,一听就是在某个场子消遣,可吴恙也不能直接跟顾秋池说你的未婚夫正在忙着泡妞吧。 “叫他接电话!”顾秋池不爽地说。 “你等等!” 吴恙端着手机过去,钟聿正凑在那女孩耳边说着什么,逗得女孩咯咯直笑。 “喂!”吴恙轻踢了下钟聿的小腿,“顾家老二的电话,要不要接?” 第48节 沙发上的男人跟女孩聊得正欢,无辜被打断,脸上的不爽十分明显。 “没空,挂了!” “不是,你…”吴恙刚想说什么,钟聿直接拿过手机掐里,扔到沙发一边。 那头顾秋池听着嘟嘟嘟的忙音,气得一脚直接把面前的桌子踹反。 袁荻吹了声口哨,将手里的烟掐灭。 “得,你这未婚夫还挺有个性!” “……” …… 泞州二世主都有自己的圈子,平时经常出入的也就固定那几个地方,顾卫东的念奴娇算一个,唐朝也算一个,但念奴娇是夜总会,偏商务一些,虽然也有特殊服务,但总归正规很多,而唐朝就是酒吧,纯泡妞喝酒再干点什么坏事的嗨场,两者之间钟聿一直更偏好念奴娇,但今天他却主动把场子约到了唐朝。 “十五今天这是转性了?”捻着烟的曹磊过来跟吴恙聊天,下巴指了指卡座那边跟女孩打得火热的钟聿。 吴恙也是有些摸不着情况。 “挺稀奇的,但今天进门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哪不对劲?” 吴恙回想,平时钟聿虽然也很喜欢扎堆跟他们出来玩,但他很变态,无论在多闹多乱甚至多荤的场子,总是一部手机一根烟或者一杯酒,一个人窝在某个角落里,周身环绕着一圈“生人勿进”的小火苗,女人要过去搭讪基本都是卒,因此圈内曾一度传言钟二少其实喜欢男人,为此吴恙还故意“冷落”了他一阵。 但今天他状态显然有些失控。 吴恙:“从进来就看他四处聊马.蚤,女人更是来者不拒,还真是转性了?” 曹磊:“何止转性,怕是开窍了吧,你看…”他又抬下巴指了指卡座,卡座上的钟聿已经勾住女孩的肩,脸上已经明显有了醉意,而女孩正抬头跟他说话,那角度像是随时都会吻到一起。 吴恙嘶了声,突然问:“那女的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曹磊:“眼熟吧,上个月我在念奴娇办生日她也在!” “噢想起来了,姓陈对吧,好像叫陈佳敏!”吴恙记得那次还加了她的微信,“可这变化也忒大了点吧。” 上次见她还是t恤牛仔马尾辫,当时还跟钟聿说她长得清纯,可现在却是吊带短裙加高跟鞋。 “现在的大学生,钓个凯子整几个钱,谁还不会打扮!”曹磊说完捏着烟就走了,转身又混到了女人堆里。 吴恙无语耸耸肩,回去问公主拿了杯酒,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卡座空了,钟聿和那个女孩一起消失了。 …… 梁国财酗酒,所以梁桢很讨厌酒精,平时也基本不碰,酒量不行。 两瓶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但也是托酒精的福,她居然安稳睡了一晚,隔天早晨醒的时候已经快七点。 她睁眼呆呆看了两秒天花板,确定是在自己卧室,挣着爬起来,整个后脑勺都胀得疼。 宿醉醒后总会口干。 梁桢下床往外走,门一开,客厅里端端正正坐着两个男人。 她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站在那用宿醉之后快要炸裂的脑袋迅速回忆,昨天下午一帮人陪她去找梁国财,毫无所获之后便约了一起吃海鲜,还喝了酒,自己应该是醉了,印象中说了很多话。 然后?然后好像就没有然后了。 梁桢的记忆停留在跟丁立军看星星的画面,后面整个断了片。 但眼前场景也实在过于奇幻。 丁立军缩着腿躺在小沙发上睡大觉,呼声震天,唐曜森抱着膀子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前者倒还能解释,梁桢猜测昨晚他应该是送自己回来的,可唐曜森这么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咳……”她轻咳一声,先走至沙发前面,“丁立军!” 沙发上的人呼声未断,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椅子上的唐曜森倒先弹了眼皮。 “起来了?” 梁桢一震,转过身。 “唐先生。” 唐曜森眼色动了动,昨晚醉醺醺的时候还知道喊他唐大哥,这会儿一醒又变成了唐先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梁桢问。 唐曜森捏了下眉心,“昨晚过来找你,刚巧碰到他带你回来,喝这么多酒是打算胃都不要了吗?” “???” 梁桢似乎一下就抓到了他话里的关键处,“你意思是你在这坐了一晚上?” 唐曜森又不耐地捏了下鼻梁骨,“从昨晚十点到现在,整整八个小时!” 梁桢简直震惊,“你干嘛要在这坐一晚啊。” “还不是不放心!”唐曜森也没说为何不放心,却撑着台面站了起来,大概是久坐的原因,四肢发麻导致身体都有些僵硬,他撑着自己的后腰转了转,“连个冷气都没有,半夜差点热晕!” “……” 梁桢真是哭笑不能,“其实你真不必……” “丫头你醒了啊?”身后又传来丁立军的声音,沙发吱嘎吱嘎响,他光着脚踩到地上,抹了下哈喇子,“几点了这都?” 梁桢回答:“快七点了。” “哦,居然一觉……哟,您还在呐?”他起身刚好就看到站对面的唐曜森,“还真没见过您这种厚脸皮的人,昨晚死乞白赖非要跟我上楼,我不走他也不走,还真是……”丁立军啧啧挖苦。 梁桢无比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发酒疯,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借着酒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眼前场景就已经够烦人。 “那什么……唐先生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她捞了下耳边的短发,转过去面向丁立军,“要不你先走吧,关于梁国财的事,你那边有消息了再通知我。” 这话前后悬殊太明显,丁立军哪会听不出她逐客的话外音。 “成!”他拍了下膝盖,开始往脚上套鞋子,“既然这位先生真是你朋友我也不好在这当灯泡,那你们聊!” 套好鞋的丁立军从沙发上站起来,梁桢将他送至门口。 “昨晚饭钱一共六百四,我先帮你垫了,回头记得把钱还我,这是小票!” 丁立军从裤兜里掏了团纸塞给梁桢,借势又看了眼站在客厅的那个男人,经过一夜耗神,他除了眼底有些青色之外,整个人的状态依旧十分清明。 “行了,走了!”丁立军主动将门带上。 梁桢舒了一口气,却握住门把在那站了一会儿,直至身后唐曜森喊,“梁桢?” 她的手指死死拽了下门把,门把也是随着锁头一起新换的。 第057章 磨人 梁桢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来。 “唐先生,我觉得我们……”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什么?” “你昨晚吐了两次,胃里应该都是空的,宿醉之后应该先进食,我知道有家早茶还不错,带你去尝尝?” “……” 梁桢清楚自己根本斗不过这个男人,他软也好,硬也罢,总有办法三言两语就掌握两人之间的主导权,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但五年后的梁桢也不是毫无长进,起码她比以前冷静了很多。 “好,不过能给我几分钟时间换身衣服么?” “可以,我楼下等你!” 唐曜森拿了自己的西装外套,走至门口又转过来,“记得空腹先把药吃了。” 梁桢洗了个澡,将身上的隔夜酒味和汗味全都冲刷掉,宿醉带来的混沌仿佛也在热水中被冲刷干净。 二十分钟后梁桢穿戴整齐,背着包准备下楼,走至门口又绕了回去,回到卧室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还有一些现金,她点了一部分拿信封装好,塞进包里下楼。 唐曜森看到她从楼道里出来,纯白色的棉t,下摆扎在浅蓝色牛仔裤里,那段便是盈盈一握的细腰。 “抱歉,洗了个澡,是不是等久了?”她笑着问唐曜森。 唐曜森心尖都像被掐了一下,明明她也没有三头六臂,甚至连妆都没化,但冲自己笑的时候心里明显颤了颤。 唐曜森踩了烟,替她拉开车门,“上车吧。” …… 钟聿是被闹铃声音吵醒的,可懒得睁眼睛,脸闷在枕头里,手习惯性地伸到床边柜上摸了摸,又摸了摸…… 嗯?不对劲! 他这才弹开眼,进入视线的是黄色地毯,浅灰色窗帘…… “你醒了啊?” 钟聿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见一女孩裹着酒店里的浴.袍从浴室走出来,披头散发,脸色还有点白。 他脑子里猛地抽作一团。 “你谁啊?” “……” 女孩原本脸上还有笑意,听他这么一问就有些尴尬了,“一晚你就不记得了么?我是佳佳啊?” “什么佳佳,哪个佳佳!” 刚起床的钟聿就像炸毛的小松狮,但一想不对劲,低头看了眼,这下更不得了,自己上面赤膊,下面就一条小裤衩,他赶紧拉过被子卷在自己身上。 尴尬又紧绷的气氛在房间里流淌。 钟聿脑子里捋了下,问:“昨晚我们有没有怎样?” 第49节 陈佳敏往前走了一步,钟聿抬手止住:“你别过来,你就站那说,昨晚我们有没有怎样?” 这架势对女孩来说自然有些委屈的,陈佳敏吸了下鼻子,“你说呢?” “我说屁啊我说!” 他都完全喝断片了,哪还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 陈佳敏揪着胸口的睡袍,眼神娇媚又委屈,“钟少,昨晚我们……” “行了,停!”他完全不想听,裹着被子从床上蹦跶下来,翻到自己的钱夹,把里面的现金全部掏出来甩到陈佳敏旁边桌上,“我身上就这么多现金,你要觉得不够,给我留个卡号,我回头打给你!” 陈佳敏看了眼桌上厚厚一沓红票子,又看了眼钟聿,突然觉得小腹翻江捣海地疼,愤怒,羞辱,还有剧烈的不甘。 “你以为我跟你上床就是为了你的钱么?” 操,还真上床了!钟聿别过头死死磨着牙槽。 “我是真的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了,可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条件这么好,喜欢你的女孩子又这么多,你又怎么可能把我放在眼里,所以这么久以来我也只是默默地关注着你,不敢靠近,更不敢奢望,可昨晚你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我们聊了很多,才发现彼此之间竟然这么契合,后来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你在这张床上……” “行了闭嘴!” 钟聿一个字都不想听,他是疯了才会酒后找女人,他是疯了才会带女人来酒店开房,他是疯了才会…… “哗啦啦”一声,桌上的东西被他一臂全部扫到地上。 以往也经常听说钟家二少性格暴躁,但陈佳敏没有真正见过,眼前这场景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喘。 钟聿双手撑住台面,身上裹的被子早已经掉到了地上,双肩微含低头,后背肌因为气息而绷得发紧。 他大口喘着气,使劲将胸口往上泛的腥味往下压。 陈佳敏不吭声,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站在他身后,宽肩窄腰,被裤.衩包裹的臀.部挺翘,往下两条长腿肌肉匀称,线条也非常好看。 这是一具足以让任何女人都要尖叫的身体,而身体的主人还有耀眼的身份和矜贵的姓氏,无论从哪一点看,“钟聿”这两个字在陈佳敏的世界里都代表至高无上的尊荣和富贵。 年轻女孩谁没有灰姑娘梦,又有谁不曾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遇到王子嫁入豪门,从此香车豪宅华服首饰都用之不尽。 陈佳敏也只是万千女孩中的一员,只是她比大部分人多了一点野心,多了一点耐力,更多了一点手段。 “如果昨晚发生的事让你难堪了,我说声抱歉,但我是心甘情愿的,你大概无法想象昨晚那一刻我有多幸福,尽管我痛得要命,可是能把这么宝贵的一刻献给自己最爱的男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所以我不会要你的钱,我只会带走这一夜的甜蜜和回忆。” 女孩幽幽开口,带着压抑的泣音,任谁听了都觉得委屈心酸,可钟聿双手握拳摁在桌面上,身子不动。 陈佳敏又等了会,知道今天是希望不大了,默默捡了自己的衣服穿上。 “你不想看到我,我就先走了!” 她拎了自己的包,一步三回头终于出了门。 钟聿听到合门声,闭上眼,垂头怂肩地站在那,久久没有挪步子,直到铃声响,他满屋子找电话,却找不到手机在哪儿,直至走到床边揭掉了枕头,手机没找到,却看到雪白床.单上赫然落了一抹红。 他咬住腮帮一屁股坐到床上,神情落寞得像是一败涂地的战俘。 …… “点了虾饺皇,小笼包,南瓜糕,另外给你加了份枸杞猪肝粥,味道可能有点腥,但看你气色这么差,呆会儿都吃掉,其余想吃什么小菜,这是菜单,你自己再看看。” 唐曜森点完之后把本子推给梁桢。 梁桢没接,“够了!” “要不再来份甜品?” “我不大喜欢吃甜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但这里的撞奶和豌豆黄很不错。”唐曜森也不打算征求梁桢意见了,直接在单子上加了两样,另外又点了几份小菜。 梁桢看这架势,“会不会点太多了?” 唐曜森在给她烫茶杯,“没关系,你每样都尝尝。” 这是他的风格,以前带梁桢去买衣服,选哪个颜色她一时下不了决心,唐曜森干脆就把同款所有颜色都叫店员打了包。 他曾搂着梁桢说过:“在我身边不需要委屈自己去做选择,我给你的如果不是最好的,也必定是最周全的。” 他确实说到做到,给了她富足的物质生活,安逸的学习环境,甚至帮她规划好将来出国念书,包括进修,工作和整个职业规划。 他给了她最好的,也是最全的,按照这些表现看,他真是一个大方体贴的金主,可是仅那一次,梁桢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让唐曜森带她去买过衣服,甚至包括鞋包,首饰等任何一件物品。 她总说自己不需要。 点的东西很快端了上来,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唐曜森把烫好的茶杯递给梁桢,又给她加满水。 “铁观音,不过味不行,记得你以前也饮茶的,有机会带你去个地方。” 梁桢缓缓吞了一口气,其实好茶赖茶她真的不懂,只是以前跟着唐曜森的时候出入一些场合,她多少得喝一点。 “谢谢!” 她端过茶杯喝了口,涩味很重,但多少冲淡了嘴里的苦。 唐曜森又给她盛了粥,夹了一只小笼包到她的味碟里。 “我自己来吧。”梁桢实在有些不自在,拦了拦。 唐曜森也就作罢,问:“药吃过了吗?” “吃过了。” “昨晚喝了很多酒?” “也没有很多,就几杯啤酒,但我酒量不行。”说完尴尬地笑了笑,又问:“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没有乱来吧?” 唐曜森:“叫我唐大哥,吊着我的膀子不放,这算乱来吗?” 梁桢杏眸一瞪,“啊?真的吗?” 唐曜森见她那模样又忍不住笑,“半真半假吧,没有吊膀子,你回去倒头就睡了,但叫我唐大哥是真的。” 梁桢无语,尴尬低头假装喝粥,余光却瞄到对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快要触到她面颊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头。 唐曜森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躲我?” “……” “只是看到有根头发黏在你脸上,想帮你捻一下而已!” “……” 这下梁桢更尴尬了,但脸上还强装镇定。 “哪儿呢?” “这。”唐曜森指了指自己嘴角。 梁桢刚洗过澡,头发半干,自己迅速捞了两次,可惜没捞到。 唐曜森笑了笑,很自然地伸手把她黏在嘴角的那根发丝撩开,连同鬓角的碎发一起都替她捞到了耳根后面,至此整张脸都露了出来,线条柔和,白皙干净。 唐曜森喉结突然滚了一下,梁桢也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亲密,迅速把身子往后靠,避开他滚烫的手掌。 客人如簇的广式早茶酒楼,周围走动的人群,推来推去的小车,蒸笼,叫卖和谈笑,世界在经过一夜混沌之后重新开启,依旧热闹,喧哗,拥挤。 唐曜森停顿片刻之后将手放下来。 “怎么好好的把头发剪这么短?” 梁桢以前是一头飘逸长发,不染不烫,唐曜森尤其喜欢她在床上散着头发的样子,黑绸般的发丝衬得肌肤胜雪,缠绵般绞着他的手指,手臂甚至肩膀。 唐曜森又往下沉了一口气,努力将脑中的画面挥掉。 梁桢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回答:“剪了好多年了,现在已经习惯这个长度。” 其实生豆豆之前她就去把头发剪了,那时候剪得还要短,这两年其实留长了一些,发梢已经过了下巴,快要够到肩。 彼此之间的气氛又恢复到了沉默,梁桢一口口喝着粥,其实味道真的很腥,枸杞加动物内脏这种怪异的组合也真是够了,但她装也得装出一副能入口的样子。 她只想安安稳稳吃完这顿早饭,然后把该说的话跟对面的人说清楚。 原本计划是吃早饭的时候跟他说的,但四周环境有些吵,似乎不大合适。 八点左右,梁桢将最后一点粥喝完,抬头见唐曜森看着自己。 “你怎么不吃?” “我还没刷牙,看你吃就行了。” “……” 梁桢又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小半盅撞奶。 “饱了。” “那聊聊?” 梁桢顿了下,“其实我也有话要说,要不我先说?” “好。”唐曜森将身子往后靠,手臂叠在胸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梁桢抿了下唇,思考该从哪里切入,最后觉得好像怎么说都不大合适。 她从包里掏出信封。 “那天晚上给你添麻烦了,把我送去医院还陪了一晚,应该耽搁了你不少事,第二天出院我原本应该跟你打声招呼的,但怕你有事在忙,也就没说。” 停了下,继续:“办出院手续的时候知道你给我垫了费用,我查了账单,刚好三千块,全在这里。” 梁桢把信封推过去。 唐曜森视线落在慢慢挪到眼前的那只白色信封上,“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也不是,还钱只是其中一部分,另外…”起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梁桢松了口气,“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毕竟我俩都已经结婚,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 唐曜森眼中寒光开始凝聚,“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说,已婚的人就不配交朋友了吗?” “不是,普通朋友肯定没有问题,但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我觉得再见面就不大合适了。”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可以避嫌?” 第50节 “对,差不多就这意思。” 唐曜森想了想,“也对,介于我们之前的关系,这样相处确实有问题。” 梁桢一时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听到对面的人开口:“所以昨晚我也认真考虑了一下我们当前的关系,桢桢…”唐曜森抬头,深沉目光看入梁桢眼底。 他说:“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吧,我们重新开始!” …… 梁桢觉得大概真的有现世报,昨天喝了两瓶啤酒,今天就开始胃疼。 从酒楼回来之后她又吃了两颗胃药,裹着被子睡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起来,大概是休息够了,加上吃了药,胃疼消失。 时间尚早,她把衣服洗了,又打扫了一遍卫生,给何桂芳打了通电话,告知晚饭前去接豆豆。 这段时间豆豆跟着何桂芳的时间有点长,梁桢过意不去,又去超市买了水果,走至一楼刚好看到有化妆品店在搞活动,梁桢进去逛了逛,挑了两盒面膜包起来,一起拎着去坐车。 到芙蓉苑也就差不多四点左右,豆豆没去全托班,刚睡午觉起来,正拿了片西瓜在啃,见到铁门外的梁桢立马就跑了过来。 “妈妈!” 小家伙替梁桢开了门,满脸满嘴的西瓜馕要往她身上蹭,梁桢赶紧拿手捞住,抽了纸巾出来给他擦干净。 这时何桂芳正好端了杯子从厨房出来。 梁桢喊了声舅妈。 何桂芳:“你先坐会儿啊,我给小敏端杯红糖水,她月经来肚子疼。” 梁桢知道陈佳敏一直有痛经的问题,为此何桂芳没少花钱给她找中医调理。 “小敏在家?” “是啊,上午回来的,学校里的课完了,开始正式放暑假。” 梁桢也没再多问。 何桂芳端着杯子去敲房门,很快门开了,却只露了一条缝,陈佳敏白着一张脸穿了条吊带睡裙站在门内。 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丝丝冷气从缝里往外吹。 “哎哟身上不舒服还穿这么少,你这痛经的毛病就是给冻出来的。”何桂芳要进去替她关空调,却被陈佳敏挡在门外,“行了我知道了你烦不烦啊?” 何桂芳还想说什么,陈佳敏却把人往外推了把,“你出去吧,别再来敲门了,我要睡一会儿!”她到底还是接了何桂芳手里的杯子,却不忘狠狠一瞪,关门之际又看到站在厅内的梁桢。 两人隔了几米远对视,大概也就一秒,短暂一瞬,但梁桢却似乎从她冷清的眸子里读出了怨怼的神情。 “哎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被关在门外的何桂芳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跟梁桢说话。 梁桢没接茬,抽了湿巾把豆豆手上和脸上的西瓜汁全部擦干净。 她带豆豆走出小区,又接到何桂芳的电话,“我看到装葡萄那袋里还有两盒面膜,你是不是忘带走了啊。” 梁桢:“那是给您买的。” 何桂芳:“哎哟我哪需要用这好东西。” 梁桢微微叹气,“您试试吧,我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多少有点用。” 何桂芳那边明显笑意盎然,“挺贵的吧这两盒?” 梁桢:“还好,店里有活动,您要用的好以后再给您买!” 何桂芳:“那哪成啊,太破费了,你这孩子挣几个钱也不容易,再说我都这把岁数了,要弄这玩意儿做什么,下回别给我乱花钱了,听到没?” 梁桢应了声,没再往下讲。 梁桢只请了两天假,两天后开始回店里上班。 泞州持续高温,好些同事都有意识地减少工作量了,但梁桢反而比之前更拼。 用小唐的话说她是要钱要疯了。 可不是么,胃溃疡其实也就小病,却被唐曜森送去了一家私立医院,检查费加一晚住院费就是三千打底,尽管唐曜森不肯收这钱,但那天下车的时候梁桢还是将信封留在了车上。 之后又被梁国财抢了两万,真的是巨额损失,加之之前的房产证事件和开水事件,扣了一个月佣金,前前后后又赔了近三万医药费和营养费,她都怀疑最近两个月自己是不是跟哪路神仙犯冲,得抽空去庙里烧柱香。 梁桢抽空查了下自己卡里的余额,千算万算,还是不行,最后不得不给之前预定好的钢琴老师打了电话,告知近期内应该不会去上课。 豆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要命,晚上自个儿躺在床上,一手是那只蓝色小人,一手握着剑的侠客,乒乒乓乓打了一通。 “妈妈是骗子!” “妈妈是坏蛋!” “骗小孩的大人会被魔鬼吃掉黑心肝儿……” 梁桢:“……” 为了安慰豆豆受伤的心灵,最后她还是忍痛承诺:“这周末带你去海洋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给豆豆做了早饭,之后得先把他送去全托班。 一大一小两人下楼,刚出楼道见面车位上停了辆银白色丰田,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豪车,但车子旁西装革履笔直站了一人,双手交叠放在前面,还戴了白手套。 这模样在夏日清晨的小区里还是挺怪异的,梁桢看了眼,也没在意,拉着豆豆从车子前面经过。 哪只戴白手套的人过来拦住他们。 “梁小姐对吗?我是唐总的司机小范,从今天开始唐总要求我每天过来送您上班,并接您下班!” “……” 梁桢熬了几天,没肯坐那辆车,可也不知道唐曜森从哪找来的司机,不,不是司机,应该是磨人精。 他几乎全天12小时跟着梁桢。 梁桢在店里,车子就停门口,司机小范一部手机一本杂志可以在里面窝半天。 梁桢出去办事,无论步行还是坐公交,银色丰田总是尾随其后。 就连梁桢晚上去上课,车子也会守在校门口。 熬到第四天的时候梁桢实在受不了了,她给唐曜森打了电话,“你什么意思?” 唐曜森那边似乎正在忙,“等等,我出去打给你!” 第058章 报警 唐曜森扔下一屋子人从会议室里出来,重新拨通了梁桢的号码。 “怎么了?” 梁桢已经慢慢冷静下来,问:“为什么要找个司机跟着我?” “不是跟着你,是让他接送你上下班,要实在忙的时候也可以替你跑跑腿。” “可是你明知道我不会需要!” “你会需要的,梁桢!” 任由她口气多么恶劣,唐曜森的声音依旧温润沉稳。 梁桢觉得前几天在早茶酒楼里跟他说的话都白讲了。 “有意思吗这样?” 唐曜森用手指蹭了下额头,“我只是不希望你顶着烈日每天在外面公交倒地铁,但如果小范的存在给你造成了什么负担,我让他回来。” 梁桢微微收了一口气,可很快又听到那边说:“我这几天在外地出差,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去找你。” 梁桢:“……” 她弄不懂唐曜森为何如此执着,但小范和那辆银白色丰田自那通电话之后却真的消失了,多少让梁桢松了一口气。 周六下午梁桢带租客去看了一套房,对方很满意,生意谈成了,她心情不错,刚好那套房子离丁立军住的地方不远,她想着去把之前请客吃海鲜的那顿饭钱给还了。 丁立军租的是城中村的一户民房,住一楼,平时即使人在家他也总喜欢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一个人闷在窝里玩游戏打斗地主或者看小视频,可梁桢到那却发现大门敞开。 大白天没有锁门,挺难得啊,可梁桢很快发现不大对劲。 被褥衣服摊了一地,鞋盒,报纸,烟盒和一些带颜色的杂志也扔得到处都是,就连厨房摆筷子的竹筒也滚到了门口地上。 梁桢知道丁立军这狗窝一直很乱,但不至于乱成这样。 眼前这场景倒像是…被打劫了? “丁立军?” 她踩着满地的破烂在里面转了圈,总算在帘子后面看到了席地而坐的丁立军。 梁桢吓了一跳,“怎么坐这啊?” 地上的男人微微抬头,梁桢这才发现他双目赤红。 “怎么了这是?” 丁立军无力举了下手里的东西,是张被撕烂的牛皮纸,“草他麻痹的贱货,偷了我的钱跑了。”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梁桢一时没听明白,“谁偷了你的钱跑了?” “姓冯那臭娘们儿!” 梁桢头皮一凉,她知道丁立军有个坏习惯,总不愿把钱存银行,用他的话说,把钱放银行就换一张薄薄的纸,还不如真金白银握手里踏实,所以以往结了工钱都喜欢把现金藏家里,存到一定数目才舍得存银行。 为此梁桢劝过他很多次,可他就是不听。 梁桢看着他手里被撕烂的牛皮纸,地上翻得一团乱的纸盒箱子,包括他赤红的双目,半饷才问:“被偷了多少?” “不少。” “不少是多少?” 丁立军重重剐了下牙槽,“之前车祸拿的赔偿金,还有你前段时间给我的钱,都在这!” 梁桢心里猛地抽紧,赔偿金她记得当时钟聿给了他八万,加上自己给的一万。 “九万?”梁桢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声音都有点颤。 坐地上的丁立军脑袋快要怂拉到肚皮,半饷,他沉沉应了声:“不止。” “还不止?” 第51节 “得再加上我上半年结的工钱,满打满算,应该有十二万左右。” 梁桢当时真的是……她原地转了三个圈,一脚踢飞旁边的两只纸盒子。 千万句脏话包括想骂他的话都蹦到了嘴边,但最后还是硬生生被她忍了下去。 算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骂有什么用? 更何况他还是受害者,十二万啊,这数字对于他们这种劳苦大众而言真的已经不算小数目,梁桢都替他心疼。 “报警了吗?” “没有。” 梁桢又一口气冲到了头顶。 “你是傻的吗?这种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她吐着浊气走到帘子外面,摸手机打了110。 派出所那边很快就来了人,查看现场,采指纹,录口供,前前后后忙了大约一小时,最后也就留了一句话:“等消息吧,找到人会通知你们。” 那会儿丁立军颓兮兮地坐在床沿,梁桢看了他一眼,追着送两名办案民警出去。 她一路抢在前面,跑到弄堂门口的小超市买了点东西。 “这天热的,两位警官出门办事也挺辛苦,带点冷饮路上解解暑。” 梁桢把手里拎的塑料袋塞过去。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民警往里瞅了眼,塑料袋里装了两瓶冰可乐,还有几包软中华。 “不辛苦,应该的!”对方很自然地接了袋子。 梁桢又卖笑脸,“刚才丢钱的是我哥,工地上做工的,出来这么多年就攒了这点家当,真挺不容易,麻烦两位警官多帮帮忙。” 民警拎着袋子,“是不容易,看得出来,我这边会给你上心的!” “谢谢!” 梁桢一直目送巡逻车离开才重新往回走,回到屋里,地上还是乱糟糟,窗外的风把帘子吹得啪啪响。 原本坐那的丁立军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下去,横着躺在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上。 “你前阵子跟我说,让我把钱存起来,等回头有合适的二手房可以贷款买一套,你以为我没听进去?” “我其实听进去了,上周还专门去门口的中介看了看,不过泞州的房价实在太高,我那点钱,就算把我奶走前留给我的家当全部拿出来也未必够付头款,所以我托人问了老家那边,镇上新盖的小区,一平米才四千不到,买套80平的小户,我算过了,再存两年就可以凑满全款。” “乡下小地方,虽然比不上泞州这边,但到底是自己的房子,等再做几年我做不动了,老了起码能有个安生的地方。” “……丫头,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你学建筑,将来给人盖房,按照老祖宗的说法,有房才有家,有家,才会有根啊。” 梁桢闷住一口气背过身去,双手合拢捂住嘴。 盛夏的穿堂风犹如利剑穿透人的身体,她抬头看了眼屋檐上方的天空,几朵浮云在缓慢挪动。 …… 梁桢那个下午就耗在了丁立军的事上,冷静下来后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去了当时推介保姆的那个劳务中介。 原本想讨个说法,按理发生这种事中介也需要作出赔偿,可中介说大约半个月前姓冯的保姆就去主动解除了劳务合同,给的理由是正在跟主家处对象。 中介每天要经手这么多保姆,月嫂或者家政人员,自然不会管谁跟谁谈恋爱结婚还是生孩子,最后姓冯的保姆以赔偿半个月工钱为代价,取走了自己的合同,也消掉了在中介系统里的所有个人信息。 也就是说,半个月前保姆就已经开始布局。 当场中介就表示不会替主家承担任何责任和损失。 梁桢也不跟他们争吵,但不吵不代表她就能妥协接受,更何况这事还涉及到钱。 在任何关于“钱”的问题上,梁桢都死咬不松,绝对不会丢一城一池,所以她出了中介后就直接去了街对面的一家律师事务所,给了三百块咨询费,问清楚了整件案子。 律师给的建议也很中肯,主要责任肯定在保姆身上,且就算劳务合同没有终止,当初给丁立军签的用人合同也就一个月,现在已经超出了一个月用人期,按理中介就不用再承担责任。 可是从中介的办事流程看,在用人合同履行期间就单方面跟保姆终止劳务关系,操作上存在巨大漏洞,而这个漏洞导致了主家的财物损失,律师建议梁桢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去跟中介谈。 两小时后梁桢重返劳务中介,将对面事务所给出的那封“律师函”摔到桌上。 中介依旧死咬不松。 梁桢也不急,掏了手机。 “刚才你这边跟我的谈话我都已经录了音,如果你们不怕影响以后的生意,没关系,我不介意发到网上帮你们曝曝光!” 这下中介这边就有些慌了,无论有理没理,开门做生意最怕就是这种“负面新闻”。 “那你想怎样?” 最后经过双方“协商”,梁桢拿了八千整。 走的时候老板娘儿子差点往她头上扔茶缸。 “小姑娘,挺tm狠的啊!” 梁桢笑笑,没言语。 梁桢重新回到丁立军住处,丁立军还是跟条虫似地趴床上。 她也不劝了,将那沓现金用发圈缠好搁他枕头边,上面还压了一张纸,是她从中介那查到的关于保姆的一些信息,尽管不是确定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但可能也有用。 “给你买了晚饭,你吃完再睡。这是去中介那边要到的赔偿,明天上午我陪你去银行吧,开张卡,把钱存进去!” 床上的男人不动,梁桢也没再劝。 都三十好几的成年人了,遇事如果还不能自己消化,她也没法子。 梁桢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重新支开桌子,把食盒搁桌上,走的时候给他带了门。 梁桢去芙蓉苑接豆豆回家,公交车上,窗外路灯恍恍,万家灯火,又回想起刚才丁立军独自趴屋里的情景。 有房才有家,有家才有根,其实应该再家一句,有根才有亲人。 她搂着怀里的小肉体,把脸蹭在他发顶。 “豆豆,妈妈很爱你!” 豆豆不明白梁桢为何突然说这话,但孩童的世界,接收到多少爱,也会毫不吝啬地回报多少爱。 他转过身去捧着梁桢的头就是“吧唧”一亲,“妈妈,豆豆也很爱你哦!” 梁桢低头眼眶酸胀得厉害。 当年她一手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手早孕检查单。 或许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为何她会放弃前程选择未婚生子,这明明是条最难走的路,可是此时抱着怀里的豆豆,她清楚,自己当年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 第二天梁桢一早带着豆豆去找丁立军,盯着他在银行办了卡,又盯着他把钱都存到了卡上。 “我一会儿带豆豆去海洋馆玩,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梁桢怕他一个人闷在家胡思乱想,想带他在外面走动走动。 丁立军摸着胡渣毛糙糙的脸,“我去那地方干啥!” “可以看海豚哦,丁叔叔,海洋馆里面有海豚表演。” 丁立军捞了下豆豆的脑袋:“不就几条鱼嘛,也就哄你们这些小孩。”他抬头看梁桢,“不去了,我今天去找找姓冯的娘儿们。” 梁桢:“你知道她住哪儿?” 丁立军:“不知道,不过昨天你不是问中介要了几个号码嘛,我打电话问问,说不定会有人知道。” …… 梁桢自个儿带豆豆去了海洋馆,海豚表演要下午一点开始,上午把其他地方逛了逛,在里面解决了午饭,临近一点的时候去候场等表演。 豆豆可激动了,还抢了个头排的位置,趴栏杆上一个劲地跟空池子挥手,可就在临表演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梁桢突然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丁立军打架斗殴,已经被带走。 丁立军在泞州没有亲人,出事之后只能联系梁桢。 海豚表演恐怕是看不成了,以为豆豆会闹,没想一听丁立军被巡捕叔叔带走了,豆豆也挺急。 梁桢带豆豆在海洋馆门口打了辆车,直奔派出所。 运气还算可以,受理丁立军案子的警员正是昨天去现场采指纹的其中一位。 梁桢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被丁立军打伤的是冯菊的丈夫,根据丁立军的口供所述,他按照中介给的信息联系了几个之前跟冯菊认识的同行,同行提供了住址,他赶过去,结果没找到冯菊,却找到了冯菊的丈夫,但对方死咬不清楚冯菊的下落,而丁立军认定这是夫妻档,惯偷,所以当场就起了冲突。 丁立军把冯菊的丈夫打伤了,且伤势还有些严重。 “人已经送去医院救治,打得挺狠的,不过具体伤情需要等医院那边的报告,丁立军暂时关押,至于能不能保释……”警员把梁桢带到一个死角,压了几分声音说,“因为这件案子特殊,伤者那边目前还没提起诉讼,你们家属可以尽快活动活动。” 这么说梁桢就明白了,她道了谢,带豆豆出了办公室。 事情变成这样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所及。 梁桢坐在冷气十足的大厅,她需要停下来理一下思路。 设想如果冯菊夫妻真的串通作案,但从案面而言冯菊才是主犯,丁立军却把她丈夫打伤了,反而将自己置于了被动。 如若伤情较轻还好说,但目前来看应该打得挺重。 丁立军什么脾气梁桢也清楚,屁本事没有,但性子挺横,一言不合就会上手。 十二万真不是小数目了,且也不知道他对那个姓冯的女人是否有动真感情,如果动了感情再发现自己其实是被下了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梁桢觉得……这事真他妈糟心。 转念又想到刚才那位民警给她提的醒,必须得趁伤情诊断书还没下来,事情还没定性,先活动活动。 可她在泞州的朋友并不多,要能在公安系统的活动的…她想了想,拨了个号码。 那边杨剑正在会上,汇报总结近两周的工作情况,突然手机铃声响,他扫了一眼,立即掐断,岂料不出半分钟铃声又响。 对面坐的男人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 范光明在旁边推了他一下,“把手机调成静音!” “好,好,我这就调。”杨剑拿了手机正要设置,没想铃声开始响第三遍。 范光明冷眼剐了下,低声斥问:“谁的电话?” “小梁。” “哪个小梁?” “就之前…”两人是压着声音说的,杨剑瞄了眼对面。 第52节 会议室就这么几个人,对面钟聿开口:“接吧,她这么一个接一个打,说不定有什么要死人的急事!”这口气听着就不大对劲。 范光明恨得要死。 杨剑骑虎难下,腹诽梁桢害他,但金主发话他能怎么办。 “要不我去外面打吧,你们先聊。” “不用,就在这打!” 钟聿双手抱胸,眼神幽幽。 杨剑硬着头皮重新拨了梁桢的号码。 “喂!” “杨经理,你现在空吗?我在派出所,出了点事,能不能帮我个忙……” 梁桢在电话里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她其实找杨剑也是碰碰运气,实在是她在泞州也没其他路了,而之前知道杨剑有个表兄在派出所当职。 杨剑平时嘴损,脾气爆,但人还挺热心,没有直接回绝梁桢,说回头开完会替她问问。 梁桢挂了电话,带豆豆打算先回去,结果刚出派出所手机又响。 这次是串陌生号码,她直接就接了。 “喂,哪位?” “人在哪个片区?” 梁桢猛地怔了下,她听得出对方的声音,转念想起来,刚才杨剑在电话里说正在开会,大概当时他也在场。 “西番区,常武路这边。” “哦,西番那边的人我不熟。” “……” “但市局孙局长是我一位世伯,前几天刚陪他打了一场球。” 梁桢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望了望地。 “说吧,你要我怎样?” 钟聿两条腿搁桌上,嘶了下嘴,“没要你怎样,上回不都说清楚了吗,行了,忙,先挂了!” 梁桢还想说什么,那边嘟嘟两声。 他把通话掐了。 掐了…… 梁桢握着嘟嘟嘟的手机,当时真的…她想飙脏字! …… 一直到晚上梁桢才接到杨剑的电话。 他也不兜圈,直接说:“替你问了,但西番那边跟我表兄不是同一套班子,再说他就一小民警,估计也帮不上忙,不过想办法跟西番那边打听了一下,对方伤得挺厉害的,断了两根肋骨,头上缝了七八针,还有脑震荡和多处软组织挫伤,就算人老婆偷了你朋友的钱,可这下手也忒狠了点。” 梁桢叹口气,这时候说什么都太晚了。 杨静又说:“比较麻烦的是医院明天就能下伤情通知书,按照目前被害人的伤势,一旦定性这就属于恶性伤人,是要判刑的。” 梁桢咬了下嘴唇的死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表兄那边肯定帮不上了,你只能自己再想想办法。” 梁桢挂了电话,豆豆已经睡熟了,她趴在桌上,手下压着绘本。 其实她本可以撒手不管,但这么多年,她身边其实跟她走得近一点的也就只有丁立军。 她不是单纯想报恩,只是,要怎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判刑。 再者他弄成这样梁桢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当日是她让丁立军去接豆豆放学,发生了车祸,也是她找中介选了冯菊过来服侍。 因果循环,她没办法把自己从整件事里摘出去。 梁桢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摸过手机。 通话记录排满了号码,她一条条翻过去,唐曜森的8888特别显眼,混在数字里面一下就能看到。 梁桢点进去,指端在那串数字上磨蹭了一下。 如果给他打电话,他应该也会帮忙,可是她心里清楚,不可以! 梁桢退出,重新回到顶端,拨了钟聿的电话。 钟聿刚洗完澡出来,过了条浴巾,见到屏幕上闪的名字,嘴角不自觉笑。 “喂…” “有事?” 他口气凉飕飕的,梁桢忍。 “丁立军的事,能否帮个忙。” 钟聿一屁股坐到床上,反问:“凭什么帮你?” 是啊,凭什么。 梁桢手指摩挲着那枚蓝色小人,“你有什么条件?” “求我?” “算是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提。” “真的假的?”钟聿扔了擦头发的毛巾,四仰八叉倒床上,盯着天花板。 幸福来得有点太突然。 他咳了声,“有点想吃圆锦记的汤圆。” “好,我买给你!” “明天早饭!” “没问题。” 她乖成这样钟聿都有些不适应,身子趴过去,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还想提点什么别的条件,可一时又想不出来。 “行吧,暂时先这样,事情能不能办成,看你明天的表现!” 他挂了电话,憋住一口气,屁股撅着握拳在床上猛敲了几记。 啊啊啊啊啊! 床上的男人兴奋得快要昏过去。 第059章 心机 圆锦记的糕团点心每天限量发售,得靠人品去抢。 梁桢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先把豆豆送去芙蓉苑,再坐车赶往圆锦记,还好去得早,排队的人并不算多,等了小半个钟头就买到了,再提着一路往钟聿住的小区赶。 园锦在南区,钟聿住在市里,又是地铁倒公交,到那边差不多七点半,按了半天门铃,却没动静。 梁桢怕钟聿那货耍她,等了片刻便自己按了密码进门,一楼静悄悄,但他的钱包和车钥匙都扔桌上,说明人确实在家。 这个点还没起么? 钟聿昨晚一个人在床上作妖,兴奋过度,后半夜才睡着,睡也没法好好睡,做了半宿梦,梦里的姑娘千娇百媚又乖又劲,浑身像是有十八般本事,弄得钟聿喜欢得不行,结果一觉就睡到了八点。 他心急火.燎地起床,想着梁桢应该快到了,他这一身难耐的燥.火得想办法压下去。 钟聿草草套了条运动裤就往楼下跑,打算先去浴室冲个凉水澡,结果楼梯拐个弯便和梁桢迎头撞上。 梁桢端了杯果汁刚好从厨房那边过来,听到楼梯上蹬蹬蹬的脚步声,一抬头…… 钟聿上身裸着,下身一条绑带运动裤,腰上带子也没系,大块腹.肌和两侧人鱼线看得清清楚楚,而人鱼线往中间收拢的地方…… 梁桢目光定在那儿,钟聿也随之将视线往自己腹下移,运动裤虽然是宽松版,但某处蓬勃的形状还是一目了然的。 当时一个站楼梯上,一个站在楼下。 一高一矮,彼此沉默了两秒钟。 两秒后…… “卧槽!”钟聿转身又往楼上跑。 梁桢:“……” 楼上“砰”地一声撞上门,她手里端的那杯果汁都跟着晃了晃。 片刻之后梁桢转过身,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埋头把手里那杯刚榨好的果汁一口喝了个精光。 钟聿冲进二楼浴室,锁了门,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 啊啊啊! 自己刚才那样子是不是显得特蠢特龌龊? 可是不行啊,他真的好难受,难受得快要炸掉了! 钟聿走进淋浴房,开了花洒,任由冷水从头浇到脚,浇得他一个激灵,但丝毫不管用,某种意念跟鬼一样阴魂不散,越缠越紧,缠得他快要窒息。 不行! 老子才二十五! 老子正当血气方刚! 老子不忍了! 老子要当渣男!!! …… 半小时后钟聿才磨磨蹭蹭从楼上下来,已经穿戴整齐了,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白t加牛仔裤,但穿在他身上就显得特别朝气好看。 第53节 梁桢瞄了一眼,别过头,甩开两人刚才的尴尬,她强作镇定。 “刷牙了吗?” “嗯。” “那过来吃早饭。” 她将煮好的汤圆端到桌上,钟聿往碗里看了眼。 “怎么五颜六色的?”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馅儿,每种都拿了点!” “……” 他拉了凳子坐下来开始吃,先拿勺子捞了个黄色的汤圆,问:“黄色是什么馅儿?” 那会儿梁桢正在厨房榨第二杯果汁,回答:“花生馅。” 钟聿放下,又捞了只红色汤圆,“红色是什么馅儿?” 梁桢:“应该是豆沙的?” 钟聿:“那白色的呢?” 梁桢扔了手里的水果刀,双手扶腰冲餐厅那边喊:“您能自己吃吗?咬开不就知道了?” 钟聿:“哦。” 被怼了一句,总算安分了,开始坐那开始吃汤圆。 梁桢将切成片的西柚往榨汁机里扔,还没扔完,餐厅那边又喊:“那灰色的是不是芝麻馅儿?” “……“ 梁桢仰天叹息,真的,这人怎么比豆豆还要烦! 几分钟后梁桢将榨好的果汁端过去,他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却发现碗里只剩黄色的汤圆。 梁桢:“你不喜欢吃花生馅?” 钟聿:“不是,我对花生过敏。” 难怪他刚才要一个颜色一个颜色地问。 梁桢微微收口气,将手里端的杯子递给他,“喝了。” 钟聿瞄了眼,皱眉,“为什么跟刚才那杯颜色不一样。” 梁桢:“刚才那杯是橙汁,被我喝了,重新给你榨了杯西柚,清热败火!” 钟聿就抓住了后面四个关键词,可仅靠一杯西柚汁也压根败不了火啊。 他把果汁和碗都搁边上,“不如我们先来聊一下正事?” 梁桢想他汤圆也吃了,确实该聊一下正事。 “你真有办法解决丁立军的事?” “嘁,不信你现在就能从我这出去!” 梁桢捞了下耳边的头发,其实并不是不信他,依他钟二少的地位,在泞州派出所捞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只是觉得他若肯帮自己,绝对不只单单吃份园锦记的汤圆这么简单。 停顿了一下,梁桢直接问:“你还有什么条件?” 钟聿桃花眼微眯,“我记得你昨天在电话里说,只要我帮你把事情解决了,你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对,只要别太过分!” “不过分,绝对不会过分。” 不过分才有鬼! 钟聿轻咳一声,“下周我生日,约了人出去玩几天,你陪我一起去?” 梁桢当即拒绝:“不行。” 钟聿:“怎么不行?” 他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梁桢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跟他吵,不要跟他闹翻,丁立军还在局子里。 “豆豆没人带,而且店里也走不开。” “这简单,我找人给你带儿子,店里你去跟杨剑请假,要是他有任何屁话,你让他直接给我打电话。” “……” 梁桢拿舌头顶了顶牙,歪过脑袋直直看着钟聿,“你下周生日?” “嗯。” “你生日不是应该在九月份么?” 钟聿剑眉一蹙,“我提前过不行?” “……” 行行行,你有本事你怎样都行,但梁桢清楚,跟他出去意味着什么。 “能换个条件么?” “不能!” “那能不能让我考虑考虑?” “也不能!” “钟聿!” 钟聿起身从椅子上起来,懒得喝她榨的降火果汁,幽哉哉去冰箱拿了瓶冰水拧开。 “就这一次机会,你要不愿意,没事,我又不逼你,不过丁立军的案子昨天我也了解了一下,他去找冯菊的时候身上直接带了家伙,伤情鉴定今天上午就能出来,案子定性的话……” 他灌了两口凉水,“我帮你想想啊,按照冯菊男人那伤势,判个三五年肯定没问题。” “行!” “什么行?” “我答应你。” 梁桢不想跟他再浪费时间。 她了解这男人,平时看着嬉皮笑脸好糊弄,可一旦认准了什么,手段也绝非良善。 钟聿得到答案之后转过身,死死憋着乐,将一口凉水咽了进去。 梁桢将桌上的碗收拾了,重新回来,问:“去哪儿?要几天?我需要提前请假!” 钟聿正躺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上啪啪啪迅速敲着字,回答梁桢:“还没确定。” 梁桢:“什么?” 钟聿:“我说具体去哪玩还没确定!” 梁桢努力往外吐了两口气,“你是不是临时决定要出去的?” 钟聿:“怎么可能,早就有计划了。” 早就有计划个毛线,他明明是刚在躲楼上洗澡的时候临时作的决定。 钟聿从沙发上爬起来,屁股挪到梁桢边上,“你想去哪儿玩?” 梁桢:“我无所谓。” 钟聿:“要不去新西兰?我在瓦纳卡有套房,我带你去那里跳伞。” 梁桢:“太远了。” 钟聿:“哦,太远啊…那国内也行,三亚怎么样,那边我也有房。” 梁桢:“太热了。” 钟聿又想了想,“这季节去三亚好像确实有点热,那就云南吧,那边我也有房。” 梁桢转过身来,“你就说你哪没房吧?” 钟聿敲着手机,“其实也还好,我爸土财主,从我出生开始,每年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套房,噢我想起来了!”他突然拍了下膝盖,“要不我们去巴哈马?” 梁桢:“哪里???” 钟聿:“你等下!” 他调出手机上的谷歌地图,“巴哈马群岛,加勒比海北边,就这,看到没,伊柳塞拉北部内湾,这有个北梭鱼浅滩。” 梁桢看到钟聿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她问:“这儿你也有房?” 钟聿:“房倒没有,不过我爸在这给我买了一座岛,十八岁的成人礼。” 梁桢:“……” 她有点不想说话了,钟聿却无比兴奋,眼前已经满是牵着梁桢的手漫步沙滩的甜蜜粉红泡。 “能不去这么?” “那你想去哪儿?你说,我来安排。” 梁桢想了下,“我觉得,郊县就挺好的。” 郊县是泞州边郊的一个县级市,最近几年开发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好多一日游的团都去那边。 钟聿凉凉看了她一眼,抱着脑袋重新在沙发上躺平,“巴拿马对中国公民已经开放免签,也不存在签证问题,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后天就走。” 梁桢:“……” 商议无果。 岛上是去定了,梁桢看已无转圜余地。 “我怎么相信你能帮我处理好丁立军的事?” 第54节 钟聿还躺那在手机上敲敲敲,嘴里问:“现在几点?” 梁桢看了眼时间,“九点。” 钟聿:“那就午饭前吧,午饭前我让人去给他办保释,至于剩下的事…”他斜了梁桢一眼,“等我们从岛上回来再处理。” 梁桢捞起桌上的那杯西柚汁一饮而尽,咬了咬牙根,“行吧,我信你一次!” 等梁桢走后钟聿猛地一下趴到沙发上,蒙在柔软的抱枕里爪子乱挠。 啊啊啊! 她答应了! 他要跟她一起去岛上了! 到时候碧海蓝天,美酒美景,白天带她潜水,跳伞,出海,晚上漫步沙滩,她穿着比基尼……啊啊啊不能再往下想了。 钟聿喘着气把脑袋从抱枕里面露出来,眼里已经猩红一片,重新摸到手机,打开平时聊的一个小群,哚哚哚又开始在上面敲字。 「时间地点已定,本周末,穆奈岛,三天三夜豪华趴,吃住我包,交通自理!」 底下瞬间一串激动jpg。 有人问:「能不能带女伴?」 钟聿:「可带,但因岛上可容纳人数有限,每人限带一名!」 这时曹磊的头像冒了出来,「所以这是豪华趴还是豪华啪,色jpg。」 钟聿收了手机,懒得跟这帮禽兽解释。 梁桢从钟聿那边直接回了门店,一上午都心神不宁。 既怕钟聿不守信用,又怕他太守信用。 惴惴不安了两个小时,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接到了丁立军的电话,电话一通他就在那头骂,骂冯菊贱人,骂冯菊老公是个孬种,更骂这该死的法规条律不讲道理。 梁桢也懒得安慰解释,把手机搁一边,半分钟后重新拿起来,“你骂完了吗?” 丁立军:“……” 梁桢:“骂完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丁立军应了声。 梁桢:“整件事也不用再去指责谁对谁错,但就目前形势而言,是你占下风。” “不是,那婊子明显跟他男人串通好搞我……”丁立军又炸。 梁桢有些不能忍了,“对,就算她搞你又怎样?是不是你自己先睡了人老婆?是不是你自己先管不住下半身?你睡了人老婆还傻乎乎地让她知道你家里摆了多少现金,回头钱被偷了,你上门把人丈夫打到送医院,两根肋骨加脑震荡,成,你厉害,你有种,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要量刑的!” 梁桢的声音声音明显抬了上来,那头丁立军一下就怂了。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你打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怎么办?” “…我不是……我不是当时气昏头了么,一时气血攻心就…” 梁桢吐口气,其实在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下午我去趟医院,先探一下对方的口风。”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安分在家给我呆着就行了。” 以丁立军那臭脾气,指不定在医院又跟人再掐起来。 “好吧。”那边声音丧丧的,倒也没坚持,沉默了两秒,问:“你是不是找了人?” “嗯?” “刚我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听人提了一嘴,说我上头有人,我连个片警都不认识,上头认识个鬼啊。”丁立军立马就想到之前去找梁桢的那位豪车男,“是不是那个姓唐的?” 梁桢顿了下,“不是,我没找他,行了你别管了,下午有消息我通知你。” 跟丁立军通完话,梁桢立马收到了钟聿的信息。 “把你身份证拍个照发我。” …… 午饭之后梁桢去了趟医院,找到冯菊丈夫的病房,结果在里面呆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对方两兄弟连人带礼轰了出来,枉她这一身能屈能伸的功夫都无法施展。 拎着几盒水果和营养品,她找了个僻静处给丁立军打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毕竟是要吃官司的事,愣他平时多横也得怂。 “怎么说?” 梁桢叹口气,“没说上什么话!” 那边停顿了两秒,意思也算听明白了,“就是不肯松口?” 何止不肯松口,梁桢也算是亲眼看到了,冯菊丈夫伤势确实挺严重,医生说肋骨就算接上了,后期生活自理应该没问题,但是否会影响工作劳动,这个说不准。 冯菊丈夫也是外来务工的,平时干的都是苦力,如果身体落了什么毛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按冯菊丈夫俩兄弟的说法,就算赔偿也没用,肯定要告到丁立军坐牢为止。 不过这些梁桢在电话里都没跟他说,事情发展成这样,多说无益,也只是徒增丁立军的压力。 “我托了人,问题可能没你想得那么严重,这几天你安分呆在家,也别去找冯菊了,先把腿上的骨头养好,我后天要出门,大概三四天吧,回来再找你。” 她挂了电话,从包里的夹层摸出身份证,拍成照片发给钟聿,之后又给何桂芳打了通电话,只说自己需要出差几天,让她代为照理豆豆。 钟聿一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中,到晚上健完身回来才想起给顾秋池发了条微信。 「我过两天登岛,帮我准备点女孩出门需要带的东西!」 消息刚发过去,顾秋池的电话追了过来。 “你要带哪个小娼妇上岛?” 钟聿那会儿刚躺进浴缸,精油喷喷香。 “我带谁你也管不着。” “是不是那个小保姆!” “什么小保姆大保姆,人有名字的,姓梁单名一个桢。” “啧啧,真狗腿!”顾秋池都忍不住泛恶心,又问:“所以你们这算是在一起了?” “还没,不过应该快了!” 钟聿有预感,这次海岛之旅能改变她和梁桢的关系。 那边顾秋池听出他声音中的愉悦,“都开心坏了吧?不过不是要扫你兴啊,就这次你带她出去,蒋阿姨知不知道?” “她不需要知道!” “所以就是不知道喽?” “……” 顾秋池默默叹口气,其实某方面他俩还真是同病相怜。 “行吧,东西我帮你准备,及时行乐,好好玩!” 第二天中午顾秋池就差人送了只箱子过来,微信也随之跟进。 「防晒霜,潜水服,比.基.尼,包括晚宴和轰趴的行头都帮你准备了,你再看看,要是还缺什么自己叫人补吧。」 顾秋池平时看着没个正形,但办事还是挺靠谱的,钟聿也没多看。 晚上梁桢收到钟聿的短信。 「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早晨七点前我过去接你,一起去机场。」 梁桢放下手里的画笔,合眼用手机顶在自己额头上。 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一旦踏出第一步,很难再回头了。 那晚俩人都没睡好,钟聿是因为兴奋过度,梁桢是因为心里搁的事太多,足足失眠了半宿,快要天亮前眯了一会儿,五点多又醒了。 起来收拾了行李,又给豆豆包了几身换洗衣服。 钟聿过来敲门的时候也才七点不到,梁桢开了门,门外的人白t运动裤,鸭舌帽下面一张朝气好看的脸,朝梁桢咧嘴一笑,“早啊!” 梁桢定了定,“早。” “酷叔叔,你也早啊!” 原本正趴桌上吃早饭的豆豆突然冒出来,冲门口喊。 这孩子每次出场都能吓钟聿一跳,然而他今天心情实在好,过去摸了下豆豆的脑门,“早啊,快点吃,吃完你妈要出门!” 二十分钟后豆豆总算把一碗粥喝完了,梁桢又收拾了一下。 “还有时间送趟孩子吗?” “送哪儿?” “芙蓉苑,我舅妈那。” 钟聿看了眼腕表,“来得及。” 梁桢帮豆豆把小书包背上。 钟聿又问:“你行李呢?” 她指了指墙角,“那。” 钟聿看了眼,就一只很小的箱子,“就这点儿东西?” “不就在岛上呆三天么,我就带了换洗衣服和几样护肤品。” “成吧。” 他早料到她也不会准备什么,过去提了箱子,“走吧!” 两大一小下楼,钟聿的车就等在单元楼门口,司机替他们扶着门。 豆豆先钻后座去。 第55节 钟聿把行李箱递给司机,跟梁桢上了车。 三人都坐后排,豆豆在中间,梁桢和钟聿分别左右靠门,得亏后座宽敞,并不挤。 路上豆豆有点兴奋。 豆豆:“酷叔叔,你是要跟我妈妈一起去出差么?” 钟聿:“对。” 豆豆:“你们去哪里出差啊?” 钟聿:“一个很漂亮的小岛。” 豆豆:“什么叫小岛?” 钟聿:“就是四周环海的一块陆地。” 豆豆:“那是不是可以看到海豚?” 钟聿:“可以,不过要坐船出海。” 豆豆:“真的吗?坐船出海就能看到海豚吗?豆豆都没有坐过船,是那种很大很大的船吗?” 钟聿脑子里测量了一下游艇的体积,“你说的是游轮吧?游轮很大,但是我们坐的船不大。” 豆豆脑袋突然怂拉下来,“豆豆也好想去,去看海豚,前几天妈妈带豆豆去海洋馆玩,可是丁叔叔突然被巡捕抓走了,我们都没看到海豚表演。” 梁桢:“……” 钟聿想了想,“是挺遗憾的,要不这样,等这次我们从岛上回来,再一起去海洋馆?” 梁桢:“钟聿!”她想说别对孩子随便许承诺。 豆豆却已经急急问出来,“真的吗?你要说话算话!” 钟聿:“当然,要不来个君子协议?” 豆豆:“什么叫君子协议?” “这样!”钟聿伸出一根拇指,豆豆也学着伸了根拇指,大拇指小拇指贴在一起摁了摁,握拳,相碰,击掌。 钟聿:“行了,成交!” 豆豆:“成交!” 梁桢:“……” 第060章 登岛 钟聿让司机直接把车开进芙蓉苑,停到单元楼门口。 梁桢带豆豆下车,小家伙还不忘敲了下钟聿的胳膊,“记得哦,君子之交!” 钟聿又跟他击了下掌,并眨了下眼睛。 小家伙咯咯一笑,也学着对他眨了下眼。 梁桢被这两人默契的一通骚操作惊呆了,有那么一瞬间,一大一小两人脸上的表情完全重叠,同样的嚣张,同样的张扬,又同样的好看! “妈妈,走了啊!” 豆豆背了自己的小书包牵她手,她从思绪中回神,跟车内的钟聿打了声:“等我几分钟,我送他上去!” 人走后钟聿继续坐车里,天边晨曦耀眼,但天气不错,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几个老头老太在打太极。 他很少来这种生活气息很浓的地方。 “孙叔,你也像这么晨练么?” 孙叔是钟聿的司机,给钟寿成开了半辈子车,但钟聿从美国回来后他就被调过来给钟聿开车了。 “二少爷,我还没到这年纪,不过等过几年我退休了,应该也会这样。” 钟聿脑中突然就想到了若干年以后,他牵着梁桢的手在小区公园里散步,晨曦之中,相依相偎。 啧啧,想想都觉得美。 “二少爷,我去方便一下。”司机孙叔说。 钟聿敲着手机,“快去快回!” 司机下车,结果车门不小心蹭了下从旁边经过的一个女孩。 女孩立马瞪过来,“没长眼么?” 孙叔赶紧赔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没注意看!” 就这一晃的功夫,她朝车内瞥了眼,刚好瞥见车后座坐了一人,她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等想再看仔细些的时候车门已经自动吸上。 梁桢把豆豆送到何桂芳那,临走前又交代了几句。 何桂芳送她出门。 “你在外头好好工作,豆豆放我这没事,完全不用担心。”刚说完,陈佳敏上来,跟梁桢碰了个正着。 “佳敏。”她先打了声招呼,可陈佳敏理都不理,阴着一张脸从她旁边擦身进了屋,将自己房门关上。 何桂芳叹气,“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梁桢知道陈佳敏对自己一向抱有意见,自然也不会把她的态度放心里去。 “佳敏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是啊,刚下班。” “下班?” “哦忘了跟你说,小敏今年暑假找了份兼职,说是贴补家用,可算是懂点事了。”何桂芳一脸欣慰,又说:“工资好像还挺高的,就是要经常上夜班。” 梁桢本想说什么兼职需要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上夜班,但想想最终还是没问。 钟聿在楼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开了车门下来,本想打个电话催一下,屏幕刚解锁就见梁桢从楼道里出来。 “都交代完了?” “嗯。” “走吧!” 他别了下头,替梁桢扶着车门… 楼上某个窗口,陈佳敏站在帘子后面,看着梁桢上了那辆银灰色商务车,手指差点把窗帘揪出一个洞。 …… “国内飞巴哈马还没有直航,必须从其他国家转,考虑到你有美国签证…”钟聿说到这的时候口气明显有些不爽。 说起梁桢的美签,其实还有一段故事。 大概也就高考前吧,唐曜森曾带她去了趟美国,实地考察了几所设立建筑专业的大学。 唐曜森当时的意思是,无论梁桢高考成绩是否理想,送她去美国念建筑系都算一条路子,让她自己慎重考虑。 梁桢知道他心里大抵还是膈应的,膈应她曾经跟唐曜森的关系。 她不说话,钟聿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先飞纽城,到那边住一晚,第二天再登岛。” 梁桢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她能坐在这里就代表她已经全然接受了钟聿在后面几天给她安排的一切,至于住哪儿,吃什么,怎么去,甚至会见到哪些人,她都已经无所谓。 “你安排好就行了,不需要跟我细说。” 钟聿挠了下额头,“哦。” 到机场差不多九点,因为是头等舱,直接进了vip候机室。 梁桢看了眼四周寥寥大概七八个人,问:“你朋友呢?” “哦,他们都有事,需要晚一天过去。” “……” 梁桢也就没再问,接了杯咖啡。 “你胃不好还喝咖啡?不准喝!”钟聿直接把她手里的杯子端了过去。 梁桢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有点头昏脑涨。 “就喝一点!” “不行!” “我没吃早饭。” “空腹喝咖啡更伤胃!” 他去拿了两片三明治外加一杯热牛奶,“吃这个吧,路上要飞十几个小时,你要胃疼没人能救你。” 梁桢:“……” 天气不错,航班准点。 梁桢庆幸没有喝咖啡,起飞之后吃了两颗胃药,把座椅调平,裹了条毯子就开始补眠。 尽管十几个小时航程,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眠中度过。 落地肯尼迪机场差不多当地中午时间,钟聿提前安排了接机的车子,梁桢以为会住酒店,可最终却被带到一所公寓。 钟聿:“这是我在纽城读书住的地方。” 梁桢:“……” 他还真是“四海为家”。 司机把他们的行李拎了进来,利用钟聿付小费的间隙,梁桢把公寓格局大致看了下,面积不大,但设施完善,最主要是有两间卧室。 “我晚上睡这间!”她主动拉了自己的行李箱去了次卧。 钟聿:“……” 在飞机上呆了十几个小时,身上肯定不舒爽,两人各自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哪儿逛逛。” 第56节 梁桢在飞机上睡饱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她悠然回:“好啊。” 钟聿在这呆了好几年,对周围环境很熟悉,带梁桢去了之前常去的那间餐厅,餐厅规模不大,老板是个胖乎乎的美国人,见到钟聿很兴奋,上去就一个熊抱。 两人像久违的情人般做了一番“深度”交流,之后钟聿又把梁桢介绍了一下。 老板眼神暧昧,敲着钟聿的肩,“girlfriend?” 钟聿笑而不答,老板嘿嘿两声,一幅“兄弟我懂”的表情。 梁桢有些无语,但她也懒得解释。 坐下来开始吃饭,钟聿问:“待会儿想去哪逛逛?” 纽城是金融中心,倒真没什么特别有名的景点,也就购物shopping了,然而梁桢对这个没兴趣。 她看了眼外面的街道,问:“你在这边念的什么大学?” 钟聿:“纽城大学。” 梁桢:“也是计算机专业?” 之前他在国内已经读了一年大学,读的就是计算机专业。 钟聿轻哼一笑,“不是,在这边读的金融和会计。” “商科?” “对。” “可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并不喜欢商科类。” 钟聿又发笑,眼神带了点落寞,“那时候我有得选?” 梁桢一愣。 是啊,那时候她跟他的事闹得不可开交,钟聿被迫在国内退学,几乎是被钟寿成押来美国的,而钟寿成一直希望他念商科,将来可以继承钟氏。 梁桢喝了口苏打水,转过去看着窗外的街道和橱窗,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但他却在这里独自生活了好多年,而他原本并不需要漂洋过海过来,从零开始,在异国念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专业。 “要不去你学校看看吧。”梁桢说。 钟聿定了下,“好!” 斯特恩商学院是纽城大学最著名的学院之一,在经济、商业和管理领域具备突出的学术成就,且因借助纽城的环境优势,斯特恩一直是全球性商业和经济管理研究及学术机构。 从选址即可看出野心,毗邻华尔街,与百家世界级的金融机构和企业都有广泛联系。 梁桢步入这所世界顶级的百年名校,环境自是不必说,就连呼吸间嗅到的气息都能让她觉得神经紧绷,而这种紧绷感又与在泞州工学院里不同。 这里更为雄伟,更为开阔,同时也更为优越。 尽管梁桢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但这么多年,她内心深处还是存在某种钦羡,羡慕一部分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可以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中学习,升华,并实现自我价值,自卑感,而这种羡慕在某种程度上又可以理解为自卑。 “全球综合排名第五,金融单项第一,这里还出过很多金融和管理名人,我想想啊…”梁桢笑着细数,“纽交所执行董事、莱曼投资银行总裁,运通金融的董事局主席,哦还有中国信托银行总裁也是在这里上的学。” 她高考前对美国排行top50的大学都作过一番研究,至今仍记得每所大学的特色和强势专业。 “高考前我还跟同寝室的同学讨论过,我记得当时一个室友说,选择来斯特恩的人家里肯定有矿,然后念完需要回去管理百亿资产,所以你父亲让你来这,对你应该是寄予了厚望。” “是么。”钟聿冷冷一笑。 他不否认,钟寿成在无数个场合公开说过,钟聿是他百年之后钟氏的继承人,且是唯一继承人,毕竟钟家也就他这么一个带把的,独苗儿,钟家的资产不留给他给谁呢。 “走吧,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院区很大,两人逛了近两个小时,钟聿会一处处给她耐心介绍,两个小时犹如踏着他之前的轨迹走了一遍,偶尔遇到一两个认识的人,他会打招呼,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就在那样的瞬间,梁桢看他插兜走在前面,或与人交谈,或握手甚至拥抱,长腿长手,戴了顶鸭舌帽,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他并不了解。 彼此没有相见的五年,在各自不同的空间里,见着不同的人,经历着不同的命运,最终又交汇到某一点,这种感觉实在太神奇。 从斯特恩出来已经傍晚,天色渐渐黑了。 “累不累?”钟聿问。 梁桢:“还好!” 钟聿:“那找地方吃晚饭?吃完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 梁桢对吃不挑剔,况且来纽城也只是中转,所以找了间轻餐厅。 吃完之后梁桢以为他要带自己去街上转转,结果被直接带到一间工作室,设计师,应该也是老板吧,一位华裔女性,看模样大概三十多岁,前凸后翘的那种性感型,见着钟聿就掐了烟上来给了个热情似火的贴面吻。 “hey,honey,想死你了都…”边贴吻还边在钟聿的屁股上掐了两把,色兮兮地眯了眼,“哇喔,有练喏,好带劲!” 梁桢:“……” 钟聿尴尬笑了笑,给梁桢介绍了一下。 梁桢努力维持常态跟对方打招呼,结果话还没出口,对方上手一把把她搂到怀里。 “honey,真高兴认识你。” “……” 梁桢心想原来这位谁都是她honey,还好还好,结果下一秒,对方在她胸口狠狠蹭了蹭,“喔噢,c-cup?jayden是不是好爽?” jayden是钟聿的英文名。 梁桢差点一口气没被呛死,忍着浑身不舒服的劲站稳,又花了十二分定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她拉了拉旁边的钟聿,压声问:“带我来这做什么?” “挑几身礼服。” “?” “岛上用得着。” “我觉得没必要……”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设计师把他们拉开,又推了把钟聿,“把人交给我吧,你自个儿出去逛逛,别搁这碍我眼,起码两小时后再滚回来!” 梁桢震惊,这位大姐简直是在东北腔和台湾腔里面自由切换。 钟聿本想留下来,设计师把他硬生生推到了门外,光了玻璃门:“go,now!” 钟聿一脸无奈,朝梁桢招手,设计师干脆落了百叶窗。 梁桢:“……” 两小时后钟聿重新回到工作室。 梁桢已经坐那等了,脚边摆了五六只硕大的纸袋子。 “挑好了?” “嗯。” “给我看看。” “不许给他看!”设计师夹着烟从楼下下来,手里拎了另外两只袋子,将其一起摆到梁桢面前,“这你刚才试的两双鞋。”说完又抬头瞪了钟聿一眼,“小秋特意交代过,人交给我,所以你这算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的眼光还是质疑我的能力?” 钟聿无可辩驳,耸耸肩:“得,我不看!” 回到公寓已经挺晚了,梁桢洗完澡出来,钟聿换了件t恤窝沙发敲手机。 白天还好,此时万籁俱寂,整套公寓就他们两个人,气氛自然就有些尴尬了。 梁桢想着干脆进房间把门一关就完了,所以闷头轻声走,可还没走到门口,敲手机的人出声了:“洗完了?” 梁桢定住,应了声:“嗯,你要不要也洗一下?” “好啊!” 钟聿扔了手机从沙发上起来,擦着梁桢的肩膀过去。 梁桢闷头没说话,等他进了浴室才一脚踏进卧室。 钟聿在里面耗了半个小时。 紧张,兴奋,激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当热水浇下来的时候浑身血脉瞬间喷张。 还没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要炸了,但还是保持冷静把自己上上下下都洗了个干净,围着浴巾站在镜子前面又审查了一遍,还好这几年没有疏于身材管理,也一直有健身的习惯,应该比五年前更好。 钟聿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去。 客厅没有人,从厨房到过道的灯也灭了,次卧房门紧闭。 他过去敲了下,里面没动静。 “梁桢?” “我…很累了,睡了,晚安!” “???” 钟聿握住门把拽了下,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喂!!!” 气得他想拆门! 不知是陌生环境,还是因为时差原因,梁桢那晚又没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起床,开门钟聿已经在客厅了,刚结束一通电话,听到动静回头瞄了她一眼。 “早饭在桌上,将就吃一点,半小时后我们出发。” “……” 他脸色不好,臭臭的,梁桢也没多问。 依旧是昨天去机场接他们的司机,黑黑瘦瘦的,应该是神奇国人,上来帮他们提了行李,手脚很是麻利,大大小小三只箱子外加昨晚梁桢添置的行头,一趟就搬完了。 下楼后钟聿给了小费,又给他嘀咕了什么,这才上车。 路上钟聿忙着敲手机,梁桢看窗外风景,两人全程零交流。 之前梁桢以为需要坐民航再转游轮上岛,结果车子直接进了一个小机场,直升机已经候在那。 梁桢对钟聿的概念即是富二代,二世主,家财万贯可以挥霍无度,跟自己是全然两个世界的人,但所有这些都一直仅限于宏观,直至这次跟他出来,她才清晰且具体地感知到两个阶层的差距。 并不是简单用“穷”和“富”来概括,也不是仅仅因为即将坐直升机登岛,更不是他拥有一座私人岛屿,而是彼此的生活方式,真的,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三个多小时飞行,下午一点多飞机降落穆奈岛停机坪。 穆奈岛属于钟家资产,挂在钟聿名下,不对外来游客开放,但岛上常年配备十余人的团队维护管理,虽然面积不算大,但设施齐全,有两栋独立别墅,配备酒吧,餐厅等娱乐场所。 管家把他们带到其中一栋别墅中,安置妥当。 钟聿付了小费,又跟管家用英文说了几句,梁桢也不想去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脱了防晒衬衣走到落地窗前,忍不舒展身体深深呼了一口气。 第57节 那会儿钟聿已经把管家支走。 “怎么样?” 梁桢看着眼前的无敌海景,270度巨面落地窗,碧海晴空,远处海面上飘了几片白色帆船。 “难怪都想当有钱人了,这壕气。” “带你去楼上看看?” “嗯。” 梁桢跟钟聿上去,二楼卧房,空间也是大得吓人,而更过分的是三楼还有个露天平台,外加无边泳池。 “淡水?” “嗯,淡水!” 梁桢百般控制住自己才没对钟聿翻白眼。 “你经常叫人过来玩?” “没有,很少。” “没人的时候这边是不是对外开放?” “不开放,但一直有专人打理,有时候老爷子也会带人过来玩。” “你父亲?” “对,一般也只会带客户,生意上的伙伴,再有就是不方便去其他场合娱乐消费的特殊人群。” “特殊人群?”梁桢反应了一秒,瞬间懂了。 “我朋友明天下午才能到,今晚就我们两个人,住二楼!”钟聿突然换了话题。 梁桢一愣,刚二楼她都看过了,印象中只有一间卧室,且只有一张床。 “我…” “走吧,先吃午饭,下午带你玩水!” “……” 所谓的玩水,梁桢以为只是在岸边踩踩浪或者顶多游游泳,结果钟聿直接扔了个冲浪板过来。 “会游泳么?” “会!” “行,去把衣服换上!” “……” 梁桢连泳衣都没带,冲浪服更不会有。 “我不会玩这个,也没带衣服。” “衣服我帮你准备了,二楼衣帽间,防晒衣和冲浪裤,换好下来,我教你玩板。” “……” 钟聿还算是个合格的“教练”,划水,越浪,抓浪,起乘……每个环节都还教得挺专业,梁桢学习能力也算挺强,所以一小时之后她已经可以单独下水,然而体能有限,两个回合就体力不支了。 于是坐在沙滩边上看。 钟聿穿一套黑色冲浪服,波涛起伏中,等浪、驭浪、追浪,在一次又一次的静止与奔腾间不断交替。 梁桢视线始终跟着那一抹强健壮硕的身影在海浪中穿行。 如果说之前她对钟聿“纨绔子弟”的概念还停留在拼积木,玩模型,开豪车那个层面,那那个下午她算是见识到了另一个钟聿。 直至夕阳快要落山,霞光映在浩瀚蔚蓝的海面上,他终于玩够了,手臂夹着冲浪板上岸。 浪花渐熄,潮水渐腿。 梁桢撑着两只手坐躺椅上。 他走至椅子前面,抹了把脸上的海水,问:“怎么样,老子帅不帅?” 彼时霞光满天,他头发上还在滴着水,眼睛却黑亮。 梁桢给他递了浴巾,笑了笑,发自肺腑:“帅,帅爆了。” 以前他也总问她,问他帅不帅,肌肉好不好看,自恋又自负,而每每这时候梁桢总是冷眼相对,现在冷不丁回应了,钟聿看着眼前梁桢真诚的眸,只觉耳根一烫,喉结滚了滚。 “操,说得老子想亲你了!” 遂抓了浴巾,夹着冲浪板,闷头就往屋里跑,屁股后面的沙滩上留下两串爪子印。 梁桢当场定了定,半饷,嘴里嘶声,拿手搓了下被太阳晒得同样发烫的面孔。 有点慌。 第061章 星空 两人在海水里泡了半天,浑身像是裹了一层盐。 梁桢回别墅准备冲洗一下,进浴室前却被钟聿喊住。 “出来穿这身。” “什么?” 她接过钟聿递来的衣服,是条酒红色长裙。 “哪来的?” “哪来的你甭管了,反正晚上穿这身。” 梁桢看了眼,吊带式样,前空后空。 “会不会太露了点?” “海边穿比基尼都不过分,再说你浑身上下我哪儿没见过。” “你……” 梁桢想怼回去,他却把裙子往架子上一挂,“反正你得穿,走了!” “……” 梁桢洗完澡,光着站在镜子前面,一边是她带来的衣服,t恤加牛仔短裤,一边挂了那条红裙。 梁桢回忆,自生了豆豆之后自己就几乎没穿过这种亮色裙了,唯一穿的裙子也就是门店统一定做的夏季工作服,上面白衬衣,下面黑色及膝裙,中规中矩甚至有些刻板,而眼前这条裙子显然不同。 她用手摸了下面料,顺滑矜贵的丝质,窗口风一吹,快要拖到地的下摆犹如波纹在飘荡。 又过了二十分钟,梁桢下楼,大厅没有人,之前安置他们的那名华裔管家守在门口,见梁桢过来朝她九十度鞠了个躬。 “梁小姐,您收拾妥当了吗?要妥当了的话钟先生让我现在带您过去。” “过去?去哪儿?” “陪他共进晚餐!” 管家说话也是一板一眼,梁桢也没好意思问。 她随管家出门,离别墅几百米的地方有一间餐厅,她以为会去那吃晚饭,可管家却把她带到后边一块沙滩空地。 梁桢狠狠惊了下,不知何时那里已经支了一账巨大的纱幔,四周布了鲜花和灯光,幔帐下摆了烛台桌椅。 钟聿已经坐在里面,身上不再是他常穿的t,而是换成了白色衬衣。 这架势吓得梁桢提了提拖在沙滩上的裙摆,一路踩着灯光过去。 梁桢在看他的同时钟聿也在看,他看那抹红裙由远及近,那一刻他不由在心里感叹,顾秋池的眼光真挺毒,知道梁桢皮肤要比一般女孩白几个度,所以选了这条款式简单但色彩艳丽的红裙,明艳中又不失妩媚的性.感。 就是有点露,领口开得低,又是细肩带设计,但目前岛上也没什么其他人,穿给他一个人看就无所谓露不露了。 梁桢已经走到钟聿面前,看了眼四周。 “你这……什么时候弄的?“ 明明记得中午登岛的时候这里还只是块空地。 钟聿:“下午带你玩冲浪的时候叫人布置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 梁桢看了眼四周,鲜花烛台纱幔和海,女人梦想的所有浪漫都有了,还能怎么样? “很漂亮!” 钟聿偷偷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枉费他昨天连夜安排人往岛上运这些东西,就想跟她吃一顿特别的烛光晚餐。 “坐吧。” 他过去替梁桢拉了椅子,随后又有了个惊人的发现。 梁桢化妆了。 虽然只是描了眉涂了口红,并不是什么费心思的妆容,但至少说明她没有在敷衍这顿晚饭。 这个发现令钟聿更加振奋。 是个很好的开端,不是么。 “为什么想到要在沙滩上吃饭?”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钟聿拿过早就已经醒在旁边的红酒,问:“能喝吗?” 梁桢:“喝一点应该没事。” 钟聿给她倒了一小杯。 大概是因为周围景致太好,开阔的海域,朗朗的海风,人在这种环境之中心情也会变得开朗。 梁桢举杯跟钟聿碰了碰,“谢谢!” 钟聿笑问:“谢什么?” 第58节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但一路从泞州到这里,她所看所见所听,知道他确实为这次的出游花了很多心思。 “算是谢你帮我解决丁立军的事吧。” 钟聿眉梢一抬,“所以就打算拿杯酒敷衍我?” “嗯?”梁桢没听懂意思。 钟聿:“没良心的东西!” 梁桢:“……” 晚饭吃得挺愉快,只是梁桢食量小,吃得不多,酒倒喝了不少,再被海风一吹,头有些犯晕。 “要不走走吧?”她扶着椅子起来。 钟聿跟她出了幔帐。 她走在前面,后影纤瘦,背部大片皮肤露着,月色下白得发光。 走一段,她索性把脚上的高跟凉鞋摘了下来,跟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裙摆一起拎在手里,不断有浪花扑过来吻她的脚板。 “海水有点凉啊!”她回头冲钟聿喊,可是又不管不顾地自己走进浪里,感受细沙的抚摸和海水的触碰。 钟聿插兜站在旁边,看风吹乱她鬓角的发,也吹弯她的唇角眉眼。 他多久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喂,你说晚上沙滩上会不会有小螃蟹?”梁桢又冲他问。 钟聿:“应该没有。” 梁桢:“那贝壳呢?” 钟聿:“也没有。” 梁桢:“什么都没有啊?” 钟聿:“也不是,这里有鲨鱼。” 梁桢踢着浪,“啊?真的假的?” 钟聿:“你不知道吗?巴哈马是鲨鱼的天堂。” 梁桢停下踢动的小腿,站在已经没到小腿肚的海水中,转身看了眼,眼前海域浪花翻滚,月色下黑茫茫一片像是无法探知的猛兽。 她突然就不笑了,“我们回去吧。”提着鞋子和裙子往别墅方向走。 钟聿赶紧去追。 “没有,我吓你的。” 梁桢不听。 钟聿追上前拽了下她的手,“真的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要有也是在深海区,这次要是有时间,我带你去潜水喂鲨鱼,拿骚的加勒比礁鲨,bimini可以看到大锤头,tigerbeach有虎鲨,catisland是看远洋白鳍,哦对了,这边比较有名的还有粉红沙滩和猪岛,不过这次行程没安排,以后找时间再带你过来。” 他说以后,且说得理所当然。 梁桢喝了酒,突然觉得开始上头。 “钟聿!” “嗯?” 她提着裙子走过去,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口。 点到即止,亲完就走,就剩钟聿一个人傻呆呆地定在原地。 这些年也梦到过很多次梁桢主动吻他的场景,每次吻完他都会激烈反噬,吻得她眼睛潮湿身子发软,可当梦境变成了现实,别说反噬了,他感觉整个人都被点了穴,脑子里一片空白,步子都挪不动。 眼看那抹雪白的背越走越远了,他才急吼吼跑过去。 梁桢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红酒后劲真不是盖的,她面颊滚烫,脑子里也越烧越厉害。 钟聿追上,“怎么坐下了?” “看,好多星星!”她抬手指了下天空。 钟聿:“……” 这里空间开阔,没有遮挡,确实有很多星星。 梁桢忍不住感叹:“天哪,这是我出来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比芦家坪还要漂亮的星空。” 钟聿:“芦家坪?在哪?” 梁桢:“山里,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钟聿对她家里的情况不大了解,以前还以为她无父无母,跟着打工的哥哥很早就来了泞州,上回见到梁国财才知道她原来有父亲,但那种能抢自己女儿的父亲,不要也罢。 他以臂当枕,直接躺到了沙滩上。 梁桢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跟着也躺了下来。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看着头顶那片浩瀚的星空,耳畔不时有海鸟的叫声,浮沉不定的浅浪时不时追过来扑打一下两人的脚板。 谁都没有说话,像是怕一张口就会打破此刻难得的宁静。 彼此沉默了大概半分钟。 梁桢开口:“谢谢你带我来这,我真的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放松了。” 她的人生,99.99%的时间都必须穿着厚重的铠甲,全副武装又不动声色,像个战士一样面对生活各种各样的刁难,别说放纵享乐,就连偶尔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你知道吗?梁国财,就是我爸,上回你见过了,他应该是…”梁桢想了想,“应该是在我六岁那年,猥.亵村里一个小女孩,被判了四年,那四年我跟我哥在村里都抬不起头,除了上学放学,我几乎都不愿出门,因为会被人骂,被其他小孩打,他们觉得我和我哥是强女干犯的孩子,所以尽管问题出在梁国财身上,但在他们眼里,我们跟他并没有区别。” “同样遭受这种待遇的还有我妈,我之前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妈并不是自愿嫁给梁国财的,她本来应该是泞州人,后来被人卖到了芦家坪。” “什么?”钟聿愣了下。 大概是这个转折太突然,他思路有点没跟上。 梁桢咽了一口气,“我说,我妈其实是被人拐.卖进山的,梁国财讨不到老婆,他父亲,也就是我爷爷,死前用自己的棺材本叫人从城里给他买了个媳妇,就是我妈…” 钟聿一时无法消化。 梁桢:“你别这么瞪着我看,你可能无法理解,但这种事在芦家坪很正常,因为实在太穷了,只有女人出去,没有女人愿意进来,所以很多光棍到最后都花钱从人贩手里买女人。” 梁桢闭了下眼睛,脑中浮现的是芦家坪连绵不绝的山脉,闭塞,贫穷,没有希望。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但最后都妥协了,因为他们总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扼杀掉那些女人的意志,希望,让她们最终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守着买她的男人,守着被迫生下来的孩子,在那片山沟里扎根,挨穷,耗光自己的后半生。” “可我妈是个意外,她真的…怎么说呢,真的特别顽强!” 梁桢说到这还笑了笑,“她在被卖过去的第二年就生了我哥,六年后又生下了我,可是在那期间她从未放弃过逃亡,尽管每次都被抓回来,尽管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但她好像一直没有放弃过希望,直到我爸入狱,那次她都已经逃到镇上了,只要坐上去城里的车就能永远摆脱,结果还是被村里的人抓了回来。” 梁桢闭着眼,她知道自己有点醉了,可是某段记忆却好像比以往更加清晰。 “……他们把她剥光了绑在院子里的树杆上抽,每抽一下,她就骂一声梁国财,我知道她那时候真的很狠!” 山里的鞭子声,女人的哭喊声,男人们的骂声,还有少年的呼救求饶声。 这些构成了梁桢六岁的记忆。 “我妈被打的时候我就趴在窗口,眼看快要抽断气了,我哥跪在地上给那些人磕头,最后他们才撒手,那次我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村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上门,劝她安分一点,劝她认命,就算看不上梁国财,起码也得想想两个孩子,而每每这个时候,我妈都不说话,也不掉眼泪了,我想她的眼泪大概早在被绑在树上抽的时候掉光。” “那次之后她安分了一段时间,我以为她是死心了,可是小半年后,我记得应该是春节前,家家户户开始蒸糕做饼,她把我棉裤棉袄剥了扔到院子里冻了一晚上,第二天背着发烧的我说要去镇上看病,没人会怀疑,她就顺利背着我过了两座山,在山脚的时候却把我放下了,说,桢桢啊,妈妈去给你摘朵花,你留在这别动……” 梁桢又笑了笑,“那是大冬天啊,山上哪儿来花,可是我就真的没有动,看她背着一只黑色的帆布包往山上爬,眼看越来越远了,我还冲她喊,妈妈,你快点儿,你快点爬啊……” 梁桢声音开始哽咽,头顶的那片星空也开始模糊起来。 冰凉的手指突然被人缠紧。 “她就那么把你丢那自己走了?” “嗯。” 她脑中那抹往山上拼命爬的背影,穿了件红色袄子,裹了头巾,把她扔在原地。 山里的风真冷啊,像刀子一样割得她浑身疼,可是那个女人决绝地,急迫地,不曾再回头看她一眼。 梁桢手指揪紧,钟聿侧过来把她搂到怀中,紧紧圈住她开始抽搐的肩膀。 “那时候你多大?” “六岁。” “这么小。” “是啊,很小,可是我已经懂了……” 正因为她懂,所以她才会甘愿放她母亲走。 “这该死的,会吃人的命运,我一个人来受着就够了。” 她闷在他怀中说完这句话,已经泣不成声。 钟聿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想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再紧些,手掌快要把她的背脊拧碎,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捧了她的脸…… 她的眼泪是咸的。 他的体温是热的。 她的身体是战栗的。 他的胸膛是滚烫的。 梁桢将五指伸开,与之紧扣,这些年独自承受的悲痛,严寒,背弃,在这个口勿里好像得到了治愈。 海浪都在替他们感到庆幸,不断扑打过来,浇湿了两人的衣服。 从悲痛和酒劲中剥离出来的感官,随着海边的浪花浮沉。 整个上午梁桢都没能下楼,午饭都是专门送到房间的。 梁桢已经完全没了脾气,消停之后软绵绵地趴在钟聿肩膀。 酒是肯定早就醒了。 “你这道疤…”梁桢蹭了下钟聿的左腹,“真的是因为车祸留下的吗?” 那次在他公寓帮他上药,尚未看清,但昨晚都坦诚相见过了,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第59节 钟聿被她弄得有些痒,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摁在自己胸.口。 “不是。” “不是?” “是木仓伤。” “什么?” 原本安然枕着他肩膀的梁桢几乎弹跳起来,她是被吓到了。 钟聿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 “不是,木仓伤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受木仓伤?” 在她的概念中,这种事只会在电影中发生。 钟聿看她紧张的模样,眼睛都急红了。 “你这算心疼我吗?” “……” “没事,你看伤口都已经长好了,而且你放心,没有伤到脊椎和肾脏,不会有后遗症,更不会影响你下半身幸福!” 梁桢气得在他肩膀捶了一记,都什么时候了! “怎么没当场打死你!” 钟聿捏住她敲在肩头的手,“那可不行,你知道我中木仓之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梁桢定了下,“什么?” 钟聿:“我跟自己说,还没回来睡你,老子可不能死!” “……” 梁桢都快被他气死了,这种事他还能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喂,一点都不好笑知道吗!”她又在他硬邦邦的肩上敲了两下。 钟聿吃疼,抓住她手腕把她一下带到自己身上。 “我是说真的,我没开玩笑!”他收了笑容,眼眸突然变得深沉起来,“我当时跟自己说,无论如何要撑住,起码要回来再见你一面,把话说清楚。” 梁桢双手还撑在他胸.口,底下那双湿黑的眸子始终聚焦在她脸上。 她呼吸有些不畅,低头问:“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四年前,我刚去美国没多久。” “凶手是什么人?” 钟聿眼底阴了下,但很快又正常了,回答:“持枪抢劫。” 梁桢:“抢劫?” 钟聿:“美国枪.支自由,持凶抢劫这种事经常发生。” 梁桢:“凶手抓到了吗?” 钟聿:“没有,跑了!” 梁桢:“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归案?” 钟聿:“也不是,我从美国回来之前找到了,但人已经出车祸死亡。” 梁桢起身,弓着背往下看了眼。 腹部那道疤面积不小,虽然谈不上多丑陋,但钟聿皮肤好,又白,那地方就像打了块补丁。 “取弓单片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她边说边摸那道疤。 钟聿喉头滚动。 梁桢身上裹的被子早就落到了腰上,脸上余韵未消,胸口都是被他昨晚弄出来的痕迹,但她眼底却是清明的心疼。 “艹,看得老子又想了!” 他掐住梁桢的腰,反身把她重新压回床上…… …… 梁桢也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反正迷迷糊糊,大概是被折腾得太累了,但没睡多久就被钟聿的手机铃声吵醒。 朦胧间看到他爬起来接电话,之后穿衣服,离开前在她额头亲了口。 “我朋友上岛了,你再睡会儿,晚饭前再来叫你起床。” 梁桢本想说什么,但实在太累了,眼皮都抬不起来,最后哼了一声,卷着被子又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钟聿下楼,接驳车已经开到别墅门口,下来五男五女。 “这地方,可以啊!”曹磊眼观八方,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一起来的另外几个朋友也都惊呼,跟来的几个女人早已拿出手机,对着四周就是一通狂拍加自拍。 这里唯一来过穆奈岛的也就只有吴恙了,所以他对岛上景致和壕无人性的配置没什么兴趣,他只对钟聿突然邀请他们来这玩感兴趣。 “听说你昨天就到了?” “嗯!” “是不是准备了什么惊喜要给我们?” “什么惊喜?” “问你啊,不然你干嘛提前跑过来?”这里虽然景致挺美,但四面环海,网络信号又极差,“你一个人呆在岛上也没意思吧?” 钟聿眉梢挑了下,“谁说我是一个人?” “蛤???”几个男人几乎异口同声! 吴恙:“是不是顾家老二?” 钟聿:“当然不是!” 吴恙:“那到底是谁?我认不认识?” 向来不近女色的钟聿居然会带女人上岛,还提前一天过来,摆明了是要过二人世界。 “不回答是吧?那人是不是在楼上?我自己去看!”吴恙起身就要进屋。 钟聿把人拦在门外,“看什么看,待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了!” 吴恙:“现在离晚饭起码还有两个小时!” 曹磊:“怎么,金屋藏娇,还不舍得拿出来给我们看了?”说完作势就要往里面冲。 一伙人一起起哄,男男女女吵着要上楼。 眼看就要拦不住了。 原本抢在前面的吴恙突然站那不动了,一张嘴巴长得老大。 “喂,你下巴掉下来了?”旁边曹磊推了他一把。 吴恙这才回神,胳膊肘撞了下,“那!” “什么?” “你自己看!” 曹磊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从楼梯那头过来的人。 人走近,五官看清。 然后就变成他下巴掉下来了。 第062章 晚宴 “不是,十五你这…”曹磊有点语无伦次。 “你们这是在干嘛?” 原本在楼上睡觉的梁桢被吵醒了,不得不下楼,却看到几个男人扭打在一块。 钟聿听到动静回头。 “怎么下来了?” “你们这是……” 原本揪着钟聿的吴恙撒开手,推开他一直走到梁桢跟前,把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都看了遍。 “你是那个…那个…”他认得这张脸,但怎么都想不出名字。 梁桢也对他有几分印象。 “你好,我是梁桢,我们之前应该见过面。” “卧槽,这tm……”旁边曹磊忍不住想爆粗口,但钟聿一个眼锋扫过来,他硬生生把“刺激”两个字又憋了回去。 这边吴恙表情呆滞,伸手又缩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梁桢。 其余几个没见过梁桢的男男女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谁啊?” “不知道啊。” “不是我们这圈儿玩的吧?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下一秒却见钟聿长臂一捞,环住梁桢的腰将她搂了过去。 “跟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梁桢,我女朋友!”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底气十足,甚至有点炫耀的成份。 周围人群里面当即发出一通抽气声。 钟二少“花”名在外,但这么多年留恋各大声色场所却片叶不沾身,唯一跟他能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顾家老二,但他本人并没在任何公开场合承认过,所以关系也是飘忽不定。 甚至有段时间都传钟二少在取向方面有问题,结果冷不丁的就冒出来一个女朋友? 第60节 梁桢当时也愣了下,脑子里有些乱,想要解释,但这场合似乎也不大合适,况且也没机会,因为钟聿刚说完立马就有女孩凑过来跟她亲昵打招呼,什么kelly,悠悠,苏苏的,一个跟着一个,一个赛一个热情。 梁桢本不是喜欢跟人客套的性格,可是场合如此,她还是一一作了回应。 好不容易把这场虚礼都应付过去了,管家过来,告知行李都已经送去隔壁别墅的客房。 大伙儿也已经连续舟车劳顿了几十个小时,聊了几句就都散了,回自己房间暂作休整,就剩吴恙还赖在原地不肯走。 “我和苏苏住你这边!” 钟聿:“不行!” 吴恙:“怎么就不行?再说我们十个人住一套别墅,你跟梁…你跟梁小姐两个人也住一套别墅,你自己说,这个安排合不合理?” 钟聿环着梁桢的腰,笑得一脸痞,“我管你合不合理,这是我地盘儿!” 他才不要有人在这当电灯泡。 要是一早知道这次穆奈岛之旅会如此爽,他压根就不会叫这帮人过来。 真是…当时脑袋肯定被门挤了才会在群里发邀请。 “晚上7点泳池派对,在这之前你敢踏入这里一步,丢你到海里去喂鲨鱼!”说完牵起梁桢就走了,穿过开阔的大厅直往二楼去。 吴恙旁边的女伴终于忍不住,问:“欸,刚那姓梁的女人是谁啊?不是我们圈里一起的吧?钟少找她应该只是玩玩吧?” 站在原地的吴恙又看了眼即将消失在楼梯旋转处的两人。 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懵,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最后钟聿还是没绕开这个女人。 “玩玩?嗬…”吴恙冷笑一声,“要是玩玩就好了,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 吴恙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没什么!” “对了,刚才她主动跟你打了招呼,你们之前就认识?” “不算认识,见过面而已!行了,十五和她的事你少管,也别到处去说去问!” 梁桢跟钟聿重新回到了房间。 她在来之前其实已经设想好了各种场景,也包括要跟他的朋友见面,但是从未想过会是以“女朋友”的身份。 “在想什么呢?”钟聿过去抱了下梁桢。 她稍稍侧过来,“虽然我们发生了关系,但并不代表我就是你女朋友。” 钟聿眼神沉了沉。 梁桢以为他要生气了,结果他只是俊眉一紧,“睡完就不认账,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拔屌无情!” “……” 真是没法跟他正常交流。 泳池趴七点开始,梁桢六点多进洗手间换泳衣,可却迟迟不肯出来。 钟聿在外面等得都快睡着了,不得不过去敲门。 “好了吗?” “好了就出来!” “吴恙他们几个在催了,梁……” 门开了,钟聿的声音卡在喉咙口,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断。 已经换好泳衣的梁桢站在门内,两条又白又长的腿紧贴交缠,双臂抱着膀子。 她面色为难,问钟聿:“是不是穿成这样…很奇怪?” 钟聿目光发直,黑眸发亮。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很露的泳衣,连体式,宽肩带,宝蓝色镶白条纹,款式简单颜色也很清爽,唯一露多的部分也就只有前胸,一个深v,修饰梁桢纤长颈线之余又将她的胸型托得格外漂亮,中间那道沟简直是… 这让钟聿怎么忍! “很奇怪,不光奇怪,还丑!” “很丑吗?” “当然,其丑无比,丑到无法直视!” “……” 钟聿急吼吼地把梁桢往洗手间里推,“顾秋池应该不只给你准备了一套泳衣,你在里面等我,我重新去给你拿一套过来。” 他扔下梁桢就往衣帽间走。 梁桢转过去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肩是肩,腰是腰,腿也算细长。 有他说得那么丑么? 这边钟聿把顾秋池给梁桢准备的泳衣都翻了一遍,三点式,分体式,one-piece,风格款式齐全,但却没一件合他心意。 “日,怎么没给她准备潜水服?” 钟聿丧气地将几套泳衣又重新塞回柜子,却不小心勾出来一小片东西。 他将其拎起来看了眼,吊袜带??? “喏!” 钟聿扔过来一团衣服,梁桢接住,散开看了下,正是昨天下午她穿的那套冲浪服。 梁桢:“我今晚派对上穿这个?” 钟聿:“对!” 梁桢:“你确定???” 钟聿咳了声,“这衣服挺好的呀,柔软透气还保暖!” 从脖子一直包到脚后跟,是挺保暖的。 梁桢却挑着眉把衣服搁到一边。 钟聿:“你不换?” 梁桢:“不换!” 她干嘛要换? 梁桢对着镜子又转了圈,“我觉得你未婚妻给我选的这套也挺好的,款式大方简洁,就这身吧,换来换去也麻烦!”说完推开钟聿,从架子上捞了条纱巾裹着就出门了。 钟聿气得在后面阴测测骂顾秋池,硬着头皮跟上。 趴对办在顶楼的无边泳池。 钟聿带着梁桢到的时候其余几对男女都已经提前到场了。 因为下午已经见过面,也互相作了介绍,所以省去了必要的客套。 男主人到了,工作人员送上香槟,随着一声“啵”地开瓶声,众人欢呼,预示着今晚的派对正式开场。 起初大家都聚在一起聊天,男人趁着脑子还清醒,聊些生意或者项目上的事,而女人就在旁边陪着。 非这个阶层的人可能无法了解,以为他们这圈成日聚在一起,不是吃喝就是玩乐,女人酒肉荷尔蒙混杂,唯一想到的词就是“纨绔子弟”,可真融到圈里才知道,其实未必如此。 这世界有时候真的很残酷,每日清晨天还没亮就出门工作的劳苦大众,累死累活一辈子都不如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喝杯酒聊个天随便玩一玩赚到的钱多。 阶层固化,资源共享,梁桢以前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跟在钟聿身边听了半个多小时,她发现还是自己想狭隘了。 他们这些人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资源,掌握最好的人脉,自然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最快最猛的信息。 站得高,起点就高,同时也意味着看得远。 梁桢再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其实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不过这些人也并不是无趣的商人,正经事只谈一小段时间,接下来就是喝酒享乐狂欢。 美酒,海鲜,佳肴,再加上美人和鲜活的肉.体,很快气氛就开始嗨起来。 梁桢陪了一段,觉得闹得慌,刚好钟聿又被叫走去谈事,她便躲到一边角落想去吃点东西,顺便清静清静。 刚夹了片贝肉准备吃。 “嗨。”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酒杯。 梁桢赶紧把吃到一半的贝肉吞了下去,“嗨!” “苏苏,吴少的女朋友!” “我记得。” 梁桢不是钟聿,没有脸盲症,而且她记忆力一向不错,自然认得眼前这位穿着性感妆容火辣的女人是吴恙带来的女伴。 “你怎么不过去一起玩?” 那边几个女孩正趴在一张巨大漂浮的火烈鸟上玩自拍,一个个瞪眼挤胸耸肩膀。 梁桢笑了笑:“不大习惯!” 苏苏:“是吧,看出来了,你跟她们好像有点不一样。” 梁桢也不知道这话是恭维还是别有用意,她无暇思考,也懒得去费脑。 女孩见她不说话,又问:“你跟钟少认识很久了吗?” 梁桢晃了下手里的酒杯,五六年了,“算是挺久了吧。” “青梅竹马?” “不是,只是以前读书的时候见过几次。” “噢,我懂了,你们家是世交对不对?那就难怪了,难怪之前都没见过你!”顿了顿,她又说:“还没好好跟你介绍过,我是隐国皇家艺术学院毕业的,做珠宝设计,前年刚回国,现在在泞州开了自己的原创珠宝店,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等回去了什么时候有空,你到我店里看看。” 苏苏很热情地划开手机,又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第61节 梁桢看了眼,说:“抱歉,我没有微信。” 苏苏:“……” 女孩表情僵了僵,但到底得顾着涵养。 “没有微信啊,那没事,回头留个电话也照样可以联系的。”她说完捞了下头发,大概是想掩饰尴尬,掩饰完又问:“对了,你是在哪儿念的大学?现在在哪儿高就?” 梁桢突然觉得刚才吃下去的那片贝肉有点腥。 她喝了口酒把腥味往下压了下,笑着回答,“我没有念过大学,只有高中学历,高就也谈不上,现在在一家二手中介机构卖房,苏小姐最近有考虑购置不动产吗?有需要的话跟我联系,无论是新楼盘还是二手房,或者店面也可以,我都能帮你搞定。” 女孩:“……” 这次她脸上的尴尬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下去了,讪讪笑着举了下酒杯,“那什么…kelly她们在叫我,我先过去。” 梁桢还大方跟她碰了下杯,笑得一脸畅然,可等人走后她放下杯子,转过身去。 此时身在露台,后面是泳池美酒欢声笑语,眼前却是星空和大海。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 “怎么了?” 腰上突然环上来一条手臂。 梁桢转过身,男人俊朗的面孔就到了面前。 “没什么。” “是不是觉得很无聊?无聊的话我陪你先回去。” “那怎么行,你是岛主,怎么可以先离席!” 钟聿被她逗乐了,搂着梁桢的腰凑到她耳朵边上,“其实我也想回房间了,这里太无聊,我们回去做点更有趣的事。” “……” 于是等几对男男女女意识到“岛主”不见的时候,钟聿已经把梁桢拐回了卧室。 两人僵在浴室门口。 “我不穿!” “穿嘛!” “不穿!” “就穿一次,今晚,算是给我过生日!” “你根本不是今天生日!” “我提前过不行吗?honey,宝宝,就穿一次给我看看!” 钟聿又求又拜,满口恶心的称谓。 梁桢拎着手里薄薄两片东西,脑子里突然浮现某个场景。 他不提这事她倒快忘了。 梁桢:“你是不是一直有这恶趣味?” 钟聿:“什么恶趣味?” 梁桢将那两片东西拎着搁钟聿面前晃了晃,“就这个…这种很奇怪的…衣服,你是不是经常会让不同的女人穿给你看?” 钟聿:“???” 他冤枉啊。 在此之前他连女人都没有,怎么可能让谁穿这种给他看。 “我没有!” “没有吗?”梁桢嘶了声,“可我之前在你的衣帽间里翻到了一条丁.字。裤,红色的,还是网纱透视款!” 钟聿:“怎么可能!” 梁桢:“怎么不可能,上次你让我去你那边找钥匙,我亲眼看到的,跟你的内.裤卷在一起。” 这事当时没觉得怎样,这会儿觉出味来了,心里多少有些怪异感。 “我没法满足你这种恶趣味,自个儿留着吧,不过我想应该有不少女孩子愿意为你穿!”梁桢将手里两片东西扔回给钟聿,自个儿拿了手机去了阳台。 钟聿站在原地,思前想后都觉得不可能,他又没带过女人回住处过夜,怎么会有这种不明物体出现在衣帽间? 岛上信号不大好,加之国际长途话费又贵,所以梁桢出来之后每隔两天才会跟豆豆联系一次。 算着时差,国内这个点应该要中午了。 梁桢拨了何桂芳的电话。 “喂…” “喂,妈妈!”小孩的童声清脆好听,“你在哪儿呢?” 这个问题几乎每通电话里他都要问一遍。 梁桢站在二楼阳台,能够听到海浪声。 “妈妈现在在一个岛上!” “就是之前酷叔叔说的,四周都是海水的地方吗?” “是的。” “那你是坐大船去的吗?” “不是,坐了飞机。” “啊?你坐飞机去岛上啊?像鸟那样飞过去的么?” 梁桢被豆豆这个思维逗笑,“是的,就是飞过来的。” 话费太贵,时间宝贵。 梁桢赶紧又问,“你呢?这两天在桂芳婆婆那里有没有听话?有没有想妈妈?” “豆豆有听话,但是很想妈妈,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么多年,尽管梁桢很忙,但一直咬牙把豆豆带在自己身边,这次应该是小家伙离开她时间最久的一次,算算都快五六天了。 “妈妈也很想豆豆,我们再忍忍,后天就回去了。” “哇……豆豆不要……豆豆现在就要见妈妈!” 上一秒还能好好说话,下一秒就开始嚎啕大哭了,梁桢有些无措。 “豆豆。” “坏妈妈…坏妈妈…” “豆豆你听我说,妈妈只是…” “不要听不要听,你都不回来,你就是个坏妈妈…”哭声渐响,隔了大半个地球都觉得小家伙好悲伤。 梁桢也不是感性的人,可孩子在那边哭,她哄不住,不知道怎么眼眶跟着也湿了。 “豆豆,豆豆听话,妈妈是去工作的,要给豆豆读书学钢琴,过几天就回来了。” 应该是何桂芳在那边哄孩子。 之后电话被转了过去,“桢桢啊,听你声音孩子就撒娇了,要不你先挂吧。” 梁桢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跟豆豆交代了几句,直接把电话掐了。 那边何桂芳好不容易把豆豆哄住,卧室的房门突然开了,阴着一张脸的陈佳敏走出来。 “死孩子,哭完没?哭完告诉姐姐,刚听你电话里讲,你妈是不是在什么岛上?” 豆豆还在一抽一抽地抽着气。 “是…是…在一个都是海水的…岛上!” 陈佳敏咬着牙,重新走回房间把门撞上,掏出手机,朋友圈刚有人更新了一组图片,黑夜阑珊的灯光下,奢华的私人泳池趴,俊男美女聚在一起,而其中有张图片刚好拍到了钟聿,他右手环了个女人,尽管只有一点侧影,但她将图片放大,很快就确认侧影的主人就是梁桢。 果然! …… 钟聿去了阳台,见梁桢正在拿手指捻眼角。 “哭了?” “什么?” 日,还真哭了! “行了我道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衣帽间里会有丁.字.裤出现,但我向你保证,我真没带过任何女人去那过夜。” “……” “你不信?” “……” “那我发誓!”他抬起两根手指,与耳齐平,“这么多年,我,钟聿,真的只有你梁桢一个,就连做春.梦也只跟你做过,此心可鉴,日月为证!” 他对着远处那片海,头顶那片星空,发这种幼稚又无聊的誓。 梁桢真的……刚被吹干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次是被他气得笑哭的。 “你白痴吗?” 她握住钟聿的手将其摁下,却踮起脚尖,精准地吻住眼前的男人。 这次不是面颊,也不是嘴角,而是唇! 钟聿顿了下,很快开始激烈回应。 楼顶传来男女的尖叫声,应该是有人被扔下泳池了。 每次泳池趴都是这些无聊的老梗。 又吵又烦又无趣! 第62节 钟聿掐着梁桢的腰一路从阳台亲回卧房,双双倒到床上的那一刻,他俯身含住梁桢的耳根。 “要不要把那条吊带袜穿给我看看?” 梁桢双手在他胸前一撑。 “你再提一句试试!” 眼看她又要生气了,钟聿赶紧求生,“好,不提,不提,以后再也不提!” …… 泳池趴持续到半夜,第二天上午补觉,除了梁桢之外一个个都睡到日上三竿,下午在海边烧烤,晚上直接沙滩上支了篝火,第三天出海,岛上有配游艇,把他们送到深海处,海钓的海钓,浮潜的浮潜。 梁桢发现这些二世主玩是真会玩,但他们的玩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瞎玩”。 仅两三天的短暂相处,她发现同时精通三国语言和一门乐器似乎都是最低配置,除此以外有取得padi浮潜证书的,获得国际私飞驾照的,从帆船到冲浪,个个身怀狙击。 玩是真的会玩,却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 离岛的前一晚,晚饭是晚宴性质,地点设在餐厅。 前两天要么比基尼泳裤,要么大花裙裤衩,但晚宴就另当别论了。 梁桢总算知道为什么在纽城那晚钟聿要带她去挑礼服。 那位台湾腔和东北话自由切换的女设计师,尽管说话风格有些大胆,但眼光很好,做事也细致,她同时给梁桢挑了好几款,有浅色系,也有深色系,有保守派,纯情派,当然也有性感派和冷艳风。 梁桢把钟聿关在楼下,自己窝在楼上收拾。 隔了大半个钟头。 钟聿正插兜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听到高跟鞋踩大理石地面的声响,他转身,梁桢从楼梯上下来…… 第063章 接盘侠 黑色丝绒晚礼服,深v领,收腰,下摆一条长开叉,款式其实很简单,属于气质款,但也并非所有人都能驾驭,可是梁桢穿得很好看,她皮肤白,且是瓷色的冷白皮,穿黑丝绒正合适,加上她条盘亮顺,虽然不是那种很丰满的款,但深v也完全能撑得起来,露出来的小半片弧形性.感又风情,最漂亮的却是颈到肩膀那一段,线条实在好看。 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 钟聿突然觉得有点丧气。 “怎么了,不好看么?”梁桢见他脸色怪怪的,“那我上去重新换一身。” 她转身就上楼,露出来整片雪白的背脊。 钟聿压着气息把人牵住,“不是衣服的问题,你在这等我。” 梁桢站在楼梯旋转口。 钟聿上楼,很快又下来,手里拿了一只盒子,打开,里面躺了条链子。 钟聿将链子拿出来,手臂绕到梁桢身后替她戴上。 链身铂金,吊坠是颗星星,中间镶了颗钻石,她对首饰没研究,不清楚链子贵不贵,但款式看着挺简单,并不奢华夸张。 “什么时候买的?” “就纽城那晚,你在试衣服,我被赶了出来,附近逛了逛。” 他鼻息沉沉的,手指捏着梁桢后背凸起来的那块蝴蝶骨,突然低头在梁桢耳根后的那块嫩肉上舔了一下。 梁桢痒得缩了下身子。 他顺势搂住,“突然不想带你出去吃饭了。”口气丧丧的。 梁桢:“怎么了?” 他又摸梁桢的腰窝,在上面捏了两把,“穿这么露,前面后面都要被看光了。” 梁桢:“……” 她真是又气又好笑,从钟聿怀里挣脱出来,额头顶着额头。 “那怎么办,要不今晚我就不去了?” “不行!”他又改口,“我女人这么好看,身材这么棒,我肯定要带出去让他们看看。”这炫耀的口气毫不遮掩,弄得梁桢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两人又在屋里厮磨了一会儿,直到吴恙打电话过来催了,他们才姗姗前往。 餐厅离别墅不远,步行过去,到那边发现其余人都已经到齐了,他们俩是最后一对。 钟聿也一改平时t恤运动裤的装束,那天穿了衬衣,纯白色,没有任何纹理,白衣黑裙,跟梁桢配得刚刚好。 两人挽着手进去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男人看梁桢,女人看钟聿。 钟聿拉了椅子带梁桢入座 餐厅是专门布置过的,一共也就十二个人,排了条长桌。 “岛主”出现就意味着晚宴可以开始了,服务员过来倒酒。 吴恙抖开餐巾,身子斜过去往钟聿那边靠了靠。 “喂,以前看不出来,可能还没长好,这角度看……有料哦!” 钟聿侧身他一眼,见吴恙视线正落在梁桢身上,他气得在吴恙大腿上狠狠掐了一记。 吴恙疼得差点跳出来,“你tm掐我干什么?” 钟聿压住声音,“再给我乱瞄,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口气又恨又狠。 吴恙搓着腿根,“不让看,你干脆别带出来啊!” 钟聿:“我带出来是我的事,但不代表你能乱看!” 吴恙:“……” 吴恙抬头望天,他跟钟聿这么多年兄弟,自然清楚这货痴起来可以完全不长脑子。 “行行行,你的妞,在你地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看,不看!” 这顿是属于比较正式的晚餐,起初都是中规中矩的吃饭,聊天,但到底年轻,平时又都经常在一起玩,加之这是岛上最后一晚了,酒喝了两圈,夜色愈深,慢慢又都露出了本.性。 男人女人不再是矜持优雅地端着。 梁桢其实已经非常适应了,她十几岁就开始在工地宿舍目睹“真人秀”,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在岛上又跟这些人处了两天,各种派对该看的不该看的她看了一箩筐。 原本应该是挺和.谐地结束岛上最后一餐,第二天即将回去,从此各奔东西,谁也未必再记得谁,可偏不巧,还是发生了一点事。 大概是晚餐后半段吧,饭吃得差不多了,酒劲已经上来,席面上的氛围被撩至最高点。 钟聿刚好有一通电话进来,岛上信号不行,室内就更烂了,他暂时离席出了餐厅。 他一走,梁桢搁下刀叉,百无聊赖,就这时对面突然有人问:“梁小姐,认识好几天了,还没你的微信,要不加一个呗。” 搭话的是曹磊带来的女伴,大眼睛尖下巴,胸前壮观,此时面颊艳红,看样子应该是喝得差不多了。 至于名字,好像叫……叫kelly? 梁桢淡笑,“不好意思,我没微信。” “不会吧,现在连广场上的阿姨大叔都有微信,你怎么可能没有。”kelly晃了下头,“你怕不是没有,而是不想加我们吧,苏苏,你说是不是?” 她又看向对面的另一个女孩。 梁桢知道她俩私交应该不错,这几天经常呆在一起。 “抱歉,我真没有!” 这时苏苏开口:“我之前也问过梁小姐,她也说没有,可能是真的没有。” “嘁,没有?”叫kelly的女孩晃着身子站起来,“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没微信,你们信么?反正我不信,说白了就是不想加我们!”她又朝梁桢笑了笑,“梁小姐,都一起出来玩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梁桢:“……” 苏苏眼看不大秒,过去拉了kelly一把,“行了你喝多了,赶紧坐下!” “我不坐!”女孩绕开手臂,任由苏苏怎么拽都拽不动。 这喝酒就喜欢挑事儿的性子也是挺急人的,但周围几对男女都不吱声。 这种场合大概最爽的就是旁观者,可以看笑话,又不用负责任。 苏苏眼看拦不住,干脆也就不拦了,更何况谁还嫌热闹呢,热闹了才能有戏,有戏了才能亢奋。 一桌人就看着kelly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梁桢身边。 “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钓上钟少牛逼得不行?是,是挺厉害的,钟少在我们圈里可是出了名的嘴叼,搞定他说明你有几把刷子,不过我就纳闷了,你一个已育的孩子他妈,到底对他使了什么手段!” 这话一出全场倒抽冷气,吴恙也都惊得不动了,此前他是认识梁桢,但并不清楚梁桢有孩子。 半饷苏苏出声:“kelly,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她撑住梁桢旁边的桌角,看着她略冷的半边侧影,“这女的,我跟你们讲,别看这几天在你们面前装得清高清纯的,其实婊得很,十八岁念完高中就怀孕了,未婚生子,到现在孩子都五六岁了,家里人也不知道孩子爸是谁,我估计钟少也是被蒙在鼓里,不然谁还愿意当接盘侠不成!” 吴恙抬腿踢了曹磊一脚,给他使眼色,意思是管好你女人的嘴,可曹磊嬉皮笑脸,摊摊手,言下之意是无能为力。 苏苏也震惊了,思考两秒,“这事不能拿来开玩笑,你要负责任的。” kelly压下身子盯着依旧坐那没什么表情的梁桢。 “我一个朋友认识她,知道她是什么货色,至于有没有撒谎,你问她啊,你让她自己回答,看看是不是未婚先孕!”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梁桢身上。 梁桢低头抿了下嘴唇,她觉得这一身华服,佳肴美酒的,终是裹不住自己的过往,但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自己这几天装得其实挺累了。 她抬头,笑了笑:“她说得没错,我确实有个儿子,今年已经五岁了!” 全场死寂,连在旁边候场的服务生都不敢出气。 吴恙默默捏了把冷汗,恐怕要出事了。 “未婚先孕是真的,单亲妈妈也是真的,但我想这并不能影响我跟钟聿的关系。”梁桢索性也站了起来。 刚才坐着倒没什么,这会儿一站,无论身高还是气场都要压过kelly一个头。 “k小姐对吗?我不清楚你是从哪里得知我这些情况,或许你找人专门打听过了,我应该谢谢你对我如此关注,不过我有儿子这件事从没试图隐瞒,钟聿知道,他甚至见过我儿子,但他仍然愿意选择我,只能说,感情这种事很不公平,也无理可巡,所以暂时还用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妄加评论,至于你刚才说的……你刚才说他是什么?”梁桢再度确认。 kelly膀子一耸,头颅一扬,36d大月匈都快要挤到梁桢身上来了 第63节 “我说什么?我说钟少是接盘侠,捡你这种破……”结果话还没说完,眼前臂风一扫,梁桢捞过桌上半杯红酒对着她的脸就浇了过去。 真的只是刹那间的功夫,旁人甚至都没看清,等回神的时候kelly已经淋了半身红酒,跺着脚在那尖叫。 “啊啊啊……你泼我,你居然敢泼我,你……” “泼你又怎样?” 梁桢一把揪过女人前襟,借着身高优势,几乎是俯视。 “你说我可以,但你要敢在外面再说一句钟聿是接盘侠这种话,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她语调不高,不急不缓,但眼底那抹阴鸷却浓得很。 第064章 惊吓 旁边一圈人都吓傻了。 怎么说呢,女人撕逼太正常了,可最近几天相处下来,所有人都以为梁桢温温吞吞的,性子也算安分,所以应该不难对付,可这波操作完全超出了常理。 kelly还被梁桢揪着,脸上和胸口都被泼满了红酒渍,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得不行。 “你松手!” “我叫你松手,松手啊死丫头!” kelly也顾不上什么场合素养了,飙着脏字扒梁桢的手,无奈梁桢手劲太大,她七岁开始做家务,十四岁就能背个三四十斤的行李箱走山路了,就kelly这种拧个瓶盖都要男人帮忙的弱又鸟,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扒拉了半天,梁桢纹丝不动。 kelly那天穿的是蕾丝晚装,抹月匈式样,结果大概是自己扯的力道太猛了,月匈前澎湃之势又因为勒得太紧,只听到“撕啦”一声,腋下缝合处直接崩开了一条缝。 梁桢也愣了下,等反应过来时kelly半片月匈贴已经露了出来。 “啊!”一声尖叫,吓得她一个激灵,缩了手。 “kelly!”苏苏反应倒快,捞了椅子上的一条丝巾过去给人裹上。 这下可就真的热闹了。 kelly缩在苏苏怀里嚎啕大哭。 原本冷眼旁观的曹磊也有些坐不住了,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被ko了,面子上肯定过不去,他扔了烟起身准备过去。 “你做什么?”旁边吴恙赶紧把人拖住,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说,“你妞脑抽就算了,但你应该清楚,十五把这女的看得比自己命还重,当年她跟唐曜森的事他都能忍下来,你真打算为了个女人跟十五闹翻?” 曹磊拳头握得死紧,梁桢目光飘了过来。 她不慌不忙,清清冷冷,这一副傲然模样倒跟钟聿有几分相似。 “妈的!” 曹磊唾了口,过去一把扯过kelly,“你脑子是不是被屎糊了,她有儿子人十五都没说什么,你操什么心,喝点酒就他妈给我撒酒疯!” 这一嗓子吼出来,原本尖牙利嘴的女人就彻底懵了,但周围旁观者都清楚不过,圈子是同一个圈子,可圈里也分高低,钟聿到哪儿都是中心点,因为他姓钟,他是钟寿成的儿子,所有人都会围着他转。 曹磊又不傻,不可能为了个马子跟钟聿闹翻。 kelly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男人并不会帮自己撑腰,酒被吓醒了一半,眼泪哗啦啦往下淌,混着脸上未干的红酒渍,裙子也烂了,裹了条丝巾,模样真的很狼狈,却连哭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梁桢反而有些内疚起来,或者说有些同情这个小姑娘,她并不是故意要将对方陷入如此不堪的地步。 “抱歉,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 她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拿了桌上的手袋和手机要走,结果一转身,视线刚好跟站门口的钟聿对上。 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人确定他到底在那站了多久。 梁桢只看到他直直走过来,脸色发沉,眼底阴寒,在擦过自己身边时梁桢怔了下,“钟……” 可是他没停,直直朝曹磊那边走。 吴恙意识到得出事了,想拦,但还是晚了一步。 钟聿抡起拳头对着曹磊就是一拳,抡得曹磊往后退了两步,被人扶住才站稳。 “滚!”钟聿开口,那架势狠得像是要跟人拼命。 周围无一人敢出声,曹磊也懵逼了。 吴恙心里一个劲默念,坏了坏了,念完不出两秒,钟聿绕回来,瞪他一眼,重新走回梁桢身边,牵了她的手,“走吧,回去!” …… 一顿原来挺美的晚餐,本可以为这次旅行划上圆满的句号,却因为这破事弄得不欢而散。 回别墅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梁桢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 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些,就算kelly说话不好听,但这种场合她也不应该把脸直接撕破,在场各位毕竟都是钟聿的朋友,且平时来往都很密切,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把事情搞这么僵,钟聿应该挺为难。 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开灯。 梁桢:“抱歉,刚才是我太冲动,应该忍一忍的。” 她不该把钟聿置于两难的境地,可牵着她的男人一脚把房门踢上,高大身影过来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听到一句:“忍屁,不准忍!“ 原本梁桢脑子里还存在一点意识,今晚的事她觉得应该跟钟聿好好谈谈,可是很快她就彻底垮了,脑子里那些意识被搅成了浆糊。 梁桢越发觉得钟聿是故意的,一秒都不准她思考,渐渐她自己也放弃了,放任自己随他浮沉,直到窗外一声海浪声,贴着玻璃的人终于不动了。 屋里始终没开灯,仅靠窗外一点月色照明。 彼此其实也并不需要看清彼此,有时候黑日音中反而更能感受彼此。 他不动,她便也不动。 隔了大概几分钟,屋内空气开始正常流淌了,梁桢开口:“你在那站了多久?” 钟聿:“没多久。” 梁桢:“没多久是多久?” 原本搁她月匈口的脑袋又蹭了蹭,“我过去的时候曹磊在训那女的。” 梁桢捋了下,那他就只看到了后半段。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怎样?” 她以前那些破事,她的出生背景,包括她和唐曜森之前的关系,搁哪儿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但梁桢也并不想对谁隐瞒,这会儿她身上还穿着那条华贵的裙子,而他也穿着衬衣,咋一看两人都整整齐齐,只是黑暗隐藏了一切,有些地方已经凌乱,他们之前的关系,走到这一步,真的是…… 钟聿喘了口气,“委屈吗?” 梁桢:“有点吧,你呢?” 钟聿:“嗯。”他声音闷闷的。 梁桢:“嗯是什么意思?” 钟聿:“你是不是还是不打算跟我交代豆豆的事?” 有些事其实她一直在刻意逃避,以至于这段时间都忘了豆豆的事根本绕不过去。 “我…” “嗯?”钟聿怎么会感受不到她的闪烁其词,“我之前没有逼你,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说不说你都有自由,但现在不一样了。” 梁桢:“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钟聿抬头:“我们在交往。” 梁桢:“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 钟聿:“所以呢?” 所以呢? 她低头,不愿看他,或者不敢看他,钟聿又动了下,她卷着脚趾猛抽气。 “这样了,你跟我说,你并没有答应我什么?”黑暗中他眼眸发亮,又烫又狠。 梁桢垂头不愿再说一个字。 她闭口不谈,他气得要命,后面梁桢被折滕狠了,求饶:“你给我……给我点时间……” “可是我等不了了!” “但是你也不能…这么逼我!” “我没有逼你,我不介意你的过去,不介意你有个儿子,我甚至可以不介意你跟其他男人领了证,但你起码……你起码得对我坦诚!” 他扣住她的手指,最后的时候说了一句:“梁桢,你对我公平一点,嗯?” …… 那晚大概很多人都没睡好。 后半夜的时候梁桢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起初以为是小野猫的在叫,仔细听了下才听出是女人的哭声。 原本她不想管,逼自己合上眼睛入睡,可躺那脑中开始浮现出各种电影。 什么《八面埋伏》,什么《禁闭岛》,什么《死亡之屋》和《小岛惊魂》,她其实压根都没看过这些片子,可到特定的环境中,各种画面就会无缝对接。 她恨死了自己的想象力。 梁桢不自觉地把身子往钟聿那边靠,但丝毫不管用。 哭声还在继续,混着海浪声和风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的深夜里,实在是…… 梁桢头皮一阵阵抽紧,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披了件袍子下床,慢慢给露台门打开一条缝,一阵湿咸的海风从缝里吹进来,伴随女人细碎的哭声,她看到不远处的沙滩上坐了一个人,长头发,红飘裙…… “你在那做什么?” “啊!!!” 梁桢几乎是尖叫着跳了起来,毫不夸张,双脚跳得都离地的那种。 钟聿本来是挺正常的,就是半夜醒来习惯性地去旁边捞,没捞到人,结果睁眼就看到通往露台的门板那猫了团黑影。 结果她一叫,钟聿也吓得不轻。 什么情况? 彼此沉默两秒之后,钟聿摸到开关开了灯。 第64节 梁桢几乎是整个后背都贴在门板上,脸色蜡白,两手握拳,死死咬住下唇。 钟聿见她这模样着实惊了下,其实老早之前就知道她在这方面胆小,可是没想到胆儿小成这样。 “你……” 钟聿有点想笑,但觉得要是自己这会儿笑出来就实在太禽兽了,于是硬生生给忍了。 他揭了被子下床,也没穿鞋,光着膀子走到梁桢面前,近看她脸色更苍白,额头好像已经起了一层汗。 要不要这么夸张? 钟聿此时也听到外面传进来的女人哭声了,挑了下眉峰。 “平时看你不挺能耐的么,就这个也能吓成这样?” 梁桢杵那不吭声。 钟聿见她好像着实吓得不轻,也不逗了,怕逗出事自己又得费劲哄。 他推开梁桢身后的露台门,哭声越发清晰地传进来。 “行了,你自己回头看一眼,就一女的在沙滩上哭。” 梁桢当然知道,她刚才已经看见了,“长头发,还穿了条红裙子!” 钟聿:“……” 看来她是真的怕这些玩意儿。 “是啊,红裙子,没脚,飘来飘去,看,她回头了,已经飘到你身后……” “啊!!!” 梁桢奔过来,猛地扑到钟聿怀里,前后不过半秒,动作迅猛到简直令人发指,而钟聿趁势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 半饷,他抬手摸了下梁桢的后脑勺,心满意足地开口:“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还抱我抱得这么紧,挺好,以后要是你再气我,我就拿这招治你!” 第065章 取舍 梁桢被气得不轻,可是此时生气跟害怕比起来,还是害怕要占上风。 她搂着钟聿的窄腰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大概有半分钟吧,直至他胸口滚烫的温度把她发凉的面颊捂温,她才从他怀里出来。 出来的梁桢默默站直,裹了下身上的袍子,明明一分钟前还吓得要命,这会儿已经恢复过来了。 “你是白痴么?拿这种事吓我!” 钟聿:“……” 明明前一分钟她还吓得要命。 “翻脸翻得挺快蛤?” 梁桢懒得跟他讲。 外面哭声已经停了,她推开露台门,那抹红裙身影却还在。 暗沉沉的孤岛沙滩,大半夜突然有个穿红裙的女人站那哭,确实也够瘆人的,只是这会儿有钟聿在,梁桢胆儿肥了,走到露台,又看了眼,觉得站那的背影有点眼熟。 “那人…是kelly?” 钟聿也看了眼,皱眉,“好像是吧。” “她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哭?” “这你就管不着了。” 介于晚宴的事,梁桢后来觉得可能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即便kelly说话难听,但客观讲她说的都是事实,自己也不该朝她泼红酒,还把她的裙子扯烂了,当然,裙子的事她并非有意,但在场可能也不会有人信,以至于众目睽睽之下让kelly颜面尽失,而最致命的大概是曹磊的态度,那种场合他非但没为她撑腰,反而当众斥责。 梁桢睡前想过,如果这种事哪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真的会很心痛。 “你那位姓曹的朋友,跟kelly感情怎么样?” “感情?什么感情?”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么?” 钟聿当即笑出来,“狗屁男女朋友,曹磊一个月能换一打,这位充其量也就算他众多女伴中的一位,可能最近还在兴头上,所以才会带她上岛,不过我估摸也就到这了,等回泞州的飞机一落地,不用出海关曹磊就能跟她分干净!” 梁桢:“那苏呢?” 钟聿:“你说吴恙那位?” 梁桢:“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钟聿:“这我不清楚,不过上回出来玩的时候苏苏还是小齐的妞儿。” 小齐也是这次登岛的几位之一,大学刚毕业,家里开了两家化工厂,身家也不少。 梁桢知道这些二世主平时男女关系很乱,这次登岛就能看出端倪,特别是游艇出海那次,原本大伙儿都在甲板,中途梁桢太晒了,去舱里想拿件防晒衣,结果一进去就看到小齐带来的那位姑娘跟曹磊搂在一起。 她当时就觉得不大舒服,可转个身,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姑娘又齐少长齐少短,给他倒酒烤肉换盘子,比岛上的服务员还要殷勤。 至于那位kelly,梁桢不止一次看到她对钟聿抛媚.眼,但其实她对苏苏的印象还可以,尽管也是位咋呼的主,但起码言行举止还算得体。 “吴恙和苏算是在交往?” “没有,吴恙家里早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不过人还在国外念书,等时间到了应该就会结婚,所以跟苏顶多算玩吧,大家各取所需!行了能不说别人的事么,说说我们!” 他伸手想搂梁桢,梁桢退了半步,转过身去。 不远处的哭声已经停止,但那个女孩依旧坐在沙滩上,她应该是在看海,而梁桢站在露台上看她。 “怎么了?”钟聿从后面将梁桢搂住。 梁桢往后靠。 他上身没有穿衣服,风口里站了这么久,但胸口依旧滚烫。 梁桢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开始贪恋他怀里的温度,这才在一起相处几天而已。 “你知道吗?”她握住钟聿的手掌,“我怕有一天,自己也跟她一样。” 钟聿起初没听懂,怔了怔,明白了。 “你是傻的么?” 他扳过梁桢的身子,与她面对面,用拇指指腹轻轻剐蹭着她眼睛下面的皮肤。 海风郎朗,月色下他好看又深情的眼眸里倒影出来的全是梁桢的模样,原本是很浪漫的时刻,梁桢以为他要说句什么了不得的情话了,结果…… “我怎么可能骂哭你,只会哭你,所以放心好了,这种一个人跑来海边哭的情况在你身上不可能发生,你就算要哭也只能在老子怀里哭。” “……” 算了算了,跟他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梁桢花了十二分力气才忍住不对钟聿翻白眼。 “回去睡觉吧!” 她裹着睡袍回房 快天亮的时候梁桢才睡着,醒过来天光已经大亮,旁边不见钟聿踪影,摸了手机看了眼,居然已经快十点,她从地上捡了睡袍裹住下床,起身站起来的时候脚下打了个软,一屁股又跌坐回床上。 她心里愤然,撑着重新站起来走去浴室, 梁桢在水里泡了大半个小时,淤痕一时半会儿是消不掉了,但起码腰腿的酸疼缓解了很多,穿戴好出去的时候钟聿刚好进来,穿着泳裤,吸着人字拖,神清气爽且精神奕奕。 梁桢觉得自己跟他大概不在一个年龄段。 “嗨,醒了?” 头发还在滴水的钟聿蹭过来。 梁桢躲了两步,“你身上都是水,离我远点!” 可她越躲钟聿玩心越重,上去就把人死死圈住,也不管梁桢刚洗过澡,很快就把她身上的干净睡衣给弄出了一道道水印子。 梁桢气得要命。 “我刚洗过!” 可他高头大马的,抱住就是不撒手,梁桢甩了几下没甩开,只能作罢。 “去游泳了?” “嗯。” “楼上泳池?” “当然不是,下海游的!” 之前他就说过,在海边别墅弄个无边泳池,再花巨资耗费人力物力抽淡水过来,本来就是件很傻逼的事。 游泳就应该去海里,海里有浪,宽阔波澜,给人的体验是泳池无法比拟的。 他本性追求刺.激,讨厌狭隘且一成不变的东西。 身后的人还在一个劲地蹭。 梁桢把头偏了点,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六点多吧。” “怎么没有叫我?” “本来是想叫你一起的,但看你睡得太香,据说缺觉的女人容易发脾气,我就没敢叫你,怎么样,睡饱了么?”他边说边用鼻子磨蹭梁桢耳根后的那一小块微微凸起的骨头。 这个动作最近几天他经常做,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乐此不疲。 梁桢却痒得要命。 “你是狗么?” “嗯。” “行了别蹭了,我们几点走?” “机长已经到了,刚跟我从海里上岸!” “那你还在这磨时间,赶紧收拾东西!” 钟聿总算松了手,“你先收,我去冲个凉!” 第65节 他进了浴室,门也不关,梁桢走来走去就听到里面不断传出小曲。 “好姑娘,真漂亮,花儿都为你开放……” “…keepupwiththeguys,andyouseemeholdingupmymiddlefingertotheworld,fuyourribbonsandyourpearlscauseimnotjustaprettygirl……” 中英文频段自动切换,还带着哗啦啦的水声,梁桢觉得这位真的精力无敌,体能无敌,从来没有累或者疲惫的时候。 可等他洗完澡出来,也不好好把衣服穿整齐,裤衩一套,往沙发上一摊,就坐那看着梁桢忙前忙后。 梁桢收拾完自己的行李便开始给他收,可这位爷真的好夸张,梁桢发现他光墨镜就带了四五副,还有无数双鞋子,无数件衬衣,无数件t恤…… 梁桢越收越绝望,箱子里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东西啊。 “您能动一下吗?” 屁股钉在沙发上的人抬了下眼皮,梁桢以为他要过来帮忙,结果他枕着手臂干脆躺了下来。 “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爱的女人在帮我收拾行李,觉得自己真tm幸福!” 气得梁桢抓起手边的一条裤衩卷好就朝他扔了过去,钟聿在半空中接住,笑着走过来。 梁桢已经又累出了一身汗,将怎么也合不上盖的行李箱往旁边一踢。 “你自个儿弄吧。” 钟聿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把箱子打开,整个倒了过来,原本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裤子全部又散到了地上。 梁桢就差跺脚了,“你干什么?” “你不让我收拾么?”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挑挑拣拣,很快裤衩,袜子,拖鞋,t恤和运动裤分成一堆,衬衣,西装和长裤又分成另一堆。 梁桢见他将西装衬衣那堆重新叠好装进行李箱,顺利地合上了盖子。 “看,这不就完了?” 梁桢看了眼地上垒成一堆的裤衩t恤,“那这些怎么办?” “不要了!” “不要了?” “都已经穿过,等我们走了之后会有人上来收拾!” 梁桢突然想到他在泞州公寓的那个超大衣帽间,光裤衩就整整齐齐摆了好几个抽屉。她无法接受钟聿这种消费观,但转念一想,这或许就是有钱人的生活方式,不用强迫自己做选择,更不用强迫自己作取舍。 离岛依旧是直升机。 梁桢以为会跟钟聿那些朋友一起回去,登机的时候才发现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 “吴恙他们呢?” “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早晨。” “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他们从拿骚转民航,路线跟我们不一样。” 钟聿这么说,梁桢也没有再多问。 第066章 出差 两人按来时的路线回去,先抵达纽城,没有留宿,直奔机场赶晚上的航班,路上依旧是十三个小时航程,因时差原因,飞机落地的时候泞州依旧是晚上。 司机接了人。 从机场回市区路上钟聿一直想说服梁桢跟他回去,可是梁桢怎么都不同意。 最后没法子,司机先把车开到梁桢住的小区,替她落了行李。 钟聿跟着下车。 “我送你上去!” 他心里打了如意算盘,想着你不跟我回去也行,我跟你回来也一样,奈何梁桢一眼就能看穿他那点小心思。 “不用送了,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把钟聿拦在单元楼门口。 司机还在后面看着,钟聿好歹还要面子,咬了咬牙,不舍又不甘。 “那让孙叔帮你把行李拎上去,孙叔!” 司机立马过去帮梁桢提了行李。 “梁小姐,我来吧。” 梁桢没辙,道了谢。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眼看就要进楼道了。 “喂!”钟聿又喊了声。 梁桢回头,那个男人插着裤兜站在路灯下面,穿了件浅灰色的t,岛上晒了几天皮色黑了点,但轮廓却更加分明。 “还有事?” 男人朝梁桢咧嘴一笑,“我明天空了找你!” 梁桢愣了下,点头:“好!” 他笑得更欢了,夜色中一双漂亮的眼睛乌黑发亮,梁桢转过身去,轻轻缓了一口气。 司机一直替她把行李拎进屋。 梁桢道了谢,门还没关上,手机叮了一声,钟聿的短信:「我明天找你。」 梁桢无语,回复:「你刚不是跟我说过了吗?」 钟聿:「我知道我说过了,但怕你一觉醒来又反悔,所以再跟你确认一次。」 梁桢隔了良久都不知道如何回他这条信息,屏幕上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如此反复中他的第二条信息又进来了。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梁桢闭上眼,后背顶着门,脑子里浮现的是刚才站楼下冲自己笑的男人,他眼中光芒如万千星辰。 钟聿在车里等,等了大概几分钟,手机屏幕总算闪了闪。 梁桢总算回了信息,「好,明天下午联系!」 他整个人乐得飞起,落下车窗又看了眼楼上那盏灯,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拍前座,“走吧,孙叔!” …… 不出意外,梁桢那晚没有睡好。 她将其原因归结为时差没有倒过来,第二天起床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实在太重了,只能往上遮了一层粉。 收拾完下楼,才过七点太阳就很毒了,梁桢从包里翻出口罩戴上,刚出单元楼就跟从车上下来的钟聿撞了个正着。 梁桢停下来,钟聿已经走到面前。 “早!”他一笑便露出几颗雪白整齐的牙齿。 梁桢愣了愣,“早,你怎么会在这?” 钟聿低头揭开她脸上的口罩,俯身在她唇角哚了一口,哚完又替她把口罩重新合上。 梁桢:“……” 钟聿:“接你上班,顺便给你送个早饭!” 他牵了梁桢的手,又开了副驾车门,梁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车。 旁边递过来一只星巴克的纸杯子。 “知道你昨晚肯定没睡好,所以给你买了杯咖啡。” 梁桢脑子昏沉沉的,这时有杯热咖啡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谢谢!” 她伸手要接,钟聿却把杯子收了回去,改而塞了只纸袋。 “不过不许空腹喝,先把这个三明治吃了!” “……” 梁桢没辙,撕开包装咬了几口,钟聿这才把咖啡给她。 “走了,先送你去门店!” 梁桢半杯热咖啡下肚,精神好了很多,咬着三明治问:“不是说晚上见的么?” 钟聿:“我想早点见你不行?” 梁桢:“……” 行行行,他说什么都有理。 等红灯的间隙,钟聿敲着方向盘突然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丧丧的。 “其实主要原因是…我晚上可能没法跟你吃饭了。” “怎么了?” “临时有事,老爷子让我出趟差。” 以前梁桢一直以为他都不用工作的,无非只是在钟氏挂了个虚职,年底按例分钱就好了,但在岛上日夜相处几天下来发现,他并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么闲,也有接不完的工作电话,看不完的工作邮件。 梁桢又喝了口咖啡,“哦!” 第66节 “就哦?”钟聿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 梁桢茫然:“不然呢?” 钟聿皱眉,耸拉着脸,“作为女朋友,你男人都要出差了,你不问他去哪,也不问他具体去做什么,但起码问下要去几天吧?” 梁桢想了想,“那你要去几天?” 钟聿:“……” 他气得想下车暴走,但前面开始亮红灯,他忍住暴走的心情,松开油门,千万级跑车以30码龟速在早高峰的超车道上爬行。 算了,大家都是第一次当对方的honey,他不怪她。 “下午三点的航班,我上午开个会就得走了,行程暂时还没确定,不过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的话两三天就能回来,至于丁立军的事,我已经都跟陆青交代好了,他会替你处理!”他自己主动交代了。 梁桢又哦了一声,“哦”完发现他脸色更难看了,赶紧补充:“那你好好出差,工作要紧,但也要注意休息,我…等你回来!” 最后几个字简直引起他极度的舒适感。 钟聿嘴角上扬,“这还差不多!” 梁桢嘘口气,看了眼后视镜,后面跟的车拉开他一大段距离,眼看都快堵上了。 “你能开快一点吗?” “怎么,就这么想快点到公司?” “不是,你占了外车道,你让后面的车怎么超车?” “内侧也能超!” 呵呵……这是上班早高峰,你一这么贵的跑车趴外侧道上爬,随便剐蹭一下都得大几万,哪个敢从你内道超? 就这么一路龟速爬到了往门店拐的路口。 “就这停吧。” “我还有时间,可以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我…” 梁桢想说怕车子开到店门口会被同事发现,她不想,至少目前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可转念觉得实话实说这狗脾气肯定又会闹,于是变通了一下。 “我刚好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你也省得往里拐了。” 门店门口并不是主干道,早高峰本来就很堵,钟聿想想也有道理。 “行吧!” 车子靠边停。 梁桢背了包要下去,手有被牵住。 “就这么走了?” “嗯?” “没点表示么?”他把身子凑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腮帮。 梁桢嘶了声,又看了眼四周,确保没有熟人,松了安全带压过去想随便亲一口就算完事,可就在快要靠上的时候钟聿突然把脸转了过来,角度不偏不倚,正好唇对唇贴上。 梁桢愣住,对视之间刚好捕捉到钟聿眼底那抹得意和狡黠。 他是故意的!梁桢立马松开。 钟聿俊眉挑了挑,旁若无人,“行了,别太想我,忙完我会跟你联系!” 梁桢懒得跟他多费神,拿了包开门下车,直奔马路对面的便利店,结果一推玻璃门又迎面跟人撞上。 “抱歉,我没注意!” “梁姐?” 梁桢抬头,也着实定了下,“小唐?” 小唐目光却越过她盯着门外的马路。 “刚车里的是zues?” 梁桢怔了下,赶紧回头,马路对面那辆车已经不在了。 “不是,怎么可能,是我一位客户,手里有套房子要卖,约我去看了房,看完刚好顺路,他就载了我一程。” 小唐半信半疑,“你们这么早就去看房?” 梁桢:“对啊,他生意投资失败,急着要钱还债,所以盯得比较紧,哦对了,你过来买早饭吗?今天的餐包是不是打折,我这里还有一张电子优惠券可以用!” 梁桢撒谎的本事也是信手捏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唐蒙混了过去。 因为之前走得突然,所以一上午梁桢都在忙,一直忙到饭点才算完,打开手机发现收件箱里躺了条钟聿的短信。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你在干嘛呢?” 信息时间是十一点左右,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了,当时梁桢应该正在跟客户打电话,所以没注意。 她想了想,没回复,而是进入应用商店下了个微信app。 注册,登陆,编辑个人信息,尽管她之前没用过微信软件,但并不是很复杂的东西,稍微摸索一下就能明白了。 选头像的时候梁桢犹豫了一下。 手机相册里也存了很多照片,当然,她没有自拍的习惯,大部分都是豆豆的日常照,妈妈用孩子的照片当头像太普遍了,她原本也打算这么干,可是最后却鬼使神差选了张海景。 照片是她前几天在穆奈岛上刚拍的,碧海蓝天,沙滩红日,连着海面上飘的几点白色帆船,形成了一幅构图极其美妙的风景。 弄完之后梁桢找到钟聿的手机号码,添加好友,发了好友申请过去,但那边却一直没通过。 梁桢也不急,打算吃了饭再跟他联系,可是刚热完便当回来,手机开始响。 屏幕显示一串陌生号码,梁桢放下便当盒接听。 “喂。” “梁小姐吗?您好,我是陆青!” 第067章 微信 不知是陆青办事效率太高,还是钟聿在去巴哈马之前就已经提前跟他交代过了,那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丁立军的事其实已经解决得八九不离十,陆青只是跟梁桢报备一下。 下午梁桢抽时间去了趟丁立军那边。 去的时候丁立军躺在床上打游戏,屋里照旧一团乱,见到梁桢也就抬了下眼皮。 “回来了?” “嗯!” “玩得可开心?” 梁桢定了下,“你都知道了?” 原本躺在床上的丁立军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我该知道什么?是知道你跟男人出去玩,还是知道你一早就跟那小开有关系,我从头到尾都跟个傻逼似的蒙在鼓里?” 丁立军口气不善,冷冰冰的。 梁桢默默沉口气,“我不是故意想瞒你。” 丁立军:“不是故意?可你还是瞒了啊,当初他撞了我和豆豆,还特意跑来找我,又是送钱又是问事的,当初我就怀疑你俩关系不简单,你那时候说啥了?你说你们只是认识,但不熟,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结果呢?一转身你就跟他出去玩了,孤男寡女几天几夜呆在一起,然后他这边出钱出力帮我摆平冯菊那婊子的破事,你们这叫不熟?” 丁立军的口气越发激动,梁桢摸着额头,尽管不知道他激动的点是什么,但她闭嘴不辩解。 可丁立军说完似乎还是不解恨,一脚踹翻了床边的板凳。 梁桢吓了一跳。 “你抽什么风?”她也不打算忍了,“对,我跟他之前并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但这是我的私事,我并没有义务跟你报备,况且当时车祸之后我也没打算跟他怎样,这么多年没见了,萍水相逢,难不成我还得把五六年前的事都翻出来跟你讲一遍?” 丁立军:“既然不想怎样,你这次跟他出去又算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捞我,如果为了捞我你得去投怀送抱,我宁愿把牢底坐穿!” 丁立军性子糙,但他平时从来不舍得对梁桢发火。 今天这是真的被气到了。 梁桢也有些控制不住,“成,既然你这么想,就当我好心喂了狗,你自己好自为之!”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梁桢从桌上抽了自己的背包扭头就走了,大铁门“砰”的一声撞上。 丁立军双手抱头,狠狠拍了自己几下。 干什么呢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把人气走!可转念心里又跟爪子似的在挠来挠去。 丁立军抓着头皮,越想越乱,抬脚一下就把翻在地上的板凳踢出了几米远。 梁桢走出巷子,手机响,她瞄了眼号码就直接掐掉了。 几秒之后铃声又开始响,持续不断。 梁桢:“喂!” 那边不出声。 梁桢等了几秒,“说话吗?不说我挂了!” “等等!”丁立军丧丧的声音传过来,他坐在床沿敲着自己的脑袋,艰涩开口,“那什么……刚才我把话说重了,就跟你…道个歉!” 梁桢哼笑一声,“就这事?” 她才不需要他的道歉。 “挂了!” “诶等等!”丁立军在那边急躁躁地喊,“还有,还有其他事。” “快说!” “那什么…让我捋一捋。” “……” 第67节 梁桢花足十二分耐心,等了大概小半分钟,那边丁立军总算开口。 他说:“丫头啊,刚我就是急了,所以才会冲你发火,这事我道歉,是我混蛋,是我没良心,但冷静下来想想,有些事我还得给你提个醒。”顿了顿,他继续,“就你跟那小开的事,你自己想想,他图你什么?当然,你长得好,他一时有新鲜感也正常,可是这种新鲜感能保持多久?这种小开我见多了,仗着有几个臭钱到处玩女人,先甜言蜜语把你弄到手,裤子一拉翻脸就不认人了,哥是怕你被骗,回头哭都找不着地方。” 丁立军很少用这种口气跟梁桢说话,敛去了平时的油嘴滑舌和吊儿郎当,更像个长辈和护着自己的亲人。 梁桢捏着手机,“我心里有数,知道自己是谁,他是谁!” 那边顿了下,“好,多余的事情我也不问了,你一向能拿主意,但我丁立军有句话就撩在这,如果哪天那小子欺负你,你回来跟我说,就算去坐牢丁大哥也要去给你抽一顿。” 梁桢:“……” 这话让她哭笑不能,但心里却分明有股暖流在淌。 原来有人护着的感觉是这般好。 “丁大哥,谢谢,真的。”梁桢由衷,“虽然你动不动就用武力解决这个习惯很不好,但你能这么说真的挺感动,但是你放心,我跟他的事我心里清楚,也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被动的地步。” 如果她愿意沉沦,五年前就随他一头扎进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从丁立军家出来,梁桢直接坐车去了芙蓉苑。 豆豆看到她开心得要命,上蹿下跳又是亲又是抱的,弄得梁桢脸上都是口水,这小狗崽莫名其妙粘人的毛病真的丝毫没有变种。 半小时前她就已经提前跟何桂芳通过电话,所以豆豆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梁桢把他的小书包给他背上。 何桂芳:“要不吃个晚饭再走吧。” 梁桢:“不用了,豆豆想吃披萨,答应了要带他去。” 何桂芳送他们出去,梁桢又客套了几句。 一大一小坐车去吃饭,路上豆豆一个劲地问梁桢岛上的事,有没有大船,有没有贝壳,有没有看到海豚。 “海豚是没有,不过有鲨鱼。” “啊?真的啊?会吃人有尖尖牙齿的鲨鱼吗?” “嗯,对了。”梁桢从包里掏出来一只小盒子,“给你买了个东西。”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银色链子。 梁桢把链子给豆豆戴上。 豆豆手舞足蹈,“是海豚耶,还两个。” 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 “对啊,喜欢吗?” “嗯,很喜欢,妈妈,豆豆好爱你喲!”小人嘴甜起来也是要命,搂着梁桢的脖子又开始亲。 梁桢把他扒拉开,“别亲我,这条链子其实是……酷叔叔买的。” “真的吗?他给我买的礼物吗?”豆豆眼睛涔涔亮。 链子是在纽城机场买的,候机的时候两人逛了逛,梁桢刚好看到这个海豚挂件,银质的,东西不贵,也就几十美金。 当时梁桢以身上没有美金现金为由,最后是钟聿付的钱。 所以四舍五入…… “对啊,是他给你买的礼物!” “哇…酷叔叔真棒!” 豆豆爱不释手,喜欢得不行,梁桢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问:“豆豆,你是不是很喜欢酷叔叔?” “嗯,不过他好像有点凶。” “……” …… 梁桢带豆豆吃了他心心念念的必胜客,时间尚早,两人又逛了逛书店,梁桢挑了几本建筑方面的书,又给豆豆选了几本绘本,磨磨蹭蹭到家已经挺晚了,伺候小祖宗刷牙洗澡,再拖地洗衣服,把几天没人住的屋子收拾了一番,不知不觉就过十一点了。 梁桢洗完澡回到卧室,床上的豆豆两条腿夹住被子,屁股撅着,整个人几乎在床上横了过来。 这六亲不认的睡姿也是尽得真传。 梁桢不得不把被子从他身下小心翼翼地扯出来,重新给他盖上。 顶上的空调呼呼吹着凉风,跟陀螺似的忙了一整天,梁桢总算得了点喘息,将发软的身子往后靠,脑子里放空了几秒钟,忙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很快就有东西往脑子里挤,算算时间这个点他应该也要忙完了吧。 梁桢拿过手机,点开空无一物的微信,好友邀请发了半天了,那边依然没音讯。 是不是邀请没发出去? 梁桢又发了一遍,等了几分钟,石沉大海。 操作应该没问题啊?她研究了一下,又发了一遍,统共三遍了,她想着要是这次还不行,她就把微信卸载了,可刚发过去几秒,红点亮了起来。 有反应! 梁桢打开,却是一条被对方拒绝加好友的消息:「再发老子告你骚扰,丑八怪!」 梁桢:“……” 一气之下梁桢将手机扔出去老远,拿过电脑打开。 真以为她很闲么还跟他聊微信! 梁桢打开邮箱,走前特意拜托了一位私交还可以的同学帮她录了讲课视频,破电脑启动了足足五六分钟,将视频打开,画面质量粗糙,杂音很重,镜头也一直抖来抖去,看得很费力,但梁桢还是逼自己能够静下心来好好看,毕竟两百一节课呢,贵得很。 可是看了不到十分钟,两百一节的课也无法让梁桢释怀。 她又重新拿过手机,拨了钟聿的号码。 那边接电话倒挺快。 “喂,honey…” “你刚不是叫我丑八怪?” “???” 钟聿脑子里反应了一下,“刚才加我微信的人是你?” 得亏她的微信名还是名字首字母缩写,梁桢气得话都不想跟他讲。 钟聿刚结束饭局,从酒店大堂往房间走,他真是又急又兴奋,“真的是你?我不知道,不算,重新发!” 梁桢:“事不过三,不发了!” 钟聿:“我认错,我没长眼行不行?来嘛,再加一下!” 钟聿从大堂一路磨到房间,又主动发了邀请过来,梁桢最后才“勉为其难”地加了他。 好友一加上,叮叮叮一串响,钟聿连续发了几个亲亲jpg。 梁桢都被屏幕抖花了。 钟聿微信名也是字母拼写,knt,但看着不像是他名字,头像图案花花绿绿的,仔细看像是一个戴着头盔的人骑在马上。 第068章 断肠 knt:「你在做什么?」 lz回复:「看课件。」 knt:「我刚从饭局回到酒店房间,你也不问问我在干嘛?」 lz:「你在干嘛?」 knt:「我在想你,亲亲jpg」 lz:「……」 之后便没了动静,他不回复,梁桢便专心看上课视频,看了大概半小时,有新消息进来。 knt:「睡没?」 lz:「没有。」 knt:「还在看课件?」后面跟了个打哈欠的小人。 lz:「快看完了,要不你先睡吧。」 knt:「不行,你不睡我也不睡!」 梁桢无语,两人昨晚刚长途航班回来,今天他又长途跋涉赶去外地,落地之后马不停蹄地见客户赴饭局,梁桢知道他肯定累得够呛了。 lz:「我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视频没有看完,你再跟我聊天我可能就睡得更晚了。」 knt:「好吧……」 knt:「犯困jpg,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lz:「晚安」 隔了几秒钟,那边发了个红艳艳的嘴唇。 knt:「goodnightkiss.」 梁桢被逗乐,却没再回复,总算静下心来把视频啃。 大概是时差调整过来了,那晚梁桢睡得出奇地好,第二天还是被微信声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微信有新消息,是一段语音:“honey起床了吗?”声音磁性好听,却好像带着点喘。 梁桢爬起来,回复:「刚醒。」 knt:“都快七点了!」 这次梁桢听出来了,他的语音喘气声越发明显。 lz:「你在哪儿?」 那边没回复,隔了一小会儿,knt发了视频邀请,梁桢点开小绿点,画面先是剧烈晃了晃,之后出现一张汗津津的脸。 耳机,速干衣,肩膀上还挂了条毛巾,钟聿边灌水边跟梁桢打招呼:“刚晨练完,跑了三公里,所以有点喘。” 第68节 梁桢:“…三公里?” 他是人还是魔鬼? 那边钟聿发现梁桢还躺在床上,“你还没起来?是不是打算迟到了?要不我给孙叔打个电话让他去接你?” 梁桢在枕头上摇了下脑袋,“不用!” 钟聿:“那你还不快起?” 梁桢拍了下额头正打算起来,旁边睡的小人突然一个撅屁股翻身。 “嗨,酷叔叔,我们又见面了哦!” 镜头里突然冒出来一颗脑袋,整张圆滚滚的脸因为靠摄像头太近而彻底变形,那边钟聿毫无防备,一口矿泉水直接喷在了屏幕上。 梁桢:“……” 豆豆:“……” 最终梁桢彻底起晚了,催着豆豆刷牙洗脸,来不及做早饭了,又只能下楼给他买了牛奶和面包路上解决,送到全托班迟了五分钟,她再急吼吼地往店里赶。 整个上午也没得闲,先带一波客户去了趟公积金中心,又带另一波客户去了房管局,烈日里奔波,其实梁桢早就已经算是习惯了,只是现在多了个钟聿。 他在那边其实也忙,但还是会见缝插针给她发微信,梁桢再见缝插针地回。 一个上午过去,梁桢回头翻了下聊天记录,居然已经互相发了好几十条。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聊,无非就是你在干嘛,我在干嘛,扯皮再加一些无营养的抬杠,以往在梁桢眼中,跟人隔着屏幕用手机打字聊几十条信息,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应该有羞耻感,可这会儿羞耻感她肯定没有,倒是有一种淡淡的愉悦。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半天,下午钟聿开会,总算消停。 梁桢这边也接到了陆青的电话,告知已经跟冯菊的丈夫私下达成和解,他没说具体是如何说服对方的,梁桢也没多问。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冯菊本人,但至少意味着丁先生不会因为这件事获刑。”陆青讲话也是一板一眼,“不过跟对方谈的时候家属要求在支付医药费之余还必须补偿相应的营养费和误工费。” 这点梁桢倒也能接受,“毕竟人是丁立军打伤的,就算不立案,他也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陆先生,对方有说具体金额吗?” 陆青:“说了,不过这个您不用操心,钟总的意思是这部分费用由他来承担。” “这怎么行!”一码归一码,梁桢最不喜欢把事情混为一谈,“麻烦你把具体金额告诉我吧。” “可是钟总交代了,您这边的费用…” “钟聿那边我会自己跟他说,陆先生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陆青还在犹豫。 梁桢苦笑:“要不我自己去医院问?” 陆青一听只好改口:“承诺了对方五万,营养费加上误工费。” 梁桢咬了下嘴上的死皮。 对方断了两根肋骨,现在愿意和平解决这件事,五万其实也并不算多。 “好,我知道了,辛苦陆先生为这事操心。” 梁桢客套了几句,挂了电话,思前想后该如何把赔偿金的事说给丁立军听,以他的暴脾气不得把人再胖揍一顿? 但这事又肯定瞒不了,思虑再三,最后梁桢觉得还是直接说比较好。 她拨通了丁立军的号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结果那边只稍稍停顿了一下。 “好,我出!” 梁桢被他这态度都吓了一跳,问:“就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那边苦笑,“事情到了这一步,赔点钱大概是最轻的后果了,更何况你之前不老说么,无论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初衷是什么,错了就是错了,有些事敢做就要该当,我都快三十五岁的人了,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一席话说得梁桢哑口无言,半饷她才笑出来,“行啊,吃一堑长一智,如果冯菊这事能够让你悟出一些道理,其实赔点钱也不算什么。” “嘁,赔点钱?”他把那个“点”字咬得特别重,“前前后后加上已经给他垫进去的医药费,我这得花七八万吧,加上他婆娘从我这顺走的十二万,老子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全部家当都搭里头了,你跟我说就赔点钱?还真是找了个小开口气都大了蛤!” 这冷嘲热讽的,梁桢忍,问:“钱凑得出来么?” “凑不出,怎么,你这是打算要给我凑一点?” “如果需要的话跟我说,但我可能没五万那么多。”梁桢迅速在心里算了算,“之前还差你二万五,要不凑满三万给你,剩下的两万你自己想办法吧。” 梁桢最近破财也厉害,手头并不宽裕,三万已经是她的极限。 丁立军嗬了声,“行了钱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梁桢知道他还有一个“小金库”,他奶奶去世之前给他留了一点积蓄,两年前他又回去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巨款没有,凑个几万应该没问题。 “好,如果凑不出你再告诉我。”顿了顿,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 “干啥?” “抽个空去把手续办了吧!”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梁桢等了会儿,以为手机信号不行,“丁大哥?” “听着呢,成啊,我随时有空,要不就明天吧,明天上午我们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一办,毕竟你现在找的可是富家子弟,我这也不能耽误你飞黄腾达啊!” 这话听着就是一股子嘲讽,梁桢也懒得跟他置气。 “那就明天上午九点吧,民政局门口见。” “成!” 梁桢原本还有话要说,可那边电话直接掐了,她愣了下,也没多想。 挂完电话的丁立军直接扔了手机,身子直挺挺地往后仰,倒在床上…… 第二天梁桢九点准时到了民政局,可丁立军却迟迟没有出现。 梁桢知道他懒散惯了,以前在工地就经常迟到早退,中间催了他一通电话,到快十点的时候丁立军才姗姗来迟。 梁桢也懒得斥责他这不守时的毛病,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完,可那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离婚的人还挺多,排了半小时队才轮到他们。 手续倒不算难,几道流程走下来,二十分钟全部搞定。 “行了,证件收好!” 窗口扔出来两本深红色的本子,梁桢拿了一本装进包里,将另一本递给丁立军,丁立军揉了下脸接过去,在手里拍了拍。 “妈的以后再讨媳妇就得三婚了!” “……” 尽管梁桢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饭点了,要不一起吃顿饭吧?” 丁立军把本子装口袋里,又揉了下鼻子,“行,不过我穷,饭你请!” 梁桢哭笑不得,“没问题,我请就我请吧。” 两人直接在民政局附近找了间馆子,坐定之后丁立军还要了瓶酒,梁桢本想制止的,但转念觉得因为冯菊的事他最近心里应该不好受,所以就同意了。52度的二锅头,烧刀子。 丁立军直接给自己满上,举杯。 “知道搁古代这叫什么吗?”丁立军问。 梁桢:“什么?” 丁立军笑言:“这叫断肠酒!” 话音完,笑容收了,他举杯一饮而尽,随后又给自己加满,就这么连续喝了三杯,到第四杯的时候梁桢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他手臂拉住。 “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他把梁桢的手甩开,白酒撒了一点出来,他又拿过瓶子添满。 “来,这杯敬你!算是丁大哥祝你,否极泰来,从此奔个好前程!”他把杯子跟梁桢的碰了碰,又是一口喝尽。 梁桢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劲,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后面也就不再劝了,看他一杯接一杯灌酒。 连续几杯之后他话音开始不稳,脑袋晃了晃,往桌上趴下去的时候手指突然朝梁桢戳了戳。 “死丫头,你真当我不知道…豆豆,嗯,梁豆豆…哦不,应该叫梁星河……梁星河是不是你跟姓钟的儿子?” 第069章 飞奔 大白天的就喝醉了,梁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丁立军弄回他住的出租屋,人给甩到床上,她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又去开了空调,烧了壶热水,确定丁立军已经呼呼入睡了,她倒了杯水搁在床头,临走前又从包里取出一只信封。 来之前她去银行取了三万块钱。 之前说好的,离婚她需要给他三万五,之前预付了一万,还剩两万五办手续的时候当面结清。 梁桢将信封塞到丁立军的枕头底下。 旧空调已经开始运作,窗外的主机嘎嘎响。 梁桢给丁立军盖上毯子,拿了包出去。 钟氏上午有个高层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过饭点了,会议室里人都散得差不多。 钟寿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夹着雪茄,走到唐曜森边上拍了拍他的肩。 “最近很忙?” 唐曜森停下手里收拾资料的动作,回答:“有点,好几个项目在赶进度。” “那也不能不顾家里,盈盈都回来这么久了,你们是不是还没一起吃过饭?” “爸!”还坐对面的钟盈略娇嗔似地喊了声,“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操心我跟曜森的事了。” 钟寿成哼气,“你成天在外面飞,一年也回不来几趟,回来也是终日不见人影,要不这样吧,晚上回我那吃饭。” 唐曜森:“我晚上有饭局!” 钟盈:“我也已经约了人!”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钟寿成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都给我推了,晚上七点,有正事跟你们谈,要是我见不到人,你们以后就不用回去了!” 老爷子雷厉风行,尽管拄着拐杖,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 第69节 钟盈看了唐曜森一眼,后者将电脑合上,“知道了,晚上见!” 钟盈嘴角跟着抽了下,不情不愿地回:“知道了,爸!” 老爷子这才满意,夹着烟走了。 老爷子一走,唐曜森也拿了东西起身。 “喂!”身后钟盈突然发话:“要不一起吃个午饭?” 已经走到门口的唐曜森定了定,但没回头。 “我一点还有会议,下次吧。”走了。 钟盈靠在椅子上转了一个圈,看着会议室的天花板。 人已经走远了,她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停住,起身拿了东西出去,会议室的木门被撞得乓乓响。 唐曜森那阵确实比较忙,下午会议开到三点多,午饭没来得及吃,秘书去茶水间给他拿了两块小蛋糕勉强填了肚子。 临近下班的时候有人敲门,他以为是王杨,头都没抬,“进来!” 门被推开,却听到高跟鞋的声音。 钟盈笑眯眯地走进来。 唐曜森看了眼,略皱眉,“有事?” “等你下班啊!” “等我?” “对啊!不是要去爸那里吃饭么,所以我提前过来等你下班,一起。”最后两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唐曜森面无表情,继续低头看电脑。 “我还有事没做完,你先过去。” “别啊,我等你好了。”钟盈拉了张椅子直接在唐曜森旁边坐了下来。 唐曜森闭眼,咬了下腮帮,“你不必在这等我!” “没事,老婆等老公下班天经地义,再说了,就算你心里多不愿意,定期也得在人前演一下是不是,唐先生?” 唐曜森颔首捏了下眉心,顿了大概两秒钟,直接合上电脑,起身一把撸了靠背上的西装。 旁边钟盈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唐曜森已经长腿往外脉。 她眼睛斜了下,拎了膝盖上的包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这个点正好是下班时间,电梯往下两层便开始有员工进来,看到电梯里的人时大多都会愣一下,然后再故作镇定地打招呼。 “唐总,钟总!” “唐总,钟总!” 钟盈自然而然地挽住唐曜森的手臂,笑盈盈地回应他们。 直至进了地下车库,周围没什么人了,唐曜森抽开自己的手臂,沉着脸去取车。 钟盈对他冷冰冰的态度丝毫不介意,快步跟上,一直跟到车子旁边。 唐曜森开了车门上去,钟盈也跟着上了副驾驶。 他剑眉一蹙,“你做什么?” “坐车啊!” “你没开车?” “开了,但今天就想坐你的车去我爸那里吃饭!” 唐曜森不发一言,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两秒钟,钟盈才不管,自顾自绑好了安全带,转过来用下巴指了指方向盘,“走啊,都快迟到了!” 唐曜森别过头来冷笑一声,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钟盈到底还是坐了唐曜森的车去南楼,蒋玉茭见到两人一起进来笑得挺开心。 “晚饭准备好了,先吃!” 三人一同去了餐厅,老爷子很快也到了。 “坐吧!” “爸,您不是说找我们有正事要谈?” “先吃饭,吃完再谈。” 平时大家都忙,一年到头聚在一起的次数并不多,特别是钟盈去了港湾区之后,所以饭桌上就数蒋玉茭最开心。 她一个劲地给钟盈布菜,“你多吃点,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女人瘦了容易显老!” 又给唐曜森盛汤,“成天出差加班,难得好好吃顿饭,来,都喝了!” 蒋玉茭其实并非名门出生,当年能嫁入钟家是因为蒋玉茭有两个哥哥都在钟氏当职,能力比较强,也深得钟寿成父亲的信任。 后来机缘巧合蒋玉茭见了钟寿成一次,很是喜欢,尽管两人年龄差了六岁,身份上其实也有悬殊,但无法阻止她暗许芳心,不过那年代的女孩很少会去主动追求爱情,淑女都必须矜持,所以后来是蒋玉茭两哥哥出面作了媒,撮合两人。 那时候钟寿成父亲还在,老太爷也是个迷信的人,见一面就觉得蒋玉茭面相圆润,性情温和,是好媳妇的标准人选,特别是她体态丰盈,是旺夫且能生养的福相,所以当场就表示很喜欢。 那时候的包办婚姻很常见,特别是像钟家这种门第,自由恋爱且能修成正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钟寿成倒也没表现出多排斥,所以半年之后两人就办了婚礼。 蒋玉茭嫁入钟家之后日子过得还算和顺,钟寿成待她虽说不上多宠多爱,但起码相敬如宾,加之那时候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经常不在家,蒋玉茭一个人独守空房,倒不吵不闹,还能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得圆圆满满,作为丈夫多少会有欣慰感,所以日积月累下来,钟寿成对蒋玉茭的感情……怎么说呢,一直带了份感恩。 唯一遗憾的是两人结婚多年就生了一个钟盈,钟盈是女娃,即便再聪明伶俐,对于钟家这种门第来说确实缺了点,所以后来钟聿被抱进钟家,蒋玉茭非但没有排斥,反而把他当成自己儿子养,吃穿用度都尽心尽力,这件事上又让钟寿成多了一份愧疚之情。 自家人只是吃顿便饭,很快就结束了。 “爸,你不是说有正事要跟我跟曜森说吗?” 老爷子提了拐杖起身,旁边蒋玉茭赶紧扶了把。 “人还没到,你们再等等!” “人?什么人?” 就这功夫管家进来了,“老爷,许医生到了,已经在前厅等!” 钟寿成点了下头,“知道了,走吧!”他拄着拐杖先出去。 钟盈赶紧拉住蒋玉茭,“妈,您跟爸谁生病了?” 蒋玉茭笑了笑,“没有,我跟你爸都好好的。” 钟盈:“那怎么突然叫医生上门。” 蒋玉茭:“一会儿不就知道了?放心,是好事!”遂瞥过去喊了声唐曜森,“走吧,阿曜,一起过去!” 唐曜森走在最后面,脸色暗沉沉。 前厅专门用来接待客人,进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在了,旁边站了个大概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曙光医院的许院长,生殖中心主任,也是国内试管婴儿专家,盈盈,曜森,过来先认识一下!” ………… 钟盈没有开车,回去依然是坐唐曜森的车子。 一路无话,彼此都沉默不语。 车子无声无息地在高架上飞驰,两旁光影流动,一道道金色的碎光从眼前划过,偶尔照亮黑暗中两张冷漠疏离的面孔。 不过钟盈偶尔会偏过头去看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目视前方,表情深重。 就这么僵了一路,眼看快要下高架了,钟盈终于出声:“要不,聊聊?” 开车的人不回答,脚下油门却踩着不放,车速一路飙升,飞似地从出口冲了下去,巨大的倒悬惯性让钟盈觉得心脏都浮在半空中,她死死捏住车顶上的拉手。 车子下了高架之后稍稍减速,急转弯,又持续飞奔了数公里,在一个路口猛地刹住,巨大惯性让钟盈整个人冲出去,又撞回来,一通剧烈之后她勉强坐稳,看着车外陌生的场景,农田,马路,河塘…… 已经出了市区,四下荒芜,也没有路灯,车子熄火之后唯一的光源也灭了,整个车厢都陷入了黑暗中。 钟盈已经看不清唐曜森的表情,但看不见不代表没有感觉,黑暗中人的感官反而会变得更加灵敏,她听到彼此从肺腔里出来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压抑,窒息,还有山雨欲来之前的恐惧。 “砰”一声,原本坐那不动的唐曜森突然开了车门,外面微光夹着热风透进来,让崩得快要炸裂的心脏总算喘出一口气。 第070章 夜访 唐曜森斜靠在车门上,摸了打火机点烟,猩红火光照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钟盈坐在车内看着外面的男人,中间只隔了一层玻璃。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看着似乎很近,咫尺之间,可其实却隔了十万八千里。 钟盈搓了搓被冷气吹麻的腿,捋好裙子下去。 外面有风,并不算特别热,她扶着车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爸刚才的提议,你怎么想?” 正在抽烟的唐曜森没看他,目光眺着某处:“你希望我怎么想?” 钟盈:“我希望?你几时愿意听我的意见?” “是么?”他又重重抽了口烟,“那你自己怎么打算?” 钟盈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我无所谓,就看你愿不愿意!” “所以这次我总算能有一点决定权了?”唐曜森的口气中带着很明显的嘲讽。 钟盈心口瞅了下,抬头正好撞上他寒涔涔的目光。 钟盈:“你是不是还在为当年那件事记恨我?” 唐曜森:“那件事?哪件事?” 钟盈:“就是…”她欲言又止,没了声音。 唐曜森将身子转过来,“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钟盈:“我…” 唐曜森:“说啊!” 第70节 钟盈:“……” 唐曜森:“还是隔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良心发现,开始自责愧疚,所以不愿或者不敢再提?” 平时沉默寡言的唐曜森突然来了劲,一步步逼得钟盈节节往后退,她脚下的细跟凉鞋踩在毛躁碎石子路上,好几次差点没站稳。 缓了缓,钟盈也绝对不是可以任人拿捏的主。 她仰着脖子回击:“你抽风了吗说话阴阳怪气?我现在是在跟你谈试管婴儿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我做还是不做,没必要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陈芝麻烂谷子?” 唐曜森哼出笑,这么多年两人挂着夫妻之名,可实际关系却已经恶劣至极,他今晚是花了多大勇气才愿意停下来跟她好好聊聊,但就光冲钟盈这几句话,他觉得也没什么再谈下去的必要。 “如果你觉得当年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只是一些陈年烂事,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试管婴儿,我不接受!” 钟盈懵了下,反问:“为什么你不能接受?你不是之前也一直想要孩子的吗?” “那是之前!”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怪我当年没经过你同意就去拿了孩子?” 这是两人这么多年的禁区,已经好久没人提及。 唐曜森面无表情。 要说多难过呢?当年钟盈瞒着他去把孩子打了,得知消息之后他大半年没回去住过,骨肉至亲,他作为父亲非但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等知晓的时候孩子却已经消失。 后来他去问过医生,钟盈怀的还是一对双胞胎,意味着一次扼杀了两条生命。 他当时质问她原因,她说事业刚步入正轨,手里好几个项目也刚启动,钟寿成在等她的成绩,理由千万种,但没有一种曾考虑过他作为父亲和丈夫的感受。 唐曜森痛苦过,悲伤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提及那两个孩子,心里也就只剩下一点寒凉。 唐曜森:“随便你怎么想,总之我不会接受试管婴儿这么荒唐的事!” 钟盈:“它哪里荒唐?” 唐曜森:“不荒唐么?” 钟盈:“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干,我周围就有好几对做过试管的夫妻,如果你是担心孩子会有问题,完全都是多虑。” 钟盈情绪激动,好像在努力想要说服唐曜森。 唐曜森静静盯着她眼底的焦虑和焦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能接受这种方式?” 钟盈很坚决地回答:“能啊,无非就是我要吃点苦头,但如果因此能拥有我们的孩子,我都无所谓。” 她说得多么伟大,在三十六岁这个年纪还愿意打针促排冒着早衰或者内分泌紊乱的危险就为制造一个孩子,可是当年呢,当年她却轻易放弃了两条生命。 唐曜森觉得这一刻的钟盈特别讽刺。 “没有必要了,你知道,我早就已经不需要这个孩子!”他开了车门要上车。 钟盈不甘心,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那换个角度想,我爸都这个岁数了,前段时间还因为心梗去国外疗养了一段时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他现在大概就想钟家能添丁,如果我们试管顺利,无论生男生女,对我和你来说都是锦上添花的事,不是么?” 月色之下她眸光精亮,而拽住唐曜森的手像是在拼命抓住某种迫切的希望。 唐曜森别过头去看了眼郊外的荒田。 “钟盈啊钟盈,当年你打掉孩子是因为想要在钟氏争一席之地,现在做试管婴儿也无非就是想要巩固以后在钟氏的位置,所以说来说去,你连生个孩子都带着野心?” 话说到这份上就意味着已经一点不留情面了。 钟盈嘘口气,也不需要再装。 “是,我承认有你说的成分在里面,但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她松了唐曜森的手臂。 夫妻这么多年,可真正坦诚相谈的次数屈指可数。 话到这干脆全部把面具撕了。 “你应该比我清楚,老爷子一直重男轻女,在他心里只有钟聿才是钟氏继承人,且是唯一一个继承人,所以如果我不作些努力,老爷子百年之后我能得到什么?或者我们能得到什么?” 钟盈又勾了下唐曜森的手臂,“曜森,当年孩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说到底我们也是夫妻,夫妻应该一条心,你大可以想想,这些年我为钟氏做了什么,你为钟氏做了多少,而钟聿又为公司做了多少,然而结果呢?老爷子脑袋一拍,我辛苦创下的弘远给了他,再脑袋一拍,他不废吹灰之力就进了董事会,目前我还不清楚他有没有立遗嘱,可是有些事不得不防!” 唐曜森站在那里没动。 钟盈趁热打铁,“我承认这些话说出来大逆不道,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他还不是我亲弟弟,如果最后钟氏都到了他手里,你觉得我们,包括我妈和我两个舅舅,在钟氏还有立足之地?” 唐曜森觉得这世间荒唐,人心难测,可是要在这世间生存,痴嗔贪念无一可幸免,尽管有时候自己也觉得丑陋不堪,但人生就是这样。 …… 梁桢晚上有软件课,没高兴提前把豆豆送去芙蓉苑,所以又带着一起去上了课,公交车回来的路上小家伙又睡着了,她不得不再一路抱回来。 唐曜森在车内看着那道瘦瘦的身影由远及近:肩上背着电脑包,怀里抱了个孩子,手臂上还挂了个卡通小书包,腰上系了件防晒衬衣。 以前觉得梁桢拼命学习熬夜刷题的样子像斗士,现在觉得她一个人背着包再抱着孩子的样子像超人。 唐曜森坐在车内没有动,目送梁桢抱着孩子进了单元楼。 他下车,扶着车门看五楼的灯亮。 自上次茶楼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了,她渐渐连他的电话都不再接。 …… 梁桢把豆豆放到床上,澡是又不能洗了,只能给他扒了衣服拿温水简单擦一下,折腾完自己又出了一身汗,拿了睡衣进洗手间,衣服刚月兑到一半,手机铃声响。 手机还在卧室,她怕吵醒豆豆赶紧跑过去接。 钟聿的语音电话,“到家了吗?” 梁桢:“刚到。” 钟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之前回来的公交车上两人聊了一路微信,钟聿还特别提醒,她到家之后要给他报个平安。 梁桢:“弄孩子睡觉,一忙就忘了。” 钟聿:“哦,反正你儿子永远比我重要!”口气丧丧的。 梁桢无语,豆豆的醋也要吃的吗? 梁桢:“好了,下不为例!” 钟聿:“嘁,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问:“在做什么?” 梁桢:“拿了衣服,正准备洗澡。” 钟聿:“洗澡啊?”声音怪怪的。 梁桢也没在意,“我挂了,洗完再聊。” 钟聿:“啊别,一起呗。” 梁桢:“什么一起?” 钟聿:“你不说洗澡么,来,一起洗。” 梁桢都没听懂意思,那边语音就断了,她把手机搁到一边,继续解衬衣扣子,可摆池台上的手机又开始响,这回换了视频邀请。 梁桢忍着没接。 几秒之后视频挂断,来了信息。 knt:「接啊,色jpg」 梁桢觉得也是够了,无奈他软磨硬泡,不得不开了视频,画面一转,他那边明显是在酒店,亮堂宽大的卫生间,而镜头里的某位已经月兑了衬衣,款肩窄腰就裹了条浴巾,坐在马桶盖上实在养眼。 梁桢问:“开视频做什么?” 钟聿嬉皮笑脸:“看看你。” 梁桢:“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钟聿:“是都见过了,但距离上次见已经隔了快四十八个小时,来,给我看看,走前给你盖的那些印还在不在?” 梁桢气得直接掐了视频。 不出半分钟手机继续响。 “你无不无聊啊?” “不无聊,就是有点寂.寞.空.虚冷,要不你给我看一眼,就一眼行不行?” 梁桢真是……要不是他顶着一张帅脸,这话十分以及极度猥.琐了。 她又想掐视频,钟聿提前制止,“诶诶诶,你别光掐视频啊,好歹也管管,都两天了,老子血气方刚的年龄,你就忍心?” 第071章 飞的 梁桢稀里糊涂洗了一个澡,随便套了睡衣躺到床上,浑身的热量还没散去,心脏还在噗通噗通跳。 尽管自己并不是不谙世事,跟钟聿也同住过几晚了,但刚才那通视频还是突破了底线。 眼睛一闭,脑子里又跳出来一些画面。 天……梁桢把被子兜头罩住,简直太没节.操了! 这时手机又叮了一声,微信提醒,钟聿发了一张照片过来,酒店的垃圾桶,里面扔了好大一团用过的纸巾。 紧接着又是一条信息。 knt:「完了完了,现在更想了。」 梁桢一下把手机合上。 这人真的是,不可以惯的,越惯越无耻! …… 隔天闹钟前后响了三次,还是睡旁边的豆豆把梁桢敲醒才知道已经到了起床时间。 昨晚陪钟聿聊天又聊到很晚,梁桢几乎是撑住眼皮才勉强爬了起来。 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黑眼圈,觉得找了个像钟聿这样的粘人精真的是一件费神又费力的事。 “妈妈,今天早餐我们吃什么?”还穿着小裤衩的豆豆站在洗手间门口,一脸期待地问。 第71节 梁桢垂头丧了一口气,“抱歉,今天妈妈又起晚了,要不我们还是去楼下便利店买豆奶和包子?” 豆豆原本圆鼓鼓的嘴巴瞬间瘪了下去,“你昨天还说要给豆豆做鸡蛋饼的!” “我…” “还说要加两根香肠。” “……” “还有要刷番茄酱!” “……” “可是你睡一觉又全忘光光了,你这个大骗子!” 小子的脾气也是说来就来,上一秒还软萌萌,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 梁桢正想哄,豆豆双手抱胸,“不想理你了,哼!”就光着脚丫撅着一只圆滚滚的屁.股走了,一个人窝沙发上生闷气。 梁桢哭笑不得,可也没法指责,昨晚原本确实答应了豆豆今早要给他做鸡蛋饼,结果起晚了,别说饼,煮个稀饭煎两片吐司的时间都没有。 她重重吐了一口气,暂时忘记小家伙的不愉快,赶紧刷牙洗脸把自己先收拾好。 就这会儿工夫门铃响。 梁桢脸还没洗完,冲客厅的豆豆喊:“能不能去帮妈妈开个门。” 窝那的小人懒得动,梁桢又催了一声。 梁豆豆总算挪了下屁股,从沙发上爬了下去。 “没鸡蛋饼吃,我就没力气,没力气为什么还要让我做事……上次海洋馆也是这样,妈妈真的很讨厌,老是骗人……” 小家伙圆乎乎的脸拉得老长,浑身每块肉都是表达抗拒感,但即便这样,脚下步子还是没停。 他就跟个碎碎念的小老头儿似的走到门口,开了门。 梁桢匆匆洗完脸,正在挂毛巾,只听到外边梁豆豆一声尖叫。 “哇,酷叔叔,我们又见面了哦!” 梁桢听到喊声惊了下,反应了两秒才快步走出去。 钟聿似乎已经对豆豆永远都热情豪迈的打招呼方式免疫,拍了下他的脑袋挤进屋。 “你妈呢?” “我妈妈……” “你怎么在这里?”梁桢站在洗手间门口惊讶问。 钟聿看过来,朝她举了下手里的袋子,“来送早饭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梁桢有些语文伦次,“你不是应该在燕京的么?” “按道理应该是,但我昨晚查了下航班,居然四点多真有一趟早班机,怎么,看你这表情好像不想见到我?” 梁桢不知该如何回应。 明明数小时前两人还在聊微信,他当时人还在燕京的某家酒店房间,可几小时之后他就拎着早餐站在了自己面前。 突如其来的惊讶压住了其余所有情绪。 钟聿看了下腕表,已经过七点半了。 “你今天不上班?” “上!” “那还杵那干嘛,过来吃早饭啊!”他将拎来的袋子搁到桌上,再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咖啡,酸奶,粥,蛋糕,甜点,三明治,七七八八买了一大堆。 梁桢都惊呆了,“怎么买这么多?” “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随便拿了点。” 豆豆可乐坏了,吸着酸奶咬着蛋糕,手里还要抓一片培根三明治,全程都是各种跪舔和花式拍马屁,说钟聿帅,说钟聿买的东西好吃,顺便吐槽梁桢不守信用,从之前答应要带他去海洋馆看海豚表演开始,吐槽到今天早晨的鸡蛋饼,弄得梁桢好像觉得自己作为妈妈真的很不称职。 小子捧高踩低的水平也算厉害了。 吃完梁桢收拾桌子,豆豆回房间换衣服,钟聿慢慢蹭过去,从后面搂住梁桢就开始在她脖子上啃。 梁桢闪了下,但没闪开。 “干嘛呀,豆豆在呢!” “没事,他在房间,不会看到!”才一会儿工夫钟聿嗓音已经变哑,他干脆把梁桢转了过来,手指灵活往她衣服里钻,刚低头要亲…… “妈妈!!!” 脱得光屁股的豆豆突然拖着自己的长裤从房间跑出来。 梁桢下意识将身前的人一把推开。 “我去!”钟聿后腰刚好撞在椅子角上,疼得龇牙咧嘴。 梁桢赶紧又拉了把,“抱歉,有没有怎么样?” 钟聿又气又恨,转过去刺了豆豆一眼,“老子的腰要是被撞坏了,你妈下半身幸福就算葬送在了你手里!” 豆豆肯定get不到这句话的真谛,似懂非懂。 梁桢却气得不行,“你跟孩子胡说什么呢!” 钟聿揉着腰眼,“怎么,他又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梁豆豆也要气死了,梗着脖子反驳,“你刚才是不是想跟我妈妈玩亲亲?” 梁桢:“!!!” 钟聿:“???” 后者转了下脑袋,视线在这对母子身上游来游去,最后气吼吼地瞪着梁桢,“他懂,他tm才多大就懂,你就说你平时是不是经常跟别人在这小子面前做类似示范?” 梁桢都快被这一大一小气死了。 “我做什么示范,你脑子糊了是不是?”懒得跟他们再多说,梁桢推开钟聿,快步走到豆豆面前,抽了他手里的裤子,“走,回房间穿衣服,迟到的话你这星期的小星星就全泡汤了!” 豆豆被梁桢拖着往房间走,还一步三回头,冲还站在原地揉腰的钟聿扮鬼脸。 “略略略,叫你亲我妈妈!” 钟聿朝他瞪眼,“小子你给我等着!” 一大一小隔空对战,梁桢不得不把豆豆的脑袋扭过来,“你快点行不行?” 又回头冲钟聿吼,“他要迟到了,你能不能别再逗他!” 真是……又是鸡飞狗跳的一个早晨,好不容易把一大一小都安抚完,钟聿陪梁桢去托管班送孩子,到了机构门口,钟聿肯定不会进去。 “我在这等你!” 梁桢牵着豆豆的手上楼。 钟聿还不忘催一声:“你快点儿,送完就赶紧下来!” 梁桢:“……” 几分钟后梁桢从机构出来,钟聿正斜靠在门口,白衬衣黑裤子,这穿法真的很挑人,底子差一点的就只会显得老成油腻,底子好的,像钟聿这样,身形完全可以撑开白衬衣的轮廓架子,两条腿也是又长又直,往那一站即便只是无聊地敲着手机,也如夏日清风,明朗好看。 梁桢走过去,钟聿总算舍得把头从手机屏幕前抬起来。 “好了?” “嗯,走吧,送我去店里。” 梁桢扭头往马路边走,一把又被钟聿拽了回来。 “去什么店里,上午请半天假陪我。” “不行,我约了客户。” “那我怎么办?”钟聿看了眼腕表,“距离我去机场还有四小时二十三分钟,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去?” “什么意思?”梁桢顿了下,秒懂,“你是偷跑回来的?” “什么叫偷跑回来,只是今天行程里面刚好有一段空白,想着来回飞一趟时间应该够,所以就回来看看你。” “……” 梁桢真的是……她伸手拍了下额头,原本以为钟聿是出差回来了呢,想着晚上可以约了一起吃饭,结果搞半天只是偷了空回来看一下,她不喜欢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可是眼前男人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所有的气都发不出来,莫名还有一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我…来问问吧。” 她今天约了好几波客户,有办过户的,有办贷款的,还有带去看房的,连房东都已经约好了,结果因为钟聿突然冒出来,她得一个个打电话改时间,遇到脾气好的还顺利一点,遇到脾气不好的,电话里就能直接开骂。 梁桢一个劲地赔不是,态度又软又没脾气。 钟聿在旁边好几次要抢手机,她拦着自个儿跑到旁边去把电话都打完了,回来见钟聿站马路边上耷拉着脸。 “你这都是些什么客户,说话这么难听,要不你就干脆甭干了,我养你。” 梁桢知道他这是一时兴起的话,并没放心上。 “行了,走吧,接下来去哪儿?” 钟聿伸手拦了车,直接就把梁桢带去了自己的公寓,门打开,梁桢鞋还没来得及脱,钟聿上手就把人扛了起来,直接甩到二楼床.上。 昨天视频里没做完的事,今天打飞的也得回来把它做完。 结果就是剩下的四个多小时,两人把三小时都耗在了床上。 第072章 见面 梁桢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钟聿已经把裤子套上了,正在往身上穿衬衣。 她定了定,走过去,“我就不送你去机场了,省得一会儿还得再打车回来。” 钟聿套衬衣的动作停了下,“行吧!”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想,我千里迢迢打飞的回来见你,你不激动就算了,怎么连送一下都不行?所以尽管知道这么送来送去也没意思,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失落感。 梁桢其实一样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有时候这人就是小孩儿脾气,于是走过去,扒拉开钟聿的手。 “我来吧!” 第72节 她给他扣衬衣扣子,从下往上,经过结实的小腹,胸口,却在胸骨上方停了停,上面有她刚才吃不消的时候挠出来的几道手爪印,他皮肤白,泡过水之后印子开始红肿。 梁桢赶紧拿衬衣盖住,咽了口气,“那个…跟你说件事。” “嗯?” “丁立军的事解决了,对方已经销案,但提出要赔偿,数目还算合理,我已经让丁立军筹钱,所以这件事,你帮到这就可以了,剩下的…”梁桢其实是想说,钱就不用你出了,你出也不合适,但最终不知用何措辞,所以一时顿在那里。 不过钟聿已经听明白意思,“随便了,要不是因为你,他的事我本来就不想管。” “嗯。” “就这事?” 梁桢还在帮他扣衬衣,已经扣到最后两颗,抬头看到他喉结凸起的部位有两排细小的牙印,天,自己刚才有咬过他这里么?想了下,好像有,快到的时候有咬过他哪里一块骨头。 梁桢低头,轻轻皱了下眉。 钟聿看着她柔顺噌亮的发顶。 “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她决定把最上面两颗扣子也给他扣上,这样起码可以遮掉一点喉结上的牙印。 “我跟丁立军昨天去办了离婚手续。” “咳…”梁桢刚扣了一颗,他抢过自己衣领直接扯松,抬手捏住她的肩,“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昨天和丁立军去把离婚手续办完了。” 钟聿傻愣愣地定在那,尽管之前就知道她跟丁立军只是挂个夫妻之名,但冷不丁听她这么说,心里像是…瞬间就松了一道气。 梁桢见他表情怪异,以为是太过惊讶傻了。 “喂,钟聿?”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结果钟聿回神,开口一句:“我去!老子总算不是非法占用人妻了。” 梁桢:“……” 她觉得跟这种逻辑清奇的人说话真的考验智商,气得她往上又扣了两颗扣子,一直扣到顶。 钟聿脖子都被挤红了,这是要勒死他么?伸手又要扯,梁桢一记把他的手拍掉,“不准解开,就这么扣着!” 钟聿:“……” 梁桢随他一起下楼。 厮混了半天,原本的工作计划全部被打乱,看着时间尚早,她还能回店里再干点别的事。 钟聿是临时回来,并没通知司机,所以需要打车去机场,他顺便也给梁桢叫了一辆。 “我大概得周五晚上回来,这几天要不你带你儿子住我这来?” “不用。” “可你那地方也忒小了点,客厅空调还是坏的,我这起码还能吹冷气。” “我知道,但真的不用。”梁桢明白他的心意,但这么不清不楚地带豆豆住过来算怎么回事,绝对不行。 “就知道你不会答应,那我让孙叔这几天跟着你!” “也不用,真的,你不用为我操心这些事了,我都能应付!”梁桢开了车门,直接把钟聿给塞了进去。 他趴在窗口眼巴巴地朝梁桢张望。 “我回来那天你去接机!” “看情况吧。” “不行,我会提前把航班号告诉你,到时候让孙叔带你一起过去,周末就住我这了,你要没人带孩子,把拖油瓶带来也行!” 前面出租车司机越听越不对劲,这两人啥关系,大叔大概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脑袋探出来看了梁桢一样。 梁桢赶紧把钟聿的脑袋给摁了进去。 “行了到时候微信联系,赶紧走吧,要不然就赶不上航班了。” 钟聿这才消停,乖乖缩回座位坐好。 梁桢往前敲了下窗,“师傅,麻烦机场!”她替他报了地址,眼看着车子离开,才算终于松了一口气。 …… 几分钟后钟聿给梁桢叫的另一辆出租车也到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车。 从钟聿公寓到门店其实还挺远,车费起码四十块以上。 “小姑娘,去哪儿啊?”司机问。 梁桢盘算了一下,报了个附近公交站的站名。 路上又接到丁立军的电话:“枕头底下的信封是你摆的?” 梁桢:“对,昨天你喝多了,跟你说也说不清,就直接把钱赛那了。” 丁立军已经把钱倒在床上,整整齐齐崭新的三打,上面捆了银行的白条。 沉默了一会儿,“成,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毕竟我现在穷。” 他将钱一叠叠又码整齐,揉了下鼻子,“不过一码归一码,离婚的事你只欠我二万五,多出来的五千算我借你,回头给你打个欠条。” 这人较真起来也是挺做作,梁桢笑了笑,“随你吧,还有什么事?” “那什么…” 丁立军又捏了下鼻子,“晚上有空吗,你陪我去医院把事了结一下,顺便请你吃顿饭。” 梁桢想了想,让丁立军一个人去医院见冯菊丈夫,她还真有点不放心。 “我今晚没课,六点半,医院门口见吧。” 梁桢让出租车司机在公交站台那靠边停。 “小姑娘,看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你要去哪啊,干脆就直接送你过去吧。” 梁桢往外看了眼,黑压压的乌云开始压顶,看样子倒真要下雨了。 “不用,谢谢!” 她付了一个起步价下车,运气倒还不错,等了没几分钟公交车就来了,一直到站也没下雨,只是乌云阵阵,天都黑了一半,空气也闷得很。 看来一场大暴雨是跑不掉了。 梁桢下了车快步往门店走,就怕被雨淋在路上,但还是晚了一步,走到门店马路对面的时候豆大的雨滴开始砸下来,先是一颗,两颗,继而三四五六颗…… 梁桢拿背包顶在头上,打算横穿马路跑到对面去。 “梁小姐!”身后好像有人喊。 梁桢回头,雨滴已经开始密集起来,她被雨水砸得眼睛半眯,似乎并没看到任何认识的面孔。 “梁小姐!”又一声,声音苍沉。 梁桢这才看到仅离自己七八米远的路边停了辆车子,车子旁边站了位老人,老人鬓角斑白,看站姿知道身姿应该还是很硬朗,只是雨下得密集,梁桢一时看不清楚对方模样。 直到老人撑着伞走过来,梁桢渐渐看清,对方穿了件深色中式上衫,盘扣一直扣到脖子,活脱脱就是一个从深宅大院里走出来的人,而这个人,梁桢似曾相识。 “您是…” “我是钟家的管家钟泉,梁小姐,五年前我们曾经见过面。” 梁桢站在雨里,身子突然就晃了晃,半饷她才找回声音,问:“您找我,有事?” 老人笑了笑,“不是我找你,是我们老爷要找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麻烦跟我走一趟。” 梁桢站在那不动,雨却似乎越来越大。 钟泉又笑:“梁小姐你别误会,我们老爷只是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聊一聊,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所以,请吧!” 他侧身抬了下手,态度礼貌又具有压迫感。 梁桢低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她放下顶在头上的背包,淋着雨走到车子前面,早有司机跑出来为她开了车门,她坐后座,钟泉坐副驾驶。 车子启动,直接在路上掉了个头。 梁桢捏着手机,问:“远不远?” 坐前面的钟泉:“不算远,来回大概二十来分钟。” 此后便一路无话,直到车子最终停了下来。 钟泉过来替梁桢开了车门,又递给她另外一把伞,进去是条浅巷,铺着青石板,弯弯绕绕,终于停在一栋老式建筑物门口。 “进去吧!” 钟泉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朱漆木门,是个小巧的庭院,进去之后又穿过一片小竹林,大概步行了两三分钟才到一间房门口。 门关着,钟泉敲了下,“老爷,梁小姐到了!” 隔了大概两三秒钟。 “让他进来!”是与钟泉完全不一样的嗓音,似乎要更苍老些,但却又透着骇人的气势。 “梁小姐,老爷叫你进去。” 梁桢低头看了眼,脚下依旧是青石板,但因为她衣服上滴下去的水渍,已经湿了一小块。 她又微微压了一口气,“吱呀”推开眼前的门,门前是高高的门槛,梁桢抬腿跨了过去,结果人刚进,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 里头空间很宽敞,梁桢捏着包带往里走,在屏风那里拐了道弯便是内堂,老爷子站在一幅字画前面,听到动静转过身。 梁桢看到他手里拄了根拐杖,双手交叠在拐杖龙头上紧了紧。 “梁小姐,时隔五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第073章 约定 内堂开阔,两侧摆了桌椅,正对南是书案和书柜。 第73节 钟寿成一袭鸦青色中式对襟褂,头发斑白,但依旧浓密,浑身上下除了一块腕表之外再无任何彰显身份的物件,然而即便拄着拐杖,迫人气势已经不动声色地流出来。 有些人生而就该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所以有与生俱来的气场,与身份,与性格,甚至与年龄都无关。 梁桢低头看着自己被雨水浸湿的裤腿,白色球鞋上还沾了很多泥。 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可是却并不心慌。 有时候对于已经知道结果的事,内心反而会有一份坦然。 “伯父,您好!”起码的礼貌总该有,梁桢开口打了声招呼。 钟寿成拄着拐杖从书案前过来,坐到了旁边一张太师椅上。 “知道为什么今天叫你过来吗?” “知道!” “说说。” “你希望我能离开你儿子。” 钟寿成握住龙头的手又紧了紧,“梁小姐一直是聪明人,五年前是,五年后相信还是一样,只是我们阿聿向来一根筋,不知道梁小姐打算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 太师椅上的老人不怒不愠,却有四两拨千斤的压迫感。 梁桢在心里又缓缓匀了一口气,“伯父希望我怎么处理?” “当然是断得越干净越好。” “恐怕很难。” “我知道。”老爷子很浅地笑了笑,“阿聿念旧,也固执,自己认定的东西会死咬不放,所以这么多年兜一圈回来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说明这小子重感情,搁别人身上这是优点,可是他姓钟,这会要了他的命。” “伯父,您大概说得有点严重。” “严重?那看来他并没有对你说实话!” “什么实话?” “你应该见过他腹部有枪伤。” 梁桢身子莫名一怔,“他说在美国遭人抢劫,应该算是意外。” “意外?他跟你这么说的?” “难道不是?” 老爷子笑笑,“梁小姐,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知道了对你并没好处,但有一点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跟他不会有结果。” 梁桢也跟着笑了笑,“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门不当户不对,再加上我之前跟唐先生的关系,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接受我。” 钟寿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走到梁桢跟前,盯着她看了一眼。 “你觉得仅仅是因为这些原因?” “难道不是么?” “是,但并不全是!”钟寿成稍稍站直,“你什么出生,什么背景,甚至包括你跟过曜森,这些都是既定事实,光凭这些钟家也容不下你,但最最关键的一点是,阿聿不能找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 “所以您给他安排了顾秋池。” “错了,顾家老二并不是我的意思,我有其他人选。” 梁桢心又揪了揪,她倒不是替自己难过,而是心疼钟聿。 “他都二十五了,有思想有生命,您这样随便决定他的人生,对他很不公平!” “公平?”钟寿成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词,“你所谓的公平是什么?是自由恋爱两情相悦,然后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决定人生?你觉得这叫公平?对,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没问题,但阿聿不一样,他并不是普通人,他是我钟寿成的儿子,他姓钟,生来就肩负重任,以后要继承整个钟氏,所以他在享受这些权利的前提下,也必须作出相应的牺牲,有得必有失,这才叫公平!” “可他若是根本不想要这些呢?” “不想要?”钟寿成哼笑,“很多事都由不得他,他生来是我钟寿成的儿子,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梁小姐…”钟寿成顿了顿,“我今天把你叫到这里来,并没有威胁或者压迫的意思,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想跟你聊一下阿聿的处境。” 梁桢不吭声。 钟寿成拄着拐杖走到窗户前面,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景致,外面暴雨还下个不停,但假山流水,亭台水榭,依旧不影响美景。 “你应该知道,阿聿是钟家唯一的继承人,我五十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我太太并不是他的生母,也就是说,钟家上下,他只有我这一个至亲,但我到了这岁数,前阵子心梗,小中风,在国外休养了大半个月,其实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 “钟氏也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么多年,盘根末节,很多东西都埋在根里,现在是因为我还在,没人敢动,可哪天我要是走了,阿聿根基又未深,是你,还是你那个游手好闲且二进宫的父亲可以帮他撑一把?” 钟家家业深厚,钟寿成也是德高望重之人,所以说话不会太难听,可是字字珠玑,每条都讲在了梁桢痛处。 她多聪明,又多能权衡利弊,即便老爷子没有讲通透,但已经都懂。 “伯父。”她抬头。 钟寿成没转身,依旧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院子。 五年前见过一面,那时候钟寿成还身姿挺拔,可这会儿看着,头发全白,拄着拐杖,背脊也有些下弯。 曾叱咤商场的钟寿成老了,他得开始为尚显单薄的儿子铺后路。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梁桢问。 钟寿成总算侧了下身,“要多久?” “下个月吧,我想陪他过完25周岁生日。” 窗外雨势汹涌。 老人握住的龙头柄抖了抖,半饷:“好,那就多给你一个月时间,想好怎么结束这段关系。” 梁桢指甲抠进掌心。 “我知道,我会处理好!” 钟寿成似很满意,“梁小姐一直是聪明人,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最后你食言,依旧纠缠不清,那下次就不是找你来这聊天说话这么简单了,我有一千种办法可以让你从泞州消失。” 梁桢苦涩笑,“我知道,但也拜托伯父一件事。” “说!” “今天您找过我的事,别跟钟聿说,毕竟您儿子的脾气您也懂,他知道了肯定会闹,闹了我还得哄,挺麻烦的,您说是不是?” 几分钟后梁桢走出内堂。 钟泉站在门口,“梁小姐,现在送您回去!” 她不说话,径自走进雨里。 钟泉赶紧追上去,递了把伞。 梁桢笑笑:“不用了。” “拿着吧,雨太大了。” “可是衣服不早就湿了么?” 也就湿与更湿的区别,但好像又没什么区别。 梁桢推开伞,转过身出了庭院大门。 钟泉回到内堂,老爷子依旧站在窗边上。 “送走了?” “送走了!” “这段时间派人看着点。” “明白,老爷!”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梁桢浇得里里外外通湿。 她回到住处用热水冲了大半个钟头,体温恢复后才裹了睡衣出来,手机在包里响了好几次,打开,全是钟聿的微信。 knt:「我到了,刚落地。」 knt:「出航站楼了……」 knt:「干嘛呢,怎么也不回我微信。」 knt:「听说泞州在下暴雨,我这运气,要晚飞一点就误在机场了。」 knt:「喂!」 knt:「???」 knt:「honey???」 knt:「宝贝!!!」 knt:「日,不回我信息!」 梁桢坐在床边将信息一条条往下翻,短短两个小时钟聿发了七八条,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气急败坏敲着手机的样子。 梁桢草草擦了下头发,将半湿的毛巾挂在椅靠上。 lz:「刚才有事,没看到信息。」 就在梁桢在敲第二条信息的时候,界面上方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很快就跳了新信息过来。 knt:「你刚在干嘛,怎么这么久才看到我信息?」 梁桢重重吐了一口气,回答:「陪客户看了套房子,刚回来。」 knt:「有没有淋到雨?」 lz:「没有,我包里带了伞。」 knt:「明天开始我让孙叔跟着你,不许说不要,也不行说不用,就这么决定!」 紧接着又是一条。 knt:「我要开始做事了,乖一点,晚上回酒店骚扰你……色jpg」 梁桢扔了手机抱腿坐在床上。 雨后的空气凉了几分,却依然窒息得要命,思维断断续续,接二连三,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 梁桢看了眼,赶紧接起来。 第74节 “喂,邹老师,对,我是……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耽搁了,现在已经在去的路上。” 她边接电话边剥了睡衣往身上套t恤…… 暑假托班是三点半放学,这会儿已经是快四点,好在机构离住的地方并不远,梁桢匆匆忙忙赶到,整个班级的小朋友都已经走光了,就剩一大一小站门口望眼欲穿的两人。 “抱歉邹老师,临时有事耽误了点时间。” “没关系,刚下大雨,可以理解。”机构里的老师态度大多和善,并没多说什么,可小家伙却不是这么好应付了。 他无精打采地跟老师说了声再见,自己拎着书包和帽子就往外走。 梁桢赶紧追上,一直追到大门外边。 “生气啦?” “哼!” 她试图又去拉豆豆的手,却很快被甩开。 “哟,还真生气啦?” “哼哼!!” “今天临时有事,去见了个人,时间耽搁了,妈妈不是故意的。” “哼哼哼!!!” 豆豆小短腿走得飞快,眼看就要到十字路口了,梁桢赶紧一把把人扯住。 “好了,妈妈错了,妈妈道歉,为表示诚意,这个周末带你去海洋馆?” 小东西眼睛立马亮了亮,但很快又强做自然。 “你又骗人!” “这次不会骗你!” “那我们来盖章画印!” “什么?” “这样!”豆豆先翘起一根大拇指,跟梁桢的大拇指摁了摁,再握拳与她的拳头磕撞了两下,“酷叔叔说这叫君子协议,盖过印画完章就不能再反悔了,反悔就不再是君子。” 梁桢:“……” 第074章 心声 梁桢还记得六点半跟丁立军约了,怕太晚就先带豆豆吃了碗小馄钝垫肚子。 小东西吃完还吐槽晚托班门口的小馄钝没有芝兰婆婆做的好吃。 嘴叼这毛病大概也有遗传。 出了馄钝馆,旁边刚好有个小卖部。 “妈妈,你能不能给我买这个?” 豆豆拽住梁桢,指了指小卖部门口摆的玩具,都是些乐高类的拼装积木,但看盒子包装就知道都是假冒劣质商品。 “老板,这个怎么卖?” “要看片数,片数越多越贵。” 梁桢问豆豆:“你要哪一盒?” 豆豆挑了下,拿了包装盒上印了个直升机的那套。 “我想要这个!” “小朋友,你那盒是小片,看到没,适合起码9岁以上的儿童。”老板好心指了下盒子边角的数字。 梁桢想给豆豆选个别的,可小家伙就是不愿意。 没辙,梁桢问了价钱,又杀了点价,最终还是买了直升机。 豆豆喜滋滋地抱着跟她去坐车。 六点一刻到医院门口,丁立军已经在那等一会儿了,见到豆豆过去一把抱起绕了个圈儿。 “丁叔叔!” “好家伙,又沉了啊!” 两人在一起呆的时间不长,但豆豆也挺喜欢丁立军。 一大一小好久没见了,在医院门口腻了一会儿。 “这都六点多了,别把豆豆饿着,要不先找地方吃饭?” “没事,已经带他吃了馄钝。”梁桢从包里掏出一只一次性口罩给豆豆戴上,“走吧,先去把钱给了,办完事再说。” 冯菊丈夫早就转去了普通病房,三人进了住院楼,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梁桢把丁立军叫住。 “你待会儿见到人能控制自己情绪吗?” 丁立军拉着脸一骨子不甘心。 “行了,钱给我,你在这看着豆豆,我一个人进去!” 丁立军拿手抓了下后脑勺,又敲了敲,“都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样,走吧,一起进去!” 娄子是他捅的,从头到尾却一直是梁桢在替他擦屁股,最后这趟自己若不能面对,实在不像男人。 梁桢也就作罢了,牵着豆豆跟他一起进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冯菊丈夫断的又是肋骨,所以基本都是卧躺,进去的时候刚好是送饭时间,他从乡下赶来的老母亲和一个大哥都在,原本以为肯定免不了又得受一番气,却没想对方和家属态度都极好,特别是冯菊丈夫的妈,也就是冯菊婆婆,老太太一个劲用方言数落冯菊的不是。 说也奇怪,上回梁桢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时候被直接连人带东西轰了出来,当时对方咬的倒也不是打人的事,只说丁立军睡了人老婆,作为男人这口气绝对咽不下去,当时那狠劲呐,恨不得要连夜找人把丁立军剁了,可才短短几天,打人和睡老婆的事都不提了,全程笑脸相应,也不知道钟聿在中间干了什么事。 当然,丁立军作为“施暴者”,这场面好歹也得拿出一点“诚意”。 他被梁桢推到床边,给卧床的冯菊丈夫道了声歉,尽管不甘不愿,但到底还是低头了,后面双方好像被提前驯化好似的,说了几句客套话,终于进入正题。 足足五万现金,丁立军用牛皮纸包着,像块砖似的扔到床上,梁桢别了下头。 她能感受到丁立军的愤怒,压抑,心痛,但他还不能说,不能喊冤。 “你们当面把钱数一下吧。” “行行行!”老太太一下盘腿坐到了床上,乖乖啧啧地嘴里蹦字,眼睛盯着那些红票子几乎要放光。 “大崽,来,数,数数…”她拉过自己的大儿子,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大儿子蹲到旁边,一张张舔着口水数,五万现金,500张百元大钞,来回数了三遍,全程大概有十分钟,病房里只有数钱的声音,最后丁立军重重搓了下脸,牵住豆豆就往外走,“我外面等你。” 丁立军走后病房数钱的声音更大了,梁桢花了十足耐心。 “点清了吗?” “点清了!” “成!”她低头从包里掏出来一张纸,并一盒印泥,“打人是丁先生不对,但也算事出有因,得亏你们宽容以待,所以该尽的责任我们一分都不会少,但是责任归责任,规矩归规矩,既然你们拿了钱,事情到此就算解决了,后期如果再有其他问题,跟我们一概无关,所以能否请在这张协议上签个字?” 冯菊丈夫看了眼旁边的大哥,后者点点头。 梁桢赶紧把印尼递上,看着对方签字盖了拇指印才算完全放心。 “谢谢!”她将协议折好装进包里,“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各位,如果冯菊之后跟你们联系,也麻烦告知一下,毕竟她拿的不是小数目,你们要是秘而不报,法律上可以当包庇罪来处理。” 这话一出,对方几个吓得脸色都变了,特别是冯菊的婆婆,老太太拍了下她的大儿子,用方言嚷嚷。 梁桢听了个囫囵,大概意思是骂冯菊害人精,勾搭男人不说,还要连累家里人。 梁桢趁热打铁,“冯菊的事我们肯定还会追究,但让你们提供消息也不是无偿的,后期如果因为你们提供的信息能把钱追回来,我们会按照百分之十的比例支付酬劳。” 一吓一捧的,老太太像是在坐过山车,方言都要说不麻溜了。 最后是他大儿子出面,“梁小姐的意思我们懂了,冯菊那娘们儿其实跟我弟已经好久没睡一起,有消息肯定跟你们联系!” 至此,打人的事算是圆满解决。 梁桢出了病房,丁立军带着豆豆站走廊上,她过去把协议拿出来给他。 “留着,以防以后有用!” 丁立军大致看了眼,惊叹:“行啊丫头,你啥时候弄的这玩意儿?” 梁桢:“确定赔偿金额之后我就准备好了。”也得亏她经常要带客户过户办各种手续,所以印泥都是随身带的,“这种牵扯到钱的事,我觉得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比较好。” 更何况冯菊丈夫那家人看着也不像善茬,人性本贪,她见过太多了,不得不防。 丁立军拍了下豆豆的脑袋,“你妈真是猴精猴精,从来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那是当然的呐,我这么聪明,我妈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豆豆听不懂好话还是坏话,反正横竖带着自己也一起夸了夸。 丁立军被逗乐,“你也是小屁精,走,屁精,想吃什么,今天丁叔叔请客?” 小家伙开始肯德基必胜客牛排地乱喊。 梁桢笑笑:“就附近随便吃点吧。” 丁立军:“怎么,帮我省钱?” 梁桢:“等你把钱追回来再请也不迟。” 最后还是挑了间附近的小饭馆,三人点了四个小炒加一份汤。 丁立军又要喊啤酒,被梁桢叫住了。 “我今天带着豆豆,你要醉了没人弄你回去。” 丁立军嬉皮笑脸,“就少喝点?” “非得喝?” “心里不痛快呀,你说要不要喝?” 是啊,这么多钱呢,又冤又窝囊。 梁桢自己招了招手,“老板,麻烦来两瓶啤酒!” 第75节 丁立军:“……” 啤酒送上来了,梁桢要了两只塑料杯,“我也陪你喝点吧!” 丁立军:“你可别,酒量又不行,喝醉了豆豆怎么办?” 他去抢梁桢的杯子,梁桢躲开,说:“我心里也不痛快行不行?” 丁立军一怔,也就没再抢。 梁桢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就这么点吧,喝完就绝对不喝了!” 她想着自己有绝对的自控力和自律性,总不能连续醉两次吧,结果一口下去就没了小半杯。 丁立军:“你悠着点!” 她笑笑,给旁边的豆豆夹菜盛汤,丁立军就见她情绪淡淡的,看着也没啥不正常。 “你…” “哦对了。”梁桢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打断,“你刚赔的那些钱,是不是动了你奶给你留的积蓄?” 丁立军捞了快肉到嘴里,“当然没有。” 梁桢:“那你哪里还有钱?” 丁立军:“问我兄弟凑了点!” 梁桢:“凑了多少?” 丁立军嚼着肉,龇牙,“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奶的钱不能动,哦对了,这是之前那五千块钱的欠条,夫妻也得明算账你说是不?”他笑着从兜里拍了一张被叠成豆腐块似的纸在桌上。 梁桢打开,丁立军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了一行:“x年x月x日,丁立军欠梁桢五千元整,年底还清,立字为证!” 梁桢看完,收到扔进包里。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她边给豆豆剥虾边问。 丁立军灌了一口酒,“就这么着呗,日子还得过,反正腿也没事了,上午跟工头联系了一下,下周开始去工地干活。” 以前梁波跟梁桢提过,说他这位朋友脑子其实挺活,瓦工能做,水电也能做,手艺还很不错,就是懒,不思进取,所以他一年只干六个月,挣到养活自己的钱就歇手,谁来喊都不出工。 “反正一人吃饭,全家不饿。”丁立军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酒,扔了空杯子,抬头问,“别说我了,你呢,你干啥也心里不痛快?” 梁桢把盘子里的虾壳倒进垃圾桶,拉纸巾擦了下手。 “豆豆,吃饱了吗?吃饱的话拿积木到那边空桌上去玩。” 豆豆一听乐得不行,抱着盒子就走了。 梁桢喝掉了杯子里的酒,“今天下午我见了一个人。” “谁啊?” “钟聿父亲。” “小开他老子,那不就是…”丁立军脑子里反应了一下,钟聿两字或许还不代表什么,但梁寿辰的份量就不同了,资本大鳄,房产大佬,国内福布斯排行榜前几名,就算不关注财经这块,普罗大众也经常听到这个名字。 “老头找你干什么?” “你说呢?” “棒打鸳鸯啊?” 梁桢笑了笑。 丁立军挠了下脖子,“其实吧,你跟他还真的不合适,不是说你自己条件不行,是真的…” “差距太大了对么?” “何止差距,你俩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我也不是非要说那小子不靠谱,但他能娶你么?他家那条件能容得下你么?就算他真喜欢你,这种感觉能保持多久?一星期,一个月,一年,还是三年五年?你这么无名无分跟着他算怎么回事?而且我之前还打听到,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老婆了,他这就是玩儿你!” 是吧,梁桢双手盖在脸上。 所有人都在跟她说这些道理,他们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离开钟聿,她也知道自己脚下这条路走不通,甚至在岛上跟他睡的那一刻心里都清清楚楚的,可是就有那么偶尔一个瞬间,一个转瞬即逝的瞬间,她还是会问一问自己,就没有一点机会么?哪怕一点点? 梁桢揉开面孔,趴在桌上看了眼在旁边搭积木搭得认真的豆豆,一五岁大的小孩儿撅着屁股跪在凳子上研究图纸,一小块一小块尝试着往上拼,沉思的时候他眉心会紧皱,傻乐的时候眼睛又会弯成一道缝。 这个角度看过去,从眉骨到人中的弧度,跟钟聿已经极度相似。 “你知道么,今天我差一点,差一点点,就跟他父亲说了,说豆豆是钟聿的儿子。” 丁立军听完敲了下桌子,“对啊,豆豆是小开的儿子,那就是钟寿成的亲孙,母凭子贵,嫁入豪门,这条路或许走得通。” 梁桢把脸整个埋在手臂上,摇了摇头,“这条路更糟糕。” “不能吧,毕竟你是他亲妈。” “那你知道现在的钟太太不是钟聿生母么?” “这个听说一些,说是老头子想要儿子,找了人代孕!” “这是对外的说法,但真实情况不是这样,当年钟寿成看上了一个单位实习的女孩,养了她一阵,后来女孩怀孕,生了钟聿,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女孩可以母凭子贵,即便嫁不进钟家,但钟寿成肯定会养她后半生,但事实是钟聿生下来一周之后女孩就消失了,有人说被送出了国,也有人说拿了一笔钱回了老家,总之这么多年过去了,钟聿没见过他的生母,她也没再踏入钟家甚至泞州一步,而我,我现在好像是在走那个女孩的老路,甚至我的情况比她还要糟糕。” 梁桢慢慢又把脸转过去,看着在那专心玩积木的豆豆。 “如果钟寿成知道豆豆是他的孙子,我连豆豆都会一起失去!” 第075章 反常 以卵击石,胳膊肘拐大腿,丁立军想了想,如果钟家真要来抢孩子,梁桢确实一点回击之力都没有。 “可是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豆豆?” 梁桢吸了下鼻子,她觉得自己今天的酒又有点多了。 “丁大哥,其实我是很自私的一个人。”她费劲搓了下眼睛,又趴到桌上,“我其实当年都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是我一直想要读的清华,可是最后我还是选择把豆豆生下来,这么一想,我是不是还挺伟大的?” 她冷笑一声,“其实狗屁不是,我愿意放弃学业,放弃前程,把豆豆生下来,主要是因为我想有个家人。” 那时候梁波刚去世,唯一疼她顾她的哥哥走了。 “我哥走得很快,前后不到三个月,走的时候身边就我一个人,我看着医生拔了管,看着护士给他盖上白布,人走后要开死亡证明,我去太平间填单子,突然就吐了,连续吐了两天,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后来还是一位女医生问我,月经是不是正常,我跟钟聿就那么一次,但是化验单出来,阳性。” 梁桢呵笑一声,“那时候我觉得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所有难题都压到我身上,可是就在我看着我哥被推进焚尸炉的那一刻,我摸着自己的小腹,突然觉得,这可能是上天对我的馈赠。他夺走了我一个至亲,又给我补了个,我可以生养他,陪伴他,看着他长大,而他也会陪我变老,这其实是一个……” 梁桢看着窗外的星河,笑了笑,“这其实真是一个挺幸福的过程。” “所以你就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一个人把他生了下来?” “嗯。” “吃了挺多苦吧?” 梁桢想着刚生下豆豆的那一年,孩子太小,她身边就一个花钱雇的阿姨,日日夜夜,特别是孩子生病,自己一宿一宿的不能合眼,真的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但看着豆豆一天天长大,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叫妈妈了,那份幸福和满足感,真的比什么都强。 “没有什么苦不苦的,熬一熬就过去了,但是如果哪天…”梁桢看着在旁边凝神搭积木的豆豆,“如果哪天他被钟家人带走,我觉得我可能会没办法熬下去。” 丁立军思量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 “也是,那就得瞒着,不然那边真要来抢孩子,咱这种平头百姓,拼了命也争不过。” 梁桢闷头趴桌上。 “可是这样对豆豆是不是又不公平?” 丁立军叹口气,“行了你也别想太多了,要真什么事都能圆圆满满人生就没那么操蛋了,更何况你也不舍得豆豆啊,所以先这么着吧,等豆豆大一点再说。” 他把梁桢杯子里一点余酒倒进自己杯里喝掉。 “时候也不早了,走吧,我先去结账。” 梁桢起身,步子晃了下。 丁立军:“怎么样,是不是又喝多了?” 梁桢扶住桌子,“还好。” 丁立军拉下脸,“你这量,以后还是别沾酒了。” 梁桢:“……” 等丁立军结完账回来,梁桢还在给豆豆收拾玩具,小塑料片瘫了一桌子,梁桢得替他一片片都装进盒里。 丁立军趁机又摸了下豆豆的脑门,“金龟子,你这玩意儿拼出来没?” 豆豆从凳子上爬下来,“为什么叫我金龟子?” 丁立军:“呵,问你妈去!”说完蹲下去一把把豆豆抱了起来,“走,送你娘儿俩回去,回头哪天飞黄腾达了,得记住你还有个丁叔叔!” 梁桢:“……” 梁桢原本不要丁立军送,他又没车,送来送去实在不方便,但丁立军不放心,怕梁桢喝了酒上头,所以坚持把她和豆豆送到单元楼门口,自己再坐公车返程。 梁桢其实当时还好,两三杯啤酒而已,只是头有些晕,但给豆豆洗完澡再把他弄床上哄睡之后,慢慢就有些上头了。 刚躺下,微信叮了声。 tnk:「到家没?」 lz:「嗯」 tnk:「视频?」 梁桢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刚接通,镜头里闪过一具白花花的肉体。 “能不能看到?” 他在调整电脑角度,所以起初镜头有些晃,梁桢就看到他湿哒哒的胸口,手臂,还有被浴巾遮住半截的小腹,最后才是脸,在镜头里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晃来晃去,梁桢脑子本来就晕。 “你能别晃了么?” 钟聿心想不行,他得找个最帅的角度。 “这样呢?” 最终选定沙发那边,身侧刚好有个落地灯,光线也ok。 “嗯。” 钟聿这才把电脑搁桌上,自己拿着毛巾往沙发上一窝,两条长腿岔开,小腹凹出来一小块坑。 “晚上在哪儿吃晚饭的?”镜头里的男人边擦头发边说。 第76节 梁桢在床上躺平,“就医院门口的小饭馆。” “嘁,你好歹帮了他这么大忙,小饭馆也好意思带你去?”他晚上有饭局,中间抽空跟梁桢聊了几句微信,知道她陪丁立军去医院处理事情,然后又一起吃饭,心里其实很不爽,又不能说什么,所以这会儿话音里就明显带了酸。 梁桢听出来了,唇角勾了下,“怎么,吃醋啊?” “我吃他醋?我用得着嘛我!”钟聿才不会承认。 梁桢又笑了声,看着镜头里的男人,他应该也是刚洗过澡,头发半湿,白天总是做得帅气逼人的发型被洗没了,有几缕湿发耷拉下来,刚好挂在眉头上,这模样又像是回到他二十岁那会儿,眉眼一勾,固执里有一股痞痞的少年气。 “喂。”梁桢出声,“问你件事?” “什么。” “你偶尔,我说偶尔,会不会想你妈妈?” 钟聿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但只是静止了一秒钟,又像没事人一样,“不想。” “一点都不想么?” “有什么可想,我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对我来说她就是个陌生人。” “怎么会是陌生人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从不来看你,但她毕竟是你妈,怀胎十月才生下你的。” 钟聿的头发算是擦完了,拿手指随便捋了下,“不是,你今天怎么回事,突然想到问这事?” 梁桢默默看了眼天花板,“是么?” “反正有点反常,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是呢,梁桢看着镜头里的人,心想我下午刚见过你父亲,跟他进行了一场谈判,表了态也作了承诺,现在已经七月底了,离九月他的生日也就只剩下一个多月时间。 一个月能做什么? 她该如何天衣无缝地完成这场蓄谋的“分离”? 梁桢闭了下眼,酒精又开始上头,人生真是太难了,好像在进行一场场闯关游戏,她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一关。 “那你想不想来点更刺激的事?”她睁开眼对镜头里的钟聿说。 钟聿顿了下,“什么…更刺.激的事?” 梁桢咬了下嘴唇,又松开,盯着钟聿小腹凹下去的那块,“你先把浴巾扯了。” “蛤?” “快点儿!” “不是,你今天疯了是不是?” “可能吧。” 她一直有异于常人的自律,所有事都必须在自己的掌控中,可是人生既然已经这么难,有时候好像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不如偶尔享受一下失控感。 “你就当我喝了酒,想偶尔疯一疯。” 梁桢起身去了洗手间,站在镜子前面,解了自己的睡衣扣。 半小时后,钟聿浑身发软似的仰在沙发上,一口口喘着气。 “你等着,等着啊,等老子后天回去干死你!” 梁桢做了一晚上噩梦,梦到满目荒凉的芦家坪,穿着袄子的妈妈走在歪歪曲曲的山路上,她步伐飞快,自己在后面怎么跟都跟不上,于是哭着喊着想让妈妈停一停,等一等,可是前面的人连头都不愿回一下,最后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妈妈消失在山林中。 又梦到哥哥瘦得只剩一包皮包骨,整日整日的咳嗽,到后来连气都快喘不上了,她去四处找人,起码要争取一点赔偿和医疗金,但根本没人理。 最后梦到豆豆被带走,她追着进了一间大院子,四周房舍交叠,绿树成荫,可是却只听到豆豆的哭喊,她一间间屋子找,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但推开的每一间屋子都是空的,里面都是四四方方三堵墙。 梁桢是被吓醒的,梦里那些绝望恐惧,走投无路的失重感,像块巨石一样压在心上。 大夏天,她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浑浑噩噩起床,豆豆还没醒,只是毯子又被他踢到了地上。 梁桢把毯子给他盖好,去冲了个温水澡才觉舒服一点,回到房间枕头边的手机叮了声,微信提醒,打开,屏幕上加载出一张照片,某人四仰八叉躺床上,上身赤膊,下面裤衩,头发蓬松有些乱,但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颜。应该是刚睡醒。 knt:「有没有发现你男人今天又帅了点?」 梁桢翻上去看了眼照片,再看看镜子里有些苍白的自己,拿凉水拍了下脸。 回复:「一直很帅,色jpg」 第076章 同居 钟聿回来的航班定在周五晚上。 三点多梁桢把豆豆从托管班接了回来,开始收拾行李。 “妈妈,你又要出差了吗?” “不去外地,也不出差,就换个地方住两天。”她将几件自己的衣服塞进箱子里,回头见小家伙趴门板上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梁桢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平时太忙,豆豆基本属于散养,虽然他嘴上不吭,但每回把他放在何桂芳那小家伙心里多少会有些不痛快。 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黏妈妈呢? 梁桢招了下手,“过来。” 豆豆慢吞吞地蹭过去。 “妈妈…” 梁桢拍了拍他的屁股,“去,把你晚上抱着睡的小海豚带上。” “嗯???” 豆豆原地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钟,“豆豆也可以跟妈妈一块儿去吗?” “对,这次妈妈带你一起过去住两天。” 豆豆闻言就往床上爬,把那只平时都要抱着才能睡的小海豚拿过来。 梁桢又往箱子里塞了几套豆豆的衣服。 “妈妈,那我们是要去哪里住啊?” 梁桢想了下,“还记得酷叔叔家吗?” “嗯嗯记得,有好多积木和玩具的。” “那我们就去那里住两天行吗?” “真的吗?啊啊啊……”小屁孩原地就炸了,抱着小海豚在地上又蹦又跳。 这时梁桢手机响,钟聿的电话。 “我在登机了,你那边收拾得怎么样?” “快好了。” “那七点我让孙叔去你楼下接你。” “嗯,可以!”梁桢停顿了一下,又问,“我想把豆豆也一起带过去。” “行啊,我没问题。” “也没打算你有问题,只是跟你说一声。” “啧啧,才几天没见,听你这口气是要翻天了啊。”钟聿从电话里已经感觉出梁桢的心情不错,不然她平时也不会这么说话。 她应该也是期待跟自己见面的吧,这么一想,他的心情跟着又美了几分。 “不跟你聊了,还有东西要收拾!” 梁桢挂了电话,很快又收到一条微信。 knt:「距离你见到无敌帅气的我大概还有四小时,亲亲jpg」 梁桢有时候真觉得这男人幼稚得可以,但每次一转身,她又会不自觉嘴角上扬。 她没回复那条微信,继续收拾东西,将一套平时穿的睡衣叠好放了进去,脑子里突然闪了下。 她跪趴到地上,把床底下塞的一只箱子拉了出来。 箱子里都是前段时间去岛上顾秋池给她准备的行头,什么泳衣,比基尼,帽子,还有…梁桢从底下翻出几片东西,迅速塞到自己的箱子里。 “妈妈,你藏什么了?”可惜还是没逃过豆豆的火眼金睛。 梁桢赶紧结束,“没什么,就带了几双妈妈的袜子。”她故作镇定,抬头见他手里抱了只盒子,“你拿的什么?” “就你给我买的直升飞机,已经拼了一半,但是后面豆豆怎么都不会拼了,想带去让酷叔叔教我拼。” 梁桢心想就他那耐心和尿性,能教小孩儿才神奇呢,但她也不能打击豆豆积极性。 “好,妈妈帮你一起摆箱子里。” 她将盒子拿过来,迅速把箱盖合上。 如果一切顺利,钟聿的航班差不多是八点左右落地,梁桢怕孩子饿,提前做了晚饭给他吃完了,又收拾了一下,弄完孙叔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梁桢带着豆豆下楼。 “梁小姐,你好!” “你好,孙叔,这是我儿子!”梁桢捞了下豆豆的肩,“来,豆豆,叫孙爷爷。” 豆豆从小不认生,声音洪亮地喊:“孙爷爷好!” “诶,小朋友好!”孙叔也摸了下豆豆的脑袋,跟梁桢夸赞,“小公子很可爱,梁小姐好福气。” 梁桢知道这是客套话,也就没多言。 因为临时航空管制,从燕京过来的航班晚了半个多小时。 原定九点落地的,可钟聿走出匝口已经过九点半。 他摸手机正打算给梁桢打电话。 “酷叔叔!” 一声清脆的童音,在人潮如织的到达大厅内显得格外突出。 钟聿顺着声音看过去,几米外的地方,梁桢牵着豆豆的手,小孩儿还是一顶黄色小圆帽,背着那只他出门就要背的小书包,手里还抱了只毛绒小海豚。 第77节 一大一小并肩在那。 “酷叔叔,我们在这里啊!”豆豆又激动地喊了声。 梁桢也冲他挥了下手,钟聿拉着箱子加快步伐,直至走到两人跟前,刚要开口,豆豆冲他笑了笑。 “嗨,酷叔叔,我们又见面了喲~~” 钟聿:“……” 梁桢:“……” 回去路上三人都坐后排,豆豆挤中间,好家伙屁股跟粘不住椅子似的,一直扭来扭去,起初钟聿还能忍,慢慢就有点受不了了。 “嗨小子,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豆豆不理他,转过去问梁桢,“妈妈,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梁桢:“应该快了,不过你能不能坐着别一直乱动!” “哦。”嘴上答应,屁股却不受控制。 尽管后座也挺宽敞,可是到后来钟聿都快被豆豆挤到贴门上了。 梁桢尴尬笑了笑,“不好意思,他可能见到你有些激动。” 钟聿横眉吊眼,“他见我激动个什么劲?” 梁桢:“确切来说不是见你激动,是待会儿要见到你那一屋子玩具激动。” 钟聿:“……” 进屋后钟聿扔了行李箱,直接一下把豆豆夹起来扔到了那间“玩具房”。 “在里面呆着,没叫你不许出来,听到没?” 豆豆简直不要太高兴啊,自己就把门给关上了。 梁桢莫名其妙,“你干什……唔……”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钟聿转身就吻住了梁桢,一路从走廊亲到了客厅,双双倒在沙发上。 几天没见,情难自控,就在钟聿打算就地正法的时候,梁桢费力把他隔了开来。 “不行。” “怎么不行?” “豆豆在呢?” “他在房间,不会出来!”压下去又要啃。 梁桢死活把人给撑住了,“真的不行,他会出来的,看到了怎么办?”她自己撅着从沙发上爬了起来,钟聿跟大狗似的一下扑倒在垫子上,丧丧地喘着气。 梁桢被他那模样逗乐,拍了下他的后腰,“行了,起来吧!” “不想起。”又伸手捏住梁桢手腕,死活不让她下去。 梁桢没法子,俯身贴到他耳边,“晚点等豆豆睡着了再说。” 钟聿趴那没动,但也不撒手,这样子倒像是死守在门口要一块骨头的大狗。 梁桢咽口气,俯身可以压低声音说,“待会儿有个惊喜要给你!” 这话果然管用,钟聿撅着屁股一下就爬起来了,“什么惊喜?” 梁桢:“现在不能告诉你!” 钟聿:“那能不能提个醒?” 梁桢摇头:“也不行。” “没劲!”他一下又趴了下去,把头整个都埋在抱枕里面。 梁桢走去厨房,“要不要给你做个夜宵?” 抱枕里的脑袋摇了摇,“不要!” “飞机餐你能吃饱?” “不能,饿,但老子现在只想吃你!” “……” 最后到底还是给他做了夜宵,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碗泡面加了两个鸡蛋。 钟聿吃了一点,他嘴叼,平时很少吃这种东西。 梁桢倒有些饿了,剩下的她都吃完了,时间也已经挺晚,她带豆豆洗了澡,伺候完又自己拿了衣服进浴室,结果等她洗完出来发现可不得了。 一大一小站在楼梯口。 大的手里抱了只枕头,小的手里抱了只海豚。 大的说:“我四岁就开始一个人睡一间房了,你都这年纪了还好意思跟你妈睡?” 小的说:“你是你我是我,我就得跟我妈妈睡!” 大的又说:“你妈那是惯着你,但你现在在我地盘儿!” 小的又说:“才不是,我就要跟我妈妈睡!” 大的:“不准,这儿我说了算!!!” 小的:“我偏要,不然我现在就叫我妈妈回家去!” 大的:“那你尽管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你扔出去。” 小的眼睛一瞪,嘴巴一撇,“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原本梁桢还在旁边看热闹,这下可好,赶紧走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 “他欺负我,他要把我扔出去,他还要跟我抢妈妈!”豆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往梁桢怀里蹭,边蹭边哭喊,“坏叔叔,臭叔叔,你跟我抢妈妈……你为什么要跟豆豆抢妈妈……” 钟聿:“……” 梁桢:“……” 好不容易把豆豆哄住,小屁孩就挂在梁桢身上一刻都不松。 最后实在没办法。 “要不这样吧,今晚我跟豆豆睡楼下客房!” 钟聿气得要命,特别是上一秒还哭得撕心裂肺的豆豆,这一秒缩在梁桢怀里,明明浓密睫毛上还沾着泪,却在那冲钟聿扮鬼脸。 钟聿忍住要把他扔出去的冲动,指了指,“行,你能哭,算你狠!” “略略略~~才不让你抢我妈妈!” “成,你等着,看我半夜不把你扔出去!” 一大一小又开始新的一轮对战,梁桢扶额,觉得可能把豆豆带过来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第077章 胡闹 二楼没有客房,梁桢本想带豆豆睡一楼,钟聿没同意。 “二楼卧室的床要大一点,我睡一楼客房吧。” 他抱着枕头丧丧地进了房间,关门之前还朝豆豆瞪了眼。 豆豆朝他吐舌头。 钟聿戳了根手指,“小子,你给我等着!” 梁桢:“……” 两个都是幼稚鬼,她表示心很累 大概是陌生环境,加上有些兴奋过头,豆豆在床上过了好久才睡着,梁桢自己也累了一天了,时至深夜,睡意渐渐爬上来,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突然腰上一热,有东西钻进睡衣,吓得正要坐起来,腰上一紧。 “嘘~是我!” 钟聿不知何时抱着毯子摸黑进了房间,在梁桢腰上捏了吧。“过去,给我腾点位置?” 梁桢:“你要干嘛???” 钟聿:“睡觉啊!” 他屁股已经搁到床上,硬生生把梁桢往旁边挤,好在床够大,梁桢被挤到中间,钟聿趁机躺下,抖开毯子一把把梁桢搂到怀里。 “你干什么。”梁桢压着声音轻斥。 钟聿:“哄完你儿子,现在是不是该轮到哄我了?”毯子下面已经开始上下其手,梁桢被弄得缩一起,却又害怕把旁边睡熟的豆豆吵醒,所以幅度不敢太大。 最后好不容易抓住钟聿不安分的手。 “不行,豆豆会醒的。” “那怎么办?我都憋了三天了,已经憋不住。”耳窝边钟聿的声音明显低哑,“我会轻一点,不弄出动静,我保证!” 梁桢脑子热了下,半推半就,结果还没正式入题就发现不对劲了,以钟聿这尿性怎么可能没动静。 信了他的邪。 “不行不行!”梁桢想把人推开,可他都饿极了,快到嘴的肉当然不肯撒嘴,动静越大,豆豆连续翻了两次身,眼看就快醒了。 梁桢急推,“去…去洗手间!” “不!” “可是豆豆会醒的。” “醒就醒呗,男人早晚要上这一课!” 梁桢又气又急,这人是魔鬼吗? “走啊!” “那你求我。” “钟聿!!!” 第78节 “那就这么着吧,我把你儿子直接晃醒!” 梁桢都要急哭了,“好,好,算我求你…” “不够诚意。” “你要怎样才算有诚意?” “我想想…”他假装思考了一秒,俯身趴到梁桢耳边,嘀咕说了句什么。 梁桢:“不可能!” 钟聿:“那你儿子醒了别怪我!” 梁桢:“你……” 钟聿:“我晃了。” “行行行。”梁桢投降,“我答应你!” 钟聿憋着乐,轻咳一声,把梁桢弄进了浴室。 本以为万事大吉,结果还没怎么开始,外面传来敲门声,“妈妈,你在里面吗?” 钟聿一口气已经顶到嗓子眼。 梁桢赶紧把人推开,“我去看看,你别出去!” 她重新把自己的睡衣扣子扣上,挤出门。 小家伙抱着小海豚站门口,钟聿在里头听到母子俩的对话声。 “怎么醒了?” “做噩梦,你陪我。” “好,妈妈陪你……” 孩子半夜醒很正常,入睡也很快,所以安静几分钟后梁桢又进了浴室,两人从头开始,渐入佳境。 “妈妈!” 天,钟聿要炸了。 “你儿子怎么回事,睡个觉都这么黏你?”他尽量压住快要碎的声音。 梁桢也挺尴尬,“可能陌生环境,我出去看看!”推开人又走了。 这次花了更长的几分钟,大概足足有小半个钟头,等梁桢再进来的时候钟聿眼神怨怼地朝她看了看。 梁桢实在没忍住笑。 “要不…今天就算了?” 他狠狠往外吐了一口气,捡了地上的衣服起身。 “我去楼下睡!”气鼓鼓地走了。 钟聿失眠了半宿,后半夜才睡着,睡得正香的时候却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戳醒,撑开眼皮…… “嗨,酷叔叔,早啊!”只穿一件背心一条裤衩的豆豆抱着一只纸盒站他床边。 钟聿又想到昨晚自己不上不下的要命处境,兜头裹住被子翻了个身。 豆豆愣了愣,心想不理我么?没事! 他小短腿自己爬上床,直接岔开一屁股坐到了钟聿身上。 “喂,太阳都晒屁股啦,快起床啦?”小孩儿使出吃奶的劲去拽钟聿的被子。 钟聿被闹得实在受不了了。 “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 一个起身直接把豆豆揭翻,豆豆撅着屁股想起来,钟聿趁机将其摁倒,撸下他的小裤衩…… 梁桢听到动静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钟聿把豆豆摁趴在床上,抬手对着他肉鼓鼓的屁股就是啪啪两记。 “钟聿,你干嘛打孩子!” 梁桢赶紧走过去,一把抱起豆豆。 豆豆哇哇叫着,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钟聿本来就有起床气,结果被这一闹憋了一晚上的火就直接原地炸了。 “你儿子大早上又吵又闹,我帮你教训一下不行?” “那你也不能上手打啊!” “打两下又怎么了?再说这种熊孩不打怎么会听话?” 豆豆平时虽然也有闹腾的时候,但相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已经算挺乖的了,梁桢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去闹钟聿。 “说谁熊孩呢,你是不是不想豆豆在这里?” 钟聿横了眼,欲求不满加上起床气,脾气就燃了。 “废话,你觉得有哪个男人会喜欢看自己女人跟其他男人生的种在跟前晃?” 梁桢整个人猛地一僵,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直往脑门冲,她差点就想当场爆发了,可是豆豆还在旁边,她死命忍了下去。 “好,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我会带他走,但之前已经答应今天要去海洋馆,所以抱歉,东西我晚上过来收拾。”梁桢拍了下豆豆,“走,跟妈妈出去!” 她牵着豆豆往外走。 小家伙此时已经停止哭闹了,一步三回头,眼神乌溜溜地瞅着坐床上不发一言的钟聿。 很快外面传来关门声,应该是出门了,钟聿抓了几下头发猛地仰倒在床上。 …… 梁桢带豆豆在小区门口吃了早饭。 豆豆全程沉默脸,不过吃得倒挺乖,连平时不爱吃的蛋黄都吃完了,一副好像自己闯祸的样子。 吃完梁桢给他擦了下嘴,付了钱,直接坐车去了海洋馆。 暑假孩子都放假了,加上又是周末,人很多,几乎每个项目都要排长队。 梁桢原本是打算今天让钟聿一起过来的,可以轮流排队,而且他也爱玩,豆豆其实挺喜欢他。 从某个不可被外人所知的私心来说,梁桢也想让钟聿跟豆豆在一起多呆一会儿,然而最终却弄成这样。 本来应该是挺乐呵的一天,按照梁桢的计划,三人去海洋馆,呆到下午出来,然后去市里逛一逛,刚好可以吃顿晚饭回去,可是豆豆似乎整个上午都兴致缺缺,中午就嚷着要走了。 “可是海豚表演还没开始啊。” 豆豆趴在栏杆上,“不想看了。” 梁桢愣了下,“你不是一直想看的吗?” 豆豆:“现在不想看了,妈妈,我们走吧。” 梁桢没法子,只能提前出馆,直接坐车又去了钟聿那里,进门的时候钟聿在接电话,撇过去看了梁桢和豆豆一眼。 豆豆扯着笑想打招呼,但钟聿很快又把脸别了过去,小家伙一句“嗨”被闷在喉咙口,吐不出又咽不下,眼圈一下就红了。 “我过来拿东西!”梁桢算是打了招呼。 沙发上的人还在打电话,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她。 梁桢想想这样也好,便蹲到豆豆面前,“妈妈上去收拾东西,你在这等我。” 豆豆憋着委屈,点了点头。 梁桢走后他乖乖站原地,看着离自己也就几米之外的钟聿,想走过去说些什么,又没胆子。 钟聿的电话刚好打完,坐起来朝小孩瞥了眼。 豆豆又想打招呼,钟聿却站了一起,拿着手机起身进了另外一间房。 梁桢很快就收拾好了,拿着行李包下来。 “他人呢?” 豆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梁桢瞬间就懂了,这是连说声再见打声招呼都免了。 “我们走吧!“。 她给豆豆把书包背上,又合上帽子,一手拿行李包,一手牵着孩子,推开门的那一刻吹来一阵湿热的风。 她心口突然就疼了下。 原来打算要陪他过完25岁生日的,可是现在这情况,似乎也不需要了。 梁桢回去的时候打了一辆车。 后座上,豆豆不发一言,默默趴在窗口看外面不断往后退的树和街道,一直到车子快要抵达目地的,他突然转过身来。 “妈妈,酷叔叔是不是真的很不喜欢我?” 梁桢顿了下,“怎么这么问?” 豆豆:“其实我早晨不是故意要吵他睡觉,就是觉得…他好像不愿意理我,可是我想跟他玩……” 是了,孩子总喜欢用一些行为来引起大人的注意,对这人越在乎,有时候行为反而会越出格,可是孩子又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撒娇,哭喊甚至是胡闹,这些无非只是想让喜欢的大人可以多看自己一眼。 梁桢突然觉得很难过。 其实豆豆跟钟聿也没见过几次面,但血缘亲情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 第078章 断舍离 豆豆情绪不佳,梁桢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知道豆豆感情敏感,还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母子俩各自努力装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到家后梁桢把带去的衣服收拾了一下,又看了看冰箱,一声长叹。 原本是打算在钟聿那度周末的,所以冰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又不得不带豆豆去了趟菜场,买了菜回来做晚饭,一忙和就到傍晚了,两人简单吃完。 第79节 “想不想出去散散步?”梁桢问。 豆豆摇头,“不想。” “那妈妈给你洗澡,洗完我们讲个故事早点睡?” “嗯。” 八点多努力装乖巧的豆豆就抱着他的小海豚睡着了,梁桢再自己爬起来洗澡,洗完画了幅素描,又看了会儿书,十点多上床打算睡觉,可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脑子里乱七八糟各种事。 熬了半个小时之后干脆起来,收拾屋子,拖地洗衣服,她必须让自己忙起来,忙到累了倒头就能睡。 还好这招挺管用,凌晨之前梁桢到底还是成功入睡了,可是没睡多久,被微信铃声吵醒。 knt:「睡了吗?」 梁桢没回,把手机搁到一边,捂住被子躺了会儿,觉得可能也没法睡了,于是又把手机摸了过来。 lz:「刚忙完。」 knt:「那我给你打个电话?」 梁桢想了下,回了个“嗯”字,转手把手机调为震动,怕一会儿豆豆被手机铃声吵醒,可是等了好久屏幕一直也没亮,梁桢迷迷糊糊又要睡着了,枕头边才开始嗡嗡作响。 她接通电话。 “喂…” “睡了?” “嗯,准备睡了。”她嗓音里已经带了困意,“有事吗?” “我……”钟聿趴在床上,他刚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可是电话一通脑子又糊了。 “…主要还是关于今天早晨打你儿子的事,我先道个歉,无论如何打小孩儿肯定是我不对,但我也需要申明一点,我不是真要打他,就当时气头上,没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打得也不重,但这事儿吧……” 他那边暂停了一下,梁桢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在床上翻身。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是,我是脾气不好,早上还有起床气,话说得重了点,可是你也不能说走就走啊,本来好好的一个周末,为什么我们非要弄成这样?”他又变得急躁起来。 梁桢默默叹了一口气,“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些?” “嗯。” “那说完了吗?” “……说,完了!” 梁桢把手臂抬起来盖住眼睛,“说完就挂吧,我要睡了!”她掐断通话,直接关机,随手把手机扔到床边的桌上。 房间再度陷入死寂,黑夜像一张无形的网,梁桢放弃挣扎,把自己死死困在网中央。 钟聿又拨了遍梁桢的号码,发现那边已经关机。 真生气了? 道歉丝毫没有用? 还是觉得自己这道歉不够诚意? 可是想想至于么,不就拍了他儿子两下?他还不爽一天了呢,怎么也没见她主动发过一条微信? 黑夜让藏在心中的委屈无限扩大,无限膨胀,钟聿翻身将枕头合到头上。 凭什么回回都要他主动凑上去哄? 好不容易等来的睡意被钟聿一通电话全部浇没了,后面梁桢无论如何怎么都睡不着了,在床上熬了一个多小时干脆起来,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本相册,又开了床头灯。 这么多年一直是她和豆豆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该有的生活仪式梁桢一样也没少,比如拍照。 相册里大部分都是豆豆的照片,从他出生开始,满月,剃头,周岁,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着跳着撒娇胡闹了。 梁桢看着照片里的孩子,一点点从婴儿长到如今五岁的模样,突然觉得生活真是件很巧妙的东西,它在让你不断经历痛苦的同时,又会相应给予希望和感动,所以你才能在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给出正确的答案。 有得必有失,梁桢从小就相信天理循环的道理。 天亮前梁桢睡了一会儿,最终被一通敲门声吵醒,起来看了眼时间,才早晨六点半。 她出去开了门。 “honey,早!” 一身t恤运动裤的钟聿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脸上笑容如沐春风。 梁桢有很短暂的惊讶,但很快表情就恢复如常。 “早。”她淡淡回了声,拉开门让他进屋。 钟聿往卧室方向瞅了眼,“豆豆还在睡觉?” “嗯。”她双手抱胸,反问,“怎么这么早过来?” “想你想得一晚上没睡好,干脆就早点过来了,先安抚一下你的情绪。”他嬉皮笑脸,跟没事人一样,见梁桢表情冷淡,又握了下她的手,“还在生气?” 梁桢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没有,你想多了。” “那,还不承认,看你这张脸多臭。” 梁桢不言语。 钟聿蹭过去搂住她的肩,“好了,我昨晚反省过了,一不该打你儿子,二不该对你发火,确实是我的问题,所以为了表示道歉的诚意,今天我开车,带你和豆豆出去玩。” 梁桢转头看了眼,对方笑容灿烂,表情轻松。 她一下甩开肩膀上的手。 钟聿眼底跳了跳,但很快又恢复笑容,“怎么了嘛,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对不对?而且我们好不容易才能一起过个周末,真的没理由就因为这点小事败兴。” “小事?”梁桢往后退了半步,走出钟聿手臂所能够到的距离,“你觉得这是小事对不对?可在我眼里只要是关乎豆豆的事都不是小事!” 她表情严肃,口吻冷淡。 钟聿愣了下,但到底还是继续维持笑容,“对,你儿子比天大,比海深,是我不懂事惹你生气。”他又蹭过来要搂梁桢。 梁桢往旁边闪了一步。 钟聿苦笑,“干嘛防贼似的躲我?” “钟聿。”梁桢默默握了下拳心,“你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 “还真生气?我都说我错了!”他上去把人搂住,横竖觉得梁桢只是在怄气。 梁桢用劲甩开膀子,钟聿没防备,往旁边咧了一步才站稳。 梁桢抬高音调:“你听不明白吗?我说让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是认真的!” 钟聿脸色这才僵了僵,“认真的?” 梁桢:“对。” 钟聿:“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完了?到此为止?” 梁桢抿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其实我们本来就没开始,也谈不上结束,只是跟你说一声。” 钟聿站那久久没动。 梁桢屏住呼吸,明明话是自己说的,可却像个罪人一样在等待对方判刑。 两人对视了大概几秒钟,就在梁桢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扬唇一笑,笑得灿若星辰。 “你试探我的对不对?” “……” “女人么,口是心非,又喜欢胡思乱想,行,那我再重申一次,我真的没有排斥或者不喜欢你儿子。当然,情绪总会有,毕竟那是你跟其他男人所生,我又不是圣人,不可能真的丝毫不介意,可是昨晚我想了一晚上,既然我想跟你重新开始,就应该接受你的过去,你的曾经,包括豆豆,甚至包括你跟唐曜森的那一段。” 他插兜站姿懒散,但脸上的表情绝对真诚坦然。 梁桢觉得这样真的像在上刑。 她该如何带着一腔谎言彻底拒绝掉这个男人? “你是真听不懂么?那不妨我再说得直白点,我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其实跟今天早晨的事无关,充其量那也只能算是个导火线。”她停了停,淡淡一笑,“当然,本来我是没打算这么早提的,毕竟当初也是因为丁立军的事才临时在一起,现在丁立军的事解决了,如果我着急提出来断了,多少会有过河拆桥的嫌疑,所以原本我是打算要陪你过完生日的,可是实在架不住你这脾气,阴晴不定,无聊又幼稚,我已经实在没耐心再哄下去了,所以不如好聚好散。” 梁桢看着钟聿眼底的星光一点点陨灭。 “哄?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哄我?” “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呵……” “你心智不成熟,幼稚又冲动,我跟你相处必须时时迁就你的情绪!” “放屁!”钟聿气得爆粗口,“你话少心思重,我总是想尽办法逗你开心,你敏感自尊心又强,我还得处处想着要怎么照顾你的自尊心,对,我是脾气差,喜怒无常,可每次争执或者吵架,无论谁对谁错,哪一次不是我先跑来跟你低头?所以梁桢你自己摸着良心讲,到底tm谁哄谁?谁迁就谁?” 他气得眼底淬寒,额头青筋都凸了几根。 梁桢无奈地舒了一口气,“是么?”她抬头看着身前的男人,“既然你自己也觉得跟我相处得很累,又何必再勉强在一起?不如早点断干净,也省得再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话再加上梁桢云淡风轻的口气,就如在烈火上又浇了一钵油。 钟聿唇角勾了勾,“好,很好,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我钟聿以后要是犯贱再来找你,就tm是乌龟王八蛋!” 他说完扭头就走,一手撞上了门。 第079章 喝酒 梁桢被撞门声撞得抖了一下,犹如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下不去也出不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至楼道里的感应灯自动灭了。 她走过去把外面防盗门关上,转过身,豆豆抱着小海豚躲在卧室的房门后面,只露出一颗脑袋。 他问:“你跟酷叔叔吵架了吗?” 梁桢揉了下脸,“没有。” “那他为什么走了?” “因为妈妈让他生气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生气啊?” 第80节 梁桢苦笑,走到豆豆面前,蹲下去摸了下他的后脑勺,“可能是因为…妈妈比较坏吧。” 单纯从她跟钟聿这场感情来说,她自知自己做得有多过分,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钟聿在家闷被子睡了一天,起来外面天都黑了,屋子里冷冷清清,摸到手机给吴恙打了电话。 “喂…” “喲,出世了啊!” “别废话,在哪儿呢?” “外面喝酒,来不来?” “地址发我!” 钟聿扔了手机去洗澡,洗完抽浴巾的时候有东西从架子上一同掉下来,从地上拎起来看了眼,半透蕾丝内.衣,吊带袜,小裤衩。 东西是梁桢前晚带过来的,原本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提前藏在洗手间的浴巾下面,打算洗完澡之后穿,结果因为豆豆两人那晚啥也没干成。 钟聿把东西捡起来揉成一团。 说我幼稚,说我无聊,还说我像小孩儿,她平时是拿这种东西哄小孩儿? 钟聿扭头就把东西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气鼓鼓地裹着浴巾出去,可是不出半分钟,又凶神恶煞地走回来,将那几片东西捡起来扔进了洗衣机。 钟聿自己没开车,叫了辆车到了吴恙说的地方,一家规模中等的商务会所。 钟聿找到包厢,推门进去,里头乱糟糟闹腾得很。 先过来的是曹磊,上去就勾住钟聿的肩,“哟,热恋中的男人,今天怎么有空出来跟我们聚?” 算算时间,从岛上回来这么久,他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这帮人。 钟聿扯开肩膀上的手臂,上回在岛上闹得有些不愉快,他还不怎么想搭理。 正好吴恙过来,钟聿撇下曹磊走了。 “怎么换地儿了?” 这间酒吧规模中等,但装潢俗气,并不是他们平时会来的地方。 吴恙拍拍他的后背,“还不是看你面子?” “看我面子?”他哼笑,“这破地方我都没来过,干我什么事。” 吴恙给他倒了杯酒,包厢门开了。 “那,说曹操曹操就到!” 钟聿转过身,见一穿西装短裙的女人带了服务员进来送酒。 “看着有点面熟啊。” “卧槽就有点面熟?”吴恙惊叹,“你还真特么是吃完就扔?” “什么吃完就扔?” “你忘了?上回在唐朝,你把人带出去过夜的啊。” “我几时带她出去过过夜?”钟聿觉得冤枉,“我压根不认识她,就觉得有点面熟而已。” “你牛逼!”吴恙实在无语,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脸盲症晚期,自己刚睡过的也能忘,佩服佩服!” 正好那边酒都开完了,女人转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坐休闲区的钟聿。 “行了,人自己过来了,你看着办!”吴恙拍了下钟聿的肩走了。 钟聿就眼睁睁看着那女的走到自己跟前,拨了下肩头的长直发,微微一笑,“钟少,真巧啊,没想到今天你也会过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钟聿:“???” 包厢里灯光暗,他努力端详这张脸,大眼睛,高鼻梁,如果苹果肌再明显一点,就是标准的流水线网红脸,他看着确实面熟,费劲思考,终于在她还尚显圆润的下巴那找到了一点端倪。 “你是陈……陈…陈什么来着?” 陈佳敏心口一凉,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僵,但毕竟已经有了一个月的服务行业经验,迅速恢复笑容。 “陈佳敏啊,他们都叫我佳佳。”末了又似生气地撅了下嘴,“钟少这是平时见的美女实在太多了,我这种长相身材都一般的大概也入不了你的心。” 钟聿咽着酒往下吞口气。 想起来了,就上回在唐朝喝多了一起稀里糊涂开过房的那女人。 他眯着眼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隔着一张茶几身子前倾猛地凑到陈佳敏面前。 陈佳敏先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感受到他凝视自己的目光,探索,认真,似还带着一点热烈。 两人距离还靠得这么近,她能闻到这男人身上淡淡的木香气,若再靠近几公分,或许嘴唇就能挨上。 他这是喝了酒打算亲上来么? 陈佳敏凝神屏息,心跳加速,感觉激动得要昏厥过去。 可是下一秒。 钟聿眉梢轻蹙,一本正经问:“你是不是去整过了?” “啊???” “美瞳线,瘦脸针,鼻子应该也垫了,是不是还去丰了唇?” 原本该是甜蜜激动的场面,被钟聿随口两句话彻底破了功。 陈佳敏犹如一下从云端坠入地狱。 “你这人……你这人……” 她不知该气还是该伤心,但眼泪是真的憋出来了,忍着瞪了钟聿一眼,踩着细高跟扭头就出了包厢。 吴恙见势又过来,“你刚跟人说了什么,怎么好好一姑娘又被气哭了?” 钟聿面无表情,晃了下手里的杯子,“就问她是不是去整过了,又没说什么,自己心理脆弱怪谁?” “蛤?”吴恙真是想敲死他,“钟十五,你是魔鬼吧当面问人姑娘是不是去整过容。” 钟聿一脸无辜,“这很过分吗?” “你说呢?” “可也是事实不是,而且你看她那张脸,整得实在对不起观众,特别是唇珠部分,玻尿酸打那么多在我眼前晃,晃得我脑壳疼。” “……” 尽管吴恙已经深知钟聿的毒舌功,但毒成这样可见水平又突破了一个瓶颈。 “不是我就问你,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梁桢那样的才算美女?” 钟聿心思沉了下,“突然提她干嘛?” “哦哟?”吴恙见他脸色急转,“怎么,分手了还是吵架了?” “分什么手,我们又没开始何来分手这一说。” 苗头不对,挑起了吴恙的极度舒适感,他干脆一屁股坐到钟聿边上。 “来,说说呗,好不容易在一起的,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钟聿把杯子里的酒喝光,“都说了没有在一起!” “那之前带她去岛上算是怎么回事?” “你们不也带了?” “我们那是妞,作伴玩儿的,你这是正儿八经的女朋友。” “谁告你她是我女朋友?” “你自己在岛上亲口给我们介绍的啊,我可还记得当时你那好像夺了天下老子全世界最爽的小样儿。” 钟聿顶着牙槽笑了笑,“我脑抽了不行?什么女朋友,充其量就一床伴,睡几次腻了也就那样,真当我傻呢非得找个结过婚还带了个拖油瓶的女人?” 吴恙尴尬而僵硬地笑了笑,顺手又拍了下钟聿的肩膀。 “行,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回头打脸的时候告诉自己不疼!” 钟聿剐了眼,“滚!” …… 梁桢去查了下卡上的余额,狠狠心,还是把豆豆学钢琴的头期款给交了,但钢琴肯定是暂时买不了,只能先花钱在琴行租课时练习。 八月高温,泞州最热的季节,梁桢几乎天天在外面跑。 她最近破财破得严重,手头是真的紧。 晚上算了笔账,心里没底,给丁立军打了通电话。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跟我提过,你有认识的项目经理需要找绘图员。” “怎么,你想跳槽换工作?” “没有。” 尽管她是专科段和本科段一起报考,专科毕业证去年就已经拿到,但本科课程还没全部上完,就算所有科目都顺利完成考试,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拿到毕业证。 在此之前她没有换工作的打算,毕竟卖二手房这个门路,虽然听上去层次有点低,但佣金高,来钱快,时间安排上也算自由,很适合目前的自己。 梁桢做事一向都有规划性,每个阶段做什么,要达到哪些目标和目的,她心中早就已经打算好。 “只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接点活儿做。” “私活儿啊!”丁立军想了想,“成,应该有,我帮你问问。” 对于梁桢的事丁立军还算上心,第二天就给了答复,不过梁桢也是第一次接这种活儿,要求跟对方见面谈。 那天晚上她刚好有课,只能约下午,丁立军算中间人,带了个中年男人进来,结果一进门对方就两眼放光,直接冲到梁桢面前,“你是…梁波那妹子?” 梁桢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方又说:“啧啧一眨眼功夫居然就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漂亮。” 梁桢愕然,稍稍转过去用目光询问跟着一同进来的丁立军。 丁立军介绍,“朱经理,以前波哥一直跟着他干的,你应该也见过,不过现在自己开公司了,要叫朱老板。”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就混口饭吃,妹子,还是叫我朱经理就成。”说完主动握住梁桢的手。 梁桢在对方有些热情过度的开场白里努力回忆,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穿花衬衣戴金链子的中年男人,好像是有一点眼熟,不过高中那几年她跟着梁波去过好几个工地,也见过好几个项目经理,早就忘了谁是谁。 第81节 “朱经理对吗,我当然记得。” 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朱鹏程笑着搓了两下手指,“来,坐,坐下说。”特热心地给梁桢拉了凳。 第080章 组cp 关于朱鹏程的事丁立军之前已经跟梁桢说过,手底下有几个工程队,养了一些人,三年前注册了公司,不过规模不大,单干的话只能接点小工程,稍大一点的项目就需要从其他公司借资质,好听一点是项目合作,说白了就是挂靠和外包。 当然,现在这种小建筑公司铺天盖地,也挺正常。 关于见面的目的,之前丁立军在电话里已经跟朱鹏程做过初步沟通,所以大家也不用兜圈了。 梁桢直接说明来意,且也没有作过多掩饰。 “……自考本科在读,学的也是建筑类,但之前并没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上可能会有欠缺,不过专业类课程我一直都是全优,绘图也不算是什么很难的事,平时也一直有在画,所以理论和操作应该都没问题。” 她诚恳且诚实,不谎报,不粉饰,当然也不会贬低自己。 朱鹏程听完笑得一脸憨样。 梁桢以为他还是有顾虑,又补充:“当然,我毕竟也算是新手,如果朱经理不放心,第一次绘图可以不用预先支付订金,等您那边拿到图后先看看,看完如果觉得没问题,我们再考虑继续合作。” “没有没有,没有不相信你。”朱鹏程立即解释,“之前你哥跟过我,我们也算旧相识,又是老乡,兜这么大一圈你还能来找我,这得是多大的缘分,所以妹子你放心,只要你做的东西不差,管你新手老手,价格上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这话说得很漂亮,梁桢悬住的一颗心落了地。 “多谢朱经理关照。” “应该的应该的,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来,喝茶!”他起身给梁桢添水,眼珠子却一直盯在梁桢脸上。 梁桢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别过脸去。 旁边丁立军轻推一下,“朱老板,茶缸满了!” “哦,对对对……看我这眼神。” 杯子被他倒得溢了水,他抽了纸巾要帮梁桢擦身前的桌子,丁立军赶紧抢了过去。 “朱老板您坐,这事我来就行!” 他随手拿纸巾抹了两把,丢了垃圾桶。 “那什么,正好晚上我也没事,要不一起吃顿饭?”朱鹏程又说。 梁桢刚要开口,旁边丁立军抢白,“不用了吧,小梁晚上还有课要上。” 朱鹏程:“有课啊?” 梁桢:“对,在工学院那边,要不改天吧。” 朱鹏程:“成,那就改天!”说完摸了手机出来,“妹子,加个微信。” 梁桢捞了下头发,“抱歉,我不怎么用微信。” “我们这年纪现在都用微信呢,你们小年轻哪会不用,来,加了也方便以后图纸上联系。”对方已经把二维码凑了过来,笑得一脸真诚。 梁桢没法子,只能拿手机加了进去。 朱鹏程总算满意,“那什么……今天就到这?” 梁桢拿了包起身,“我去买单!” “哎哟你可别。”朱鹏程隔着桌子就把梁桢一把拽住了,“我们两个大男人哪能让你买单,坐着,我来买!”说完夹了自己的钱包,挺着肚子就去了收银台。 丁立军朝梁桢瞄了眼,“自己留点心。” 梁桢笑笑:“当我三岁小孩儿?” 很快朱鹏程买完单回来,故意晃了下手里的车钥匙。 “小梁,去哪儿,我看能不能顺路送你。” 梁桢赶紧回绝,“不用麻烦了,我还约了人去对面小区看房。” “这样啊!” “那朱经理,我们保持联系。” 她背好包打了声招呼先出门,朱鹏程喊都已经来不及。 虽然这人作风稍息油腻,但说话还算数,第二天就给梁桢发了项目资料,并在微信上提议最好见面详谈,梁桢以工作忙为借口没答应。 晚上下班后抽时间看了眼,一地下车库改造工程,体量不大,挺简单。 她给朱鹏程发了条语音:“朱经理,项目资料已经看过了,明天我会抽空去趟现场。” 那边倒没回复,梁桢也不急,退出对话框,结果就看到了钟聿的头像。 开通微信之后她就一共加了两个人,点进去,还是之前的聊天记录,随手翻了翻,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当时的…尽管梁桢不愿承认“甜蜜”两个字,但轻松愉悦肯定是跑不掉。 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那天晚上,自那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 算算时间居然已经一周有余了。 梁桢合上电脑,连同手机一同丢到旁边桌上。 第二天梁桢去了项目现场。 其实按理绘图员不用见客户,更不用跑施工现场,只需要将设计师做好的原始方案草图绘制成施工图,但这毕竟是梁桢接的第一个项目,尽管只是个地库改造,尽管还是最底层的绘图员,但她希望以高要求严格自己,现场看下来之后会有更加直观的认知。 之后熬了三个晚上,初稿完成,发了过去,很快便接到了朱鹏程的电话。 “小梁,图画得不错啊,我手底下的项目经理说完全不像是新手画的,看来还是有几把刷子。” 尽管这话带了一点奉承的成分,但梁桢还是觉得挺有满足感。 “朱经理过奖了,如果图没问题,那价格方面?” “价格啊。”那边想了下,“要不晚上出来一起吃顿饭,我们当面谈?” 梁桢当时正在打印机前面列印东西,嘴角勾了下,语气还是客客气气,“今天晚上啊?恐怕不行,我得去接我儿子。” “你儿子?你都有儿子了?”那边声音一下跳了起来。 梁桢抿唇笑了笑,“是啊,五岁了,所以晚上基本没时间出去,要不我把他一起带上?” “那…那就算了吧。” “可是价钱方面,朱经理您看…?” “这样吧!”那边明显调整了口气,“市面上绘图员接私活一般是按每平米一到三块钱来算,你是新手,之前也没经验,加上又是改造工程,本身就挺简单,所以差不多也就只能拿最低那一档。” 刚刚还说她图画得好,现在直接就是最低档了。 梁桢差点将手里拿的纸揉烂,但声音听上去还是和和气气,“可以,您看着给吧,毕竟确实是第一次做,也承蒙您能给我这个机会,以后还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 即便心里十分怄气,但梁桢深知该适时吃亏的道理。 两天后梁桢收到鹏程建筑公司打过来的款,一共978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便是她熬了三个通宵获得的酬劳,尽管金额有点小,但起码也算是她打开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之后一周朱鹏程那边的设计师又打包发了两套图纸过来,一个是物流仓库,一个是厂房改造。 梁桢重新投入新一轮的忙碌中。 比较糟糕的是她白天要忙店里的事,晚上才能静下来画图,而且平时每周还有几节课,加上还要料理豆豆的起居,所以基本都是熬夜画,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确实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如此忙了大概半个月,总算把两套图纸全部画完了。 中午酬劳到账,不多,但起码这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已经到位。 “梁姐,你怎么又吃药啊?” 梁桢往嘴里塞药的时候刚好被小唐撞了个正着。 她笑笑:“胃里有点不舒服。” 小唐:“那赶紧去医院看看啊。” 梁桢:“没事。” 小唐:“怎么又没事?胃病可大可小,别总是硬撑。” 梁桢:“我心里有数,应该是昨晚睡觉受了凉。”她喝了口温水把药送服下去,正要打开电脑,旁边小唐“呀”的一声大叫。 “zues交新女朋友了,而且对方居然还是我女神章汐,天哪这是什么神仙cp!!!” 梁桢思维恍了下,“什么?” “哎呀你自己看。”小唐把手机直接递了过来,梁桢往屏幕上扫了眼,刚好刷到一张合影,男的衬衣西裤,女的长发晚装,标题好像是什么电影节颁奖活动。 梁桢当时脑子里有点空,“这女的,我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废话,我女神啊,梁姐,你不会连章汐都不认识吧?” 梁桢想了下,“她干嘛的?” “演员啊,明星,梁姐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 梁桢平时确实很少关注娱乐圈的事,不认识很正常。 “她很红吗?” “废话,目前内陆比较火的几个花旦之一吧,前阵子刚拿了个最佳女配奖,不过我就纳闷了,她怎么会突然跟zues在一起了呢?”小唐对着手机发愣,想了下,“不过也正常,现在富二代都喜欢找女艺人交往,而且章汐家本身条件也不差,你还别说……”小唐又看了眼手机,“他俩站一起还挺般配的。” 梁桢也重新看了下照片,女孩笑容灿烂,眼若含星,长得确实挺漂亮。 “不过之前不是一直有传闻说zues在跟顾家千金交往么,怎么突然又换了章汐?” 梁桢想到之前钟寿成跟自己说的话,他已经替钟家物色好未来儿媳。 要么就是这位? 她把手机递回给小唐,转过去打开电脑,将杯子里已经凉透的半杯水喝光。 第081章 买琴 可能是章汐自带流量,尽管她本人没有承认,但交了男友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网,甚至还一度上了热搜,加之钟聿那张脸长得实在招人,网友很快就把他的身家背景都扒了出来,钟寿成独子,钟氏继承人,还曾是国内电竞圈大神。 第82节 皮囊好就是很难低调,居然很快就有了自己的迷妹和粉丝团,贴吧,超话,微博上也冒出来很多他的照片,包括以前打比赛的照片,这几年出席活动的照片,好多估计连他本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都被网友翻了出来。 梁桢也上网看过那些照片,站在客观立场讲,真的很好看。 不少网友评价他集高富帅一体,是真人版偶像剧男主。 小唐还跟梁桢开玩笑,“zeus这算不算是c位出道了?哈哈哈……不过早知道他会莫名其妙火,当初来我们店里的时候就应该跟他合个影。” 大概也是迷妹附体,那几天小唐整个都是丧丧的。 “为什么他就突然火了呢?” 梁桢实在纳闷,“你不是一直挺喜欢他嘛,自己喜欢的人火了,不好?” “哎哟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那是什么?” “就是…怎么说呢。”小唐丧丧地托着腮帮子,“我也算是zeus的老粉,当年他混电竞圈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但这圈子冷门,即便他是大神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就感觉自己可以独宠,结果现在一下都炸了,这种心情你懂不懂?” 梁桢正在划房单,听完表情僵硬地摇了摇头,“抱歉,不懂!” “哎哟就是…就是……”小唐激动地敲着桌子,“就跟你藏了一样好东西,都藏好久了,结果有天被人发现了,都来抢,你就再也吃不了独食,这么说你懂不懂???” “……” 梁桢扶额,她还能说什么,自己压根就跟这帮孩子不在一个频调上。 “好了,工作吧。” “不要!”她把椅子一下划拉过来,拽着梁桢的手臂把头搁她身上,“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 “虽然章汐是我的女神,他们站一起也挺般配的,可是看到照片还是会不舒服。” “……” 梁桢望天叹气。 她想说,我都没难过呢,你在这难过个什么劲。 梁桢:“他早晚都会交女朋友,也会结婚,之前不也一直传他有未婚妻么?” 小唐:“那不一样。” 梁桢:“怎么不一样。” 小唐:“之前那位比较低调,也不是艺人,所以媒体又不会发他们照片,可是现在这个不一样,你看着吧,以后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出去吃顿饭啦,约个会啦,网上肯定分分钟就有照片出来,看着多膈应。” 是吧,这么一说,想想好像是挺膈应的。 梁桢费劲扯了个笑容,把靠在手臂上的头给推了过去。 “行了,人谈恋爱结婚跟你又没关系,倒是这个月的业绩你完成了多少,还有一周就月底了。” 小唐噘嘴瞪了眼,“你这人真是…怎么这么无趣啊?” “谈工作就是无趣?” “对啊,成天只想着卖房啊,业绩啊,挣钱啊,有没有劲!” “哈?”梁桢被逗乐了,“我是要吃饭养儿子的,不想这些难不成跟你一样成天追星?” “也不是啦,就觉得你这年纪总该有点爱好和娱乐吧,而且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明明年龄跟我差不多,总一副老成的样子,还有还有…”小唐又凑过来,“真不考虑找个吗?” “找什么?” “男人啊!” “…暂时没这打算!” “哎哟又没让你找个结婚,结婚的话现在确实有点难,毕竟你有个儿子,但是大好青春,你好歹也有生理需求吧,找个男的谈谈恋爱也行啊,按你这条件又不难,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我好几个男同学还是单身呢。” 梁桢眯眼盯住小唐。 小唐原本还说的挺激动,被她盯了几秒钟,心虚发慌,“干嘛呀这么盯着我看。” 梁桢笑了笑,“我没找炮友的习惯!”转过身去开始工作,不再搭理。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底。 钟聿跟章汐的事在网上揭了一道浪,但很快又被后面的浪压了下去,毕竟这年头吃瓜群众对一件事的热度不过超过三天,三天后自然会有其他事发生,他们又会一窝蜂去追或者打其他人。 梁桢也没再去关注这些新闻,她直接删了钟聿的电话和微信。 有时候空下来也会想,前段时间真是一场荒唐,她和他根本就没可能,这个答案五年前就已经知道了,怎么还会愚蠢到又去开这个头,但转念又会觉得庆幸,庆幸还没有陷得太深,及时收手,一切还都来得及。 梁桢告诫自己,不可重复犯同一个错误,冷静是个好东西。 那阵子可能因为太忙,加上经常熬夜加班画图,胃又开始给她颜色看,梁桢照着上次医院的药单去药房配了药,吃了一周,胃疼缓解了一些。 豆豆的钢琴课已经上了两周,老师说他乐感不错,小家伙也挺认真的,但因为练习时间太少,还课的时候就比不上其他小朋友。 梁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给他买台钢琴,于是周末抽空带豆豆去了趟琴行。 琴行的人大概也看得出她的预算不高,推的都是偏低档款,价位差不多在三万上下,按琴行的说法,孩子刚开始学,没必要用太好的琴,等后期水平上去了可以再考虑换。 梁桢算了一笔账,横竖都是要换,何必再花两笔钱去买两台钢琴,而且她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就跟大部分父母一样,会觉得我儿子又不比别人差,凭什么就要用最次的,可是直接买好的价位又太高。 琴行的人似乎看出来她的矛盾,问:“有考虑买二手钢琴吗?” “二手钢琴?” “对,前几天刚好有人打电话过来,说家里有台旧钢琴需要处理掉,斯坦威立式k-132,我去看过,成色很好,起码有七成新,价格也卖得特别便宜,差不多六万左右。” “六万啊,好像超出了我的预算。” “预算都是自己定的,你要知道施坦威的琴基本都是六位数起跳,现在这个价格真的已经很白菜了,要不现在带你过去看看,刚好离得也不远,看完你再考虑,不行的话我们店还支持分期付款。” 琴行的人实在热心,梁桢觉得去看看也没损失,于是就答应了。 卖琴的主家就住附近一别墅区,去之前琴行联系了对方,带着梁桢和豆豆一同前往。 出来开门的是一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黑衣黑裙,神色严肃。 梁桢也不喜欢客套,直接让琴行的人说明来意。 “琴在地下室,先带你们去看看。” 一行四人穿过一个开阔的门厅,可以窥到客厅一角,大是真的大,装修也格外奢华,难怪能把几十万的琴贱卖成这样。 这时豆豆突然叫了声,“妈妈,好大的一块石头!” 从门厅下地下室的楼梯拐口摆了樽巨石雕像,孩子大概没见过,忍不住喊了声。 走在前面的女人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家太太在楼上休息,你们注意一点!”口气不大好听,有斥责的成分在里面,豆豆一下缩到梁桢边上,梁桢搂了一下,本想怼回去,但想想觉得没必要,也就没吭声。 地下室也是大得吓人,那架钢琴就摆在一堆杂物旁边的墙角处,中年女人揭掉了上面盖的布,一阵灰尘飘散之后露出底下的东西,尽管梁桢对琴不算懂,但光看漆水和外观就知道是好琴。 “这台钢琴是我们老夫人送给太太的十周岁生日礼物,但我们太太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弹过几次之后就一直搁置,前段时间理仓库才想起来还有这架琴,所以让我问问哪里可以收。” 梁桢只能在心里呵呵,几十万的琴,因为不喜欢就一直搁置在这积灰尘,大概也只能说有钱人的思维跟常人不一样。 “现在能弹吗?” “可以,之前已经找调音师过来调过音。” 梁桢拍了下豆豆,“去,试试看。” 琴行的人替豆豆揭开板,小家伙才上了几节课,也就会一点指法,所以几乎是在键上乱按,出来就一串杂乱无调的“噪音”。 “芬姐,谁在地下室吵啊?”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被唤作芬姐的中年女人一把拽过豆豆,“别弹了,我们太太都被你吵醒了!” 当时豆豆正站那弹琴,差点摔一跤。 梁桢被这态度彻底弄毛了。 “芬姐对吗?”她把豆豆护到身后,“是你们要卖琴,也是你们同意可以试弹,无论这笔生意能不能做成,能否麻烦你对孩子尊重一点?” “你…”中年女人脸色拉好长,正要反驳,梁桢转过去对着琴行的人,“抱歉,琴太好,价位档次我们都高攀不上!”遂牵着豆豆就上楼。 琴行的人也被弄得有些尴尬,看了芬姐一眼,叹口气默默跟上。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有些陡,光线也不算足。 “小心豆豆,你自己也扶一下那边扶手。” 梁桢牵着孩子一步步往上爬,一直上了门厅。 “小梁?” 她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客厅那边站了个人,真丝睡袍,卷发披肩,光看一远影就觉得已经足够妩媚动人。 “还真是你啊,我刚以为自己年纪大眼花了呢!” 女人开始往这边走,垂感极佳的睡袍下摆因为走路幅度而四下摆动,犹如水面莹莹波纹。 梁桢在那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最后还是豆豆在底下扯了下她的衣角。 “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女人神色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笑着问:“天哪,你居然有儿子了?什么时候结的婚?” 梁桢看着眼前女人笑盈盈的模样,觉得仿佛有东西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太太,实在抱歉,刚好有人来看钢琴,是不是把您吵醒了?”后面跟上来的芬姐声音柔和,一改刚才刻薄冷淡的模样。 女人笑笑说没事,走到梁桢面前。 梁桢想开口打声招呼,可是呼吸都好像被封住了,如果面前有块镜子,她大概可以看到自己脸色刷白,慌张无措,甚至有些惊恐的模样。 女人似乎对她的毫无回应也并不介意,兀自弯腰,问:“小帅哥,告诉阿姨,你今年几岁啦?” 豆豆一向不怕生,更何况还是对这种看上去温柔又漂亮的女人。 他响亮回答:“我叫梁星河,今年五岁了,小名他们都叫我豆豆。” “豆豆啊。”女人蹲下去摸了下孩子的脑袋,“名字真好听,你爸爸取的吗?” “不是,我没有爸爸,妈妈说爸爸……” “豆豆!”梁桢猛地开口制止,一把把豆豆拉回来挡在自己身后。 还半蹲在那的女人慢慢起身,嘴角还有笑,但眼底却已经凉丝丝。 第83节 她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梁桢看,看了足有小半分钟,梁桢咬住下唇往肚子里狠狠吞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正面撞上,想来逃也逃不掉。 梁桢努力也扯出一抹笑,“钟小姐,没想到这么巧。” 钟盈抱着手臂摆了下身,“什么钟小姐啊,几年不见怎么连称呼都忘了!” 梁桢用指甲在底下重重抠了下手心,重新开口:“唐太太,好久不见。” 钟盈这才满意,“是啊,好久不见!” 旁边芬姐愣了下神,问:“太太,你们认识啊?” 钟盈笑着回:“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小梁以前在我们家当过钟点工,活儿干得特别好!”最后一句语气分明,含沙射影。 梁桢低头,看着自己和豆豆投在地毯上的两枚影子,突然觉得人生真是狗血得很。 从钟盈别墅出来,梁桢直接在路边打了辆车回去。 路上又接到琴行打来的电话,口气听着挺兴奋。 “梁小姐,主家那边给了答复,说之前跟你认识,现在愿意把价格往下调,调到你能接受的范围,所以你看我们打个对折成不成?” 梁桢回复,“不用了。” 那边还不依不饶,“这台钢琴原价要三十多万,现在三万卖给你,几乎等于白送了,真的很划算的,你要是错过了很难再碰到这么便宜的钢琴。” 是吧,原价三十多万,七成新,现在愿意三万卖给她,这真的已经跟白送没有区别。 “真的不用了,虽然东西很好,但我可能还是偏向于买新的。”她挂断电话,丧气地一下靠在椅子上。 第082章 噩梦 钟盈回到卧室,一臂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扫到了地上。 芬姐听到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扔下手里的活儿就急吼吼地往楼上跑。 “太太,怎么了,怎么了…” 推门只见满地玻璃渣,乳液香水溅得镜子和地板上都是,各种浓郁的香味全部混杂在一起。 钟盈披头散发,寒着一张面孔光脚站在梳妆台前面。 芬姐在这当了三年差,大部分时间钟盈都不在家里,但这位太太可以上一秒笑盈盈,下一秒就突然爆发并歇斯底里,喜怒无常的性情上上下下都知道。 芬姐也不是头一次见她在家摔东西,只是不知道今天又受了什么刺激,站门口等了等,见钟盈似乎没有要赶她出去的意思,于是开口:“太太,您站那别动,我给您收拾一下,当心别扎着脚。”作势就要过来清理。 钟盈侧了下身,“滚!” “可您这地上…” “滚,听不懂吗?我叫你滚!”吼声尖利,震得人耳膜疼。 芬姐一步三后退。 行行行,她滚! “那您有事再……” “滚啊!滚!” 芬姐最终被骂了出去,留下满地的玻璃渣,钟盈往前挪了一小步,抬起一只脚直接踩了上去,脚底的疼痛逐渐加深,直至贯穿全身神经,她被迫抽了一口凉气,从一场噩梦里痛醒,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灰白,神情阴狠。 …… 深夜,梁桢独自走在路上,周围迷雾沉沉,完全看不清方向,她几乎是抓瞎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回过头,人影憧憧,还没看清模样,一把利刀已经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窒息感在一瞬间弥漫全身,她都无法发出声音喊救命,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捂住心口往前跑。 她跑,身后有人追。 迷雾未散,她拼劲最后一点力气,就在以为自己要逃脱的时候脚下突然踩空,身体急坠。 是悬崖,她整个人直直往下落,失重之际最后看了眼,看到崖上站了一个人,此时雾气突然退散,周围一切终于看得清清楚楚。 她胸口插了一把刀,正极速往下落,而崖上的钟盈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看着她坠落谷底最后能摔个粉身碎骨。 极致的恐惧终于让梁桢从噩梦中惊醒,她从急坠中睁开眼,之前所有的昏天暗地全部消失,没有刀也没有悬崖,自己好好躺在床上,手死死揪住毯子,一身凉汗。 梁桢连续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胃病又开始发作,吃了好几天药也不见好。 周三晚上有课,她提前把豆豆送去了芙蓉苑,九点下课,刚出校门就接到了丁立军的电话。 “喂,在哪儿。”听着声音有些急。 梁桢:“刚上完课,在工学院门口。” 丁立军:“那你赶紧拦辆车,我一工友在天水街那边看到你父亲。” 梁桢:“什么时候?” 丁立军:“就刚才,已经叫在那边盯着了,我也正往那边赶,你到了跟我们会和!” 梁桢挂了电话便跑到马路边上拦车,奈何工学院地处偏僻,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学生出去,梁桢也不敢叫黑车,愣是等了十来分钟才叫到一辆出租车。 半小时后梁桢到了目的地,天水街上的一家夜总会。 “梁姐。”丁立军叫了个人在门口等,就上次一起去皮罗巷找梁国财的那个小黄毛。 “人呢?”梁桢问。 “在里面。” “带我进去!” 天水街是泞州的灯区,桑拿发廊和夜总会汇集,但档次并不高,来这消费的好多都是民工。 所谓的夜总会也并不像市区那些来得富丽堂皇,更像是老式的歌舞厅。 小黄毛带梁桢穿过一片乱糟糟暗哄哄的舞池,直接去了二楼包厢,走廊里就听到了鬼哭狼嚎似的叫声。 “就这间!” 小黄毛推开门,包厢里灯火通明,一穿着暴露装扮俗气的女人颤兮兮地站在角落,两男的一左一右架住打着赤膊的梁国财,把人正摁在茶几上,梁国财嗷嗷叫唤,尽管并没有人对他用什么武力。 “丁哥!”小黄毛喊了声。 蹲梁国财前边的丁立军这才看到站门口的梁桢。 “来啦?” 梁桢没吱声,被摁在那不得动弹的梁国财听到动静也费劲抬头看了眼。 “死丫头我艹你妈…”最后一个脏字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丁立军抬脚一下就踩在了他腮帮上。 “给我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梁国财嘴被踩得合不拢,吃痛地叫唤。 梁桢懒得看他如此丑陋又龌龊的样子,直接问:“钱呢,找到多少?” “他身上就这么些。” 丁立军从兜里掏出来一沓纸币,大大小小什么金额都有。 梁桢接过去数了下,大概三千多一点。 “就剩这么多了?” “他说就剩这么多了。” 他之前从她包里抢了两万,这才一个月左右,只剩其中的七分之一。 “哪里还藏了没有?”小黄毛过去从后面扣住梁国财的脖子。 梁国财的脸已经被挤压变形,但嘴巴还是硬,“衣服你们…你们都搜过了了,有没有……你们不比我…清楚?” 气得小黄毛捞起桌上的啤酒瓶,冲着茶几边角“哐当”一声,握住瓶口就对准梁国财的眼睛。 “剩下的钱到底藏哪儿了?不说我戳瞎你眼睛!” “啊!打人啦,杀人啦!”原本站角落的女人见这架势,也不知道是胆太肥还是吓傻了,突然开始鬼嚷嚷。 梁桢叹口气回头,朝她瞪了眼,“闭嘴行不行?” 女人猛地收住气。 梁桢这才走过去,夺了小黄毛手里握的啤酒瓶。 “干嘛呢,你以为你是黑社会?” 她把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过去看向丁立军。 “应该就只剩这些了,你逼死他也没有用。” 丁立军舔着牙槽,把脚放了下来,失去支撑力的梁国财一下滚到地上,嘴里哼哼唧唧,爬半天也没爬得起来。 梁桢过去捡了沙发上的衣服,衬衣,西裤,居然还有领带。 她一咕噜揉成团扔到梁国财皮包骨一样的身上。 “穿好,滚出来,我有话跟你讲!” 第083章 滑稽 夜总会里乌烟瘴气,出去了也好不到哪里去,街道两边也都是各种舞厅,足浴店和小浴场,名字看上去都是五花八门,但做的营生都是大同小异。 梁桢在夜总会后巷找了个还算空阔的地方,很快梁国财从里头出来了,不大合身的衬衣穿在身上,扣子还扣错了几颗,花色俗气的领带没系好,挂到肚子那,显得邋遢又滑稽。 梁桢心里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气愤的了,这么多年梁国财做了太多龌龊事,抢钱真不算什么了。 她只是觉得有一种无力感,特别是刚才见他被丁立军几个踩在脚下,衣服也没穿,就撅着个屁股穿了条松松垮垮脏兮兮的裤衩。 那模样就跟…就跟狗一样。 梁桢叹口气,她心里觉得可怜,不是可怜梁国财,是可怜自己。 这世上大概也没几对父女做成像他们这般。 第84节 她往前走了一步,问:“身上还有钱么?” 梁国财趔趄着往后退,“做…做什么?” 梁桢:“就问你,还有钱么?” 梁国财:“没了,都在你那了,就剩那么多,你逼死我也没用!”他以为梁桢还要来问他要钱,眼神忽直忽闪。 梁桢哼了声,看着梗着脖子杵那的梁国财,身形消瘦,皮肤黝黑发皱,走在路上跟从山里出来讨生活吃尽苦头的农民工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会儿他的眼睛和耳根都有些红,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腮帮上还有一个浅浅的脚印,刚被丁立军踩出来的,但并没踩伤。 “你是不是打算死在这里?”梁桢开口。 梁国财眼神一横,“臭丫头你说什么呢,老子生你养你,拿你那点钱就咒我死,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儿死还给你腾地方?”刚还有些忌惮,这会儿嘴巴一张狠劲又出来了。 梁桢也懒得跟他多废口舌,“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芦家坪?” “不回!” “那你就准备饿死在这?” “我这…这么多朋友。” “朋友?”梁桢实在忍不住冷笑,“就你那些狐朋狗友,自己都不一定养得活,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养你?” 梁国财被噎了下,但很快就挺着脖子反驳,“我有手有脚,也能工作,养活自己还不容易?” “好!”梁桢点着头,“我这也算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工作两字,也算不容易,可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能干什么?工地搬砖?仓库卸货?还是继续坑蒙拐骗或者到这种地方喝酒嫖.娼?” “死丫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到底还是你老子!” “你以为我稀罕?要不是生来没得选,我倒情愿自己一出生就丧父!” “你……” “还有,要不是我哥临走前交代过,你真以为我愿意管你?”梁桢提高音量,“梁国财我不妨告诉你,今天之所以我还愿意站在这跟你费口舌,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而是因为我哥,我哥走前让我答应必须管你,而我不想他生前苦了一辈子,死后还要不得安宁,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芦家坪?如果回去,上次签的那份协议还作数,我会每个月给你打五百生活费,如果不回去,我的耐心也就到此为止,以后你要再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 她一口气说完,往前又进了一步,逼到梁国财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我什么脾气你应该清楚,反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逼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后巷内闷热潮暗,偶尔有一丝风,但梁桢眼底那抹煞寒却如冬日里的冰刀子。 梁国财后脑勺下意识地觉得抽疼,他那有一道疤,当年被梁桢敲的,应该是有次她母亲又出逃,被抓了回来,梁国财把人摁在地上打,打得眼红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只感觉脑壳突然“哐当”一下像是被人敲了一个洞,当时瞬间还不觉得疼,只是脑眼昏花,捂着后脑勺转过身去,梁桢站在身后,手里死死握住不知哪里弄来的一根棍子。 那时候她才几岁?五岁还是六岁?可是五岁还是六岁的小姑娘,往人脑袋上开瓢的时候丝毫没有惧意,眼神跟现在一模一样。 梁国财猛地哆嗦了一下。 “神经病!” 他推开梁桢,腿站不稳又往旁边闪了两步。 梁桢眼中煞寒收尽,又恢复平时冷清模样。 “给你三天时间,自己考虑清楚,还有,如果下次再敢对我动手,我会直接报警!” 她扭头转身,从夜总会的后门进去,正打算离开,黄毛儿突然从前面窜出来。 “大嫂不好了,丁哥跟人在街上打起来了。” “什么?” “就在前面路口,好像是为了个女人,哎哟我也说不清,你赶紧跟我去看看。” 小黄毛拽了梁桢就往外头跑,出了夜总会就是条主街,两边花花绿绿挂满了灯牌。 这个点街上已经很热闹。 “不好,把巡捕招惹过来了!” 果然听到了巡逻车的鸣笛声。 天水街这边做什么营当大家都心知肚明,前几年整治过,无奈盘根结枝,后来上头就换了思路,每晚派人看着,轮流巡逻值班,所以只要街上有任何风吹草动,很快就有巡捕能赶到现场。 梁桢跑过去,拨开人群,刚好看到丁立军和他的工友,还有另外几个群殴的人一起被巡捕押上车,后面还跟了个装扮俗艳的女人,只是女人低着头,长发盖住脸,梁桢没看清她的长相。 人被押上去后车门就关了起来。 两警员清场,“行了行了,别在这围着了,散了吧!” 大家各自推搡着散开,小黄毛要冲上去问,被梁桢拉住,退到一边看着巡逻车呼啸着从街上开出去。 等人都走了,梁桢才开口:“怎么回事?” 小黄毛:“我也不知道啊,就丁哥说要出去找你,当时我还在大厅,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打架了,跑出去看就见丁哥跟人扭打在一起,然后老付跟大刘都冲了过去。” 老付和大刘应该就是丁立军一起叫来的两个工友。 梁桢:“那刚一起被带走的那个女人你们认识吗?” 小黄毛:“不认识,不过看打扮像是里边的姑娘,我们平时也不来这玩儿,哪会认识。” 梁桢:“……” “刚打人那男的你们认识?”这时旁边突然又冒出来个女人,假发,假睫毛,亮晶晶的超短裙,香水浓得梁桢往旁边闪了闪。 小黄毛应声,“对啊。” “那你朋友挺牛逼啊,在这闹事,跟强哥抢人,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啊?”小黄毛表示没听懂。 梁桢上前,问:“抱歉,你说的强哥是谁?” 女人转过去把梁桢上下打量了一遍,红唇一勾,“你新来的吧?” 梁桢:“…是。” 女人:“难怪不知道了,强哥是珠珠的老板。” 梁桢皱眉,“珠珠又是谁?” 女人嗤了声,大概觉得梁桢问了个很傻逼的问题,显然没兴趣再跟她扯下去了,伸手勾住小黄毛的脖子,“小哥,要不要进去玩玩?” 小黄毛吓得连连往后退。 女人唾了口,“瘪三!”踩着高跟鞋扭着屁股走了。 梁桢看着灯红酒绿的街道,门口男男女女浮影丛丛。 她扶额退到一边,这tm真是……她想骂人! 好在丁立军打得并不严重,很快梁桢便接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那边让她过去领人。 小黄毛催她赶紧走。 梁桢抚了下额头被汗浸湿的头发,“不去!” “咋能不去呢,不去丁哥就得在里面呆着了。” “让他呆一晚也好,长点记性!” 冯菊丈夫的事才刚刚解决没几天,眨个眼的功夫他又给她惹事,而且这次更厉害,还直接在天水街开打,连梁桢都知道这地方邪门得很,水这么深,指不定招惹了谁后边有什么势力。 纯粹作死! 梁桢直接在路口打了辆车回去,但心里到底不安稳,晚上也没睡好,第二天没去店里,请了个假去派出所。 到那边差不多九点半,所里已经上班了,梁桢找到相关负责人,正准备签字办手续,听到后边有人问:“昨天在天水街打架被带过来的,有个叫丁立军的,还在吗?” 梁桢闻言转身,见一高瘦女人站在那问办案民警。 民警朝梁桢这头指了指,“你去那边先办手续。” 女人走了过来,说明来意,这边警员给她递了张单子,“身份证给我,先在上面签个字。” 女人低头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梁桢看她在纸上落款处工工整整地写了“高玉珠”三个字。 “你是丁立军什么人?”警员问。 她想了想,“算是…家属吧。” “怎么都是家属?”警员看了眼旁边的梁桢,“这位也说是他家属,你俩不认识?” 梁桢:“……” 十分钟后丁立军从里头出来,呆了一晚上,衣服发皱头发蓬乱,脸上还有伤,原本是低着头慢吞吞地走,结果一抬头看到站那的梁桢和她旁边的女人,整个人神情一僵。 第084章 孩子 高玉珠先小跑过去,“立军,你怎么样?” 丁立军都没拿正眼瞧她,踱到梁桢面前,两人对视一眼,也没说话,他兀自往大厅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见梁桢还站在原地,问:“不走?” 梁桢又看了眼站那的女人,快步跟上。 出了大厅,外面艳阳高照,两人走到门口的马路边停住。 丁立军从头到尾沉默,梁桢不得不先开口,问:“怎么说,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 他手臂和下巴都有擦伤,眉骨那豁了道口子,经过一夜血已经凝住了,但看着多少觉得狰狞。 “不用了!”他从袋里掏了根烟着,抽了口,“就是有点饿,要不找地儿吃个早饭?” “……” 都过十点了,早餐摊早就全部已经收掉,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小面馆。 梁桢胃里不舒服,不想吃,丁立军自己点了碗大排面呼啦啦吃完,筷子一甩,抽了纸巾抹了下嘴上的油渍。 “行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梁桢倒了杯水推过去,“刚才那个是你前妻?” 丁立军眼梢抬了下,“我前妻不是你?” 梁桢瞪眼,“能不能正经点?” 丁立军摸着茶缸沿,牙齿嘶了下,“是吧。” “难怪我刚见她有点面熟,之前在你那见过一张照片,真人好像要更漂亮一点。” 丁立军哼笑,没再往下接茬,但梁桢见他这模样,再联想到昨晚的场景,其实心里已经能够拼凑出一个大概来。 第85节 “她现在在天水街那边…工作?” “什么工作,就在那卖的,陪男人睡觉而已,你不用替她说得这么好听!”丁立军情绪激动,音量就不免大了点,惹得旁边一桌吃面的客人朝这边看。 梁桢简直尴尬,低头轻斥,“你能不能小点儿声?“ 丁立军抹了把鼻子,没再吭气儿。 梁桢又问:“昨晚为什么又突然跟人打起来?” 丁立军别过头,外面也是条大街,不过跟天水街不同,这边街道宽敞,两边都是些超市和服装店之类的正经地方。 他没回答梁桢的问题,只是狠狠搓了把脸。 “有时候觉得,生活真是他妈操蛋!” 梁桢也跟着感叹:“是啊,是真的很…” 她不习惯说脏字,最后两个字没说得出口。 丁立军嗤笑,“你说你这人活得有没有劲?心里不爽了连句脏话都不愿意骂,我看你迟早给活活憋死?” 梁桢也跟着笑,“骂脏话能解决问题?” 丁立军:“解决不了问题,但起码可以发泄,让自己心里舒坦一点!” 梁桢:“那打人呢?” 丁立军:“……” 梁桢:“遇到看不过的事情就上手,是不是更爽更解气?” 丁立军算是听出来了,她这是在拐着弯说他昨晚又冲动打架的事。 “我那不是…不是一时没控制得住么,况且当时看到那男的上去占她便宜,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上手就打了。” 打完才反应过来那是天水街,眼前穿着暴露的女人也早就已经不是他的媳妇儿,大晚上一个女人站在那条街上能干什么营当? 等他把这里面的逻辑想通,拳头已经挥了出去,高玉珠好不容易招揽来的客人直接被他打得趴倒在地上。 高玉珠当时也吓得不轻,在旁边跺着脚鬼叫,等看清人之后又气又急,上去骂骂咧咧地拉扯丁立军,结果这一拉一骂丁立军就更恼了,直接对着地上的人拳打脚踢,动静闹大,把店里的保安招了出来。 说是保安,其实就是店里专门养的打手,在那地方营生怎么也得有人在背后看着,不然天天得出事。 丁立军当街打人,这是大忌,后来两个跟他一起来的工友听到动静也赶了过去,双方撕打,又招来了巡捕。 后面的事梁桢都知道了,对此她不想发表任何想法,毕竟这是丁立军自己的私事。 “你脸上的伤真的不要紧?” 丁立军摸了下,“没事,死不了!” “那我就先走了,只请了两小时假,还得赶回去上班。”她拎了包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还有,以后你要再因为打架斗殴这种破事进去,麻烦别留我的联系方式了!” 一个月之内这都已经是第二趟了。 事不过三。 “留了我也不会再去领你,走了!”扭头出了面馆。 回店里的路上梁桢又接到琴行的电话,也不知道卖出一架二手琴他们能拿多少抽成,反正态度特别积极,一个劲劝梁桢再考虑考虑。 梁桢其实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不免加重,“我上次就已经跟你说了,那架钢琴我不要,不会买!” “可是那架钢琴真的很好,价格上绝对优惠,你买回去再转卖也绝对不会吃亏。” “那为什么你不能自己买了再转卖给别人?” “我也想啊,可主家太太说了,是因为跟您认识才卖这个价格,其他人要的话她只按之前原价卖。” 梁桢其实挺了解钟盈的性格,固执,偏执,想法和逻辑都是异于常人的。 “你就跟对方说,就是因为之前跟她认识,所以那台钢琴我更不会买,这跟她降多少价格没有关系!” “这……” “还有,麻烦你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不然我只能把你拉黑名单!” 不等那边说话,梁桢直接撩了手机。 …… 钟盈中午回了南楼一趟,钟寿成不在,家里就蒋玉茭一人。 母女俩难得独处的时光。 吃过饭。 “妈,我陪你喝会儿茶吧?” “你公司今天没事?” “有个会,但不重要,我可以让秘书去!”她捏了颗葡萄扔进嘴里,抱着抱枕挪屁股坐到蒋玉茭边上,顺手搂住她的腰。 蒋玉茭正戴了老花镜在看书,被她这么一搂笑出来,“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四十又怎么了,你是我妈,在你眼里我不就该一直似乎孩子嘛!” 蒋玉茭放下书,“行了,坐好,刚好有事要问你!”她反手把钟盈推开。 “哦。” 钟盈抱着抱枕又坐到侧面的沙发上。 蒋玉茭摘了老花镜,“上回你爸跟你们提的事,你们考虑得怎么样?” 钟盈往嘴里又塞了颗葡萄,“什么事啊?” “就试管婴儿的事啊!” 钟盈笑容消失。 蒋玉茭:“怎么,你跟阿曜回去没商量?” 钟盈:“商量了。” 蒋玉茭:“那他什么意思?” 钟盈:“他说接受不了!” 蒋玉茭:“我这年纪都能接受,他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再说他又不要吃什么痛苦。” 蒋玉茭想想不对劲,“盈盈,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最近是不是又吵架了?” 钟盈呵笑,要是能吵架就好了,起码说明两人还有共同在乎的东西。 “妈,我前几天看到梁桢了。” “你说谁?” 钟盈低头搓着沾了葡萄汁的手指。 蒋玉茭挪过来坐到她边上,“在哪见到的?” “家里,琴行的人带她来看钢琴。”钟盈抬头,眼神幽幽地看着蒋玉茭,“妈,你知道她给谁买琴么?” “谁?” “她儿子!” “什么?” “她给她儿子买琴!” 蒋玉茭眼梢皱了下,“她结婚了?” “结过,又离了,但孩子应该不是她跟前夫的,而且你知道更巧的是什么?” 蒋玉茭气得拍膝盖,“你能不能别卖关子?” 钟盈揪住枕头的边角,“更巧的是孩子刚刚好五岁!” 蒋玉茭整个人都僵直,半天才捂着心口问:“你的意思是…” 钟盈:“我还不能确定。” “那赶紧想办法查啊!”蒋玉茭觉得心口都搅得疼,握拳敲了两下,“等等,这事老爷子知道吗?” 钟盈摇头:“应该不知道。” “那你容我想一想。”她起身在客厅里踱步子,但时间并不长,很快站定,转过身,“这事你不能沾手,我会跟你舅舅联系,让他们找人先查一下,不过你自己先做个心理准备,那丫头跟阿聿应该就有过那么一次,所以这孩子如果真跟钟家有关,八成也是阿曜的,到时候结果出来你能不能接受,要怎么处理,自己最好先想清楚!” 钟盈低头,手掌盖住脸,她要想清楚什么?是想清楚如何接受这个孩子,还是想清楚怎么处理她跟唐曜森以后的关系? “要是我想不清楚怎么办?” 蒋玉茭:“难不成你还真跟他离婚?” 离婚?呵…… “除非我死!” “那不就结了,既然你不想跟他离婚,而且现状也不允许你们离婚,那就好好想想该如何缓解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钟盈摇头,冷笑:“难!” “难也得去做!” 蒋玉茭语气强硬,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但是很快又软了下来。 “盈盈啊。”她叹着气坐到钟盈边上,“妈妈是过来人,年轻那会儿甚至比你现在更难,可是不也照样过来了么,这男人其实都一样,他们学不会忠诚,但是他们会内疚,会觉得愧对家里人,特别当你做到全身心去包容和接受的时候,他们反而会回头,而且你也该找找自身原因,就说你这脾气,说翻脸就翻脸,做事也不喜欢给自己留后路,谁能受得了?” 第085章 礼物 唐曜森前几天出了趟差,下午的航班赶回来,晚上有个挺重要的饭局,他需要亲自陪同,所以一下飞机由司机接了马不停蹄就往酒店赶。 饭局吃到了近十点,酒也喝了不少,上车的时候司机小范还搀了一把。 “唐总,是送您直接回去么?” 唐曜森有些头疼,扶着额头想了想,说了个地址,小范表情当即僵了僵,但到底没敢多问,踩下油门出了停车场。 一路上后座上的男人都没说话,闭着眼睛似在闭目养神。 第86节 很快车子进了小区,之前有段时间小范天天会来这蹲守,熟得很,所以直接把车开到了单元楼门口,熄火,灭灯,但后座上的男人依旧没动静。 小范有些为难,等了片刻,开口:“唐总,到了?” “嗯。” 他依旧闭着眼,还是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小范也不敢再动,捏紧方向盘陪着在车里又坐了几分钟,结果越坐越煎熬,感觉车厢里的空气都被一点点抽光了,实在受不了。 “唐总…”他鼓足勇气出声,“那个我有点尿急,想去找个厕所方便一下,要不您在这等一等?” 后座上的唐曜森闭目没应。 小范气都不敢喘,这是不同意么?好在过了几秒,总算听到他“嗯”了声。 小范如获大赦似的下车,一眨眼就跑没了影。 车外蝉声叫得欢畅,还能时不时听到一声蛙鸣。 唐曜森独自在后座又坐了几分钟,终是睁了眼,开了车门下去。 豆豆不在家,梁桢也没做晚饭,回来吃了几个速冻饺子便早早洗完澡,下午又接了一个活儿,一家中档快捷酒店扩建项目,面积不算大,四千多平,但她还是第一次画酒店的施工图,经验不足,多少有些困难,所以打算熬夜弄,结果忙到十点多胃里开始唱空城计,便拿手机下单点了份外卖。 门铃响。 “来了!” 她吸了拖鞋蹬蹬蹬跑过去,结果打开门看到的却不是外卖小哥。 “唐…先生?” 唐曜森往她屋里看了眼,客厅开着灯,应该没其他人。 “我能进去讨杯水喝吗?” 梁桢愣了下,已经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进来吧!” 唐曜森进去之后站在客厅中央,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来梁桢住的地方,但似乎每次心情都不同。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梁桢进了厨房,很快端了杯水出来,“给你加了勺蜂蜜,可以解酒。” “谢谢!”唐曜森接了,却没喝,看了眼她搁桌上打开的笔记本,旁边还有几卷设计图纸。 “学校作业?” “什么?” 唐曜森下巴抬了下,梁桢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作业,接了个活儿。” “私活儿?”唐曜森眼梢抬了下,“我看看!” 他手指在键盘触摸板上划拉了几下,“宾馆施工图?” “嗯!” “设计图是谁画的?” “甲方自己找的事务所,但好像闹得不愉快,后面施工图就没画完,怎么,有问题么?” 唐曜森又在触摸板上划拉了几下,可怜梁桢电脑太烂,cad运行太占内存,直接死那了。 “怎么回事?” “卡…了吧。” “卡了?”他看了眼键盘上贴的配置,“i3处理器?” 梁桢尴尬笑了下,“一直说要重新换一台,不过最近太忙了,就拖到了现在。” 唐曜森当时站在桌子旁边,为了迁就电脑高度必须弯腰下去,他抬头又看了眼旁边的梁桢,应该洗过澡了,穿了条浅粉色棉质睡裙,头发半干,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有点汗。 “你热不热?” “啊?”梁桢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抱歉空调坏了,没时间找人修,就只有电风扇。” 她跑过去把那台半旧落地扇往唐曜森边上挪了挪。 “有没有好点?” 唐曜森苦笑,她哪里是忙,她就是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设计图呢?” “哦,这!” 梁桢殷勤奉上,因为她刚也觉得图纸好像有问题,但据甲方说是出自专业事务所之手,梁桢作为拿一块钱一平方的绘图员,也不能多提什么意见,加上她确实经验不足,也怕自己说错。 唐曜森把电脑挪开,梁桢帮着拿掉了水杯和其他物件。 图纸铺平。 他站那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梁桢心里忐忑,问:“问题很大么?” “有很多常识性错误。” “啊?” “我们先说说场地方面,这,基地面积有四千多平,为什么不设置环道。”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正常三千平以上都应该用环道,可是现场好像没有设置环道的条件。” “那就在建筑长边设置消防通道,再弄个回车场。” 梁桢脑子一闪,“对,为什么我没想到!” “还有这,室外停车场直接靠路边停,没有留出缓冲空间!” “可是现实情况大部分都是这样停的。” 唐曜森眼神一凉,“现实情况还有很多蜗居的小黑屋呢,你是不是也不用给开船?” 梁桢:“……” 唐曜森:“有没有纸和笔?” 梁桢赶紧把本子和笔递了过去。 唐曜森弯腰趴桌上,唰唰唰在纸上画了几笔,“你们课堂上教的标准场地设计应该是这样!” “对!” “但有没有更好的方式?” 梁桢摇头又点头。 唐曜森苦笑,又弯下身去,重新在纸上画了遍,“建设用地,城市道路,这边回车场,这样是不是要比你们课堂上教的,还有这图上画的要更加合理?” 何为醍醐灌顶,就梁桢现在这样。 “真的,这样既满足了环道设置,又节省空间,而且不用直接把车停在马路边,一举三得,那你再看看,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唐曜森随手又指了处,“厨房后勤出入口涉及污物,应该做洁污风流!” “建筑入口坡道不合理,室内外高差有问题。” “建筑退距不够,这里不光只是道路退距,还有隐藏退距,跟日照间距和消防间距都有关系。”他转过去看着梁桢,“书本上的知识点很全面,但实际运用起来未必都可行,就说日照间距这一点涉及到日照系数,由于各地太阳高度角不同,日照系数也不一样。” “嗯,这个我知道,各地日照间距系数有现行标准!” “那你说说,泞州日照间距系数多少?” 梁桢想了想,“0.9到1.1之间!” “错!现行标准上是0.9-1.1之间,但实际运用需要做到1.3-1.4才能满足日照要求!” “为什么?” “因为泞州人口太多,制定标准时会额外降低要求,而且日照间距不仅仅只是自身建筑需要满足,基地背面如果是住宅的话,建筑尽量要往南边放,这样才能满足背面住宅的日照退距。” “另外消防间距还涉及到建筑耐火等级,如果需要满足最低要求,可以将耐火等级默认为一,二,三级。”他又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开始画,“一般为6、9、13,其中多层之间是6、多层与裙房之间是9、多层与高层之间是13,但需要注意,仓库类特殊建筑消防间距需要另外计算,民用建筑的话……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唐曜森突然停下来。 梁桢赶紧别过头,“没什么,你继续。” 可是唐曜森不往下讲了,他扯了两颗衬衣扣子。 客厅里又闷又热,他有些受不了。 “设计图问题太多,我介意你重新画一遍。” “可我只负责施工图部分。”梁桢无非就是个临时工,她连甲方都接触不到,没义务也没权利去改设计图。 唐曜森笑了笑,扔了笔起身,“你是对自己没信心。” “我……” “画施工图学不到什么东西,我之前问过工学院带你的老师,他说你很用功,所以你既然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应该也不是为了以后当个绘图员吧。” 梁桢被说得无法反驳,心里甚至觉得有些悲凉,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男人还是可以一眼将自己看穿。 “我是怕我…画不好!” 她不是全日制本科建筑系出来,尽管自己嘴上不承认,但内心深处还是有自卑感。 “画不好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就当练个手。” 梁桢低头看了眼桌上铺开的图纸。 她一步步从零开始,走到现在这样,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只有自己清楚。 唐曜森有句话说对了,她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甚至是金钱,并不是出来当个绘图员。 她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建筑师,能独立完成项目造出完全由自己主导设计的建筑。 尽管知道离这一天还很远,但她一直在路上,从未曾放弃。 “好,我试试!” 唐曜森笑了笑,“如果遇到问题,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个就不用了吧,你这么忙,我可以去问汤教授。” 第87节 汤教授是梁桢在工学院的授课老师。 唐曜森:“老汤课本知识没问题,但他没有操作过实际项目,未必有我在行!” 这点梁桢当然知道。 唐曜森很早就创办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二十多岁已经开始独立操刀项目,得过的行业奖项更是不计其数。 “可是我…” “梁桢!”唐曜森打断,“我知道你的顾虑,也尊重你的选择,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跟你联系,但是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如果你觉得不方面见面,可以把做好的图发到我邮箱。” 他低头在纸上写了一串。 “不用太在意我们之前的关系,就当是同行之间帮个忙,可以吗?” 他总有办法把话说得很漂亮,让梁桢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 她低头匀了口气。 “嗯!” 唐曜森笑笑,“司机还在楼下,很晚了,我先回去!” 他转身又拿了茶几上的杯子,里面是之前梁桢给他冲的蜂蜜水,他举起来几口喝了个精光。 “早点休息!” “嗯。” 唐曜森离开后梁桢重新走到桌子前面,图纸还摊在那,上面有唐曜森用铅笔刚画上去的几个错误地方。 她撑着桌面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盛夏之夜,人心骚动。 钟聿那阵子尽喜欢往人堆里钻,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他也去了,拍卖环节之后便是酒会。 顾秋池晃啊晃到钟聿跟前,“喲,很少见你来这种地方,这是转性了?” 钟聿不搭理。 顾秋池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跟你说话呢!” 他不耐烦地甩开手臂,扭着屁股把椅子转了过去 “嘿你个王八蛋!” 正骂着,工作人员过来,给他递了个盒子。 “钟先生,感谢您对我们拍卖行的支持,这是您刚拍下的那件首饰,鉴定书已经摆在里面。” 钟聿接过盒子,顾秋池“嗖”地蹭过去,“你刚拍的那条手链?给我看看呗!” 钟聿继续不搭理。 “阿聿!” 旁边又过来一人,一字领白色晚装,长发披肩,清纯可人。 顾秋池夸张叫了声,“章影后,幸会幸会!” 章汐被弄得尴尬得不行,好在今天晚上大部分都不是圈内人,也没有记者在场,况且她虽跟顾秋池不熟,但知道顾家老二作风清奇,有时候疯疯癫癫。 “什么影后啊,你别拿我开玩笑了!”她笑着回了顾秋池,见钟聿手里拿的首饰盒,眼底一笑,“阿聿,我过几天生日了,这是打算送给我的么?不过我刚看这款链身好像太长,能不能改一下?” “我去!还真够直接的!”顾秋池忍不住翻白眼。 工作人员也算殷勤,“可以改的,要不钟先生您给章小姐试戴一下,如果长度有问题这边可以安排调整。” 钟聿转过去看了眼章汐,后者一脸期待在等他的反应。 他眉梢挑了下,打开盒子把手链拿了出来。 “手!” “什么?” “你不是要试戴么?” 章汐按耐住内心的激动立马把手臂伸了过去,钟聿把链子在她手腕上挂了挂,章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已经收掉重新扔进盒子。 “截掉两公分,重新换个扣环,改完后安排人送到我公司!” “可以,没问题!”工作人员盖好盒子离开。 章汐站在旁边,脸上洋溢着羞涩又愉悦的笑容。 “啧啧啧,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在旁边目睹整个过程的顾秋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朝钟聿唾了口,“小王八蛋还真不是个东西,走了!” 第086章 六芒星 顾秋池一走,章汐朝钟聿那边又挨近了几分,这个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的侧脸。 章汐也算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几年的“老人”,见过各种类型的俊男小生,但还是无法抑制对钟聿产生“惊艳感”。 这个男人的好看不仅仅只局限于五官,还在于骨相和气质,真的是圈内那些所谓的当红小生不能比,因为后者只限于银幕上,有造型,服装或者灯光加持,可是钟聿不同,他所有的气质和魅力都是浑然天成。 以章汐跟他不算长的接触来看,他真的是360度无死角,且是那种越看越迷人的款。 该怎么说呢? 章汐那天喝多了没忍住,跟她经纪人唠了一句:“真的第一次遇到一个男人,可以把雅痞,性感,阳光,男人味和孩子气全部糅合在一起,还那么自然。” 经纪人说她是被下了降头,中毒了,可是章汐自己清楚,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这边快要结束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再喝点东西,就我们两个人。”最后几个字章汐刻意放慢语调。 钟聿当时坐高脚椅上,差不多与她平视,默默看了一眼。 “没兴趣!” 拿了西装起身,走了。 章汐气得够呛,但转念想到钟聿的脾气,认识的都知道他喜怒不定,口嫌体直,没情趣没耐心甚至完全不会哄女人,所以今天能够为她拍条手链当礼物她还是挺激动的,尽管那条手链在整场拍卖会中并不是特别名贵,她也不缺这些东西,但至少说明钟聿愿意为她花心思。 章汐忍不住从手袋里掏出手机,从旁边架子上又拿了本小册子,册子上列了今晚参与竞拍的所有商品,她翻到刚才那条手链的图片,图片下面有首饰名称和详情介绍。 她拿手机对着图片拍了张照片。 …… 天气太热,中午大家都不愿意出门,叫了外卖在店里解决,吃完聊天的聊天,追剧的追剧,睡觉的睡觉。 梁桢昨晚熬夜画图,又弄到挺晚,但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去泡了杯速溶咖啡回来,打开自己带来的笔记本。 笔记本老旧,开机需要起码五分钟才能正常运行。 就这空档旁边吸着冰奶茶刷着微博的小唐突然嚷了声,“天哪,章汐在微博秀恩爱,说zeus给她拍了条六芒星手链当生日礼物,还公然@了zeus,下面留言都爆了,她路人缘是真的好,天哪我要酸了酸了!” 小唐说得那叫一个激动,好像人情侣秀恩爱她也跟着吃糖似的。 梁桢在旁边默默听完,并没言语。 又等了几分钟,咖啡半凉,她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电脑却还是没能启动,她心里像是窝着一口气,用劲拍了下键盘,屏幕闪了下,彻底黑屏。 梁桢:“……” 旁边小唐被她弄出的动静吸引过来,“怎么了这是?” 梁桢揉了下额头,把盖板“啪”一声合上。 “我去趟电脑城,帮我跟老杨说一声!” 她拿了包就要出门,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前台同事在喊,“苏宁易购,小梁,过来签收下你的包裹!” 梁桢愣了下,她几时在苏宁易购上买过东西? “你是不是搞错了。”她走过去,直接问快递员,“我应该没在苏宁买过东西。” 快递员又看了眼单子,“你是叫梁桢吧。” “对,名字没错。” “那就是你了,你在这单子上签个字就行!”快递员才不管你有没有下单,只要收件人信息没搞错就行。 梁桢就这么稀里糊涂签了字,是只蛮大的纸盒子,还挺沉。 她抱着去了会议室,将外面裹的塑料纸和发泡膜撕掉,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包装盒。 是台笔记本电脑!!! 手机响了起来,梁桢接通。 “喂…” “东西收到了?” “你寄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特别中意的牌子和型号,也懒得问,刚好这款我自己也在用,觉得还不错,就自作主张给你选了这款。” 梁桢看了眼盒子上的型号,“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当是送你的入行礼。” “那不行,太贵重了,你等一下,盒子里应该有发票,我看看。”梁桢要去拆盒子,那头唐曜森突然加重口气。 “梁桢,我们之间真的必须要这样吗?” 他听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了,梁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唐曜森:“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晚点再联系!” 梁桢:“……” …… 下班后梁桢拎着两台笔记本去了之前常去的那家电脑维修店,将之前那台旧的搁他桌上。 维修小哥查了下,就扔了四个字:“主板烧了!” 梁桢:“修一下大概什么价位?” 第88节 “你还打算修啊?” “修不好了吗?” 电脑小哥已经认识她了,笑着说,“不是能不能修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修的问题,你要知道换块主板不便宜,而且你这型号厂方早就停产了,就算要换主板市面上也已经买不到,美女,我是建议你还是重新换一台吧,要不我帮你推荐几个适合女孩子用的型号?” 小哥还挺热情,梁桢叹口气,看来是真的修不好了,强求也没用。 “不用了!”她将手里拎的另一台电脑搁桌上,“帮我装个系统吧,晚上要用!” 新电脑用起来果然顺畅,梁桢提前把图画完了,胃里隐隐作疼,喝了半杯温水吃了颗胃药才去洗澡。 洗完出来站那穿睡衣,一抬头便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之前皮肤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和瘀斑早就褪掉了,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脖子上那条锁骨链还在,挂坠是一颗镶了钻石的星星。 她拿过池台上的手机,之前一直没有玩微博的习惯,她先下载了个app,点进去发现没有用户名无法浏览,只能再硬着头皮填资料注册新用户,一波操作下来总算进去了,梁桢隐隐松了口气,再略显笨拙且生涩地找到搜索的地方,找到章汐的微博。 点进去,置顶就是中午小唐嚷嚷的那条——“如果一位异性送你代表守护和忠诚的六芒星,他是想表达什么含义?@zeus” 最后还跟了两个害羞的表情,底下是一张手链图片,这条微博已经有上万条评论,梁桢随手翻了下,大部分都是祝福章汐和钟聿的留言,说他们站在一起简直配一脸。 难怪小唐说她路人缘好。 梁桢退出微博,将自己脖子上的星星摘了下来。 第087章 退还 梁桢熬了几个晚上,终于把宾馆改造的设计图重新画了一遍,每个细节也都查了,但心里还是没底。 这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做设计图,躺在床上考虑了一下,还是爬起来把图打包发给了唐曜森。 那会儿已经快要凌晨,觉得他应该休息了,并没指望得到回复,可十分钟后那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梁桢已经躺在床上,接通:“喂,你还没睡吗?” “刚处理完工作,正准备去洗澡。” 说明此时他在家里,梁桢心里咯噔一下,“抱歉,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我刚看到你给我发了邮件。” “嗯,就上回那个宾馆改造项目,我重新把设计图画了一遍,想麻烦你帮我看看。” “正在看。” 梁桢停顿了一下,“怎么样?” “嗯…”那头欲言又止。 梁桢觉得自己就像个交卷等待老师批分数的学生,心里十分紧张,“是不是问题挺多的。” 唐曜森笑出来,“没有,你别这么紧张。” “那没问题吗?” “倒也不是。”唐曜森看了看腕表,“今天时间太晚了,我明天会抽时间看一下,晚上你有安排吗?” “我晚上有软件课。” “也在工学院?” “不是,外面自己报的班。”梁桢说了个地址。 “那你上完课我们见一面,有些问题当面说可能会比较直观。” 梁桢想了下,“好,那我过去找你,你看哪里比较方便?” 唐曜森又笑,“明天下午我会提前跟你联系。” 梁桢知道他很忙,也就没再多问。 …… 钟聿那阵子晚上几乎天天在外面,酒吧,会所,夜总会,哪边场子热闹他就去哪里,可是人在现场却又啥活动都不参加。 不打牌,不唱歌,更不带姑娘,大部分时间就拿个手机窝在角落打怪兽。 他给自己新注册了一个小号,从最low级开始玩,一路打怪升级刷装备。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十五最近有点不对劲?” “哪不对劲?” “说不上来,感觉好像最近在玩深沉。” “深沉?你是说他不跟我们一块玩儿?这很正常啊,他以前也这样。” “不,以前他只是不玩荤的,现在除了喝酒连话都少了,成天拿个手机打游戏。” “失恋了吧。”吴恙走过来。 “失恋?不是吧,他不是正跟章汐打得火热嘛。”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吴恙反驳。 “不是网上都这么说嘛,而且前几天十五还给章汐拍了条项链,章汐自己微博也承认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到底谁送的,但她圈了十五,这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傻子都看得出来两人在交往。” “那顾家老二呢?”另一个人插进来问,“之前不是说他要跟顾家老二结婚?” “过去式了,顾家那位老爷子一直不喜欢,但现在这位就不同了,老爷子钦点的。” “你说章汐啊?” “对,我听人说前阵子两家长辈都见过面了!” “这么快?” “快么?你小子当年结婚不也就几天之内敲定的事么!” “我不同,我那是被我妈从国外押回来的,艹,没得选!” “那你觉得十五有得选?” “可他那脾气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点头吧?” “当时是没点头,据说直接在饭桌上就跟老爷子杠上了,可转个身现在不也好好的?前几天还上了趟热搜,女朋友当红小花,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据说脾气还很好,最关键你知道什么吗?” “什么?” “章汐有背景。” “她一个女演员能有啥背景?” “你不知道?” “知道啥?” “她爷爷是章见霖,她老子是章海权。” “卧槽真的假的?网上怎么一点没曝?” “这种背景谁敢曝。” “也是啊,难怪她入圈起点那么高,才两年就拿了最佳女配奖。” “演员这行她就当玩儿的,家里也不同意她一直做下去,玩两年她就应该会退圈了,十五要是娶了章汐,钟家算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如虎添翼!再说章汐自身条件又不差,换我我也同意!” 吴恙在旁边听了一转,并没发表任何言论。 那边钟聿一场游戏刚打完,居然输了,踹了一脚桌子起身,经过人堆的时候也不交代,就面无表情扔了一句“走了”抬腿出了门。 “这又谁得罪他了?” “行了一直这脾气,别管他,我们喝酒!” 钟聿回到公寓,一头栽倒在客厅沙发上。 在人多热闹的地方还好一些,回来一个人独处就感觉百爪挠心浑身不得劲。 他翻过去把头蒙在枕头里面,恨不得在脑子里装一圈围栏,这样就能把一些东西牢牢困在里面,不让他们溜出来四处乱窜,可转念又想冲出去,最好能戳着她的脊梁骨问,你还到底有没有点良心,啊,有没有点良心,说分就分,说走就走,说利用就利用,说翻脸就翻脸。 他游戏小号都快练成大神了,她居然从没主动跟他联系过一次! 啊啊啊! 钟聿蒙住枕头真想把自己憋晕过去,晕过去了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气! 就这时桌上手机震了一下。 他摸索过来划开,吴恙的微信:「过两天你生日了,打算怎么办?」 钟聿扔了枕头盘腿坐起来。 又一年生日了! 「再说吧!」 信息回复过去之后他一头又栽下去,仰面看着天花板。 屋里空空荡荡,他把手机划开又摁灭,摁灭又划开,终是忍不住找到了某人头像。 他一个个敲字。 「睡了吗?」不行,删掉。 「能不能出来一趟?」也不行,还是删掉。 「我后天生日了,要不一起吃顿晚饭?」艹,更不行啊,他才不要当乌龟王八蛋! 钟聿抓着头发快要给逼疯了,tm怎么会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女人,脾气臭不说,还说一不二性格刚,就不能她服一次软么?啊,她服一次软能死? 钟聿扔了手机,一下又趴回沙发,毛毛虫似的在上面揪了几下。 …… 梁桢第二天上午约了两波客户,按计划她先跟第一波客户签购房合同,再带第二波客户去办贷款,结果第一波客户居然忘带房产证,更糟糕的是客户是临市的,不是泞州本地人,还得开车回去拿一趟,这一来一回就是三个多小时,梁桢不得不重新跟第二波客户改时间,提前去审批中心帮他们把贷款办了,再赶回来跟第一波客户签合同。 来回这么一折腾,把事情办完已经块两点了,梁桢回门店的路上胃疼得跟抽筋似的,她不得不提前下车去药店买了止疼药。 临下班的时候接到唐曜森的电话,“临时有个饭局,不知道几点能结束,我让小范去你上课的地方接你。” 梁桢本想拒绝,但胃里疼得实在受不了,也就没多问,囫囵应了一声。 第89节 下午有个会开晚了,钟聿留下来加了一会儿班。 七点多秘书过来敲他门。 “钟总,这是上午拍卖会那边送来的东西,您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明天给那边答复。” 她将一只封好的袋子搁钟聿桌上,钟聿应了声。 “另外这是您的包裹,我一起给您放这!” 秘书走后钟聿拉过纸袋,将里面的盒子打开,之前有些偏长的链子已经明显截断,他拎起来看了下,六芒星挂坠荡下来,灯光下blingbling,链子一圈还有几颗小挂饰,也是星星形状。 他之前从来没研究过女人戴的首饰,当然也未曾给谁买过,那晚只是临时性起才去了拍卖会现场,只是当大屏上投出这条手链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一亮,他甚至压根没想到自己已经跟梁桢闹翻,就觉得这条手链可以跟她脖子上的那条锁骨链配成一套,于是直接举牌就拍了下来。 钟聿把链子放回盒子,也懒得想什么时候送给她,反正横竖总有机会的,说不定她一高兴就自己跑回来了。 女人嘛,嘴上说不好不行,但是哄一下很快就会没事的。 钟聿想想觉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他拿过另外一只盒子,撕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居然还有一只更小的盒子,外包装看着像是女人的护肤品。 他几时在网上买过护肤品? 钟聿把盒子上一层层裹的胶带死掉,打开,只听到“叮”的一声,一条链子掉到了桌面上。 他当即脸色一沉,像是一盆冰水猛地把他从头淋到脚,刚才兴致勃勃的心情荡然无存,这几天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愤怒直冲头顶。 钟聿拿起手机在上面哚哚哚迅速敲了几个字:「项链我拿到了,你这算几个意思?」编辑完他想都没想,直接把信息发了出去,可是对话框里很快就蹦出来一行字。 “lz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那一刻钟聿只觉五雷轰顶! 又是退项链又是删微信,她想死是不是? 钟聿合了电脑,抓了桌上的项链就往外冲! 他知道梁桢今天在市里有一节软件课,开车直接杀过去。 第088章 夜遇 机构九点下课,陆陆续续有人从楼里出来,钟聿坐在车里等,目光死死盯着出口处。 差不多九点十分的时候总算看到梁桢出来了。 她身上还是那件常穿的白t恤,下面浅蓝色牛仔裙,常年背着那只黑色双肩包,不过今天手里多了台电脑。 她从台阶上下来后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找人。 钟聿正要推门下车。 “梁小姐,这里!” 不知哪儿喊了声。 梁桢闻言小跑过去,钟聿见她直接上了一辆车,车子驶出车位,拐过来的时候刚好从钟聿旁边经过。 他看到车牌,包括车里开车的司机。 那一瞬真是觉得整个肺腔都要炸掉。 所以之前说他心智不成熟,说他幼稚冲动,一副义正言辞,言之凿凿的样子,都他妈是借口对不对? 钟聿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五年前已经被她耍过一回,五年后居然还要犯同样的错误。 心不甘,意难平,再有就是气愤难耐。 钟聿重新关上车门,迅速调头跟上了前面那辆车。 “梁小姐,刚唐总给我打了电话,他那边饭局已经结束了,让我直接把你送过去。” 梁桢坐在后座,手掌一圈圈抚着胃部。 “那我们在哪里见面?” “您到了就会知道。” 小范专心开车,显然也没有跟她多聊的意思。 梁桢胃里不舒服,也就没多问,合了眼坐后座养神,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药性作用,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也不知道车子在路上开了多久,直至最后停了下来。 “梁小姐!” 小范过来替她开了车门,梁桢睁开眼,“到了?” “对。” 梁桢背好包,又拎了电脑下去。 一栋三层小楼,楼前有花架树荫,梁桢猛地怔了下,连着胃痛都好像严重了一点。 “唐总应该已经在了,您自己进去吧。” 梁桢拎着电脑包的手指死死捏了一把,她不想进去,可是人都已经到这了,走吗? 显然不行,这样只会显得更矫情。 “谢谢!”她跟小范道了声谢,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踏上了台阶。 数十米之外一辆车子开了过来,熄了灯,坐在车内看着走上台阶的梁桢。 她摁了门铃,等了大概几秒钟,然后看到穿着衬衣解了两颗扣子的唐曜森出来开门。 两人似乎在门口说了句什么,唐曜森抬手在梁桢肩膀上捞了下,又替她拎了手里的电脑包,两人一同进了屋。 门关上了,树荫丛中透出来一点细碎的灯。 很快司机把车开走了,但楼前的停车坪上还停着另外一辆车子。 钟聿握着方向盘,舌尖剐着牙槽,他在想是否应该进去? 五年前也是同样的地方,同样这栋楼,同样大晚上,他同样看着梁桢跟唐曜森进了屋。 五年后犹如情景再现,一切都没变。 他握着手心里的项链。 总该有些不同吧,难不成还要在门外守一夜?钟聿觉得可能自己会疯! 他拉开车门穿了条马路,两步跨上台阶,却在抬手拍门的那一刻又定住了。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知道此时里面会是一番什么场景,但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大晚上孤男寡女跑到这所郊外的老房子来能做什么? 钟聿拳头顶在门上,手里握的那枚星星把皮肉割得生疼。 屋里屋外,一门之隔。 钟聿终是没拍下去,他收了手,转过身,拖着步子从台阶上下去。 如果敲了门会让他看到一些不愿看到的场景,他认怂! …… “本来想找个餐厅或者包厢,但是怕不方便,想来想起还是觉得约这里比较合适,起码清静。” 唐曜森把梁桢带至客厅,顺便解释。 梁桢“嗯”了声。 他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去公共场合要是被人看到难免惹非议。 “我理解!” “你能理解最好。”他把梁桢的电脑包搁桌上,“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请教完图纸的问题就会走。” “不急。”唐曜森笑了笑,“看你脸色不好,晚饭吃了吗?” “吃了。” 其实是只吃了一点小米粥,实在是胃里不舒服,吃不进东西。 “我这平时没人住,冰箱里也没什么东西,要不等我几分钟,我去烧点水。” “好!” “那你自己随便坐。” 唐曜森卷了衣袖进了厨房。 梁桢站在客厅看了圈,五年前她曾在这住过一阵子,如今再看发现所有摆设都没变,只是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喝牛奶吗?冰箱里有牛奶!”厨房里突然问。 梁桢赶紧回答:“不…不用!白开水就行!” 之后厨房便没了声音。 梁桢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一只信封。 她想着该如何把这钱送出去,其实来之前也准备了一套说辞,但见面之后她显然颓了。 梁桢一直觉得自己其实算挺强势一人,唯独在唐曜森面前总是显得力不从心,大概是因为他气场过于强悍,之前两人又曾有过一段,在那段关系中她对他产生过很重的依赖感,可能就是因为基于这些原因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他面前还是很拘谨。 梁桢打算什么都不说了,直接摆那就算完。 唐曜森倒了一杯水出来。 “居然还有蜂蜜,给你放了一点,你……” 他把水杯搁梁桢面前的茶几上,转眼看到了那只信封,信封口子开着,一叠红票子露了小半截头在外面。 唐曜森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什么意思?” 梁桢捞了下耳边的头发,“我查了下那台电脑的价钱,挺贵的,无功不受禄,所以觉得还是应该把钱还给你。” 唐曜森当时弯腰站梁桢对面,灯光被他后背遮了一半,眼睛黑漆漆地给人一种压迫感。 梁桢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他定了下神,坐到另一边沙发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压抑。 第90节 大概过了有半分钟吧,唐曜森开口:“我给你买电脑只是想让你画图可以顺畅一点,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如果这个行为让你不自在了,我很抱歉,可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钱的道理,你起码给我留点面子,要不这样吧。”唐曜森抬头看着梁桢,“等你这个项目做完,如果设计图甲方可以接受,你能拿到额外奖金,再把电脑的钱还给我也不迟,你看怎么样?” 梁桢想了下,觉得各退一步,也算是不错的建议。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把钱收起来!” 一叠红彤彤的票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搁桌上,确实有些碍眼。 梁桢把信封收了起来,重新装进包里。 唐曜森脸色缓和了很多,他半开玩笑似地说:“这好像是第一次有女人要主动给我塞钱。” 梁桢也尴尬得要命,勉强笑了下,“要不……我们开始吧。” 尽管近几年唐曜森已经不亲自操刀项目,但专业能力还是很强,一眨眼就两个小时过去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唐曜森在讲,当然也不完全只是说宾馆改造项目的图,他以此为基础作了很多补充和延伸。 差不多凌晨左右才把图弄完。 唐曜森开车送梁桢回去,路上又聊了些专业方面的东西,进梁桢小区已经快一点了。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一晚上的时间,但真的受益匪浅。”梁桢是发自内心地感谢。 唐曜森笑了笑,“跟我不用这么客气,以后要有专业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不过你也不用太心急,靠自考自学能达到目前这种水平已经很出色,只是国内建筑专业本身起步就晚,教学很不系统,这也是我当年为什么想要送你去美国念的原因,当然,建筑本身跟其他科目还有些区别,它除了课本和教材上的专业知识之外,更需要你能够走出去多看看,那些已经存在的房子才是最好的教材,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带你……” “那个…很晚了,要不今天先这样?”梁桢突然打断。 唐曜森停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好。”他苦笑,“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早点休息!” 说完他站车子旁边没动,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梁桢尴尬指了下,“那我…先上去了。” 唐曜森:“我看着你上楼了再走。” 梁桢:“……” 她不知如何接,想了下,“…晚安!” “晚安!” 梁桢硬着头皮在唐曜森的视线中转身,很快进了楼道上楼。 唐曜森也不急着走,干脆往车子上一靠,摸了根烟点燃。 夏日炎炎,明明一丝风都没有,却觉得内心深处有东西在一点点松动,一点点坍塌。 梁桢到家后洗完澡,又吃了两颗胃药,没有马上睡觉,而是把刚才唐曜森给她讲的几个要点又梳理了一遍,再一条条记到了笔记本上。 说实话尽管只给她讲了两个小时,但真的受益匪浅。 梁桢忙完已经过两点了,熄灯休息。 大概是之前连续熬夜,总算把一件“大事”弄完了,整个人轻松了很多,再加上胃药作用,那晚睡得出奇的好。 第089章 婚姻 第二天上午梁桢又把设计图重新再梳理了一遍,打包给朱鹏程发了过去,随后给他打了通电话。 “宾馆项目的施工图已经按照原设计做完,刚发了你邮箱,不过在绘图过程中我发现设计上可能还存在一些问题,所以尝试做了深化。” 她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一些,毕竟一个绘图员全盘否定原设计师的图是大忌。 “修改过的设计图我也给你发了一份,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看看,与原稿不同的地方我都作了标注。” 朱鹏程已经跟梁桢合作过几次,撇开其他不说,对她的专业能力还是表示肯定的。 “好,我会找人再看看。” 梁桢重新做设计其实主要是为了练手,并不想邀功,所以不强求朱鹏程或者甲方能怎样,可是当天晚上朱鹏程就给她回了电话。 “图我找人看了,有没有兴趣出来聊一下?”他说了个地址,梁桢知道是家ktv。 那会儿都快十点了,梁桢对朱鹏程这人一直存有戒备心。 “太晚了,有什么事不如电话里说?” “怎么,出来还怕我吃了你?” “朱总就爱开玩笑。”梁桢想了想,“我儿子在家呢,得陪儿子。” “行吧,本来是想给你介绍个同行认识,你上午给我发的设计图他看了,觉得很不错,刚好他手底下缺人,不过既然你要在家陪儿子,算了。”那边口气显然就有些不爽了。 欲擒故纵,梁桢懂这套路,但机会走了未必还会再有第二次。 “今天是真的没空,不过要是朱总跟你朋友赏脸,明天我请你们吃晚饭。” “晚饭就不必了,要不这样吧,明天下午联系,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另外约地方。” “可以。” 豆豆的钢琴下午送货了,梁桢提前回来把客厅收拾了一下,扔掉了一些杂物,再将餐桌靠墙边摆一摆,总算理出了一块空的地方,只是等钢琴一到位,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客厅显得更加拥挤了。 落实好钢琴的事梁桢去托管机构接豆豆,小家伙回来看到家里摆了架钢琴,开心得又蹦又跳,快上天了,迫不及待坐下来弹,只是才上了几节课,之前也疏于练习,所以曲子还不成调。 梁桢也没有多说,她始终相信只要孩子肯努力,终有开花结果的一天,所以在教育方便她并不像其他妈妈那么激进急躁。 豆豆弹了会儿去玩积木了,中途有人敲门。 梁桢从厨房出来,开了门很快拎着一只盒子进来,豆豆看了立马跑过去。 “妈妈,有蛋糕啊?” “是啊!” “今天有人生日吗?” 梁桢笑了笑:“对,有人生日。” “啊?谁生日?” “豆豆的钢琴啊,豆豆的钢琴生日,所以妈妈买个小蛋糕一起庆祝一下。” 豆豆咯咯发笑,没多问,又跑开了。 吃饭的时候梁桢接到朱鹏程的电话,说了个地址,让她一会儿过去,梁桢这才想起来昨晚跟他约了,也不好再推辞。 她收拾了一下,把豆豆又送去了芙蓉苑,路上豆豆突然问她:“妈妈,为什么桂芳婆婆总是哭啊?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梁桢听了一愣,“桂芳婆婆总是哭吗?” “嗯,豆豆见过好几次了,有时候她会躲在房间里哭,有时候打电话的时候哭。” “跟谁打电话?” “不知道啊,她都不让豆豆听。” “……” 梁桢送豆豆上楼,按了门铃,等好久何桂芳才来开门。 “舅妈…” “哎哟桢桢啊,快进来快进来。” 她笑得大声,表情故作愉悦,可是眼底却是盖不住的红血丝,应该刚又躲在家里一个人哭过。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今天晚上豆豆可能还得睡你这里。” “没事没事,我还乐意呢。”何桂芳端了凳子给梁桢,“坐一会儿,给你泡杯茶!” 以往梁桢都是送完豆豆就走,基本不会作停留,但想到刚才路上豆豆跟她说的事,还是坐了下来。 很快何桂芳端了杯茶出来。 梁桢接了,盯着她看了看。 “舅妈,舅舅是不是有事?” 何桂芳先是一愣,很快笑着说:“没事,他成天不着家的,能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 “真的!” 梁桢叹了口气,“你不用瞒着我,要真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可以跟我说说。” 她知道何桂芳一直没有出去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平时没什么来往的朋友,娘家那边也没人了,如果真有什么事,她大概连个倾诉的地方都没有。 “舅妈,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是说出来你心里会好受一些,是不是?” 何桂芳听完眼圈唰一下就红了,双手盖住脸,抽泣着开口:“小敏她爸…在外面有人了,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肚子里怀了孩子,要逼着他爸跟我离婚……” 说到后面哭声已经遮不住,何桂芳一屁股瘫到后边沙发上。 梁桢低头狠狠咽了一口气,尽管她之前已经猜到了一些,但听到实情还是觉得有些讶异。 “那你呢,打算怎么办?” “我?”何桂芳用那张苍老发皱的手揉着眼睛,“我这把年纪了,怎么离?还有小敏…小敏还在念书,离了我们娘儿俩以后怎么过日子,我还怎么见人……” “为什么不能见人?舅妈,不是你的错,要觉得羞耻的应该是舅舅,况且他是婚内出轨,按婚姻法是必须净身出户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何桂芳边哭边说,“…况且家里的钱都是他挣的,他要给谁我能阻止?”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拖着不处理吗?” 何桂芳哭声突然抬高,几乎是恸响,“我……我不知道……但你舅舅说…说下个月就回来…跟我办离婚手续…他要跟那女人去生儿子,他不要我们娘儿俩了……啊,我可怎么办…怎么办……”后面几乎已经是歇斯底里。 梁桢劝不住,也不想劝。 有些事如果自己想不通,钻在牛角尖里,外人怎么拉都没有用。 她把豆豆哄到屋里让他自己玩,再回到客厅。 何桂芳瘫沙发上哭了十来分钟,慢慢歇了,梁桢抽了纸巾递给她。 “把脸擦一下。” 快五十的女人,大半辈子都把自己耗在菜米油盐中,带孩子,做家务,没有工作,没有爱好,没有一技之长,甚至都没有自我,如今到了这个年纪,身材变形,容颜枯槁,除了一张碎碎念且讨人厌的嘴之外,内心犹如一张薄纸,轻轻一戳一捅就破了,烂了,塌了。 可是这世间多少险阻,多少苦难,多少背叛和欺瞒,等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谁会顾念你也曾是娇弱少女,也曾青春蓬勃过,男人只会记得你如今崩溃凋零的模样,下堂妻! 第91节 “舅妈。”梁桢也坐到沙发上去,“如果舅舅铁了心要离婚,你哭也没有用,事情到这地步你除了接受和面对现实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倒不如想想如何争取你最大化利益。” “不是,不是…”原本在哭的何桂芳猛地将梁桢打断,“我不会同意离婚,我跟你舅舅这么多年感情,我还给他生了一个小敏……公婆在世的时候我前前后后伺候,小敏爷爷在床上瘫了四年多,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给他弄,我不信他这么狠心……他不会这么狠心……” 梁桢叹口气,如果她的丈夫真的有良心顾念她的辛苦和功劳,又怎么会在外面找女人。 梁桢想一语点穿,可是看何桂芳哭得红肿的眼泡,乱糟糟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突然又觉得残忍。 “如果你不同意离婚,就必须默认他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你能接受?” “我……”何桂芳定了下,“什么女人不女人…你舅舅一个人在外面挣钱不容易,有女人也正常…再说男人哪个不偷腥,我……”刚勉强止住的眼泪又扑簌扑簌往下掉,边掉边说,“……我跟你舅舅结婚快三十年,到这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穿……” 一席话把梁桢说得内心无力。 无论感情也好,婚姻也罢,抑或是人生,她自己本就是一个失败者,一个背叛者,甚至是掠夺者,又哪来资格开导何桂芳。 “你和舅舅的事,佳敏知不知道?” “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对了你千万不能跟她说。” “为什么?她都已经成年了,如果你们真要闹到离婚的地步,她有权利知道。” “不行!”何桂芳总算抹了把眼泪,“佳敏的脾气你也了解,她要是知道她爸在外面另外找了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梁桢:“……” 离开芙蓉苑,梁桢打车往朱鹏程给的地址赶,路上满脑子都是何桂芳的事。 她其实挺同情,可是同情之余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转念想,这世间上的男人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对一份感情保持绝对的忠贞?无论是像梁国财那样底层的,像舅舅那样平庸的,亦或是像唐曜森那样成功的。 “小姐,到了!” 梁桢的思绪被出租车司机打断,她往车外看了眼,“这是什么地方?” “年华里啊,你刚不是说要来这个地方?” 梁桢愣了下,付了钱,推门下去。 地址是朱鹏程给的,确实是“年华里”这个名字,乍一听小清新的以为是餐厅或者咖啡馆,可眼前花花绿绿的灯牌,门口还有一个很大的led显示屏,上面穿着暴露的男女晃来晃去。 这俨然是夜场啊。 第090章 生日 梁桢手机响了起来,朱鹏程的电话。 “喂,小梁,到哪儿了。 梁桢往马路边站了站,“刚打到车。” “那你赶紧啊,孟老板他们几个都到了,就等你了。” 梁桢挂了电话,很快朱鹏程就把包厢号发到了她微信上,想了想,心里还是没底,于是又拨了丁立军的号码,可是那边死活没人接,这个点怕是又出去鬼混了。 梁桢给他发了条短信,告知自己的地址,让他有空的话过来一趟。 短信发出去之后梁桢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耗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进去,进去就是舞池大厅,灯光恍惚人头晃动,劲爆的音乐声带着半空中晃动的手臂,男男女女的脸在这种躁动的环境中都显得不真实。 梁桢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在门口转了一圈,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包厢,最后拉住了个看装扮像是服务员模样的小哥。 “请问水木年华包厢怎么走?” 小哥还挺热情,“这边,我带您过去吧。” 梁桢就跟着小哥在闹哄哄的厅里转了半圈,进了一条走廊。 “二楼,这边请!” 上了楼梯嘈杂的音乐声显然少了很多,梁桢耳根子清静,拐个弯迎面过来一个穿银色短裙的女孩,手里拿了对讲机,看模样也像是服务员。 她拦住小哥,“去哪儿?” “带人去水木年华。” “那你待会儿记得给隔壁盛世年华送个果盘,佳姐的客户,今晚有人过生日。” 小哥应了声,把梁桢带到一包厢门口,“就这,您自己进去吧。” 梁桢道了谢。 小哥对讲机里有人喊,他匆匆走了,梁桢没有立即进去,站门口又给丁立军发了条短信,并把包厢名字也一同发了过去,就这时候有服务员推着一盒蛋糕过来,一直推到梁桢旁边的包厢门口,在上面插了根蜡烛点上,这才推开门,一时之间里面闹哄哄的说笑声随着转来转去的灯光一起淌出来,隐约间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开始唱生日歌。 里面果真有人在过生日啊。 梁桢怔了下,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生日,再看过去门已经被关上了,里面歌声和人声被遮得严严实实。 梁桢在门口又调整了一下表情,推门进去,以为这边也会是一番闹哄哄的景象,却没想里面灯火敞亮,没有音乐,没有女人,更没有恍恍惚惚忽明忽暗的灯光,就两个男人坐沙发上聊天,神情架势完全不像是在酒吧,更像是找个地方闲聊顺便谈生意那种。 “朱总。”梁桢先打招呼。 原本正坐沙发上跟人说话的朱鹏程一下站了起来,“哎哟你可算来了,看看这都让我们等了多长时间!” 梁桢赶紧赔笑脸,“不好意思,儿子在家没人带,我安排了一下,来晚了。” 朱鹏程之前知道梁桢有个儿子,没太惊讶。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昨天我跟你提过的孟老板,老孟,这是我新找的绘图员小梁,昨天宾馆那图也是她改的,怎么样?” 被喊老孟的男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主动跟梁桢握手,“你好,梁小姐,最近老是听鹏程提你,还真是久仰大名。” 梁桢被说得有些尴尬,不过这位孟老板无论是穿着言行还是待人接物,或者整体给人的感觉都属于儒雅温和型,与朱鹏程的暴发户气质截然不同。 “孟老板过奖了,只是刚好看到了几个问题修改了一下而已,况且项目本身难度并不大。” “看来小梁不仅专业能力强,还很谦虚呐。” “来来来,先坐下聊!”朱鹏程强行把梁桢拉到自己边上,而孟老板就很识趣地坐到了另一侧沙发去。 梁桢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毕竟在场合上,也就没怎样。 她硬着头皮坐到了朱鹏程旁边,不过离了他大概有小半米距离。 之后那位孟老板就直切入正题。 他介绍自己之前是呆设计院的,一路从助理设计师到高级建筑师,再到总建筑师,按理说这履历已经十分漂亮,且也会一直这么顺风顺水下去,但过四十了他突然觉得工作环境压抑,内容枯燥,于是辞了设计院的铁饭碗,自己出来成立了一家事务所单干。 他找梁桢的目的很简单,想招她过去。 “虽然事务所目前规模还不大,但项目还是有保证的,毕竟这么多年人脉摆在这,如果梁小姐敢兴趣,可以过来试试。” 这位孟老板还真的是丝毫没有老板架子,讲话也特别谦逊有礼,且这听上去真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机会,可梁桢心里却没什么太大的欣喜感,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无论从学历还是履历来看都不漂亮,就算之前出了一张设计图,但仅靠一个四千平米左右的宾馆改造项目又能说明什么。 “孟老板,真的很感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也确实很感兴趣,不过朱总应该也跟您说过,我是自考本科,目前还没正式毕业,虽然本科段读的是建筑专业,但其实在这方面没什么具体的工作经验,所以想冒昧问一句,孟老板为什么会想要招我?” 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朝朱鹏程看了眼,发笑,“你是鹏程力荐的人,应该也错不了。” 梁桢又看了眼朱鹏程,后者突然把屁股往她边上挪了挪。 “小梁啊,合作几次真是觉得你工作态度认真,专业能力也强,所以才跟老孟开的口,当然,老孟也算是卖我面子,他那边不愁招不到人,而且你自己刚也说了,无论是学历还是经验都有欠缺,目前要找个事务所供职对你来说还有点难,你过去当是积累经验也好,学习也行,老孟是我朋友,总不会亏待你,当然……”他突然抬手一下拍到了梁桢月退上,“答不答应还要看你自己,我不会强求,但是机会有可能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以后恐怕不会再有。” 月退上的手蹭了蹭,梁桢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总算把他话里的意思理顺。 就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儿饼,她也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清楚这世上样样东西都有自己的价格,你要得到什么,必先拿另一样东西去换。 况且朱鹏程有句话说得很对,以她目前的学历和履历,如果没有敲门砖,没有领路人,很难踏入这个行业。 她总不能在中介卖一辈子房子。 “能否让我考虑考虑?” 朱鹏程似乎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笑得眯了下眼。 “好,要考虑的,给你时间考虑,不过小梁我也不瞒跟你讲,我是还真的挺喜欢你…哦对了。”他一手蹭着梁桢的月退,又说,“老孟事务所我也有股份的,也算是半个老板。” 梁桢:“……” 她没接话,默默拉开朱鹏程的往旁边闪了闪。 朱鹏程倒也没生气。 “行了,正事谈完,听说今天这边有周年活动,小梁能喝酒吧?我们喝几杯?” 不容梁桢推辞,他已经摁了响铃,很快有服务员进来,居然认识朱鹏程,一看便是这里的常客。 朱鹏程熟门熟路点了酒。 “家里还有孩子,我少来一点吧。”梁桢象征性倒了小半杯,先主动敬了孟老板,谢谢他愿意给她机会,又敬了朱鹏程,谢她引荐。 朱鹏程对梁桢这态度满意得很,两杯酒下肚,手就开始又不安分。 钟聿过了十点才进包厢,蛋糕上的蜡烛早就熄了。 “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也不接!”吴恙先上前问。 他把车钥匙和手机往桌上一扔,“公司加班!” “哟最近够勤勉上进的啊,生日也不吱声,害我白白给你攒了这个场子,哥几个都喝一半了你这个寿星公才现身!”说话的是曹磊,上来就勾住钟聿脖子。 钟聿四周看了眼,“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 吴恙:“这地方掉你面子了?” 曹磊:“地儿我选的,不过不是听说你旧情人在这当领班吗,虽然不在一块儿了,但你办生日总得过来给人照顾下生意吧。” 钟聿脸色一冷,“什么旧情人?” “行了行了!”吴恙打断,“生日迟到,先自罚三杯!” 麻溜三杯酒就摆到了桌上。 钟聿看了眼,“不喝!” “别啊,你生日,有劲没劲?” “说了不喝就不喝!” 这种日子他觉得还是不要沾酒的好,不然铁定醉。 旁边有人起哄,“特意给你攒的局,哪有不喝的道理!” 钟聿也懒得解释,扯了两颗衬衣扣往沙发上一摊。 “酒钱算我的,但今天真不喝!” 第92节 吴恙看他脸色不对劲,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那吃块蛋糕,那谁,给十五切块蛋糕过来。” 很快一女孩端了块蛋糕过来,“钟少,生日快乐!”笑盈盈地双手奉上,后边站了一众兄弟朋友,有酒,有烟,有蛋糕和蜡烛,灯光绰绰,其实真的挺热闹。 钟聿却拿手蹭了下额头,心里空得很。 他突然起身,拿了桌上的车钥匙。 “酒钱挂我账上,走了!” “诶!” 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钟聿已经推开那块蛋糕。 “几个意思?” “怎么说走就走啊!” “十五!” 大家三言两语在后面喊,钟聿抬手在空中挥了挥,推开门,却听到隔壁突然“哐当”一声…… 第091章 教训 动静有点大,钟聿步子停了下,但很快门内就没其他声音了。 这是酒吧,每天晚上都会上演各种不同的故事,他无暇去管其他包厢在干什么,只是经过那间包厢的时候门突然又开了,一穿了白衬衫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出来,迎面跟钟聿对上。 钟聿当时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包厢内景一角,露出来小半张沙发,一女人身尚在上面,旁边一圆滚滚的男人正在拽她的鞋子。 钟聿眼神凉了下,堵门口的中年男人发现他视线往内瞟,轻咳一声,迅速把门关死,走了。 钟聿内心os,想着吃相可真难看,就不能出去开间房再弄?不过这是别人的事,他没兴趣管,手插兜也走了,到门口迎面跑过来一人,直接跟他撞上,撞上也没打声招呼就往里跑。 “喂!” “叫你呢!” 可那人显然不想搭理,钟聿今天本来就不爽,浑身挠呢,刚好有人可以用来解闷,他追过去一把揪住对方后面的衣领。 “叫你呢你耳朵聋……丁立军?”钟聿一愣,问:“过来玩啊?” 丁立军甩开领子上的手,“梁桢在这!” “谁?” “水木年华,你知道是哪个包厢?” 钟聿刚还懒懒散散的目色似瞬间聚寒,“你说哪个包厢?” “她信息上说好像叫水木年华,这地方我……诶……”丁立军话还没说完,钟聿已经推开他往里冲。 丁立军一看不妙,赶紧跟上。 钟聿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二楼,丁立军紧随其后,一眼就看到了门上“水木年华”几个字。 他拍门,里头没动静,又拍了两下,还是没动静,正准备喊的时候后边钟聿一把把他拉开,抬脚就朝门上踹了一记。 丁立军当时都吓傻了,干啥啊这是。 “喂!”他去拉钟聿,却被直接甩开。 “谁啊外面,有病是不是?”里头总算有人出声了。 钟聿:“开门!” “你谁啊?当心我叫保全来。”这意思就是不想开了。 钟聿浑身血液已经全都冲到了头顶,也懒得跟他再废话,抬腿一通狠踹,可怜酒吧挺厚实两扇木门硬生生被钟聿给踹开了,里面脱得只剩一条裤衩的朱鹏程一脸懵逼地站门口。 “你你你……你……”一句话还没说完,钟聿上去就对着他的腮帮子抡了一拳头,朱鹏程直接被打趴在地。 后面丁立军和闻声赶来的围观群众要跟着冲进来,却被钟聿全部挡在门外。 “滚!” 他吼了一声,把门关上,锁刚才已经被他踹坏了,旁边刚好有个摆件的矮柜子,他拉过来直接顶在门板上,确保外面的人暂时进不来才往里面走。 沙发上的人已经掉到地上,身上只剩一件小背心,牛仔裙被扔在地上。 她并不是完全昏厥,人应该是有意识的,只是浑身都使不上劲。 钟聿过去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不看还好,一看觉得更想杀人。 梁桢脖子有好几处淤痕。 那个挨千刀的东西! 他月兑了自己的衬衣把梁桢裹好,把人抱到沙发上,整个过程梁桢都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力气拼命揪住钟聿的手臂,她脑子是清醒的,她知道他是谁。 “在这等我一下!” 钟聿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口腔里都是血腥气。 他扯掉梁桢拽住自己的手,捧住她的脸在她耳根上蹭了蹭,起身扭头,门口的朱鹏程正在使吃奶的力气推那顶柜子,想搬开溜,钟聿上前一把把人拽过来,对着他的下巴和眼睛又是狠狠两拳头。 朱鹏程喝了酒,浑身软绵绵的,压根不是钟聿的对手,胖硕身体直接撞到柜子上,上面摆的花瓶摆件倒地,乒铃乓啷一串响。 外面的人听得胆战心惊。 服务员a:“不会闹出人命吧?” 服务员b:“赶紧去叫保安和领班!” 丁立军还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劲拍门,却死活都没人应。 钟聿打累了,甩了两下几乎麻掉的手,重新回到内间,梁桢裹着他的衬衣缩在沙发角落里。 他咬着牙根把地上的牛仔裙捡起来替她套好,又把她的衬衣罩她头上,梁桢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却听到他略带嘶哑的声音。 他说:“走了!” 人被腾空抱了起来,往门口走,而此时门也被外面的人顶开了,丁立军和酒吧几个保全冲进来,先是看到趴地上被打得满脸糊血的朱鹏程,继而见打着赤膊的钟聿抱了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尽管梁桢的脸被盖住了,但丁立军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再联想地上朱鹏程只穿了条裤衩的模样,也是气血上涌,抬腿又给了他一脚。 死猪一样的朱鹏程快没气了,闷哼两声,丁立军还想踹,后边几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保全把人总算拉住了。 “出来了出来了!”堵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喊,声音里还透着些许兴奋,结果一看到打着赤膊浑身煞气的钟聿,所有人都蔫儿了声,包括隔壁包厢出来看热闹的几个朋友,无一人敢上前搭话。 “钟少!” 匆匆赶到的陈佳敏迎面过来,“怎么回事?” 她看了眼钟聿手里打横抱的人,衬衣下摆垂下来两条腿,膝盖受了伤,但白皙纤细,一看就是女人,不过脸被衣服盖住了,看不到面容。 “你手里抱的这是……” “滚!” 钟聿错开人群,抱着梁桢往楼梯那头走。 陈佳敏被晾在原地,看着他的后影,宽肩窄腰,西裤包裹着长月退,手臂用力导致后背肌绷在一起,显然他脱下的衬衣正裹在那女人身上,众目睽睽之下,从来不主动沾女人的钟家二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包厢里抱了个女人出来,两人还都衣衫不整。 画面简直太劲爆。 “怎么回事啊这?” “十五抱那女的是谁?” “刚不说走了嘛,怎么会在隔壁包厢?” “……” “……” 钟聿抱着梁桢下了楼,穿过闹哄哄的大厅。 梁桢被罩在衣服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其他感知清晰,她能听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也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汗味,烟味,还有血腥味。 她突然觉得好委屈,憋着一股劲快要把自己憋死的那种委屈。 这么多年了,自己最难,最苦,最痛,最狼狈的时候,都没这一刻缩在他怀里觉得委屈。 钟聿把人抱上车,放到后座,揭了她头上盖的衣服,看到她通红的双眼,泪目婆娑的,那一刻只觉五雷轰顶。 居然哭了,居然被那禽兽欺负哭了。 艹。 钟聿拉了旁边的衣服给她胡乱擦了把,“坐好,先回去再说。” 他庆幸自己刚才没喝酒,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一路车速都飞快,把梁桢带到了自己公寓。 “你等一下,我去开个灯。”他把人放客厅沙发,刚要起身,手臂被拽了一把,身上都是汗,脚下也没穿拖鞋,打滑直直栽下去,一下压到梁桢肚子上。 梁桢吃痛嘶了声,钟聿赶紧撑着要起来,手臂却又被扒拉了一下。 “抱歉,我……” 底下人突然费劲往上挺了挺身,在钟聿脸上哚了一口,钟聿只觉一根神经线好像猛地从头绷到底,原本内心还是一团乱,却好似被人突然摁了暂停键。 咚- 咚咚— 咚咚咚—— 太阳穴有节奏地跳动。 钟聿撑住两边低头看底下的人,暗光中她神色无异。 刚才应该是错觉吧。 “那个,我我去开…”一个“灯”字还没说出口,肩膀上挂住一条手臂,梁桢真是使了最后一点劲才把人拉住。 “我…”她往上提了一口气,“我…我使不上力,你自己来…好不好?” 真是电光火石一刹那,钟聿觉得脑子里有朵烟花直飞冲天,“嘭”一声,整个炸开了花。 屋里的灯一直没开,结束时已经是一小时之后。 第93节 钟聿搂着躺了会儿,浑身汗黏得难受。 “洗洗?” 怀里的人翻了个身,可怜沙发也不够宽,差点把钟聿给挤下去。 “没力气……” “那我抱你去?” “……” 等两人洗完澡,已经又是大半个钟头过去了。 钟聿把人放到一楼客房,又找了件自己的衬衣给她穿上。 “在这等一下!” 他打着赤膊,很快从外面抱了只药箱进来。 “脚。” “嗯?” 他拽住梁桢脚踝,一下把她的月退捋直。 膝盖上有道大概一公分长的口子,应该是刚在包厢的时候撞在哪里磕到了,肉眼看不算太深,起初甚至不觉得疼,现在药效过了,恢复了知觉,加上刚在热水里泡了泡,梁桢就开始觉得疼起来。 钟聿拿棉球蘸了双氧水给她消毒。 “疼。” 使劲往回缩,被钟聿摁住。 “该,疼了你才会长记性!” 他嘴上狠,但手下到底没舍得用力,小心翼翼给她擦完,再拿纱布剪成小块,严严实实包了一层。 梁桢当时坐床头,看他半蹲在地上,头顶一道涡,头发还是湿的,后背隆起的肌肉上有好几道她刚才挠出来的血印子。 真沮丧啊! 说好不见面,怎么一下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092章 对峙 钟聿:“好了!” 梁桢:“谢谢!” 她憋住一口气,把缠了纱布的月退缩回被子,抬头撞上钟聿黑岑岑的目光。 他问:“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梁桢:“被朋友叫过去谈点事。” “朋友?”钟聿脸色难看,“你说那个胖子是你朋友?” 梁桢本不想跟他说朱鹏程的事,但被撞见了,瞒也瞒不过去。 “之前是朋友,我给他画过几份施工图,算半个衣食父母,今天晚上他为我引荐了一家建筑事务所,可以给我介绍工作,只是经过今晚的事恐怕以后就没办法再处下去了。” 钟聿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前因后果。 “我怎么从你这话里还听出了不甘,怎么,怪我冲进去坏了你的好事?” 梁桢苦笑,“你不用这么冷嘲热讽。” “我冷嘲热讽?”钟聿反问:“那你为了一个工作机会就让自己陷入被下药的境地,这种蠢事你觉得值得?” 梁桢:“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无论履历和学历她都不好看,如果没有敲门砖,真的很难入行,但这些她都懒得跟钟聿说,说了他也未必会懂,更何况今晚真是只是意外,她清楚朱鹏程一直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也做了防备,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做出往酒里下药如此龌龊的事。 然而钟聿想的点似乎又跟梁桢不同。 “他居然能看着你为了一份工作以身犯险?” “什么?”梁桢没听明白,“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钟聿又不打算往下说了,毕竟两人刚刚结束一场,这个时候若提她跟唐曜森的事,就算她能接受,他自己心里都无法不膈应。 钟聿又看了梁桢一样,她脸色已经逐渐恢复正常。 他想了想,问:“关于我们之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梁桢抱腿坐那没吭声。 钟聿把收好的药箱扔旁边桌上。 “就真的没什么想说的?” 梁桢在底下揪了块自己的肉。 她承认今晚是自己的错,贸然相信朱鹏程是错,明明有防备心却还接他的酒是错,最后被钟聿带回来一时没忍住把他扑了更是错上加错。 到这一步自己也无可辩解,但是要她说什么?或者她能说什么? 梁桢:“你希望我说什么?” 钟聿:“我们刚刚……” 梁桢:“嗯?” 钟聿:“就是想问你,不是说好不见面的么,刚刚你为什么又……” 梁桢:“又什么?” 钟聿:“又…” 梁桢发现他耳根居然是红的,那一刻她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但又忍不住想笑。 “你生日是不是过了?” “什么?” “我说你二十五岁生日!” 钟聿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脸一拉,“你能不能别转移话题!” 梁桢无奈笑了下,她其实晚上还特意买了个蛋糕,豆豆也吃了,只是这些话她都不能跟他讲。 “有许生日愿望么?” “多大人了还搞那一套?” “那有吃蛋糕么?” “酒吧送了。” 梁桢这才想起来晚上在酒吧看到服务员推了个蛋糕进隔壁包厢,原来过生日的就是他啊,也难怪他当时会在现场。 “是不是今晚有很多朋友陪你?” 钟聿嗬了声,“是,很多,满满一包厢!” 他钱多人靓,慷慨又大方,所以随便招招手朋友就能排成长龙。 梁桢:“那你……” 钟聿:“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梁桢:“什么?” 钟聿:“之前明明说不见面了,不是还把我微信都删了?为什么刚才又主动?” 梁桢掐着自己腿上的肉,眉梢一皱,“我主动了吗?” “你没有主动吗?” 她抬头想了想,“好像是。” “好像?” “不过我被人下药了。” “可你脑子是清醒的!” “那又如何?” “你就不该为此说点什么?” “你要我说什么?不就是不小心睡了一次,再说之前又不是没有睡过,难不成你还要我对你负责?” “梁桢!!!” 钟聿肺都要气炸了,有她这么拔屌无情的么?还tm次次这样! “项链是你退的,微信也是你删的,我都忍了这么久不去找你了你他妈又来勾我,你到底想怎样?” 是啊,她到底想怎样? 梁桢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男人,闭上眼睛。 其实她原本可以说当时心里委屈只想再贪一点他的温度,再不济天时地利自己一时没把持住,可是荒唐过后理智很快就战胜了情感。 她睁开眼,突然勾唇一笑,“你刚爽不爽?” “什么?” “就问你刚才爽不爽?” “……” 钟聿咬着压根,半天才含含糊糊地往外磨了个嗯字。 “那不就行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做什么都要求个前因后果,更何况今天还是你生日,虽然现在十二点已经过了,但就当…我陪你补完这场生日吧。” 钟聿当时整个脸都绿了。 明明两人刚结束一场,彼此身上还留着对方的气息,甚至她还穿着自己的衬衫,可是这会儿床还没下,她就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来。 “行,很好!” 第94节 钟聿“啪”地一声合上了药箱,拎了起身出去。 梁桢闷头抱住膝盖缓缓松了一口气,可是不出半分钟,门被撞开,浑身煞气的钟聿又冲了进来,一下揭了梁桢身上的被子。 “你干什么?” “喂,你干什么?” 钟聿才不管,揪住她两边脚踝往下一抽,欺身而上。 “干什么?不是说要给我补过生日么?那就连着前面的一起补完!” 他三下五除二扯掉了梁桢的衬衣扣,摁住她两边甩来甩去的肩膀,“让我来算一下,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三个星期,我们三个星期没见了,不如今天一次都补完?” 被激怒的钟聿简直就是一头恶狼,以至于梁桢后面有段记忆都是糊的,只觉人神分离,到最后何时结束都不清楚,只在最后含含糊糊听到钟聿贴在她耳根问:“舒不舒服?” 她当时已经累到极点,理智早就支离破碎,轻轻“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你不选我?” “嗯?” “还是说我对你不够好?” “……” 梁桢当时真的已经困到极点,或者说累到极点,压根不知道他搂着自己在嘀嘀咕咕说什么,意识混沌间慢慢就睡了过去。 钟聿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之前被掏空的一块好像又被慢慢塞满,觉得这个女人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乖一点,才不会句句都往他肉里刺。 钟聿裹着梁桢的后脑勺,在她发顶上口勿了口。 “……其实,你真的是很没良心……” 极度恐惧,疲惫和紧张交织,照理梁桢应该能睡个好觉,可是睡了两三个小时就醒了。 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夏日清晨的微光照进客房。 她睁开眼,陌生的窗户,陌生的天花板,还有陌生的床,然而包裹住自己的气息很熟悉,她稍稍动了动,腰上的那条手臂缠得更紧。 荒唐一夜,昨晚被弄乱的理智此时已经随着窗外升起的太阳而渐渐清明。 梁桢暗叹一声该死,小心翼翼地拉开腰上的手臂下床,浑身酸软,脚下踉了两步,但到底还是捡了衬衣迅速裹上。 再转身看,床上的人依旧没醒,长腿交叠夹着被子,手露在外面,梁桢看到他两手关节都是斑斑淤痕。 昨晚她尽管被下了药,但意识是清醒的,所以知道包厢里发生的一切,包括钟聿为了自己狠揍了朱鹏程一顿,而他手上的伤应该就是当时留下的,经过一晚淤血已经沉积,青紫变得更加醒目。 梁桢站在微微又收了一口气,心想,何必呢,她根本不值得他这样。 ………… 失眠大半个月,钟聿那晚却是睡得极好,等醒过来已经天光大亮,他下意识往旁边捞,却只捞到一只枕头。 “梁桢!” “梁桢?” 钟聿起身下床,走出客房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沙发上的包和门口的鞋子都不见了。 走了? 睡完又这么一声不吭走了? 艹! 钟聿回去翻到手机,拨了梁桢的号码,可是直接被转到了语音信箱? 他可能真要被她气死才甘心。 不行! 一回这样,两回这样,三回还这样他还算男人么? 钟聿上楼找了身衣服穿上,拿了车钥匙就出门。 梁桢打车从钟聿公寓回来,见单元楼门口台阶上坐了一人,靠近一愣。 “丁立军?” 丁立军看清来人,拍了下屁股立马站了起来。 “手机关机,一晚上也没个人影,跑哪儿去了也不知道回来?”他张口就骂,口气还怪凶。 梁桢见他眼里充血,头发乱蓬蓬,台阶前面还有一摊抽完的烟屁股,问:“你在这等了我一晚上?” 丁立军哼了声,“不然呢?电话打不通,又担心你再出事,只能在这等,结果你倒好,一晚上不见人影,去哪里鬼混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他絮絮叨叨,又气又恼,结果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她身上穿的分明是一件男士衬衣,领口扣子也没扣齐,侃侃露出一小块脖子,可以看到上面布了好几个印子。 昨晚她留在哪里过夜已经不用再问了。 “算了,你没事就好。”丁立军垂下手插兜。 梁桢:“要不进屋说吧。” 两人正要进去,身后车子嘀的一声。 “梁桢!” 第093章 看戏 梁桢回头,一辆黑色车子拐进了车位。 唐曜森拎了只袋子从后座下来。 梁桢愣了下,问:“你怎么过来了?” 唐曜森定了定,看出梁桢身上穿的显然是一件男士衬衣,再看她旁边站的丁立军,脸色瞬间沉了几分。 他将手里拎的袋子递过去。 “我整理了几本觉得还不错的书,还有之前做了些笔记,对你可能有用,本来昨天想送过来给你,但打了你一晚上电话也没人接,刚好我今天又要出差,上午的航班,可能得走好几天,所以过来碰碰运气,只是没想…” 唐曜森视线幽幽落到了丁立军身上。 丁立军明显接受到了对方的敌意,气场也是够吓人的,他冷不丁想打寒颤。 梁桢接过袋子,里面装了七八本书和四五本厚厚的笔记本,还挺沉。 “谢谢!” 唐曜森眸中寒气敛尽,“书和笔记看完了,有问题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末了稍稍侧过去一些,主动伸了手。 “丁先生,又见面了…“ 丁立军原本只想当个小透明,却冷不丁被点名,他吓了个激灵,愣了半天才看到唐曜森的手还举在那。 “是啊,又…见面了……” 他尴尬握住了唐曜森的手,却不想唐曜森指关节用力,握紧,钳子似的像要把他的骨头捏断。 丁立军:“……” 梁桢抱着袋子,赶紧问:“要不要上楼去坐坐?” 唐曜森松了手,“不用了,要去机场。” 这边丁立军面不改色,心里却操了蛋,他明明啥也没干呐,怎么就成了活靶子。 “那什么……”刚要开口,只听到一阵汽车轰鸣,一辆银灰色跑车疾驰过来,“嗖”地一下就停到了楼前的空地上。 梁桢当时心揪了一下,想着最好别是,可是车门很快开了,钟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直走到梁桢面前,剑眉往上一挑,“跑得挺快啊!” 梁桢指甲抠着手心,努力摆出一副正常表情。 没关系,假装听不懂就好了。 梁桢:“找我有事吗?” 钟聿插着兜,“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过来跟你说一声,后半夜那场我忘戴套儿了,过来给你送个药!” 丁立军:“???” 梁桢:“!!!” 何为五雷轰顶,那一刻她真的想把手里的书直接砸到面前这张故作无辜的脸上,可是死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息全部闷在胸口,憋半天才狠狠瞪了钟聿一眼。 “你混蛋!” 骂完就抱着袋子走了,蹬蹬蹬进了楼道。 钟聿没有追,插着兜转过来,挑衅似地看着唐曜森,后者自始至终没开口,但眸底暗涌浮动。 半饷,他问:“昨晚你们在一起?” 钟聿:“对啊~,一夜,一整晚,一直到今天早上,嘶,你说她是不是就一特水性杨花的女人?” 丁立军:“……” 唐曜森喉结往下沉了沉,寒光乍现处又被他生生摁了下去,眉梢缩着往车子看了眼,车内小范抱着方向盘缩那不敢动。 他上午九点多的航班,现在已经快八点。 好,很好! 唐曜森咬住腮帮转身。 钟聿冷笑,跟我争,你凭什么跟我争! 不响唐曜森刚走几步又回头,长腿疾步迈过来,一把就揪了钟聿的领子。 “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原本钟聿脸上还有笑容,这会儿瞬间消失了,他反手也一把揪住唐曜森的衬衣领。 “你用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句话?别忘了你已婚了,我叫你一声姐夫,你要有种就跟我姐离婚了再来跟我抢,不然怎么轮都轮不到你身上!” 钟聿说完将唐曜森推开,那一把大概推得太用力,以至于唐曜森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车内的小范看形势不对立即下车。 “唐总!” 第95节 唐曜森抬了下手示意他别过来。 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掐架,丁立军抱着手在旁边看好戏。 “我跟你姐的事我会处理好,在此之前我不会对她怎样,但是你呢?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我不妨也提醒你一句,钟少爷,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你觉得你有任何选择的自由?” 唐曜森太了解钟家人,或者说太了解这个阶层的规则,自然也能一语就戳到钟聿的痛处。 钟聿脸色僵了下,但很快又反驳,“自不自由不是你说了算,我如果认定她,她就只能是我的人!” 唐曜森冷笑,“好,我拭目以待!” 他正了下被扯崴的衣领,转身往车前走。 “去机场!” “诶,好!” 被吓傻的小范立马屁颠屁颠跟上,发动车子赶紧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车子出了小区他才敢偷偷瞄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的唐曜森扯掉了两颗衬衣扣子,浑身寒气逼人。 小范都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平时显少有情绪波动的唐总居然会为了个女人跟人公然动手,而且对方还是钟家少爷,天哪这个瓜大得能吓死人,吓得小范踩油门的腿都有些软。 这厢戏看完,丁立军盯着钟聿不撒眼。 之前总见过他嬉皮笑脸,可刚才掐唐曜森那一下还是挺吓人的,小崽子年轻是年轻了点,但也算有胆有担当,只是刚唐曜森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这种家世背景大概也不能真的跟梁桢怎样,豪门他是没见过,但电影电视剧里都有演,梁桢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能被豪门接受的样。 可转念又想到豆豆,眼前这位是他亲爹啊,亲爹是钟寿成的儿子,他就是钟寿成的孙子,再想想钟家的产业,福布斯和胡润上均有排名,妈呀豆豆这是命里贵根却被遗落到人间的小王子,啧啧……如果梁桢不松口,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认祖归宗。 真是一团糟心,比戏里演的还刺激。 “喂!” “蛤?” 钟聿抬手在丁立军跟前晃了下,“戏好看吗?” 丁立军:“……” 钟聿瞪了眼,“问你,昨晚那胖子怎么回事?” 丁立军心里咯噔一下,“啥…啥怎么回事?” 钟聿:“别跟我装傻,人是不是你介绍的?” 丁立军:“……” 钟聿:“你tm是猪吗,什么禽兽都往她跟前带!” 丁立军冤枉啊。 “我之前是知道朱鹏程有些好色,但哪想他能干出下药这种龌龊事!” 事情发生后他也很自责,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设想要是自己昨晚没有及时赶到,若真发生了什么可能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钟聿懒得去追究谁的责任,又问:“她想换工作?” 丁立军:“她之前没跟你提过?” 钟聿:“提什么?” 丁立军想了想,“也是,估计有些话她也不会跟你说!” 钟聿气得龇牙,“当心我揍你,快说,到底什么情况?” 于是丁立军就把之前梁桢找他牵线搭桥找私活的事跟钟聿透了底,不过昨晚那事他确实不知道。 “她前两年自学考了个本科,现在在念什么建筑,具体我也不懂,但听说明年就能毕业了,你说她花了这么多钱耗了这么多力难道念着玩吗?也不可能一辈子在中介卖二手房,租房坐车吃饭现在哪样不要钱?更何况她还得养个豆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生下来就是大少爷的命?” 丁立军也是没忍住,一不小心就说多了。 钟聿脸色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地方。 梁桢到家后从包里翻到手机,果然已经电量耗尽自动关机,找了充电线把电插上,开机,乒铃乓啷进来十多条信息,都是未接电话提醒,其中大部分来自丁立军,也有两条来自唐曜森,一条是昨晚打的,大概十点左右,一条是今天早晨打的。 梁桢将袋子里的书拿出来,都是建筑类的专业书,有好几本是她之前一直想买的,但已经绝版,还有几本笔记本,封皮已经挺旧了,纸张泛黄,应该是他大学时期记的内容。 梁桢有时候会想,这男人是不是有千百双眼睛,不然为何永远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她需要什么?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梁桢把笔记本放下去开门,看我门口站的钟聿,当即脸一沉,“你怎么还没走?” 钟聿插着兜,“这么想我走?”话没说完身子已经从梁桢旁边蹭了进去。 进去就看到了桌上摆的笔记本,他拎起来翻了翻,“姓唐的以前用的?” 梁桢不搭理。 他嫌弃似地啧啧出声,“怎么老是拿用过的东西来搪塞你?哪像我,给你的时候都是原封没用过的,你都不知道好好珍惜!”说完将手里的笔记本扔回桌上,转过身,梁桢正寒涔涔地盯着他看。 他自觉好像又说错了话,摸了下耳后根。 “那什么…”钟聿正了下语气,“睡完就跑,你几个意思?” “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至少得给我一个说法,哪个女人像你这样爽完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梁桢长吁一口气,她自觉昨晚都把话跟他说清楚了,他还跑来这兴师问罪,到底要她怎样? “好,昨晚是我的错,算我一时鬼迷心窍,我跟你道歉,也向你保证,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绝对不会再碰你!”梁桢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推开钟聿进了卧室,月兑掉了自己身上穿的那件男士衬衣。 第094章 星辰 卧室的门没有关,钟聿站的那个角度其实可以看到屋里。 梁桢站在那换衣服,月兑了衬衣,背脊白皙,半蹲在柜子前面找衣服,先是找了件t恤出来套上,可是对着镜子一看,根本遮不住脖子,又不得不脱了重新换了件衬衣。 衬衣领子要比t恤高,多少可以遮掉一点,可是每次他都跟狗一样把她浑身上下啃得到处都是,衬衣领扣满最后一颗扣子还是有痕迹露出来。 钟聿看到梁桢在里面翻箱倒柜,最后找了条丝巾出来,一圈圈裹在脖子上。 大热天戴丝巾很奇怪,更何况还是她这样捂得严严实实。 此地无银三百两,别人又不是傻子! 梁桢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心里突然觉得又气又委屈,可是气什么委屈什么,昨晚明明是自己先主动的,自己犯的贱,自己挑的头,造成这样的处境又能去怪谁? 她“砰”的一声将柜门踢上,老式柜子不太结实,上面装的穿衣镜都跟着抖了抖。 钟聿想,她心里肯定窝着气,大抵是气他刚才在唐曜森面前乱说话;她也始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要将脖子上的那些痕迹全都藏起来。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不甘,不耐,不愿意,除了在床上,其余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嫌弃,可是他能如何呢? 这么多年,来来去去,但凡要是能忘他也不至于还把自己困在这里。 钟聿低头转过身,默默收了一口气。 梁桢揪着领口的丝巾。 她觉得自己总是这样,试图用一些东西来掩盖真相,可是做了就是做了,就算能够藏得了一时,又如何藏得住一世。 这世上哪来什么“鬼迷心窍”,所有的“鬼迷心窍”无非都是因为情难自抑,她深知这个原因,所以自责,痛苦,心烦意乱。 就在窒息难耐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客厅里突然传来钢琴声。 梁桢背脊一震,起身走出去,钟聿背对着她坐在钢琴前面。 闷燥的出租房内,那个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舒缓悠扬的钢琴声在指端流淌。 她之前从不知道他原来会弹钢琴,但转念又觉得他这样的出生会弹钢琴很正常。 钟聿弹到一半,转身见梁桢站在身后,转过去又换了首曲子,曲调起始略显低沉,但很快就转了调,变得轻快干净。 梁桢知道这首曲子,之前带豆豆去上钢琴试听课,当时老师给她弹的就是这一首——久石让的《summer》,只是现在这么一听,觉得老师的水平也未必及得上钟聿。 她走过去,男人修长手指在黑白键上来回,清脆悦耳的调子如夏日凉风般拂面而来。 闷燥的出租屋内光影带着飞尘舞动,原本在认真弹琴的钟聿突然抬头冲梁桢笑了笑,俊目星眸,她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一曲终,他抬手,“怎么样!” 梁桢:“很好听!” 钟聿:“就很好听这么简单?”他坐那巴巴问。 梁桢突然想起以前在哪看到的一句话——“你能在喜欢的人眼里看到星星。” 她此时就看到了。 他眼里有她,有光,如星辰般璀璨。 梁桢咬住气低头,她不想哭,这时候也绝对不能哭,可还是没能忍住。 钟聿都被吓傻了。 怎么哭了? 该死怎么突然一下就哭了? 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杀千刀的事? 钟聿站起来伸手想抱,梁桢憋着气往后退。 “你别过来。” “到底怎么了?” “反正你别过来!” “我是不是又哪里做得不够好?”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站在钢琴前面不知所措。 梁桢双手盖住脸勉强压住抽泣声,“不是你的问题…”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钟聿往前进,梁桢往后退,眼看就要撞到桌子。 他抬了下手,“好好好,我不过去,那我道歉成吗?我不该在唐曜森面前说我们俩昨天过夜的事,不该跑来这逼你,还有不该每次都把你身上弄得到处都是,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肯定会注意,起码给你留一截脖子。” 梁桢:“……” 梁桢捂着脸真的想仰天长啸一声。 第96节 他怎么就有本事把所有该死的尴尬,痛苦,难受和绝望在三言两语间都变成喜剧? “你…”梁桢气也气不过,哭也哭不下去了,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钟聿瞬间松了一口气,“心里好受一些了?” 她还能怎样? 感觉自己白白哭了一场。 梁桢抽了纸巾把眼泪擦干,又扯掉了脖子上的丝巾。 “我要去上班了。” “我送你!” “不用!” 她说不用,他暂时便不敢再勉强。 两人出门,楼道里,梁桢走在前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猛地停住。 钟聿差点跟她撞上。 “怎么了?” “我问你!”她回头,“你刚说昨晚你有一次没戴套,是真的?” 他脸色一僵,“好像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是!” 钟聿支支吾吾开始望天望地。 梁桢都快被气死了,“说话啊!” “你要我说什么?” “如果真没戴套我要吃药的。” “没那么准吧,况且就一次,进去的也不多,应该没……” “钟聿!”梁桢几乎是吼出来,“准不准不是你说了算,当年也就那么一次不照样……” “照样什么?” 梁桢意识到自己差点说脱了口,赶紧止住,“没什么!”扭头下楼,懒得再跟他搭理。 出了小区就有一家药店,梁桢进去找了圈,没找到要买的东西,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店员,店员从柜台里拿了只小盒扔给她。 钟聿站在门口,见梁桢出来赶紧跟上。 “买到了?” 梁桢不吭声,拐个弯又进了旁边的超市。 “老板,给我拿瓶水!” “两块五!” 钟聿赶紧掏了手机刷钱,等付完出来梁桢已经一颗药就着矿泉水吞了下去。 他抢了她手里的盒子,里面还有一颗。 “这颗也要吃?” “12个小时之后服用!” “别吃了吧,副作用太大。” “你也知道有副作用?” “这不是后来那啥都用完了嘛!” 他还一副很有理的样子。 梁桢气得眼睛又红了,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 她把药盒抽过来塞进包里,扭头就走。 钟聿赶紧跟上。 “喂,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到时候来接你下班?” “周末住我那里去啊?” “去的话你提前跟我说,我这次肯定把套备足,不会让你再吃这种药!” 他一路跟在梁桢后面陪她过马路,也不顾两边人群如织,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蹦。 梁桢快疯了,停下来。 “你闭嘴行不行?” 钟聿肩膀一耸,“那你答应我!” “什么?” “晚上见,我来接你!” 他转身往回走。 梁桢愣了下,反应过来。 “喂!” 背对着梁桢已经快走到马路对面去的钟聿把手举起来在半空中挥了挥手,“晚-上-见!!!” 梁桢:“……” …… 钟聿步行回到梁桢住的小区,取了车,也不急着走,坐在车里给吴恙拨了通电话。 “昨天晚上包厢你定的?” “是啊,正准备找你呢,昨晚隔壁怎么回事?” 钟聿答非所问,“帮我问下酒吧经理,昨晚盛世年华那间包厢是谁定的。” “不是,人都被你打成那样了,你还想要找人麻烦?” “这事你甭管,问清楚告诉我,包括什么后台背景,挂了!” 钟聿扔了手机,手指握拳紧了紧,关节处的淤紫经过一夜已经变得更加明显。 他在下巴蹭了蹭,痛感分明,再回想昨晚的场景,特别是他踹门进去看到滚到地上的梁桢,后知后怕,这会儿才庆幸自己昨晚刚好在现场。 钟聿去公司的路上便收到了吴恙的微信。 「朱鹏程,49岁,锦程建筑公司老板,早期包工头打游击,应该没什么背景。」 钟聿借等红灯的档口把微信看完,很快到了公司,一进办公室便拨了座机。 “老陆,来我办公室一趟!” 陆青进门的时候钟聿正站在窗口想事情,神情凝沉,看着有些吓人。 “钟总,您找我有事?” “帮我查家公司!”他将手机扔过去。 陆青接过来看了眼,“锦程建筑有限公司?” 钟聿:“对,查下对方的税务,财政和资质!” 陆青一脸疑惑,“之前好像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啊,我们弘远要跟他们合作?” “合作?”钟聿哼笑,“查完了我再告诉你!” …… 梁桢一个上午都在不断收到钟聿发来的微信验证提醒。 他真是变着法子要加她,无论梁桢写什么拒绝理由都没用,最后被他缠得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接受为好友。 加完梁桢先下手为强。 lz:「你就好好在我通讯录里呆着,要是给我乱发信息我立马删了你!」 knt:「闭嘴jpg」 熬到中午他才给梁桢打了电话。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老陆订位置!” 梁桢知道他这尿性如果拒得太猛容易反弹。 “要不我请吧,当是昨晚谢谢你!” “好啊,难得你铁公鸡拔毛,我知道公司附近新开了间西班牙餐厅,要不今晚去试试?” “不,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真的假的?” “不信那就算了!” “信信信,你说几点过去接你?” “不用来接我,晚上豆豆在那边附近上钢琴课,我会提前把地址发给你,店里碰头就行。” 第095章 约会 钟聿整个下午都沉浸在无可名状的兴奋中,甚至推掉了晚上的应酬,临下班四点多就从公司提前下班,先回去了一趟。 洗头洗澡剃胡子,对着满柜子的衬衣犯选择苦难症,最后选了件浅蓝色暗纹亚麻,间于成熟与俊朗之间,又对着镜子撸了个发型。 这是梁桢第一次主动约他吃饭,他得拿出自己的诚意。 地址下午梁桢就已经提前发到微信上了,不过上面并没说餐厅名字。 第97节 在家捯饬完后钟聿掐着点开车赶过去,刚好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了大概十来分钟,到约好的地方时梁桢已经先一步到了,站在路口朝他挥手。 钟聿落了车窗,“上来!” 梁桢:“车子可能进不去,你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先停吧。” 钟聿:“……” 周围在改建,附近也规划了地铁新线,所以拆的拆,凿的凿,都没一块好地方,钟聿只能随便在路边找了块看着像是空地的地方停了。 停好之后下车,熨挺的浅蓝色衬衣,淡色裤子,噌亮皮鞋,发型服帖有型。 梁桢盯着他看了两眼。 钟聿唇翼一扬,“是不是被我帅傻了?” 呵呵…是挺帅的,然并卵。 “走吧!”梁桢忍住笑,扭头走到了前面去。 钟聿赶紧跟上,问:“餐厅在这附近?” “嗯!” “啥名?” “你到了就知道。” “私房菜馆?” “不是!” “创意类餐厅?” “也不是!” 说话间梁桢已经带他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也被拆得七零八落了,地面坑洼不平。 钟聿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饭,挺刺激的。 “会所吗?” 现在好多高档会所都会开在这种偏僻破烂的小巷子。 梁桢回头看了他一眼,某人表情兴奋,脸上难掩笑意,就像小时候要出去郊游的小朋友一样满怀期待,连眼底都是亮晶晶的。 梁桢快要憋不住笑了。 “不是会所,也不是私房餐厅,你跟紧我,拐个弯就到了!” “哦。” 十分钟之后,某逼仄小饭馆里…… 穿着高定衬衣,喷了发胶和古龙水的精致boy一脸便秘似的坐在连脚都不平的木凳子上,前边是油腻腻的桌子,旁边是哗啦啦送着热风的电扇。 收银台后面一穿着汗背心的男孩啃着笔头跟看怪物一样盯着他看。 钟聿一张俊脸已经拉得老长,“看什么看,做你作业去!” 男孩朝他吐了吐舌头,低头趴桌上继续刷题。 钟聿磨着牙又扯了颗衬衣扣子。 这边梁桢从后厨出来,“菜点好了,你吃辣的吧?” 钟聿丧得不行,“随便吧。” “怎么,嫌我带你来的地方太差劲?” 呵呵… “哪敢!” “你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脸上了!”梁桢见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边环境是差了点,但味道还不错的,你一会儿试试。” 钟聿也不吱声了,转过去又见那破孩子盯着自己笑,气得又瞪了一眼! 破孩子笑得更起劲。 钟聿脑壳疼。 “你儿子呢?” “在附近上钢琴课。” “他不用吃饭?” “吃了,上课前我带他来这边吃了碗小馄钝。” “你经常来这边吃饭?” 梁桢拿过钟聿面前的碗碟替他拆了,用热水都烫了一遍。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经常来,现在住得太远了,难得来一次。” 她将烫好的碗碟甩干水,摆回钟聿面前。 “不过你还记得上回给你带的粥么?” “粥?” “就你发烧那次,你当时不是说还挺好吃的么,我就是从这边打包的。” 钟聿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他挑眉一笑,“喂!” 梁桢:“嗯?” 钟聿:“其实你心里爱死我了对不对?” 梁桢:“什么?” 钟聿:“你看一碗粥我说好吃你都记得,还专门带我来这吃饭,说明我说的话你都记在心里!” 梁桢呵呵,“是么?” 钟聿:“别不承认!” 梁桢开始拆自己的碗碟,边拆边说:“其实主要是因为这边吃饭便宜,刚好豆豆又在附近上课,吃完我刚好可以顺路接他回去,不过你要这么想也无所谓,随你!” 钟聿嗤了声,“你不解释能死?” 梁桢:“……” 这时厨房出来一中年女人,端了两只碗过来。 “下午刚做的绿豆汤,在冰柜里冰了一会儿了,你们先垫垫肚子!” 梁桢道了谢。 女人把碗搁桌上,“哎哟这小伙儿长得真俊,你男朋友?” 钟聿被吓得不轻。 “是啊!” “不是!”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回答,答完对视,梁桢面无表情,钟聿愤愤。 女人愣了下,笑出来,“还没正式确立关系吧,没事,阿姨懂,阿姨懂啊,那你们先吃,我去厨房炒菜,很快啊。” 女人笑着走了,经过收银桌的时候又踹了下小男孩,“又死在这给我玩手机,你作业做完了?” 男孩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 女人从厨房拿了只饭盒出来扔桌上,“做完了你自己先回去吧,顺便给你那死鬼爹带个饭,真是……大的懒小的烦,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个个都是来跟我讨债的……” 女人骂骂咧咧进了厨房。 男孩嘴里好像也骂了句什么,之后将书本和笔盒一股脑都兜进书包,松松垮垮地背在肩上,还不忘闷头玩着手机游戏。 经过梁桢旁边的时候她提醒了一声,“饭盒!” 男孩木讷看她一眼,这才想起来要带饭回去,于是转身把饭盒挂手臂上,一路再慢吞吞打着游戏出了饭馆。 饭馆里也没其他客人,所以男孩一走好像瞬间清静了很多。 梁桢默默吁了一口气,抬头见钟聿额头有汗,胸口的衬衣料子都已经透出汗渍。 “你很热啊?” “你说呢?” 他长袖长裤,尽管已经把袖子撸到上面了,但八月份接近四十度的高温,离开冷气能活命? 梁桢笑了笑,“我去把空调打开。” “不是说维修中么?” 空调上贴的那张纸还在。 “假的!” “?” 梁桢去收银台找到了遥控器,摁了电源开关,指示灯亮了,很快就有凉风吹出来。 “卧槽还有这种操作?” 梁桢笑,“钟少爷,你太缺乏生活常识了!” 钟聿:“没坏为什么要贴张纸?” 梁桢:“为了省电费啊,这边都是商业用电,比家用电要贵,小店生意不行,利润本来就低,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省。” 她开完空调回来,尝了口绿豆汤,“还不错,你试试!” 钟聿撇着眉拿勺子舔了一小口。 梁桢:“怎么样?” 钟聿:“就还…行吧!” 他又挖了一口,再一口,不一会儿功夫半碗绿豆汤就进了肚子。 第98节 梁桢:“……” 钟聿:“你胃是不是不行?” 梁桢:“……” 钟聿:“胃不好最好别喝凉的,给我吧,我替你喝。” 他直接端了梁桢那碗,三两口也喝完了。 梁桢拿手指蹭着额头,简直不想看。 很快三个凉菜上来了,白切肉,拌黄瓜,还有一份冰糖藕。 “你们先吃着,很快起热菜啊!” 在后厨忙得大汗淋漓的女人出来打招呼。 梁桢说不急。 钟聿问:“要不要喝点酒?” 梁桢:“啤酒吗?” 钟聿:“你可以?” 梁桢:“少喝一点应该没问题!” 中年女人去冰柜里拿了几瓶啤酒过来。 钟聿:“换常温的吧,她胃不行!” “哎哟小伙儿还挺体贴的嘛,将来应该是个会疼老婆的主,小梁啊,你可要把握好啊!”女人起哄着给梁桢使眼色。 梁桢面色讪讪,钟聿一脸得意。 很快女人换了几瓶常温的啤酒过来。 “我们自己来,你去忙吧!” “行,那你们先吃。”女人留了开瓶器在桌上,梁桢开了一瓶,给两杯子倒满。 钟聿问:“这店里就她一个人?” 梁桢:“以前还有个洗菜端盘子的,后来这边学校搬了,拆了两个小区,生意不好她就把人辞了。” 钟聿:“那她男人呢?” 梁桢喝了一口啤酒,皱了下眉,“她丈夫待业在家,不过好赌成性,应该也指望不上。” 钟聿啧啧叹了声,“你把人家里情况摸得很清啊。” 梁桢一愣,“没有,只是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吃饭,有时候她会跟我聊点家里的事,所以…” 算了,她不想多说,给钟聿递了杯子,又跟他碰了碰。 “谢你昨天晚上把我从酒吧带出来!”这一句是真诚真挚的。 钟聿却满脸不爽,“要我昨晚不在呢?” “不在的话丁立军应该也会把我带走!” “所以其实你最早联系的是他对吧?” 钟聿想到就气,她明明知道朱鹏程有色心,也知道自己去赴约可能会出事,所以她提前给丁立军发了短信,这也就意味着,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觉得可以依靠且求助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给我打电话!” “不会再有下次了!” “也是!”钟聿也喝了口酒,“不过姓唐的是吃干饭的吗,他舍得让你为了找份工作在外面求人?” “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就嘴硬帮他说话吧,结过婚的男人根本靠不住,除了有点花花肠子之外什么都别想指望,但我就不同了,人帅嘴甜活儿还好,最关键的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在外面受这种委屈,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发展长期关系?” “……” 这钟氏表白来得猝不及防。 梁桢一口涩苦啤酒含在嘴里,皱了下眉咽下去。 “何为长期关系?” “男女朋友啊!” “你那位影后小花怎么办?” “什么影后小花?”钟聿反应了一下,“你说章汐啊?” “……” 他一下就乐了,拖着椅子一下坐到梁桢边上。 梁桢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他蹭着贴过去,“喂,你是不是吃醋了?” “怎么可能!” “真没有?” “神经病,你赶紧对面去坐好!” 刚好女人端了菜从厨房里出来,梁桢推了一把,钟聿乐呵呵地又把凳子拖了回去。 热菜陆陆续续上来,钟少爷已经全然适应了路边小餐馆的环境,胃口大开,酒也喝了不少。 八点多的时候梁桢结了账。 “以后常来啊!”女人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 梁桢跟钟聿步行出了巷子,走到车子旁边。 梁桢:“你喝酒了,叫司机过来接一趟吧。” 钟聿:“孙叔这两天休假。” 梁桢:“那怎么办?给你叫个代驾?你一个人在这边等应该没问题吧。” 他刚喝了好几瓶啤酒,梁桢也不清楚他具体什么酒量,不过看他脸腮有点红,至少微醺。 钟聿两手插着兜,“那你呢?” “我去接豆豆!”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吧,挺晚了,我接完豆豆就直接回家了,你……”话还没说完,原本插着兜的钟聿一头栽过来。 “喂!” “我头疼…”他顺势往梁桢肩上一靠,从兜里掏了车钥匙,“你付我去车上!” 梁桢没办法,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真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弄到后座,结果钟聿直接往椅子上一躺。 “喂,起来!” “你这样我都没办法关门!” 明明刚才还能走能说话,现在却任凭梁桢怎么拉怎么拽都没有用。 梁桢朝他小腿肚踢了一脚,“别装死!” “我得去接豆豆,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我走了啊!” 她一咬牙扭头,车里的人还是没动静,大晚上的也不能真的就把他扔马路上,更何况这边一带拆得七零八落,现在住的都是外来人口,环境有些杂乱。 没法子。 梁桢不得不又回来,站在车子旁边给豆豆的钢琴老师打了通电话,麻烦她一会儿上完课把豆豆直接送到路口来。 跟钢琴老师通完电话之后梁桢又联系了一个代驾。 代驾就在附近,五分钟就骑着小车到了,看模样还挺年轻,也就跟钟聿差不多年纪,见到在路口等的梁桢。 “美女,代驾是你叫的吧?” “对。” “车呢?” “那辆!”梁桢指了指身后七八米处的空地。 代驾看了眼,“卧槽那辆银色的?” “嗯。” 代驾立马飞奔过去。 “zenvost1,丹麦超跑,v8发动机1104匹马力,全车纯手工组装,据说每年限量生产15辆,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美女牛逼啊!”代驾围着车子冒星星眼。 梁桢对车没研究,但知道钟聿车子很多,光超跑就见他换来换去开了好几辆。 “能开么?” “能能能!”代驾小伙儿激动得快飞起。 “那能不能麻烦帮我把后座那人弄进去!” “行,没问题!” 小伙儿三下五除二把钟聿的腿塞进了车里。 “妈妈!”豆豆站在路口喊,梁桢过去跟老师道了谢,再牵着豆豆回来。 代驾小伙儿还在研究车钥匙。 梁桢拍了下豆豆的头,“你先上车!” 豆豆背着包拉开后车门,迎头就跟里面钟聿乌溜溜的眼睛对上。 “嗨,酷叔叔,我们又……” “闭嘴!”钟聿一把捂住豆豆的嘴巴,两下子就把人拖进了车。 第99节 豆豆舞着爪子挠了两下,钟聿松了手,“嘘!” 豆豆也跟着猫起身子,“嘘!” 车外代驾把小车叠好,找了半天总算找到开后备箱的按钮,可是打开傻眼了,超跑后备箱空间太小,他的代驾电动车塞来塞去都没办法全部装进去。 夏夜又闷又热,梁桢都快疯了。 “就这样吧,你把盖子盖上就行!” 然后两千多万的超跑,后备箱就豁了个大口子,半截电动车的车身露在外面。 梁桢开了车门坐到副驾驶,说了钟聿公寓的地址。 小伙儿还在那拿着手机对着方向盘和车内饰拍照。 梁桢忍了忍,“可以走了吗?” 代驾:“可以可以!” 小伙儿深呼一口气,系好安全带,又在方向盘上摸了把,虔诚开光似的,这才发动车子。 一脚油门踩下去,梁桢整个人往前冲了下。 “抱歉第一次开这车,脚下没感觉!” 梁桢拽紧头顶的把手,回头看了眼后座,钟聿歪着头闭目,旁边豆豆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大概是也被刚才那一下急彪吓到了,小脸懵懵的。 “豆豆,把安全带绑起来!” 豆豆松了钟聿,使了吃奶的劲拽出安全带给自己绑上,绑完坐那想了想,又松开,突然爬到椅子上,越过钟聿的身子。 “豆豆你干嘛呢?” “我给酷叔叔也绑一个!” 他半趴过去才够到钟聿那边的带子,又使了吃奶的劲拽过来扣到他腰上,扣完自己挨着他坐好,再给自己绑上。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好几分钟,梁桢闭眼,转过去没看。 代驾起初手生,加上在闹市区,车速快不了,可是上了外环就整个撒开了。 “……诶我跟你们讲,我今天开了辆zenvost1,卧槽百米加速只要3秒,难怪都说它是野兽,那推背感简直了…” 小伙儿一路飙车,全程兴奋,还时不时连系统用蓝牙跟他同行小伙伴聊天。 梁桢在旁边紧紧拽住把手不敢松,真想问一句您就不怕后边电动车给开飞了吗?想着一会儿肯定要跟系统投诉,代驾也得有代驾的职业素养。 可怜钟聿在后座被甩来甩去,原本只是微醺,结果车速时快时慢,颠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熬到下了外环。 他急拍了一下司机的座椅,“麻烦靠边停!” 代驾闻声又是一个急刹车,钟聿扯了安全带就开门从车上冲了下去,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蹲路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梁桢:“……” 吐完梁桢才走过去,递了自己的水杯。 “舒服了?” 钟聿一屁股坐到了马路边上,回头看了眼,那小伙儿张皇失措地站在车子旁。 “你哪找来的代驾?”他问梁桢。 “app里下的单。” “他脑子有坑吧?”钟聿灌了两口水。 小伙儿过来了,解释自己是第一次开这车太兴奋,一时没把控住就彪了。 钟聿回头又看了眼后备箱,口子张着露出电动车的两只车轮。 他起身,步子崴了下。 刚才是装醉,这会儿被甩了一路好像真的有些醉了。 梁桢把他重新扶到后座,钟聿扒住前面的座椅,“时速60码,再飙我投诉你!” “行行行!” 被兴奋冲昏头脑的代驾小哥此时大概清醒了,后半段路开得还算稳,一直到公寓楼下。 梁桢先下车,系统显示代驾费用一百六十多,比打车贵了不少,她从包里抽了两张纸币,递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你等我一下!” 她过去拉了后座门,钟聿崴着脑袋在里面好像睡着了。 “豆豆,你先下来!” 豆豆拽了安全带爬下车,梁桢探身进去摸钟聿的裤兜。 一百六十多呢,够她跟豆豆三天伙食费了,她才不会当这个冤大头。 可左边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有,梁桢把身子伸进去,顺着他腰肌摸右兜,无奈跑车顶矮,梁桢几乎快要压到他身上。 “喂,你再这么摸下去我得起反应了!” 耳边突然热烘烘的冒出来声音,梁桢吓了一跳。 “你装睡!” “没,给你摸醒了!” 钟聿一把搂住梁桢的脖子,也不顾车外代驾和豆豆都在,贴住她耳根就亲了一口。 “下午我把套都备足了,今晚住我这?” “滚!!!” 梁桢一把推开钟聿,钻出来抱起豆豆扭头就走。 钟聿没追过去,梁桢出了小区,直接打了辆车回自己住的地方,一路上她都觉得心里卡了一口气。 多大人了怎么还能这么幼稚无耻! 到家之后梁桢也没再跟钟聿联系,忙着给豆豆洗澡。 睡前豆豆还问:“酷叔叔是不是个大骗子?” 梁桢没好气,“是啊,超级大骗子!” 豆豆在床上咯咯发笑。 梁桢:“你还笑?” 豆豆:“妈妈你好容易上他当!” 梁桢:“……” 等豆豆睡着已经过十点了,梁桢累了一天,洗完澡也准备早点休息。 桌上手机“叮”了声,梁桢打开,钟聿的微信。 knt:「开门!」 第096章 养你 梁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吸了拖鞋出去开门。 外面楼道灯亮着,钟聿插着裤兜斜靠在门口,他之前的衬衣已经换成了一件白色t恤,下面是黑色短裤,白色运动鞋,露出一整截结实的小腿。 见梁桢出来开门,抬头冲她笑了笑,眼神剔透干净,犹如暗夜里的一抹星。 梁桢心尖恍了下。 “你…”刚开口,钟聿已经自顾自地拉开门进来,在屋里转了圈,“你儿子睡了?” 梁桢:“你这么晚过来还有事?” 钟聿:“睡觉啊!” 梁桢:“什么?” 钟聿:“你又不肯留在我那过夜,只好我自己过来了。” 他说完直接推开了卧室的门。 梁桢赶紧堵在门口,“喂,你到底要干嘛?”她怕把豆豆吵醒,还得努力压着声音。 钟聿一脸平静,“都说了睡觉!”说完突然一把掐住梁桢的腰就把她抱了起来。 这波操作简直迅猛又猝不及防,吓得梁桢差点叫出来。 “喂,你疯了是不是?” “放我下来!” “我叫你放我下来!” 然并卵,任她如何捶打踢踹都没有用,钟聿直接把她放到床上压住,论体力他占绝对优势,梁桢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最后双手都被他摁住置于头顶。 “有本事你再动,再动把你儿子吵醒,我也不介意给他来场现场直播,反正男人早晚都要上这堂课!”说完低头作势就要亲。 梁桢急得眼睛都红了,要知道豆豆就在旁边,一点动静随时都会醒。 “钟聿,钟聿…”她急吼吼地拿手撑住。 钟聿悬于上方,眸底深谙,黑亮如墨。 梁桢轻吁一口气,“去外面,去外面客厅……” 客厅没有空调,那体验真是…到最后钟聿鼻尖都能往下滴汗,好几次梁桢都觉得自己得晕过去,热,缺氧,大汗淋漓,却依旧停止不了纠.缠。 完事之后梁桢被钟聿弄回卧室,他去重新冲了个澡。 后面的事梁桢就不知道了,她那时候已经累得要命,沾床很快就睡着了,也不清楚钟聿什么时候时候走的,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不过也就五点多吧,天色刚亮。 她翻了个身听到叮铃一声响,脸上戳到什么东西,睁开眼,枕在脸侧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条链子。 梁桢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抬起手臂看了下,中间挂下来一颗六芒星。 第100节 这条手链她还认识,正是前段时间章汐在微博里发的那条。 梁桢揭了毯子下床,转身又看到旁边桌上放了张银行卡,卡下面压了一张纸。 ——“跟着我,以后我养你!” 梁桢这回算是彻底醒了,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哭笑不能。 她坐在床边想了想,这货思维一向清奇,不能拿常人的正常标准来分析。 梁桢拿过手机,找到他的微信头像点进去。 lz:「手链我看到了,你是不是批发了一堆回来送不同的女人?“ 很快那边就有了回复。 knt:「拍卖会上拍的,仅此一条,如假包换!」 lz:「章汐微博里发的那条是怎么回事?」 结果这条发过去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大概隔了有四五分钟吧,手机铃声响,钟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豆豆还在睡,梁桢赶紧拿了手机去了客厅。 “喂!” “我得跟你澄清一件事,我跟章汐没关系,是老爷子一厢情愿想要撮合我们,至于那条手链我确实是在拍卖会上拍的,仅此一条,我也不可能去送给别人,只是当时章汐刚好也在场,我让她试戴了一下尺寸,至于为什么她会发微博还圈了我,我真的不清楚,而且我的微博账号已经几百年不登陆了,平时也不关注什么娱乐新闻,所以要不是你今天跟我提了这事,我压根不知道。” 钟聿真是一口气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清楚,可是那边却没了声音。 他等了一会儿。 “梁桢,你还在听吗?” 梁桢微微抽了一口气,“嗯!” 钟聿:“所以你是为了章汐那条微博生我气?” 梁桢:“并没有!” 钟聿:“那现在我解释清楚了,我跟她啥关系都没有,你心里会不会舒服点?” 梁桢:“其实你们俩怎样跟我没关系。” 钟聿:“能不死鸭子嘴硬么,你承认一下吃醋会死?” 梁桢会承认吃醋么?当然不会! 她换了个问题,问:“那张银行卡是什么意思?” 钟聿:“不给你留了字条吗?” 梁桢:“所以你所谓的养我就是给张银行卡?” 钟聿:“那你还想要什么?车?房?没事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提,只要我能办到的都没问题。” 那你能给名分吗? 那我们之间会有未来吗? 梁桢把手抬了起来,代表守护和忠诚的六芒星在清晨的阳光中夺目璀璨。 “手链我收下了,但是银行卡你拿回去。”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想法,但真的不必,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不用太辛苦,就这么简单,更何况男人给自己的女朋友花钱天经地义,你……” “钟聿!”梁桢打断,“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不是?” 他好像就是梗着那股劲。 梁桢闭眼缓冲了一下,“我以为上次都跟你说清楚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那头声音好像一下冷了,“好,那你解释一下,既然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连睡两晚又算什么意思?” “……” 梁桢指端捏着那枚星星,代表忠诚和守护的星星。 “就当…酒后乱.性,或者你要解释为一夜.情也可以!” 然后那边就没了声音,大概过了小半分钟,电话挂断,变成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梁桢吊在那的一口气重重喘出来,身子僵硬往后倒,头枕在沙发上。 清晨的光影已经从窗口移到天花板,几缕被风吹得晃啊晃。 她那一刻觉得自己真是不可理喻。 梁桢啊梁桢,你以后肯定会遭报应! 第097章 一别两宽 那通电话之后钟聿就好像消失了,没有再跟梁桢联系,包括微信也没再响过,他的头像就默默地躺在梁桢的通讯录里,当然,梁桢也没有再删他一次。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觉得这次他大概是真的死心了。 想来也是,没谁真的可以一次次拿自己的热脸贴冷屁股,何况他条件又不差,喜欢他的女人应该很多,不用招手大概就有人会扑过去,又何苦来招惹自己这种,这种脸丑脾气臭名声还臭的女人。 不过起初一阵梁桢心里还是会难受,但熬过就好了。 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时间总能给出最好的交代。 大概半个月之后吧,她将那张银行卡寄了回去,第二天短信显示对方已经签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梁桢觉得挺不错的,这不就是她之前想要的结果么? 八月下旬暑气渐消,白天还有些热,但晚上明显凉快了很多。 梁桢那段时间沉下心来,备考十月份的本科段考试,去年已经把公共课科目全部考完了,上半年考了几门专业课,十月份把剩下的专业课考完即可拿到本科毕业证。 梁桢白天还是照常要工作,晚上上课,复习,刷题,每天几乎只能睡四五个小时,还好豆豆一直都是何桂芳帮忙带着,不然真的没那么多精力兼顾这么多事。 大概是忙的原因,那段时间梁桢情绪反而平稳了很多,不过有些糟心事还是跑不掉。 期间梁国财又去找了她两次,都是下班堵在她单元楼下,至于目的还是要钱,但梁桢没给,她太了解梁国财的尿性了,一旦给了就是没完没了,贪得无厌。 她还是那句话,只要他能安安分分回芦家坪呆着,她才会每个月给他打生活费,其余都免谈。 气温降了一点之后房市也跟上好起来,一星期之内梁桢居然签出去两套房,小唐起哄要让铁公鸡请客,梁桢叫外卖点了奶茶和蛋挞。 自上次“曝头”事件后她也会有意识地跟同事拉拢一下关系,这么多年社会经验告诉她,在一个团体里如果显得太清高孤僻,很容易被孤立,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让自己吃亏的事她是从不会做的,太拎得清了。 “小梁,这个月又是销售冠军了吧。”同事吴姐接了她递的奶茶笑问。 “应该是吧,起码我们门店应该是我卖得最多!” “啧啧,还真是不知道谦虚啊!” “谦虚值多少一斤,又不能帮我卖房子!” 她笑着把蛋挞分完,又留了份给杨剑送去,出来听到坐前台的同事喊:“小梁,门口有人找!” 梁桢以为是客户,“来了。” 她扔了手里的空蛋挞盒出去,却在见到门外的朱鹏程时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怎么是你?” 朱鹏程脸色讪讪,“打不通你电话,只好到这里来找我,你现在有空的吧,能不能聊几句?” 上次酒吧事件之后梁桢就把他的手机号码和微信都拉黑了,按她以前的性子大概会找律师告他,但顾念丁立军被夹在中间,毕竟以后他还得在工地上混,所以忍了。 “有事不能在这里说?” “那什么……”朱鹏程看了眼周边,门口人来人往的,“要不去你店里,你看成不?” 梁桢把他带去了平时跟客户签约的接待室,外面都是同事,她也不怕他做什么。 小唐过来敲门,端了两杯水进来,她以为是梁桢的客户,可一进去就发现氛围不对劲,梁桢完全黑脸,完全不是她平时接待客户的样子。 “你先出去,帮我把门关好” “哦。” 小唐硬着头皮还是把水搁下了,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朱鹏程站那也不敢动,梁桢瞄了一眼,“坐吧!” 他这才憋着气坐下。 梁桢把其中一杯水递给他。 “不用不用!”对面人屁股还没完全沾凳子,立马又弹起来接水,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跟之前判若两人。 梁桢心想这人是经历了什么,整个都转了性子? “说吧,找我什么事?”她抱着手坐到椅子上。 结果对面人突然“嗖”地一声又站了起来。 “我禽兽,我畜生,我不是人!”说完紧接着就猛煽了自己几个耳光子。 是真煽,脸上的赘肉被煽得啪啪抖动。 梁桢吓得不轻。 这什么情况? “我之前是真挺喜欢你,但那天确实喝多了,酒劲上头,也不知道怎么会鬼迷心窍就干出了禽兽不如的事,事后我也反思过了,后悔自责,好在最后没有酿成大错,不过我知道对你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所以今天一定要过来跟你当面赔个罪,梁小姐你尽管说,打也好,骂也行,要怎样才能消气?” 梁桢坐那看着朱鹏程把自己煽得满脸五指印,跟个猪头三一样,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但是原谅他好像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尽管那晚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可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当时的绝望,无力和崩溃,会如噩梦般追随她一辈子。 不过最关键的点在于,以梁桢对朱鹏程的了解,他的觉悟还没高到会知错能改且主动跑来向自己赔罪,背后肯定有其他原因。 第101节 “朱经理…” “什么经理不经理的,叫我老朱,老朱就成!” 梁桢呵了声,“朱老板,你今天突然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道个歉这么简单吧?” 朱鹏程愣了下,立马赔起笑脸,“要不说你这丫头聪明呢。” “说吧,大家都挺忙的,没必要绕圈子。” 朱鹏程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来这主要还是为了跟你赔个不是,顺便想让你替我在钟少面前美言几句,我知道自己那事做得不漂亮,但之前我真不知道你是他的人,要知道给我十个胆我也绝对不敢碰你,可是事情现在已经闹成这样了,我说这些也没有用,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去帮我跟钟少说说,他要打要罚都行,但别动我公司,你也知道我那就小本经营,赚点辛苦钱过日子,底下还养了近百号人,公司倒了我顶多一夜回到解放前,可是这近百号人的生计也就没着落了。” 梁桢这才算听懂。 她问:“钟聿对你公司做了什么?” 朱鹏程额头渗汗,拿手抹了把,“没…没做什么,但是最近税务连续来查了好几次账,几个在办的资质也都出了问题,我也不瞒你,之前接的几个项目确实没资质,但好多同行都这么干的,也从没出过问题。” 梁桢:“所以你觉得是他动了手脚?可是你也没证据吧。” 朱鹏程咬了下腮帮:“是,话是这么说!”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之前都没问题,短短几天接二连三出事,肯定是上面有人在运作。 “小梁,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跟钟少认识,真的,我发誓,今天来这就当是我求你,念在我们也算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算是可怜可怜我,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真的,真的不容易……” 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跟梁国财差不多年纪,之前还对她色心大起,短短几天跟丧家犬一样过来又是自打巴掌又是赔罪鞠躬,眼看都快哭出来了,将懊恼自责和卑微演艺到了极致。 梁桢相信他的诚意,也相信他真的走投无路才会来找她。 只是可惜…… “抱歉,我其实跟他也不熟,可能帮不了你。” 梁桢很干脆地回绝了,起身往外走。 朱鹏程站那愣了下,大概也没料到她会回绝得这么彻底。 “小梁……梁小姐。”他追上去要拦,梁桢躲开了,外面小唐和另外几个同事听到动静过来,这行也经常有房东或者买家上门闹事,所以以为朱鹏程也是来找茬的。 “喂,你干嘛呢!”小唐冲朱鹏程吼了声。 旁边两个男同事恨不得撸膀子就要上来掐一架。 朱鹏程多少也是个老板,面子上过不去,咬咬牙把气忍了,朝梁桢看了眼,推开出了店门。 “梁姐,那人……” 梁桢默默沉了口气,“没事了,工作吧。” …… 唐曜森因工作原因在外地呆了大半个月,回到泞州已经是八月底,飞机落地就接到了钟盈的电话。 “喂,曜森,回来了吗?” 当时唐曜森还没走出航站楼,电话来得如此及时。 “我的行程你一向都了如指掌,难道没人告诉你我今天的航班!”口气冷冰冰的,还带了点挖苦嘲讽。 以往钟盈都要炸毛了,可今天她似乎心情格外平静。 “说什么呢,我又没派人24小时跟着你!”相对平时而言,她似乎带了点小女人的娇嗔。 唐曜森问:“有事吗?” 钟盈:“没事就不能找你?” 唐曜森:“挂了!” “等等,真是的!”钟盈丝毫也不生气,“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三句话说不对盘就知道挂我电话,行了说正事,明天一起吃顿晚饭吧,有事跟你说。”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好!” 这次换钟盈愣住了,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约会吃过饭。 “那…我来订地方?” “可以,订好之后把地址和时间发给我!” 电话挂断之后钟盈还沉浸在难以言说的震惊中,继而便是兴奋和激动。 他是否也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才答应了她的晚饭? 第098章 离婚 钟盈一整个早晨都有些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才联系唐曜森,没打电话,而是发了微信。 「问了几家常去的餐厅,都没位子了,要不晚上回家吃吧,我让芬姐做几个拿手菜。」 信息发出去之后钟盈居然忐忑不安,直觉告诉她唐曜森应该会拒绝,可是很快那边回了信息。 就两个字——「可以」 钟盈整个人都振奋了一下,比以往签了数亿的合同都要激动。 钟盈推掉了下午的会议,提前下班,去做了个全身spa和facial,到家后又重新泡了个精油澡,沐浴换衣,光着身子站在宽阔的衣帽间里选衣服。 一溜儿成套內衣,各种风格,她一套套拿出来都摆在长椅上。 自觉唐曜森应该喜欢简单清纯一点的,最后选了套浅紫色的刺绣款,穿好之后站在镜子前面,镜中人细腰窄肩,肚子上也几乎没什么赘肉,得益于她这么多年坚持瑜伽,自律饮食。 皮肤也还算白皙,没有松弛,毕竟定期spa美容,每年花在这具皮囊上的钱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唯一不满意的大概就是月匈型。 三十大几了,就算一直定期保养,可是地心引力自然规律,不可逆转。 浅紫色的少女文月匈如何托得住三十多岁的微垂和外扩。 钟盈站在镜子前面看了又看,终是不满意,不得不重新换了一套,黑色蕾丝面,加钢圈,聚拢,扣上带子之后还得往中间推两下,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再抬头看落地镜,总算舒了一口气。 芬姐中午接到电话,钟盈让她准备晚饭,她忙了一下午,四点多把食材都准备好了,端了碗甜汤上楼,卧室门关着,她敲了下。 “这呢!” 芬姐这才见对面衣帽间的门开着,钟盈裹了件睡袍坐在镜子前化妆。 “太太,您没吃午饭吧,给您熬了甜汤,要不先喝点垫下肚子。” “不喝,喝了一会儿裙子可能会穿不上。” “哎哟这点东西能胖到哪里去,再说您都够瘦了。” 大部分时间里钟盈都很控制饮食,所以相对同龄人而言她其实要偏瘦。 “你不懂,胖一毫米拉链都有可能拉不上,而且你这甜汤都是高热量。” “我没放糖,就搁了勺蜂蜜,再说您不是跟先生约的六点半嘛,这才四点呢,还有两个多小时您不饿?” “不饿,你赶紧把东西端走!” 芬姐知道钟盈的脾气,说一不二,叹着气拿了碗准备下楼,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了回去。 “诶,你说我晚上穿哪件比较合适?” 钟盈已经挑了几件衣服出来,都挂中间架子,以浅色系为主,风格偏休闲年轻,跟她平时穿的似乎有些不同,可是芬姐能有什么眼光帮她选衣服啊。 “太太,您长得好,天生衣架子,穿什么先生都会喜欢。” 钟盈瞪了眼,“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行了下去吧!” 芬姐走后钟聿在架子前转了两圈。 粉色好像显得太矫情。 蓝色挑皮肤。 米色又会不会太普通了? 选来选去最后选了条白色的onepiece连衣裙,摒弃所有夸张或奢华的首饰,选了条铂金细链子,配上一对珍珠耳钉。 之前一直是长卷发,染了亚麻色,上周在港湾区呆了几天,回来就染成了黑色,也剪短了大半截,现在差不多与肩平,只在发梢往里烫了点弧度,造型师说这个发型很显年轻。 钟盈最后给自己涂上口红,也没有选自己常用的正红,而是选了豆沙色。 最后站在镜子前面的女人完全敛去了平日里的张扬傲慢,变得温柔,知性,甚至有点小鸟依人。 五点多的时候一切准备就绪,钟盈又去挑了支红酒醒在那,见芬姐还在厨房忙,她便自己去拿了碗筷和高脚杯出来摆桌。 “太太您去歇着吧,这些我呆会儿来弄。”芬姐哪能看她做事,一向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是钟盈表现得特别积极。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芬姐噗嗤一笑,“太太,您是不是紧张啊?” 钟盈强烈反驳:“怎么可能,我跟自己老公吃顿饭有什么好紧张!” 可你这老公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芬姐依稀记得上次看到唐曜森应该还是大半年前,他过来拿样东西,甚至都没肯进门,在外面等着叫人拿了出去,不过有些话芬姐也不便多说。 这边桌子刚摆完,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 芬姐:“来了?” “这么早吗?”钟盈看了眼腕表,六点半还没到呢,可是很快又听到关车门的声音。 “真来了,芬姐,你赶紧的,赶紧把菜端出来!” 刚还说不紧张,可现在说话的声音好像都有些颤。 吩咐完钟盈立刻提着裙摆从餐厅里出去,果然见唐曜森从外面进来。 “今天公司不忙吗?早了半个多小时。” “推了个饭局!” 钟盈听了心里更开心。 “回家怎么也不换拖鞋,我去给你拿一双!” “不用了,我呆不了多久。”他像个客人一样直接穿着皮鞋就进了客厅。 这栋别墅是当年两人结婚时用的婚房,这些年虽然也换过几个住处,但在这套别墅里住的时间最长。 “太太。”芬姐从厨房出来,见到站在客厅的唐曜森。 第102节 尽管已经在这里当了好几年差,但她其实见这位男主人的次数并不多,而每每见都觉得他气势逼人,有点害怕。 “先生,晚上好。”芬姐打了招呼。 唐曜森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钟盈问:“晚饭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就最后一道汤还欠点火候,正在炖,您看你们是先吃还是…” “先吃吧!”钟盈过去挽住了唐曜森的手臂,大概是这个动作过于亲昵,唐曜森明显僵了下。 钟盈也不在意,“饿了吧?要不我们先吃饭?” 她拉着唐曜森进了餐厅,桌上已经摆了菜。 “今天的菜单都是太太列的,她说您喜欢吃家常菜,口味偏淡,有几道我也是头一次做,先生您一会儿尝尝,不好的地方尽管说,争取以后改进。”芬姐一张嘴也是很厉害,并抓住机会拍唐曜森的马屁。 唐曜森看了眼满桌子的菜,确实都是他平时常吃的。 “辛苦了。” “先生您这话说得…应该的应该的。” “芬姐?”旁边钟盈出声,“你刚不是说厨房还炖着汤吗,不需要去看着?” 芬姐这才注意到钟盈的脸色已经耷拉下来。 这位太太平时看着好相处,但接触久了就能摸清她的脾气,喜怒无常,多疑又善妒,最讨厌就是被别人抢了风头。 “对对对,您看我这记性,那你们先吃着!”芬姐识趣走了。 钟盈板着脸:“一个下人还嘴碎得要命。” 唐曜森不置评论,直接问:“有时间吗?” “当然有!” “那我们楼上谈!”他转身出了餐厅。 钟盈脸色僵了下,又看了眼醒在桌上的红酒,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二楼有卧室,但唐曜森直接进了书房。 钟盈调整好表情进去,“什么事这么急啊,就不能吃完饭再说吗?” 唐曜森手臂抱胸,后背靠着书柜,低着头思考了一下。 屋里的空气好像就在这短短数秒钟之间变得僵冻。 “曜森?” 唐曜森喉结滚了下,“钟盈,我们离婚吧!” 芬姐在厨房守着那锅汤,也不忘刷手机上的小视频,正看到乐呵的时候听到楼上一通乒铃乓啷响,以为是什么东西砸下来了赶紧跑出去看,却听到楼上书房传出男人低沉的吼声:“……你什么时候能够冷静下来好好说话我们再谈!” 继而紧闭的门打开,唐曜森沉着一张脸从楼上下来。 满目暴怒的钟盈紧随其后,站在二楼悬空的栏杆后面冲他嘶喊:“别以为你跟我离了就能跟那小贱人双宿双飞!” “我不答应,你也休想摆脱我去找那小贱人。” “唐曜森我告诉你,就算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只能是我钟盈的男人!” 她歇斯底里,满身凶悍,再也不是刚才穿着长裙一笑抿唇的温柔闺秀模样,然而铁了心的男人不会回头,直接穿过客厅推门走了。 “唐曜森你个王八蛋!”尖利声音划破空气,几乎响彻整栋大楼。 芬姐被吓得不轻,尽管知道这家男女主人婚姻不和谐,但在这当职这么久也没见他们真的吵过,现在这是直接就要闹离婚? 芬姐又看了眼二楼,钟盈已经滑坐到地上,拽着栏杆用自己额头往上撞。 “哎哟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呀!”芬姐见势赶紧跑上楼,抱住人就要往旁边拽,可钟盈死死抓着栏杆死活不松。 “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有那个小贱人!” “…他们这几年一直都有联系!” “上回她来我这买琴,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跑来跟我示威,示威她给唐曜森生了个儿子,现在逼着唐曜森跟我离婚,贱人,贱人,贱人!!!” 钟盈一声骂得比一声狠。 芬姐也顾不得他们夫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死死抱住钟盈的腰制止她自残。 第099章 底线 芬姐思前想后不放心,给蒋玉茭打了电话。 蒋玉茭很快就到了。 “人呢?” “楼上躺着呢!” “这孩子…” 蒋玉茭叹着气上楼,推开卧室门,里头也没开灯,借着走廊上一点光还是能看清大致模样,披头撒发,妆也花了,眼神呆滞地瘫坐在床上。 蒋玉茭走过去,抚开她额前的头发,上面几道磕出来的淤紫。 她心下不免又叹了一口气,“怎么又折腾自己?” 床上的人眼珠子动了动,没出声。 蒋玉茭:“就为了他跟你提了离婚?” 不说离婚还好,一说离婚钟盈眼泪就下来了。 “妈,他居然…居然真的要跟我离婚。” 蒋玉茭苦笑,“这么多年了,你们一直分开住,他提离婚不是很正常?” 对啊,两地分居,除了工作两人已经几乎没有私人联系,即便同在泞州也不会见面,婚姻早就名存实亡。 “这次不一样,之前虽然也不住在一起,但他从没提出来要离婚!” “所以你就吵?” “我……” “盈盈啊。”蒋玉茭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妈跟你说过很多回了,男人是要哄的,你这么硬碰硬只会把关系搞得更僵。” “可是我忍受不了,妈,我忍受不了。”钟盈死死拽着蒋玉茭的手指,“他是受那女人教唆跟我离婚的,她给他生了个儿子,所以现在想凭儿子上位!” “你有证据?” “没有,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么多年唐曜森都忍下来了,也没跟我离婚,可是那小贱人带着孩子一出现他就火急火燎地要跟我撇清关系,妈,他肯定是想离了婚去找那个小贱人。” 蒋玉茭眼梢一寒,“别开口闭口都是小贱人,你什么身份?那女孩什么身份?说穿了就一农村出来的丫头片子,就算她真替唐曜森生了个儿子又怎样?只要你一天不点头,她就得过一天见不得光的日子,你到底在怕什么?” 钟盈:“我没有怕,我只是不能忍,当年那贱……她就是个穷学生,唐曜森到底喜欢她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 蒋玉茭:“因为她年轻!” 钟盈:“妈…” 蒋玉茭眸光冷冽,“光这一点你就比不了,男人其实都是一个德性,无论是十八还是八十,他们永远都抵制不住年轻漂亮的女孩,当年你父亲是,现在你丈夫也是…” 钟盈揪住蒋玉茭的手指,她心里多恨,可是也清楚明白,男人始终喜欢年轻的容颜,鲜嫩的身体,这似乎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蒋玉茭:“但是盈盈,妈跟你说,如果你就因为这一点害怕了,认输了,那就真的太无能!”她反手握住女儿的手,柔软眸光中带着某种坚毅,“没有谁能一直年轻漂亮,你不会,那个女孩也不会,她终有老的一天,到时候唐曜森又会看上其他女人,所以你相信我,只要你还是唐太太,她就对你构不成威胁,反倒是那个孩子……” 蒋玉茭皱着眉,“孩子是个麻烦,毕竟他是唐曜森的亲骨肉,父子连心,更何况你们俩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生养,保不齐他真会念在孩子的面上跟你离婚!” “不,他想撇开我去享受父子天伦,怎么可能?我不会答应,我不答应!” 才刚刚情绪缓下来一点的钟盈又开始激动起来,眼中猩红难忍。 蒋玉茭拍她的手臂,“孩子的事让我再想想,但是你自己得先管好自己的情绪,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一出事就闹,一不顺心就砸东西,谈生意带项目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变成了女疯子!” 蒋玉茭说话也不客气。 钟盈眼泪溢出来,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闹腾的时候有多难看,可是控制不住啊。 “我没有办法,妈,我跟他这么多年了,当初他也对我好过的,我没办法接受他心里装了其他女人,就因为我当年打掉了那两个孩子?可是我知错了啊,如果他真喜欢孩子我也可以为他生的,但是他如何,他都不碰我,妈,你知道吗,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同床了,他到底要我怎样?” 钟盈几近崩溃。 蒋玉茭再狠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却没有安慰,只是在旁边坐着,等她自己情绪稳定。 钟盈哭了一会儿,抽着气。 “盈盈。” 见她冷静下来,蒋玉茭才开口:“妈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还打算要这个男人?” 钟盈:“我…” 蒋玉茭:“要,妈就给你想要的办法,不想要了,就有不想要的办法,你自己想清楚再回答我!” 钟盈几乎没多考虑,从床上坐起来,“妈,我爱他!” “好,那就收掉你的眼泪和脾气,男人不吃这一套,也别作践自己,没人会心疼你,你唯一要记住的就是,你是唐太太,只要你死咬不松,你永远都是唐太太!” 蒋玉茭拍了下钟盈的肩,“把你在工作上那股劲给我拿出来,自己认定的东西别撒手,谁都抢不走!” 蒋玉茭下楼的时候芬姐正在客厅发愣,听到脚步声回头。 “太太怎么样了?” “没事了,你热点饭菜端上去!” “好。”芬姐准备去厨房。 “等等!” “您还有事?” 蒋玉茭走近,“盈盈情绪不稳定,最近你多费点心,看紧一点,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联系我。” 芬姐:“明白,老太太您放心!” 第103节 …… 唐曜森提出离婚的事,谁都没有跟老爷子提,钟家表面看还是一派和谐,但第二天蒋玉茭就给唐曜森打了电话,让他回来吃顿饭。 老爷子不在家,就他跟蒋玉茭两个人,晚饭之后面对面坐在书房,是蒋玉茭自己独立的书房,她平时虽然不工作,也不操心公司里的事,但闲暇之余会在家画画,抄经书,修身养性这一块她从来不放松。 佣人沏了茶进来遍出去了,蒋玉茭把门关上。 “阿曜,知道你忙,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唐曜森其实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钟盈跟您说了?” “她倒没有,家里那阿姨给我打了通电话,毕竟昨晚你们闹那么大,你也知道盈盈的脾气。” 唐曜森不吱声,等着蒋玉茭往下说。 蒋玉茭喝了一口茶,“作为长辈我其实不便插手你俩之间的事,但是作为盈盈的母亲,我还是想替我女儿说几句话。” “可能从小被我宠坏了,盈盈说话做事有时候会不顾别人,脾气这几年也是渐长,但是她对你怎样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早年你还只是个小设计师的时候她就开始跟着你,你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位置,虽然不能说都是盈盈的功劳,但阿曜,做人多少要讲个情分。” “至于那女人,我找人查过了,二十出头带了个孩子,确实也不容易,但这并不是你跟盈盈离婚的理由,当然,这么多年盈盈把心思都扑在了工作上,确实没有尽好一个太太的责任,这是她的问题,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甚至当年你把她养在外面,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你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到现在反而想起来要离婚?” 蒋玉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阿曜,有些话我不能说得太直白,但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只要你做得别太过分,在底线之内,我相信盈盈也能理解你。” 一直没出声的唐曜森突然抬头,“底线?您的底线是什么?是不是只要不跟钟盈离婚?” 蒋玉茭愣了下。 唐曜森:“还有您也觉得我提出离婚是因为其他女人?” 蒋玉茭:“难道不是吗?” 唐曜森:“当然不是!” 蒋玉茭:“那就是说你对我们盈盈有什么看法?” 这位岳母大人慈眉善目,却也长袖善舞,唐曜森清楚她的为人,跟钟盈应该是两个极端。 “妈。”唐曜森捏了下眉心,“我还有个视频会要开,这事我们晚点再谈吧。”他拿了西装起身。 蒋玉茭面色平和,“行,工作要紧,那我就不送你了,空了和盈盈回来吃饭。” 唐曜森没作声,推开门,刚好见到钟聿过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没作声。 等唐曜森出了大门,蒋玉茭从书房出来,半笑不笑地问:“不是让你过来吃晚饭吗,怎么现在才过来?” “有点事耽搁了。” “你这孩子,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 “又是在外面吃的?” “……”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没事别总在外面吃,那些东西对身体不好的,想吃什么回来茭姨给你做!”钟聿插着兜,真不想在这跟她拉家常,“您找我有事吗?” “哦对。” 蒋玉茭把钟聿拉进书房,“这阵子你要有时间多去看看你姐。” “我姐?她怎么了?” “你姐夫外面有人了,想跟她离婚!” 钟聿闻言脸色瞬间下沉。 …… 那天杨剑请吃晚饭,其实也就是公费聚餐,只是预算有限,进不了大馆子,选了门店对面新开的一家重庆火锅。 梁桢本不想去,因为要接豆豆回来练琴,但经不住小唐拼命游说。 “你成天不是卖房就是带孩子,不是带孩子就是看书刷题,好歹有点娱乐时间行不行?” 没法子,最后被小唐拖了去。 店里上上下下大概也有二十来个人,订了个包厢,齐齐坐了两桌。 大热天冰啤酒加重庆火锅,气氛还不错。 吃到一半梁桢突然接到唐曜森的电话,“在哪儿?” 梁桢以为他有什么事,便说同事聚餐,在门店附近吃火锅,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莫名其妙,但她也没在意。 差不多八点多散席,隔天刚好是周末,有人提出来去唱歌,大伙儿纷纷附议,一行人出了火锅店,站在马路边上打车。 小唐:“梁姐,你也一起去吧。” 梁桢推脱:“我就不去了!” 刚说完手机响了起来。 “喂!” “我在你马路对面!” 梁桢惊了下,抬头朝马路对面看了眼,店门口果然停了一辆车,唐曜森站在车边朝她挥了下手。 旁边小唐也看到了,问:“谁啊那是?” 梁桢敷衍:“一个客户!” 小唐:“这么晚还有客户来找你?” 梁桢:“就…问我拿个东西。” 小唐也没再多问,好在叫的出租车过来了,梁桢等同事都走了才向马路对面走去。 唐曜森抱着胸靠在车身上。 “客户?那我是不是该从你这先买套房?” 梁桢尴尬笑了笑,“找我有事吗?” “没事。” “嗯?” “就想过来看看你。” “……” 唐曜森在感情上其实属于克制收敛型,轻易不会露出来,包括之前两人那一段短暂相处的时光,他也很少说这样的话。 梁桢一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站那愣住了。 “怎么,吓到你了?” 梁桢嘴角抽了下,“有点…吧。” 唐曜森抬手揉了下她的头顶,笑出来,“行了,走吧,陪我散散心。” 门店离梁桢住的地方大概两站路,并不算太远,唐曜森带她步行回去。 起初两人并没什么交流,梁桢就默默跟在他旁边,闷头踩着自己的影子。 或许是局促感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快进小区的时候唐曜森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紧张?” “啊,有吗?没有吧。”她还不承认。 唐曜森笑了笑,不点穿。 “上次给你的书和笔记看得怎么样?” “最近在准备十月份的专业课考试,所以还没来得及看完,可以晚点再还给你吗?” 似乎只有提到这些事的时候她才会放松下来。 唐曜森:“你先留着吧,我暂时用不到。”顿了顿,又问,“考试准备得如何?” “还可以吧。” 唐曜森又笑,“学习方面你应该都能应付,不过考试方面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单独列出来发给我,我有时间可以给你讲讲!” “那太麻烦了。”梁桢怎么好意思。 知道她会回绝,唐曜森也不勉强,插着兜走了一段,“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什么?” “事务所前几天刚走了一个助理设计师,你有没有兴趣过来试试?” 第100章 希望 唐曜森毕业没多久就成立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三十岁不到便将工作室变为了事务所,进钟氏之前在业内已经赫赫有名。 尽管这些年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集团工作上,但森集建筑这块牌子已经响当当。 如果能够进他的事务所工作,别说是助理设计师,就算只是一个绘图员,一个行政,甚至只是前台,都可能将敲开她人生中另一扇大门。 但是梁桢也清楚,并不是所有机会她都可以去争取。 朱鹏程那样的她尚可冒点风险去试试,但唐曜森这边,她没有勇气。 “我还没毕业,也没什么经验,应该胜任不了。” 唐曜森苦笑,“是真的胜任不了,还是不愿意?” 梁桢:“……” 唐曜森停下来。 “我希望你进森集并不是因为我们之前的关系,只是单纯地希望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相对比你现在要好的工作环境,当然,并不是说你现在这份工作有问题,可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自考本科学建筑,应该有自己的职业规划,而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建筑这条路远比你想象中的要难很多,如果还有哪个行业至今讲究论资排辈,建筑设计绝对是其中一个,很多人熬到四十岁都未必能有机会独自操作项目,但也有少部分人刚过而立之年就已经在行业内打出名气,为什么?因为拥有的平台不同,环境不同,机会肯定也不同。” 第104节 “当然,等你毕业之后也能进其他事务所,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可是你也要清楚另一个事实,无论是学历还是毕业学校,你都不占优势,更何况你还是女人,这一行性别歧视有多严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可是只要你愿意进森集,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团队,跟最优的项目,就算后期你不想再在森集做下去,起码履历会漂亮很多,往后发展也会相对更容易!” 唐曜森绕到梁桢面前,扶住她的肩,逼她直面自己。 “桢桢,撇开以前的事不谈,我只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一点,仅此而已!” 梁桢屏住气。 她又何尝不知,这一行多么现实,学历,经验,履历,平台,机会,这些缺一不可,却又相辅相成,可是凭她目前手里所拥有的筹码,往后的路肯定不容易,而唐曜森在这个时候给她抛了一枚橄榄枝。 先不说往后会有什么发展,单“森集建筑”这个起点就已经足够高,足够吸引人。 一边是险阻丛丛,羊肠小路。 一边是保驾护航,康壮大道。 这个男人再一次站在十字路口让她做选择。 梁桢咽着气,抬头看着唐曜森,他眸光一如当年那般克制温柔,却又充满诱惑力。 “我觉得还是算…” “你不用今天急着做决定!”唐曜森突然打断梁桢的话,“可以考虑好了再回答我。” 梁桢目光落到地上,隐约松了一口气。 唐曜森还扶在她肩上的手紧了下,“走吧,送你回去!” 夏末的晚上已经很凉快,清风朗朗。 两人步行到公寓楼下,梁桢并没多作停留。 “我先上去了!” “好。” “那…晚安!”她道了声别准备进楼道。 “梁桢!” “怎么了,还有事吗?” 唐曜森插着西装裤兜站在一抹灰白色的路灯下,勉强笑了笑,“没了,上去吧,晚安!” 梁桢不想把他眼神中的落寞和胶着理解为不舍,扭头进了楼道。 唐曜森站在楼下看着五楼的灯亮起来才离开,他还需要原路返回去店门口取车,可他刚走,斜对面树荫下的车位上突然“噼啪”一声,有火星窜出来。 钟聿抽着烟曲腿靠在车门上,透过树丛看了眼五楼的灯光。 …… 之后一周唐曜森又约过钟盈两次,可她总是以忙为借口拒绝见面,之后再打电话过去却被直接转去了语音信箱,试图联系她助理,被告知因为项目问题她已经暂回港湾区。 那晚唐曜森又是日常加班,忙到晚上九点多才离开办公室,刚好那天司机小范有事请假,他需要自己开车回去。 高层有专门的停车位,唐曜森从办公室坐直达电梯下楼,坐上车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于是拨了王杨的电话,利用拨通间隙发动车子。 “喂,唐总!” “明天的早会资料你重新给我传一份,另外顾卫东那边发过来的协议你……” “嘭”一下,唐曜森猛地踩下刹车,巨大冲力导致半个身子都撞在方向盘上。 “喂,喂,唐总…”那边王杨大概也听到了刹车的声音,在焦急问怎么回事。 唐曜森刚明明看到好像有个人突然冲出来拦在了自己车子前面,这会儿却不见了。 不觉也吓出来半身冷汗。 “先挂了!” 他一把扯下耳朵上的蓝牙,开门下车,却见车前地上咕噜爬起来一人。 “唐…唐先生…” 地库灯光暗,加上这猛地一下也吓得不轻。 唐曜森走近几步仔细看了下才算认出来。 “你是…梁桢的父亲?” 梁国财揉着刚撞地上的手臂,谄媚笑,“唐先生好记性,居然还记得我是谁。” 唐曜森其实也没见过梁国财几次,但对他还算印象深刻。 “刚才有没有被车撞到?” “没事,骨头硬!”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的,唐曜森也不放心。 “带你去医院查一下吧。” “不用不用,死不了。”梁国财一边揉着手臂一边推辞,停顿了一下,又说,“医院就不用去了,要是唐先生有时间的话,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唐曜森实在想不出梁国财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聊。 他看了眼腕表。 梁国财见他表情冷冷的,又赶紧说:“耽误不了你几分钟,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聊完绝对大有收获,你会感激我!” 唐曜森想了想,“我十一点还有个视频会议,你跟我去办公室吧。” “行,好的,行!”梁国财点着头答应。 唐曜森把车子重新倒入车位,拿了电脑和西装。 “走吧,这边上电梯!” 第101章 孩子 梁国财跟在唐曜森后边,战战兢兢又东张西望,不时还要发出几声惊奇的感叹。 唐曜森带他坐电梯上楼,摁指纹推开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 “诶,好,好…” 他点头哈腰进了唐曜森的办公室。 亮灯恍了一下。 “哎哟,您这地方可真气派。” 唐曜森把西装重新挂到旁边架子上,问:“喝点什么吗?” “不…不用了。” 唐曜森还是去冰箱拿了瓶水过来搁到面前桌上。 “坐吧。” 梁国财摸了下真皮的沙发扶手,战兢兢坐下,起初还有些拘束,可是屁股坐稳就开始滔滔不绝。 “唐先生您这地方可真够大啊。” “到处都要什么卡啊,摁拇指印啊,管得忒严了。” “不瞒您说,我已经在您这守了好多天了,就门口那保安…我说我认识您,他们死活不相信,也不让我进来,妈的狗眼看人低……” “伯父!”唐曜森时间宝贵,根本没功夫听他这些絮絮叨叨,“你刚不是说有事要找我?” “哦对,是有事,是有事!” 梁国财拧开瓶子灌了一口水,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要酝酿什么,他拿手又抹了下嘴巴子,隔了一会儿才开口,“是这样啊唐先生,我来呢是想跟你聊聊我女儿的事。” “梁桢?” “对,桢桢,诶我家桢桢是真的…命苦哇!”这一句说完梁国财眼圈居然一下就红了。 唐曜森有些没反应过来。 “伯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国财又灌了一口水,撩起衣摆抹了下脸,“也要怪我这个当老子的没用,这么多年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你知道的,先前她都不愿透露孩子爹是谁,怎么问都不肯说,可我看着她这样心疼啊。” 梁国财眼圈红得越发厉害。 “你说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十几岁带个娃出来闲言碎语受了多少,书也没好好念完,一个月挣那点钱要租房子,要供孩子吃穿,还得养我这个老的,有时候真的是…这些年我闺女日子过得真的挺难。” 欲言又止,低头又拿衣摆抹了下眼睛,此时的梁国财真的将一位痛苦,心疼,却又无奈的父亲形象演艺到极致。 唐曜森不出声,耐心等他下文。 梁国财缓解了一下情绪,“本来我也不该来找你,桢桢不允许,可思前想后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就豆豆那孩子…” 唐曜森神经猛地收紧,“豆豆,怎么了?” 梁国财:“豆豆,是你儿子啊!” 唐曜森:“什么?” “你不相信?”梁国财几乎老泪纵横,“起初我也不信,桢桢又不肯承认,但我前阵子回老家,在镇上认识一人,也真就巧了,她之前给桢桢带过豆豆,当年桢桢是回老家那边生的孩子,那老婆子给她带了有大半年,一直到豆豆快周岁的时候才走,她跟我说,豆豆是四月里生的,不是九月,你自己算算日子,她为什么要谎报孩子出生日期,又为什么要躲起来生?” “我闺女就是这个犟脾气,死不肯承认孩子是你的,可她十八岁就跟着你,跟你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不计较你有老婆有家庭,对你死心塌地,最后发现怀崽了也不敢告诉你,就是担心会影响你的家庭和名声,可是这些年你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一个人把苦头都吃尽了。” 梁国财又开始抹眼泪。 唐曜森整个意识好像出现了断层,沉默了两秒问:“豆豆……真的是我儿子?” “当然,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去问当年给她带孩子的老婆子!”梁国财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揉烂的纸,“这是老婆子的电话和住址,你可以自己去问问,豆豆是不是四月里出生。” 唐曜森咬住腮帮,“不,我不是怀疑你。” 他只是……他只是…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关于豆豆的身世,她亲口跟你承认了?”出口唐曜森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得不行。 梁国财眼神一恍,但很快就打包票拍胸脯,“是啊,她亲口跟我承认的,当然,起初是不肯说,但毕竟我是她老子,一家人,劝了几次她就坦白了,所以我才会来找你,是想着你虽然有老婆了,但我闺女好歹跟过你,还帮你把儿子养到这么大,于情于理你是不是都应该尽点责任?” 唐曜森将身子往前倾,手掌握拳撑在额头。 第105节 梁国财以为他是被这消息刺激到了,毕竟一个已婚男人,且有头有脸,冷不丁冒出来一个私生子确实有些难以面对。 “那什么…唐先生,你也别太紧张,我来找你并不是要你对我闺女负责,毕竟你都结婚了,要你离婚也不实际,就是觉得…”梁国财不抹眼泪了,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活跃起来。 “你还没孩子吧,你看啊,你也三十好几了,这么大家业没个孩子怎么行,这不正好么,我闺女给你生了豆豆,哎哟那孩子你应该也见过,长得漂亮不说,还乖巧懂事,将来你好好培养肯定不比你差,再说我闺女还年轻,又漂亮,她十几岁跟着你的时候就没要求名分,现在有了孩子就更不会要求你离婚了,你无非就是出点钱在外面养着他们娘儿俩,当然,我是她爹,老人赡养这块你也得出力,到时候家里家外的,你横竖都不吃亏。” 梁国财真是国民好父亲,把后面的路都帮唐曜森想好了。 言下之意,只要唐曜森肯出钱,梁桢和豆豆就不会威胁到他的生活和婚姻。 唐曜森拳头顶着额心,他想的却跟梁国财不同。 若梁桢真的只是为钱,她当年不会离开,更不会隐瞒孩子的身份。 “伯父。”再抬头的唐曜森眼底已经布满红血丝,“今天你来找过我的事先暂时别跟梁桢说,给我几天时间,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梁国财“哦”了一声,见他脸色苍白,但并没作出什么实质性的表态,心里又有些不得劲。 “唐先生?” 唐曜森手掌始终盖在脸上,声音闷沉,“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会联系你!” “行…行吧!” 梁国财讪讪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想想还是不甘心,“那什么…挺晚了,这边也没地铁吧,可能得打车走…” 唐曜森总算抬了下头,“抱歉!” 他起身去掏了钱包,“我呆会儿还有会要开,没办法送你,打辆车走吧。”遂从钱包里掏了几张纸币。 梁国财接了,眼睛却继续盯着他的钱包。 唐曜森干脆把里面所有纸币都抽了出来,“现金不多,你先用着,另外这是我的名片。” 他转身从桌上拿了张自己的名片连同那沓现钞一起递过去,“下次找我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梁国财立马伸手接过来,手指捻了下,这厚度起码得有五六千。 “哎哟唐先生你看,我也不是这意思…让你破费了。”嘴上这么说,但动作却十分诚实,把钱卷了下已经熟练揣进兜里。 唐曜森把他送到电梯口。 “话说开了以后就是一家人,行了小唐,别送了,回去忙吧。” 梁国财走后唐曜森重新回到办公室,巍然身躯一下栽到沙发上,一手握拳敲在心口,那里搅得他疼痛难忍。 丫头,你大概真是想要我的命。 那晚唐曜森没有回去,在办公室枯坐了半宿,他用那半宿时间回想过去种种。 普通家庭出生,没有背景没有人脉,但他从小学习好,一路从小学念到大学顺风顺水,毕业设计就获了奖,出校门之前个人工作室已经初见雏形,毕业之后把精力都扑在工作室上,前面两年打名声,积累人脉,三十岁之前拿全了资质,并考下了一级建筑师,工作室升级为事务所,开始独立运作项目,短短两年就成为了行业内的翘楚。 事务所步入正轨后唐曜森找了个合伙人,之后把自己的精力慢慢从里面剥离出来,进入钟氏集团,一步步稳扎稳打走到现在,所以无论是学校,工作,还是整个职业发展,他都有自己清晰的定位,明确的蓝图。 他不允许自己犯错,失控,直至遇到了梁桢,那真是笔直轨道上冲出来的一枚烟花,“嘭”的一下把轨道炸烂了。 那一年的唐曜森也就三十出头,而立之年,事业成功,意气风发,人生的列车在轨道上极速飞驰,却突然脱轨了。 之前若有人问他这些年有什么感想,他肯定会说自责,后悔,不是后悔自己当年去招惹了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而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把人看住,让她跑了,白白浪费了五年时间。 但今夜若有人问他,他会说自己简直一败涂地。 天色微亮的时候唐曜森才起身走出办公室。 九月一号,孩子们的暑假过完了,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梁桢特意请了两小时假送豆豆去幼儿园。 “梁星河,你从今天开始就是中班的小朋友了,记得要更懂事,更独立,更坚强,可以做到吗?” 豆豆“嗖”地一下站直,故作严肃地点头,“保证可以做到!” 梁桢:“真棒,妈妈给你点个赞,加油!” 豆豆:“加油!”小家伙挥了挥握紧的小拳头,却一下咯咯笑出来。 梁桢蹙眉,“笑什么笑?” 豆豆:“妈妈,你的样子好像在哄小孩子!” 梁桢:“……” 她将帽子盖到豆豆头上,“走了,第一天开学不能迟到!” 唐曜森坐在车内,远远看着梁桢牵着豆豆的手从小区出来,穿过马路走到人行道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背着一只带翅膀的小书包,头上是一顶亮黄色宽边小圆帽;大的还是那只常背的黑色双肩包,穿了件浅色衬衣,大概是热,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她用发圈束在后面,显得脸更娇小白皙。 两人跟在一群人中间过马路,大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小家伙又蹦又跳,梁桢揪着他晃来晃去的手臂,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这一刻他爱的女人,孩子,阳光和清晨,几乎要令他热泪盈眶。 唐曜森圈着方向盘趴下来,心跳和心痛一时都无法平息,等过了好久,情绪缓冲一些,再抬头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早已消失在早晨汹涌的人群中。 唐曜森摸出手机给王杨打了通电话。 “喂,今天上午的早会你替我出席吧,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可能要去外地一趟。” …… 每个月第一周周一,钟氏旗下各个分公司的负责人都需要回总部开例会,原定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开始,可是唐曜森却迟迟不现身。 靠九点的时候王杨匆匆忙忙拿着电脑进来。 “抱歉,唐总刚打电话过来说有点急事需要去处理,今天的例会参加不了了。” 底下一通议论,左侧桌首一位老者显然有些不悦,“阿曜怎么回事,一个月一次的例会,今天老董事长还不在,会议需要他主持,怎能能说不来就不来,盈盈,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今天去办。” “舅舅…”钟盈一脸为难。 对面钟聿叉着腿,转着笔,“怎么说,今天这会是开还是不开?” “这…”王杨见这架势早就吓出了半身冷汗。 “取消吧!”钟盈“啪”地合上了笔记本,连同资料一起夹着直接起身出了会议室。 钟氏虽然已经上市,但掌权的大部分还是钟家人,所以钟大小姐发话其余公司的负责人也都不吱声,纷纷收拾东西离席。 王杨擦了下额头的汗,等人几乎都走光了,钟聿才合上笔记本。 “pipi~~” “钟少。” “你家主子平时工作都跟拼命似的,今天什么原因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会都能缺席?” 还不单单缺席,而是一声招呼不打莫名其妙就没来,这压根不是唐曜森平时的风格,可王杨也不知情啊。 “唐总就说…有点私事要办,今天要去趟外地。” …… 弘远下班之后钟聿又开车去了趟银河,在那边加了一会儿班,八点多接到吴恙的电话,让他去年华里喝酒。 钟聿听到“年华里”几个字就头疼,懒得去。 九点多离开公司,取了车往回开,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这段时间他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用吴恙的话说他就是丢了魂。 是吧,他也觉得自己丢了魂。 哦不,不光丢了魂,连着心肝脾肺肾估计一起丢了,被那女人捡回去炒了吃。 没良心的东西。 钟聿一边开车一边替自己觉得心酸,可等反应过来发现又拐到了老路上。 最近这段时间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开着车控制不住转到这里,之前还会去她单元楼下坐一会儿,抽根烟或者醒醒神,但自前几天见到唐曜森送她步行回来的场景之后他就不进小区了,怕见到什么更过火的东西他会控制不住当场杀人。 钟聿把车停到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上,习惯性摸烟,却发现烟盒早就空了。 真操蛋啊,人一丧起来连着烟瘾都会变重。 他开门下车,去旁边超市随便买了包烟应付,刚走出来就听到哪冒出来说话的声音。 “我跟你们说,不是老子吹牛,钟氏集团姓唐的老总是我女婿……” 当时路边人多杂,钟聿原本应该不会注意,可“钟氏”两个字对他来说过于敏感。 他停在那,寻着声音看过去,超市不远的地方有个烧烤店,此时已经过了十点,正是烧烤店夜宵生意最好的时候,七八张桌子已经快要支到路边去。 其中靠超市这头,一塑料小方桌围了大概四五个男人,都是裤衩背心拖鞋,打扮跟民工没两样。 背对着钟聿的是个瘦个子,背微偻,翘着一条残腿坐那大放厥词。 “…你们不信呐?来来来,我拿样东西给你们看!” 男人从裤衩里摸了张纸片出来,“看到没,这是他给我的名片,让我有啥事尽管给他打电话,我念给你们听啊。” 男人拿纸片举起来对着路灯的光。 “…钟氏集团,首席…席……诶这字儿念什么?” “执!” “噢执,首席执行官,唐曜森,看到没,大老板,我女婿!”男人得意洋洋,好像浑身都是劲。 旁边同桌的嘁了声,取笑他,“一张名片就能说明姓唐的是你女婿,那美国总统还是我大舅子呢。” 满桌哄笑。 男人不服气,“就知道你们这帮老东西不信,那我跟你们说,我女儿,桢桢都见过吧,十八岁黄花大闺女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前几年还给他生了个儿子,我告诉你们,这姓唐的把我们桢桢娘俩宝贝的啊,啧啧,简直有求必应!” “你说豆豆是唐曜森的儿子?” “是啊,姓唐的跟我闺女……”梁国财说到一半发觉不对劲,转过身来。 钟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眼底戾气逼人。 梁国财莫名缩了下脖子,“诶你谁啊?”眯着眼仔细看了下,起来了,上回去问梁桢讨钱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也在场,还出手揍了自己一拳,旧事瞬间浮上心头,梁国财莫名都觉得上次被他伤的骨头还在疼。 “我们家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告诉你!” 仗着今天自己人多,梁国财也不买账,可惜他没有注意到钟聿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对劲。 他几乎是拎小鸡似的把梁国财一把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我再问你一遍,豆豆,真的是唐曜森的儿子?“ 梁国财这才看到他眼底的寒气,犹如开了锋的刀,月色灯光下阴鸷锋利。 第106节 “是…当然是!”他扒拉着钟聿拽在衣领上的手臂,心里其实已经怂得要死,但周围几个朋友都在看着,他勉强挺了挺胸,“小子我警告你,我女婿是钟氏老总,钟氏你应该知道吧,所以你赶紧撒手,不然我让他找人弄死你!” 彼时周遭人声喧哗,灯影重重。 钟聿尝到了嘴里的血腥气,刚还浑身要吃人的煞气,这会儿好像被瞬间抽干净了。 他松了手,梁国财一屁股跌回凳上,正想开骂,眼前男人低着头走了。 梁国财之前挨过钟聿的拳头,也不敢多惹事。 “喂,刚那小伙儿谁啊?” “他认识你闺女?” 梁国财看了眼,钟聿已经挤开人群快要走到车流中。 “就一追我女儿的小白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来来,甭管这事,今儿我请客,老板,再来两打烤腰子!” …… 梁桢那晚做了半宿噩梦,梦到有人在后面追她,她拼了命的跑,四周阴云阵阵,她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躲避,好不容易看到前面隐约好像站了个男人。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咬住最后一口气扑过去。 “后面有人追我,拜托你救救我,救救我…”她语无伦次地求救,两手还不忘拽住对方的衣领,可下一秒脖子上一紧,侵袭而来的是迫人的窒息感。 “救你?” “你把我当傻子一样骗,一次,两次,三次,你居然还有脸来让我救你?” 脖子上的手指犹如钳子般收紧,阴云也随之渐渐消散。 梁桢扑腾着挣扎,撕扯,甚至想要呼喊,但是除了不断加重的窒息感之外毫无用处。 她拍着脖子上的手掌,却在濒临窒息之际终于把掐住自己的人看清。 “钟……钟聿…” 暗影浮动,眼前男人的眼底卧了一道寒光。 “五年前被你利用,五年后又隐瞒孩子,我救你,那谁来救我?啊,谁来救我!” 梁桢被彻底吓醒,汗津津地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居然下意识地摸了下脖子,当然,脖子上肯定没有手,可是梦里的那种窒息感却异常真实。 她转过身去,撅着屁股抱着海豚的豆豆睡得正香。 梁桢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发抖。 之前她或许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或者说她一直刻意不去想一件事——依钟聿的个性,若哪天被他知道真相,知道豆豆是他的儿子,他大概会直接把天捅个洞,而自己会遭遇什么,简直无法想象。 第102章 罪名 唐曜森亲自去了一趟芦家坪,找到了当年给梁桢带过豆豆的那位阿姨,说明来意之后阿姨还挺激动,把当年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 “……二月底吧,也就刚过完年,当时我还在康平医院当护工,她找到我,让我给她带孩子。” “那时候肚子得有七八个月大了吧,挺冷的天,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来找我的时候她穿了件又大又长的棉袄,短头发,就一小丫头模样,我当时还以为她要给家里人找阿姨,结果棉袄扣子一解,她把肚子给我露出来,哎哟,我才知道是那姑娘自己怀了身孕,啧啧,作孽哟,那时候她自个儿瘦得皮包骨…” 唐曜森坐在阿姨逼仄的小屋前厅里,手掌盖住半边脸,咬住牙根不说话。 阿姨继续往下讲,“当时我就问她,孩子爹呢,家里有没有其他人,她说孩子没爹,家里人也都走光了,哎哟我就知道那姑娘不对劲,估计孩子是私生子,但这毕竟是人家事,我也不好一直问。” “……她给我开的价钱不错,又看着一姑娘挺可怜的,就答应了。” “记得预产期应该是四月底,我手里刚好还有一个病人要服侍,就说好四月中的时候再住过去。” “那时候她在康平医院对面租了套房子,啧啧…你别看她一姑娘年纪小,脑子挺活的,还挺能干,我中间去她那看过几次,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把孩子要用的东西都备齐了,什么小床啊,推车啊,大大小小的奶瓶,还买了好些育儿书在那看,反正一点不含糊,挺上心的,可见她真心要那个孩子。” “哦对了,那姑娘还特能扛事,也不知道是预产期算错了还是咋地,孩子居然提前大半个月出动了,那会儿我还没搬过去呢,也辛亏她就住在医院对门……大半夜,就清明节前后吧,我记得那天还下雨,挺冷的,她一个人挺着肚子背了一只包来病房找我,小脸刷白,衣服都淋湿了,我还以为发生了啥事,结果她说见红了,已经开始几分钟疼一次,哎哟吓得我啊…” “你说那姑娘胆儿怎么那么大呢,我在医院呆了半辈子,见那些要生的女娃,还没怎么疼呢就开始在病房里鬼嚷嚷,她一从没生过的姑娘,见红了自己背着衣服奶瓶来医院挂号找医生,心酸喏,我都替她觉得心疼……” “估计是人瘦吧,孩子一直出不来,疼了一天一夜,不过倒是能扛的主儿,愣是一声都没吭,到第二天晚上孩子才出来,当时我也在旁边,医生说是个男娃,她那会儿都生脱力了,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但还能掉眼泪,躺那哭,真的,我当时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可怜,不容易…” 唐曜森两手盖住脸,狠狠搓了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只信封。 “一点心意!” 他把信封搁桌上就起身出了门。 阿姨还追了几步,可人已经走没影,回到屋里把信封拿出来,里面装了厚厚一沓钱。 …… 唐曜森在镇上随便找了间旅馆住了一晚,却一宿未眠。 第二天天刚亮,他开车去了康平。 康平医院挂三甲,尽管外观看着挺旧了,但应该算是周边一带规模最大的医院,唐曜森托关系找了人,查了当年梁桢的入院登记,包括孩子的出生年月日。4月7日,男婴,50厘米,2.9kg 孩子生下来时偏瘦,还有黄疸,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才稍有好转。 唐曜森不知道梁桢是用什么手段让豆豆的户口登记往后推了五个月,但很明显,她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她要独自抚养。 唐曜森从医院出来,天气并不算太好。 有风,阴云,潮闷。 坐在车里,他拨了梁桢的号码。 “喂…” “喂。”梁桢那会儿刚办完事回到店里,“有事吗?” 有事啊。 大事! 唐曜森靠在车椅上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好斗半生,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了。 “在哪儿呢?” 梁桢听出他声音里的闷哑,觉得怪怪的。 “店里,上班。” “很忙吗?” “还好吧。” “今天泞州天气怎么样?” “天气?”梁桢莫名其妙,但还是看了眼窗外,“挺好的啊,大晴天,你…在外地?” 唐曜森看着车窗外的康平医院,答非所问,“回去见,挂了!” 梁桢:“……” …… 梁桢晚上有专业课,结束之后又缠着老师问了些关于考试的问题,结果还没出校门就看着末班公交车开过来,她赶紧拽紧包带朝站台跑,可惜司机压根不等人,梁桢气喘吁吁在后面追了一段,眼睁睁看着公交车亮着车尾灯开远了。 真是丧! 梁桢弯腰撑住膝盖站在马路边上喘气,突然一辆车开到她旁边停下。 “上车!” “?” 梁桢转身看了眼,唐曜森坐在驾驶位。 这个点也没公交了,她看了眼四周,拉开车门坐上去。 “你过来找王教授的么?” “不是,过来接你!” “……” 梁桢定了下,看了眼开车的男人,脸还是那张脸,不怒不笑,但总觉得他哪里好像不大一样。 “你…” 她本想问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来接我,可是转念觉得这种问题只会让彼此的氛围变得更糟心。 算了,不问了。 她且坐着,拽着膝盖上的包,目视前方。 唐曜森起初也不说话,等红灯的时候侧身看了她一下,“待会儿还有事吗?” “嗯?” “没事的话陪我找地方吃点东西吧,开了一天车,还没吃晚饭。” 他语气挺柔,可气场在那,所以感觉说什么话都带着威慑力。 之前唐曜森说梁桢怕他,这话不假。 梁桢没好拒绝,点了下头。 “我对这边不熟,有吃的地方可以推荐吗?” 大学城地处偏僻,周边确实也没像样能吃饭的地方。 “我也没在这边吃过饭,不过好像附近有个街镇。”梁桢搜了下导航,“应该就是这里。” 唐曜森看了眼,距离当前位置大概也就两公里。 “就去那吧。” 十点多了,街上像样一点的饭点都已经打烊,找了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龙虾馆。 “这里可以吗?” 唐曜森朝里看了眼,里头人还挺多的,有点吵,他指了指对面,“那家吧。” 梁桢:“蛤?” 对面那家是沙县小吃耶。 唐曜森:“我有话跟你说,那边人应该少一点。” 第107节 梁桢:“……” 梁桢跟着唐曜森进了小吃店,店里除了老板之外还有一桌人。 唐曜森选了靠门的一张椅子。 老板递了菜单。 梁桢:“需要我帮你点吗?” 唐曜森:“不用!” 他很熟练地要了一笼蒸饺,一碗面,外加一盅花旗参乌鸡汤,“你要不要再吃点?” “不用了,我晚上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唐曜森也就没勉强,卷了衬衣袖子把餐具都烫了烫。 梁桢:“没想到你还挺在行。” 唐曜森笑:“什么意思?” 梁桢:“感觉你应该不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看他衬衣领带,带钻的袖钉,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会在沙县吃东西的人。 唐曜森给她倒了一杯水,“现在是不来了,但以前常来,特别是刚成立工作室的时候,经常加班到一两点,那时候还没有外卖软件,门口就只有沙县可以吃。” 梁桢突然想到钟聿,之前她带他去兰芝小馆吃饭,他初到的时候一脸嫌弃,手脚都不愿伸直,就仿佛连空气都能弄脏他精贵的躯体,当然,梁桢并没有觉得他的这种行为有什么问题,相反,她觉得他这样才正常,因为他是钟聿啊,钟氏的二公子,从出生开始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 然而唐曜森不同,梁桢知道他出生普通,创业期也吃了不少苦,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彼此之间对生活或许更有共鸣。 “在想什么呢?” 思绪被突然打断,梁桢回过神,“没什么,你刚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 唐曜森眼神好像僵了下。 老板端了蒸饺和鸡汤出来,“还差一碗面,先生您稍等!” 对话被打断,唐曜森抽了筷子,“吃完再说吧。” “……” 梁桢只能坐那看他吃饭,嘴上不说,但横竖都觉得今晚的唐曜森不大对劲,好像整个人都是消沉的,疲惫的,心事重重。 而唐曜森呢,他握住筷子的手竟然开始起汗。 天知道他从康平一路开车回来,九个小时车程,他以为自己已经把措辞都想好了,可是在学校门口见到她的那一秒,所有准备好的台词瞬间溃不成军。 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入学前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找他负责任,而是自毁前程躲起来独自生下孩子,一边要面对旁人的闲言碎语,一边还要扛起生活的艰辛。 这明明是一步死棋啊,可她居然就这么落了子。 唐曜森太了解她了,从她一声不吭离开泞州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决定,所以跟所有人都断绝了联系,跑到康平,租房,找阿姨,待产,再改了孩子的出生日期。 她如此聪明又坚定,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所以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跟他赌气,她是真的要脱离他,想尽一切办法,步步为营,不愿再跟他扯上哪怕一丁点关系。 包括之前两人偶遇,她也表现得生分疏离。 这个认知让唐曜森觉得心痛,失败,却又恐惧。 他突然反应过来,如果他贸然跟梁桢摊牌,她是不是又会突然消失?这次大概会带着孩子一起。 他没怕过什么,但是他现在怕得要死。 他觉得自己恐怕经受不住再失去一次。 再缓缓,唐曜森告诫自己,起码得等把自己和钟盈的关系处理干净,不然梁桢会处于十分难堪的位置。 “上次让你考虑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 “进森集,我安排人先带你!” 冷不丁又说起这事,梁桢一时没反应,她想了想,“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唐曜森:“这是你认真考虑之后的决定?” 梁桢:“……” 唐曜森:“梁桢!”他突然放下筷子,“这些年你过得辛苦吗?” 梁桢:“什么?” 唐曜森:“我很辛苦!” 梁桢:“……” 唐曜森:“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跟钟盈之间的婚姻出现问题,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当年我不认识你,我跟她也走不到最后。” 梁桢:“……” 唐曜森:“当然,我不否认我婚内出轨了,在道德上我应该是个罪人,但是是我对你情不自禁,是我没有把持住自己,所有的过错都在我这边,你不需要自责,更不需要为此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甚至不惜放弃前程……” 他心脏揪在那,低头喘了口气。 这么多年,若她有错,该承受的也都已经还尽了。 “桢桢,我只希望…”唐曜森咬了下腮帮,“只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轻松一点,以后的路好走一些。” 他尚且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他怕她再跑一次。 梁桢当时整个人就愣在那,从五年前消失,到两个月前重逢,这段时间不远不近的处着,却是第一次提到五年前的事。 不提好还,一提梁桢就觉得自己又被抛进沸水里煮了一遍。 “我…” 她屏住呼吸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你知道吗唐曜森,这么多年了,只要一想到之前我们做的那些事,我就觉得自己枉为人。” 唐曜森蹙眉,“就因为我们过了底线?” 梁桢:“对,过了底线,上了床,你出轨了,而我当了小三,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什么道理,错了就是错了,下半辈子,这一生,我都必须被钉在十字架上!” “如果只是因为舆论,所有罪名我来扛!” “你怎么扛,唐曜森,当初是我先喜欢你的,是我先勾.引你在先,你成熟,温柔,睿智,你给我撑了一片天,我爱你爱得要死,然后不管不顾,十八岁的时候我都疯了,你知道吗,我都疯了!” 梁桢不顾店里还有其他人,一口气把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完觉得自己大概得死在这,抹了把眼睛拎了包就跑出了店门。 第103章 错误 唐曜森在那僵了一会儿,意识恢复,赶紧扔了钱追出去。 梁桢一口气冲到马路上,抬手招车,可这鬼地方压根没出租。 “美女,要用车吗?”有人凑上来问。 梁桢往他身后看了眼,一辆半旧起亚。 唐曜森追出店门刚好看到梁桢上了一辆私家车,他气得要命,喊了两声,可是车里的人根本不应。 眼看着私家车启动,掉了个头上了马路,唐曜森没法子,只能跑到马路对面去取车。 或许是一个人独立惯了,也知道若是遭遇危险没人可以指望,所以梁桢从小戒备心就很强,像这种大晚上坐黑车的经历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是绝对不会有的,可今天她破了例。 “师傅,能不能开快点!” “这都八十码了,怎么快?” 黑车司机是个挺年轻的小哥,他朝反光镜看了一眼,“后面那辆黑车是你男朋友?” 梁桢:“不是!” 小哥:“怎么不是,从长虹路就开始一路跟着,怎么,吵架了?” 梁桢:“……” 小哥:“要我说有什么好吵的,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能处就处呗,不能处就散了!” 梁桢:“……” 小哥:“合着你这赌气一个人跑了,男的在后面追,大晚上的…” “能开车不说话么?谢谢!” “……” 小哥被冷不丁怼了个激灵,“行,我闭嘴!” 总算消停了,梁桢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可没一会儿就遇到了红灯,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你男人大款啊!”小哥也真是好热情,主动落了车窗跟停旁边的唐曜森打招呼,“嗨,老板,你老婆在我车上,我保准帮你把她安全送到目的地!” “……” 梁桢被迫睁了眼,车窗开着,转过去刚好跟唐曜森撞了个正面,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哪来这么大火气,一点都不像自己,可是此时就想着要赶紧消失。 她合了车窗,前面即将翻绿灯。 “甩掉旁边的车子!” “卧槽他宾利啊,你当我这破车装了小翅膀?” 梁桢拿舌头顶了下牙根,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币,也懒得数,一下全扔到副驾驶位上。 “甩掉他,这钱归你!” 小哥看了眼票子,“得勒,你们有钱人还真会玩!”他三两下把钱卷进裤袋,眼看前面闪灯了,他抓紧方向盘,“走你!”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梁桢因为惯性直接撞在前面车椅上,小哥得意哼着曲儿。 边郊深夜空旷的八车道,一辆东风起亚一路飙至一百码,梁桢拽紧顶上的拉手。 手机响。 “喂!” “我不追你,你让司机慢点开,听到没有!!!” 第108节 唐曜森的声音几乎是从电话那头吼出来,梁桢一下掐断,将手机扔到包里,拉链拉上,盖死,可是一低头眼泪就唰唰下来了。 很神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最疼的时候都没哭过一声,多大的伤口都自己给自己缝上了,可是刚才好像被霍地一下拽开了口子,所有痛的恨的腐烂的全部往外蹦。 没人知道这些年她有多么憎恨五年前的自己。 可怜司机小哥吓懵逼了。 “诶你这什么情况?” “怎么好好的就哭了啊?” “……哎两口子吵架多大点事儿,你看他还一路跟着呢,也不敢超车,估计怕出事!” “要不调头送你回去?” 梁桢不说话,弯腰趴自己膝盖上,哭得不能自已。 唐曜森一路跟进小区。 前面车子停了下来,却迟迟不见开门,他不得不下车过去敲车窗。 “梁桢!” “梁桢你开门!” 司机小哥见这架势也不敢在里面呆着,解了中控。 唐曜森一下把后车门拉开,梁桢抱着膀子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哭了一路了,要不你哄哄?”热心小哥还要当和事佬。 唐曜森探头到车内,“梁桢!” 他轻拍了两下肩膀,可是梁桢始终不动。 “抱歉,能不能让我跟她聊几句?” 小哥嘶了下牙。 唐曜森:“你算好时间,我按出租车的计时费用给你结算!” 小哥想了下,又看了眼旁边亮着大灯的宾利。 “行吧,我去找个地方尿尿,你搁这慢慢哄!”小哥从车内拿了自己的手机,又拔了车钥匙。 等人走了唐曜森才钻进车后座,坐到梁桢边上。 空间逼仄,他需要曲着腿。 梁桢趴那不动,但肩膀抽搐,说明真的在哭。 唐曜森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哪怕是五年前的梁桢都已经非常理智懂事,不会像这样突然情绪崩溃,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今晚大概刺激到她了,所以她才会这样。 同时又庆幸自己没有提孩子的事,不然都想象不出她会有多么激烈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唐曜森开口:“能不能先下车?” 又是半分钟的不搭理。 唐曜森觉得今晚真是糟糕透顶,他往后仰了仰,让自己也靠在椅子上,说:“你知道,我不大会哄女孩子,但如果今晚我哪句话说错了,或者做了什么伤到了你,先道个歉,但你得先跟我下去,这是别人的车,有话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再好好谈。” 他还要谈。 谈什么? 谈当年她错得有多离谱? 谈当年她为此遭遇了多么龌龊的事? 谈那晚在酒店,她被钟聿…… “唐大哥,你走吧,算我求你!” …… 人生有无数个选择,但是很多事其实都只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作了某个决定,却可能要用整个人生去承担后果。 十八岁的梁桢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无论如何,不可原谅。 十八岁的梁桢为此遭遇了一场阴谋,她原本可以说出真相,但最后选择隐瞒。 这些年她也曾想,因果报应,天理循环,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相反,这些年承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是某个人却是无辜的,他当年被她利用,被迫背井离乡。 尽管不知道他五年前为何愿意配合自己演戏,承担下所有罪名,可是梁桢知道,她亏欠钟聿。 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手里拽着那颗六芒星。 他有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可她回赠他的只有欺瞒和利用。 第104章 离婚 钟盈去港湾区呆了几天,周末晚上才回来,周一集团例会,因为唐曜森的缺席,她去露了个脸,之后又去上海参加了一个活动,回到泞州已经过了凌晨。 进门见里里外外的灯都亮着。 芬姐从保姆房出来。 钟盈惊了下,“你怎么还没睡?” 芬姐往里瞅了眼,“先生来了。” “曜森?” “在客厅呢,已经等了您一晚上。” 钟盈放了包,换了拖鞋,往客厅去需要经过一个长长的门厅。 她一路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走到门口却没有立即进去。 唐曜森就坐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电脑,他是真的忙,特别是近两年老爷子身体抱恙,很多事都往他身上堆,所以去哪都会带着电脑,见缝插针工作。 今晚他穿了件深蓝色衬衣,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眼底有阴影,神色略显疲倦,但掩盖不了身上锋锐的气势。 钟盈以前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爱这个男人,可如今大概是年龄渐长,玩心收了,野心也不似之前那么强,反而越能品出他身上的魅力。 “曜森!”钟盈以最佳笑容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到他边上挽住他的手臂。 唐曜森下意识往旁边坐了坐。 钟盈手臂从他臂弯里滑出来,但笑容未消,“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这么忙,说了恐怕也不会有时间。” 这周他约了钟盈好几次,但每次都以各种理由和借口被拒绝。 “什么嘛,生气了?”钟盈往沙发上靠了下,“我是真的忙嘛,前天晚上刚从港湾区回来。” 唐曜森不关心她的行程,将电脑摆到桌上。 “聊聊吧。” “聊什么啊?”钟盈当即抱着脖子升了个懒腰,“我坐了半天车,累死了都,要不明天再说吧?” 她起身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今晚住这?要不我让芬姐给你收拾一间客房?” “芬姐,芬姐!”钟盈过去喊人。 唐曜森有些忍不了了,“钟盈!”他提高音量,“有些事必须解决,逃避没有用!” 已经走到门厅的钟盈背影僵了僵。 芬姐已经从自己屋里跑出来。 “太太,您喊我啊?” 钟盈转身朝客厅看了眼,唐曜森目光如刃,势在必得。 芬姐也瞅了眼,立马觉出这两人气氛不对劲。 哎哟大晚上的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太太?” “没事了,你先休息吧。” 钟盈挥手示意芬姐进屋,自己转过来重新走到客厅,笑了笑,“就这么急着跟我聊?” 唐曜森没回答,但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行吧,那等我换件衣服,楼上露台见!” 夏末的星空辽远,也有风,露台上很惬意。 唐曜森站在栏杆后边抽烟,看着前面的房顶,树丛和院子。 “是不是好久没来这了?”身后响起钟盈的声音。 他转过来,钟盈已经换了条吊带裙,头发也散了下来,手里拿了高脚杯和红酒。 “还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选房子吗,看来看去看了很多套,我都不满意,最后你带我来这里,我一眼就相中了,因为有个好大的露台。” “我们还在这里办过party,还记得么,应该是我们五周年结婚纪念日,你请了我最喜欢的那支乐队。” “那时候你什么都依着我,要什么喜欢什么,你总能给我弄回来,也能容忍我的脾气,我一直觉得……” “钟盈!” 唐曜森打断她的话。 他不是愿意回首过去的人,他从来只往前看。 钟盈苦笑一声,“就这么急?” “时间有限,大家都忙!” 言下之意是他没功夫在这陪她回忆过往。 钟盈倒了两杯酒,“先陪我喝一点?” 唐曜森:“没带司机,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 第109节 他所谓的“回去”是回自己的住处。 这些年两人一直分居,这栋婚房在他心中大概早就变成了“别处”! “行吧!”钟盈也不勉强,自己晃着杯子喝了一口,“要聊什么?” 唐曜森:“我想离婚!” 大概是因为酒的缘故,钟盈口中苦涩,但神情还算正常。 她看着杯中的液体,“我上次就说了,我不答应!” 唐曜森也异常冷静:“钟盈,好聚好散,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钟盈发笑:“难看?谁难看?是你唐曜森出轨在先,真要闹起来究竟谁难看?” 她不像上次那样歇斯底里了,可见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样也好,有事就解决事情,以成年人的方式。 唐曜森从电脑包里拿出来几张纸扔桌上。 “我把我名下的财产列了一份清单,全在这里,你看一下!” 钟盈一愣,“你干什么?” 唐曜森继续说:“婚后财产,你名下的还是归你,我一分不要,我名下的基金和股票,我只拿走我该拿的一份,其余不动产,包括几处房产,商场和店铺,这些都归你,但我以个人名义投资的项目和公司,这些属于我个人资产,我必须拿走!” “除此之外你再看看,如果有遗漏的我会让律师补上去!” “还有协议书…”唐曜森又抽了一份放桌上,“我让律师先起草了一份,你先看一下内容,有问题尽快提出来,我希望这件事在这个月底可以处理完。” “至于我在钟氏的股份,我会另外找你爸谈,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如果他觉得离婚之后我不需要再留在钟氏,我会自行辞职,股份也会一并交出来!” 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口气细数这些事,就好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了什么,明天早晨吃什么那般自然,可是天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被割掉一大半资产,也意味着他要放弃这些年拼死拼活在钟氏挣下的东西,包括职位和股份。 “你疯了吗?”钟盈又吼了起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唐曜森会来这一出,如此干脆,彻底,又不留后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离婚,不仅仅是你放弃财产和股份就能解决问题?” 他们终不是普通夫妻,这么多年被绑在一起,细枝末节牵扯太多东西,而且他是钟氏ceo,一旦他跟钟盈离婚,整个董事局都会震荡,股价也会受影响,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他们还要维持夫妻关系的原因。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之间的婚姻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 “你有没有想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 “想清楚了,律师会先进行财产分割,执行协议,但我们离婚的消息可以暂时不公布,后期我会找适当的司机,总之你放心,我会把所有损失都降到最低!” 钟盈站那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想自己当年是被他哪一点吸引? 想起来了,就是他身上这种快狠准的气魄,无论多棘手的事,他总能考虑周全,然后干脆利落地下决定,而如今他把这股劲全部用在跟她离婚这件事上。 破釜沉舟,一往无前,势在必行! 钟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唐曜森,就为了一个曾经背叛过你的女人,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是外人可以评论,但唐曜森不想跟她争辩。 “就当我被她迷了心智!” 好一句迷了心智。 他这么聪明,冷静又理智的一个人。 钟盈抑制住自己发抖的身子,坐到他面前。 “不要这样,你会后悔的,真的,你会后悔的。” 唐曜森也抬头看着钟盈,她哭得妆都花了,捏住自己手掌的手指根根泛白,她真的很努力地在克制。 “后不后悔是我自己的事。” “就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你为她放弃这么多,她就那么好?” 唐曜森不说话。 “还是说她为你生了个儿子?唐曜森,你为了儿子才跟我离婚对不对?”钟盈泪眼突然一亮,“对,你肯定是为了孩子,你不想你儿子当私生子,所以要给她一个名分,那你跟我说啊,我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我们可以把孩子接回来,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养,我……我知道当年瞒着你去做了人流手术是我的错,这些年我也很后悔,可是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曜森,我们结婚十多年了,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钟盈。”唐曜森抽出自己的手。 当初她热情努力又上进,唐曜森对她确实心动,可是慢慢哪里就不对劲了,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事业上,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几天能在家里,婚姻于她而言只是多了个名分,久而久之也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她今天在哪个饭局陪人喝酒,明天又要去参加某位大佬的私宴。 当然,唐曜森没有抓到过证据,他也清楚生意场上避免不了逢场作戏,可是关系越来越疏远是事实,直到后来她瞒着自己打掉了两个孩子。 他承认那件事对自己打击很大,几乎消耗光了对她仅存的最后一点感情。 “钟盈。”唐曜森抽开自己的手,“我不想把事情办得太难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感情出现问题跟她无关,就算没有她,我们也未必能够走到最后。” 钟盈泪眼朦胧,“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跟我提过离婚!” “是,我不否认,她的出现坚定了我离婚的决心,但并不仅仅是因为孩子,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得很辛苦,我想照顾她,仅此而已!” 钟盈整个人往后一沉,目光发直。 所以言下之意,他要跟自己离婚,完完全全只是因为他爱上了那个女人! “离婚协议你看一下,有问题直接跟我律师联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年前能把事情办完。” 唐曜森将那只空酒杯压在纸上,起身离开。 远处的风穿过屋顶吹过来,纸张沙沙响,钟盈呆坐在那,瞥到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唐曜森,你这个疯子,我爸会杀了你,我爸会杀了你!!!” 已经走至房间的唐曜森听到露台上传来的嘶喊,背脊僵了下,但终是没回头。 …… 钟聿临后半夜才回来,倒床上又躺尸了个把小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结果刚眯一会儿又被手机铃声吵醒。 窗外还是黑漆漆的,他看了眼床头钟,五点还没到,这个点哪个杀千刀敢吵他睡觉! 钟聿摸了手机,含含糊糊“喂”了声。 “阿聿,我是茭姨,盈盈出了点事,你现在能不能来明德一趟。” …… 明德是家私立医疗机构,钟家上下平时有事都在那边看诊,包括钟寿辰的医疗团队也都是明德的医生。 钟聿开车到的时候天光已经泛亮。 钟家管家钟泉背手站在门口。 钟聿停好车过来,“泉叔。” “二少爷!” “怎么回事?” 电话里蒋玉茭只是说钟盈出了点事,并没说具体缘由。 钟泉面无表情,“您进去看看再说吧。” 钟聿是在抢救室门口的走廊上看到了蒋玉茭,她身上穿的还是睡衣,外面披了件薄的羊绒外套,旁边除了一司机之外还有平时服侍她的小保姆。 这架势怕也是半夜赶过来的。 钟聿看了眼关着门的抢救室,“茭姨!” 蒋玉茭抬头,眼圈红肿,看情形应该刚哭过。 钟聿愣了下,想着能让蒋玉茭哭的人不多。 “怎么了这是?” 蒋玉茭看了眼四周的人,都是家仆。 “阿聿,你姐夫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还生了私生子,现在闹着要跟你姐离婚,你姐一时想不开,昨晚上吞了安眠药,不过好在发现得早,刚洗了胃,已经抢救过来了。” 钟聿当时只觉得脑子里一嗡。 女人,私生子,离婚,吞药…等等,让他理一理。 “这事你爸还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外地,刚才我也跟阿泉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还是暂时瞒着比较好,毕竟他年纪也大了,前阵子心脏还搭了桥,怕受刺激了又要被气病。” 蒋玉茭除了眼睛红一点之外,其余表现得都很冷静。 “刚好那个女人你也认识,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要不你先找她谈谈?” 第105章 单挑 钟聿走出医院,天光已经大亮,但并没有要出太阳的迹象。 阴天,大概不是个好天气。 他站在车子旁边抽掉一根烟,开了车门坐上去。 …… 唐曜森是大概七点左右才接到蒋玉茭的电话。 “阿曜,上午你要是有空来趟医院吧,盈盈出事了。” 唐曜森当时正在吃早餐,愣了下,“怎么了?” 蒋玉茭:“你最近是不是在跟她闹离婚?她一时想不开,昨晚吃了半瓶安眠药。” 唐曜森原本正在切的刀叉停了下来,半饷之后放下,问:“人怎么样?” “已经抢救过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这事因你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还是来趟医院吧。” 没有暴怒,没有责备,蒋玉茭的声音平静得跟往常一样平和自然。 第110节 唐曜森挂了电话,扔掉刀叉。 他知道钟盈脾气暴躁,张扬跋扈,特别是近几年情绪变动越来越严重,这种很容易走极端,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吃安眠药。 “我有点事需要处理,会晚点去公司!”唐曜森给王杨拨了电话,拿了东西出门,结果刚出门迎面就过来一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上来就朝唐曜森抡了一拳。 唐曜森当时没防备,所以那拳他吃了个结结实实,整个人被抡得往后退了两步,还没来得及站稳,衣领被揪了过去。 “你是不是要害死她才能消停?” 眼前是钟聿阴沉沉的面孔,一张俊颜煞气冲冲,浑身的劲儿好像都使在了手上,紧接着第二拳又要抡过来。 刚那一记唐曜森挨了也就挨了,但第二拳他绝对不允许,很快两人就直接扭打到了一起。 男人之间的较量说复杂是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语言沟通不了的时候武力就成了最好的解决方式。 你一拳,我一拳,你抡一下子,我也抡一下子,招招重击,好像彼此对彼此都恨之入骨,直至最后双方都被对方压制住。 唐曜森扣住钟聿的肩膀,“你疯了是不是?” 钟聿往旁边唾了口血沫星子,“你才疯了,跟我姐提离婚,你觉得你能离得掉?就算老爷子能同意,钟盈跟蒋玉茭也会扒你一层皮!你自己作死我懒得管,但是你这么做把她置于何地?到时候无论你离不离得掉,她都会受千夫所指,你让她以后怎么出去见人,怎么过往后的日子?” …… 梁桢隔天晚上刷题刷晚了,又忘了设闹铃,结果又起晚了,靠八点才匆匆忙忙拎着豆豆下楼。 豆豆反正不急,嘴里还哼着快乐的小曲儿,一蹦一跳从楼梯上蹦跶下去。 “嗨,酷叔叔!” 梁桢正抓了一把硬币瘫在手心里数,想着一块鸡蛋饼一包牛奶一共要多少钱,却突然听到豆豆的声音,以为小孩乱喊,可抬头却见树荫底下果然站了一个人,白t短裤,踩了双椰子鞋。 梁桢大惊,赶紧走过去,把人上上下下都看了遍。 “你这…怎么回事?” 钟聿嘴角抽了下,“没见过男人打架?” “打架?” 他鼻青脸肿,衣服上也都是污渍,梁桢一口气卡了半天才出来,“大早晨的你去跟谁打架?” “还能有谁,你瞎了眼选的男人。” “蛤?” 蛤个球! 钟聿瞅了眼她旁边的豆豆,豆豆却冲他眯着眼睛,“嗨,酷叔叔,我们又见面喽?” “闭嘴,每次都一句台词,你烦不烦?” 反正钟聿觉得自己是烦透了,所以没有好脸色,吼得豆豆嘴巴一瘪一瘪,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梁桢赶紧把孩子护到自己身后。 “大清早来拿孩子出气,你有病是不是?” “是啊,有病,跟你一样都病得不轻!” “……” 梁桢莫名其妙,但也并不是不知道这位爷的脾气,喜怒无常,有时候就是头会乱咬人的公狮子。 也不知道他哪里去惹了架来,跑这来撒气。 “懒得理你,豆豆,我们走!”她牵了豆豆扭头离开。 豆豆还一步三回头。 “妈妈,酷叔叔好可怜哟~~” “妈妈,酷叔叔被打得好惨!” “妈妈,酷叔叔很疼的吧!” 梁桢简直忍无可忍,停下来狠狠喘了一口气,又松了豆豆的手,“你在这等妈妈一下!” 她往回走。 钟聿还站在树荫底下,梁桢咬住一口气又走至他面前,将他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 “你除了脸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钟聿插兜不想理,“要你管!” 梁桢忍,不跟一个二十五岁还打架的神经病计较。 “如果其他地方也有伤,需要去医院看看!” 二十五岁找人单挑的钟二少横了她一眼,“你这算关心我?” “……” “算了,你都已经选了其他男人,我是死是活跟你已经没有关系!” 梁桢气得一把把人扭过来,“你脑子被打糊了是不是?” “……” “大清早莫名其妙跑这来发疯,你…” “妈妈!”不远处的豆豆冲梁桢喊,梁桢往下压了一口气,“算了,我先把豆豆送去幼儿园,你在这等我!” 钟聿眼皮揭了下,“等就等,我也正好有事要问你!” “……” 钟聿坐在树下抽烟,抽到第三根的时候梁桢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只塑料袋。 她走到钟聿面前,后者一手插兜,一手捏着烟头,眼皮抬起来盯着她看。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觉得他额头和嘴角的淤紫好像又严重了些。 算了,就当她难得心软一回。 “上来吧!” 梁桢转身进了楼道。 钟聿又在那坐了一会儿,球鞋脚尖蹭着地上的烟屁股,手里捏的那根烟也都烧完了,头顶乌云沉沉,却没一丝风。 真他妈操蛋! 出租屋的铁门开着,客厅没人,钟聿探着头朝里看了眼,梁桢刚好端了一盆水出来,见钟聿在那探头探脑。 “看什么,进来!” “哦!”他这才插着兜进门。 梁桢把脸盆搁茶几上,“坐沙发上去!” “干什么?” “叫你坐就坐,哪那么多为什么?” “……” 钟聿脸色难看,但还是乖乖坐下了,他一坐,梁桢也坐到了他边上,从脸盆里拧了块温毛巾。 “把脸转过来对着我!” 第106章 没心 钟聿:“不想看你!” 梁桢:“……” 不想看我还跑我楼下来?这又撒的哪门子气,不过梁桢懒得理他这傲娇作死的脾气,一把将他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 不扭还好,一扭看得清清楚楚,眼皮和腮帮肿了,额头有青紫,嘴角裂开了一道小口子,有血渗出来。 本来挺俊一张脸,现在都快成调色盘了。 梁桢没忍住,笑了下。 “你还笑?” “不笑不笑!” 她憋着气捏住他的下巴。 钟聿扭了一下,梁桢用劲抠住,“别动!” 钟聿:“……” 两人面对坐着,梁桢拿温毛巾摁了下他的嘴角。 “嘶…” “疼啊?” “废话,你来试试!” “叫你以后还跟人打架,多大人了!” 梁桢并不知道他跟谁打了,也懒得问。 她不问,钟聿就不愿意说。 等把他脸上都弄干净了,梁桢从塑料袋里拿出药,拆了包装,又瞄了几眼说明书。 钟聿在旁边也不吱声,但知道原来她刚回来路上还记得给自己买药,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梁桢拧开药瓶盖子又往他边上坐近了一些,重新扭过钟聿的脸。 药瓶上有个走珠,滚在青肿的地方,起初有点疼,但渐渐药性出来,凉飕飕的。 钟聿皱住的眉头舒展。 梁桢问:“舒服吗?” 钟聿:“嗯。” 第111节 梁桢:“这样呢?” 钟聿:“舒服…” 走珠从额头滚到腮帮,之前火辣辣疼的地方此时只觉得清凉,梁桢滚得也很小心,尽量避开破皮的地方。 当时两人都坐沙发上,钟聿含腰迁就她的身高,挨得实在太近了,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皮肤是真的好,又白又光,除了眼睛下面有一颗很小的痣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瑕疵,但嘴唇有点干,上面有明显的唇纹。 钟聿喉结沉了下,往下咽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疯了,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着这些破事。 “梁桢…” “嗯?”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姓唐的?” 梁桢涂药的动作顿了下,钟聿感觉到了,嫉妒的小火苗又开始汹汹燃起。 他推开梁桢的手。 “他有什么好?脸有我帅吗,身材有我好吗,年纪都比你大了一圈,当年勾搭你的时候就有家有室,是,那时候你年纪小,碰到他这种的很难抵制得了,但现在你多大了?是是非非还搞不清吗?真以为他能跟我姐离得掉?就算我姐肯答应,我爸和蒋玉茭也绝对不会答应,那你算什么?小三,二奶,还是被包养的情妇?还有你那儿子,私生子啊,以后带出去……” “滚!” “……” “我叫你滚,听到没有,滚!!!” 梁桢将药和打算一会儿用的冰袋全部揣进塑料袋,拍到钟聿胸口,连人带药拽起来推到了门外。 钟聿也在气头上。 “赶我走?” “赶我走问题就能解决了吗?” “赶我走你跟姓唐的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梁桢我告诉你,你斗不过钟盈更斗不过蒋玉茭,后面有你哭的时候……” 梁桢把门狠狠关上,把钟聿和他的声音都隔绝在门外,自己背靠着门板,手握拳,死死咬住牙根,翻江倒海的痛从心底某处开始蔓延,遍布四肢百骸,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发出声音。 小三,二奶,情妇…这些梁桢都认了,因为跟唐曜森的那一段确实是事实,她无可辩驳,也不会去辩驳,但是他说豆豆是私生子,他居然说豆豆是私生子。 钟聿,你个王八蛋! …… 王八蛋一口气把车飙到了顾秋池的工作室。 “什么狗脾气说都说不得了?再说我哪句话说错她了?” “还叫我滚,真以为我稀罕去找她?” “都死到临头了还自以为是,我钟聿以后要再管她这些破事就是乌龟王八蛋!” 差点要原地爆炸的钟二少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 顾秋池看着他被打成猪头一样的脸,啧啧摇头,“骂完了吗?” “……” “女人抢不过就算了,连打都打不过,你这一米八几的个子是白长了么?” 钟聿气得瞪眼,“谁说我打不过?我是秉承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不想把他办得太难看!” 顾秋池呵呵,转到钟聿面前,“不过看你这模样,长得挺好啊,应该是小姑娘喜欢的类型,怎么人家情愿找个已婚三十多的男人也看不上你?”她稍作弯腰,将手肘撑在钟聿肩膀上,“喂,是不是你外强中干,活儿太差劲?” “滚!!!”钟聿将手里拿的冰袋一下砸到顾秋池身上。 顾秋池麻溜接住,站起身。“不过话又说回来,世上女人千千万,你条件也不差,干嘛非要去觊觎自己姐夫的女人?” 钟聿丧丧坐那不吱声。 顾秋池:“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那姑娘最后跟姓唐的掰了,你们俩也绝对不可能,先不说两家家世天差地别,就说她跟你姐夫的关系,你觉得你家老爷子能容得下她?更何况现在他俩还有一个儿子,我就问你,她如果真的选了你,你是能娶她呢还是能给她一个名分?” 钟聿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秋池叹气拍了下他的肩,“你这也算情路坎坷了,也不比我强!” 钟聿:“……” 顾秋池:“关键你还没我聪明,可谓双商抓急!” 钟聿都快炸毛了,一下甩开肩膀上的手,“还能不能聊了?” 顾秋池耸耸肩,“我说的都是事实喽,而且撇开伦理道德不谈,姓唐的居然真能为她提离婚,也算破釜沉舟了,单从这一点说还是挺爷们儿的,换你你未必有这勇气!” “胡扯!”钟聿气得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想起来。 都被气昏头了,忘了过来还有正事要办。 钟聿原路返回。 “喂!” “不是滚了吗?” 钟聿重新绕到顾秋池面前,“帮个忙呗!” “不帮!” “袁大头下期画展我叫人去买几幅画!” “几幅?” “两幅!” “呵呵……” “三幅!” “二少您请回吧!” 钟聿咬咬牙,“五幅,不能再多了!” 以袁荻那匪夷所思的画风,买回去的东西钟聿觉得自己都没地方可以藏。 顾秋池想了想,“成吧,你先说说,啥事要我帮忙?” 钟聿:“找人帮我盯着她!” 顾秋池:“谁?” 钟聿竖眉,“你说谁?” 顾秋池笑:“刚哪个说再管她的事就是乌龟王八蛋?” 钟聿还不承认,“钟盈寻死觅活,老太太未必能咽得下这口气,我也只是出于道义再帮帮她,等这件事过了,她是死是活跟我无关!” 顾秋池瘪了下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出声。 “行了,有事联系!” 钟聿扭头又出了门,结果走两步再次返回来。 顾秋池神烦:“又怎么了?” 钟聿过去抽了她手里的冰袋,“走了!” 顾秋池:“…痴汉!” …… 唐曜森赶到明德的时候钟盈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 司机和佣人守在门口,芬姐也在,“先生。” 唐曜森应了声,推开门,先是一个小隔间,蒋玉茭坐在沙发上。 “来了?” 唐曜森应了声。 蒋玉茭微微叹口气,“行吧,你们夫妻俩的事,我也不方便插手,自己进去跟她谈吧。”她拿了包起身,推开门走了。 唐曜森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隔间里站了一会儿,大概有三四分钟吧,确保自己已经处理好所有情绪才推开门进去。 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看到有人推门她抬头看了眼。 唐曜森走过去,拉了张椅子坐到床前。 床上的人数小时前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此时面容憔悴,形色枯槁,看上去虚弱得很,唯独一双眼睛还死死盯住自己。 唐曜森重重沉了一口气。 “有意思么,钟盈?” 钟盈眼神一冽,但很快又从床上坐起来。 “曜森,我没有想不开…只是昨晚你走后我失眠了很久,想着吃点安眠药可以让自己睡得好一点,可是没想到一下就吃多了,对不起,真的,我真的没有想以此威胁你……” 她拖着刚刚洗过胃的虚弱身子,想要握一下唐曜森的手,可唐曜森直接往后避了避。 钟盈的手挂在半空中。 她哑然,瞬间心焦如刃,“你现在已经这么讨厌我了么?连握下手都不行?” 唐曜森闭眼,胸腔压制住的那股气却在不断往上升腾。 他承认自己狠心,可是他真的做不到假惺惺地逢场作戏,更何况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深知自己跟钟盈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 长痛不如短痛,何必再给她希望。 “钟盈,我们还是算了吧!” 蒋玉茭站在走廊打电话,病房门开了,唐曜森寒着一张脸从里头出来。 “先这样。”蒋玉茭挂了电话,追上去问,“阿曜,盈盈她…” “抱歉,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唐曜森没给蒋玉茭细问的机会,打了声招呼就进了电梯。 蒋玉茭愣了下神,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嘭”的一记声响,声响从病房里传出来。 第112节 不好!蒋玉茭立马往回走,推开门,花瓶碎了一地,墙上挂的电视屏幕被生生砸出几条裂痕。 蒋玉茭惊叫:“盈盈!” 钟盈一身冷汗呆坐在床上,目光猩红! “妈,您说得对,没心的男人已经没有挽回的必要,但我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第107章 旧闻 梁桢上午陪两波客户办手术,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办完事已经快一点,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疼。 她先坐车回了门店,打算吃颗药再点个外卖应付一顿。 进门几个同事围在前台聊天,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内容,但看表情就知道聊得很起劲,可一见梁桢全场瞬间静音,纷纷回到自己工位上。 梁桢就觉得不大对劲。 “小梁,看不出来,藏得挺深啊!”平时跟她私交还算可以的吴姐经过时拍了下她的肩。 梁桢莫名其妙。 她回到自己座位,问旁边小唐,“怎么了?” 小唐笑容讪讪,“梁姐,网上说的是真的啊?” 梁桢:“网上说什么了?” 小唐:“就你跟…你跟钟氏唐曜森的事。” 梁桢心口猛地蹙了下,有不好的预感,但表情尚算平静。 “哪个网站?” “何止哪个网站,微博都上热搜了,喏,不信你自己看。” 小唐把自己手机递给梁桢,界面刚好是微博上发的新闻。 唐曜森以设计起家,名下森集事务所在行业里已经很有名,后娶了钟氏名媛钟盈,才子配佳人的桥段本来就很吸睛。 毕竟是钟氏千金,当年两人的婚礼规模也是盛大空前,钟盈还请了几个当红女艺人给自己当伴娘,媒体跟踪报道,包括两人从相识到结婚的过程也被各路撰写润色,自然就成了一段名媛爱慕才华,下嫁平民设计师并收获爱情的动人故事。 之后两人也着实恩爱了一阵子,加之钟盈作风高调,什么节日唐曜森送了什么礼,生日费心给她办了多么隆重的派对,纪念日抛下工作带她去哪里度假撒欢,甚至周末在家为她洗手作羹汤,细枝末节的事她都喜欢晒出来给大众看,媒体也乐于报道这种豪门婚姻,所以钟盈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直至后来她瞒着唐曜森打掉了两个孩子,两人感情出现裂痕,她才慢慢收敛,减少了在公众面前跟唐曜森秀恩爱的频率。 之后梁桢出现,又消失,唐曜森彻底从别墅搬出去跟钟盈分居,除了必要的场合难得扮演“夫妻”之外,两人私底下几乎没有交集。 之前就有媒体猜测钟寿成的大女儿婚姻出现了问题,但钟盈在很多场合都矢口否认,只说彼此太忙,加上近几年她把工作重心都挪去了港湾区,所以夫妻在一起的时间减少了,但这并不能影响双方的感情。 以钟盈好面子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哪怕一丝婚姻危机的憔悴和慌张感。 可是冷不丁,突然有人向媒体爆料,道明钟盈跟唐曜森的婚姻确实亮了红灯,原因是有第三者插足。 实捶证据,用的却是五年前唐曜森和梁桢在一起的照片。 之后网上清清楚楚扒出了梁桢的身份,年龄,包括五年前她就读于泞州第一高中,以勤工俭学的名义在钟家当过一段时间钟点工,后勾搭上唐曜森被包养,五年间两人也一直保持非正常男女关系,并为唐曜森育有一子。 梁桢看着手机屏幕上加载出来的几张照片:她牵着豆豆的手过马路,她带豆豆一起逛超市,她陪豆豆吃饭……都是最近两天的生活画面,甚至不清楚什么时候被人偷拍了下来,更可怕的是没有马赛克,也没作任何后期处理,她和豆豆的脸清清楚楚地被发到了网上。 随后又有人扒出了她的住址,工作地点,甚至豆豆的幼儿园。 “小保姆勾引男当家,天哪,八点档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十七八岁就有心思给人当情妇,还生了个私生子,也是好励志!” “这女人面相一看就很婊,估计背地里使了不少手段!” “唐曜森是靠老婆才发家的吧,听说之前就一设计师。” “这女人看照片也不是特别漂亮啊,身材也很一般,偷吃起码找个好一点的行不行?” “钟盈有颜有品还有这么好的家世,可惜男人不知足还是要去找只又鸟!” “……所以这就是凤凰和野又鸟的区别?”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 “……” 微博发了大概也就半小时,下面留言已经快过万,梁桢随便翻了翻。 小唐说新闻已经上了热搜,看这架势确实。 “梁姐,梁姐?” 梁桢手心冒汗,脑子放空,还是胃里的抽搐疼痛把她拉回了现实。 “抱歉!”她把手机还给小唐,“帮我跟老杨请个假,我出去一趟。” 梁桢拿了包迅速出了门。 人一走,其余同事全部围到了小唐桌子旁边。 “喂,她说什么?” “网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真跟钟寿成女婿有一腿啊?天哪,同事这么久居然愣是都没看出来。” “……牛逼啊,榜了这么大一款还在我们店里卖什么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小唐一掌拍桌子上,“网上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烦不烦啊!” 梁桢刚出门手机就开始响,唐曜森的电话,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他的声音,直接掐断。 唐曜森大概也知道她的脾气,直接发了短信过来:“在哪?我过去找你!” 梁桢没回应,之后唐曜森又接连发了几条信息过来,她看都没看,直接删除。 那会儿是下午两点左右,梁桢打了辆车赶到豆豆幼儿园,又给老师打了电话,找了个理由要提前接豆豆回去。 几分钟后老师把豆豆送到门口,看梁桢的眼神也是有些奇怪。 梁桢不清楚为何一个出轨新闻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上热搜,但清楚自己跟唐曜森的事是被翻出来了,有人大概是不想让她过安稳日子。 自己怎样都无所谓,毕竟犯错在先,新闻里说的一部分也是事实,可是豆豆不行。 豆豆才多大啊,她不能让豆豆因为自己犯的错而承受委屈。 梁桢直接跟老师请了几天假,提前带豆豆回去。 她让出租车直接开到了单元楼下,可是刚下车,有人突然举着相机冲出来。 “梁小姐,请问你跟钟氏现任ceo唐曜森的事是否属实?” “这个孩子是不是你跟唐先生的私生子?” “之前唐先生和他太太的感情一直很好,但有传闻两人最近正在办离婚,请问是否是因为你带孩子插足的原因?” 七八个记者模样的人举着长枪短炮,甚至拿着录音笔要采访梁桢,梁桢始料未及,被堵在楼道前面的空地上,更有甚者直接拿镜头对着豆豆啪啪按快门。 梁桢始料未及。 “你们干什么?” “别拍孩子!” “别拍孩子听到没有,叫你们别拍孩子!” 梁桢一手兜住豆豆的脸,一手想要推开面前的相机和录音笔,可是那些人跟提前商量好似的,几乎要把镜头怼到她脸上。 梁桢绝望之际又暴躁气愤,一把夺过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dv机。 “叫你们别拍了听不懂?” dv机直接被她砸到地上,瞬间砸了个稀巴烂。 当时场面有几秒钟静止,继而被砸掉dv机的那个记者恶狠狠骂了一声,摸了手机推着搡着朝梁桢脸上按快门,梁桢被人围在中间,还要护住豆豆。 豆豆毕竟还是个孩子,吓得开始哇哇直哭。 梁桢牵着他的手想要从人群里挤出去,慌乱之际也不知道是谁推了把,豆豆踩了个空,直接摔到了地上。 “豆豆!” “梁桢!” 几乎是同一时间,有人冲进来一把将摔地上的豆豆抱了起来,把孩子脸摁在自己肩头,一臂又兜住梁桢。 “滚!再不滚我立刻报警!” 大概是看场面有些失控,加上孩子还摔了一跤,趴那哇哇直哭,也怕出事,所以总算都往后退了几步。 钟聿单手抱着豆豆,把梁桢衬衣兜孩子头上,再一臂把她揽到怀里,一大一小他护了个结实。 还有人在对着按快门。 钟聿横过去刺了一眼,“再拍老子弄死你!” 大概是他身上戾气太重,眼神杀人,所以几个举着的镜头纷纷落了下来。 前面让了一条道。 钟聿一手一个,带着母子两进了楼道。 五层,没有电梯,三人始终都没说话,一直到门口钟聿才松了梁桢的腰。 梁桢自己站稳,从包里掏了钥匙开门,三人进屋,钟聿迅速把门锁上。 梁桢转身揭了豆豆头上兜的衬衣,小家伙已经止住哭声了,只是趴钟聿肩上一抽一抽,眼睛闭着,腮帮和嘴唇上挂着泪珠子。 梁桢当时只觉得心里被生生挖去了一块。 她沉口气,调整表情。 “豆豆!” “豆豆?” 可是小家伙趴那不出声,也不愿意睁眼睛,两条手臂死死圈住钟聿的脖子。 第113节 梁桢低头,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该做什么。 她有错,或者她有罪,但是豆豆不该受这种待遇。 “要不你把他放沙发上去吧。” 钟聿应了声,抱着豆豆走到沙发边上,弯腰想把人放下来,可是豆豆跟毛毛虫似地撅着屁股,手脚并用缠着钟聿就是不肯放。 钟聿也有些无语了。 “他这…几个意思?” 第108章 身世 梁桢别过去捻了下眼睛,走至钟聿边上,在后边轻拍豆豆的背。 “好了,豆豆,我们到家了,你先从叔叔身上下来好不好?” 豆豆这才撒手,睫毛抖了两下,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小眼神里还有惊魂未定的恐惧感,梁桢看了揪心得很。 “妈妈…” “下来吧。” 梁桢把豆豆从钟聿肩上抱下来,放到沙发上,又摸着他的头宽慰了几句。 孩子似懂非懂,但情绪总算平稳了下来。 梁桢找了套积木把豆豆弄去了房间,出来的时候钟聿还站在沙发前面。 “哄好了?” “嗯。”梁桢把地上的衬衣捡起来扔到沙发上,停顿了一下,说:“刚才的事,谢谢。” 钟聿脸色绷着。 “一出轨破事儿被弄上热搜,背后肯定有推手,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他说话直白,并没有绕圈子。 梁桢何尝不知,就算钟盈和唐曜森真是公众人物,但出轨这种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可能在短短半天之内就弄得人尽兼知,而且还把五年前的旧事全部翻了出来。 梁桢苦笑一声,“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钟聿见她这样气得要命,“你以前对付我的那些招儿呢,不都挺狠的么,怎么一遇到他就怂?” 梁桢:“……” 钟聿:“而且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以钟盈和蒋玉茭的手段,这事才刚刚开始,之前我提醒过你什么你都忘了?别去招惹唐曜森,他跟钟盈离不了的,钟盈会弄死你!” 梁桢:“是么?” 钟聿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是要气死我对不对?” 梁桢:“我又气你什么了?” 钟聿:“好好的非要找个有老婆的,冒着遗臭万年的风险也要给他生个儿子!” 梁桢:“……” 钟聿:“你当年读书不是挺厉害的吗,是不是也是为了他才没去读大学?真是……该说你痴情还是该说你蠢?” 梁桢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男人,没忍住,笑出来。 钟聿:“你特么还能笑?” 梁桢低头,是啊,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笑。 “我如果说我并没有跟唐曜森怎样,你信么?” 钟聿:“什么?” 梁桢叹口气。 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好像在一夜之间失控了,但是该解释的她还得解释。 “我承认五年前我们确实有过一段,这点我从不否认,也不为自己辩驳,但是现在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钟聿:“普通的朋友关系?我都看到过好几次你们俩在一起,你让别人怎么相信你们之间关系普通?” 行吧,梁桢觉得可能还是自己做错了,以她跟唐曜森的黑历史,她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不该有任何来往。 “好,这点我承认确实没处理好,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关于孩子,豆豆并不是唐…” 梁桢话讲到一半,门外有人敲门。 钟聿神经一个紧绷,“记者?” 梁桢:“……” 她走至门边,“谁?” “是我!”嗓音低沉,梁桢听出了声音。 她将门打开,唐曜森形色匆匆,他中午有个饭局,一点才结束,两点又开始开会,是半途王杨给他发了条短信他才知道出事了,当即扔下一桌子人出了会议室。 “抱歉,网上的新闻……” 唐曜森越过梁桢一下看到了站在厅内的钟聿,脸色沉了下。 钟聿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果背上有毛儿的话大概全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彼此都没说话,但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梁桢反而是最平静的那个,她把门拉开,“你先进来吧。”遂又转过身去,对钟聿说,“你去我房间呆一会儿!” 钟聿脖子一竖,“凭什么!” 梁桢:“我有话跟他说!” 钟聿:“那我在这站着!” 梁桢:“……” 唐曜森:“司机在楼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谈?” 钟聿:“行行行,我进房间,你俩就在这谈,就在这谈!”他麻溜推了卧室门。 “哇酷叔叔,你还没走啊!” “闭嘴,自个儿玩去!” “哦。” “……” “……” 一大一小两人的声音渐渐被门板盖严实,客厅里终于只剩下梁桢和唐曜森两个人。 起初谁都没有说话,大概沉默了有小半分钟。 唐曜森:“抱歉,是我没处理好,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媒体那边我已经让王杨去处理,网上那些新闻应该很快就会消掉,我……” 做事从来都胸有成竹的男人,此时却彻底慌了神。 他扳过梁桢的肩。 梁桢没有挣扎,与他四目相对,她能看到他眼中的心疼,内疚,甚至心慌,可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太大波澜。 其实整件事到现在,梁桢只是心疼豆豆而已。 “唐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网上会曝出来这些事,我也不想去猜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它确实给我提了一个醒。” “我承认五年前自己真的很喜欢你,一度到了痴迷的地步,所以才会不顾一切跟你发生了关系。” “你也应该了解我的处境,我几乎无父无母,过得并不好,所以当时你对我那么照顾关心,我就心动了,这是我的错,我没有控制好自己。” “那段时间你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也愚蠢地认为我应该回报你,可你什么都不缺,我又不名一文,就一具身体,你若喜欢,我并不介意,你当我投怀送抱也好,主动勾引也行,其实没有本质区别,因为结果都是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我有罪,你也一样。” “你不要拿你跟钟盈感情早就破裂来为自己开罪,我也不要以当时年龄小不懂事为借口,错了就是错了,不管出于什么初衷,什么缘由,你我都伤害了别人,所以这次微博曝光,翻出五年前的旧账,我认了,该受的我都会受,不会去迁怒任何人,但是豆豆不行!” 唐曜森裹住梁桢的肩膀,她没躲,他便加重了手掌的力度。 “豆豆的事怨我,是我没考虑周全,你要……” “不,唐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 她个子要比唐曜森矮一个头,所以跟他说话需要仰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你儿子,但麻烦你跟他们解释一下,包括你太太,豆豆真的跟你没关系。” 唐曜森指骨收紧,掐着梁桢的肩,“桢桢,你别这样,我知道今天的事让你很难堪,事情我会处理好,我也会跟钟盈离婚,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和豆豆一个名分,但是你真的没必要为了赌气跟我撒谎。” 梁桢无力笑了笑,“我没有撒谎,你看,豆豆八月底出生,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完全对不上。” 唐曜森:“是么?” 梁桢:“我不信你没有查过。” 唐曜森:“查了,之前我也以为孩子不是我的,可是前段时间你父亲来找我,他说豆豆其实是四月份出生。” 梁桢猛地一震,“他胡说的,当年豆豆出生的时候他还在牢里,他的话你也信?” 唐曜森:“我没有当即下结论,但我亲自去了趟芦家坪,找到了当年帮你带豆豆的那位阿姨,包括豆豆出生的医院,康平医院对不对?我去医院查到了你的入院记录和孩子出生登记,4月7日晚上七点零六分,生下来的时候孩子50厘米,2.9公斤…” 梁桢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投进了冰窖里,从发尖到每个汗毛孔都在往外透着寒气。 不可能。 怎么可能。 “桢桢。” “桢桢?” 唐曜森觉得她的脸色不对劲。 梁桢往后退,再往后退… “不是,没有…梁国财是骗你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包括那个阿姨…我没有找过阿姨,也从来没去过康平,我…我……”梁桢开始语无伦次。 这个谎要怎么圆过去。 梁桢觉得自己得疯了。 第114节 唐曜森往她面前近了一步,“我知道我之前瞒着你是我的错,但我就是怕你反应过激不肯承认,现在事情走到这一步,桢桢…” 梁桢摇着头,错开唐曜森伸过来的手。 “你别过来。” “桢桢…” “哐当”一声,卧室的门突然开了,钟聿寒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冷飕飕地看着梁桢。 “豆豆真的是四月份出生?” 梁桢绝望闭上眼睛,一边是唐曜森,一边是钟聿,她从没想过有天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不是!”她逼自己出声。 可是钟聿显然已经不信。 他走过来,一把拧过梁桢的手腕,“其他先不管,我就问你,豆豆,是不是,四月份出生?” 他几乎把每个字都咬在齿缝里。 梁桢躲避他的眼神,“不是!” 手腕上的力道明显加重,钟聿顶住一口气,“你看着我,如果不是,有种看着我再说一次!” 梁桢胃里一阵一阵抽疼,这时候疼也好,可以提醒自己要清醒。 她抬头直面钟聿。 “你听好了,我们就那么一次,还是你逼迫我,当年我恨你都来不及,你觉得我会为你放弃大学躲起来生孩子?做梦!” 好一句“做梦”! 钟聿眸底乍寒。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查过豆豆的出现日期是八月份,她当时一口咬定孩子是跟别人生的,钟聿也觉得她这么理智一人,当年不至于为了他而偷偷生个孩子。 但是他这些年何曾没有在做梦? 就包括现在,此时此刻,他都觉得是场梦。 “我为你也不是第一次做梦,多一场又何妨。” 他稍稍含腰逼近梁桢,梁桢仿佛在他收缩的瞳孔中看到了汹汹燃烧起来的火光,然后听到他一字一句说,“要证明豆豆是不是我儿子很简单,明天上午,我安排给他做个亲子鉴定!” 语毕钟聿撒了手,错开梁桢出了门。 梁桢小腿当即一软,整个人往下瘫,唐曜森上前一步把人抱住。 她缩在唐曜森怀里,低头含腰,脸色蜡白,额头都是汗。 原本应该哭的吧,被这么一步步逼到了死角,后无退路,前无出路,她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下一个天亮,可是此时此刻的梁桢却只会笑。 多么荒唐啊,这特么荒唐的人生,荒唐的缘分,所有绝望的事好像全都瘫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唐大哥…”她双手揪住唐曜森的袖子,抬头笑问:“你相信报应么。” 唐曜森喉结滚动,“梁桢…” 梁桢:“我信,所以五年前我才会被骗去那间酒店,我以为我会见到你,可是事实并没有,我见到的是喝了酒几乎发疯的钟聿。” 梁桢忍着胃里的痉挛,想着那晚在房间发生的所有事。 “他有错吗?有,肯定有,起码他强迫了我,可是罪魁祸首是谁,始作俑者又是谁?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先跟你发生了苟且的关系,钟盈恨我理所应当,所以五年前她是报复也好,泄愤也好,我都找不到任何替自己觉得委屈的理由,可是为什么我会怀孕?” “唐大哥,就那么一次,我跟钟聿就那么一次,还是在他完全不清醒的状态下,可是豆豆就这么来了……” “那时候我哥刚走,紧接着我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你知道那时候我什么心情吗?”梁桢揪住唐曜森的手臂,“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我……” 梁桢喘着气,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讲不下去了,五年前的种种,包括这些年受的委屈,所有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唐曜森此时又何尝比她好受。 她已经明确说明了,豆豆是她跟钟聿的儿子,所以果真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目前最棘手的是这个残局该如何收场。 “梁桢。”唐曜森箍住她的腰把人往上扶了点,“很抱歉是我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但你想好了,豆豆的身份…” “不,我不会承认,也不能承认!” “你是怕钟家那边会为难你?” 梁桢摇头,为不为难,怎么为难,她暂时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钟家肯定会来争孩子。 “我不能失去豆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梁桢松开唐曜森的手臂,“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她失神般自个儿跌坐到沙发上。 唐曜森心疼得要命,问:“需不需要我…” “不,不需要!”她仓皇抬头,“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别管,别插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 第109章 丢魂 唐曜森走后梁桢独自坐在沙发上,胃里疼痛,浑身冷汗,脑子是更是一团乱。 任她平时多理智多稳得住的一个人,可是目前这个状况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控制的范围。 完全乱套了,她该怎么办?或者说她还能怎么办? “妈妈……”一直在房间里没出声的豆豆从门后面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梁桢赶紧别过头去擦了下眼睛。 “过来!” 她朝豆豆招了下手,小东西屁颠屁颠就跑了过去。 梁桢把他抱坐到自己腿上。 “妈妈,你是不是哭了啊?” “没有,妈妈怎么会哭呢?”梁桢努力挤出一个笑,可是小东西歪着脑袋一脸不相信。 “我刚才在里面明明听到你们吵架了,是不是酷叔叔欺负你?如果他欺负你你要跟豆豆说哟,豆豆会帮妈妈去教训他的。”小家伙攥紧两只拳头,在梁桢面前比了比。 梁桢从胃到心脏都开始搅着疼,她无法想象要是豆豆有天不在自己身边了,她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 梁桢握住豆豆的拳头一把把他裹到自己坏里。 小东西在她胸口弓了下,声音闷闷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梁桢不出声,只是将孩子搂得更紧。 怀里是软绵绵热乎乎一团,有温度,有触感,会说会蹦会哭闹,他是她的儿子,他是她的命! 梁桢趴在豆豆肉鼓鼓的肩头,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钟家的人把他从自己身边带走! “豆豆。” “嗯。” “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现在吗?” “对,现在,马上!” 小家伙一下挣脱从梁桢怀里钻出来,“真的吗,我们去哪里玩?是去楼下的小公园,还是去超市那个游乐场?” 梁桢捏了捏他的肩膀,“不是小公园,也不去游乐场,妈妈这次带你去个远一点的地方。” …… 因为冯菊的事丁立军元气大伤,前阵子已经开始复工了,郊区一新建办公楼工地,工头还是他一老乡。 九月份虽然已经过了酷暑,但热气还没全散,避过了中午最热的时候,下午四点左右正是干活的好时段。 梁桢的电话就在那时候打了进来。 丁立军接通之后也没有任何寒暄或者招呼,她直接切入主题:“钟聿可能已经猜到豆豆是他儿子了,明天会安排过来带他去做亲子鉴定,我不能让钟家人知道豆豆的身份,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钟聿从下午开始整个魂都是飞的,感觉脚都不着地,人飘在半空中,直到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床上,乱七八糟的事儿和情绪渐渐沉淀,魂也归位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当爸爸了。 豆豆可能是他儿子,是梁桢给他生的儿子。 天哪,想都不敢想,他居然已经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然后脑子里又蹦出豆豆的面孔,小孩儿白白一个米团子,眼睛blingbling,说话还有一点奶音。 之前他还曾妒忌过丁立军那黑皮怎么能够有这么漂亮一儿子,现在觉得自己的基因简直牛逼得不行。 总之从愤怒到惊愕,从惊愕到激动,再从激动到兴奋……这一晚就跟坐过山车似的,直上直下,迂回弯转,刺激得他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 然后那晚钟聿就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从平板撑坐到俯卧撑,再从俯卧撑做到仰卧起坐,耗足一身汗也没能顺利入睡,后面索性也就不强求自己了,爬起来拿手机查案例。 他想着可能这套公寓得重新装修一下,起码得隔出一间小卧室,再弄个摆玩具和书架的儿童房,可是二楼已经没有空间了,让孩子住地下室去也不合适。 那就重新换房子吧。 他又打开电脑查自己名下现有的房产,光面积大也不行,得考虑周边设施,毕竟孩子以后得上学,还得送各种补习班和兴趣班,所以可能还是市区的房子比较实际。 除此之外还得考虑梁桢,就她那狗脾气肯定不愿意在家乖乖相夫教子,估计还得出去工作,哦对了,她学校课业好像还没完成,还得定期去上课,估计没那么多时间照看孩子,保姆和司机也得考虑进来,那家里还得有个保姆房。 另外是否需要考虑重新买批车。 梁桢起码得有一辆,这样她以后自己出行也方便,只是她不喜欢张扬,低调一点的就行。 接送孩子得有一辆,到时候聘个司机,得选安全系数高一点的。 再想想自己车库里好像大部分都是跑车,双门两座,回头儿子坐哪儿?得,再买辆商务车吧,居家旅行必备那种。 就这么越想越亢奋,天刷地亮了。 钟聿起床洗漱,再打电话把陆青喊醒,那会儿也才五点多,陆青还睡得稀里糊涂的。 钟聿明显心情不错,让他把之前联系的鉴定机构联系人电话发给他,他自己带梁桢和孩子过去。 第115节 钟聿开车到梁桢楼下的时候也才六点,天已经大亮了,但太阳还没升起来。 他怕太早上楼敲门娘儿俩还没睡醒,于是坐在车里抽了一根烟,耗到快七点才熄火上楼。 站在铁门前他又自个儿顺了遍毛儿:待会儿见到梁桢一定不能发脾气,无论她撂什么狠话都要忍着担着,先把亲子鉴定坐下来再说,后面的事从长计议。 嗯,就这样! 钟聿自己给自己鼓了一口气,敲门。 先敲了两下,没人应,他又连续拍了几声。 “梁桢…” “梁桢?” “梁桢!!!” “…妈的你给我开门!” 老式的防盗铁门被震得啪啪响,里面却一直没人应,倒是把隔壁的门给敲开了。 “谁啊大清早在这鬼叫!”一老大爷穿着裤衩背心出来。 钟聿停手,问:“我找这家人,在不在?” 老大爷把钟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谁啊?跟她什么关系?” 钟聿想都没想,“我是她男人!” 老大爷定了定神,“你是她男人?可人昨天就走了啊!” 钟聿:“走了?” 老大爷:“对啊,昨天晚饭前吧,我看着她拎着行李带着孩子下楼的,说是要去哪里玩一阵子。” 第110章 消失 钟聿拨了梁桢的电话,可是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她这是带着孩子跑了? 她就这么不愿意跟他呆在一起? 妈的,钟聿一脚踹在铁门上,吓得老大爷赶紧缩了回去。 唐曜森昨晚几乎也是一宿没睡,早晨很早起来了,回了几封邮件,又看了当天的财经新闻,煮咖啡的时候门铃响,他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脸阴寒的钟聿。 唐曜森面无表情,“进来吧。” 他把钟聿领到客厅,“要不要来杯咖啡?” 钟聿哪来这闲情,劈头问:“梁桢有没有来找过你。” 唐曜森:“没有!” 钟聿:“真没有?” 唐曜森:“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冷,一个怒,但到底还是怒的那个没绷住,丧丧说:“她跟豆豆不见了。” 原本正在摆弄咖啡机的唐曜森顿了下,没抬头,只是淡淡说:“情理之中。” 钟聿一下就炸毛了,“你什么意思?” 唐曜森:“她不会愿意让豆豆认祖归宗,因为知道你给不了她名分。” 钟聿:“放屁!” 唐曜森:“我说错了?”他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被咖啡,转过身盯着钟聿,“你之前口口声声告诫我,别去招惹她,因为我不可能跟钟盈离婚,不可能吗?” 唐曜森冷笑,“可能离婚的过程会有些不顺利,但起码我还有点希望,倒是你,你拿什么去认你儿子?或者说认完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梁桢?以你钟家人的作风,你是能给她名分,还是能够承诺她未来?” 钟聿拳头攥紧,“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唐曜森呡了口咖啡,“我不操心,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决定和冲动只会让她的处境更难堪,而且你得认清一个事实,你父亲不可能接受梁桢,他只会接受那个孩子,到时候你打算让她怎么办?” 钟聿目光凶狠地盯着唐曜森。 唐曜森苦涩一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整件事情里面我都不是你的敌人,你要知道那丫头…” 那丫头脾气多崛,性格多要强,而且事事都拎得门清,不然她也不会连夜跑,但是这些话他也懒得说了。 “我这边要是有她消息会通知你,毕竟我也担心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面会出事。” 钟聿自个儿出了门。 唐曜森转过去又接了杯咖啡,喝一口,满嘴苦涩。 他将杯子放下,过去拿了手机。 “喂,老王,晚上自考本科建筑系的专业课是谁在带,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 尽管唐曜森的话说得难听,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钟聿独自坐在车里,觉得从来没有这么丧过。 手机铃声响,陆青的电话,“钟总,您到哪儿了?” 说好了九点之前要在鉴定机构门口碰头,这会儿儿子都跑了,还做什么鉴定。 “老陆,取消吧。” “啊?” “不用做了,我已经可以确定,梁豆豆应该就是我儿子!” 那边陆青顿了好一会儿,起码有三四秒钟,“哦,哦……那钟总,恭喜啊,恭喜您喜得贵子,老董事长要是知道您给他添了个孙子得开心疯吧?” 钟聿苦逼嗬了声,“这事暂时先瞒着,如果有其他人知道,唯你是问!” 陆青:“……” 转手钟聿又给顾秋池打了通电话,顾秋池给了个地址,他开车过去。 一破烂居民楼,顾秋池裹着一件男士衬衣出来开门,见面先问:“叫你带的早饭呢?” 钟聿把手里提的袋子扔过去。 顾秋池接住,看了眼袋子上印制的酒楼logo,“还算你识趣,进来吧。” 进去之后发现屋里更乱,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挤满了桌椅,凳子,画架,纸笔颜料,冰箱还有床。 一胡子拉碴身材健硕的半裸男人从洗手间出来。 “袁大头,我男人,钟聿,我未婚夫,哦不,我前任未婚夫!”顾秋池热情介绍。 钟聿对“未婚夫”几个字特别膈应,所以脸色不大好看,过去跟对方握了下手。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 男人说完一把圈过旁边的顾秋池。 顾秋池个儿瘦,也不是特别高,缩在男人强壮的臂弯里就跟只小白兔似的。 小白兔还在男人胸口蹭了蹭,想起来还有外人,“哦,坐啊!” 钟聿四处看了眼,这屋里除了那张床之外哪还有坐的地方。 顾秋池大概也发现了,跑过去将沙发上扔的裤衩,内衣,避孕套盒等全部一股脑堆到边上,总算清出来一小块能坐的地方。 顾秋池:“不好意思啊,有点乱!” 钟聿:“……” …… 安顿好之后丁立军去了趟超市,拎着大包小包进门。 “嘘…” “睡着了?” “嗯,跟着折腾了一晚上,总算能睡了。”梁桢给小床上的豆豆盖了件自己的衬衣。 丁立军把手里的塑料袋搁桌上,“给你添了点东西,你看看还缺什么,我一会儿再去一趟。” 梁桢打开袋子大概看了眼,从脸盆,毛巾牙刷到拖线板和绒毯,能买的基本都买齐了。 “谢谢,够了,多少钱?我拿现金给你!” 丁立军嗤了声,“还不知道得在这住多久呢,你那点钱就自个儿留着吧。” 梁桢笑笑,“一毛不拔的人难得大方一次,我就不客气了啊!” 丁立军没搭理。 “过来吃早饭。” “你还买早饭了啊!” “开了大半夜的车,老子都饿死了!” 丁立军把买的早饭摊在小桌上,生煎包,烧麦,豆腐脑,梁桢拿一次性勺子挖了一口豆腐脑,“味道不错,哪儿买的?” “巷口有很多早点摊。” “那以后就不愁豆豆没早饭吃了。” 丁立军又夹了两个生煎包到她盒子里,问:“你还真打算在这躲一辈子?” 梁桢笑笑没吭声。 丁立军叹气,又看了眼睡在小床上的豆豆,“随便跟个男人就是大老板,可惜人已婚,随便生个崽家里居然有百亿资产等着回去继承,可惜你又入不了豪门,你说说,你这算命好还是命烂?” 梁桢真是服了这丁式挖苦,“懒得理你!”她低头吃东西,不再说话。 丁立军看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眼底的青黑,不由默默在心里沉了一口气,脸上笑容也渐渐消失。 第116节 吃完丁立军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又去买了把锁回来给门换上。 忙完中午了,豆豆还没醒。 梁桢烧了壶水拿纸杯给他倒了点,丁立军也不讲究,三两口喝完,环顾四周,“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嗯。” “还有什么缺的没?趁我还没走一起弄了。” 梁桢见他满头大汗,从昨晚开车去接他们开始一直忙到现在,眼睛都没合一下。 “都差不多了,要不你也陪豆豆睡会儿?别下午开高速打瞌睡。” “我没事!”丁立军抹了把汗,“就是有点热,得给你去买台电扇。” “不用了,回头真热的话我自己去买吧,再说我也不会在这常住。”梁桢又去给丁立军搅了块湿毛巾,“对了,回去之后帮我谢谢你前妻。” 房子是他前妻帮忙联系的,她一小姐妹在乡下镇上空置的房子,平时没人住,也就没收梁桢房租。 梁桢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问:“你跟她最近怎么样?” 丁立军:“什么怎么样?” 梁桢:“少瞒我了,最近一直有联系的吧?” 丁立军含糊嗯了声。 梁桢又问:“还有没有复婚的可能?” “复婚?”丁立军眼睛立马一横,“我脑子坏了娶个在天水街卖的女人,娶回去干嘛?再给我戴绿帽子?”梁桢无语,“你说话能不这么难听吗?” 丁立军:“那你说我哪句说错了?” 梁桢:“错是没错,但你得先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还有她。” 丁立军:“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再说你先问问你自己,你心里就一点没那小开?不照样躲这鬼地方来?” 梁桢:“我情况跟你不一样。” 丁立军:“有什么不一样?” 梁桢懒得跟他说了,转身去收拾自己带来的书和复习资料。 丁立军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喂。” 梁桢:“什么?” 丁立军:“你打算在这躲一辈子?” 梁桢把书和资料摞在一起,叹了声,“走哪儿算哪吧,我现在也想不到那么远。” 丁立军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临走前不放心,又帮梁桢检查了一遍水电煤和门窗门锁。 “手机换了号码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有人敲门的话问清楚再开。” “没事别带豆豆出去瞎转悠。” “还有每天入睡前一定要把门窗关好,锁和插销全带上,另外……” “行了!”梁桢打断,“你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 那会儿豆豆已经醒了,梁桢牵着他去送丁立军,一直送到巷子口。 丁立军借的是工头的车,上车前他又转过来。 “我知道你一向有主见,所以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但是有句话还是要提醒你。”他摸了下豆豆的脑袋,看着梁桢,“凡事给自己留点余地,性子也别太要强,能服软的时候就服个软,毕竟你现在有豆豆了,也得为豆豆想想。” 梁桢低头往下咽口气,“嗯,我知道。” “那行,别的你自己考虑吧。”丁立军蹲下去又捏了下豆豆的脸蛋儿,“在这玩几天,要听妈妈的话,知道没?” 豆豆只以为真的是出来玩儿的,点头点得起劲,“知道!” “那丁叔叔过几天再来看你!” 梁桢目送丁立军的车离开,夕阳西沉,她牵着豆豆的手往回走。 “妈妈,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啊?” “来玩啊!”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有啊!” “你带豆豆去。” “行,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明天在镇上先逛逛?” …… 丁立军开了两小时车回来,先去工地把车还了,再自己坐公交回去。 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他困得要死了,在巷口打包了份炒面外加一瓶啤酒拎着回住处,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见台阶上坐了个人。 丁立军停了下,他知道姓钟的早晚要找到自己这里来,可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不过该来的总要来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于是大大方方走过去。 “喲,稀客啊!” 钟聿原本在那抽烟,耷拉着脑袋,见丁立军过来拍拍屁股起身。 “你把梁桢跟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丁立军嗤地笑了下,“什么你儿子?我怎么知道你儿子去哪儿了?” “还不承认?” “承认什么?” “行!” 钟聿掏出自个儿手机,调了张照片给丁立军看,照片上拍的正是他昨晚去送梁桢的那辆车。 顾秋池之前安排了一个人跟着梁桢,反馈回来的消息说隔天傍晚确实见她带着豆豆上了一辆私家车,他也在后面跟了一段,可是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好在那人还没蠢到家,知道拍了车牌号码。 “这是你昨天接她的车,我查过车主了,姓陈,是你现在跟的工头。” 丁立军腹诽,小样儿动作挺迅猛的么。 “是,没错儿,我工头的车,可你一张照片就能说明我藏了梁桢和豆豆?笑话!” 别的不说,耍无赖的话丁立军绝对是把好手,他气定神闲摸了钥匙开门,“嗖”地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钟聿愣是没反应过来。 “艹!” 门内随即传出丁立军的声音:“我劝你呢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真没见过梁桢跟你儿子!” 行,他知道丁立军跟梁桢的感情非同一般,正常他应该不会“出卖”梁桢,但事在人为嘛,他总有办法逼他开口。 于是当天晚上开始,丁立军家门口就多了两彪头大汉,轮流站岗,就不信抓不到露蛛丝马迹。 这边钟聿也没放松,按照之前顾秋池那边的人提供的信息,梁桢应该是出城了。 日,就为了不让他认儿子,居然能够连夜卷铺盖走人? 狠是真狠,钟聿越想越气。 又给杨剑去了电话,杨剑那边也并不知道梁桢连夜走人的消息,但她没去上班是事实,也就是说,她连假都没请。 往后两天钟聿又去了大学城和之前软件课机构蹲点,结果一无所获,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钟大少的耐心渐失。 人消失,电话打不通,大学课程和培训课全部不出席。 她一个人带着半大点的孩子,连夜消失! 找死吗? 就这么不愿意让儿子认老子? 妈的,他的儿子啊!!! 自己在她心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啊??? 啊!!! 钟聿一屁股撅在沙发上,把头蒙在抱枕里。 第111章 送书 黄龙镇也算是个古镇,只是还没怎么开发,但好好搜罗的话不乏也会遇到惊喜。 梁桢跟豆豆说是过来旅游的,便真的像模像样带着孩子四处去转转。 第一天两人逛了逛镇子,发现这镇子上有好几处名人故居和遗址,尽管“名人”她都没听说过,但孩子也能看到点东西。 第二天去了附近一个水库,去那边坐了船。 第三天去了临镇一个湿地公园,玩了半天,下午找了个农家乐吃了晚饭。 第四天梁桢倒没有出门,因为有人要过来,差不多靠中午时候吧,豆豆正趴桌上画画,梁桢在复习,院子里的铁门被敲响。 门外站的是一高瘦女人,烫着头发,穿了条无袖真丝连衣裙,手里拎了一只袋子。 “不请我进去么?” “抱歉。” 大概是上次在巡捕局里见她,她没化妆,显得有些憔悴,而这次过来她显然捯饬过了,所以梁桢一时没认出来,她赶紧开了铁门。 女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收拾得挺不错啊,有模有样!” 梁桢笑笑,“先进屋吧。” 第117节 豆豆见有陌生女人进来,抓着画笔傻登登地看着。 “豆豆,这是高阿姨,叫人!” 豆豆喊了声,高玉珠笑呵呵地过去摸了下他的脑袋,“真乖,来,阿姨给你买了好吃的。”于是从包里掏出巧克力和酸奶,豆豆没接,先看了看梁桢。 梁桢点了下头,他这才笑着接过去,嘴巴立马一咧:“谢谢高阿姨,高阿姨你真漂亮!” “哎哟这小嘴儿甜的。”高玉珠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 梁桢也挺无语,话说她没觉得自己会拍马屁,所以一直觉得豆豆这本事可能是祖传。 “妈妈,我能去院子里玩会儿吗?” “可以,但不能出门!” “好勒!” 他拎了自己玩具和小板凳就跑出去了。 梁桢这才想起来去给高玉珠倒了杯水,也是拿一次性杯子装着,“抱歉,这边也没茶叶。” “无所谓!” 高玉珠也不是考究的人,接了杯子倒没喝,从包里掏出两本书,“你看看,丁立军让我给你带来的,是不是这几本?” 梁桢出来的时候匆忙,落了两本重要的复习资料在家,前天打了电话想让丁立军给送一趟,不行的话快递也行,可丁立军说天天有人屁股后面盯着他,怕过来送书会穿帮,刚好高玉珠要过来看小姐妹,就顺带让她带来了。 “是这两本,谢谢!” “谢什么,难得丁立军托我办点事,对了小妹妹,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不然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连夜躲乡下来?” 房子是高玉珠小姐妹的,但丁立军应该没有跟她讲实话。 梁桢含糊敷衍了一句:“就是遇到了点事。” “高利贷催债,还是仇家上门啊?” “……” “哎哟你看你一单亲妈妈还带个孩子,老这么躲着也不是事儿,要不跟我说说,我道上也认识些人,看能不能出面给你摆平!” 高玉珠应该也是爽快的性子,只是梁桢被问得实在有些无语。 她该怎么回答啊,总不能说是躲孩子他爸吧? “我的事有点棘手,可能别人解决不了。”梁桢看了眼时间,“中午了,要不出去找地方随便吃顿便饭。” “饭就不用了,我还约了朋友,对了!”高玉珠又从包里掏出来一直信封,“丁立军让我带给你的。” 梁桢接过去打开看了眼,里面一沓钱。 “他什么意思?” 高玉珠耸耸肩,“说是之前欠你的,我也没多问。” 梁桢把人送到门口,回到屋里没几分钟便接到了丁立军的电话,“书拿到了?” “嗯,你前妻刚走!” “拿到就成。” “对了,怎么突然给我钱?” “不是给,是还!”丁立军应该还在工地上,梁桢能听到那边铛铛铛的打桩声,“我刚好前几天发了工钱,就凑了先还给你!” 梁桢低头揪着那只信封的口子,钱她已经数过了,装了一万多,显然多于他之前欠她的。 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边缺钱用。 “好,多出来的我以后再还给你!” “再说吧!” “哦对了,可能还需要你再帮我个忙。” “什么事?” “我下个月初考专业课,这几天准考证应该就会下来,是工学院那边统一办的,你明天去帮我问问,能否代领。” 第二天中午梁桢便接到丁立军电话,告知可以代领,但她的准考证已经被带她的专业课老师领走了。 这也挺正常的,老师怕学生把准考证弄丢,所以提前领了统一放他那。 梁桢只能临时换了之前泞州的电话卡,给老师打了通电话,老师让她过去取,梁桢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暂时去不了,老师建议快递。 梁桢思考了下,还是发了地址过去。 …… 钟氏千金婚姻被第三者介入,唐曜森在外面育有五岁私生子的丑闻在网上闹了两天,导致钟氏股票都跌了一成。 钟寿成从外地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唐曜森去南楼。 那会儿钟盈也已经出院了,被蒋玉茭接回家休养。 一家四口被钟寿成喊去书房。 钟寿成先对着唐曜森发了通火:“亏我还一直觉得你做事牢靠,能顾全大局,怎么还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为了个女人还真打算离婚?你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还是真被那女的灌了迷汤药?为这点破事儿还闹上媒体,我钟寿成的脸都要被丢尽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一天,你休想跟盈盈离婚!” 继而又转过去骂钟盈,“自己男人看不住,寻死觅活的闹还觉得有理?平时扑公司那股劲呢,活到这岁数了还当自己孩子,我看你这几年本事不长脾气倒是渐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还有你!”钟寿成拿拐杖指了指在旁边始终没发声的蒋玉茭,“要不是事情闹上媒体了我都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还帮着一起瞒?我看你也是越老越糊涂,都是给你宠出来的祸根,大的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一心只想当女强人,小的二十多岁人了还成天吊儿郎当,玩物丧志,一个个不省心,一个个都不省心!” 老爷子气得拐杖直敲,地板被敲得咚咚响。 第112章 喝酒 钟盈忍了会儿想直接怼上去,被旁边的蒋玉茭拉住,她陪着笑脸柔声柔气地上前,“得,这事儿怪我,怪我没考虑周到,跟盈盈和阿曜无关!”她一边说一边还给老爷子顺气儿,“不过网上那些都是空穴来风,你也知道现在这些媒体啊记者啊成天没事干,就靠编这些有的没的来吸引观众,你呢也别生气了,再气出个好歹来回头怎么交代,而且我相信阿曜也应该知错了,阿曜,你说是吧?” 蒋玉茭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是真的厉害,一下就把锋口朝唐曜森转了过来。 唐曜森知道老爷子心脏不好,毕竟这年纪了,加上现在形势不明朗,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直拔拔地给怼回去,于是点了下头。 老爷子握住拐杖沉了一口气,挥挥手,“曜森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蒋玉茭和钟盈互相看了一眼,出去了。 钟寿成拄着拐杖坐到旁边椅子上,“去把门带上。” 唐曜森又去关了门。 老爷子:“坐吧。” 岳胥俩面对面坐着,钟寿成也没直接开口,而是盯着唐曜森看了一会儿,见他表情沉默,整个人的状态也不似平时那么有神采,不觉叹了口气,“那丫头就这么好?” 唐曜森顿了下。 钟寿成:“一个个的,你这样,阿聿也这样,她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迷魂药?” 唐曜森继续沉默。 老爷子把拐杖竖着摆到边上,“曜森啊,你知道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别看现在公司处处都顺,但底下什么样子我都知道,盈盈能力是可以,但她毕竟是个女娃,将来等你们有了孩子她还是得回家好好相夫教子,阿聿呢,年纪轻,心性又不定,暂时还挑不起什么担子,我又这把年纪了,说实话,力不从心啊。” 老爷子敛了刚才的暴脾气,坐在那倒像是在跟唐曜森倒苦水,“所以你知道,这个家和公司,上上下下还得靠你撑,你自己也摸着良心想想,这些年我可曾亏待过你?” 说实话,老爷子性格暴躁,生性多疑,但对唐曜森确实不错。 当年钟盈跟唐曜森谈对象,蒋玉茭其实是反对的,大概是觉得唐曜森家世平平,也就是个小设计师,实在配不上钟盈的身份,但老爷子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女婿,觉得他性格沉稳,也有上进心,将来是能成大事的人。 后来唐曜森进钟氏,也是钟寿成在后面推波助澜的,那会儿钟寿成就希望他能直接进核心管理层,但唐曜森拒绝了,他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处境就算进了管理层也不能服众,所以主动要求先从中低层做起。 他用两年时间积累经验和人脉,并考了mba,从设计师转换成一个成功的商人。 二年后钟寿成力挺他当了分公司的总经理,又干了大概一年多,直接升为总公司ceo。 当时公司股东和董事都不同意,尽管成绩和能力都摆在那,但总觉得唐曜森还太年轻,且毕竟是外姓,是女婿,而其中反对声最重的应该是钟盈两个舅舅。 钟寿成不管,他顶住了各方压力,让唐曜森顺利上任,好在唐曜森也算争气,任职期间钟氏财报数字都很漂亮,算是堵住了各方的嘴。 “爸,我知道您这些年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大的肯定和帮助,但我跟钟盈…我们之间可能真的已经走到头了。” “我懂,我懂!”老爷子似乎并没生气,“盈盈脾气确实不大好,都是被她妈惯出来的毛病,还有当年她瞒着你打胎,这事也确实做得过分了,可是哪对夫妻没点问题?盈盈是任性了点,但还不至于到你要跟她离婚的地步,而且你离了打算怎么办,公司这边的事呢,让外面人怎么看?” 唐曜森默默沉口气,“公司这边如果不合适的话我会辞职,股份也会……” “胡闹!”钟寿成又被气得吼了出来,“你这是铁了心要离?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外面那丫头逼你?曜森啊,男人犯点错很正常,谁都不是圣人,但你得带脑子,你是干大事的人,平时不挺拎得挺清么,怎么这回就犯浑?” 钟寿成拿了拐杖又站了起来。 “你要真舍不得那丫头,我出面跟盈盈说,让她以后不准再闹腾,你把那丫头和孩子在外面继续养着,但是只要我还在一天,你俩就不能离婚!” …… 唐曜森出了书房,准备下楼。 “曜森!” 钟盈裹了条薄披肩站在走廊上,大概是大病初愈的原因,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十分憔悴。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工作上的事。” “那我们…” 唐曜森打断,“我们的事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谈吧,好好休养,走了。” 钟盈看着唐曜森下楼,巍然身影消失在旋转楼梯尽头,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手指拽着披肩流苏,越拽越紧。 唐曜森出了南楼,坐上车,后背一下靠到椅子上,闭上眼睛才重重往外喘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老爷子的心思,年龄越大,危机感越强,喜欢拢权然而渐渐开始力不重新。 钟家就钟聿一根独苗儿,老爷子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他顺利接棒,可是路上都是牛鬼蛇神,钟盈两个舅舅更不是省油的灯,老爷子需要有个人可以为钟聿保驾护航,所以唐曜森清楚自己的地位,无非就是为钟家守一会儿江山。 嗬,说得那么好听,他连自己女儿都不肯相信,自己无非也就是个外姓。 唐曜森烦躁地捏了下眉心,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屏幕,接通。 “喂,老王…好,知道了,谢谢,回头请你吃饭。” …… 第118节 丁立军收工回来,走到巷口又见钟聿的车停在那,某人叼了根烟气定神闲靠车门上。 丁立军真是…… “我说,你好歹一大企业继承人,成天就没点事儿干嘛?”他都快被这货烦死了。 钟聿也没作声,丢了烟头走过去。 丁立军都快举手投降了。 这位小爷可真是个磨人精,白天派两小尾巴跟着他,弄得工地上的人都以为他在外面欠了高利贷,晚上他自己开辆车来盯梢。 “不是,我都说多少回了,我真不知道梁桢在哪儿,你天天搁这堵我也没用啊!” 钟聿挑了下眉,看了眼丁立军手里拎的袋子,袋子里是白色泡沫打包盒,还有一小袋花生米。 “又吃这玩意儿啊?” “……” “盖楼的工人现在日薪不低吧,还能不能吃点好的了?”钟聿一手捞了他手里的袋子,转身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嗨!”丁立军要抢已经来不及,“你妹啊,几个意思?” 钟聿过来捞了他肩膀,“走吧,陪小爷找地方喝一杯!” 丁立军还没怎么反应,人已经被半拖半撩出了巷子。 他也不矫情,喝就喝,谁怕谁! “喝酒没事,不过得我请!”心想才不要占这小开便宜。 哪知钟聿满口答应,“可以!” 册那! 丁立军瞬间又觉得胸疼,身价百亿富二代还要让我一民工请吃饭? “那我挑地方?”丁立军恶狠狠地抽掉钟聿的手,竖了下脖子。 钟聿也没意见,“好,跟你混!” 丁立军:“……” 十分钟后丁立军就拉着钟聿坐到了巷口没多远的一个夜排挡。 露天,没棚子,就在路边圈了块空地支个灶的那种,大概四五张塑料桌椅,已经坐了三四桌客人。 “老板,给我来一份地三鲜,一份炒鸭肠,一份田螺,还有啥其他小炒没?” 正在灶后大火炒得满头大汗的老板指了指旁边一张小桌子,“都在那上面了,要吃啥自己拿!” 桌上一排一次性盘,盘子里是还没炒熟的食材,每份都搭配好了用保鲜膜封了层。 丁立军过去扒拉了一下,问:“茄子吃不?” 钟聿:“…可以!” 丁立军:“土豆呢?” 钟聿在塑料椅上坐得板直,完全不想沾桌子,没好气地回答:“你选你自己要吃的就行!” 丁立军嗬了声,也不管他了,端了两盘子去找老板。 “油闷茄子,炒三丁,喂,小开,你吃辣不?” 钟聿都烦死了,“随便!” 可惜周围客人吵得要命,加上老板炒菜的油锅声太大,丁立军压根听不见,又喊了遍,“能吃辣不?” “都说了随便随便!!!”钟聿抬高嗓门吼。 很快丁立军回来,手里多了两只小纸碗,搁了一只在钟聿面前,里面装了一些卤味,什么鸭舌,鸡爪,鸡胗… 钟聿看了眼,都特么是些啥玩意儿啊,他嫌弃地把碗往旁边推了推。 丁立军已经拿竹签子插了一块鸡胗到嘴里,“不吃啊?那全都给我吧!”丁立军把两只碗都撸到了自个儿面前。 钟聿:“……” 丁立军把那块鸡胗吞掉,“喝啥,啤的还是白的?” 钟聿:“啤…” 丁立军:“白的吧,老板,给我拿两瓶牛栏山。” 钟聿:“……” 酒搁桌上,丁立军拿嘴直接咬开,又拿一次性杯给钟聿添满。 第113章 过去和将来 丁立军喝了口酒,钟聿也喝了口酒,不过牛栏山酒糙味烈,吞下去从嘴里一下烧到了心口。 钟聿以前哪喝过这种几块钱一瓶的白酒,俊眉抽到最紧。 丁立军:“还喝得惯?” 钟聿又呡了一口,“凑合吧。” 丁立军笑笑。 老板娘端了菜上来,一盘鸭肠一盘田螺。 “二位先吃着,后面几个菜马上就来!” 丁立军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扔给钟聿,“尝尝,说不定比你平时吃的鱼翅海参要合口味。” 钟聿反正都被梁桢带着去吃过一次兰芝小馆了,在他的人生履历里也不怕再加一次大排档。 吃就吃呗。 他尝试着夹了条鸭肠,嚼了口,又嚼了口,脸色绷紧想逼自己吞下去,可到底还是没忍住,全部吐到了旁边一装垃圾的塑料桶里。 又辣又麻又腥,这tm都什么玩意儿啊! 钟聿嘶嘶抽着气冲老板娘喊:“麻烦给杯水!” 丁立军见他被辣过之后漂亮的脸蛋,白里透红,嘴唇似乎还晕着光,一副“就知道你怂”的表情往嘴里塞了筷鸭肠。 “行了既然你不吃就说事吧,但我事先声明,我不知道梁桢在哪,你问也白问!” 钟聿好不容易从刚才那股辣腥味中回过一点魂,“刚我也说了,今天来找你……谢谢!”老板娘拿一次性塑料杯装了点水过来,钟聿咕咚咕咚一口喝完,命总算回来了,红润脸色也正常了一点。 “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问问她之前的事!” “她之前啥事?” “别跟我装傻,这些年她应该也就跟你走得比较近,你们不还领过证么?” 丁立军顿了下,抓了颗田螺贴着嘴吸,边吸边说:“我跟她也是两年前才遇到的,之前根本不熟,所以你甭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 “是么?”钟聿半信半疑,“那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划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丁立军吸着田螺瞄了眼,神经立马一下子绷了起来。 照片上的人是高玉珠。 丁立军扔了手里吸废的田螺,恶狠狠问:“你什么意思?” 钟聿晃着手里的一次性塑料杯:“老相好啊?” 丁立军:“放屁,我前妻!” “哦,前妻啊~~”钟聿欠兮兮地笑了声。 丁立军龇牙咧嘴:“你到底想怎样?” 钟聿:“很简单,跟我说说梁桢这几年的事呗!” …… 梁桢在屋子里温书,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来了!”梁桢跑过去,门打开,她当场愣在那里, 门外唐曜森笑了笑,“怎么,不欢迎?” 梁桢从惊愕中回神,“不是,先进来吧。” 她将铁门拉开一点,唐曜森进了院子,第一眼便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玩积木的豆豆。 豆豆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他,但两人并没交流过,加之唐曜森可能本身自带一种迫人的气场,豆豆并不是很愿意跟他亲近。 倒是梁桢提醒了一声,“豆豆,叫叔叔!” 豆豆刚想开口。 唐曜森苦笑,“好像叫叔叔不合适吧。” 是啊,按年龄的话他要比钟聿大,按辈分的话他是钟聿的姐夫,照理豆豆应该叫他一声姑父。 “那叫伯伯吧。”梁桢只能让豆豆改口。 豆豆机械式地喊了声,梁桢领唐曜森进屋,又提醒了豆豆一句:“就在这里玩,别出院门啊。” “知道了!”豆豆又闷头去玩自己的玩具了。 唐曜森站在门口看了圈,一间不大的院子,连着镇上的街道,院子后面是平房,梁桢跟孩子应该就暂住在平房里,水泥地,石灰墙,墙上贴了一些已经过气的明星海报,里头也没几样家具,无非就是一张不算大的木板床,一个旧五斗柜,靠窗摆了张写字台,台上摊了书和电脑。 唐曜森内心还是有所触动,觉得她无论处于怎样的环境中,总能坚持学习,坚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这种自制力和毅力非常人所拥有。 从十七岁到现在二十三岁,她始终目标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不要什么,是个意志力和目的性都很强的女人。 这或许也是当年她能吸引唐曜森的一个原因,但如今却成了他最棘手的问题。 梁桢端了杯水过来,“条件简陋,别介意!” 唐曜森哪会跟她计较这些,“谢谢!”他接了纸杯,无话。 两人突然都同时沉默了,好像自从豆豆的身世揭晓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进入了另外一个尴尬又不可言说的境地。 “那个…”梁桢调整了下口气,“你怎么会找来这里?” 第119节 应该不是丁立军给他漏的底,这点梁桢可以肯定。 唐曜森也没直接回答,而是从手臂挂的西装口袋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学校那边让我来给你送一趟!” 是梁桢下个月考试的准考证,她不觉苦笑,怎么就忘了呢,他跟学校的王教授有很深的交情,所以一旦她跟学校老师联系,分分钟就能露了行踪。 “给我下了个套子吧!” 带她的老师非要邮寄,问她要了地址,现在一想就全明白了。 唐曜森:“也就这个办法了,不然短之间之内我肯定找不到这个地方。” 这里虽然离泞州不算远,高速不堵的话也就一个多小时车程,可怎么会想到她突然会跑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来? 唐曜森:“不过你放心,暂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在这!” 梁桢瞬时松了一口气,“可你专程跑一趟,应该也不是单为我送个准考证这么简单吧?” 可不么,唐曜森工作这么忙,却自己开车两小时过来。 “不大放心!” 她一个人带个孩子连夜不见了,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不过这次的感受要比五年前好一点,因为知道你应该不会跑远,大概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一阵。” 五年前梁桢也是这么一夜之间消失的,唐曜森发疯似的找她,但这次似乎显得要比五年前平静。 梁桢自个儿坐到椅子上,苦涩笑了笑,“其实我也想像五年前那样一走了之,可是现实不允许!” 豆豆还得回去读书,她工作也没辞,课程全都卡在半道上。 年龄越大,背负的东西越多,哪还有当年破釜沉舟的勇气。 若轮谁了解她,唐曜森还真算一个,他起码一眼就看穿了梁桢的心思,她并没有想真的一走了之,况且她也知道自己走不了。 梁桢:“但我暂时可能还不会回去,至少得让我把事情都理顺!” 她承认自己这次不够理智,选了“逃跑”这个最窝囊的方式,可是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但是逃避只能是一时,往后的路怎么走,要如何面对钟聿甚至钟家人,又该如何处理钟聿和豆豆,还有跟自己三者之间的关系。 太难了,好像怎么选都是死棋。 唐曜森又何尝不懂她的处境。 “抱歉,这事应该是因我而起!” 如果不是他误会了豆豆的身份,又在这个档口执意要跟钟盈离婚,事情也不会弄成这样,事后这几天唐曜森也反思过自己,是自己太冲动还是自己太冒进? 他跟梁桢其实只过了一夜,且都做了安全措施,正常而言不会有意外,可梁国财告知豆豆是他儿子的时候他居然深信不疑。 他大概太想要了,所以才让冲动蒙蔽了双眼,平日里的理智,沉稳和周全统统都不见了,好像一下子就成了个只顾往前冲的毛头小子。 唐曜森觉得这几天仿佛做了一场梦,美梦噩梦,全部交织在一起。 “其实我今天来,还想求证一件事,你离开泞州前晚说当年你跟钟聿在酒店房间发生关系,并被拍下视频,是有人背后设计?” 梁桢身子一僵,“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唐曜森:“可是并不是不提就能代表不存在,梁桢,这件事你不能把我当成局外人!” 梁桢冷笑:“好,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况且我也没有证据!” 唐曜森:“那你为何当年一个字都没跟我提?” 若不是她前几天说漏嘴,他到现在还认为当年是钟聿约了她去酒店,而她只是去赴约而已。 梁桢低头,手指扣在一起,“怎么提?当时出了那样的事,还被人拍了视频,我连见你一面都没勇气。” 尽管是被强迫的,但她确实跟钟聿发生了关系,都有视频作证。 “那时候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愿意再要我了,矫情一点说,你大概会嫌我脏!” 十八岁的女孩,初经人事,又初谈感情,总是觉得一切都不容玷污,不容侵犯。 唐曜森垂头,“你…”他又重重吐了口浊气,“你把我唐曜森当什么人?真以为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给了我第一次?” 他要什么样的女孩没有,却独独栽她身上,可她不自知。 唐曜森觉得无力感丛生,半饷之后他才抬头,“是不是钟盈在背后设的局?” 梁桢眼底凌冽,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又软弱下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设局,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设局,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不想去想,也不想再去追究!” 都这么多年了,若她真过不了那个坎儿,当年就不会不吵不闹把事情扛了下来,更不会一声不吭离开泞州。 “唐大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只想将来和以后,可以吗?” 第114章 死局 梁桢从来不是一个会沉浸在过去的人,她的行进路线永远都是向前的,不迂回,不倒退,甚至都不允许自己原地停滞。 至于五年前她为何没将心中的疑虑和委屈说出来,有一点她似乎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那便是她心有愧疚,有恐惧,更有羞耻感,知道自己其实是介入了别人的婚姻,所以就算当年真能证明是钟盈设的圈套又如何,她根本没有勇气去找她质问。 这就好比一个贼私闯民宅偷了别人的东西,被女主人打了一顿,就算遍体鳞伤,所有人都只会说这个贼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而梁桢当年就是那个贼。 她一度无法接受和面对五年前的自己,又怎么还再愿意去提五年前的事。 “妈妈,我口渴了,想喝水!”在院子里玩积木的豆豆喊了声。 梁桢赶紧倒了杯水端出去,豆豆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喝完。 “热不热?”她蹲那摸了下小家伙的额头,额头上已经铺了一层汗。 快中午,尽管已经是九月份,但白天还是有点暑气。 “屋里去玩吧?” “不要,我都快要拼完了,你看,这是豆豆以后要给妈妈盖的大房子!” 这套积木是前天梁桢带豆豆去镇上一家超市买的,最常见的那种木头块,垒起来可以成为各种形状。 梁桢看了眼,搭得还真有几分样子。 “行,妈妈记下来,男子汉说话可要算数哟,将来等你长大了,给我盖一套这样的房子!” “一言为定哟!” “好,一言为定!” “那我们来盖个章。”豆豆翘出大拇指。 这种伎俩梁桢已经陪他玩了不知多少遍,早就了然于心,“好的,盖章!” 一大一小两根拇指摁在一起,惹得豆豆咯咯直笑。 豆豆笑,梁桢也跟着笑。 唐曜森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母子俩交流的情景,突然觉得好无力。 无论五年前发生了什么,误会也好,阴谋也罢,这些对于眼前这个女人而言大概真的已经不重要。 她当年宁愿放弃前程也要生下这个孩子,可见早就作了选择和决定。 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事譬如今日生。 就算只是为了豆豆,她也没有理由再回头看。 “怎么出来了?” 弄完豆豆后梁桢转身,见唐曜森站在屋子门口,后者目光落在豆豆后脑勺上。 “你大概也知道,老爷子挺重男轻女。” 五年前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唐曜森偶尔会跟梁桢讲些钟家的事,包括钟聿的身世也是他跟梁桢说的。 梁桢:“嗯。” 唐曜森:“他前段时间还找了个医生,想说服我和钟盈做试管婴儿。” 梁桢:“……” 唐曜森:“不过我拒绝了,内心无法接受这种方式。” 梁桢不好接话,以两人之前的关系,目前的处境,冷不丁聊这种话题,实在尴尬得很。 唐曜森也察觉出她表情僵硬,苦笑:“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为自己解释什么,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如果老爷子知道他在外面有个五岁大的孙子,还这么可爱聪明,肯定会把抚养权争过去。” 梁桢眸光一下就暗了,“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会带豆豆来这里。” 唐曜森完全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处境,“好在暂时钟家那边应该只有钟聿一人知道豆豆的身世,但这事恐怕瞒不了太久。” 梁桢苦笑,“其实你现在的处境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只要豆豆的身世一天不曝光,所有人,包括老爷子都只会认为唐曜森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一旦唐曜森出面澄清,豆豆的真实身世就会曝光。 似乎横竖都不对,事情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梁桢:“抱歉,你现在是不是处境很为难?” 他毕竟还没跟钟盈离婚,就前几天网上曝光的那些负面新闻,虽然最后被压下去了,但影响已经造成,唐曜森既要面对舆论的指责和控诉,还要面临公司上下施加的压力。 “我能应付,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后面的路怎么走,你要想好!” 梁桢抬头看了眼天空,被院子包围起来的一小片区域。 她觉得自己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可是这次,她好像真的失去了方向。 …… 钟聿在家上吐下泻一天,顾秋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没骨头似地一个人趴沙发上。 “喂…” “嘶,声音听着不对啊,在睡觉?” “没有。”钟聿费劲翻了个身,把抱枕压自己肚子上,“是不是有她消息了?” “你猜!” “顾秋池!!!”那边声音哑着,但依旧能听得出里面的气愤。 第120节 顾秋池了解钟聿,这人看着平时不着边,但真把他弄糙了也不是好惹的主。 “行了知道你心急,不框你了,那女的已经开口,给了个地址,我呆会儿发你手机上!” 不出半分钟,顾秋池把地址发过来了。 钟聿扔了抱枕“嗖”地一下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他没力气敲字,直接语音:“你确定?” 对方也改为语音回复过来:“应该不会错,那女的说房子是她乡下一小姐妹的,前几天她才刚去过一趟。” 钟聿只觉一股热潮往脑门冲。 knt:“谢了!” 无上限宠你:“谢不必,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 knt:“知道知道,我什么时候框过你!” 钟聿扔了手机往楼上跑,随便卷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包,再背着跑下来,揣了手机车钥匙就出了门,敢到车库取了车,唐曜森的电话打了过来。 “今天没去公司?” “怎么,你一堂堂ceo现在也要查勤?” 唐曜森刚到办公室,一边打电话一边将西装挂在架子上,“你上不上班我不关心,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上午刚去见了梁桢!” 艹,居然被这货捷足先登了!这是当时钟聿的第一反应。 “几个意思?炫耀你先找到我女人儿子?” 钟聿满满带刺的防备心都快要通过电话线传过来,唐曜森不禁苦笑,“能不能把你对我的成见暂时先收起来?” 钟聿:“收不了,你就告诉我她在哪儿就成!” 唐曜森显然往下沉了一口气,“如果你没办法把心态摆正,或者说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妥善安置他们母子俩,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去!” 日!你自己都去了,凭什么我不能去? 我都是豆豆亲爹你! 钟聿想骂脏字,但转念一想,自古哪个情敌愿意心甘情愿当助攻? “算了,本来我对你也没指望,我还有事要忙,挂了!” 钟聿直接掐了通话,心想又不是只有你唐曜森能找到他们母子俩! …… 梁桢租的这个平房面积不大,也没做饭的地方,所以三餐都需要去外面解决。 周边几家卫生实惠的小吃店豆豆都吃腻了,从下午开始就吵着要吃肯德基。 梁桢纳闷了,这小镇她已经里里外外逛了好几遍,压根没看到有肯德基啊。 “有的,就在你给豆豆买积木那个超市的对面,妈妈,你就带我去吃一次嘛!” 大概孩子对肯德基这样的油炸食品都没抵抗力,加上离晚饭时间还早,就当散步消耗下时间也行。 梁桢进屋给豆豆拿了件小衫,又带了把伞。 这天看着怕是要下雨。 “但妈妈事先声明,没有的话我们还是吃面好不好?” “嗯,一言为定!” 一大一小出门了,拐过街口又遇到每晚黄昏都会出来摆摊的阿婆,梁桢之前买过她的花,她也很喜欢豆豆,所以打了声招呼。 从住的地方走到超市也不算远,步行大概十分钟,十分钟后梁桢被豆豆拖到了一家店门口。 “妈妈,就是这里!” 梁桢抬头看了眼门头,一时愣在那。 豆豆又拽了下她的手臂,“妈妈,进去啊!” “成吧!” 梁桢想,就冲这屌渣天的山寨名字,她也得带儿子进去吃一次,里头人倒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大人带着孩子来解馋。 吃完之后豆豆还不肯回去,因为店里有个乐园区,一地海洋球,滑滑梯,几个孩子在里面撒欢。 也算良心山寨了,仿照kfc仿得很彻底。 “你去玩一会儿吧,但最多只能玩半小时,妈妈回去还要做题。” “嗯,好!” 小子扔了薯条就跑了,一头扎进海洋球,也充分发挥了自来熟的本性,很快就跟里面另外两个小男生玩到了一起。 梁桢笑笑,转过来拨了丁立军的号码,结果那边死活不接听。 大概在工地上太吵听不到铃声吧,梁桢也没放心上,她把豆豆啃剩下的半个汉堡吃完,还留了一盒鸡块两个红豆派,她没多少食欲,问店员要了只袋子打包。 差不多五点半,眼看乌云压顶。 “豆豆,要下雨了,走吧!” 豆豆挺乖,穿好鞋跑过来,梁桢把小衫给他套上,买了单拿了包出门,结果刚拐过一个街口,“轰隆”一声,瞬时瓢泼大雨。 梁桢把伞罩到豆豆身上,“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地方躲雨?” 豆豆摇头:“不要,打雷!”脸已经不由自主埋到梁桢腰上。 他怕雷声,从小就怕,怕得要命。 梁桢没法子,把豆豆抱了起来。 “你撑伞!” 小家伙死死圈住梁桢的脖子,两只小手拽紧伞柄。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梁桢抱着孩子快步往住的地方去…… 第115章 风雨夜 风大雨又大,豆豆根本撑不住伞,又不肯从梁桢身上下来,最后没办法,梁桢只得把伞收了,脱了自己的衬衣兜孩子头上,抱着往回跑。 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也不轻了,梁桢几乎一路咬牙闷着头,拐进巷口的时候自然不会留意到路边停了辆车子。 车里的人已经等了大半个钟头,雨刮器开着,等看到梁桢从街口拐过来的时候还愣了下,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熄火拿了伞冲过去。 “你傻的吗这么大雨出门也不带把伞!” 梁桢先是感受到头顶突然盖过来的阴影,继而才听到怒吼声。 她站定,转过来看到的便是钟聿一张苍白暴怒的俊脸。 她并没第一时间给反应,许是风雨太大了,视线都被雨水糊住,又或者此情此景实在过于像幻觉。 最后还是豆豆从衬衣里钻出来,颇惊喜地喊了声“酷叔叔!” 梁桢这才抿了下唇,抿到一口冰凉的雨水。 她凉凉看了眼,没作声。 钟聿气得要死,但大风大雨的也不适合吵架,伸手把人揽了过去。 梁桢挣扎。 钟聿更气,“伞就这么大,你自己淋不要紧,别淋坏我儿子!” 梁桢:“……” 她也不想在这里跟他吵架,忍下来了。 钟聿见她消停,嘴角暗自扬了扬,环住梁桢肩膀的手臂不觉又紧了几分,终是把一大一小死死扣在自己怀里才满意。 “走了,回去再收拾你!” 三人同行,梁桢抱着豆豆,钟聿搂着替他们撑伞。 伞是车里备用的,确实不算大,但撑住梁桢和豆豆还是绰绰有余的。 从巷口到院子也就几百米,梁桢耗尽最后一点力了,到门口豆豆从她身上滑下来。 梁桢拿了包摸钥匙,就那一小会儿功夫,一个闪电劈过去,豆豆一下又闷到她腰窝:“妈妈!” 梁桢被撞了个激灵,差点要摔,还好旁边钟聿顺势扶了把。 梁桢勉强站稳,抓了把豆豆的胳膊,“豆豆,你得让妈妈拿钥匙!” 豆豆:“可是我怕!” “他怕打雷啊?”钟聿在旁边问。 梁桢懒得跟他多废话,想把豆豆圈在自己腰上的手给扒拉开,可扒拉了两下没成功,反而被缠得更紧了,就在梁桢快要绷不住发脾气的时候,钟聿把伞塞给她。 “拿着!”遂弯腰下去一把将豆豆抱了起来。 刚好雷声轰隆一下,豆豆转过去迅速抱住钟聿的脖子,整个脸都埋在他肩膀。 一抱一埋,动作流畅自然,自然到梁桢觉得这两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 “开门啊,傻站着干嘛!”抱着豆豆的钟聿提醒。 梁桢这才埋头掏出钥匙开门。 “进去吧!” 她把伞遮到钟聿头上。 钟聿:“别顾我!” 梁桢:“我是顾豆豆!” 钟聿:“那你搂紧我不就好了吗,就跟我刚才搂你那样!” 梁桢:“……”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调头就走。 第121节 “诶你干嘛!”梁桢身子突然一晃,直接被钟聿揽到了伞下。 他一手抱着豆豆,一手搂着梁桢,“这样不就行了?走,回家!” “……” 三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穿过了院子。 一进屋钟聿便把豆豆放到地上,梁桢赶紧把他身上的湿衣湿裤从上到下撸了个干净,再拿干毛巾帮他擦干,用毯子裹着抱到床上。 “去烧水!” “蛤?” “烧水不会?”梁桢拿毛巾给豆豆擦头发,说:“这没浴室,我得给他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这么说钟聿就懂了。 “哪能烧水?” “桌上有个烧水壶!” “那去哪接水!” 梁桢回头看了眼,钟聿拿着一只空水壶在屋里转圈圈。 算了,还真不能指望一大少爷来干这些事。 “放那我弄吧。” 水龙头装在外面院子里,梁桢接了水回来,浑身又被雨水浇了遍。 她拿抹布把水壶外沿擦干,通了电,又回来继续给豆豆擦头发,忙里忙外总算消停,一转身见钟聿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干嘛呢?” “没…没干嘛!”钟聿僵硬别了下头,问,“水还得烧一会儿,你要不要也换身衣服?” 梁桢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湿了,回来的路上还把衬衣罩豆豆头上,这会儿身上就一件白色无袖打底衫,料子很薄,领口也低,浸了水之后里面的线条和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 梁桢一下拿手遮在自己月匈口,“你出去!” 钟聿脖子一梗,“外面那么大雨,再说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还有避嫌的必要?” 梁桢气得吼:“出去!” 她将人往外推,钟聿硬生生被推到门口,却听到坐床上的豆豆在那咯咯直笑。 “小子,你笑什么笑?” “酷叔叔要偷看妈妈换衣服!” 梁桢气得又回头冲孩子吼,“豆豆你胡说什么?” “对,胡说什么,老子想看还需要偷偷摸摸看?”钟聿绕开梁桢又跑回屋,“你也是男的,你也不准看,走,我们一起去屋外等!”说完他将床上被毯子裹成一颗粽的豆豆抱了起来,三两步就跨出了门。 梁桢快要被气疯了,“喂,外面还在下雨!” 钟聿:“淋不到你儿子!” 他把豆豆抗到外面屋檐下,上面有遮雨棚,确实也淋不到,而院子里的穿堂风吹得梁桢不觉打了个寒颤。 尽管九月份的气温挺高,但毕竟出了暑,被雨淋了吹风确实还有些冷。 梁桢硬着头皮把门关上,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打开门,豆豆已经被钟聿放到地上,毯子在胸口打了个结,双臂都被包在里面,不好动弹,钟聿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逗得豆豆要去追他。 一个追,一个跑,结果没跑两步,小家伙大概是踩到了毯子,“啪嗒”一下就摔了个狗吃屎。 梁桢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钟聿!!!” 那会儿豆豆已经被钟聿从地上抱了起来,梁桢冲过去一把把孩子抢到自己手里,摸着他的脑袋和额头,“有没有摔疼?” 小家伙嘴巴一瘪一瘪,眼睛里都冒了泪光,但他看了眼在旁边丧着脸的钟聿,还是给忍了下去。 “不疼!” 梁桢把豆豆抱起来,看都没看钟聿一眼,起身进了屋,“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钟聿紧追慢赶,听到里面的落锁声,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喂!”他在院子里拍门板,可梁桢死活不应。 水也烧到六七分烫了,她倒了大半壶进一只塑料盆里,剥了豆豆身上的毯子让他站进去。 一边给孩子洗澡,院子里的男人一边拍着门喊:“外面还在下雨啊,好大的雨,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外面淋雨!” “梁桢,你开门,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以后再也不逗孩子了,我保证!” “喂,开门啊,我身上衣服也湿了,特别冷……” 从鬼哭狼嚎到卖惨,钟聿费劲口舌都没能让梁桢应一声。 屋子里她给豆豆洗好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把他抱到床上,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外面天都彻底黑了。 “喂,开门啊!”外面还在喊,只是声音似乎有些哑了,且他换了策略,不再喊冷,改喊饿。 “亏我开车过来,午饭都没吃!” “饿死了,饿得都开始胃疼!” “你好歹开门给我弄杯水吧,梁桢?” 豆豆听不下去了,在后边拽了下梁桢的袖子,“你就让酷叔叔进来吧。” 梁桢瞪了眼,“你玩你的玩具!”但她到底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过去从背包里掏了一只纸袋子,袋子里有她刚打包回来的吃食。 开了窗,她将纸袋丢外边窗台上。 “喂,你…”等钟聿从门口跑过来,梁桢已经关窗并迅速将窗帘合上了。 钟聿从窗台拿了纸袋子。 起初一看,哟,还是肯德基,再一看。 “卧槽kfq,啃得起???” 这特么都啥玩意儿!!! “梁桢,喂,你开门,不是,你给我开窗!” 他开始改拍玻璃,边拍边嚷嚷,“我大老远拖着病体赶来找你,你给我吃这……这山寨玩意儿,你良心混凝土浇的吗?都不给漏一丝气儿!” 梁桢在屋内反正横竖不松口。 眼看着天都黑了,他一少爷金贵身体,也不可能真在院子里呆一晚上,况且还下着雨呢,外边连一处坐的地方都没有。 果然,大概隔了也就十来分钟。 “行吧,你不给我开门,我去车里等!” 梁桢:“……” 继而听到院门“哐啷”一记。 豆豆从积木里抬起头,“妈妈,酷叔叔走了啊?” 梁桢:“走了吧。” 应该走了吧,她想。 那场雨淅淅沥沥一直没停,九点多的时候又开始大起来,并伴着电闪雷鸣,已经睡着的豆豆被雷声惊醒,在床上连翻了两个身。 梁桢还在看书,赶紧过去拍他背。 拍着拍着豆豆又慢慢合上了眼睛,腮帮子鼓着,嘴里在咕着什么东西。 梁桢把耳朵凑过去,听到他迷迷糊糊在说:“酷叔叔还在外面,他好可怜……” 梁桢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再看小家伙已经酣睡过去。 她重新走到桌子前面,打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那人不会傻到真在车里等吧? 这么大雨,他衣服也都淋湿了,如果真捂着在车里坐一晚铁定生病,但转念一想,他不至于,就算真要在这跟她耗,镇上起码还有旅馆,他去开间房也比在车里过夜强。 梁桢找了好多借口说服自己,可回头看了眼熟睡的豆豆,一切借口又瞬间被自己推翻。 真的很烦呐! 她起身抽了件外套披上,踮着脚开门,拿了伞一头扎进雨里…… 第116章 守着你 梁桢撑着伞一路小跑,跑出巷子,钟聿那辆招摇的车还停在马路边,她走过去趴在车窗上看了眼,真是又气又难受。 这傻子居然真坐在车里。 这么大的雨,他是打算在车里坐一晚上吗? “喂!”梁桢拍窗户,可里面的人好像听不见,睡着了? “喂,钟聿,开门!” 她连续拍了一阵。 把椅子放平躺在上面的人迷迷糊糊,隐约听到动静揭了下眼皮,幽地就看到雨水氤氲的窗玻璃上贴了张白乎乎的脸。 钟聿吓了个激灵,坐起来落了车窗。 梁桢的声音随着雨水和凉风灌进来。 “你怎么还在这呢?” 做梦吧? 钟聿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大概是做梦。 “我在车里守着,守到你什么时候愿意跟我回去。” 第122节 “……” 梁桢心里猛地揪了下,知道他也犟,不仅犟,还特固执,所以如果他真要在这死守着,估计还真办得到。 眼看雨越来越大,夜里的气温明显比白天要降了很多,头顶不算亮的路灯照下来,不知道是灯光原因还是受了凉,梁桢觉得钟聿的脸色不大对劲。 “算了,你下车,跟我回屋里先呆一晚。” 钟聿原本暗淡的眸光瞬间一亮,“真的?” “不然总不能真让你在车里坐一晚?”梁桢不情不愿往后退了步,“快点,豆豆一个人在家!” 钟聿一听麻溜下车,好像刚才的虚弱劲都没了。 “你等等!” 他又凑后座去拿了一只包出来,起初梁桢还没看清,等拿出来才发现居然是只行李包,再看钟聿的衣服,傍晚见到他的时候他是穿了件黑色t恤,下面牛仔裤,这会儿却是白t加灰色运动短裤。 所以他这是带好行李和换洗衣服过来的?早就计划好要在这边过夜留宿? “走吧!” 钟聿将行李包斜跨到肩上,锁了车门。 梁桢暂时也无暇多问这些,把伞递给他:“撑着!” 他一米八五甚至还要冒点的个儿,梁桢给她撑伞确实有些吃力,钟聿很配合地拿了伞,梁桢扭头就走,钟聿快步追上去,把伞往她那边偏。 “你过来一点!” 梁桢才不要,别别扭扭的。 钟聿懒得多费口舌,一臂把人揽到了怀里。 “你顾你自个儿就行了!”梁桢挣着要出来。 钟聿手臂收拢,瞬时还把梁桢的头压到自己胸口,“又不是没抱过,别扭个什么劲。” “……” 梁桢真是忍着一肚子火才顺利进了院子。 “把伞搁外面!” “哦!” 钟聿甩了两下把伞扔到廊下。 梁桢已经开了门,他跟着进去。 “你…” “嘘!”梁桢回头刺了眼,“豆豆睡着了,你小点声!” 于是钟聿也比了个“嘘”的姿势,“知-道-啦!”声音几乎压到了最低,要看口型才看得出在说什么。 梁桢无语,“神经病!” 钟聿也不生气,将肩上的行李包随手扔到桌上,在屋里看了圈。 这是一间平房,直通通的,没有套间也没有隔间,所以一览无遗。 家具也没有几样,除了必要的柜子桌椅板凳之外,就靠墙摆的一张床,床也不算大,大概也就一米五左右。 “你打算让我睡哪里?”钟聿直接问。 这连张沙发都没有,难不成直接让他睡水泥地。 梁桢站了会儿,过去把睡得正香的豆豆抱起来调整了个姿势,原本他是竖着朝里睡的,现在被搁到床中央,整个人横过来,之后又去搬了两张凳子。 乡下那种老式的木头条凳,一张就有近两米,她将两条凳子并排摆在床边上,又去五斗柜里捧了条小毯子出来扔到床尾。 “你睡那!” 钟聿心里乐开花了,居然让他睡床,但脸上又克制着不表现出来。 梁桢以为他一金贵大少爷不想住,脸沉着,“要嫌弃的话你还是回车里睡吧,不然自己去外面找间旅馆!”说着她便要去收掉毯子。 钟聿赶紧把人拉住,“谁嫌弃呢,不嫌弃不嫌弃,我肯定睡得惯!”说话间人已经麻溜上了床,在豆豆旁边的空位上躺平,还不忘将那条上面印了哆啦a梦图案的卡通小毯子盖到自己身上,只是他人个太高,毯子又小,盖到头就盖不到脚,床也不够宽,他两天小腿都只能搁在凳子上。 条件是有点艰苦啦,但心里已经美得不行。 躺了一会儿,见梁桢还坐在那不动。 “你不睡?” 梁桢轻咳一声,“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书。”她转过去重新打开台灯。 钟聿撑住脑袋侧过身来,找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目光静静落在梁桢身上,看书的桌子就在床对面,梁桢当时是背对着他的,但一个背影就已经足够。 外面雨声淅沥,小镇的夜晚却格外安宁。 此时豆豆就躺在自己边上,酣睡的轻鼾回荡在屋子里,而自己钟爱的女人坐在灯下看书,偶有翻书声传来。 小屋条件是差了点,但橘色灯光照得整个暖融融。 钟聿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他轻轻用腿蹭了蹭旁边豆豆的小肚子,软的,温的,一鼓一鼓,会呼吸。 “喂…”他出声,冲着梁桢的背影说,“谢谢你当年愿意为我生下这个孩子。” 梁桢心跳好像停了下。 她没回头,背脊挺得僵硬,合下来的睫毛在灯光下抖了抖。 “我不是为你才生下豆豆的,我只是不想拿掉一个无辜的孩子。” “我知道。” 他并不奢望当年的梁桢是因为出于对他的感情才选择没有流掉这个孩子,“可是初衷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他生下来了,他是我儿子!” 梁桢低头缓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书和笔转过身来,“是你儿子又怎样,我不会让豆豆认你。” 钟聿无意识地扯了下嘴角,“就算你不让豆豆认我也改变不了我们是父子的事实,梁桢,你能不能不要逃避?” “我没有在逃避!”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待任何事情都主动积极,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从来都是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钟聿先服软。 今天场合不对,状态不对,包括周围的环境也不对,他不想贸然打开这个话题最终却以失败收场。 慢慢来吧,钟聿觉得以目前这种情况还不能把梁桢逼得太急,不然估计一觉醒来她又带着豆豆消失了。 钟聿松了手臂重新平趟下来,安安静静看着天华,脑子里昏昏沉沉,很快睡意来袭。 梁桢后半段其实压根已经看不进书了,但还是强撑着在那装了小半个钟头,等钟聿睡着了她才灭了灯。 踮着脚尖轻轻走到床边,床上一大一小两个人都仰躺着,小的已经把身上盖的毯子基本踢光了,一小截圆滚滚的小腿翘在钟聿的小腹上,而钟聿的毯子早就落了地。 梁桢叹了一口气,先帮小的把毯子盖好,再绕到床尾去捡了毯子,小心翼翼盖到大的身上。 四下寂静,梁桢屏住呼吸,坐在床边的条凳上看着熟睡的男人,剑眉俊目高鼻梁,睫毛又长又密,睡着的时候盖下来可以形成一片很明显的扇形。 她又看了眼豆豆,豆豆还有些婴儿肥,所以光看脸并不是特别像,可是两人这么躺着,脸部轮廓分明一模一样。 基因和血缘真是神奇的东西,梁桢不禁想。 …… 钟聿那晚睡得并不好,特别是后半夜,脑壳疼得厉害,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好几次想爬起来看一眼时间,可感觉手脚都被拆散了,动都没法动。 “啾啾~~” 钟聿最终被一阵怪异的声音吵醒,朦胧间感觉小腿上痒,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贴在上面。 他动了一下,没甩开,紧接着便是一股钻心的痛。 “嘶…” “哈哈哈!” 钟聿“嗖”地坐了起来,豆豆坐他边上笑得好像随时会抽过去。 钟聿浑身肌肉酸痛,头也依旧昏沉着,但依然能猜测到这小子应该干了什么坏事。 “你干什么了要笑成这样?” “哈哈……”小子还在笑个不停,目光却顺着钟聿的腰肌往下看。 钟聿被他看得脚底冒汗。 “豆豆?” “你腿上的毛好多,扎得豆豆痒,所以豆豆想帮你拔光。”小家伙伸了手,钟聿看到他手里死死捏住的一根黑色卷曲物体。 钟聿瞬间白眼一翻,“嘭”地又倒了下去。 此时院子里响起开门声。 豆豆撅着屁股嗖地就爬下了穿,妈妈妈妈叫着就跑了出去。 “叔叔醒了没?” “醒了!妈妈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给你们买了早饭!” 梁桢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豆豆进屋。 钟聿直挺挺躺那。 梁桢过去看了眼,“起来吧,吃早饭!”转过身把豆腐脑分别倒进三只碗里,回头却见床上的人依旧没动。 “钟聿!”她又喊了声。 钟聿把毯子闷过头顶,“没胃口,不想吃,头疼!” 起初梁桢没理他,以为是他耍少爷起床气,先伺候豆豆刷牙洗脸吃东西,可忙完一圈回来见他还缩床上,走过去拍了下他的手臂,“喂,你…” 不拍还好,一拍发现好像不大对劲。 “钟聿?”她把钟聿盖头顶的毯子抽掉,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下,“你是不是在发烧?” 第123节 第117章 看病 镇医院规模不大,硬件看上去也有些老旧了,但胜在没什么病人。 梁桢带钟聿挂完号,几乎没排队,里面很快就叫到了钟聿的名字。 刚好豆豆要尿尿,梁桢让钟聿自己先进去,她带豆豆去趟洗手间,等她从洗手间里回来,钟聿刚好拿了张单子从诊室里出来。 梁桢:“看完了?” 钟聿昏昏沉沉应了声。 梁桢问:“什么原因?” 钟聿:“不知道。” 梁桢:“不知道? “是暂时不知道。”钟聿有气无力地抬了下手里的化验纸,“要去抽个小血,需要看血象报告。” 于是梁桢又牵着豆豆带钟聿去了一楼抽血的地方。 抽的时候豆豆还在旁边一个劲给钟聿鼓气:“你要加油哟,扎针也不可以哭喲,就算要哭也得把眼泪憋下去,不然你一个大人在这里会很难看哟!” 豆豆老成又啰嗦的样子逗得给钟聿扎针的护士发笑,“你儿子嘴巴很灵啊。” 钟聿刚想开口,小家伙自己给纠正了回去,“我不是他儿子!” 钟聿瞬间板了面孔,“谁说你不是我…嘶…”毫无防备下,护士一针扎了进去,血珠子冒了出来,手指被护士捏在手里。 “不是你儿子啊?也是,你看着好像还挺小的,二十三有了吗?” 护士拿了个小器皿捏着钟聿的手指挤啊挤,刮啊刮,好像非要把小器皿都装满。 钟聿疼得龇牙咧嘴,“大姐,您少挤点行不行?” 梁桢:“……” 豆豆:“哈哈哈!” 好不容易把小血验了,十五分钟后报告出来,梁桢拿了报告上楼再去找医生。 医生是位男性,看着也上了些年纪,他扫了眼化验单:“白细胞偏高,细菌性感染,应该还有一点感冒,但引起发烧的主要原因应该是急性肠胃炎。” “急性肠胃炎?”梁桢直觉应该是昨天他淋了雨,又在车里受了凉才导致的发烧,怎么一下就成急性肠胃炎了? “不应该啊,他好像也没吃什么东西!” “吃了!”坐在那焉了吧唧的钟聿开口。 梁桢:“你吃什么了?” 难道是昨晚打包回来的“啃得起”有问题,但也不至于啊,她跟豆豆都吃了,也没怎么样啊。 钟聿:“一会儿再说吧。”他重新转向医生,“麻烦帮我赔点药。” 医生扯掉口罩突然掰住他的脸又看了看,嘴里念念有词,“皮肤干燥,眼窝凹陷,再结合你刚才说的乏力头晕等症状,说明已经开始脱水,一般这种情况下光吃药已经不行了。” 钟聿:“……” 医生:“这样,我先给你开一天吊瓶。” 钟聿:“我不挂水!” 医生:“你不挂水光靠吃药肯定好不了,而且如果脱水症状持续严重下去,不光你烧退不了,还可能波及到生命。” 钟聿:“没你说得这么严重,不就吃坏肚子了吗,更何况…” “行了!”梁桢打断,走至医生旁边,“抱歉,如果您觉得需要挂水就挂水吧,不用考虑他的意见。” “什么叫不用考虑我的意见啊,身体是我的,我知道…” “闭嘴!”梁桢轻斥一声,医生和钟聿同时一愣。 不算宽敞的门诊室内气氛好像一下变得怪异起来。 最后医生推了下老花镜,重新把口罩戴上,“小伙儿,这你老婆吧?我劝你一句,男人还是得听老婆的话,不然回头吃亏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梁桢猛地一呛,刚要解释,钟聿一下握住她的手,“对,您说得对,老婆的话肯定得听,您给我开吧,就开吊瓶。” 梁桢气得在下面甩手,可钟聿手心冰凉,却握得死紧。 公众场合她也不能真把他怎样,忍了。 等医生开好药单,又给梁桢说了些饮食上的忌讳和注意事项,他是完全把梁桢当成病人家属了,梁桢也只能听着。 带钟聿去输液室插了针,又去给豆豆找了个一次性口罩给他戴上,这才算消停。 她坐到钟聿对面的一张空椅子,“说吧,你这肠胃炎是怎么回事?” 钟聿:“问你前夫去!” “什么?”梁桢反应了一下,“你是说丁立军?” 钟聿:“难不成你之前还嫁过几个男人。” 梁桢:“……” 行行行,这时候她也不想跟他争,“你肠胃炎为什么跟丁立军有关?” 钟聿苦笑,“这不为了套你消息嘛,前天晚上跟他一起吃了顿饭,他非要说他请,我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就答应了,结果他就带我去吃夜排挡。” 梁桢看着他脸色惨白又委屈的样子,其实挺想笑。 也亏他这贵公子的胃,怎么能适应得了街边卫生不过关的东西。 “怎么昨天没跟我说?” “我说了啊,只是你自己没在意!” 梁桢想起来了,他好像昨天确实提了一句,说自己带着病体开车来找她,当时他还被关在院子里。 当时梁桢是觉得他脸色好像不大对劲,看着苍白了些,但那时只以为他是淋了雨被冻的,可哪知道他不舒服啊。 急性肠胃炎应该挺难受的,也不知道他昨天怎么忍了下来。 再看他一张白得跟纸似的脸,包括干裂起皮的嘴唇,心里好像也被跟着扎了一下。 “看着豆豆,我去给你弄点水。” 两小袋水挂了一个多小时,赶在午饭前到家了。 一进屋钟聿就一头栽到床上,尽管挂了水,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梁桢捞了毯子扔给他,“盖上,睡一会儿吧。” 钟聿嘴里含糊应了声,卷着毯子在床上滚了一圈,耳边迷迷糊糊好像听到梁桢气急败坏的声音,似乎是叫他脱鞋还是脱衣服,但药性上来,他又发着高烧,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梁桢看着横在床上的男人,重重沉了口气,走过去,将他脚上的球鞋拽了下来,小心翼翼曲着把他的腿搁到床上,又扯掉他压身下的毯子,拉平盖好。 弄完这些之后她也没有离开,在床上站了会儿。 不知道是药性还是真的不舒服,钟聿睡得并不十分安稳,眉头皱着,嘴巴微张,肤色原本就比大部分男人要白,这会儿生病发烧加上脱水,感觉嘴唇都是白的,额头更是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梁桢有时候真的想不透这个男人。 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何必非要在她这一而再再而三碰壁,还带病追到乡下来,吃这个苦,受这个罪。 潇洒舒适地当一个大少爷不好吗? “妈妈…” “嘘!”梁桢回头,扶住豆豆,“叔叔睡着了,说话小点声。” “好的。” 豆豆知道钟聿病了,所以从早晨去医院到现在一直表现得很乖。 梁桢拿了包和门钥匙,“妈妈要出去一趟,你在家里陪着叔叔可以吗?” 豆豆重重点了两次头。 “那你就在屋里玩一会儿积木,不要开院门。” “好!” 还好超市不算远,梁桢速战速决,半个多钟头便拎了东西回来,进屋见豆豆正托着下巴趴在钟聿边上。 后者卷着毯子并没醒。 梁桢把东西放桌上,问豆豆,“你在干嘛呢?” 豆豆小手捧着自己的腮帮,几乎要把脸怼到钟聿脸上。 “妈妈!” “嗯?” “你说酷叔叔是不是在打怪兽?” “???” “你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踢被子,跟豆豆以前生病一样,只要一生病就想睡觉,然后看到好多怪兽,只要打败他们病就会好,所以就一直睡觉一直打,打啊打,最后全被打跑了,病也就好了。” 梁桢听完舒心一笑。 孩子总能把生活里的糟心事简化并美化,但生病又何尝不能理解成这样呢。 “有可能,不如一会儿等叔叔醒了你问问。” “好!” “那现在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吧,妈妈要做事。” 豆豆小心撅着屁股从床上下去,轻手轻脚的样子显然是怕吵醒钟聿,梁桢突然眼眶一热。 真没出息,抗过了这么多难关岔口,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竟然差点让自己破功。 实在是觉得亲情和血缘过于神奇。 豆豆喜欢钟聿,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就表现出很浓烈的喜欢,这种喜欢绵长,不自知,且毫无道理。 钟聿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响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揭开眼皮,摸过来看了眼,没接,直接掐断,顺便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居然一下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 钟聿揭了毯子起来,走到院子里。 第124节 梁桢正在外面廊下的水池里洗东西,豆豆在她不远处的地方玩积木,见到钟聿出来刚要喊,钟聿竖了根手指在嘴边,作出禁声的动作。 豆豆秒懂,颇有默契地冲他点点头。 钟聿踮着脚尖走到梁桢背后,“干嘛呢?” 原本正弯腰在那捣鼓的梁桢猛地吓了一跳,转过来冲他轻吼,“你走路怎么也不出个声?” 钟聿无所谓地挑了下眉峰,又看池子里的东西。 “做饭啊?” 梁桢已经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没好气地回答:“嗯!” 钟聿:“可你这哪有厨房?” 梁桢:“这个你就别管了,回屋把药先吃了,争取温度早点降下来,早点给我滚回去!” 第118章 吃药 钟聿哦了声,丧丧地回了屋。 梁桢洗菜洗到一半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擦干手进屋。 “来,我看着你吃!” 钟聿坐床上瞪她,“至于么!” “至于,毕竟你前科不好看!” 某人曾为了躲避吃药背上烫伤情愿烂了,最后也是感染发烧将近四十度,所以梁桢无论如何得看着他吃下去才放心。 她去拿了装药的袋子,医生给开了很多,什么止泻的,消炎的,退烧的,防脱水的,治感冒的,反正七七八八一大堆,其中大部分是西药,但也有两味中成药冲剂。 梁桢拿纸杯给他倒了一杯水,连同拧好的药一起递过去。 “来,吃了!” 坐床头的钟聿刷白着一张脸,视线在梁桢脸上和她手上来回游走了几遍,“怎么这么多药?” “还行吧。”梁桢数了下,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六颗,快点!” “……” 钟聿耷拉着脸,拿过去塞了颗在嘴里,咽了两口水进去,后面基本也是这节奏,药是一颗颗吃,水是大口大口灌,吞药时脸上纠结的模样仿佛吃的是毒药。 想来也真是稀奇,天不怕地不怕的钟家二少,居然怕吃药。 钟聿忍着呕吐的欲望,总算将六颗药全部吃完了,把空纸杯扔到旁边垃圾桶。 “好了!” “谁说好了,等一下!” 梁桢很快又端了只纸杯过来。 “还有一包冲剂,医生说是防止脱水的。” 钟聿看了眼杯子里的深褐色液体,死的心都有了,他把头往旁边一摆,“我不喝!” “必须喝!” “光闻味就能吐了!” “良药苦口,再说你不喝真脱水了怎么办?快,喝了!”梁桢把杯子搁到床边,钟聿死活僵那不动。 梁桢也是奇了怪了,“你好意思么,这么大人了还怕吃药?豆豆都比你勇敢!” 钟聿不服气,“怕吃药怎么了,又不是光小孩儿有这个权利,再说你这么大人不照样怕黑怕鬼?” “这是一码事么?” “怎么不是一码事?” 他都烧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力气跟她吵,梁桢也是服气。 “行了我也懒得跟你争,药给你搁这,我去外面把菜洗完,回来要是见这药还在,直接把你扔出去!” 钟聿:“……” 豆豆搭了会儿积木大概没耐心了,跑水池边玩水,被梁桢哄走了,正准备要回去继续洗菜,只见钟聿捂着嘴从屋里冲出来。 梁桢透过窗户往里看了眼,桌上那杯冲剂被他喝了一半。 “喂,你……”说话间钟聿已经冲出院门,很快传来剧烈的连续呕吐声。 梁桢:“……” 正搬着小板凳准备进屋的豆豆也是一脸懵逼。 呕吐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光听声音都怀疑他要把肝胆都吐出来了。 梁桢仰头轻叹,真是矫情死了,吃个药又没要他的命,烦不烦?可心里怨愤,还是进屋重新倒了杯水,又从包里拿了瓶东西出了院门。 蹲路边的金贵少爷已经吐完了,挪了个地方一下瘫坐到石墩上。 梁桢走过去,本想挖苦两句,可见他脸色白得实在瘆人,还是忍了。 “过下口吧。”她递了杯子。 “谢谢!” 等钟聿漱完口,梁桢又拧开手里的瓶子给他。 钟聿看了眼,哑着声音问:“什么东西?” “豆豆的维生素软糖,味道不错,你吃一颗当是去嘴里的苦味。” 钟聿“哦”了声,梁桢往他手里随便倒了颗,绿色的,他捡起来扔嘴里,嚼完,刚刚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苹果味,还不错。” 梁桢:“……” 吐完的钟聿像是总算捡回一条命,双手撑着石墩仰面朝外吐了口浊气。 彼时正午的太阳还挺刺眼,照得他肤色近乎透明,额头上能清晰看到一层密集的汗珠子。 之前梁桢以为他不肯吃药只是矫情,可现在觉得他似乎对吃药这件事真的存在根深蒂固的排斥。 梁桢把糖罐子拧上,问:“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钟聿稍往后又仰了下头,没出声。 梁桢又问:“是不是把刚吃进去的药片都一起吐了?” 原本一直闭着眼的钟聿揭开眼皮,眼底有些微红,布满了血丝,“可能吧…”声音也明显哑了很多,整个就一惨兮兮的状态,好像看着比刚才更虚弱了。 梁桢也不好多责备,毕竟他看着也不像装的,“就这么怕吃药吗?” “不是怕,应该算是…”坐石墩上的男人想了想,“应该算是心理阴影吧。” 梁桢嗤笑,“要不要这么夸张,吃个药而已!” 钟聿稍稍侧过身来,原本露在太阳底下的脸有一半便到了阴面处。 “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小过得都挺逍遥快活?” 梁桢愣了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但还是点了下头,“难道不是?” “看你从哪方面想吧,如果单纯论吃穿住行,肯定比一般人要好太多了,家里有佣人伺候,出门就有车接送,在国内我甚至都没坐过公交和地铁。” 梁桢忍不住朝他白了一眼,“你是在跟我炫耀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说,别人看到的我,应该确实过得挺舒坦,可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些其实只是表象。” 钟聿又稍稍侧过身去,整张脸重新露在太阳底下。 他脸色太差,肤色又白,眼底能看到很清晰的一层深青色。 “大概是因为早产的原因,我小时候身体很差劲。” “早产?” “早了四十多天,当时很多人都以为我应该活不了,可是在保温箱里呆了一个月之后所有指标居然也都正常了,出院之后蒋玉茭就直接雇了个团队看着我。” 从营养师,育婴师,再到医生,保镖和负责饮食起居的保姆,七七八八加起来有十多人,一切需求也都按顶配来,高调奢侈不说,更彰显了蒋玉茭的宽宏大度和殚精竭力。 梁桢:“你父亲也算老来得子,你又是钟家独苗,蒋玉茭紧张你也很正常。” “是么?”钟聿扯着开裂的嘴角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未达眼底,即便是在太阳底下梁桢还是觉得他寒,“可能吧,老爷子做梦都想要个儿子,刚好我就来了,上上下下没人不敢上心,包括蒋玉茭。尽管我知道她那时候更想做的事应该是直接在摇篮里把我掐死,但没办法,我出来都出来了,掐死我她也得偿命,只能硬着头皮把戏做下去。” “她也是真的有手段,能容能忍,做足了一个操碎心的后妈,甚至不允许我生病,只要一生病照顾我的保姆和医生都得跟着遭殃,小则扣工资,严重的直接卷铺盖走人,以至于只要我有一点风吹草动,哪怕是吹了风打个喷嚏,底下人就会给我灌药。” “特别小的时候我不懂,没记忆也就算了,但等长大一点就会开始反抗,不过反抗也没用,力气一个个都比我大,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喽,再不行就掰开嘴直接往里灌,我记得有次……”钟聿穿过院门看了眼屋里,“也就跟豆豆这么大的时候吧,我好像得了风疹,蒋玉茭不知从哪弄来个土方子,让保姆煎了给我喝,tm那味道跟毒一样,我光闻味就能往外吐,最后是一群人把我摁椅子上灌进去,还tm一天煎三副,基本喝一副我得吐好几次,在家吐了一星期,疹子没好小命倒去了半条,后来蒋玉茭看我大概真不行了,半夜送了急诊。” 梁桢突然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一口气顶那呼不出来。 “那你父亲呢?” “你说老爷子?”钟聿哼了声,“他多忙啊,一年到头能在家吃几顿饭就不错了,哪有功夫管我。” 是吧,钟家产业广,天南地北都有生意,而那时候的钟寿成还正处于中年期,所有心思大概都扑在事业上,就算他真的疼这个小儿子,无非也就是花钱多给他买房买车送东西,生活起居这块还得靠蒋玉茭张罗,可以钟聿的出生,他的童年也可想而知。 梁桢想,他害怕吃药或许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件事,但却成了终生噩梦,以至于现在一碰到吃药就习惯性逃避,这么一想,他说“心理阴影”其实也不算夸张。 梁桢突然想到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你小时候,也挺难过的吧?”梁桢问。 钟聿盯着她看了眼,怎么说呢,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尴不尬不伦不类,也知道从上到下对他不是虚伪就是利用,剩下的忌惮和尊重也无非是因为他姓钟,要说真情实意,一丁点都没有。 “可怜我啊?” “谁可怜你!” 他还知道笑,只是半边面孔隐在背光处,病容憔悴,笑出来感觉也是惨兮兮。 隔了一会儿,梁桢没等到他的回答,却见他朝自己伸了只手掌,“再给我一颗!” 梁桢愣了下,“什么东西?” “软糖啊!” “……” 第125节 梁桢拧开盖子又给他倒了一颗,橘色的,他皱眉,“不喜欢橙子,有没有凤梨味的!” “没有!!!” “草莓也行啊!” “草莓是豆豆喜欢的!” “小气,我就吃他一颗!”上前一把抢了梁桢手里的瓶子,往外倒了一颗红色软糖,扔嘴里喜滋滋嚼完。 梁桢真是哭笑不能,顺势也就忘了刚才问他的事。 刚好里面豆豆在喊妈妈。 “你先进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梁桢拿了糖罐转身,刚要进院子,身后钟聿又开口。 “梁桢。” 梁桢转过来,“还有事?” 依旧坐在石墩上的男人勾着唇角,苦涩一笑:“如果可以,我不想让豆豆重蹈我的覆辙!” 梁桢当即觉得胸口像被扎了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疼。 她以前一直觉得钟聿嚣张跋扈,无所不能,可这一刻却发现自己可能错了。 他戴着隐形的脚镣在深宅中孤单长大。 如果撇开外在经济条件,他与她之间其实并没多大区别,同样缺乏爱,缺乏陪伴,缺乏温暖。 …… 梁桢回去帮豆豆把玩具都搬到屋里,出来继续把菜洗完。 钟聿进院子的时候她把淘干净的米倒进一个小饭煲,旁边还有一只电磁炉,油盐调料也都备齐了。 钟聿大惊,“你中午出去买的?” 梁桢往饭煲里加满水,通了电。 “调料和米是中午刚买的,锅子和电磁炉是问房东借的,需要还。” 她才不会奢侈到在临时住的地方添置什么家电和电器,不过钟聿还是挺感动的,插着兜在梁桢后边转来转去。 “这是准备给我熬粥吗?” 梁桢往他身上瞄了下,“谁说我是给你熬的?” 行行行,每次都嘴硬心软,他也不指望她能说实话,“那给豆豆熬的行不行?什么粥啊,看着都香!” 梁桢被他成功逗笑,锅刚通电,水都还没开始热,生米一颗颗还沉在锅底,他就能看出香? “行了你别在我这晃了,晃得我头晕,自己找地呆着去!” 钟聿“哦”了声,“那我去陪豆豆玩一会儿!” 梁桢:“不行,你还在感冒,会传染给他!” 钟聿:“我戴个口罩不就可以了吗?” 梁桢:“也不可以,你自己回床上躺一会儿吧,粥熬好了再叫你!” 钟聿:“……” 设施简陋,加上梁桢手艺其实也一般,简简单单熬了个青菜粥,怕他嫌太清淡,又切了点肉糜进去。 豆豆之前已经吃过午饭了,梁桢便只盛了一碗出来给钟聿。 钟聿拿勺子挖了一口。 梁桢:“怎么样?” 其实味道真不怎么样,但看在她忙前忙后半天的份上,钟聿咧嘴一笑:“你说呢,全世界的山珍海味都没法跟你这碗粥比。” 梁桢呵呵一声,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可被人夸赞心里总归还是欢喜的。 “我哄豆豆去睡个午觉,吃完你把碗直接扔水池就行。” 梁桢带豆豆进屋,钟聿又硬着头发吃了几口。 其实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一直没进食,胃里不舒服,并不觉得饿,也没什么食欲,但因为粥是梁桢亲自熬的,无论如何都得吃完。 结果一碗粥下去,钟聿又出去吐了一回,吐得浑身像脱了力。 第120章 高烧 钟聿一个下午吐了两回,梁桢给他弄了杯盐水灌下去。 “是不是我那碗粥又把你给吃坏了?” “怎么可能…”钟聿那会儿吐得浑身酥软,都快坐不住了,只能仰靠在床上。 钟聿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天都快黑了,身上的深色t恤胸口捂出了一层汗迹。 梁桢:“要不你去镇上开间房吧。” 她这住的地方条件太差,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之前只有她跟豆豆两个人住,将就一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钟聿来了,又病着,她赶不走,且他病成这样也不好赶,但钟聿不同意。 “我不去,我就睡你这。” “可我这没法睡啊。” “昨晚不也睡了吗?” “三人挤一张一米五的小床,都睡得不踏实,而且你还病着,如果休息不好更难恢复。” 钟聿想想觉得大概也有道理,起身从床上爬起来,“你带着豆豆跟我一起住过去!” 梁桢又不愿意了,“不行!” “那就算了!”原本坐起来的男人又躺了下去。 梁桢也真是受够了,都病成这样还要作,但其实她心里似乎也并不是很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宾馆。 “行吧,我带豆豆陪你一起住过去!” 三人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去了镇上一家宾馆,钟聿开了间套房,原本倒没抱太大希望,可进去一看,尽管装修有点俗气,但贵在面积特别大,里里外外起码有一百来平米,收拾得也挺干净。 豆豆最开心,一下扔了自己的小书包蹦坐到客厅沙发上。 “哇,好漂亮的房子。” 钟聿目测了一下,还算满意。 梁桢在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看看时间都快八点了。 “豆豆还没吃晚饭,我带他外面吃点东西,你呢?” 钟聿已经踢了鞋横在床上,手背盖住额头,“我不去了。” 他下午吐了两次,根本没有食欲。 梁桢想了下,“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不用,吃不下。” 梁桢也就不勉强了,给豆豆重新背上书包,牵着出了主卧。 下楼电梯里,豆豆还是不放心,一再确认:“妈妈,今天我们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对啊。” “可是豆豆不想跟酷叔叔睡。” 梁桢一愣,“你刚不是还说房间很漂亮吗?而且你看酷叔叔生病了,发着高烧,我们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是不是很不仁义?” 豆豆自然不懂“仁义”俩字是啥意思,只是一脸愁容:“是啊,房间很漂亮,豆豆很喜欢,可是豆豆不要跟酷叔叔睡一张床!” 梁桢就纳闷了,之前两人一直玩得很好,就算钟聿老欺负他,他都不生气。 “为什么豆豆不喜欢跟叔叔睡啊?” “因为他腿上有好多毛毛,毛毛会扎人。” “……” 梁桢哭笑不得,又见豆豆皱着眉愁云密布的,笑,“房间里有两张床呢,到时候妈妈会陪豆豆睡另外一张床。” 订房的时候钟聿大概就考虑到了,所以特别要了套间,除了主卧之外还有一个小隔间,梁桢可以带着豆豆睡那里。 陪小家伙吃完饭,梁桢又去水果店买了点水果,经过大堂时问服务员要了水果刀,刷卡进门,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梁桢走到主卧门口看了眼,钟聿裹着被子已经睡着了。 “妈妈…” “嘘!”梁桢赶紧把豆豆赶出房间,“叔叔睡着了,我们说话小点声。” “哦。” 之后梁桢给豆豆洗了澡,洗完又陪他玩了一会儿,哄他上床。 大概白天也忙累了,一个睡前故事都没讲完就睡着了,梁桢原本还以为他到了个陌生环境过夜会不适应,没想到还挺好,她默默松了一口气,放下书出去,时间也不早了,她忙了一天其实累得不行,于是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之前几天住在平房,洗澡不方便,每天都是简单敷衍,正好趁着这机会好好洗了洗,洗完也没忙着穿衣服,往身上抹了一层润肤乳。 就这涂抹的两分钟空档,浴.室门“哐”地一下就开了,梁桢条件反射想抽旁边架子上的浴.巾往身上裹,可是浴.巾没抽到,脚底打滑,眼看整个人就要摔下去,钟聿上前一步把人拉住。 就这前后两三秒的功夫,电光火石,等梁桢反应过来,腰上已经多了条手臂,钟聿视线往下落,不偏不倚正落在她月匈口。 大概是大脑抽风了,梁桢还定了两秒,两秒之后脑神经才重新恢复工作。 她挺着腰一下站起来,捡了浴,巾把自己包上,想发作,想骂人,可是嘴巴好像被封了一层蜡,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干脆心一横,抱了旁边的换洗衣服就出了浴室。 她情绪管理一向厉害,所以看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可是钟聿不行啊,他在原地足足站了起码一分钟。 完了完了,本来就烧着呢,这下温度好像更高了。 梁桢一口气走到小隔间,迅速把衣服穿上,双手搓了下脸,后悔刚才为什么洗澡没有关门。 第126节 倒不是她矫情被钟聿看了个精.光,而是觉得这样的气氛下发生这种事实在尴尬至极。 很快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水声大概持续了几分钟,之后便是推门声。 梁桢赶紧灭了隔间的顶灯,挨着豆豆在床上躺平,外面有人走动,伴随着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在跟谁打电话,具体说了什么梁桢倒没听清。 可是隔了没多久,门铃居然开始响。 梁桢惊了下,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 “酒店服务员,麻烦开下门吗?” 梁桢睡的隔间离大门比较近,她快一步过去拉开门。 外面果然是穿了工作服的服务员,笑眯眯地说:“您好,刚你们房间有人打电话要体温计。”遂直接递了只小药箱。 正好钟聿也从里面过来。 梁桢问:“你打电话要的?” 钟聿:“嗯,感觉体温又高了。” 梁桢:“……” 她把药箱接了过来,跟服务员道了谢,重新把门关上,抱着小药箱转过身,“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觉得心里烧得慌。” 第121章 哄他吃药 两人去了客厅。 梁桢从药箱里翻出温度计,拿酒精擦了擦。 “量一下吧。” 钟聿把温度计夹到咯吱窝里,随手抱了个枕头窝那,眼睛闭着,就光剩喘气了。 客厅里的灯要亮一些,梁桢发现钟聿耳根和面颊确实有些红,看着好像挺难受的样子。 隔了一分钟,她过去把温度计拔了出来,对着灯光看了下,不由皱眉:“怎么温度又上来了?” “是么?” 钟聿依旧闭着眼,浑身瘫那似的。 “你这样下去不行,要不去医院挂个急诊,看看能不能再挂点水进去。” 钟聿有气无力撑开眼皮,“不能吧,上午刚挂过。” “超过十二小时了吧。” 钟聿抱着枕头往里侧了点,“不去,懒得动。” 况且这都快十一点了,豆豆已经睡着了,再折腾去医院也成问题,但他一直这么烧着也不是事儿啊。 烧傻了怎么办? “钟聿,你吃点药吧。” “不吃。” “你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梁桢想着中午吃的药都被他吐掉了,这烧能退才有鬼。 “我去烧点水,你等我一下!” 可等她烧完水回来,沙发上的人不见了,主卧的门虚掩着。 梁桢倒了杯水,拎了装药的袋子过去象征性敲了下门。 钟聿裹着被子窝在床上,床头灯一照,整个脸都是红扑扑的。 烧死了都要,还不肯吃药! 梁桢把杯子摆床头柜上,又给他把药片都拧好。 “起来,把药吃了。” 钟聿一听整个人干脆都缩到了被子里。 梁桢忍住一口气,尽量放软调子,“你再这么烧下去会出事,乖,把药吃了行不行?” “你看我没给你泡那个中药冲剂,只有药片,退烧和消炎的,止泻的都没给你吃了,就三颗,真的,不信你看一眼!” 梁桢真是花足了十二分耐心,可是鼓鼓囊囊的被子依旧一动不动。 她就不干了,真是吃饱了撑的在这哄他,他又不是小孩子,豆豆都没他这么麻烦。 “钟聿!”梁桢一巴掌拍在被子上,“我问你最后一遍,药吃不吃?” 大概是她气鼓鼓的语气起到了一定的威慑力,钟聿从被子里探出半颗脑袋,“我要不吃你会怎样?” “不吃你就滚蛋!” “这么晚,你让我滚哪儿去!” “那我带豆豆走,随便你一个人怎么折腾!” 梁桢沉着一张脸,看样子是真要生气了。 钟聿懂得见好就收,揭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眼床头柜上摆的药片。 “行吧,我吃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我吃一颗,你亲我一口。” 梁桢眼睛瞬间瞪圆,“你没毛病吧?” 怎么可能,想都别想! “那我不吃了!”钟聿拉了被子又躺了下去,还侧过身故意背着梁桢。 梁桢气得不行。 “不吃拉倒,烧死你!” 她起身出了卧室,还不忘把门给他撞上,一口气走到客厅,咬着手指围着沙发转了两圈,心里不解气,特别烦,都快烦死了。 怎么能摊上这么一个人? 可是想到下午他吐完之后坐在石墩上的样子,孤独,脆弱,却还要故作轻松,梁桢觉得自己起码应该同情他一下。 对,就同情一下! 她过去重新推开钟聿的房门。 床上的被子还是以刚才的形状鼓在那,说明里头的人压根就没动。 梁桢狠狠往下咽了口气。 罢了罢了,亲就亲吧,又不是没亲过。 “只亲额头!” “好!” 刚还蒙住的被子瞬间被揭开,钟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好像闪着光。 梁桢走过去重新坐到床边,视线也不往他身上瞄,就嘴里僵硬问:“先吃还是先亲?” 钟聿:“为表诚意,我先吃吧。” 梁桢:“行!” 于是钟聿端了杯子拿了颗药,“我开始了啊!” 梁桢:“……” 钟聿纠结了两秒,开始往嘴里塞药,可塞到一半又收回来,“你不会框我吧?” 梁桢:“没这个必要!” 钟聿想了想:“倒也是。” 于是他又开始新一轮的心理建设,眼睛死死盯着药片就是不动,梁桢真的快彻底没耐心了。 “你爽快点行吗?再不来天都要亮了。” 钟聿嘴唇勾了下,得,您比我还心急。 他闭着眼睛一下把药扔嘴里,随之赶紧灌水,连灌了好几口,表情痛苦地吞下去,吞完舌头在口腔里刮了一圈。 “行了,吃完了,该轮到你了。”说着瞬时把脸往梁桢面前凑了凑。 梁桢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装病了,刚明明还一副快要死的样子,这会儿好像神清气爽活络得很啊,但事情已经到这份上,她也不是会随便赖皮的人。 梁桢稍稍坐稳,轻咳一声,“把你眼睛闭起来。” “没问题!” 钟聿真乖乖闭上了眼睛。 梁桢手指揪着床单,一点点试图靠近,看到他鼻梁的轮廓,高而直,看到他下巴的胡渣,这几天也没好好收拾,所以黑色的根已经冒了一小截出来,最后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 这个睫毛精,眼睛闭起来之后睫毛可以在眼皮上盖下来厚厚一层,根根分明。 梁桢默默抬了口气,冲着他微微凸起来的眉心骨,唇瓣迅速贴上又迅速离开,蜻蜓点水式的,前后不会超过一秒钟。 “完了?” “完了!” 钟聿睁开眼的时候梁桢还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下嘴唇。 他气得要命,重新拿了颗药过来,“这回换地方。” “???” “亲这里!” 第127节 钟聿指了下自己的腮帮。 梁桢也没多考虑,“随便吧。”只要不是嘴就行了。 钟聿很快把药吞了下去。 有过第一回 ,第二回就感觉没那么纠结了,梁桢身子压过去打算在他脸上随便敷衍一下,可就在快要碰上的时候钟聿忽地转了下头,不偏不倚,两人唇对唇贴在一起。 梁桢脑子里轰地一声,硬是僵了两秒才把钟聿推开。 “你故意的!” “不算吧,凑巧而已!”他肯定不会承认,但心里美滋滋,眼里透出来的得意都快要溢出眶了,像是个捣蛋孩子不知从哪儿讨了点便宜。 梁桢懒得为这事跟他争,越争他只会越来劲。 “还有最后一片药,快吃!”她抹了下嘴巴催促。 钟聿直接塞嘴里,喝两口水咽下去了,梁桢想速战速决,压过来直接亲完就算了。 “诶,等等!”钟聿把人推住。 梁桢眉一皱,“不要吗?不要算了!” 她正准备起身离开,突然搁床单上的一只手被握住,眼前男人以迅猛的动作其欠身而上,另一只手捧起梁桢的脸直接将她的唇盖住…… 后面发生什么都乱了,梁桢只记得好烫,特别烫,感觉他身上都像起了火。 …… “妈妈,妈妈?” 梁桢朦朦胧胧听到豆豆的声音,睁开眼,视线里一张白嫩嫩的小脸,眨巴着眼睛站在床前。 她已经当机半夜的大脑重新开始转动,转了两秒,意识到情况不妙,动了动,想脱身,可意识到腰上那条结实的手臂缠得太紧。 “钟聿,钟聿!”她在被子底下朝旁边的人踢了两脚。 睡得正香的钟聿不爽地哼唧了一声,大掌抓住梁桢脚腕,“别乱动,再睡一会儿。”不但手没松,连着两条腿也一起搭过来缠上。 梁桢被他长手长脚裹了个结实,当时她身上只有一件小背心,钟聿昨晚直接是打了赤膊睡的,两腿一翻被子都快要掉到地上。 豆豆站在床边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梁桢真想有个地洞可以直接把钟聿一起拽进去。 “喂,松手!” “快松手,听到没有?” 她一边抓着钟聿的手臂一边想把人推开,可钟聿手重脚重根本推不动,长腿还跟蛇一样把梁桢缠得更紧。 “臭叔叔!”皱眉死盯着的豆豆突然大叫一声,“你放开我妈妈!” 小家伙以最快的速度利索爬上床,一屁股坐到钟聿大腿上。 梁桢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钟聿惨叫一声,缩着腿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豆豆手里捏着什么东西,正气鼓鼓地朝他瞪眼睛,“叫你欺负我妈妈,叫你欺负我妈妈,我要拔光你身上的毛毛!” 钟聿搓着小腿还没从刚才那阵痛里缓过神来。 梁桢定睛一看,豆豆手里果然捏了两三根毛儿。 “哈哈哈……” 她到底没绷住,直接笑出来,笑得小腹发胀,腰跨更酸疼了。 钟聿气得头发全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一把把豆豆揪到自己大腿上,抬手想教训,目光撞进豆豆的眼睛,小家伙睫毛卷长,眼睛里头黑白分明。 钟聿虎躯一震,默默告诫自己别生气,要冷静,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亲生的。 新的一天就在这种尴尬又激烈的氛围中开始了。 梁桢下床套了件衣服,把豆豆从卧室哄了出去,很快钟聿也穿好衣服出来了,两大一小直拔拔地站在客厅,房间里仿佛流淌着某种怪异的空气。 “那个…”梁桢拨了下耳边有些睡乱的头发,看向钟聿,“你感觉,怎么样?” 钟聿用舌头顶了下牙槽,“挺不错,你呢?” 梁桢:“???” 钟聿总算认识到两人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赶紧补救,“我是说昨晚睡得还不错。” “……” 第122章 孩子是关键 三人随便出去吃了早饭,回来梁桢又给钟聿量了次体温,也真是神奇,居然一夜之间就退烧了。 钟聿的解释是昨晚他败了火,梁桢却觉得应该是那几颗药的作用,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能退烧就是好事。 下午三人在街上转了转,找地方吃了顿晚饭,为照顾钟聿的肠胃,点的菜都比较清淡。 回宾馆的时候豆豆大概也走累了,吵着要梁桢抱。 梁桢哪抱得动,钟聿就一把把孩子拎到了自己背上。 小镇不起眼,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霓虹灯光,有的只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安宁,平静,与世无争。 梁桢当时跟钟聿并排走在街上,豆豆骑在他脖子上,斜阳西照,地上投下来三道挨在一起的影子。 那一刻可曾有人希望,太阳永远不要下山,街道也永远走不完? “钟聿。”一路没怎么说话的梁桢突然开口,“明天一起出去玩一趟吧。” 钟聿当然高兴,“去哪玩?” “这附近有个湿地公园,前几天我带豆豆去玩过,感觉还不错,要不就去那里?” 晚上梁桢坚持要陪豆豆睡隔间,钟聿心里不乐意,但也并没勉强。 梁桢洗完澡出来听到阳台上有说话声音,应该是钟聿在打电话。 “…我没玩啊,真出来有事……对,正事,人生中不能比这更正的正事了,真的,爸,绝对没有骗您,您放…”钟聿这时候突然转身,刚好看到站在自己身后“偷听”的梁桢。 他眼底似有东西闪了一下,“爸,先这样,我还有事忙。”钟聿直接掐了电话。 既然“偷听”被抓了现行,梁桢也就不回避了。 她拿干毛巾擦着头发,问:“刚才是你父亲的电话?” 钟聿收了手机,“嗯。” 梁桢:“叫你回去?” 钟聿:“没有,只是问我这几天在哪。” 梁桢:“你没跟他说?” 钟聿:“说什么?” 梁桢:“说你在我这里。” 钟聿定了下神,“没说。” 梁桢:“为什么?” 钟聿:“没为什么,不想说,而且现在也不合适。” 梁桢不想问他“那什么时候合适”这种蠢问题,她只是问:“那豆豆呢?你父亲是不是还不知道豆豆的存在?” 钟聿勾唇一笑,“怎么可能,你忘了前阵子你跟姓唐的陈年旧账被翻出来,所有人都认为豆豆是他的儿子,包括我父亲!” 梁桢:“……” 也就是说,钟寿成应该还不知道豆豆其实是钟家的人,这个发现令梁桢暂时松了一口气。 “明天还要早起,早点休息吧。”她结束了这个话题。 …… 小镇的夜晚平静如水,而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南楼,偌大的空间,除了偶尔有人走动之外,几乎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大部分佣人都睡了,二楼还亮着灯。 蒋玉茭端了一只小瓷盅去敲门。 “盈盈,睡了吗?” 原本正在抽烟的钟盈赶紧把烟掐了,一边掸着腿上的烟灰一边回答,“没…还没有,妈,您等一下。”她匆匆忙忙把烟灰缸和烟盒一起锁到抽屉里,开了窗,又捞了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两下,这才跑过去开门。 “来了来了,妈!”钟盈将房门拉开,蒋玉茭果然站在门外,“您怎么还没睡啊?” 蒋玉茭没什么表情,“过来看看你!” 她随后进屋,将手里的小盅子放到桌上,“叫人给你炖了燕窝,你一会儿吃完再睡。”之后又瞄到刚旁边打开的电脑,“这么晚还在工作?” 钟盈:“在家呆了半个月,公司那边压了很多事,不做不行。” 撇开其他不说,钟盈在工作上确实拼。 蒋玉茭却把她的电脑合上。 “先别忙工作,你先告诉我,你跟阿曜的事打算怎么处理?” 钟盈扬眉一笑,“还能怎么处理,拖着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年他们一直分居两地,夫妻早就形同虚设,大不了这种日子继续延续下去。 蒋玉茭摇头:“你这态度不行!” 钟盈重新打开电脑,进入邮箱,半敷衍地反问:“怎么不行了?” 蒋玉茭:“你爸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不同意你跟阿曜离婚,行了你先别管公司的事了可以吗?”蒋玉茭一下又合了钟盈的电脑,直接把它扔到了旁边沙发上。 “盈盈我跟你说,以前你跟阿曜关系不合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毕竟你们在场面上都能圆得过去,但现在不一样,现在他跟那丫头在外面生了个孩子,还是儿子,你觉得他还能这么跟你过下去?” 钟盈:“那不然呢?您是希望我跟他离婚?那绝对不行,我就算拖着他,拖到死,也绝对不会让位置给那个贱人!” 说着说着钟盈又有些激动起来。 蒋玉茭握住她的手,也不知道是房间开了冷气还是其他原因,九月份她的手就已经冰寒。 第128节 蒋玉茭又叹了口气,“你爸昨天找我谈过。” 钟盈:“他说什么了?” 蒋玉茭:“他还能说什么,只说站在大局着想,你跟阿曜都不能离婚,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婚!” 钟盈寒涔涔一笑,“大局?什么大局?是他自己的大局还是他想给他宝贝儿子留的大局?妈,您以为我这些年看还不明白么,他对曜森委以重任,无非是希望炼把剑在手里,可以用来跟舅舅制衡,从他的大局来看,他大概是希望曜森可以跟他宝贝儿子结成同盟的,所以他前些年卸了ceo一职,转手就把曜森推了上去。” 唐曜森从设计师转行,基层开始,一步步打入钟氏核心管理层,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了集团ceo,可谓一跳三级,平步青云。 大部分人都以为唐曜森这是占了钟盈的光,因为他娶了钟盈,是钟寿成的乘龙快婿,就这种关系不往上窜才叫不正常。 可其实呢? 他是希望可以炼把好剑留在钟聿身边,到时候替他排除异己,成为钟聿的左膀右臂。 老爷子喜欢下棋,也擅长布局,但是他千算万算大概怎么都不会算到,因为一个女人,钟聿跟唐曜森八百年前就成为了仇人。 蒋玉茭又叹了声,“这些你舅舅也跟我抱怨过,说当初重选ceo,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为公司做出的贡献,怎么都轮不到一个半路入行的门外汉。” 当年唐曜森“破格”晋升为ceo的时候公司背地里就有过一段腥风血雨,为此蒋玉茭两个哥哥都找老爷子闹过,唐曜森刚上台那会儿两个舅舅也不给他留情面,什么事都要跟他对着干。 “我爸这一招多狠,既挑拨了曜森跟舅舅的关系,防止他们结成一党,又让其他人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偏心,毕竟曜森是我丈夫,给我跟给我丈夫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事实呢?他其实早就知道我跟曜森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包括当年那个贱人勾搭曜森,我爸知道的也比我早,可他只字未提!” 钟盈双手握拳敲着桌板,眼底泛出猩红。 眼看她的情绪又要失控,蒋玉茭赶紧握住她两只手,“好了好了,盈盈,你听妈妈说…在找女人这件事上,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一个心态,他们永远都觉得只要不影响工作,不影响事业,不影响家庭表面的完整,在外面找多少女人都没关系,这是他们的自由,而且他们还总标榜自己有分寸,可是换个角度思考,这明明是他们太自私,但是盈盈,愤怒和失控都没有用,它们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蒋玉茭活了大半辈子,这世间男人薄情寡义早就看得彻彻底底。 她不断捏紧钟盈的手,像是在给她传递某种决心。 “你父亲找我,让我出面去找那个女人谈,给她买套房,再给一笔钱,孩子好好替阿曜养着,也允许他们平时见面来往,但前提时,她必须保证自己安安稳稳守住一个当情妇的本分。” 钟盈闭上眼睛,尽管她之前已经料到老爷子会这么处理,但真的亲耳听到,还是觉得荒唐得很。 所以他这算是纵容自己的女婿在外面养女人? 可笑至极! 钟盈手指揪紧,咬了下牙根,再睁眼的时候情绪已经冷静了很多。 “您去找过那个贱人了?” “还没有!” “但您准备去?” “对,准备去,毕竟你爸的话我还得听。” “我不接受这种方式!” 之前若自己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她或许还能忍,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唐曜森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还生了个儿子,让她这个唐太太如何出去见人? “我不能忍受曜森继续养着那女人,妈,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他们断?” 蒋玉茭眼神冽了下,“盈盈,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归根究底阿曜舍不得的不是那个女人,要真舍不得那个女人,五年前他就会提出跟你离婚了,何必等到现在,他舍不得的是应该是那个孩子,所以那个孩子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懂不懂?” 第123章 选择 尽管梁桢前晚坚持要陪豆豆睡在隔间,但天快亮的时候还是被钟聿软磨硬泡给撸了过去。 伴随着晨光乍起,两人做了一次,完事后钟聿去洗了个澡,回来美滋滋地搂着梁桢打算睡个回笼觉,可梁桢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又偷偷溜回了隔间。 她才不要再让豆豆看到两人同床,简直是噩梦般的经历。 或许是之前大家都折腾得太累了,那天都睡了个懒觉。 三人洗漱完之后下楼吃了个早饭,整装出发。 原本钟聿打算开车去的,梁桢建议自己坐车。 “镇上有直达公交车,我去过一趟了,也挺方便的,要不今天我们坐公交车去?” 钟聿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初秋,晴朗,有点风,但不算热。 “行吧。” “那我们先去超市买点东西。” “买什么?” “水啊,再带点吃的。” “景区里面没得卖?” “有的,但太贵了,一瓶矿泉水卖五块,外面就卖一块五,吃的也贵,上回我带豆豆去,一碗凉面卖三十,里面就两片火腿肠,所以这次我打算买几个面包带进去。” “……” 钟聿无语,心想要不要这么抠门?但并没有打消梁桢的积极性。 三人出发前又去了趟超市。 小镇超市规模不是特别大,但人还挺多的,特别是生鲜区,很多新到的打折菜,好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在那排队。 梁桢让钟聿推了个车子,她牵着豆豆走在前面,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穿过排队抢菜挑菜的人。 速战速决,半小时后三人买完东向出来,又在柜台附近拿了三瓶水,结完账把双肩包塞了个满当当,梁桢拉上拉链就准备往自己身上背,却被钟聿拉住。 “怎么了?”她问。 钟聿扯了下包带,“给我吧。” “嗯?” “我说,把你包给我吧,我来背!” 梁桢还没反应过来,钟聿已经自顾自地拿了她的包背自己身上。 梁桢愣了愣,再回神的时候钟聿已经牵着豆豆的手走远了,从后影看,一大一小两人,豆豆背着自己的卡通小书包,钟聿背着她的黑色双肩包,画面滑稽又温馨。 梁桢不觉往下咽了口气,抬腿追上去。 小镇的公交车还没升级换代,还是那种老式的外形类似于小巴的车子,或许是因为非周末,公交车乘客不多。 三人上去找了个最后排的位置,梁桢坐里面靠窗,豆豆坐中间,钟聿坐外面。 车程大概三十多分钟,一路上豆豆都很兴奋,指着窗外问这问那,但他大部分时间缠的都是钟聿。 说也奇怪,豆豆其实并不是特别自来熟的孩子,他从小都是跟着梁桢一个人的,从他懂事起梁桢就告诫他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所以他意识里的防备心应该挺强,且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自卑或者敏感心理。 可是豆豆对钟聿真的是打第一眼开始就特别喜欢,且是那种没有道理毫不保留的喜欢。 梁桢想,或许只能用血缘和亲情来解释了。 差不多十点左右到了景区,钟聿去买了三张票。 所谓湿地公园,其实也不过就是有个人工湖的大公园,要说有啥特别好玩的,并没有,无非就是面积大一点,设施好一些,绿化景观做得漂亮一点而已。 三人逛了一圈,刚好也差不多到饭点了。 梁桢找了个可以坐人的草坪,从包里拿出一次性桌布摊好,面包,饼干,酸奶,还有些肉干坚果类的零食,统统从包里倒出来一样样摆上。 “中午将就一下,你没问题吧?”她问钟聿。 钟聿看了眼四周,草地上还坐了好些人,基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自己带了吃食和野餐垫过来玩。 说实话钟聿之前并没来过这种毫无气质可言的所谓湿地公园,更没有像这样带个桌布摊地上吃东西,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也会有同学邀请他出去野餐,但他每次都拒绝,觉得地上脏,还有好多小虫子,而且总觉得一帮人围坐在地上吃沙拉啃火鸡特别神经。 去餐厅不好吗?环境适宜,卫生干净,还有人在旁边服务。 但此刻席地而坐,清风拂面,豆豆在旁边的草地上跑来跑去,抬头所及的视线中,梁桢拨着头发正在拆纸巾。 怎么说呢,好像觉得这样的“野餐”也不错。 “我能有什么问题?”他曲着腿反问,“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很挑食?” “嗤,你何止挑食,简直是口味刁钻。”梁桢不客气地怼回去。 钟聿瞄了眼,也没置气,从一堆吃的里面挑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肉松面包,刚要拆包装,被梁桢一掌拍了下去。 “那不是买给你的,是给豆豆的。” “???” 吃个面包还要分你我?但总不能跟自己儿子抢食吃吧,钟聿把肉松面包放下,问:“那哪个是给我的?” “喏,这你的!” 梁桢扔过来一包,钟聿看了眼,粗粮的切片面包。 “就给我吃这个?” “你肠胃炎刚好转,吃这个最合适!” “……” 简单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本想再去其他地方转转,豆豆却不肯走了,看着草地上好多小朋友在玩泡泡枪,嚷嚷着也要买个玩。 梁桢不允许,钟聿一把把孩子抱起来,“走,我给你买去!” 梁桢拉也拉不住,她把地上吃完的垃圾和包装袋收拾了一下,还没弄完,只听到豆豆咯咯笑着从远处跑过来,钟聿在后面追,一大一小手里各拿了个泡泡枪。 小的跑,大的跟后面追,追得豆豆满场围着梁桢转。 “妈妈,酷叔叔是个大坏蛋!” “妈妈,你帮豆豆打坏蛋!” 这可好,坐地上的梁桢几乎快被两人打出来的肥皂泡淹没,弄得衣服和头发上都是。 “行了可以了!” “豆豆你别跑了,我都快被你转晕了。” “喂,钟聿!” 可任凭梁桢怎么吼,这两人压根就当没听见,泡泡越打越多,豆豆越玩越疯,后面两人就彻底跑远了。 梁桢起初有点气,后面渐渐升出异样的情绪,特别是她抱着膝盖独自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追逐打闹的豆豆,小家伙撒欢似地被钟聿追得满场跑,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 梁桢知道此时的豆豆肯定很开心。 第129节 而钟聿呢?他那么大一人,幼稚地举着泡泡枪跟小孩儿玩,他似乎并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反而乐此不疲。 阳光下的绿茵草地,孩童的欢笑声和追逐声,七彩的泡泡漫天飞舞。 此情此景,梁桢觉得像是一场梦。 “一个人在发什么呆?”跑得大汗淋漓的钟聿突然凑过来。 梁桢被吓了一跳,从刚才的思绪中回神,“豆豆呢?” “那小子撩了个小姑娘。” “什么?” 跑得有些喘的钟聿一屁股坐到草地上,“你自己看呗。” 梁桢环视一圈,不远处豆豆正跟一个小女孩凑一起,小女孩扎了两个辫子,穿了条粉色蓬蓬裙。 梁桢不觉笑,“看外形应该是豆豆喜欢的类型。” “不是。”钟聿扯过她的膀子,“你儿子才多大啊,你就教他泡妞了?” 梁桢:“什么叫我教她泡妞?他确实就喜欢这种穿小裙子看上去又软又乖的小女孩,他幼儿园班里有个叫萌萌的小姑娘,也是这种类型,你知道豆豆都干了什么吗?” “什么?” “他放学的时候拦了萌萌的妈妈,跟人说以后要娶她女儿回来当老婆!” 钟聿眉梢一扬,“我儿子牛逼啊,还真有我当年撩妹的风范!” 梁桢一个咯噔,然后就是彼此之间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要知道他来镇上也好几天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唯独没有明确聊过豆豆身世的事,仿佛很有默契地彼此把这当成了一个禁忌,你不提,我也不提,可是现在冷不丁,他说“我儿子”,口气自然到就是在拉家长。 梁桢拨了下被风吹散的鬓发,不远处豆豆已经跟那个小女孩面对面跪在草地上,两人都撅着屁股,头挨着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要不,聊聊吧。”梁桢开口。 钟聿把原本摊直的两条长腿收回来。 梁桢:“本来是想今天玩了回去再找你聊的,但感觉在这儿也不错,起码环境开阔,可能聊起来没那么压抑。” 钟聿双臂挂膝头,苦笑,“得,听你这开场白就知道我大概又是凶多吉少。” 梁桢:“……” “但行吧!”钟聿又折腾着把腿捋直,双手往后撑住,看似一个挺轻松的姿势,“早晚都得来这一刀,你说,我听着。” 梁桢想了想,又看了眼那头撅着屁股跟人姑娘“打情骂俏”的豆豆,开口“既然事情到这一步,也没必要瞒你了,豆豆确实是你儿子。” 钟聿后面撑地的手在草地上抓了下,尽管之前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豆豆的身世,但听梁桢亲口承认,感觉还是有些震动。 他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想着确实应该在这谈,不然换个地方可能得把自己给憋死。 “为什么当年你一个字都没跟我提?” “因为我也是到后来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孩子已经快要五十天。”梁桢回忆当年的情景,“那段时间我要应付高考,我哥手术又失败了,开始出现排异反应,整个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注意自己的身体,一直到我哥走了,我在医院晕倒,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而那个时候你已经准备要去美国,当然…” 梁桢无力笑了笑,“就算你留下来我也不会告诉你自己怀孕了。” “为什么?” “为什么?”梁桢反问,“我跟你说怀孕了,无非两种结果,一种是你父亲会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你们抱走,然后给我一笔钱,让我从泞州消失,从此这个孩子跟我无关,就跟当年你妈生你一样;还有一种,你会以年龄太小需要继续学业为理由,让我把孩子直接打掉,一了百了。” 钟聿听完喉结滚动,“你就这么看我?” 梁桢:“不是我这么看你,是按照当时的客观情况分析,这个孩子只会有这两种结果,而无论哪种结果我都不能接受,所以我情愿选择不让你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更何况……”梁桢低头,“五年前我跟你的那次纯属是意外,于我而言说噩梦也不过分,所以从本意上来说,我只希望我可以跟你断得干干净净,从此不要再有任何联系,又怎么会让你知道这个孩子。” 钟聿别头冷笑,“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我在你心里根本不重要。” 因为不重要,所以当年她才能在短时间内把彼此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因为不重要,这些年自己远在美国还是三天两头做梦,而她却能带着豆豆过自己的日子。 梁桢:“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但说实话,如果不是我跟唐曜森的事被媒体翻出来,我无路可走,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坦白豆豆的身世。” 钟聿:“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报户口的时候特意改了豆豆的出生日期。”钟聿表情痛苦,“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对我跟豆豆都很残忍。” 梁桢:“你是想说我自私吗?” 钟聿:“也可以这么说!” 梁桢又笑了笑,“对,我承认自己自私,但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她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钟聿低头,沉默,半饷都没有回应。 就在梁桢以为他要被自己说服的时候,他又突然抬头。“梁桢,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想过,或许当年你跟我说了,我们会有第三种选择?” 梁桢:“第三种选择?有么?” “有!”钟聿把手伸过来,将梁桢的手裹在自己掌中,“我可以娶你,我们可以结婚,起码你会有个名分,不需要这么多年一个人带着孩子,梁桢你知道吗,我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你对我隐瞒了豆豆的身世,而是你从头到尾都没考虑一下我,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永远都不负责任,不务正业,幼稚无能?” 第124章 谈话 梁桢看着眼前的男人,长得好看,即使几天没刮胡子有些邋遢依旧好看,而且她也知道他对自己的情谊。 这么多年,他始终念念不忘,一次次被她打击,一次次又满血复活。 梁桢觉得自己并不是刻薄的人,唯独对他说过很多刻薄的话,但他好像每次生完气之后又会迅速忘光。 他脾气臭,没耐心,所有人都说他阴晴不定,可是对着她的时候总是一次次忍耐谦让。 梁桢并不是铁石心肠,她把所有都看在眼里。 可是这世间最痛苦的是什么?是你清楚知道他的所有好,却也知道没办法跟他走下去。 “钟聿,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时候想问题不能只问自己愿不愿意,需要看看周围的客观现实。”梁桢最终还是没有把话挑明。 更何况梁桢完全能够理解钟家人的立场,就她这个出生,还有以前跟唐曜森的黑历史,钟家还能欣然接受她才有问题。 尽管梁桢没把话说透彻,但钟聿已经听懂。 他直接问:“你是觉得,我父亲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梁桢不接话。 钟聿:“我就知道你在担心这个,但是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同意?” 梁桢笑:“这还用试吗?正常人的思维,换做我也接受不了!” 钟聿:“以前或许真还接受不了,但现在你有豆豆啊。” 梁桢:“母凭子贵吗?可是这种戏码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你再看看你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钟聿:“不一样!” 梁桢:“有什么不一样?” 钟聿:“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我不知道当年他对那女人到底有没有几分真心,但起码我对你都是真的,从头到尾,包括五年前,我钟聿对你梁桢都是真心实意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举着两根手指与耳齐平。 青天白日,风云万里。 梁桢在他眼中看到太阳,看到光芒,看到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 她心如刀绞,所有语言堵在心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聿将她的双手都裹到自己手掌里面,用力揉了揉。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你起码给我一次机会,就算是为豆豆着想,难道你真希望豆豆没有爸爸吗?” “当然不希望!” 梁桢小时候做梦都想有个慈祥温和的父亲,也知道父爱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起了多大的作用,更何况豆豆不止一次表示羡慕其他孩子都有爸爸,如果单从豆豆的角度想,她直接拒绝钟聿确实很自私。 “你让我想想。”梁桢把手抽回来。 钟聿见她似乎有些动摇了,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不能把她逼得太急,不然会直接谈崩掉。 “那你考虑好了告诉我,不过别在这呆了,明天跟我回去?” 梁桢也知道躲在这镇上也不是长久之计,等那股劲过去了,彻底冷静下来,总还得回去面对那些人和事。 “好,明天回去,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在我还没考虑好之前,你跟豆豆的关系不能对外公布,更不能告诉你父亲!” “好,我答应你!” “还有,豆豆那边你也暂时别说,我会找机会自己跟他讲。” “没问题!” 只要你承认豆豆是我儿子,其余都是小事。 先把你哄回去了再说,反正儿子是我的,血缘跑不掉,你是孩子他妈,早晚也跑不掉,钟聿心里笃定地想。 两人难得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会儿话,成效不错,钟聿心里偷着乐。 那边豆豆突然跑了回来,急匆匆地拉着梁桢就要走,“快,快,我们去坐大轮船?” 梁桢:“什么大轮船?” 豆豆:“朵朵说的啊,朵朵妈妈也会带她一起去!” 梁桢跟钟聿互相看了眼,最后钟聿问:“谁是朵朵?” 豆豆:“就刚才跟我玩的那个小朋友啊,她叫朵朵,她说这里有大轮船坐,豆豆也要去!” 梁桢:“……” 钟聿:“……” 孩子吵得太厉害,梁桢只能把东西收拾了去找坐船的地方,好在沿路都有指示牌,很快三人到了码头。 售票的小亭子外面挂了一张板子,上面清清楚楚列了价格和项目。 船还分三种,普通的轮船成人票价每人三十,不足一米四的儿童半价;有船夫划的那种小船成人票每人八十,不足一米四的儿童也是半价,最后就是快艇,成人票每人一百五,还只是单程,回来还得再付一百五,儿童一米二以内的才能半价。 第130节 钟聿问豆豆:“你想坐哪一种?” 豆豆想都没想,“我要坐快艇!” “不行,太贵了!”梁桢阻止,“我们三个坐快艇光船票就得大几百,不划算!” 可是豆豆就是想坐啊,钟聿抱着孩子都要去买票了。 梁桢一眼看到前面甲板上的那条粉色小裙子。 “诶,豆豆,你看那是不是朵朵?” 豆豆朝她指的地方看了眼,“是朵朵耶。” “朵朵现在在大船上,那你还要不要坐快艇?” “不要了不要了!”小家伙扭着屁股就从钟聿身上钻了下去,急急忙忙地推梁桢,“豆豆也要坐大船,你快去买票,快去!” 钟聿一脸震惊。 梁桢笑着拿了包要去买票,钟聿拉了下,“我去吧。” 很快买完票回来,三人登船,豆豆进了船舱后几乎直奔粉色蓬蓬裙而去。 钟聿无力吐槽,这小子追姑娘怎么毫无节操。 …… 三人玩到四点总算出了公园。 豆豆都累坏了,毕竟还只是个虚岁五岁的孩子,吵着要让梁桢抱,钟聿把他拉过去又骑到了自己脖子上。 出园之后还得走一段路到公交站台,其实都挺累了,最后打了辆车回去。 景区门口还打不到出租车,钟聿找了辆在路口接客的黑车,公交原本只要两块钱一个人,可是景点黑车漫天要价,要了钟聿二百八,为此梁桢又念叨了一路。 进房间的时候钟聿笑着说:“你干脆叫九毛好了!” 梁桢:“什么意思?” 钟聿:“一毛不拔啊!” 梁桢:“……” 她气得要过去打他,钟聿躲了下,“你要吵醒你儿子我没意见!” 豆豆不知何时已经趴他肩头睡着了。 梁桢赶紧收了身,“你把他先放床上去。” 第125章 回去 梁桢:“他得洗澡啊!” 钟聿:“都睡着了,甭洗了!” 梁桢:“不行,在外面野了一天,草地上还打滚,出了多少汗,不洗怎么睡,豆豆,豆豆?”梁桢拍了几下豆豆的屁股,小家伙往里面撅了撅。 梁桢笑,捏着他的胳膊把人拎了起来。 “嗨,醒醒,我们得洗澡啊!” “妈妈,我不想洗澡…” “那你饿不饿?晚饭还没吃。” “也不饿…” 小人眼睛闭着,摇头晃脑,就光嘴巴咕哝。 梁桢笑着捏他肉呼呼的腮帮子,“不饿也得起来,乖啦。”说完三两下把豆豆身上的衣服裤子扒了个精光,伸手要抱,钟聿在旁边凑上来,“我给他洗吧。” “你行不行?” “当然行,我哪次不行?” 梁桢瞪一眼,“能不能正经点?” 钟聿笑着把梁桢往旁边捞了点,一把将剥得光溜溜的豆豆扛到了肩上。 豆豆头倒挂,小腿乱蹬。 钟聿扛着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走,洗澡去!” 一大一小进了浴室,梁桢在外面收拾了一下,出去玩了一天,乱七八糟买了很多东西,泡泡枪,小泥人,竹蜻蜓,还有一只小乌龟,基本豆豆要什么,钟聿就给他买什么,梁桢在旁边怎么拦都拦不住。 收拾到一半浴室里传来打闹声,起初梁桢忍,不想去管,可是渐渐听着声音不大对,豆豆笑得都快疯了。 梁桢去推门。 “喂,你们在里面…” “啪”一下,梁桢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杯凉水兜面浇过来,一滴不漏全部浇她脸上,梁桢呛得眼鼻里都是水,抹了两下才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豆豆光着屁股站在水池前面,身上都是泡沫星子,手里还拿了只刷牙用的小杯子。 “完了完了!”站门边的钟聿瞪了眼豆豆,“你完了。” 豆豆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浇错了人,又见梁桢板着一张面孔有些可怕,吓得一下把杯子扔进了旁边的水池。 “妈妈,豆豆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钟聿落井下石。 小家伙气得鼓起腮帮子,眼睛都红了,“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 “行了你给我闭嘴。”梁桢转过去朝钟聿吼。 钟聿挑了下眉。 梁桢看了眼满地狼藉的浴室,地上和镜子上都是水渍,肥皂盒,毛巾和洗漱用品扔得到处都是。 “你不是带他洗澡的么,就洗成这副德性?” “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只知道玩。” “你看看这地上还有池子里,都成什么样了,待会儿你自己给我收拾!“ 梁桢真是被气得不行,所以言语里口气就重了点,钟聿脸皮厚,他倒无所谓,结果旁边豆豆急了。 “妈妈妈妈,你别骂叔叔了,是豆豆弄的,豆豆一会儿把这里弄干净。” 梁桢当时愣了愣,心想这才相处几天啊,就能胳膊肘往外拐了? “当然,你肯定也要负责任,罚你一会儿不准看电视了,直接睡觉!”说完气鼓鼓地走了,走前还顺手撞了门,而门内爷俩,相视一看,很默契地击了下掌。 “耶!” “耶!” 门外梁桢听着浴室里面显然压住的欢呼声,摇了摇头,一脸无语。 洗完澡之后梁桢陪豆豆睡觉。 毕竟疯了一天了,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梁桢也已经很累,意识朦胧的开始犯困,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身上一辆,被子好像被人揭掉了。 梁桢猛地睁开眼,钟聿站在床前,大概刚洗过澡,上面没穿衣服,就腰上围了条浴巾。 梁桢猛地坐起来,“你干什么?” “你把豆豆哄睡着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哄我了?”之后含腰下来,直接把梁桢抱离床。 梁桢敲他硬邦邦的手臂。 “你放我下来!” 可钟聿哪会听,三两步把人扔到了自己床上…… 隔天晚上折腾得太晚了,梁桢第二天睡到八点多才醒,起来发现钟聿跟豆豆都不在房间。 她第一反应即是觉得心慌。 拿手机拨电话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好在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醒了?”钟聿的声音听上去轻快愉悦。 梁桢默默咽了口气,“你人呢?” “出来转转,顺便买个早饭。” “豆豆也跟你在一起?” “在我边上呢,对了,粥的话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随便吧,你买完就回来吧,今天还得回泞州!” 梁桢挂了电话,手掌在脸上抹了把,居然抹到一点薄汗,她又在床上坐了会儿,等刚才那股慌张的情绪平息了才揭了被子下床,结果脚一沾地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腰椎到月退根酸得厉害。 调整了一下才起身去了浴。室,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倒抽一口凉气,从锁。骨往下都是淤痕。 狗性不改,逮着就啃。 梁桢简直要气疯。 睡了一晚,浑身黏糊糊的,她又简单洗了个澡,刚把衣服套上,门外有刷卡声。 “妈妈…” 豆豆欢快的叫声伴随着他蹬蹬蹬的跑步声,从门廊那边过来。 梁桢匆匆裹好衣服把月匈前的印子给盖上,推开浴室的门出去。 “回来了?” “嗯,酷叔叔买了好多好吃的,你快点过来。”豆豆拉着梁桢往客厅去。 钟聿卷着衬衣袖子正在把食盒一样样拿出来摆桌上。 “为什么你们起来都没叫我?”梁桢问。 豆豆赶紧甩锅,“是叔叔说别叫你的。” 第131节 “嗯,确实我说的,看你睡得香。”大概有点汤汁沾到了钟聿手上,他抽纸巾擦了下,顺势俯身凑到梁桢耳根边,压住声音说:“昨晚你也出了不少力,知道你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梁桢只觉得耳根发烫,不自觉往后躲了躲。 “你…”她咬着下唇想发火,可孩子在旁边,又不方便说,但怒目咬唇的样子看在钟聿眼中全部成了另外一种景致。 钟聿双手还撑在桌上,两人隔了条窄窄的吧台桌。 他突然小臂肌肉一绷,身子前倾凑着梁桢的唇角就亲了一口。 梁桢被亲得一个哆嗦。 钟聿稍稍松开,但脸还凑她面前,滚热呼吸交织。 “傻了?”他声音又哑又性.感。 可不是傻了么?他居然现在都敢在孩子面前冠冕堂皇地亲她了。 梁桢赶紧看豆豆。 豆豆站在旁边,个儿头矮,只有半只脑袋超出桌面,但也够了,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盯了眼梁桢,又盯了眼钟聿。 嘴里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塞了只小包子,话也说不出来,然后眼前突然一黑,钟聿大掌盖过去,糊住豆豆的脸。 “喂,你…”梁桢刚开口,话音就被钟聿的口勿给全部堵了回去。 这次不是亲唇角了,是深口勿。 起初梁桢还抗争,但可能是钟聿的水平实在太好,每次她都招架不了,慢慢就被带沟里去了。 口勿了足足有小半分钟。 钟聿稍稍往后退了点,梁桢睁开眼,脸上有淡淡粉色的余晕,染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好看,眼中也是雾蒙蒙,月匈口心跳加速,扑通扑通,所以呼吸就有些急。 “还喘上了?”钟聿坏笑着开口。 不知何时他已经把手从豆豆脸上挪开了,小家伙捂着嘴在那憋笑。 一大一小,看着都不怀好心。 梁桢又气又恼,还有点羞,转身就往房间走。 钟聿在后边喊:“你不吃早饭了?” “不吃!” 气都被你爷俩气饱了! 大小都不省心,所以一直拖到靠中午才退房。 三人一起回了之前住的那间小平房,梁桢简单收拾了一下,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行李,就一个拉杆箱。 收拾完之后她走出屋子,钟聿正陪豆豆在院子里玩,见梁桢手里拿了锅子和电磁炉。 “上哪儿去?” “去趟房东那里,把东西换掉,顺便把账结一下。” “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今天有点热,你陪豆豆在家吧。” 梁桢拎着东西走到门口,想想还是不放心,又折回来,进屋拎了一盒雪花片给爷俩。 “陪他玩这个吧,别疯了!” 高玉珠的小姐妹以前一家都住这个小院子里,前些年在镇上盖了个二层小楼,搬过去住了,离得也不远,梁桢步行去的,到了之后才知道高玉珠的小姐妹不在家,说是又回泞州打工了,只有她上了年纪的老娘在。 梁桢说明来意,还了东西,把之前准备好的钱塞给老太太。 老太太怎么都不肯收,激动地用方言说了一堆话,梁桢听了个囫囵,大致意思就是她女儿出门前交代过的,都是朋友帮忙,不能收钱之类,但梁桢走前还是把钱压在了桌上。 她不能让别人讨了她的便宜,但也不喜欢欠人人情。 …… 三人在镇上吃了顿午饭才出发的,到泞州差不多下午三点多。 钟聿开车把梁桢送进小区,又帮她把行李拎到楼上。 “我还有点事,要去趟公司,晚上过来接你一起吃晚饭?” 梁桢牵着豆豆站在门内,“不用了,我好多天没看书了,晚上需要在家复习。” “行吧,那昨天让你考虑的事…” “钟聿!”梁桢打断,暗自又攒了口气,“昨天你说的事我会好好考虑,不过在我没考虑好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联系了。” 钟聿眼波动了动,以为他又会闹脾气,但这次居然没有。 他只是把一只手又插回裤兜里,脚尖在地上磨了下。 “好,那我等你答案!” 遂又低头扣了下豆豆的帽子,“走了,要听妈妈的话,空了叔叔来看你!” “好啊。”豆豆乐呵呵地笑,“叔叔再见!” 钟聿下楼了,梁桢把行李箱拎进客厅,转过身来见豆豆还站在门口,背着小书包,戴着黄帽子,手里还拎了只装小乌龟的塑料缸。 梁桢走过去,“怎么还不进屋啊?” 小人抬头,问:“妈妈,你说酷叔叔空了真的会来看豆豆吗?” 孩子的情绪轻易不会隐藏,就此时豆豆眼底对钟聿的不舍,那种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渴望,梁桢看得清清楚楚。 她扶着豆豆的肩蹲下去,“你跟妈妈说,你很喜欢酷叔叔对不对?” 小人眼睛眨巴了一下,点头。 梁桢又问:“为什么这么喜欢酷叔叔?” 豆豆:“因为他会陪豆豆玩啊?” 梁桢:“就因为这个原因?” 豆豆捏了下自己的小耳朵,又想了想,“还有,他会抱豆豆。” 梁桢笑,“丁叔叔也抱过你啊。” 豆豆:“所以豆豆也喜欢丁叔叔。” 梁桢:“那如果挑个给你当爸爸,就丁叔叔和酷叔叔之间,你会选哪个?” 豆豆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然后就不说话了。 梁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不想回答妈妈吗?” “不是。” “那是因为选不出来?” 豆豆摇头,“也不是。” 梁桢见孩子眼神纠结,笑了笑,“没事,妈妈就随口问问,进屋吧。”她起身要往客厅走,豆豆拎着他的小乌龟慢慢跟上去。 走两步,喊:“妈妈!” “嗯?” “豆豆…豆豆想选酷叔叔,好不好?” …… 梁桢重新换了泞州这边的手机卡。 第二天她把豆豆送去幼儿园,照常去门店上班,突然消失一个星期,以为杨剑肯定会找她谈话,她也做好了接受处罚和批评的准备,毕竟之前自己连假都没请,可是一整个上午都风平浪静,不光杨剑没找他,门店同事也都只字不提。 当然,梁桢之前跟同事的关系就相处得一般,她无辜一周没来上班,可能别人也无暇关注。 那天上午小唐也不在,临近中午才急匆匆赶来。 她见到梁桢坐工位上倒是咋呼得厉害。 “梁姐,你来上班了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几乎是从大门口就开始叫出来,一直叫到自己工位上,扔了包就挪着椅子往梁桢这边凑。 “家里有点事,回去了一趟。”梁桢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 小唐还想细问,梁桢手机响。 “我接个电话!” 刚好当个借口,梁桢拿了手机进了旁边空的会议室。 电话是丁立军打过来的,接通之后那边劈头就一句:“回泞州了?” “你怎么知道?” “这号码都通了,我能猜不着?喂,是不是那小开去找过你?”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梁桢就有气了,“出卖我你不会受良心谴责吗?” “哎哟天地良心,真不是我出卖你!” “那他怎么会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丁立军欲言又止,梁桢也懒得在电话里跟他争,“找我什么事?” “哦就问问你,看你回来没有,既然回来就没事了,先挂。” 第126章 见面 中午小唐邀梁桢去吃饭,说街上新开了家云南米线,梁桢想着也没什么事,就一起去了,吃完小唐要绕过另外一条街上去买奶茶,梁桢平时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更何况一杯奶茶十几块呢,几口就喝完了,还不如给豆豆加个餐,所以她没去,自己先回店里。 结果刚进去就见好几个人聚在茶水桌那边。 同事a:“……你说她无辜旷工一星期,是不是跟唐曜森出去了?” 同事b:“想也是,估计躲哪偷情去了!” 同事c:“还要不要脸啊,换我被人知道自己当了三,还生了个私生子,早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第132节 同事b:“所以说你这辈子就只能窝在这个小门店,她可不同,打从她第一天进来我就发现了,小丫头片子野心大着呢,别看她平时本本分分,做起事来特别狠,你看她上回曝客户老婆头就知道。” 同事a:“对,那次可把我吓了一跳,现在我都觉得她以前卖出的那些房子都是靠睡觉睡来的。” 同事d:“嗨你还别说,真有这可能,惯三嘛,挨着男人就能上,不然怎么月月当单王。” 同事c:“那你们说那个姓唐的真能为了她跟家里离婚?” 同事a:“我觉得不可能,放着大小姐不要,离婚找她这种货色?” 同事d:“我也觉得不可能,除了年龄小一点她哪点比得上钟盈?除非唐曜森瞎了才会真为了她跟钟盈离婚!” 同事c:“那可说不定,毕竟她给生了个儿子啊。” 同事b:“生个儿子又怎么样,养在外面呗,像唐曜森这种有钱又有社会地位的男人,在外面有几个私生子都正常,又不是养不起,再说就她那条件还真妄想唐曜森能娶她?做梦吧我看!” 梁桢在后边听了一段,怎么说呢,之前“丑闻”闹上了热搜,很多网友说得比这还难听,大概是已经免疫了,倒没特别难过,只是多少还有些生气。 她走到自己工位,拿了只空杯子,气定神闲地走过去。 “饭都吃完了,聊天呐?” 原本都凑一起的几个女同事听到梁桢的声音,立即都闭了嘴。 气氛自然是尴尬的,可梁桢无所谓,还笑呵呵地问:“聊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同事c之前跟梁桢还算有点私交,讪讪说:“没聊什么,还不就娱乐圈那点破事,你平时也不关注这些的啊。” 梁桢还是一脸笑容,“以前我是不关注,但自从上了一次热搜之后我就开始关注了,诶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说唐曜森的名字,还问他会不会离婚,我有他私号啊,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帮你们问问?……诶别走啊,再聊聊呗……” 梁桢边喊边目送那些人略带狼狈相地跑回自己的工位,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慢慢消失。 等茶水桌这边只剩她一人,不觉哼笑了声。 真是好无聊的一帮人,有这闲工夫不能看看房单多打几个销售电话吗? 这时听到手机铃声响,梁桢看了眼,陌生电话,以为又是哪个客户。 “喂,您好,爱佳房产。” 那边没人说话,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梁桢觉得可能是打错了,正要挂,突然有人开口了。 “你好,梁小姐,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梁桢呼吸滞了下。 不知为何,尽管平时都没联系,但对方开口那瞬间梁桢就听出是谁了。 她手里拿的空杯子都差点掉到地上。 “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梁桢往旁边退了两步,转过去将腰靠在茶水桌上她才觉得自己勉强还站得住。 她没回答钟盈的问题,直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这不好久没见了嘛,要不找个时间聚聚?” 梁桢想都没想,拒绝:“没这个必要。” “怎么就没这个必要了,好歹以前你还在我家做过钟点工,也算主仆一场,要不这样吧,选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七点,我们一起吃顿饭?” 梁桢这二十多年也算经历了一些事,见过了很多人,胆大心狠,其实同事说的一点都没错,她还真挺厉害的,基本没什么怕的人。 唯独钟盈! 或者说她这也不能算是单纯的“怕”,夹杂了很多情绪,她自己也说不清。 总之,她不想见她,甚至不愿意听到她的声音。 “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我很忙,挂了!” 梁桢直接掐了电话,喝着水,咽着气,还是觉得不放心,便直接将刚才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钟盈这阵子还住在南楼,刚好老爷子最近比较忙,几乎不着家,所以家里除了佣人管家之外就一直只有她们母女俩。 晚上蒋玉茭煮了夜宵端给钟盈,问:“怎么样,今天联系了吗?” 钟盈敷着面膜在电脑上敲字,嘴里僵硬回答,“联系了。” “她怎么说?” “直接在电话里就拒绝了,不同意见面!” 蒋玉茭顿了下,“估计不是不同意,是她心虚,不敢,要不还是我找她谈吧,可能比你出面要合适。” “不用,妈!”钟盈撕了脸上的面膜扔到垃圾桶,“其实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必须我去。” “可她要是一直不同意见你怎么办?” “那就换我去见她,放心吧妈,我会想其他办法。” 下午梁桢也没什么事,所以提前下班去幼儿园接豆豆,经过面包房,闻到蛋挞的香味,又进去买了盒蛋挞打算给小家伙当点心,只是付钱的时候排了一会儿队,导致梁桢赶到幼儿园的时候晚了几分钟。 大部分小朋友都走光了,但也有个别几个小朋友因为各种原因导致还没家长来接的,就由各班老师带着站在门口等。 梁桢老远就看到中班老师带着豆豆站保安亭旁边的台阶上,赶紧小跑过去。 “不好意思于老师,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来晚了。” 老师笑着说没事。 梁桢道了谢,牵着豆豆正要走,听到旁边突然有人喊了声:“小桢!” 放学时间段的幼儿园门口,人还比较多,但梁桢还是一下就听出了对方的嗓音,她脊背发凉,转过身来,几米之前钟盈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第127章 失控 “小桢?”钟盈又叫了声,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过来。 梁桢这才回神,找回一点声音,“梁小姐…” “这是豆豆吧?上次去我那都没仔细看,长得可真好啊。”钟盈笑眯眯地去捏豆豆的脸蛋,“来,叫阿姨,叫阿姨阿姨给你买玩具!” 钟盈逗小孩似的又捏又摸。 梁桢不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太强烈的抗拒,更何况幼儿园门口人来人往。 可是豆豆似乎也不喜欢她,小脑袋一个劲地往梁桢身上钻。 “抱歉,孩子认生。”她把豆豆瞬时护到自己身后。 豆豆抱住梁桢的腰,从她后面探出来半只脑袋,眼珠子乌溜溜的,手臂圆乎乎如莲藕,唇红齿白,长得真的很漂亮。 钟盈心里像是长出千万根刺,表情僵了下,但也只是一瞬间,又重新构造了笑容。 “有时间吗?聊聊吧?” “现在吗?” 梁桢当时牵着豆豆,手指无意识地捏了下,“实在抱歉,豆豆一会儿还有课,可能……” “不许拒绝我哦,你看我可是专程推了晚上的应酬来这等你,已经等了小半个钟头了。”钟盈挎着包,捞了下耳稍旁边的头发。 梁桢记得上次买钢琴的时候见她,她还是一头棕色长卷发,穿了件绸缎面料的睡裙,显得风情万种,此时却是黑发,长度到肩膀,底部烫了一点弧度,又穿了条珍珠白的长袖雪纺裙,衬得整个人柔软温顺,没有任何攻击性。 “你看我位子都订好了,吃顿饭叙叙旧而已,走吧!”钟盈作势过来要拉梁桢。 梁桢下意识退了步。 她知道这个女人很神奇,热情的时候如火如雷,感觉她随时能给你掏心窝子,可是翻脸的时候又特别干脆,完全不会顾及情面和场合,但是梁桢也知道她脾气挺犟,属于不达目的不罢休那种,所以就算今天能勉强应付过去,明天,后天,她总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找到她。 避不过的。 梁桢轻轻揽了下豆豆的肩,“吃饭就不必了,我们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吧。” 钟盈想了下,“也行,那你定地方吧,这一带我也不熟。” 梁桢看了眼四周,周围都是居民区。 “那边有个小书吧,还算清静,不介意的话就去那吧。” 钟盈没意见,“好,坐我车过去?” 梁桢:“不用,几步路。” 钟盈:“那我挪个车,一会儿见!” 梁桢带豆豆先走,钟盈又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她们母女俩穿过马路进了对面书吧才去拿车子。 书吧规模不大,私人经营,所以人不多。 梁桢先到,找了个靠里面的小圆桌。 大概十分钟后钟盈进来来,“抱歉,门口没停车位,等了一会儿。” 梁桢不在意这些,也就没搭理。 这时服务员过来,主动递了饮料单。 “两位喝点什么?” 梁桢随便点了杯咖啡。 “这位小姐呢?”服务员转过去问钟盈。 钟盈摘了墨镜放好包,拿过饮料单扫了眼,上面花花绿绿各种饮品,她问:“你们这果汁都不是鲜榨的吧?” 服务员有些尴尬。 钟盈皱眉,“那咖啡呢?” 服务员小妹妹赶紧说:“我们咖啡是现磨的!” 钟盈:“咖啡豆产地哪里?” 小妹又开始尴尬。 钟盈把单子搁回桌上,“算了,来杯苏打水吧。”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苏打水!” “那就白开水!” 第133节 “抱歉,我们这是每个客户都必须消费的!” 眼看钟盈脸色沉下来,又要发作,梁桢赶紧调解,“麻烦再给我加杯雪梨汁吧,另外再来一杯温水,钟小姐,需要加柠檬吗?” 钟盈:“不用!” 梁桢:“好,就这样,谢谢!”她把单子还给服务员。 等人走了,钟盈长腿一叠,往后靠,看了下四周环境,有个别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看书,那边还有一个绘本阅读室。 “你经常带孩子来这里?” “来过几次,但不是经常。” 豆豆其实很喜欢来,之前梁桢考虑过要在这办张卡,可是考虑到自己的时间,她真的没有闲工夫陪孩子在书包一耗几个小时。 “豆豆,你自己去找书看吧,但注意要保持安静!”梁桢把豆豆的帽子和书包摘了下来,拍了下他的屁股。 小家伙开心地走了,进了专供低龄儿童看的绘本区。 梁桢把书包和帽子摆到旁边的空椅子上,转过身来见钟盈目光专注地看着豆豆离开的方向。 “钟小姐?” 钟盈回神,恢复笑容,“孩子五岁了吧?” “嗯。” “一个人带着很辛苦吧?” “还好,习惯了!” “既然习惯了为什么又要突然冒出来?找个地方自己呆着不行吗?” 梁桢一怔,抬头看眼前的女人,她依旧笑盈盈的,语气也温和,可是话中意思已经明显带了刀刃。 “钟小姐,你可能误会了!” “我误会?我误会你什么了?” 服务员刚好端着盘子过来,还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她将一杯温水摆到钟盈面前。 “咖啡跟雪梨汁还需要稍等!” 钟盈没接话,目光依旧钉在梁桢脸上。 “是误会你跟曜森的关系,还是误会你勾引我丈夫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贱人?”至此她还是面带笑容语气温婉,只是这话一出,倒把过来送水的小妹吓了一跳,她面带尴尬地看梁桢。 梁桢抿了下唇。 很好!她也不喜欢兜圈子,更不喜欢跟人在这演戏,没必要,太累了。 “钟小姐,如果五年前你跟我说这些,我会默默忍了,因为那时候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现在,麻烦你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收回去?你让我收哪句?” “我跟唐先生现在并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送水的小妹已经识趣走了。 钟盈渐渐收了刚才温柔的模样,唇角往上斜了下,“你当我傻吗?他没事就跑去找你,找你聊天谈理想?” 梁桢笑了笑,“还真是聊天谈理想!” “你……” “不过以之前我跟他的关系,确实应该避嫌,所以麻烦钟小姐能够回去也跟他好好聊聊,让他别再来找我!”“你意思还是他缠着你?” “我没这么说,但事实确实如此,之前我也很明确地跟他表示过,让他以后别跟我联系,但是我很抱歉,他还是会时不时去找我,这不该是我的错!” 梁桢面无表情,但也没给钟盈什么面子。 反正以她们的关系,好好聊天是不可能了,何必逶迤虚伪,倒不如直接把话挑明来得节省时间。 钟盈放在膝头的手握成了拳,她觉得梁桢是在故意挑衅。 “你还要不要点脸?” “……” “觉得挺得意的对吗?把他迷得团团转,还是说你真的以为他能跟我离婚?梁桢我告诉你,不可能,就算我跟他之间完了,也轮不到你,这个唐太太的位置,我永远不会让你坐上去!” 钟盈音色有些发颤,但腰脊依旧挺得很直。 梁桢呼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唐太太,你们夫妻之间的事……钟小姐,这么跟你说吧,五年前我承认是对不起你,但是你对我做过什么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当年我没有把真相说出去,一切后果我都独自承担下来了,当是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包括这次你蓄意跟媒体曝光我跟豆豆的照片,造谣诽谤,其实我可以找律师告你,但我也没有,我顾及你的情面,可是你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自己?” 钟盈大概没想到梁桢能够直拔拔地这么怼回来,脸色僵了一下,突然吼出来,“叫我反省?你有脸当二奶,有脸给曜森生私生子,居然还有脸叫我反省?” 梁桢毫无防备,钟盈的音量就这么一下抬高了。 当时书吧休闲区还坐了其他两桌人,此时都齐刷刷地往她这边看。 梁桢能够感受到周围指指点点的闲言碎语了。 她就知道自己不能答应跟钟盈见面,这女人喜怒无常,永远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抱歉钟小姐,如果你要这样,那我们可能就谈不下去了!” 梁桢拿了豆豆的书包就往绘本区走。 钟盈在椅子上僵了下,也跟着起身。 “我话还没说完!” “你站住!” 梁桢才不会听她的,难不成留在这跟她当众大吵? 她到绘本区那边找到豆豆,小家伙正抱了本绘本坐地上看。 她把书包背孩子身上,牵起来,“走吧,跟妈妈回去!”结果一转身钟盈拎着包就堵在过道上了。 “把话说清楚再走!” “无话可说!” 梁桢看钟盈发白,眼底泛红,大概是有些失控了,于是想牵着豆豆从她旁边绕过去,可到底还是低估了这女人的疯劲。 她突然从后面扯住豆豆的书包带,瞬时往旁边一甩。 梁桢当时也没料到她会对孩子下手,豆豆劲又小,没拉住,脱手了,整个人“嘭”地一下撞到旁边的书柜上。 书柜整块玻璃移门往下碎掉。 梁桢哆嗦了一下,脑子里瞬间放空,直到豆豆“哇”地一声哭出来她才跑过去,孩子头还挨着碎掉的玻璃,梁桢跪着把孩子抱起来,摸到后脑勺一手黏腻。 全是血…… “救护车!” “服务员,有没有人,帮我叫救护车,快!” 第128章 抢救 豆豆被送进了抢救室,梁桢却被拦在了门外。 她仓皇失措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钟盈挎着包笔直站在走廊。 梁桢一下子冲过去揪住钟盈的领口。 “我告诉你,如果豆豆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陪葬!” 两人身高相当,但钟盈穿着高跟鞋,所以梁桢显得要比她矮一些。 她也没哭没闹,但眼中猩红一片,煞气乍现。 钟盈大概也被吓到了,僵着想往后退,可梁桢死死揪住不放。 钟盈扒拉着梁桢的手想脱身,可她手劲哪有梁桢大,蒋玉茭带人冲过来的时候就见钟盈被梁桢死死逼在墙角。 “你干什么!”蒋玉茭一声呵斥,两个保镖直接冲了过去将梁桢扒拉开。 梁桢脚底本就发着软,保镖一推搡,她没站稳往后倒,就在要摔下去的时候腰上被人扶了把。 “够了!”从后面冲过来的唐曜森怒吼。 保镖见势不敢再动。 蒋玉茭上前一步,“阿曜你疯了是不是?” “还嫌不够丢人吗要闹到医院里来?” 蒋玉茭也怔了怔,要知道唐曜森平时看着不苟言笑,但很少当众发脾气。 后面钟盈轻推开蒋玉茭,往唐曜森面前走了两步,柔声开口:“曜森…” 唐曜森当没听见,手还揽在梁桢腰上,转过去问她:“怎么样?”语气跟刚才怒吼时完全换了幅模样,可梁桢似乎并不领情,她站稳后往旁边退了两步。 这边钟盈直直贴过来,“曜森?” 唐曜森沉着脸避让了一下。 周围还有司机和保镖在场,钟盈只觉有股火从胸口往上窜,她握紧拳头又往前走了两步。 “曜森,我在跟你说话呢。” 可唐曜森沉着脸完全不想搭理,今天这事他是一路压着火过来,这会儿还在公众场合,他怕自己一开口没控制好情绪,场面只会更加难堪,可是钟盈完全不这么想。 她好像就想证明点什么,整个人不断往唐曜森旁边贴。 唐曜森绕到梁桢边上,后者还在担惊受怕中,步子虚浮。 “我陪你去那边等!” 他想带梁桢到对面家属等候区去坐一会儿,可是手还没挨上,钟盈拳头握紧。 蒋玉茭在后面看着不对劲,“盈盈!”刚开口制止,只听到“啪”一声,梁桢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声音之大感觉走廊里都有回音。 梁桢起初也被扇懵了,因为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直到唐曜森捏住钟盈手腕把人往旁边甩了下,吼:“你要发疯回去冲我发,别在这里犯病!” 大概是这句话彻底刺激了钟盈,她眼中猩红,“你什么意思?说谁有病?啊,说谁有病?”她指着梁桢,“是这个小贱人有病,还有那个野种,我咒里面那个野种今天头骨破裂,不得好……呃” 钟盈一个“死”字没吐得出口,梁桢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动作迅猛到保镖都没来得及反应。 第134节 钟盈被梁桢死死掐着喉咙摁到后边墙上。 “我刚已经说过了,如果豆豆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让你陪葬!”最后“陪葬”两个字她说得毫无波澜,可眼中布满凶光,手指也随之收紧。 钟盈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整张脸瞬间刷红。 蒋玉茭见状也顾不上什么名门风范了,惊慌失措地冲保镖吼,“还傻站着干什么,把那丫头给我拉开,快拉开!” 两个有些蒙圈的保镖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要拉梁桢,唐曜森先一步从后边裹住梁桢的肩。 “滚!” 他一吼,保镖就不敢动了,但眼看梁桢掐在钟盈脖子上的指腹都泛白,她这是真要取她的命。 “梁桢,松手!” “我叫你松手!” 唐曜森拽了两把居然都没拽开,他也是头一次知道梁桢的劲竟然这么大。 “松手!” 吼了最后一下,梁桢往后退。 “咳…”肺里重新冲进新鲜空气,失去重心的钟盈沿着墙壁往下摊,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只剩下咳嗽。 蒋玉茭也顾不上其他了,上前蹲到钟盈面前,扶住她的肩叫:“盈盈,怎么样?” “大小姐,大小姐?” 一圈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钟盈的脸,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唯独梁桢像个局外人。 她甩开唐曜森相扶的手臂,居高临下站在那开口:“钟盈,五年前我受过你一巴掌,那次我忍了,但是你现在动我儿子,我会跟你拼命!” 她刚才掐住钟盈的时候脸色煞寒,目中全是凶光。 别奢望她会仁慈,五岁能在亲生父亲的脑门上开瓢,这些年风里雨里什么都淌过了,真以为她会怕谁不成? 跟丢了半条命似地钟盈圈在地上总算缓过一口气,这时四周早就围满了人,还有一些正拿着手机在拍视频。 当时书吧里的服务员打了急救中心电话,调配送的肯定是公立医院。 蒋玉茭把钟盈从地上搀起来,事情闹成这样已经有些失控,再闹下去只会让人看笑话。 刚才是她冲动了,这会儿冷静下来发现必须立马控制住局势。 “阿曜!”再度开口的蒋玉茭音色已经完全冷静,“我相信盈盈应该不是故意要推孩子,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不过也能理解梁小姐爱子心切,所以刚才才会作出一些过激行为,不过现在争对错也没任何意义,要不我先带盈盈回去,你留在这里陪梁小姐处理后续事宜!” 唐曜森岂会不知晓蒋玉茭,耐心好,道行深,场面上的功夫数她做得最漂亮。 更何况事情闹成这样确实也不好看。 “好!” “那等孩子出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有需要随时联系!” 蒋玉茭把手里的钟盈让保镖架住。 钟盈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无奈喉咙堵着开不了口,蒋玉茭又在旁边捏了下她的手臂,压住声音说:“有事以后再解决,背在这里给人看笑话!”之后给司机使了个眼色。 司机在前面引路,她领着带钟盈离开了抢救中心。 走廊里的人也渐渐散了,只剩梁桢跟唐曜森,前者刚斗了一场,浑身汗,脚底一软又要倒,唐曜森扶住。 她狠推了一把,“滚!” 唐曜森知道她恨,可这情况他也不可能真的扔下她不管。 “梁…”刚出口,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 梁桢几乎飞奔过去,跟里头出来的急诊的医生差点撞上。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她情绪过于激动,直接就揪住了人医生两条胳膊。 医生被吓得一激灵,摘了口罩,“裂口已经缝上了,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毕竟伤在脑袋上,孩子又小,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再看看情况。” 这消息半好半坏,但好歹医生是出来了。 “谢谢!” 她松开手,脱了力,人又要跌下去。 唐曜森干脆把她抱住。 她又要甩。 “够了!”唐曜森呵斥,“你对我有意见我接受,但别在这时候跟我撒气!” 这一嗓子又把医生吼了个激灵,“那什么,你是病人父亲吧,你劝劝你太太,孩子问题应该不大,只是留院再观察观察,观察观察……”说着逃似地走了。 梁桢还在无声抗争,扭着劲要摆脱他,可唐曜森真要用力她哪甩得掉,两人较劲的时候抢救室的门再度开了,这次护士把小床推了出来。 梁桢冲过去。 “豆豆,豆豆!” 豆豆白着一张脸躺在上面,脑袋上包了一圈纱布,眼睛闭着,没什么声息。 “怎么还没醒?”出来的声音已经战栗不堪。 护士回答:“麻药还没过呢,现在给你送去病房,你们家属谁去给孩子办个入院手续?” “我去吧。”唐曜森又看了眼梁桢,她握着豆豆的手贴自己脸上。 他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发现好像一句都说不出口。 “办完我去病房找你!”走前重重摁了下梁桢的肩膀。 …… 因为之前梁桢说在考虑好之前暂时别联系,所以从小镇回到泞州之后钟聿就真的没找过他,加上那段时间他确实比较忙。 之前无辜消失了几天,回来就被老爷子骂了顿。 刚好上海有个项目完工,他带人过去验收,还要处理一些收尾的工作,按计划需要在那边呆上好几天,接到梁桢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工地上,马不停蹄往泞州赶。 三个小时车程,到医院天色已晚。 他冲进病房,灯光敞亮,梁桢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双手撑头,正在发呆想事情,以至于钟聿走过去她都没发现。 “梁桢?” 身后响起声音。 梁桢怔了下,转过来,看到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钟聿,撑了一下午的情绪总算在这个瞬间彻底坍塌。 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掉得又快又猛,可是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聿心疼得要命,含腰替她擦眼泪,有看到她脸上已经微肿发红的五指印,心如刀绞。 “谁打的?” 梁桢咬着嘴唇不吭声。 “钟盈还是蒋玉茭?” 梁桢摇头,她想控制一下情绪,起码先不哭,可是丝毫不管用,眼泪汹涌,断了线似地往下掉。 钟聿觉得整个心脏都被梁桢的眼泪搅成一团了,他一把把梁桢搂到怀里。 梁桢双臂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腰窝上,狠狠抽了两口,像是憋在肺里的一口气总算喘上来了。 “哇”一声,猛地哭出来。 她揪住钟聿后腰的衬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 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哭闹,再转头看到床上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豆豆,整个头都包着纱布,小脸惨白,毫无生气,钟聿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把怀里的人搂得生紧。 第129章 陪护 唐曜森不放心梁桢一个人留在医院,即便她不欢迎自己,但还是一直守在门口等着。 中间有电话进来,他去楼梯口那边接了个电话,接完回到病房门口,听到屋里有哭声,门开着,坐在床前的梁桢跟钟聿抱在一起,双臂搂着他的腰,尽管看不到她的正面,但从那个角度还是能够看出她应该是将头埋在他的小腹上。 唐曜森往后退了两步,身子挨着走廊的墙。 哭声断断续续。 他很少见她哭,印象中上次看她哭还是五年前了,那次他也抱她了,她把脸埋在自己胸口哭得肝肠寸断。 唐曜森没有再进病房,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离开。 梁桢哭够了,也哭累了,松了钟聿缩到一边。 钟聿握住她的手坐到床沿上,抽纸巾给她擦了下脸。 “感觉有没有好点?” “嗯。” 钟聿转过去看孩子 “伤得有多重?” “后脑勺缝了五针。” 钟聿心疼加剧,但怕影响到梁桢,他表现得还算平静,“医生怎么说?” 梁桢那纸巾又摁了下眼角,“说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但需要留院观察。” 钟聿没说话,凑过去拿手指蹭了下孩子的脸颊,脸颊上又冷又湿,应该是汗,转过来,梁桢低头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的还是门店统一配的白衬衫,胸口全是僵掉的血渍。 钟聿默默吞了口气,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捏着梁桢的手指:问:“吓坏了吧?” 梁桢点头。 当时她把豆豆从地上抱起来,摸到满手的血,真的快要吓死了。 “当时我在救护车上抱着孩子,我甚至想,如果豆豆有什么事,可能我会活不下去。”梁桢说着说着声音又开始哽咽,低头把脸埋到钟聿的膝盖上。 钟聿把人又抬了起来。 “傻子,想什么呢,豆豆是我钟聿的儿子,有金钟罩护体,命大福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出事!” 第135节 尽管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但梁桢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加上孩子情况也算稳定了,也有人陪在自己身边,梁桢悬了一整晚的心总算落了地。 “我之前不知道你在上海出差,让你连夜赶回来,有没有耽误到你工作?” 梁桢重重掐了下她的手,“傻的吗,发生这么大事,你不找我找谁?我是孩子他爹,今天别说上海了,就算在外太空我也得坐火箭赶回来!” 梁桢噗嗤一笑,“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钟聿瞬时松了一口气,“会笑了?会笑就好。” 梁桢:“……” 钟聿又抬起她的脸,让她对着光。 白皙皮肤上五根手指印轮廓鲜明,钟聿拿指腹轻轻蹭了下,“还疼吗?” 梁桢赶紧别开,“没事了。” “钟盈下的手?” “嗯。” “什么时候?” “刚才在医院,豆豆在里面缝针的时候。” “她是不是真疯了?伤了豆豆,居然还有脸跟你动手?” 梁桢回忆当时的场景,可不就是疯了吗。 “她以为豆豆时候唐曜森的儿子。” “你没跟她说清楚?” “想说,但没来得及,而且她的情绪太容易激动,很难聊得下去。” 钟聿想了下,“确实,她最近两年好像真有点问题,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不过我也没让她讨到便宜,我还手了!” “你也扇了她一巴掌?” “不是,我掐了她脖子,差点没把她直接掐死!” “……” 钟聿怔了怔,隔了两秒才把这剧情续上,不由翘了个大拇指。 “你行!” 他是在上海项目工地上接到梁桢电话,说豆豆被钟盈推了一把送了急救中心,当时他就知道梁桢可能要受委屈了,他恨死了自己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出来。 “我以为蒋玉茭会为难你,所以给姓唐的打了电话。” 这回换梁桢愣了,“唐曜森是你叫来的?” “我本意上肯定不愿意,但当时那种情况,估计也只有他能护着你,还能镇得住场。” 梁桢当时还想,唐曜森怎么会来得那么及时,照理发生这种事,蒋玉茭跟钟盈瞒都来不及呢,应该不会主动把他叫来,原来是钟聿打了电话。 “你就这么小瞧我的吗?觉得我肯定会被她们欺负?”梁桢冷笑了下,“但别忘了,我一个人能把豆豆带到这么大,也不是好惹的,如果今天豆豆真的因为钟盈那一堆有个三长两短,你信不信我真能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不用现场看到了,就光看她此时眼里迸出来的寒光就知道这丫头发起狠来真的挺可怕。 钟聿双手扶住梁桢瘦削的肩,“行,你是女侠,你牛逼,不过你怎么也不想想,他是我姐,你拧我姐的脖子?” 梁桢眼波扫过来,“她把你当过弟弟没,你何曾又把她当过你姐?” “也是。” 钟聿唇角勾了下,不知是嘲讽还是冷笑,完了又蹭了下梁桢的脸,“我司机还在楼下,要不让他送你回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 梁桢衬衣上全是血渍,折腾这么久也不知道出了几身汗,确实狼狈不堪。 “那这……” “我守着。” “可是…” “行了哪那么多顾虑?我是豆豆爹,他是我儿子,亲的,嗯?” 钟聿用手指拨了下梁桢额头有点乱的头发,两人挨得近,灯光落入彼此眼中。 梁桢在他眸底看到一个苍白的自己,他一只手掌始终包裹着她的手指,里面干燥温热,还时不时摩挲一下她的指腹。 他所有的小动作都像是在往她身上腻。 梁桢觉得心口烫烫的,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着豆豆都已经习惯了,大大小小经历了不知多少事,但次次都是一个人咬牙挺,可是这回好像有点不一样。 有人在自己身边,可以跟她分担,可以给她肩膀。 她往后靠了靠,将发软疲惫的身子靠在椅子上,轻轻吁了一口气。 “好,那我回去一趟,顺便给豆豆收拾点东西。” 梁桢拿了包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你晚饭吃了吗?” 钟聿正给豆豆压被子,转过来,“好像还没有!” “好像?” “…我儿子脑袋被开瓢,吓都吓死了,哪还有心情顾着路上吃东西。” “……” 梁桢走后钟聿坐到她之前坐的椅子上,椅子正好挨着床。 床上的小人睡得其实并不安稳,不知是药性作用还是伤口疼,小家伙眉头皱得很紧,不时嘴里还要哼一声。 额头也有薄汗,钟聿抽纸巾给他擦了几次。 这么大孩子脑袋上缝五针,他都不敢去多想。 刚才梁桢在的时候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可是现在人走了,他双手狠狠揉搓了两下脸。 回想当时接到梁桢电话时的心情,何谓心急如焚,何谓六神无主,何谓失重感,他算是一次都体会得够够的了,而刚才进来看到床上躺着的豆豆,包括浑身是血面目苍白的梁桢,那一刻他又体会了一遍切肤之痛。 孩子,女人。 骨肉,爱人。 他之前还在想,若梁桢考虑之后最终还是拒绝他,他是否还能接受一个折中的方式,比如两人就这么不清不白的处着,只要她不结婚不找其他男人,他或许也能接受。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接受不了了,他得把孩子跟梁桢都牢牢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要看着他们,守着他们,也要永远拥有他们。 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儿子,他要给他们贴个自己的标签。 梁桢回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给杨剑打电话请了一星期假,只说孩子生病了需要在家照顾。 之前无辜“旷工”一周,莫名其妙回来刚上两天班,又要请假,以为杨剑会说什么,没想他在电话里只字未问。 只说:“你也没底薪,做多做少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相信你有自己的打算,毕竟你这么聪明又这么会算计,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句,你还年轻,做任何决定之前自己都要考虑清楚。” 梁桢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杨剑也误会了自己跟唐曜森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时候也不方便解释,更何况解释了谁相信。 “我明白,谢了!” 梁桢挂了电话,回房间给豆豆收拾了几身换洗衣服,又带了两套玩具,走到门口再度折回去,将桌上那个蓝色小人和黄色小人一同装进包里。 司机孙叔还在楼下等,见梁桢下楼,赶紧过去帮她拎东西,又绕到附近一家餐厅打包了晚饭,重新回到医院已经快十点了。 梁桢拎了大包小包推开病房门,里面静悄悄的,进去见钟聿坐在床前面,双手握拳撑着额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只是此时他背对着门,梁桢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后背肌微隆,黑色衬衣因手臂用力而略略绷紧,坐在灯光下是一个高瘦挺拔却又带点落寞的后影。 梁桢看了一会儿,走过去。 “睡着了?” 钟聿这才抬头,“没有,想点事。” “想什么事想得这么出神,我进来你都不知道?” 钟聿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起身接了她手里拎的东西。 “怎么把这玩意儿也带来了。” 是家里那只毛绒小海豚。 “他每晚都要抱着才能睡觉,怕他一会儿醒了吵着要。” “这么重要?”钟聿看了眼手里的海豚,有些旧了,毛绒布也明显褪色,闻了闻,“好像还有奶香。” “不至于吧,我都把罩子脱下来给他洗了很多次了。”梁桢不相信地把海豚拿过来自己闻了下,“还真有!” “抱了多久了?” “很多年了吧?”梁桢回忆,“两岁的时候就开始抱着睡了。” 钟聿突然一笑。 梁桢:“你笑什么?” “有他老子的风范。” “什么意思?” 钟聿顺手把梁桢一揽,“一样东西抱惯了就懒得换!” 梁桢顿了下,把海豚拍过去,“滚!” 钟聿笑着把海豚接住,在手里捏了捏,想到之前带梁桢去岛上玩,那次豆豆问他能不能见到海豚,可见小子对这玩意儿真的情有独钟。 “喂,等儿子出院了,伤口养好了,我们三个出去玩一趟吧,我带他去看看真海豚。” 梁桢当时正在收拾带来的衣服,怔了下,回答:“到时再看吧。” 这个回答不算热情,但也没有拒绝他。 钟聿拿舌尖顶了下腮帮,没事,慢慢弄。 “过来吃饭!” 第136节 “哦!” 梁桢把椅子挪到沙发那边,“随便打包了几样,你挑着吃吧。” 知道他嘴叼,反正横竖小店里打包的他都不会喜欢吃的,所以也就懒得照顾他的少爷心了。 钟聿看了眼桌上的食盒,一个清炒西蓝花,一个糖醋排骨,还有一份紫菜例汤,他有些嫌弃,但也没敢吱声。 钟聿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扔了筷子去倒水。 回来见梁桢还坐在沙发上吃,正啃一块半精半肥的排骨,一个人倒也算吃得香。 她有食欲就好,起码说明对豆豆受伤的坎儿算过去了一点。 “喝水!” 钟聿将半杯温水搁梁桢手边。 梁桢那块排骨上的肉怎么都咬不下来,噎得慌,直接拿了杯子喝水,刚喝一口,钟聿靠近,两手轻轻压了下桌沿。 “梁桢,要不我们结婚吧?” “吧嗒”一记,梁桢筷头上夹的那块排骨又掉回碗里。 她嘴里那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这下彻底被噎了,放下筷子咳得半死。 钟聿赶紧过去给她顺背。 梁桢眼睛都咳红了,等喘过劲才转身问钟聿,“你刚刚说什么?” …… 钟盈自前段时间吞服安眠药被送去医院之后就一直住在南楼,已经好久没回来,以至于蒋玉茭带她进门时芬姐都吓了一跳。 后边还跟了两个保镖。 再一看,钟盈脸色蜡白,白色裙摆上还想还沾了一点血渍。 蒋玉茭虽然看着没什么异样,但暗沉沉的脸色就已经够吓人。 这一老一小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芬姐也不敢多问。 蒋玉茭叫她煮点宵夜,之后就扶着钟盈上楼了,母女俩好像直接进了卧室,关上门,此后便没再出来。 女主人一阵子不回来,男主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人影,所以芬姐也没在家存什么食材,最后只能简单做了两碗面,又各压了一颗荷包蛋,端着上楼,两个彪头大汉的保镖站门口。 芬姐怵得慌,不知道是过去敲门还是先等等。 这时门内突然传出“砰”的一记,应该是什么玻璃器皿撞击硬物所致。 之后便是钟盈歇斯底里的叫声:“忍忍忍,你从小就只会叫我忍,公司忍,家里忍,老头儿偏心要忍,小杂种抢我东西也要忍,现在连对自己男人出轨都要忍,凭什么?我不忍了,我不忍了!” 随后又是一连窜的打碎声。 芬姐站门口哆嗦,心想大概屋里又被砸得稀巴烂了,她端着两碗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向两个保镖抛去求助的眼神。 保镖往紧闭的门板瞅了眼,摇摇头,示意她别敲门。 “钟盈,够了!” 出来的是蒋玉茭的声音,音色尖锐高亮,即使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老太太巨大的愤怒和气势。 芬姐哪还敢再去敲门,赶紧端着托盘一溜烟跑下了楼。 门内蒋玉茭一把揪住钟盈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直接摁到镜子前面。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什么德性!来,你自己看!” 蒋玉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捏着钟盈的后脖子,钟盈被迫抬头,咫尺之内是自己一张被刻意放大的脸,妆容全花,肤色憔悴,眼神仓皇之余又带了某种绝戾和空泛。 镜子刚才被她砸了一下,中间裂了一条缝。 那道裂缝好像一下长到了她脸上,切割出惨白的病容和惊恐的瞳孔,瞳孔还在不断放大,收缩,聚拢,像是要把这世间所有的不公和不满全都吸进去。 “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钟盈摇着头往后缩。 镜子里的人是疯子,是女鬼,唯独不是那个本该傲骨灿烂的钟盈。 蒋玉茭被她拖着一起跌坐到地上。 “不…不是我……怎么会是我……”钟盈浑身脱力,抖得厉害,似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了,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蒋玉茭见她好像受了魔怔,又气又心疼。 “你清醒点!”她拍钟盈的脸,试图想将她唤醒,可是钟盈拍开她的手惊恐往后缩。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会这样,肯定是那个贱人,是那个贱人……她要跟我抢曜森……” “盈盈!” “还有弟弟,不…什么弟弟,我压根没有弟弟,钟家只有我一个女儿,他就是个小杂种,小杂种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争?” “钟盈,你够了!” 蒋玉茭终于忍无可忍,对着钟盈就是一巴掌。 钟盈本就脱了力,老太太一巴掌上来脑子里嗡地一声,乱糟糟的头发盖住半边脸,半饷才把头抬起来,眼中除了惊愕全是悲恸。 “妈,您打我?” 蒋玉茭指端还在微颤,心尖也在抖。 是啊,优雅了大半辈子的钟太太,怎么也被逼到了要出手扇人耳光的地步?而且扇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不痛么? 她也痛,甚至可能比钟盈还要痛,但这点脆弱也只维持了两秒钟。 “打你是为了让你清醒,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如果我是唐曜森也不会想再碰你!” “钟盈,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姓钟,你还是我蒋玉茭的女儿,你要哭可以,恨或者不甘都可以,但不可以摆在脸上,更不能给人落了把柄。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大忌,你示弱了,你把自己的软肋露了出来,对方就知道以后可以攻击你哪里,大错特错,愚蠢之极!” “还有你别跟我在这闹,闹没有用,除了给人白白看笑话,一无是处,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说到最后蒋玉茭拍了下钟盈的脸蛋,“女儿,你清醒点,嗯?” 钟盈看着眼前的老人,可其实也不老,六十多了,保养得意,眼角竟然也没什么鱼尾纹,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衣服也是永远服帖工整。 她就想知道,她就想知道…… “妈,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握住蒋玉茭的手,“怎么做到对父亲之前那么多女人都充耳不闻,又怎么做到忍受他把私生子带回来,你还给他养?” 什么代孕,什么借腹生子,其实都是狗屁。 说穿了无非是老爷子当年看上一个二十不满的小姑娘,要了,睡了,还整出来个儿子。 “老爷子一直想要儿子,抱回来却让你来养,面子里子儿子他都有了,他皆大欢喜,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你会怎么想?” 蒋玉茭咬紧腮帮,目光如刃。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亲和钟家的人怎么看!我蒋玉茭不计前嫌宽容大度,我把他在外面生的儿子当自己亲生的一样养,就凭这一点,这辈子我也能稳坐钟太太的位置,所以盈盈我今天告诉你,如果你不想离婚,给我收掉你这些烂脾气,疼了痛了也别喊,就算牙齿咬碎了也得忘肚里吞!” “妈!”钟盈几乎歇斯底里地喊,“为什么?我们为什么非要这样?” “因为你姓钟,因为你是钟家的大小姐,你要争就必须把所有弱点都藏起来,大刀大斧你以为你聪明?那是蠢,不自知,没定力,绵里藏针才能致命,这点你要学学你那个从来都吊儿郎当的弟弟!” 钟盈一愣。 蒋玉茭替她拨开糊在眼睛上的乱发,“你真以为你弟弟一事无成?还是你以为你爸老糊涂了只知道一味偏心?错了,阿聿才是钟家上下最聪明的那个,他所有的跋扈叛逆只对着外人,对你爸他一向惟命是从,不然你自己想想,他什么时候跟你爸扛过,就连当年让他转去美国读书,从计算机转金融会计,他二话不说就走了,为这事你爸一直自责至今,觉得亏欠,回来就把弘远划到了他名下,可是你再想想,他吃亏吗?名校金融系毕业,回来直接得了家房产公司,自己感兴趣的事你爸也不阻止了,转手就办了家游戏公司,他为此忍了几年,也就三年,三年得了这么多好处,而你呢,你三番四次跟你爸杆,平时在家吃顿饭都要跟他顶嘴,你让你爸怎么喜欢你!” “还有顾秋池!顾秋池在外面有多少男人,名声这么臭,阿聿也忍了,为什么?因为他早就在给自己找靠山,顾卫东什么角色你应该也清楚,黑白通吃,将来老爷子一走,钟氏乱的话顾家就是他后面的势力,而你呢,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唐曜森这么好一张牌你都给我打烂了,你要知道他是老爷子的人,这些年在公司能力有目共睹,除了你那两个舅舅谁都服他,更重要的是他得了老爷子的信任,你要知道能得老爷子信任的人不多,你两个舅舅为他做牛做马一辈子了都没得到像唐曜森这样的待遇,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若你能跟唐曜森处好关系,把枕边人变成自己人,将来老爷子一走,你舅舅在旁边帮衬,还怕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你倒好,就为了个女人,为了个私生子,事情闹成这样!” 蒋玉茭已经又恢复到平日的优雅从容。 她慢慢替钟盈揉着被打肿的面颊,“外面的人都觉得钟家你最狠,做事雷厉风行,风头都出尽了,却不知道阿聿扮猪吃老虎,盈盈,如果哪天你输了,肯定就输在自以为是,目光短浅,又不知自敛自省。” 蒋玉茭捞过一点头发替钟盈盖住五条手指印。 “女儿啊,忍字头上一把刀,也能杀人!” 第130章 熬夜 大概是药效过了,豆豆靠凌晨的时候被疼醒,开始哼唧哼唧地闹腾。 平时虽然看着还算乖,但毕竟还只是四周岁的孩子,后脑勺被疯了五针,又受了惊吓,哭闹是难免的。 豆豆一哭,梁桢心里也跟着难受,但脸上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就只能慢慢哄。 问他饿不饿,他也不吭声,钟聿拿玩具过来陪他玩,他也哭唧着脸说不要。 孩子一作起来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梁桢只能抱着来来回回哄,哄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大概自己也累了,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钟聿在旁边见孩子一睡,就摆好小海豚,拉好被子让梁桢把他放床上,可没过多久孩子又醒了,哼哼唧唧继续哭。 “是不是认床啊?”钟聿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梁桢倒比他淡定,拍着孩子的胳膊,“应该不是,可能只是伤口疼。” “要不要叫医生再过来看看?” “看也没有用,豁那么大一条口子,刚缝上麻药过了肯定会疼。” 怕影响到隔壁病房的人休息,梁桢只得又把豆豆从床上抱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踱了三四圈,孩子的情绪渐渐平稳了。 但一直这么抱着也不是办法啊。 钟聿心疼梁桢,“我抱一会儿!” 他要过去接孩子,结果一碰到胳膊豆豆就踹腿往梁桢怀里钻。 之前哥儿俩好啊,爷儿俩好啊,一到这时候全部见鬼去了。 没法子,梁桢重新抱着哄,又哄了小半个钟头,豆豆总算睡了,这么一折腾就直接去了半宿,梁桢合衣抱着豆豆在床上眯了一小会儿,结果后半夜发现怀里的小人开始烫起来。 钟聿去叫值班护士,护士过来给孩子测了下耳温,果不其然,发烧了。 伤口疼再加上高烧,平时还算听话的豆豆只剩下折腾的劲,关键他折腾起来还六亲不认,唯独就懒在梁桢身上,碰都不让钟聿碰。 第137节 钟聿又气又心疼,心疼孩子,更心疼梁桢。 好不容易等梁桢把孩子又弄睡着了,他走到床边伸手,“再给我试试!” 惊弓之鸟的梁桢赶紧嘘,“算了,一碰又得醒。” “可你这么抱一晚上也不是事啊。” 梁桢脸上已经只剩疲惫感,但还是笑了笑,“没事,他哪回生病不是这样,我都习惯了。” 钟聿一愣,“他每次生病都这样?” 梁桢:“当然,孩子都这样,生病之后会变得特别娇气,整宿的折腾。” 钟聿:“那你就一直这么抱着?” 梁桢:“对啊,不然怎么办,这都算好的了,豆豆两岁之前还要麻烦,三天两头生病。” 钟聿:“什么原因?” 梁桢:“可能是因为早产吧,加上孕期我也没好好吃东西,豆豆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五斤多,比一般婴儿瘦,免疫力差了自然就容易生病,也经常这样后半夜发烧。”梁桢突然笑了笑,“我都不记得半夜抱他送多少回急诊了,一烧就折腾,整宿整宿不睡觉,我只能整宿整宿抱着哄。” 大概是长夜漫漫,心理卸掉了盔甲露出了柔软,所以她才会愿意跟钟聿说这些事。 当然,她并不是在发牢骚,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钟聿觉得那阵心疼的窒息感又来了。 之前梁桢带着豆豆消失,他去找丁立军喝过一次酒,就那次,他从丁立军嘴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比如这些年她挣钱多拼命,半夜三更带客户去爬栏杆看房。 比如她有多抠门,不舍得下馆子不舍得买衣服甚至机会推掉了所有需要花钱的娱乐活动,却舍得给豆豆报一课时三百的早教班。 再比如她一个人多辛苦,要工作要上课还得照顾豆豆的饮食起居。 所闻所听都是这些年她独自抚养孩子的心酸,那次他就已经心疼得要命了,可如今自己亲眼看到,看她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踱步子,仿佛眼前也出现了她独自在出租屋里哄孩子的情景。 年年岁岁,每个日夜,她就这样一个人撑过来了。 钟聿心疼的感觉要比上次在丁立军面前更加剧烈,更加真实。 凌晨三点,后半夜了,他却依旧丝毫没有困意。 钟聿摸了烟盒和打火机出了住院楼,找了个空旷处抽了两根烟,再度回到病房的时候梁桢抱着豆豆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大概是太累,手臂松了下,孩子一抖立马就醒了。 钟聿过去弯腰把豆豆抱起来。 豆豆哼得更厉害,他一哼梁桢自然也醒了,见钟聿已经托着豆豆的后脑勺把他抱了起来。 小孩子真是特别神奇的物种,尽管钟聿已经尽量轻柔了,但换个手立马就能感觉到异常,开始踢着腿在钟聿怀里扑腾。 梁桢迷迷糊糊坐起来,“给我吧,他又得吵了。” 钟聿不理会,“你睡一会儿吧,我能搞定!” “你怎么搞定?” “这你就甭管了,反正我能搞定!” 他也不管怀里的小东西哭闹,从沙发上捞了外套把他裹住,推门就出了病房。 梁桢喊了声,想追出去,但困意实在太浓,最后理智还是没能斗得过瞌睡虫,她想自己就眯五分钟,五分钟后就去把孩子抱回来,于是歪着身子躺了下去。 结果那一躺就没起得来,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外面走廊的脚步声吵醒,一睁眼发现外面天都亮了。 糟糕! 梁桢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身上的毯子滑下去。 什么时候还有人给她盖了毯子? 梁桢转着发酸的脖子侧过头,撞入眼的便是窗下摆的那张沙发软椅,钟聿抱着豆豆就睡在上面,两人面对面,以互相拥抱的姿势,当然,豆豆手短脚短,小小一团撅着屁股刚好缩在钟聿怀里,身上还裹着钟聿的外套。 钟聿人高,长腿在软椅上几乎曲成一个s形,后背紧贴着墙壁,一条手臂垫在豆豆脖子下面,另一条圈着孩子,大概是怕他摔下去,手掌还虚虚裹着包了纱布的后脑勺。 梁桢觉得此情此景就像在做一场梦。 她摸了手机揭掉毯子下床,怕吵醒爷俩,轻轻走到软椅边上。 从这个角度看得更清楚。 豆豆缩在钟聿怀里,小脸埋他胸口,一只白乎乎的脚从宽长的西装外套里面溜出来,还非要搭在钟聿的腰上。 清晨的阳光刚好走到窗口,几缕金色晃晃悠悠落在两人脸上,相似的轮廓,同样长而密的睫毛,就连睡着之后的呼吸频率都好像一模一样。 梁桢把手机调到拍照模式,关掉快门音效,对着睡梦中的父子俩拍了一张。 晨光正好,光线正好,遇见和重逢是不是也是正正好? 走廊的脚步声愈近。 有人推门进来,是查房的护士。 梁桢嘘了声。 小护士也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软椅上的爷俩,秒懂,“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好,谢谢!” 钟聿是被豆豆爪子挠醒的。 “嗯?你干什么?” “嘘嘘…” “嘘什么嘘,别吵,再睡一会儿。” 他拿手糊着豆豆的脸想让他闭嘴,可豆豆又不是小猫小狗。 “嘘嘘…豆豆要嘘嘘……” 小家伙撅着屁股想从钟聿手臂里出来,钟聿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今夕是何夕似的死活不撒手。 一个要下去,一个圈着不松。 最后孩子大概是真急了,逮住钟聿的脖子就咬了一口。 “嘶……你狗崽子吗咬我?” 钟聿吃疼猛地从软椅上坐起来,豆豆趁机“哧溜”一下从他身上滑下去。 梁桢去楼下打包了早饭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场景。 大的坐那捂着脖子。 小的一辆便秘似的瞪着眼睛。 “怎么回事啊你们两个?” 钟聿:“你儿子咬我!” 他还恶人先告状了,豆豆气得要死,“是他不让豆豆嘘嘘。” “什么嘘嘘还实实。” 梁桢算是听明白了,过去把豆豆拎起来,弄到洗手间。 睡得还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钟二爷抓了两下头发,总算反应过来了。 很快梁桢带豆豆洗完手从洗手间里出来。 钟聿还咧着身坐软椅上,问:“嘘嘘是要尿尿的意思?” 梁桢没忍住,笑:“对啊,这个你都不知道?” 钟聿:“我去,我哪能知道!” 梁桢:“孩子都会有很多奶音的啊,比如吃饭饭,睡觉觉,拉臭臭。” 钟聿:“这个我知道,可嘘嘘跟尿尿这俩字完全不挨边啊,谁特么听得懂,再说了,他一男孩成天吃饭饭睡觉觉整得跟娘们儿似的。” 他突然朝豆豆招了下手,“你过来!” 豆豆就走了过去。 钟聿一只手掌压他肩膀上,“小子我告诉你,以后不准再说这些娘炮词,如果要上厕所就直接说老子要撒尿,听到没?” 突如其来的严厉好像惊到了豆豆,他眨巴了下眼睛,竟真的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钟聿似乎也甚是满意,拍了下他的肩。 “行了,去找你妈妈吃饭吧。” 梁桢:“……” 她在旁边看了整个过程,心想这什么仙人般的教育方式? 天,简直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可能是睡了一碗,豆豆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没夜里那么闹腾了,不过食欲不怎么行,梁桢给他喂了点白粥,吃了两口鸡蛋他就不肯再吃了。 七点半左右医生带着护士又过来查房,查看了下孩子的伤口,恢复情况良好,没有崩线,不过还有点低烧,但大致情况比昨晚好多了。 九点左右又带孩子去做了个脑部ct,如果检查结果显示没问题,明天就能出院。 忙完差不多快十点了,钟聿已经接了好多个电话。 梁桢知道他公司应该有事要处理。 “你去上班吧,不需要一直陪在这里。”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豆豆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你该干嘛干嘛去!” 梁桢拿了他的外套连人一起往门口推。 钟聿没法子,“那我去公司把事情做完,争取下午早点过来。” 梁桢:“嗯!” 钟聿走几步又回头,想想还是不放心,“要不我把孙叔叫过来吧,起码能给你跑跑腿搭把手!” 梁桢觉得真不用这么麻烦,但怕他不放心,还是点了头。 第138节 结果走两步他又折回来。 梁桢无奈又无语。 “又怎么了?” “有事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还有…” “嗯?” “好像还忘了什么事?”他扶着梁桢的肩往她两边左看看右看看。 梁桢还以为他落了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忘了没拿车…”话还说完,肩膀上被摁住,钟聿压过来在她额头啵了一记,“这下齐乎了,走了!”挥着手一溜烟跑没影了。 梁桢被弄得傻愣在原地,又站了会儿,回头见豆豆捂着嘴站她面前笑。 梁桢脸一沉:“笑什么笑?” 豆豆松了手,但笑意未减,“叔叔跟你又玩亲亲,咦~~” 梁桢:“……” 钟聿走后护士过来给豆豆挂吊瓶,虽然伤口不是特别长,但毕竟缝了针,又是头部这种地方,为免感染需要挂两天消炎药。 过来的护士就是早晨查房的那个,插针的时候跟梁桢搭话,“刚走的那个是孩子爸爸吧,对你和孩子可真好啊。” 梁桢没接茬,只笑了笑。 护士走后豆豆用另一只手拉了下梁桢的衣角:“为什么刚才那个阿姨要说酷叔叔是豆豆爸爸啊?” 梁桢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豆豆又问:“酷叔叔可以当豆豆爸爸吗?” 关于这件事她还一直没找到几乎跟孩子说清楚。 她弯腰摸了下豆豆的脑袋,“那你喜欢酷叔叔做你爸爸吗?” 豆豆几乎想都没想,“喜欢!” 孩子不会撒谎,要什么不要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 梁桢心里抖了下,亲情血缘,或许真的很难割舍。 “豆豆。”梁桢想了想,坐到床边,“妈妈想跟你说,妈妈五年前……” “小梁!”敞开的病房门板被人敲了两下。 梁桢回头看了眼,一身改良旗袍的蒋玉茭挎着包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了个差不多四十来岁的女人。 梁桢怔了下,她没想到蒋玉茭还会过来,可人到门口了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梁桢从床上站起来。 蒋玉茭已经带人进了病房,也不管梁桢的脸色好不好看,径自走到床边去看豆豆。 “你叫豆豆对不对?来,奶奶看看,头还疼不疼?听说昨晚还发烧了啊,来给奶奶摸摸看…”蒋玉茭伸手就去摸豆豆的额头。 面对一陌生老太太突如其来的热情,豆豆显然是懵的,孩子一懵就会表现出排斥。 豆豆整个往旁边一闪,“我不要你摸,你是谁啊?” 蒋玉茭脸色明显僵了下。 身后芬姐立马上前,“这孩子,咋这么没礼貌呢!” 豆豆瞪着:“你才没礼貌呢!”他还记得芬姐,就上回去买钢琴的时候见过,一个特别凶的女人。 芬姐也想起来了,“哎呀,这娃我见过呀,上回他妈带他去看钢琴来着。” 这么一说梁桢也有印象了,这是钟盈屋里的那个阿姨,所以蒋玉茭这算整的哪出戏? “豆豆,说话不能没礼貌!”梁桢象征性地训了豆豆一句。 豆豆冲着芬姐扮了个鬼脸,芬姐气得够呛,就唯独老太太始终笑呵呵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梁桢也懒得看她们在这演戏,于是问:“蒋女士您过来有事吗?” 蒋玉茭:“哦也没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孩子,虽然说昨天那事不能全怪我们盈盈,但孩子确实是她不小心推的,没轻没重,出了这种事盈盈其实也不愿意,主要是孩子太小了,缝五针,吃了不少苦吧?” 蒋玉茭又看了眼坐床上挂水的豆豆,“啧啧,看着也挺心疼的,所以你看这不…来,芬姐!” 她朝芬姐招了下手。 芬姐拎着大包小包又过来。 蒋玉茭一样样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搁桌上,“也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随便买了几样。” 大概有五六样东西,水果,零食,营养品之类,光看包装就知道不便宜,最边上还有一只挺大的盒子,梁桢看了眼,乐高积木。 “哦另外还有这个。”蒋玉茭又将一只保温瓶搁桌上,“给孩子炖了汤,补血长伤口的,特别好,一会儿你喂孩子喝了,晚上我让人再给送。” 所以敢情她这是打算打持久战?真可笑! 不过梁桢也没把情绪摆脸上,有人熬汤送饭也挺好的,省得孩子住院还要跟她吃外卖。 “谢谢啊,您看您这么客气,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昨天还跟钟小姐在医院里动手,真的……我当时也是太心急了,怕豆豆真的出事,所以很抱歉,也希望您能体谅一下!” 蒋玉茭眼底闪过一丝惊愕。 明明梁桢昨天还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怎么一夜功夫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梁桢的风和日丽打了个蒋玉茭措手不及。 “来,您坐,我给您去倒杯水!” 梁桢张罗着去拿杯子。 蒋玉茭看这架势觉得多少有些敌情不明的感觉,赶紧说:“不用了,我还有其他事,过来看一眼就得走了。” “这么急啊?”梁桢已经倒了水过来,“好歹喝口水再走吧。”她拿一次性杯子往蒋玉茭面前推。 蒋玉茭实在没法子,接过杯子勉强喝了口就转手给了芬姐。 “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蒋玉茭转过来,从手提包里拿出来一只信封,“医院的费用回头我会让人过来结掉,这是另外给孩子的营养费,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 梁桢看了眼蒋玉茭递过来的信封,鼓鼓囊囊的,起码得上万。 “谢谢啊!” 她丝毫没犹豫,很快就将红包接了过去,当着蒋玉茭的面打开封口往里瞅了眼,白条打好的三沓,崭新的票子。 “您看您这破费。”梁桢眉开眼笑似的,“那我就不客气了!”遂将信封外兜里一揣。 蒋玉茭倒没什么情绪波动,她身后芬姐有些憋不住了,“嗨你这是不是…” “咳!”蒋玉茭假咳打断她的话,“那小梁,我先走了,回头空了再来看孩子!” “行,行,您慢走!” 梁桢还特殷勤地把蒋玉茭一直送到门口,笑容满当当,告别挥手的时候还不忘又提醒了一句:“蒋女士,那晚上我就不给孩子另外定饭了啊,我等您的汤!” 蒋玉茭嘴角抽了下,“好,我会安排人过来送!” “那成,您辛苦!” 梁桢笑呵呵地目送两人离开,可是一个转身的功夫,未达眼底的笑容瞬间收紧,磨着牙槽把病房门关上。 进了住院楼电梯。 芬姐实在憋不住了,开始一个劲吐槽:“那女的脸是不是也忒大了,给东西就拿,给钱就收,还真指望一日三顿送汤?客套话她都听不懂?也不知道脸皮怎么会这么厚?” 蒋玉茭没搭话,沉着脸,表情凝滞,像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 …… 上海的项目还没有验收完毕,钟聿因为豆豆的事临时回了泞州,这事又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为此在电话里足足把钟聿训了小半个钟头。 钟聿本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连夜回来的原因,但理智而言这时候还不能让老爷子知道。 就他那手段,指不定知道之后会对梁桢做出什么事。 为避免梁桢受伤,钟聿时刻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冲动,毕竟豆豆身份特殊,行错一步可能后果就无法设想,所以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没在电话里跟钟寿成直接说。 下午忙到靠五点才把手头的一些急事处理完,刚松口气,梁桢的电话进来了。 钟聿第一时间接通。 “喂,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刚忙完,怎么了,是不是豆豆有什么事?” “不是,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豆豆的检查报告出来了,结果显示一切都很正常!” 钟聿瞬时松了一口气,“明天是不是就能出院了?” 梁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 钟聿:“太好了,我安排孙叔明天去医院接孩子。” 挂了电话,钟聿美滋滋地枕着头靠在椅子上,心里除了轻松还有一股莫名的喜悦感,至于为何喜悦,他自己也说不清,直至拿了车钥匙准备出去的似乎才猛然反应过来。 她这算是给他主动报备孩子的情况吗?像是媳妇儿给丈夫报备,孩子妈给孩子爸报备那样? 不行,幸福来得太快,他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第131章 吵架 钟聿从公司先回去了一趟,洗了个澡,换了身宽松的衣服,这才开车去了医院。 进门见豆豆撅着屁股趴在床上,梁桢拿了张凳坐旁边,见钟聿进来,招手,“来得正好,我实在拼不下去了,你来陪他玩。” 钟聿扔了外套过去,好家伙,床上摊了半床的乐高。 “你白天出去买的?”他问梁桢。 梁桢:“当然不是,我哪舍得给他买这个,是蒋玉茭送的。” 钟聿:“蒋玉茭?她来过?” 第139节 梁桢:“上午来了一趟。” 钟聿脸色立马变沉,“她来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给孩子送了点东西。”梁桢指了指靠墙摆的桌子,“喏,那些都是她送的,包括这盒乐高,还有那边的汤,哦对了,抽屉里还有三万块钱!” 钟聿眉梢一皱,“她几个意思?” 梁桢耸耸肩,“不知道!” 钟聿:“那你呢?就照单全收了?” 梁桢:“人都给我送上门了,我干嘛不收?” 钟聿:“……” 梁桢:“再说了,谁还嫌钱少的呀,就光那盒乐高,城市系列的火车站,之前豆豆在商场见过一次,当时就让我给他买,一千多呢,我哪舍得,后来生日给他买了个山寨版的,结果回去拼半天发现少了好多插片,今天蒋玉茭投其所好送了,豆豆都开心死了,我何必拂了人好意?” 钟聿一听,顶着牙槽看梁桢。 梁桢瞪一眼,“你盯着我干嘛?” 钟聿:“还是头一次听人把贪得无厌说得像你这么清新脱俗的,不过呢,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不拿白不拿,我支持你!”他说着说着手就自然而然地搂到了梁桢腰上。 梁桢起初还没注意,直到钟聿收紧手臂把她整个揽了过去,她才意识到两人都快被他弄得贴一起了。 “喂,你干什么,豆豆在呢!” “没事,他在玩!” “他会看见!” “看见就看见,男孩提前观摩将来才能撩姑娘!” 钟聿说着就要贴上来,梁桢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知道他应该是回去洗过澡了,隔夜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近看一张脸更加好看。 美色当前梁桢差点就要沉溺了,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她趁机推开钟聿走过去拿手机。 钟聿心里嘀咕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梁桢接通:“喂…” “是我!” 梁桢听到那头的声音顿了下,这时钟聿突然缠上来,从后面搂住梁桢,埋头啃着她的耳根问:“谁的电话?” 梁桢被弄得有些痒,扭了下,“别乱动…” “你旁边有人?” 唇鼻贴在梁桢脖子上的钟聿听到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眸色一冷,又正声问了遍:“谁的电话?” 梁桢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已经被钟聿抢了过去。 “姓唐的我警告你,麻烦你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以后别再没事给我女人打电话!”说完直接把电话掐了,连同手机一起被他扔到旁边软椅上。 “不明是非不知轻重,什么玩意儿!”嘴里嘀嘀咕咕地骂,抬头又瞪了眼梁桢,“你也是,被他害得还不够惨吗?还在这跟他纠缠不清,以后他的电话不许接了,听到没有?” 一张俊脸气鼓鼓的,梁桢觉得要是他背上有毛此时肯定全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忍住笑,她问:“要是我还接呢,你打算怎么办?” 钟聿眉峰一抬,“怎么办?老子办你啊,办到你求饶为止。” 梁桢:“……” 算了,跟他也讲不上两句正经话。 梁桢打算去陪豆豆玩,结果一转身又被钟聿扭了回去:“不是,听你刚才那意思,是不是还打算跟他继续这么纠缠下去啊?” 梁桢也有些恼了:“谁跟他纠缠了啊?” 钟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前段时间应该也没少干破事儿。” 梁桢原本只是开个玩笑,可听这苗头觉得不大对劲,正声问:“你把话说清楚,我跟他干什么破事了?” 钟聿拿手指掏着耳朵,假装不在乎:“干就干了呗,我也没说你什么,但你不承认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遮遮掩掩跟……” “钟聿!我再问你一遍,你这话什么意思!”梁桢突然抬高了音量,就连原本在认真拼乐高的豆豆都回头看了她一眼。 钟聿还不知死活,“干嘛呢把孩子都吓着了,再说我也是讲实话啊,那次我都看见了,你跟他一起在外面过夜,孤男寡女你说能……” “滚!” “???” “滚滚滚!” 梁桢一路推搡着把钟聿推出病房,将门反锁上。 莫名被扫地出门的钟聿还在外头拍门,“喂,又怎么了这是!” 梁桢真是懒都懒得理。 王八蛋!!! 晚上七点多,王杨把整理好的资料送上去。 敲了门,里面一声低沉的“进来”。 王杨推门而入,眉头立马蹙了下。 办公室里有烟味,而且很浓。 “唐总!”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转过身来,手里夹的半截烟还没灭,要知道他以前可从来不在办公场合抽烟。 “找我有事?”唐曜森问。 王杨这才想起来正经事,“这是您下午让我找的资料,已经全都整理好了,给您摆这。” “嗯。” “另外您让我约的季律师,她明天上午要出庭,得下午有空,您看…” “那就下午两点吧。” “好,我让她来公司见您?” 唐曜森想了想,“重新找个地方吧,人少一点,聊起来比较方便。” 王杨跟了他这么多年,秒懂。 “好,安排好了跟您说。” 唐曜森没再接话,又转过身去继续抽烟。 王杨叹了一口气,“唐总,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落地玻璃上落下一颗微亮的火星。 唐曜森没说话,王杨站了一会儿,走了。 门被关上,两百多平米的开阔空间瞬时又沉入死寂中。 唐曜森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远处的住宅区,万家灯光,却无一盏灯是留给自己。 …… 钟聿在病房门口拍了半天门,梁桢没搭理,最后倒是把小护士招了过来。 人长得好看真是到哪都有福利,换别人可能护士要开骂了,毕竟在医院里叫门影响其他病人休息,可是钟聿不同,他顶着那张桃花脸,还一副受了万千委屈的样子。 小护士跟他开了几句玩笑,好说好说的把人哄了通,加上又是晚上家属探病时间,走廊里人还挺多的,钟聿也要面子。 “你再不开门我就走了啊!” “我真走了啊~~” “喂!” 梁桢真是完全不想搭理,想着让他冷静冷静。 钟聿敲了一会儿也没耐心了,丧丧地出了住院楼。 七点多了,街上华灯初上,他晚饭还没吃,打算找个地方随便对付一顿,可是走着走着就路过了商场。 楼体上挂着巨幅海报,海报上是一个性感女人,钟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因为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肯定之前在哪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具体在哪里见过了。 女人穿了件浅蓝色晚礼服,手掌贴面,无名指上戴了枚璀璨的钻戒。 这是某个珠宝品牌的广告。 钟聿鬼使神差就走了进去,这时手机响。 “喂,在哪儿呢?”吴恙的电话。 钟聿已经走到柜台前面,导购过来热情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吴恙大概是听到了导购的声音,“你不在家啊?” “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钟聿没闲工夫跟他闲聊,“什么事快说!” “就问你有没有空来年华里喝酒!” “没空!” “我去,现在见你一面都难是吧,你就说你在干嘛吧?” 钟聿看着柜台里闪闪亮的首饰,“我在挑求婚戒指!” “什么?”吴恙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行了没空跟你掰扯,挂了!” 钟聿直接掐了电话,把手机揣运动裤兜里。 导购笑容四溢,“先生,您刚说您挑求婚戒指是吗?那正好,我们刚出了一套真爱系列,要不带您去那边看看?” 这边吴恙拿了手机回到包厢。 第140节 曹磊搂着旁边的妞儿问:“十五怎么说?” 吴恙:“他说没空!” 曹磊:“又特么没空,明天周末,他哪儿呢还这么忙?” 吴恙耸了下肩,“他说他在选求婚戒指?” “什么???” 一屋子人都停了下手里的事,角落里半跪在那给人倒酒的背影也跟着呛了下,差点把手里的杯子都摔地上。 曹磊:“不是,他跟谁求婚呢还求婚戒指?” 吴恙:“我也不知道啊,都多久没见着他人了。” 曹磊:“难不成是给顾家老二买的?” 吴恙:“不可能,他家老爷子跟顾卫东不对盘,一直不同意这门婚事!” 曹磊:“那就是章家那位?” 吴恙:“你说章汐啊?” 曹磊:“不然还有谁?” 吴恙想了想,“这个倒有可能,据说章父又要往上升了,估计也就这一两个月之内的事吧。” 曹磊突然别了下身,凑到吴恙边上:“我听说钟家想弄新能源啊,上面对这个现在有扶持,老爷子这是开始在帮十五铺路了?” 吴恙笑笑:“可能吧。” 曹磊嘴角抽了下,“不过说实话,要换我我也肯定选章汐,人漂亮不说,还是明星,性格也比顾家那疯丫头强,最重要是有章父这么一座大靠山。” 吴恙没接话,举杯,“不聊他。” 角落里半跪在那给人倒酒的背影终于起了身,笑着走到曹磊这边。 “曹少,好久没来了吧?” 曹磊叼着烟看了眼,又看了眼,“佳佳啊,刚还真没看出来,小半个月不见好像又变漂亮了啊。” “曹少您就会拿人开玩笑,不过这话我爱听,就冲您嘴这么甜,今天你们场子里的酒我都给打八折。” “哎哟那我可真是天大的面子,来来来,过来坐,陪曹哥聊一会。” 陈佳敏关了对讲机乖巧坐过去,原本贴曹磊身上的姑娘识趣退到了一边。 曹磊恰好扫到她胸口的工作牌,借着微弱灯光扳过来看了眼,“哟,又升了啊,这都已经是楼层领班了?” 陈佳敏拿了酒瓶给曹磊满上,又找了个空杯子给自己倒满,“还不是都得靠您平时过来给佳佳捧场,曹少,来,陪您喝一杯。” 两人喝了几轮,陈佳敏又问:“刚好像听你们在聊谁要求婚,谁求婚?你啊?” “哪能是我!”曹磊叼着烟在陈佳敏腿上拍了拍,“是十五。” “您说钟少?可是之前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 “没女朋友不代表没对象,哪天一声不吭直接结婚了也说不定。” 陈佳敏脸色微微愠了下,“谁啊?他跟谁求婚?” 曹磊突然脸一别,借着半明半暗的灯光看她,笑:“怎么,对他有兴趣?” “没有,曹少您又拿我开玩笑。” “那我劝你最好别有!” “为…为什么?” 曹磊笑了笑,“前仆后继往他身上贴的女人不少吧?但你见他像模像样承认过哪个没?” 陈佳敏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 “那不就结了!他不交女朋友的,在外面玩玩可以,没人拦着,但钟家媳妇选谁早就有人替他物色好,轮不到他做主,所以小姑娘,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少进这个坑,懂?” 陈佳敏牵强笑了下,本想解释几句,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 钟聿挑了半天也没挑到合适的,但碍于柜员给他服务了半天,加之他心里也有点慌。 刚才好像把梁桢弄生气了,尽管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敢问。 心虚之余觉得还是得买样东西回去哄哄,所以还是打算选件首饰。 选什么呢? 柜员是个长得挺甜的小美女,问他:“是不是送给女朋友?” 钟聿:“不是!” 又问他:“那就是想追还没追到的那种?” 钟聿:“也不是。” 小美女就有点摸不准了,“那……” 钟聿:“我儿子他妈。” 美女柜员一脸惊愕:“您结婚了啊?”明明看着这么年轻的啊,“那您太太平时喜欢什么样的风格?简约的,大方的,还是奢华一点的?” 钟聿回忆了一下,她浑身上下似乎不戴首饰。 “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买东西喜欢买实惠款。” “哦,那我就明白了,这边的铂金系列可能不适合您太太,先生,您请跟我到这边来。”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豆豆八点不到就睡着了。 等孩子睡了之后梁桢才扒拉了几口已经凉掉的饭,简单洗漱了一下,看了眼时间,八点半了,某人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大概是自己先回去了吧,不管他了。 梁桢出去打了瓶热水进来,熄灯准备休息,刚在椅子上躺下,手机震了震,是钟聿的微信。 knt:「开门!」 梁桢愣了下,重新从椅子上爬起来,走到门口。 这会儿已经过了探视时间,走廊上安静了很多,她轻轻将门打开,果然见钟聿插着兜靠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了只袋子。 “怎么还没走?”梁桢沉着脸问。 钟聿抬眸:“刚走了啊,只是又回来了而已!”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雪白整齐的牙齿,继而揣了手机往病房里走。 “诶。” 梁桢要拦没拦得住,他已经灵巧从旁边挤了进去,一进门看到撅着屁股抱着海豚睡着的豆豆。 “今天居然这么早就睡了?” 梁桢不冷不热地嗯了声,又道:“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你也可以走了。” “别呀,我是来道歉的!” “道什么歉?” “刚不是把你惹生气了么,所以我出去转了一圈,深刻检讨之后觉得自己确实有问题!”他表情严肃,说得好像真是出去进行了一番深刻自省,梁桢环住手臂,问:“那你说说,你检讨出什么了?” “我…”钟聿迅速在脑子里组织语言,“不该说你跟姓唐的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我都不应该再提!” 梁桢努力克制着想把他再度轰出去的冲动,冷笑着问:“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洗不干净了呢?” “什么?” “就我跟唐曜森的关系,是不是只要我跟他说句话,打通电话,你都会觉得我们之间还有猫腻。” “不是啊,怎么可能,我可没这么说。”钟聿眼神闪来闪去,故作轻松。 梁桢气得双手把他的脸捧住,“你看着我!” “……” “来,你看着我再说一遍,说你不在意我跟唐曜森之前的关系!” 钟聿丧丧低头,目光落于梁桢眼中,眉头打结,黑漆漆的眸子动了动。 好吧,他承认。 “我也不是圣人对不对,只要一想到你们俩呆一起就浑身不爽,上回你们还一起过夜了,你们肯定睡了对不对,那次我差点……” “闭嘴!”梁桢真是受不了了,一下吼出来。 床上的豆豆翻了个身。 钟聿脸一沉,“你叫什么,孩子都要被你吓醒了!” 梁桢也意识到在这里跟他掰扯不合适。 “走,跟我出去!” 她拽着钟聿的领子出了病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处的安全出口那,刚好有个拐角,四下无人。 钟聿甩开,“干什么!”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说,我不想说!”钟聿整理着被她拽乱的连帽衫。 梁桢也是真的恼了,一掌推着他的胸把人压到墙上,手臂横过来遏制住他的脖子。 钟聿被撞得咳了两声,“你耍流氓啊!” 梁桢没心情陪他插科打诨,松了手:“你哪只眼看到我跟他睡了?” 钟聿:“我两只眼都看到了!” 梁桢:“什么时候?” 钟聿回忆了一下,“就前段时间你拉黑我,我去你上软件课的地方堵你,结果看到你上了姓唐的车,他司机开的,带你去了那套别墅。” 还是五年前他养着你的那套,不过这话钟聿没有说。 梁桢:“所以你跟踪我们?” 钟聿:“跟踪又怎样!”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藏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跟踪我还不知道你跟他过夜呢,我就纳闷了,他就这么好吗?是特别会哄人还是经久耐操。” 第141节 梁桢觉得一股热流往上涌,想解释,想辩白,可是除了气得浑身发抖之外竟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抬腿朝他狠狠踹了一脚,“王八蛋!”骂完转身走了。 钟聿弯腰捂住被她踹过的地方,劲是真的大,疼得他龇牙咧嘴半天才缓过来。 低头又看到还拎在手里的纸袋子,一拳打在墙上。 梁桢一口气回了病房,锁上门,拿毯子蒙着头缩在椅子上。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尽管细想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无非就是个误会,只要她解释几句可能两人就不会吵了,可是转念一想,她该如何解释,解释是否又有意义? 即便那次她跟唐曜森确实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以前呢?五年前呢? 这个污点她永远都洗不白了。 梁桢只要一想到这里,心里就仿佛被人生生剐去了一块。 解释,勇气,孤胆,似乎一切都变得脆弱不堪。 钟聿没有再去病房敲门。 他独自在车里坐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时候才离开。 梁桢在椅子上缩了一晚,五点多就醒了,豆豆还在睡。 她独自在房间收拾东西,忙到靠七点医生过来查房,梁桢问了些孩子出院之后的注意事项。 豆豆也醒了,梁桢给他洗脸刷牙,又带去楼下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八点多等窗口上班就办好了出院手续,回到病房的时候见有人站在门口。 “孙师父?” 叔叔转过身,“梁小姐,早。” “早,你怎么会在这?” “二少爷让我过来接您和孩子回去。” 梁桢本想说不用,可转念觉得有点矫情,再说她大包小包还要带个孩子,这个点医院门口打车也不方便,有现成司机何必要折腾。 “那麻烦孙师傅了。” 车子就停楼下,孙叔帮着一起拎东西,豆豆抱着他的小海豚跟在后面。 孙叔大概也是健谈的性子,路上还问了孩子的情况,但见梁桢兴致缺缺,也就没多聊。 梁桢已经两晚没怎么睡,路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豆豆叫醒。 “到了吗?” 梁桢看了眼窗外,发现不对啊,这不是她住的小区。 第132章 相亲 “孙师傅,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不会,二少爷特意吩咐的,让我先把你们接到这里来。” 梁桢愣了下,“他人在家?” “这个我倒不清楚,只是早晨二少爷给我打过电话,您看…”孙师傅已经过来替梁桢开了门,这么不清不楚地僵着也不是事儿。 梁桢最终还是带了豆豆下车。 孙师傅帮她拎了后备箱的东西,三人一同上楼。 孙师傅有密码,他走前面替梁桢开了门,并将东西都帮她拿了进去,没作停留就离开了。 梁桢牵着豆豆站在门廊那里。 “妈妈,这是酷叔叔家啊?” 之前豆豆来过两次,肯定记得。 梁桢嗯了声。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豆豆脸上透着一点小兴奋,但大部分是疑惑。 是啊,为什么要来这里? “可能是刚才那位司机伯伯带错地方了, 是啊,为什么要来这里? 梁桢重新把包背到身上,“走吧,回去!” 钟聿早晨有个会,推不掉,只能去了,差不多十点左右收到孙叔的短信,告知人已经给他接到家了。 钟聿吊了一晚上的心总算落了地,后半场会议内容冗长,但他居然也耐心听完了。 十一点左右会议结束,钟聿回到办公室又因为其他事耽搁了一会儿,过十二点才得空,开车回去,进门却发现屋里没有人。 带豆豆出去玩了? 钟聿摸出手机拨了梁桢的电话,语音提醒用户关机。 他又楼上楼下找了遍,发现不对劲。 “孙叔。”钟聿重新拨了司机的号码,“你确定把人给我接回来了?” “是啊,肯定,我看着梁小姐带着孩子进屋的,怎么了?” “没什么,先挂了!” 钟聿调头出门,直接开车去了梁桢租住的小区。 敲门,门倒是很快开了。 梁桢拿了炒菜的铲子堵在门口。 钟聿也赶得火急火燎的,上来就直接问:“怎么又回这来了?” 梁桢:“我不回这我回哪?” 钟聿:“不是让孙叔带你先搬我那去吗?” 梁桢:“不用了吧,不合规矩!” 钟聿见她讲话阴阳怪气的,笑了下,“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没有,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不肯去我那住?” “我为何要去你那住?” 凭什么啊,以什么身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住在一块儿又算怎么回事?不过这些梁桢没有说。 这时钟聿手机铃声又开始响。 他不耐烦地接了,讲了几句,大中午的楼道里也算安静,所以梁桢能够听到对方说话的内容,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好像有人来访,催他回公司。 “知道了,我这边事情处理完就赶过去!” 钟聿挂了电话,还要跟梁桢掰扯。 梁桢堵在门口,“算了,你忙你的吧,等空了再说!”她转身重新进了屋。 钟聿一步上前,但还是晚了一步,梁桢把门又关上了。 他拍了两下,兜里手机又开始震,这次换了陆青。 “喂,钟总,董事长过来了,您不在公司?” 钟聿最终还是走了,开车重新赶回公司,一进办公室就见老爷子端着拐杖脸色铁沉地坐在沙发上。 “爸!” “去哪儿了?” “我能去哪儿啊,不就出去吃个饭嘛。”钟聿嬉皮笑脸。 钟寿成一韩城敲过来,“吃饭?现在几点了还吃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在外面做什么!” 老爷子手眼通天,钟聿并没指望他跟梁桢的事能瞒过他,但现在跟他说豆豆的身世好像还不合适。 “您老难得来这,是又要给我降什么旨意?” 钟寿成也习惯了他成天这种没个正形的模样,缓了下气,“晚上跟我去吃顿饭!” “就这事啊?” “不然你以为?” “不是,您这大老远跑我这来就为了叫我跟您吃顿饭?那您给我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吗,何必要自己跑一趟?” 老爷子拄着拐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没搭理他。 “晚上七点,霁廷轩,穿正式一点,别迟到!” 自两年前钟聿从美国回来之后钟寿成就会隔三差五带他出席一些饭局,见的还都是各行各界的人物,所以钟聿也没问晚上饭局都有哪些人。 “爸,您这是要走了啊?” “一会儿还有事,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怎么,你还有事?” “其实也不算有事,就再过一阵不到您寿辰了嘛,别总说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顺,要不我给您办一办?” 老爷子眼神冽了下,“少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你把事做好,别让底下人看笑话就成。”可说归说,心里到底还是舒服的。 钟聿实在太摸得透他的脾气,其实就一体嫌口直的犟老头。 “爸,工作归工作,孝心归孝心,您不能因为我的工作能力就否认我对您的孝心,再说我公司里的事哪件没给您办好了?也不能说成天加班通宵达旦能力就一定强是吧?毕竟像我这种脑子灵光效率高的,八小时之内就可以完全cover掉所有的问题……” “行行行!”老爷子快听不下去了,花式标榜自己就数他最强。 钟寿成拄着拐杖想了下,脸上表情还是沉沉的,但到底还是松了口,“既然你想办就办吧,不过事先申请,别太高调铺张!” “懂,您放心!”钟聿过去扶了下,“那我现在送您出去?” 父子俩的年龄刚好隔了半个世纪,很多有这年龄差的基本都是祖孙关系,很少像他们这样是父子。 钟聿一直把钟寿成送到电梯里,两个始终在走廊候着的保镖随之跟进去。 “爸,您慢走!” 第142节 钟聿咧着嘴挥手告别,电梯缓缓合上,却在快要闭实的那一瞬被拐杖戳开。 原本要关合的电梯重新打开。 “阿聿,你姐夫跟那女人的事你少掺和,要是被我知道你还跟她有联系,别怪我出手。” 钟寿成说完,电梯门重新合上。 液晶屏上显示楼层下行。 钟聿舌尖顶了下腮帮,在走廊又站了会儿,重新回到办公室。 他拿过手机给梁桢发了条微信:「晚上我有饭局,可能需要晚点过去找你。」 以为依旧不会有音讯,钟聿发完就搁下手机开始工作,看了两封邮件,正准备给陆青打电话,手机震了下。 梁桢回了他的信息。 lz:「最近暂时还是别见面了吧,有什么事等我下个月考完试再说。」 之前两人就说好了,要等她考虑清楚给答复,只是中间突然出了豆豆受伤这档子事。 钟聿想了下,觉得其实这样也好,给她足够冷静的空间和时间,各方面考虑成熟了再答复他,以免以后再变卦。 knt:「等你考完试也行,不过这段时间我要是想儿子怎么办?」 或者更准确地说,要是我想你怎么办? 然而梁桢没再回复他的信息。 …… 唐曜森最终跟季律师约在一私人小茶馆。 唐曜森先到,喝了半盏茶对方才姗姗来迟。 “抱歉唐总,来晚了。”进来一穿了深色套装的女人,盘着头发,戴了副厚眼镜。 “没事,我还担心季律师会找不到。” “您还别说,这地方还真有点难找!”女人把包搁边柜上。 之前两人已经见过几次面,谈不上熟稔,但也已经不算陌生。 落座后唐曜森给她沏茶,她受宠若惊地赶紧把茶壶接过去。 “哪能让唐总动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给自己沏了一杯,又往唐曜森杯中添满,茶壶搁下之后季律师就从带来的黑色挎包里拿出东西。 “知道唐总忙,那我也就不绕弯了,这是按照您之前要求准备的材料,包括起诉书,起诉书副本以及证明您跟您太太之之间感情已经破裂的证据,您先过目,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唐曜森把那叠纸接过来,大概翻了翻,又摆回桌上。 “季律师是离婚诉讼方面的头块招牌,相信你的专业能力,材料应该没什么问题。” “谢谢唐总的信任!”业务能力得到客户的肯定自然开心,”那我再跟唐总大概说一下起诉离婚的流程,首先由我准备好所有材料并提交法院,法院在接到诉状后会先进行审核,如果满足立案条件,法院即在五个工作日之内将诉状副本送达给原告的配偶,也就是您的太太钟女士,当然,离婚材料受理之后法院不会立即进行庭审,在此之前会先进行一轮调解,若调解不成才会开庭审理,并进行调查和当事人询问以及陈述,庭审过程中也会进行二次调解,如果最终还是调解不成,即行宣判,对判决不服的,也可以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上一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这大概就是起诉离婚的一个过程。” 季律师出于职业要求,把其中的大致情况都跟唐曜森说了一遍。 唐曜森没作过多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 季律师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任何端倪,等了一会儿,气氛好像有些微妙。 “唐总?” 唐曜森抬眸,问:“如果最终走到起诉离婚这一步,成功的机率有多少?” 季律师:“百分之百不敢说,百分之九十肯定有把握。” 她停了下,又喝了口茶,“按照国内婚姻法的规定,其实感情不和分居满二年的就可以进行诉讼离婚,而您跟您太太已经分居五年以上了,所以这方面问题不大,不过有一点我需要预先跟您说明。” 唐曜森:“嗯。” 季律师又停顿了一下,“即便最终您诉讼成功,财产分割上面可能也会吃点亏,因为毕竟您前段时间跟那位梁姓小姐的事闹上了热搜,现在几乎人尽皆知,当然,光凭几张照片也说明不了问题,除非有确切证据你们之间存在非正当男女关系,这点很难取证,可是您跟梁小姐育有一子,这点恐怕……” “季律师!”唐曜森打断她的话,“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财产方面我只需要留我名下那部分,夫妻共有财产我一概不要。” 季律师惊了下,低头翻找之前列的那张财产清单,大致又看了遍,“唐总,如果您不打算争取夫妻共有财产的份额,也就意味着您要放弃掉起码三分之二的财产,您是否需要再考虑一下?” “不需要!”唐曜森丝毫没有犹豫。 季律师不由轻叹了一下,“好,如果您对此没有疑虑,后期我会注意,不过作为您的离婚律师,我还是有必要再提醒一句,如果可以协议离婚,我其实并不介意您诉讼,毕竟您跟钟女士身份特殊。” 家事闹上法庭,谁脸上都不会好看,更何况还是唐曜森跟钟盈这种身份的人。 唐曜森稍稍往后靠了下,靠在藤椅上,手指捏了下眉心,或许是茶室中的灯光问题,季律师觉得他浑身透着一种落寞感。 “我会再找她聊一次,如果她同意协议离婚,我会放弃诉讼!” “好。” “另外,关于起诉离婚的事我希望你能暂时保密!” “这点唐总您大可以放心,诉讼之前我会另外跟您签一份保密协议,我也明白以您和钟女士的身份,你们的婚姻关系一旦中止,其中可能会涉及很多其他方面的事,不单单只是你们夫妻双方的感情问题。” 唐曜森苦笑一声,没言语。 至此算是正事谈完,季律师在那枯坐了小半分钟,说实话她在行业里算有点名气,这些年也帮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处理过婚姻问题,上至z客下至明星,外边看着都是光鲜亮丽的人物,可一旦牵扯到财产利益,什么颜面道德底线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贪婪私欲。 离婚律师这行做久了,见惯了鬼,倒显少见到像唐曜森这样的异类。 季律师借着喝茶的功夫又瞄了眼对面的男人,说实话,第一眼见他完全无法把他跟婚内出轨包养女高中生这样的烂事联系在一起,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会儿她觉得可能只是隐藏得好,毕竟这类有社会地位的富商在外面养个女人并不稀奇,可接触一段时间下来越发觉得他可能不像媒体上所传的那样。 特别是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看惯了出轨包养之类的狗血大戏,反而更能冷静地剥开外衣去窥视内里,慢慢发现,其实每一对感情破裂的夫妻,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最终导致离婚,其实都不能将错误单纯地归结为不忠或者背叛。 “唐总,其实从我作为律师的专业角度考虑,您在这时候跟钟女士提出离婚,真的很不明智!” 唐曜森将喝了一口的茶杯放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您和梁星河的关系刚刚曝光,这个节骨眼上您再跟钟小姐诉讼离婚,无论是审判结果,舆论造势,还是将来对您的影响,都会相当不利。” “季律师!”唐曜森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如果我说梁星河不是我儿子,跟我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你又会怎么觉得?” 原本正打算端杯喝茶的季律师猛地一怔,眉梢皱起来,似惊讶又似不可思议地问:“您说什么?梁星河不是您跟梁小姐的私生子?” 唐曜森垂眸,又笑了笑,这才带了很鲜明的嘲讽。 他说:“尽管我自己也希望,但很遗憾,我可能暂时还没这个福分。” …… 钟聿下班之后回去了一趟,洗澡换了件衬衣,又重新撸了个发型。 老头儿特意跑去弘远跟他交代晚饭,还叮嘱要正装出席,可见晚上的饭局规格不低,这阵他得把老头子哄好了,后面的事才能一样样办。 怕晚上要喝酒,钟聿让孙叔送他去。 霁廷轩是家会员制餐厅,平时进去吃饭的人非富即贵,来头都不小。 穿过院子,大堂站了大约六七个男人,穿了统一的黑色西装,个个形正板顺,看着不像是普通的保镖。 门口迎宾的认识钟聿,带他上楼,一路过去钟聿越发觉得不对劲,除了几个必要的服务人员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这是清过场了? “钟少,这边!” 楼层服务员把钟聿领到包厢门口,门口也同样站了几个人。 他定了下,推门,很大的套间,拐过入户厅才是吃饭的地方,亮堂堂一张很大的圆桌,已经坐了三个人,钟聿看清之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朝门坐的钟寿成开口:“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叫人?” 钟聿走进去,目光扫过中间那张女孩的脸,最终落于她旁边的老者身上。 “章伯伯!”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 章父似乎很是满意,笑盈盈地点了下头。 钟寿成冷斥:“吃个饭还要让长辈和人女孩等你,像什么话!” 章父抬手,“没关系,说好了七点,也没迟到!”这算是替钟聿解围。 钟寿成这才松口:“过去坐吧!” 钟聿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打算绕到另外一侧去,钟寿成又呛了口:“坐哪儿呢?小汐那边去!” 钟聿正想顶回去,可那边服务员已经替他拉了章汐旁边的椅子,这场饭局的目的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尽管钟聿心里一万点排斥,但场面上他也不能闹得太难堪,最终还是顺从老爷子的心意坐了过去。 “阿聿!”旁边章汐别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柔和又不失灿烂的笑容。 钟聿嘴角抽了下,算作回应。 一顿饭两个老的相谈甚欢,从当前国际经济形势聊到行业前景,这边两个小的氛围却是牵强,不过章汐毕竟也是混了两年娱乐圈的人,不会让场面彻底冷场,总能找到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跟钟聿聊。 长辈都在,钟聿也不好耍脾气完全不搭理,两人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在俩长辈眼中,尽管两个小的还算不上亲密热络,但毕竟之前也没好好相处过,这算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有这氛围已经算处得不错。 晚饭之后章父还有事,车子早就候在门口。 四人一同出去,寒暄一番,章父先走了。 钟寿成的车也随之开了过来,司机替他开了门。 老爷子坐上车,章汐还特意凑到窗口跟他告别,显得乖巧又懂事。 “记得送小汐回去!”老爷子临走前特意交代。 钟聿插着兜站在风口,没吱声,等老爷子的车开走之后别了下头,“走吧,我车停那边。”扔下一句就自个儿先走了。 章汐在原地愣了下,戴好帽子墨镜小跑着跟上去。 孙叔开车,两人坐后座。 钟聿:“住哪儿?” 章汐摘了墨镜挂胸口,说了个地址。 车子启动,钟聿无意识往旁边车门那边靠了点,随手又解了颗衬衣扣,紧绷一晚的情绪显然放松了些,然而脸上的不悦和不耐烦反而更加明显。 章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她无所谓,相反,她今天心情不错。 “前段时间给你发微信,你怎么都没回我?” 钟聿没反应,脸色沉沉继续看着窗外。 章汐等了会儿,又开口:“钟聿?” 第143节 “你在跟我说话?” “……” 章汐勉强笑了笑,“是啊,看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有事啊?” 钟聿往后靠了下,突然转过来冲她笑了笑。 那一笑,星眸璀璨,俊朗非凡,章汐心跳都漏了一拍。 “喂,你觉得咱俩能成么?” “啊?” “我觉得成不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大概也入不了你眼,最关键一点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她对我很重要,其他人取代不了,所以咱在老头儿面前演演戏就得了,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 钟聿突然抬手拍了下前座,“孙叔,靠边停一下!” “好!” 章汐还沉浸在刚才他那一抹好看到死的笑容中,这会儿却如一盆冷水浇下来,跳动的心脏猝停。 车子停了下来,钟聿拿了西装下车,又往副驾那边探了下头,“孙叔,把她送回去!”然后自己扭头走了。 路灯之下,他穿一件白色衬衣,黑色裤子,勾勒出高瘦板挺的身形。 章汐手指在膝盖上捏紧,思绪还没缓过来,直到孙叔前头提醒,“章小姐,您坐好,走了!” 车子重新启动,很快超过在路边独自行走的钟聿。 章汐忍不住又往后看一眼,那张好看的脸早就模糊在夜色中。 第133章 请客 距离专业考试还有一个多星期。 梁桢最近因为各种事都没好好复习,晚上一早就把豆豆哄睡了,关了门在房间啃书刷题。 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接到丁立军的电话。 “出来吃夜宵?” “夜宵?算了,我在家看书呢!” “看什么书,你今天不是应该去学校上课的嘛?” “豆豆受了点伤,我请假在家陪他。” “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丁立军的声音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梁桢翻了页书,“还好吧,脑袋上缝了几针。” “这还叫不严重?我得去看看他,在家的吧,夜宵不吃了,我现在过去一趟。” 梁桢无语:“不用了,真的没什么事。” “不行,在家等我!” 梁桢还想再说什么,那边电话已经掐掉了。 差不多隔了一个小时,门被敲响,梁桢在睡裙外面又披了件开衫,吸着拖鞋去开门。 门打开,发现不止丁立军一人,后边还跟了高玉珠,手里拎了大包小包好些东西,很主动热情地跟梁桢挥了挥手。 梁桢愣了下,她没想到丁立军会把高玉珠带来,后悔应该换件衣服再出来开门,但这会儿重新退回去换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进来吧。” 梁桢把铁门拉得更大一些,顺势将开衫的前襟合上。 两人进屋,高玉珠很自来熟地在客厅转了圈,四处都看了看,问梁桢:“你跟孩子平时就住这啊?” 梁桢怔了下,起初倒没听出含义来,脑子里恍了一下才懂。 旁边丁立军狠狠瞪了她一眼,高玉珠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岔开话题:“立军本来说要叫你一起吃夜宵,刚好我也在,有听着你儿子受伤了,就想一起过来看看,这么晚没打扰到你吧?” 梁桢笑了笑:“没有!” 高玉珠便转过去故作娇态地拧了下丁立军的小臂:“我就说小梁不会介意的吧,你看!” 丁立军吃痛用手不耐烦地扫了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嘁!”高玉珠翻了个白眼,笑呵呵地把手里拎的东西搁桌上,“也不知道孩子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点!” 水果,牛奶,红枣礼盒,还有一大包零食。 梁桢:“太破费了,你们人来就行了!” 高玉珠:“那哪成,总不好空着手登门的,哦对了孩子呢?” 梁桢:“在房间睡觉。” 高玉珠:“这么早就睡了啊?” 丁立军:“能不能进去看一眼?” 高玉珠:“对对对,看一眼。” 人特意拎了东西登门,梁桢也不好回绝,她过去推了卧室门,高玉珠抢在丁立军前面跟着进去,刚才在外面咋咋呼呼,好在这会儿进去之后她还知道压着自己走路的声音,只是见到头上还裹着纱布的豆豆,一下又有些激动。 “啧啧,包成这样,小可怜,吃了不少苦头吧。” 梁桢没吱声。 丁立军也跟着看了眼,挥挥手示意都出去,高玉珠故意落在后面,又将卧室的格局和概貌仔细看了眼,不觉撇了下嘴。 出去之后三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梁桢去倒了水过来。 丁立军问:“豆豆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碍于高玉珠在场,她不想讲实情。 “在幼儿园里太调皮了,摔了一跤,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哎哟在学校摔坏的啊,那这可是学校的责任,你可以让学校赔钱的。”高玉珠立马跳出来。 梁桢讪讪,“已经处理完了。” 高玉珠:“这么快?学校给了多少?” 梁桢怔了下。 丁立军在旁边突然踢了高玉珠一脚。 “你踢我干嘛!” “别人的事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小梁吃亏嘛,你说她一个小姑娘带个孩子,孤儿寡母的,学校要是欺负她怎么办。” 梁桢蹭着额头往旁边看了看,没接茬。 两人又争了几句,最后丁立军站起来:“行了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你看会儿书也早点睡吧。” “好。”梁桢赶紧跟着起来,把人送到门口。 高玉珠又狠狠客套了一遍,热情体贴的模样简直充分发挥了她作为服务性从业人员的职业素养。 等人走了,门关上,很长一段时间梁桢还觉得耳边回荡着高玉珠尖亢的声音。 这边丁立军带高玉珠出了小区,站在路边等车。 “欸,我听说小梁高中还没毕业就被富商包养了?那小孩儿是她给富商生的私生子?” 丁立军鼻子出气:“你放什么屁!” “干什么,我又没说错喽,网上都有照片放出来了。” “啥照片?” “你不知道啊?来来来,我找给你看!” 高玉珠进微博翻到之前梁桢跟唐曜森的“丑闻”,丁立军瞄了一眼,脸色阴下来。 “什么时候出来的新闻?” 丁立军不玩微博,也不关注八卦新闻,自然不知道前段时间梁桢跟唐曜森的事闹得这么大。 高玉珠:“有一阵子了吧,起码有半个多月了,当时可上过热搜的,怎么,你不知道啊?” 丁立军没说话。 高玉珠还在盯着微博上的照片翻,一边翻还一边自言自语:“看着倒是挺清高一姑娘,没想到挺厉害的,高中就能勾男人,还给生了个儿子,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之前还查过那男的背景,可有钱了,如果豆豆真是他儿子,小梁下辈子还愁什么?” “……不过我刚看她住的那房子好像不大行啊,又破又小,姓唐的那么有钱都没给他们娘俩儿换个大房子住住?起码也得弄个小独栋或者大三居啊,再配两个保姆弄个司机,这才是二奶该有的样子。” 高玉珠完全没注意到丁立军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后者夺了她手机,“别在这瞎又鸟巴胡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高玉珠这才发现他板着脸,情绪不大正常。 “哟哟哟,还不许我说她啊?又不是我胡诌的,网上都有照片,她给人孩子都生出来了,难不成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高玉珠越说越过分。 丁立军忍无可忍,“你他妈能闭嘴么你,你哪只眼看到豆豆是姓唐的?我告诉你,豆豆跟姓唐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压根不是他儿子!” 高玉珠听完着实一愣,“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豆豆不是那富商的儿子?” 丁立军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事,手一晃,“别人的事你少管,回去!”说完扭头往马路对面走,可这么大一个瓜砸下来,高玉珠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她一路追在丁立军后边问:“真的假的,豆豆真不是姓唐的儿子?” “是不是小梁之前跟你说过什么?要么就是你知道豆豆亲生父亲是谁?喂,别走啊,说说呗,喂!” 高玉珠跟了一路,直到丁立军拦到了出租她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问。 丁立军反正死活咬着不松口,拉开车门,高玉珠跟着也要上车,丁立军拿手臂挡了挡。 “干什么?” 第144节 “跟你回去啊。” “谁他妈答应让你跟我回去了?该哪来滚哪去!”丁立军把车门直接撞上了,车子启动,很快窜入深夜的车流中,气得高玉珠摘下高跟鞋朝着汽车离开的方向砸过去。 “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动什么心思,不就看上人家了嘛,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德性,人情愿当二奶也不会要你!!!” 一窜骂街成功引来路人观望,高玉珠又瞪了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众人知道不是好惹的角色,随之纷纷散去。 高玉珠这才气鼓鼓地踮着脚去捡鞋,捡到之后往脚上套,还不忘嘀咕一声:“也就我还看得起你,混账王八蛋!” 隔天梁桢接到丁立军的电话。 “豆豆的头怎么回事?” 他太了解她了,如果真是在幼儿园里跌倒被撞的,她不会瞒着他,出事当天就会给他打电话了。 梁桢那头似很轻微地叹了口气,“被钟盈推了把,不巧撞碎了一块书柜玻璃。” 丁立军倒愣了下,“谁是钟盈?” “钟聿的姐姐,唐曜森的太太。” 一时丁立军没理清这里面的关系,足足三四秒之后才“卧槽”一声,“她找你跟孩子的麻烦?” “没有,应该是不小心推了吧。” “那也是她的问题,再怎么心里不爽也不能对孩子下手!” 丁立军也一直挺疼豆豆,所以知道豆豆受伤之后心里肯定不舒服,可是转念再想想这里面的一堆糟心事。 “姓唐他老婆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豆豆是小开的儿子?” “应该…不知道吧。” “我去,这就难怪了,她大概还以为豆豆是姓唐的跟你在外面生的私生子,姓唐的这是喜当爹啊,妥妥的背锅侠。” “……” “不过你这么一直瞒下去也不是事啊,姓唐的不可能给你背一辈子锅,况且小开都已经知道豆豆是他亲儿子了,早晚得认祖归宗,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你没条好路可以走啊?” 梁桢当时正在给豆豆烧早饭。 熄了火,往后边橱柜上靠了靠。 可不是么,她好像真的没条好路可以走,似乎无论做什么选择摆在她面前的都是一片荆棘坎坷。 那边丁立军重重叹了口气,“丫头,你说你当年好好的书不念,干嘛要去招惹这些人?” 是啊,干嘛要去招惹这些人?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所有的错误都已经铸成,所有的选择也都变成了结果。 “不说这些了,早就没什么意义!” 梁桢请了几天假在家陪豆豆,小的养伤,大的看书复习准备考试,倒也充实清静。 一周后梁桢带豆豆去医院拆线并复诊,查下来伤口恢复得不错,也没其他问题,至此梁桢才算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豆豆开始去幼儿园上课,梁桢也回门店上班,这期间钟聿倒是信守沉默,真的就一直没跟梁桢联系。 生活好像一下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她上班下班,接送孩子,上夜课画图纸。 时间一晃到了专业考试前夕。 那天上午梁桢还约了一波客户看房,忙到中午回门店,打算下午请假回去备考,结果刚到店门口就见停了辆宝蓝色兰博基尼,印象中那人好像也有一辆。 她心口跳了跳,走进店里,四周看一圈,工作的工作,打电话的打电话,并没发现有任何异样。 说不定只是同款车型呢,也未必只有他开超跑,梁桢心里默默想着,背着包走到自己工位上。 还没来得及坐定,小唐屁股扭着一下把椅子转过来。 “梁姐,你回来得可真巧,中午有大餐吃哦。” “什么大餐?” “有人要请客!” “杨剑又要团建?前段时间不是刚请吃过火锅么?” “不是,谁说是老杨了,是……”小唐话还没说完,那边办公室的门开了,杨剑走出来,往梁桢这边瞄了眼。 “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一起过去吧!” 梁桢还没进入状况:“去哪儿?” 小唐:“去吃饭啊,都说了有人请吃大餐?” 梁桢:“谁啊!” 小唐还要卖关子,“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走吧!”她迅速补了下口红过来拉梁桢。 梁桢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别呀,老杨特意把人都叫回来了,还准了两小时假,缺你一个多没劲!” “可我下午休息。” “我知道你下午休息,但休息也得吃午饭不是,而且我跟你说,那家日料真的特别棒,我都跟我男朋友暗示好多次让他请我去吃一次了,可他总说太贵没意思。” 梁桢一下抓住核心,“你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 “哎哟这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今天有人请客,这是沾了门店的光,所以你跟着去就行了,不然肯定后悔死你!” 梁桢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小唐拖出了门店。 那家日料离这也不算远,隔了两条街。 一众人步行的步行,开小电驴的开小电驴,浩浩荡荡到了日料店。 梁桢跟小唐因为耽搁了一会儿,是最后进去的一批,服务员直接把她们带去了包厢,移门一经推开,浩浩荡荡二十多人的长桌,顶头那端坐了个穿黑色衬衣的男人。 梁桢站那傻愣了一会儿,直到小唐拉了她一把,“坐啊!” 梁桢这才反应过来,想着都到这了,再掉头走也不像话,只能硬着头皮脱了鞋,拎着包进去。 因为几乎一整个门店的销售员都来了,浩浩荡荡靠三十个人,餐厅临时添了张桌子,所以椅子几乎已经快要顶着移门摆了,而梁桢跟小唐来得最晚,自然只剩下靠门这边的位子。 小唐一拉,梁桢正打算往她旁边坐,哪知原本坐桌子那端的杨剑突然站起来招手,“小梁,咱俩换一换。” 梁桢眼神透出疑问。 小唐先嚷起来:“干啥你要跟梁姐换?” “我今天胃不舒服,待会儿可能得一直上厕所,靠外边坐出去方便一点。”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梁桢不愿意啊,“不用了吧,一顿饭而已!” 然而杨剑锲而不舍,“赶紧的,别待会儿我闹肚子进进出出的影响大伙儿吃饭。” 这下其他人也听不进去了,“老杨你行不行啊,还没开始吃呢就讲这些有画面感暴强的东西。” “就是!” “小梁你赶紧跟他换,不然可能他真的得闹肚子!” 一阵起哄,杨剑干脆自己先走了过来,骑虎难下之际梁桢也没法了,只能重新拿了包往里挪,一直挪到靠最里面的地方,低着头坐到了软垫上。 左手边就是钟聿了,她没敢打照面,但依旧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到自己身上。 服务员进来点菜,钟聿显然没兴趣,把菜本传下去要求一人点一样,自己爱吃的就行。 这种同事聚餐的大规模现场基本都是一锅乱,传到梁桢这边的时候她也装模作样翻了翻,随手指了个像是火锅还是啥汤的东西。 日料分量少,而这帮人一看就是饿死鬼投胎,钟聿要求每样都来三份,底下一通叫。 杨剑拍了下手,示意大家安静,“在还没开始吃之前我想先讲几句,首先呢肯定是感谢钟总请大伙吃这顿饭,至于吃饭的目的想必也都知道了,君澜府二期自开盘以来销售火爆,现有楼面已经在上周全部售罄,钟总为了感谢在座各位的努力,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莅临慰问!” 梁桢:“……” 杨剑:“其次呢钟总也想借这个机会跟大伙儿都认识认识,算是亲近基层,为以后的深度合作奠定良好的群众基础。” 梁桢:“……” 她可算是佩服杨剑的屁话连篇了,就这种局还能讲出如此富有“前景大局”的话来,也是人才。 杨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君澜府二期下个月加推两栋楼,还是会跟我们爱佳合作!” 消息一出,全场鼓动,大家拍着手欢呼,在他们眼里钟聿无非就是金主爸爸的代名词了。 于是忍不住往旁边瞄了眼,为首的男人抱着膀子坐那,脸上似笑非笑,视线若有似无地静悄悄落到她身上,她立即转过头闷头喝水。 开始上菜了,杨剑看着气氛好,心里也痛快,允许喝酒,于是又叫了两瓶清酒。 “来,感谢钟总的信任,也预祝君澜府销售再创辉煌!” 杨剑领头,所有人都一起举杯感恩回馈金主爸爸,不过梁桢没倒酒,用茶水代替,毕竟明天她要考试,下午还得回去再温习一下,这大中午的要是喝醉了可算怎么回事。 她浑水摸鱼拿茶杯混在中间也假模假式地举了一下,倒没人会在意,可就在抬头准备喝水的那一瞬间,小腿上传来轻微的异样感,好像有东西顺着往上爬。 她定了下神,异样感又没了,梁桢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拿了杯子准备继续喝水,可是下一秒又来了,这次很明显,分明有东西在蹭。 梁桢背脊一僵,偏头瞄了眼旁边的男人,后者端着酒杯跟另一边的同事说笑聊天,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闪着别样的光芒。 日式餐厅用的是榻榻米,跟以前那种跪坐式的不同,桌子底下是镂空凹陷下去的,人坐在软垫上,腿可以挂下去,所以要是有人在桌子底下干点什么,除非刻意趴下来看,不然根本觉察不到。 梁桢穿的还是门店里统一的服装,上面白衬衣,下边是到膝盖的窄裙。 那东西已经蹭着她的小月退越来越往上。 梁桢趁周围人不注意,低头瞄了眼,一只穿了黑色棉袜的脚。 梁桢气得够呛,又偏过头去看钟聿,他也刚好转过来,两人目光对上,他勾唇一笑:“小梁,你好像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我看,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钟聿这话音量正常,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梁桢身上,梁桢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小梁,你不能看钟总长得好就一直盯着人家看吧!”最先挑头的是吴姐,她是门店的老资格了,所以说话胆子要大一些。 后面一帮小年轻跟着附和。 梁桢被弄得尴尬无比,又不好发作,更糟心的是底下那只脚还不安分,在她小月退上蹭来蹭去,甚至有往裙子里钻的趋势,梁桢要应对一帮人的调侃,还要故作镇定忍着底下那只脚的胡作非为。 又怕又紧张又气愤,她忍不住又瞪了眼钟聿,始作俑者笑盈盈,一脸“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145节 梁桢简直要疯了。 “钟少!”这时小唐突然在那头喊了声,“有个不情之请蛤,不知道能不能帮个忙?” 钟聿今天心情显然很好,“说,不过具体得看什么事。” “很简单的,起码对您而言很简单。“小唐略略红着脸,停顿了一下,鼓足勇气再开口:“能不能…能不能帮我问章女神要个签名?” 钟聿:“谁是章女神?” 小唐:“章汐啊!” 钟聿脸色瞬间凉了下来,“跟她不熟,帮不了。” “啊?她不是你女朋友吗?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咳咳!”杨剑突然打断,朝小唐那边呵斥:“就你随便打听别人隐私,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饭!” 小唐:“……” 钟聿沉着脸往梁桢这边看了眼,梁桢低头喝水,倒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第134章 考试 一顿饭吃到近两点,散席之后一帮人还围着金主爸爸拍马屁,梁桢趁机拿了包离席。 餐厅门口就有公交站台,她坐车回去。 十月已经入了秋,但大中午的还是有些热,梁桢到家之后先洗了个澡,洗完之后换了身居家服。 之前已经跟何桂芳说好了,考试这几天豆豆暂时放她那里。 梁桢把头发吹至半干,泡了杯咖啡准备温书,结果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过去开门,门外站着钟聿,手里还拎了只纸袋子。 “你怎么……” “你放心我不是要来打扰你,就想给你送个东西,送完我就走了,保证不耽误你复习!” “……” 梁桢微微收了口气,往旁边站了下。 “进来吧!” 钟聿原本还绷着的神色一下飞起来,抬腿迈进屋子,转了圈,问:“豆豆呢,不在家?” 梁桢:“这个点还在幼儿园!” 钟聿:“噢。” 他又看了眼桌上摊的书和笔记本,“已经开始看书了啊?” 梁桢:“……” 钟聿:“明天考试紧张不紧张?” 梁桢抬头,一手抱着另外一侧手臂,“你不是说来给我送个东西就走么。” 钟聿这才想起来正事,将手里拎的袋子放到茶几上。 “豆豆住院那晚就买了,一直没机会给你,刚好明天你要考试,给你压压惊。” “压惊?” 什么东西! 梁桢要去拆袋子,钟聿把人拉住,“等我走了你自己再看吧,哦对了,你是不是一共考两天?” “嗯。” “那刚好,我今天下午需要出差,去趟杭州,后天晚上回来,到时一起吃饭?” “到时再说吧。” 见她兴致不高,钟聿也就不多问了,又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两人也没什么交流,初秋的午后屋里安安静静的,这氛围实在有些僵硬啊。 “那我…走了啊?” “嗯。” 钟聿几乎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又磨蹭着停下来。 “明天考完了,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嗯?” “要不给我发条微信也行,随便跟我说点什么,比如你考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感觉如何,随便什么都行。” “……” 梁桢无奈笑了笑,“有这个必要么?” “有啊,不然我心里会觉得慌。” “你慌什么?做了亏心事才慌呢,你是不是……”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钟聿就差当场发誓了,“我没有做亏心事,但你说没考完前别联系,弄得我这段时间觉得自己心里都是空的,但我也知道考试期间不该影响你,所以…” 他说着说着又往梁桢这边贴过来,手臂下意识地圈到梁桢腰上。 “所以你明天考完了给我发条微信吧,我起码心里会舒服一点,嗯?”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搂着梁桢舔着脸就要往她身上蹭。 “喂,你…”梁桢往后躲都来不及,被他弄得没法子,“好,我答应你!” 钟聿这才觉得舒坦,“那我明天早晨让孙叔过来接你。” “不用!” “要的,就这么说定了!”他圈在梁桢腰上的手臂紧了下,又抱了一会儿,“好了,我四点半的航班,得走了,考完见!” 梁桢没作答。 钟聿松开人走了,走到门口又突然退回来,捧住梁桢的脸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他是闭着眼睛亲下来的,密集睫毛颤啊颤,亲完好一会儿才睁开,勾唇笑了笑:“考试顺利,走了!” 梁桢站在原地,直到人不见了她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下自己尚有余温的嘴唇。 不知为何,梁桢觉得最后钟聿那一抹笑,除了不舍和不甘之外,更多的是无奈和压抑。 在这场感情中,她患得患失,若即若离,而他又何尝看得见希望。 梁桢捂着嘴唇转过身,看到桌上摆的那只纸袋子。 纸袋还挺大,看着有些面熟,想起来了,前几天豆豆住院那晚,两人因为唐曜森的事吵了几句,他出去晃了一圈回病房的时候手里拎的就是这只袋子。 大红色包装,上面简简单单几个烫金的英文字母,也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梁桢过去把袋子打开,里面装了一只同样色系的纸盒,纸盒再打开,里头是只大红色绒面箱子,看着倒像是有好几层,侧面有个金色搭扣。 梁桢皱着眉,将搭扣解开,往上抬,箱子自动往外弹成抽屉式的好几层,待她看到里头装的东西,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刚才怎么说来着?对,说是送这东西给她压压惊! 压惊,压金! 满满三层金器,从设计浮夸的项链,到又厚又粗的对镯,还有什么金剪子,金算盘,金如意……梁桢拿手机上网查了下,这特么是婚嫁九件套!!! 梁桢:“……” 她足足对着那堆金器愣了小半分钟,还是没忍住拨了钟聿的号码。 那边钟聿已经在去杭州的高速上,孙叔开车,他接得很快,“喂…”声音乐呵呵的。 梁桢平息了一下心情,问:“你怎么会给我送一整套金器?” 钟聿:“不喜欢吗?” 梁桢:“……” 喜欢个鬼啊。 钟聿:“不过说实话款式是浮夸了一点,当时本来想选其他东西哄你。” 其实钟聿那天是去挑求婚戒指的,不过这会儿他肯定不敢跟梁桢说实话了。 “不过店员给我推荐了这套,她说你肯定喜欢。” “她怎么就知道我肯定喜欢?” 钟聿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嗯,挑的时候她问我你平时喜欢什么类型,我也没见你戴过什么首饰,不过按照你平时购物的习惯,好像应该喜欢经济实惠款,然后店员就给我推荐了这套金器。” 钟聿很认真很有诚意地跟她解释了一遍。 梁桢真是觉得……可能自己的逻辑跟不上这位少爷的思维方式。 买一套几十万的金器送人,说是经济实惠款,可转念一想好像又有点道理,起码能镇宅辟邪压惊,再不行拿去折现也行,这么一想也确实经济实惠! 算了。 梁桢:“等你回来再说吧,我看书了!” 她掐了通话,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对着那堆金器发了一会儿愣。 一时半会儿这些也退不回去,梁桢只能把盒子盖上,重新装好,抱着死沉的一只大红首饰箱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几十万呢,她这也没保险柜,到底该藏哪儿去! 最终梁桢把那一箱子金器藏进了衣柜,又拿衣服在上面盖了几层,确保安全才重新回到客厅看书。 这个插曲算是勉强过了,尽管梁桢一下午都心不在焉,但起码提醒了她一件事。 晚上临睡前她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只首饰盒,盒里装的是之前钟聿给她送的那条六芒星手链。 其实她也并不是迷信,只是觉得人生紧张而又重要的时刻,若有自己在乎的人在旁边守护着,也算一种幸运。 梁桢解开搭扣,将手链戴在手腕上,抬臂晃了晃,钻石在灯光下夺目璀璨。 第146节 梁桢校了闹钟,第二天早晨准时醒了,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饭吃完,下楼就见孙叔已经把车停在单元楼下。 “梁小姐,早啊!” “早!” 梁桢先上车,孙叔后一步坐上驾驶位,从前面递了只纸袋过来。 “二少爷特意交代的,让我给您一定要买一份营养早餐!” 梁桢打开袋子看了下,鸡蛋,三明治,热豆奶,还有一根香蕉。 确实挺营养的。 “可是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啊?” 梁桢见孙叔脸上表情有些为难,赶紧又改口,“不过吃得不多,可以把豆奶喝完。” “那成,您先吃着,另外二少爷还让我一定要再三跟您确认,准考证带了吗,考试工具,什么答题卡……什么……” 好像一时记不起来了,孙叔开始满身翻口袋,最后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已经皱巴巴的纸。 “还好二少爷给我留了张纸…” 他把那张纸小心翼翼抹平,开始照着念:“准考证,考试工具,笔,橡皮,尺等,特别是填答题卡的2b铅笔要多备几支,另外装几块巧克力在包里,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巧克力。” 孙叔又从旁边暗槽里掏出来两条巧克力。 “也是二少爷特意交代的,说您有点贫血,用脑过度晕的话就吃一块,还有胃也不大好,一紧张就会疼,所以药也给您备上了。” 梁桢就看着孙叔变戏法似的一件件往外掏东西,她用手捂住嘴扭头看到另外一边去。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心痛。 这个男人对她越好,越用心,她就越觉得心慌难受。 “梁小姐,梁小姐?” “抱歉!”梁桢迅速用指端捻了下眼角,转过来接了孙叔递的东西。 专业考四门,为期两天。 其实梁桢准备得还算充分,问题不是太大,但被钟聿这么一整弄得还真有些紧张。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到了五年前高考的时候。 那会儿考点门口乌泱泱全是家长,毕竟是人生中一场大事,关乎个人命运,甚至是整个家庭的命运,所以很多都是全家出动,前呼后拥,然而梁桢没有,那时候唯一爱她的哥哥正躺在医院icu的病床上,她一个人进的考场,身后没有人相送,考完也是独自走出来,身前没有人相迎。 来去都是孤身一人,想想那段时间真是人生中特别晦暗的时候。 头天下午差不多四点左右结束,梁桢三点半就出来了,孙叔大概没想到她会提前交卷,人不在车里。 梁桢站在车子旁边,掏出手机打算给钟聿发条微信。 思前想后,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就发了最简单的三个字:“考完了!” 结果不出半分钟,钟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时间还没到啊,怎么这么快就考完了?” “嗯,题目不算难,我提前交了卷子。” “……” 学霸的世界钟聿表示不能理解,梁桢听到那边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在问他项目上的事。 他大概在忙吧。 “先这样,我挂了!” 第二天考试也还挺顺利。 梁桢考完从考场出来,打开手机微信,正准备跟钟聿说一声,铃声响,来电显示正是钟聿的电话。这算是有心灵感应么? “喂……” “考完了?” “嗯,刚出考场,你那边呢?”梁桢的声音不自觉透着一点轻松和愉悦。 “正要跟你说这事,项目出了点意外,我得晚两天回去。” 所以今晚是见不了对吧,梁桢想。 “没事,工作要紧。” “哦。” 那边声音听着倒比她还失望,梁桢问:“怎么了?” “感觉你好像并不是很想见我。” “……” 梁桢发现这人有时候也挺敏感的,可能表面的插科打诨都是幌子。 这点跟豆豆很像,豆豆也会冷不丁地露出他脆弱或者撒娇的一面。 男人哟,好难弄。 “没有,我就是觉得工作重要,再说我也没说不见,晚两天而已。” “那就是你其实也挺想我的对吧?” “……” “梁桢?” “………” “你就不能难得承认一次也哄哄我么?” 梁桢有些无奈,“你旁边没人?” “有啊!” “有你还说这些…这些有的没的?”梁桢都替他害臊,“不说了,你先忙吧,空了联系!” 她挂了电话,到最后也没让钟聿如愿说一句她也想他这样的肉麻话。 彼时梁桢还站在考场门口,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考生,初秋的太阳还没落山,轻风拂面,钟聿又发了条微信过来,没打字,就一个哭丧着脸不开心的表情。 她捞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没忍住笑了笑。 不远处一辆车里,唐曜森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唐总?” “走吧。” 他合衣往后靠,闭上眼睛。 小范又看了眼站在人群中的梁桢,她始终看着另一个方向,自然不会注意到唐曜森在这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 冤孽啊冤孽。 小范忍不住在心里叹息,发动车子并入了主干道。 之前约了考完跟钟聿见面,一起吃顿饭,现在计划临时有变,时间一下就空出来了。 要说丝毫没一点失望,肯定是假的,但梁桢心里好像又隐约松了一口气。 见面就意味着要作出选择和决定,他们之间以后的关系究竟如何定义,钟聿肯定会向她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梁桢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考虑好。 她以往做事也真没这么举棋不定,唯独这件事,反反复复,犹豫再三,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梁小姐,接下来送您去哪?”孙叔问。 梁桢想了想,既然跟钟聿见不成了,那就去接豆豆吧,这几天备考一直把他扔在何桂芳那,估计又要生气了。 “麻烦去趟芙蓉苑,你认得路吧?” “认得认得,之前送您去过一次,您忘了?” 梁桢想起来了,上回去穆奈岛之前孙叔确实送她去过芙蓉苑。 她在小区门口下车,去超市买了些水果。 孙叔还是像上次一样把车停在单元楼门口的那块空地上,梁桢拎了东西下车,孙叔要帮忙。 “不用,我自己拎就可以了!” “那我在楼下等您!” 梁桢看了眼时间,快五点了,“你先走吧,我呆会儿公交车回去。” “那哪成,二少爷吩咐这两天一定得车接车送!” 梁桢笑:“没关系,试已经考完了,而且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会下来,免得耽搁你时间,我公车也挺方便的,门口就有站台。” 孙叔也就没坚持,上了车,又瞥见副驾椅子上还有一只塑料袋。 他赶紧拎了下车,“梁小姐,您还有一袋水果落车里了。” 梁桢已经进楼道了,回过身来:“那是给你留的一份。” 孙叔哪能要,拎着追到楼道口。 “不行不行,我哪能拿您东西!”挣着要往梁桢手里塞。 梁桢两手拎了袋子,已经拿不了了。 “孙师傅,这两天麻烦你了,真的,就一点心意,你别拒绝,我都不好意思了。” 梁桢说的这是实话,这两天早晚接送,中间孙叔还得在考场门口等。 “拿着吧,我上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孙叔要再推辞也就显得太没分寸了,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梁桢上楼,敲门,没人应,正准备给何桂芳打个电话,楼道里上来脚步声。 “妈妈!”豆豆欢快的声音传过来。 何桂芳一手拎着菜,一手牵着豆豆,见到梁桢也愣了下。 第147节 “舅妈。” “等一会儿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 何桂芳摸钥匙开门,梁桢替她把装菜的袋子拎了进去,还挺沉的。 梁桢打开看了眼,里面两颗很大的卷心菜,还有一大块猪肉。 “您包饺子啊?” 何桂芳倒了杯水过来,递给梁桢,“豆豆说想吃饺子了。” 梁桢:“大晚上包饺子多麻烦,要吃我给他在外面买一份就好了。” 何桂芳:“那哪一样,外面店里买的饺子能跟自家弄的比?” 梁桢笑笑,“就您什么都惯着他!” 何桂芳摸了下豆豆的脑门,“孩子难得想吃点啥,再说弄个饺子也不麻烦,要不你也留下来吃完再走吧。” 原本梁桢是想带豆豆去外面吃的,这下看来又得改计划了。 “好,我给您搭把手!” 烧水,和面,擀面皮儿……不过主要工序梁桢一样都不会,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比如洗个菜切个菜这种。 中间小家伙还撸着膀子凑上来:“妈妈,我也要帮忙!” 梁桢把他往旁边抡了下,“小祖宗你别裹乱了,自己呆一边玩去!” 豆豆:“……” 两个人忙了半天,到晚上七点多才吃上,豆豆大概也是饿坏了,居然吃了一大碗。 吃完梁桢帮何桂芳收拾。 “放着我来吧,你早点带孩子回去。” “没关系,今天空!” 试考完了,她可以放松一阵子,何桂芳还要退却,手机却响了。 梁桢端着碗碟进厨房,“没事,您去接电话吧,我来收拾!” “那您记得穿个围裙,别把衣服弄脏了!” 何桂芳唠唠叨叨总算出了厨房,去客厅接电话。 梁桢把碗和盘子都洗了,又把灶台擦了一遍,弄完出去,见豆豆站在卧室门口,踮着脚从门缝往里看。 “看什么呢在那!” 梁桢抽了纸巾擦干手,走过去。 豆豆朝她看了一眼,“桂芳婆婆是不是在哭?” 梁桢一愣,贴近门板,果然听到里面传出抽泣声。 她敲了敲门,“舅妈!”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梁桢推门进去,何桂芳坐在床头背过身去。 梁桢:“舅舅的电话?” 原本已经止住哭声的何桂芳一下子又没绷住,捂住嘴开始掉眼泪。 梁桢叹口气,“他还是想跟你离婚?” 何桂芳憋着气点头,“……刚才电话里,电话里都说了,他这个星期回来跟我办手续…” 这是铁了心要离了。 梁桢坐到何桂芳旁边:“那您自己怎么想?” “我不想离啊,你说我这把年纪,离了怎么过?还有小敏,小敏也快毕业了,以后找工作找人家,弄个离婚的爹妈她怎么出去见人?” 梁桢有些无语,“舅妈,这是两码事!” “不,一码事,一码事!”何桂芳抹了把眼泪,“好歹我们当了几十年夫妻,我不相信你舅舅真的能忍心抛弃我们母女俩,肯定是那个狐狸精仗着肚子里的肉在旁边唆使。” 时至今日她仍然执迷不悟,对丈夫心存幻想,梁桢觉得真是可悲又可叹。 “舅妈,不管是不是有人在舅舅旁边唆使,但他既然要回来跟您离婚了,就说明他作好了选择,选择放弃你们跟那边另组家庭,所以您现在再说这些旧情丝毫没有用,而且但凡他还顾点旧情,又怎么会让那个女人怀孕?” 梁桢觉得此时再多虚假的劝慰都没有用了,不如直接把人点醒,起码何桂芳应该自己先坚强起来,才能应对接下来的苦难,然而事与愿违。 “不,你舅舅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那个狐狸精逼她的,逼他回来离婚,我得拖着,我不会离,只要我不离随便让那狐狸精生去,生出来也上不了户口,只能当个野种!” 刚还哭得凄凄惨惨的何桂芳似乎一下就换了副面孔。 眼中怒恨滔天,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是否所有女人都拒绝承认自己的男人背叛了自己?所以宁愿这么自欺欺人,互相撕扯,也不愿意面对现实? 梁桢觉得再继续劝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又陪了一会儿,带着豆豆离开。 第135章 困兽 唐曜森从二楼下来,芬姐端着夜宵正准备上去。 “先生,您这就走了啊?” “嗯。” 他垂眸应了声,很快就穿过客厅,可是到了门口又折回来。 “等等!” 芬姐连忙回过来,“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 唐曜森抬头看了眼二楼,“看好她,别再让她再出事。” 芬姐愣了下,想问怎么回事,但见唐曜森面色阴沉,到嘴边的话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的,您放心!” 唐曜森转身出了门,直接上车走了。 芬姐端着托盘,在客厅又愣了会儿,小声跨着步子上楼。 主卧的门虚掩着,有零星灯光透出来。 又吵架了?芬姐站在门口想,可转念又觉得不大可能,平时吵架都会有动静,不是大吵大嚷大哭大叫,就是把屋里砸个稀巴烂,但今天明明特别安静,除了唐曜森刚上楼那会儿听到钟盈好像骂了一句,之后就没声音了,此时房间里更是安静得诡异。 芬姐在门上敲了一下,“太太?” 里头没动静! 又敲了一下,“您让我炖的燕窝已经好了,是您出来吃还是给您送进去?” 依旧没反应。 不对啊,芬姐有些慌,也顾不上主仆规矩了,推开房门进去,亮堂堂的屋里没有人,通往露台的门却开着,风吹得门页轻轻作响。 “太太!” 芬姐赶紧把手里的托盘摆桌上,冲过去,一把推开露台门,只见钟盈站在露台边缘的高台上,双手扶着栏杆,身体往前倾。 “哎哟太太您这是干什么呀!”芬姐跑过去将钟盈拦腰抱住,一把把人从高台上拽了下来,大概因为用力过猛,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钟盈背部吃痛,脑子里囫囵了一下,想推开爬起来,可芬姐手脚缠住死活不撒手。 “太太,您想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钟盈这才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松手!” “……” 芬姐这才撒开手。 钟盈挣着爬起来,扭了下被撞疼的手臂,芬姐身形要胖很多,爬得比她吃力,起来后连喘了好几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您又要……” “又要怎样?” 芬姐哪还敢往下说。 钟盈重重瞪了眼,“不带脑子的东西,以为我还会寻死?” 芬姐讪笑着没搭话。 钟盈理了下被弄乱的头发和衣服,重新转过脸去,眼前灯光繁华,夜空缀着寥寥数颗星星。 她怎么会为同一个男人死两次,更何况上次吞安眠药也不是真心求死。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滚出去!” 钟盈态度蛮横,芬姐讪讪,也就没再多留。 她退出露台,一路出了卧室。 “成天凶巴巴一张脸,难怪老公要在外面养小姑娘,啊呸,要不是拿你俩臭钱,谁愿意搭理你?”憋在心里的不满渐渐变成了碎骂声,芬姐就这么一路骂着下了楼,整晚都没再上去。 难得楼上安宁了一晚。 钟盈被清晨第一缕阳光抚醒,揭开眼皮,晨曦的碎光已经穿过云层。 她在躺椅上升了个懒腰,薄毯随即落到地上,光着脚起身,脚底踩过露台上几张纸,钟盈也没管,走回卧室,拿过手机。 “喂,舅舅,帮我找一个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芬姐在厨房做早饭,听到客厅传来动静,赶紧小跑着出去。 钟盈已经穿戴整齐,茶色风衣,连身裙,红唇和棕色眼影,完全没了昨晚独自站在露台上的落寞感,气势尤为逼人。 芬姐愣了下,问:“太太,您这么早就出门啊?” 第148节 钟盈面无表情,从柜子里拎了双高跟鞋出来踩上。 …… 因为备考,梁桢前段时间还是紧张了一下,现在考完了,原本绷住的一根弦突然松下来,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导致的结果就是天刚亮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挨过六点不得不起床。 换衣,洗漱,六点半左右去把豆豆叫起来。 前阵子她太忙,又发生了一些事,导致豆豆几乎没怎么练琴,昨晚跟他打过商量了,从今天开始每天提前半小时起床,练一会儿琴再去上学。 豆豆练琴的时候梁桢去厨房,难得时间充裕,她打算好好给孩子做顿早饭,结果做到一半微信响。 knt:“亲亲.jpg.” 梁桢:“……” 锅里的油已经快要烧滚,她没那么多功夫打字,就简单发了个“早安”,不出半分钟那边打了电话过来。 梁桢一手拿铲子,一手还得握着煎锅的柄,只能用肩膀夹着手机说话。 “喂…” “起来了?” “嗯,起一会儿了。” “在做早饭?” “嗯。” “煎蛋?” 梁桢一愣,“你怎么知道?” “油锅这么响,我听不到?” 好吧,梁桢把火调小些,将鸡蛋翻了个身,“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 “昨晚几点睡的?” “挺早的吧。”梁桢想了下,“十点之前。” “那辛亏我后来没找你,昨晚有个饭局,凌晨才到酒店,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 梁桢不知道他这算是解释还是想讨表扬,捉摸不透。 “鸡蛋快糊了,我待会儿跟你说。” “好吧。” 那边闷闷不乐地挂了机,梁桢煎好两个蛋,装盘。 钟聿微信又进来了。 knt:「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lz:「?」 knt:「煎蛋!」 梁桢无语,无不无聊,但最终到底还是对着盘子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很快收到回复:「居然还是心形???」 梁桢厨艺不佳,为了增加孩子的食欲,之前特意在网上买了套煎蛋的模具,小花朵,五角星,小熊,还有桃心。 实力不够只能拿外形来凑了。 梁桢回了个笑脸,没搭理他,端了早饭出去。 可能是因为天气晴朗,也可能是因为吃了顿饱饱的早饭,亦或是昨晚睡得还不错,总之梁桢那天的心情挺好。 送完豆豆之后她还特意绕过去买了两杯咖啡。 到店小唐已经在了,正端着镜子化妆。 “早啊,梁姐!” “早。” 梁桢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她桌上。 小唐眼睛瞪圆,盖好眉笔转过来,“给我的?” “嗯。” “天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你这一毛不拔的人也会请我喝咖啡?”小唐不可思议地转过纸杯看了眼,“居然还是星爸爸刚出的新品,你是发横财了还是良心发现?” 一杯咖啡弄得小唐一惊一乍。 “算了,你不喝我去拿给杨经理。” 梁桢作势就要去端杯子。 “别别别,我这不是开个玩笑么!”小唐把她的手摁住,还做了跟鬼脸。 梁桢呵了声,把手抽回来,小唐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 “别动!” 梁桢的手再度被小唐摁住。 “干什么?” 这一惊一乍的弄得她都快神经质了。 小唐捏住她的手腕抬起来,腕上的手链便顺着衣袖滑了出来。 “你这手链…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 “……” 梁桢想把手缩回去,可是小唐捏着不放,“我知道了,你等等!” 她从桌上拿过手机,划拉了几下。 “梁姐,你看你这手链是不是跟zeus之前送给章汐的那条很像?不,不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 梁桢心想你这什么眼神? 她前两天考试想在身上戴样东西转转运,考完之后就忘摘了。 “我这条是仿的,淘宝款。” “我当然知道你这条是仿的,可这仿的也太像了吧,你看这上面的钻…”小唐还在捏着她的手腕研究,梁桢赶紧抽回来,拿衣袖盖住。 “小唐,你把昨天那份合同复印一份给我!”吴姐很及时是叫了声。 “哦,知道了。” 小唐应着,拿了合同起身去列印室,还不忘一步三回头提醒梁桢:“记得一会儿把手链的链接发我,我也买一条戴戴。” “……” 人走后梁桢轻吁一声,暗自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这事就一插曲,过去就过去了,可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唐又想起这茬。 “梁姐,你是不是忘记把手链链接发我了。” “……” 梁桢头大,只能再继续编谎话,“这款已经下架了,没了。” “没了?” “嗯,赝品,我上午还特意帮你问了卖家,她说就做了几条,早就卖完了。” “啊?”小唐显然很失望,仰着脖子一声长叹。 梁桢怕她再继续纠缠下去,作势拿了杯子去倒水,在茶水柜那边还特意磨蹭了一会儿,回到工位的时候还是被小唐拉住了。 “梁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杭州玩吧。” “杭州?怎么突然想去杭州玩了?” “你看章汐刚更的微博,这个季节的西湖真漂亮。” 梁桢看了眼小唐凑过来的手机,章汐在五分钟之前确实刚更了微博,照片是一个九宫格,四周一圈都是西湖美景,中间一张是她的自拍照。 图片上方配了一行字:“西湖,遇见不一样的你……” 梁桢问:“章汐也在杭州?” 小唐:“嗯,在那边拍一个新戏。”想想大概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什么叫‘也’在杭州?还有谁在杭州?” 梁桢敷衍笑了下,“我随便问问。” 一整个下午梁桢都心不在焉,中间还算错了好几个税金,这种低级错误她以前可从来不会犯,好不容易熬到三点,她收拾东西去接豆豆放学。 晚上豆豆有钢琴课,送去的路上接到丁立军电话。 丁立军非要请她吃饭,说是庆祝她考试顺利。 搁平时梁桢大概不会答应,可那天心里就觉得憋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最后两人就约在豆豆钢琴课附近的一间餐馆。 还巧的很,那间餐馆吃江浙菜。 起初一切都挺正常的,丁立军问了些梁桢的考试情况,又聊了聊豆豆头上受伤的事,然后服务员上了一条鱼,梁桢看了眼,突然笑了声。 丁立军莫名其妙,“你吃得好好的笑什么笑?” 梁桢就看着那条鱼,问:“知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儿么?” “知道啊,江浙名菜,西湖醋鱼,怎么了?” “没什么。”梁桢抬手蹭了下额头,“就觉得特应景。” “应什么景?”丁立军放下筷子,仔细盯着梁桢看了会儿,“你今天是不是有事?” 梁桢还在装,“没有,我能有什么事。” 第149节 “不对,从你今天进门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反常。” “哪里反常了?” “话特别多,特别健谈,你平时可不这样。”丁立军摸了下腮帮,“肯定有事,是不是那小开又欺负你了?” 梁桢摇了摇头,双手捧着脸又蹭了下。 其实很多事情她都一个人憋在心里,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她早就丧失了跟人倾诉的能力,但今晚不知怎么了,好像什么东西在心里压得疼,就想找个人说几句。 “他没有欺负我,或者说欺负我的不是他。” “什么意思?”丁立军敲了下手指,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行了我没读过几年书,你就直白点讲,别弄这些虚的东西。” 梁桢笑了笑,低头想了下,问:“你知道章汐吗?” “章汐?就那演电影的女明星?” 丁立军平时不看剧不刷八卦也不追什么偶像,但他却知道章汐,可见对方有多红。 “是啊,你觉得她怎么样?” 丁立军想了下,大概是在脑子里勾勒章汐的模样,“挺漂亮的,身材也不错,长相应该属于气质清纯那一挂,我身边好多工友都喜欢她。” “那你呢?” “我啊?”丁立军摸着头嘻嘻笑了声,“还行吧,不过身材确实不错,前阵拍的那个饮料广告。” “……” “不过你突然问她做什么?” 梁桢舔了下嘴唇,“钟家最近在给钟聿安排结婚对象,就是她。” “???” 丁立军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确实蛮震惊的。 “不对啊,一般豪门不都看不上混娱乐圈的这些女明星吗?” 这也是事实,毕竟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很多外面看着光鲜亮丽的女艺人,实则背后不知做了多少龌龊事,在豪门眼中她们就等同于戏子,所以豪门选媳妇一般都不会选艺人。 “她不一样!”梁桢说。 “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还有三头六臂?” “你还真说对了,知道她父亲是谁么?” “谁?” 梁桢压低声音说了个名字,丁立军脸上再度显出见鬼似的表情,“真的假的?不可能吧,你不能因为他们都姓章就乱凑父女关系。” 梁桢定定看着丁立军不动。 丁立军从她幽幽然的眸子中一下就得出了答案,不觉抽了口气,“如果章礼真是她老子,那确实是有三头六臂的。” 是吧,别的不说,就光这个背景已经赢了。 梁桢低头不说话。 丁立军又抹了下腮帮,“那他自己怎么想的?” “你说钟聿?” “对,这事关键还在他身上,他怎么选择?” “他说章汐是家里硬塞给他的,他们之间并没有在交往。” “那不就结了?只要他不松口,这事就成不了。” 梁桢撑着腮苦笑一声,“很多事他自己未必能做主,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可他家里人也不能逼良为娼吧!” “这种逼良为娼的事在钟家这种家庭还少么?”梁桢声音抬高了几分。 丁立军被她说得顿了下,好一会儿才回神,“这倒也是,毕竟他家不是寻常老百姓,什么商业联姻,利益联姻,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而且好多被逼到最后都妥协了。” 梁桢被丁立军说得低下头去。 “不过你也别太悲观,你不还有豆豆么,就冲这条件你也能分分钟秒杀那个章汐。” “……” “但我记得港湾区之前有个模特,叫什么名儿来着?对,梁洛施,她给李嘉诚生了三个孙子,可到最后也没能嫁入豪门,而且她跟你一样也姓梁!” “……” 梁桢真是听不下去了,拿筷子敲了下丁立军的碗,“还能好好说话吗?” 丁立军笑着往后靠了下,言归正传,“不开玩笑了,我相信你跟那个姓梁的港湾区模特不同,而且姓钟的小开应该也比李嘉诚儿子有良心,其实这事说难是难,说简单也简单,决定权在小开手里,你问过他没,他有什么打算?” 梁桢想到前段时间豆豆住院的那晚。 “他之前问过我,要不要跟他结婚!” 丁立军眼一瞪,“他跟你求过婚?”声音一下子抬高,惹得周围其他吃饭的客人都往这边看。 梁桢皱眉,压住声音,“你能不能小点声?” 丁立军又急又激动,往前靠了下,“不是,他真跟你求过婚了?” 梁桢回忆那晚的场景,应该是他俩在病房,自己好像正在吃饭,他突然走过来,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他好像是说:“梁桢,要不我们结婚吧?” 没有任何预兆,猝不及防,梁桢当时都傻了,所以压根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才觉过味,他当时的口吻表情,没有激动,没有紧张,平铺直叙得就好像在问要不要出去玩,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是否太随便,临时兴起而已? 梁桢捞了下耳边的头发,“其实也不算求婚,只是顺道提了一句。” “提了一句?这人生大事啊,怎么就能随便提了一句?”丁立军似乎对钟聿的态度也有些不满,“那你呢,你当时什么反应?” 她垂着头想了下,当时吓都吓傻了,压根没时间考虑。 “我没答应!” “后悔了?” “也谈不上后悔吧,因为我并不觉得他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我了解他的个性,有时候很容易作出冲动的决定!” “所以你觉得他当时只是一时兴起?” “嗯。” “那如果他是认真的呢?” 梁桢又不说话了,双手搓着脸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搓顺。 很纠结吧,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纠结得要死,但是怎么办,平日里的果断干脆一碰到钟聿好像全部白瞎。 此时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梁桢揉着发根狠狠抽了一口气。 “突然想喝酒了。” “喝屁!”丁立军见她那样就知道要完,“你一会儿还得接豆豆,喝什么酒!” “没关系,一点点。” “一点点也不行!” 见识过她的酒量,差劲得很,可是梁桢也是倔性子,“是你把话头挑起来的,我现在挺难受,就陪我喝一点,我保证不喝多,丁大哥!” 从来不撒娇的人冷不丁撒起娇来,丁立军几乎毫无招架之力,最后还是给她叫了瓶啤酒,给她倒了杯。 梁桢一口气喝完,还要。 “第二杯,喝完不能再喝了。” “好!” 两杯酒下肚,梁桢觉得心里有了点勇气。 “怎么说呢,其实他对我,真的挺好的。” “……”丁立军翻了个白眼,“你喝半天就为了跟我秀个恩爱。” “不是。”梁桢撑住脑袋,“我其实是想说,是想说……他对我挺好的,但是我对他……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十九岁大学不读去给他生儿子,怎么就不好了?” 梁桢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对他真的不行,总是惹他生气,对他态度也不好,忽冷忽热的,还三天两头跑路,每次都要他来哄我,豆豆的身世还瞒了他这么久,如果不是上次他不小心听到,我大概还会一直瞒下去,包括之前我跟唐曜森的事……” 梁桢双手撑住额头,她心里其实都明白,自己有时候真的挺混蛋的。 “但是丁大哥你知道么,我不想这样,我也想对他好一点,可是我害怕,我怕自己会失控,会真的陷进去,陷进去我就完了,钟家不可能容得下我,他早晚会娶别人,不管是顾秋池还是章汐,或者其他甲乙丙丁,那个人都不会是我,到时候我怎么办?没有人来教我,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梁桢从小做什么事都很拼,小时候打架,横三横四地跟所有人斗,长大一点读书,从穷山坳里来城里上学,起初成绩跟不上就自己跟自己较劲,再后来生了豆豆,一个人带大孩子,又要赚钱又要兼顾生活,可她怕过谁啊,她谁都不怕,浑身都是破釜沉舟和勇往直前的冲劲。 唯独钟聿,她在这段感情里举棋不定,若即若离,不敢往前走,又不舍得彻底割弃,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迷茫,痛苦,纠缠…像是掉进沼泽里的困兽。 她怂死了。 第136章 行动 “丁大哥,我该怎么办?” 梁桢撑住脑袋,眼睛里透着一点幽幽的湿气,脸上无助又无望的样子十分生动。 丁立军捏了下鼻子。 他一直觉得梁桢很强大,能独自应付所有事情,可这一刻才猛然惊觉过来,所有的强硬都是伪装的,面对感情的时候她也同样会无助,会迷茫,变成一个智商为零的小孩。 “想听真话吗?”丁立军开口。 “嗯。”梁桢重重点了下头。 丁立军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掉。 第150节 “其实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毕竟像他家里这情况,确实吧…就…挺难的。” “……” “但你也不能把他一棍子打死,就前阵你不是带着豆豆躲起来了吗?那几天他啥事不干就光堵我了,白天派了俩男的守在工地上,搞得别人都已经我在外面欠了高利贷,晚上他自己蹲,开辆车堵在巷子口。” “然后你就没扛住,把我地址给他了?” “没有,怎么可能,我是这么没种的人吗?” “那他当时怎么会知道我在那?” 丁立军又捏了下鼻子,“就…他去找过高玉珠的吧。” “高玉珠?他怎么会认识高玉珠?“ 丁立军眼色一撇,“刚不说了吗,他天天找人跟在我屁股后面,能不知道高玉珠跟我的关系?那娘们嘴巴又不牢,给点钱还不什么都说了?” “……” “行了这事都过去了,我现在想说的是后来的事,应该就是他去找你的前晚,来找过我,我俩一起吃了顿饭,喝了点酒。” 梁桢想起来了。 “是不是在你家门口夜排挡吃的那次?” “对,就那次,他跟你说过这事?” “提过一句,说你请客,他还吃坏了肚子,急性肠胃炎烧了两天。” 这事丁立军倒不清楚,忍不住嘲讽:“至于么,吃个夜排挡就能急性肠胃炎了?还真是少爷命。” 梁桢不想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讲下去。” “哦,对,我就是想说,那晚他问了我很多事,问你这些年去过哪里,做过哪些工作,遇到过什么人,是不是很辛苦。” “你呢?” “我都说了啊,但我知道的也有限,你自己想吧,我们也是前两年才开始接触,之前几年你在哪里,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当时我让他自己去问你,后来问了吗?” 梁桢回忆了一下,三人在小镇住了几天,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过去的事。 “没有!” “没有?” “嗯,只字未提!” 丁立军剐着牙槽想了下,“其实他这样我也能理解,换我我可能也不会去问。” “为什么?” “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该吃的苦你都吃完了,孩子也这么大了,就算他知道你这些年做了什么,去过哪里,一个人带个孩子过得有多辛苦,他除了心疼再加点负罪感之外,有什么实质性作用吗?没有。” 梁桢承认这一点,所以这么久以来,即便钟聿已经知道了豆豆的身份,她也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她不想邀功,更不想诉苦。 丁立军继续说:“你们俩应该都是不愿回头,只一心往前看的人,所以那天他自己也说了,与其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已经过去的事情上,不如好好想想以后,当时他那句原话是怎么说来着?” 丁立军自顾自敲了下额头,“对,想起来了,他说他不会承诺,也不会给你许一个华而不实的梦,但是只要你点头,他会直接用行动证明给你看,证明你当年的选择没有错,也证明他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梁桢揉着脸尽量不往丁立军那边看。 “烦死了,这些你不用跟我说!” 再说她觉得自己得哭了,可是想想又好不公平,那个男人都从未当着她的面跟她说过这些话,凭什么她要当着别人的面被他感动哭。 但转念再想,他平日对她说的那些,不是开玩笑就是耍流氓,从来也没个正形,有时候甚至会做些无聊且幼稚的事,可是梁桢生气归生气,无语归无语,却从来不觉得他有问题。 相反,从认识第一天起,包括五年前两人还没发生过什么关系,她就觉得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不靠谱。 所有的插科打诨应该只是他的伪装,他心里有自己一杆秤,大是大非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之前其实真的不看好这小子,觉得…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还长了张桃花脸,你看那些有钱男人有几个靠得住?但那次之后我觉得…可能也不能一竿子全打死,起码他目前对你还是算有心的。” 何止有心。 这么多年,从五年前那场“阴谋”开始,他其实默默为她承担了很多,他只是不会放在嘴上,但梁桢心里都知道。 “你知道吗,他脾气其实很差劲,但是每次吵架之后都是他先妥协。” “我总是跑路,睡完就跟他翻脸,好几次他都生气了,可是转个身还是会回来哄我。” “他还一直误会我跟唐曜森,觉得我们还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可尽管这样他还是忍了,他总是无条件包容我,包括五年前的事,可是我呢,我只会对他发脾气,甩脸色,甚至还打算隐瞒豆豆的身世,我……” 梁桢用手盖住眼睛,摇头,“不说了。” 再说她怕自己会哭出来。 丁立军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本来我还想问问你对他什么感觉,现在看来应该不用问了。” 她此时的表情,眼神和语言就足够说明她心里有多在乎钟聿,因为在乎所以恐惧,困惑,患得患失,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丁立军又问。 梁桢挪开眼睛上的手,“什么?” “自卑。” “我…” “你别不承认,什么门第观念,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其实都是借口,说穿了你就是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连试都不愿意去试。” 梁桢僵僵坐在那,像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啊,所有的若即若离,进退为难,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心里没有底气么,可是理智而言,她该怎么给自己底气? “你以为我不想挺着腰板去抢么?可是我拿什么去抢?一个父亲是高g,一个是强女干犯,一个硕士毕业,一个高中学历,就算章汐去掉身上所有的光环,起码她也背景清白,可是我呢?别的不说,就我跟唐曜森那段关系,我早就输得彻彻底底了,还拿什么去跟人争?” 梁桢又拿手遮住了眼睛,“对,你说得没有错,我其实就是自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知道原因吗?因为有些事,出生,家庭,包括我之前跟唐曜森的关系,这些都已经在我身上打下了烙印,无论我如何努力,如何坚持都改变不了,你懂吗,都改变不了!” 喝酒只是想要找一个倾吐的借口,不然她可能会被自己憋疯。 丁立军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沉默的数分钟,饭馆里的喧闹依旧在继续,马路上车来车往,这应该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夜晚。 数分钟后梁桢的情绪看似恢复,丁立军喝掉了杯中最后一点酒,站了起来。 “我去结账!” 等他结完账回来发现桌上的人不见了,急匆匆在店里转了圈,跑出饭馆。 梁桢拎着包独自站在路口的人行道上,迎面的风吹过来,发梢轻荡,人也跟着一起晃。 “行不行啊你?”丁立军赶紧跑过去扶了把。 梁桢错开他的手,“没事。” 她真的没事,就是有些难受而已。 “我去接豆豆了。” “我陪你一起去。”丁立军看着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自然就不放心。 梁桢始终不看他,目视前方,嘴里却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不用了,你住得远,早点回去吧。” 丁立军又仔细端倪了一番,觉得她神情好像挺自然的。 就两杯啤酒而已,应该也不至于醉。 “那行,不过你一会儿打车回去,到家后记得给我发条短信。” “知道了,走了!” 梁桢把包背到肩上,准备过马路,可是步子一抬人不知怎么小腿就软了下,人往旁边崴。 丁立军适时把人拉住,一个扭身,梁桢又被拽了回来。 “跟你说别逞强,你就不能好好……”然而话说到一半,丁立军顿时愣在原地。 梁桢脸上都是眼泪。 明明上一秒还是好的,转个身就泪如雨下。 丁立军起初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仔细一看并不是。 “怎么就突然…” 梁桢咬住牙根摇头,喘口气,“我没事。” 酒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她得喝,喝了才能把憋在心里的那股劲疏散出来。 丁立军搓着脸想骂人。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他走近两步拍梁桢的肩膀,梁桢眼泪掉得更凶了。 没有办法,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崩溃来得太快了,她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包括什么时候眼泪掉下来,什么时候开始哭她都不知道。 情绪失控好像都是一瞬间的事,但是她自始至终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连哭都是克制的。 丁立军不知该同情还是该佩服这个女人,他只是轻轻揉了下梁桢的肩。 “去找他吧,别管以后怎么样,起码你得去争取一次,就像你当年决定生下豆豆一样,那时候也没人告诉你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是你不照样生了?所以就当,拿出你当年撕录取通知书的勇气。” 梁桢抬头,泪水还挂在眼眶。 丁立军:“我去帮你接豆豆。” 对方翻绿灯了,两边等待的行人开始通行。 梁桢手指捏着从腕上挂下来的那颗六芒星。 她这二十多年来做过很多足以改变命运的选择,六岁的时候放母亲走,十二岁的时候跟着梁波来到泞州,十八岁和唐曜森发生了关系,十九岁生下豆豆……似乎每个转折点都是源于她的一念之间。 包括今晚。 “我可能得出趟远门,你接到豆豆后帮我送去芙蓉苑。” “没问题!” “谢谢!” 第151节 丁立军摸了下她的头发,“走吧,丫头!” 梁桢捏紧包带往对面跑。 夜色刚浓,霓虹正耀,她恰似一个好年纪,就如丁立军所说,别管以后怎样,她起码得去争取一次。 “孙师傅。”梁桢在开往汽车站的出租车上拨通了孙叔的号码,很快孙叔就把钟聿在杭州入住的酒店和房号发了过来。 梁桢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汽车站,运气不错,赶上了最晚一班即将开往杭州的城际大巴。 九点零五分车子缓缓驶动,开出回车场。 泞州距离杭州两百四十公里,全程高速的话大约需要行驶三个半小时。 梁桢捏着手机倒在椅背上,胸腔剧烈的跳动频率在提醒着她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可是各种情绪交织,她根本无暇去思考自己这个行为是对还是错。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上高速,梁桢动了下僵硬的背脊,一路飘在半空中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了,她总算慢慢恢复了一点思考的能力。 要不要提前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微信上跟他说一声? 自己这么突然跑过去会不会影响他工作? 要是不巧看到不该看到的事和人呢?自己又该如何处理? 一头热的冲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冷静下来了,但梁桢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倒不是为了要给他一个惊喜或者突击,只是觉得此时人都已经在大巴车上了,高速没有回头路,讲与不讲其余区别不大。 梁桢干脆把眼睛一闭,让自己顺着浅浅的醉意沉入黑暗中。 路上睡睡醒醒,还进了一次服务区,最后醒来是被周围的人群走动声吵醒。 大巴上设有饮水机,有人去前边倒水喝,顺便问司机大概还有多久抵达目的地。 末班的城际大巴旅客不多,整辆车大概也不会吵过十个人。 “还有两公里下高速了,最快也就半个小时就能进站。”梁桢听到司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 她看了眼手机,还有几分钟就到凌晨了,窗外高速路上却依旧繁忙,不过大部分是重型卡车,装载着货物在灯光不算亮的路上夜行。 很快车子下了高速,进入杭州市区了,周围的高楼也随之多了起来。 梁桢走出车站的时候差不多一点半,广场上依旧有不少人,但大部分都是外来务工人群,成群结队地睡在地上,头下枕的或者是身后靠的,或许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小姐,要不要坐车?” “美女,去哪?要不要送你一程?” 流连在深夜广场上的还有黑车司机,好几个一直盯着梁桢追问,梁桢摇手拒绝,“不需要!” 她最终还是用手机系统叫了辆出租车。 孙师傅给的地址很详细,加之酒店档次不低,梁桢报个名司机就知道了。 一路她也没说话,车子在路上开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梁桢付了钱,下车进去。 一路过来或许大部分时间都在黑暗中,所以酒店大堂的灯光猛刺得她眼睛都疼,她定了下神,用自己的专业敏感很快就辨别出电梯在哪个方向。 也得益于前几天孙叔开车送钟聿来杭州,房间是由秘书提前订好的,孙叔一般都会负责帮他把行李送到房间,所以知道他的房间号。 顶楼,梁桢乘坐电梯直接上去。 深夜的走廊空无一人,鞋底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也发不出任何动静。 此时的梁桢已经彻底醒了,她一间间房门越过去,其实一家酒店的套房也就只有那么几间而已,梁桢很快就找到了孙叔说的那个数字。 房门紧闭,液晶小屏上亮着绿灯,“请勿打扰”几个字说明住客应该在房间里。 梁桢深呼吸,又深呼吸,抬手摁了门铃,连续摁了两下,等待,没动静,又摁了两下,还是没动静。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梁桢不好弄出太大动静。 她改而用手敲门,敲了两次之后总算听到金属松动的声音。 门开了,屋里的灯光要比走廊上亮很多,钟聿眯着一双眼,裸着上身站在那。 他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吧,还揉了下眼睛,这个动作令梁桢忍不住发笑。 她一笑,他就清醒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 梁桢往屋里瞅了眼,“不能让我先进去说么?” 钟聿木木侧了下身,梁桢走进房间,或许是专业作怪,她到哪儿都喜欢先看下格局,不过酒店的套房都大同小异,她三两眼就看完了,可以确定刚才敲门之前钟聿应该在卧室睡觉。 钟聿关好门走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什么怎么回事?” “你怎么突然会来这?” “来找你啊。”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我是问,你怎么突然…来这找我?” 梁桢把包扔到旁边沙发上,“你昨天早晨不是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想你吗?” “嗯,所以?” “所以我来告诉你答案!” 再次转过来的梁桢眸中已经染了一点滚烫。 钟聿怔了下,颈脖上已经环上来两条手臂,她仰面看他,笑了笑,踮着脚尖贴送上去…… 如果说之前钟聿还有些睡梦被扰醒的混沌,可是当柔软相贴的那一瞬间就彻底醒了。 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她又长途跋涉,身上都沾了秋风中的凉意。 钟聿早就反客为主。 屋内温度渐渐升高,口勿到动情处的时候梁桢把人抵住,呼吸交织间她好歹还拉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我还没洗澡。” “别洗了,我不想等,也等不了…”说完一把托着梁桢把人抱了起来,大跨步走去卧室。 纠缠半宿,天快亮的时候钟聿才舍得让梁桢睡觉。 或许是太累的缘故,那一觉睡得挺沉,醒过来窗外已经是大太阳。 她摸过手机看了眼,上午十点半,未接来电好多个,还有几条短信,一条来自丁立军,告知豆豆昨晚已经送到何桂芳那里,一条来自小唐,问她怎么还没来上班。 梁桢敲着发沉的脑袋坐起来,身上不着片旅,她昨晚来得匆忙,也没回去拿套换洗衣服,自己穿来的那套不知被钟聿扔去了哪里。 梁桢不得不去柜子里抽了件钟聿的衬衣穿上。 房间里没有人,但桌上压了张纸条——“出去办点事,中午回来陪你吃午饭。” 后边是他的签名,龙飞凤舞的,勉强看得出应该是个“聿”字。 梁桢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她给小唐回了条短信,说是自己临时有事,让她代为跟杨剑请个假,之后便进了浴室。 依稀记得昨晚好像被钟聿抱进去洗过一次澡了,但还是觉得浑身黏糊糊的。 梁桢仔细冲洗了一遍,穿衣服的时候看到身上深深浅浅的印记。 上次他说以后会注意了,好歹给她留截脖子,这么一看还真是给她留了截脖子,这算不算言而有信呢? 梁桢苦笑,把衬衣扣子从上到下都扣好,确定没走光了才完。 这时候外面传来刷卡嘀嘀的声音,梁桢赶紧走出去,刚好钟聿跟她打了个照面。 “起来了?” “嗯。” “睡得怎么样?” “挺好,不过你起.床的时候怎么也没叫我!” 钟聿扔了外套走过来,一把又把人揽到怀里,埋头在她颈窝上嗅了嗅,“刚洗过澡?” “嗯。” “真香…” 这简直就是答非所问,梁桢把人推开,“我衣服呢?” “早晨叫人拿去洗了。” “那我一会儿穿什么?” 钟聿把人松开,低头看了看,男士衬衣穿在她瘦削的身上又大又空,却别有一番风味。 “就穿这个,我觉得挺好!” 梁桢知道他又没正形了,不指望他,自己去客厅那边打电话,很快得到答复,说衣服正在烘干,大概还有半小时就能送过来。 梁桢挂了电话,一转身见钟聿抱着手靠在边柜上盯着她看,眼神里似乎初秋干燥的光。 梁桢被他看得有些脸热。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钟聿眉梢一扬,“第一次睡完你没跑,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改观?” 第137章 答案 梁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干脆就没说话。 钟聿过去把人搂住,在她腰上轻轻捏了一把,“怎么会突然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见面的方式过于刺激,两人半宿几乎都没说什么话,原本该进行的语言交流全部变成了另一种更为贴合的交流方式,以此来表达对对方的思念和留恋。 钟聿撒起野来又没个节制,结束后梁桢很快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身边的男人留了张纸条就没了踪影。 一直到现在,这才算是两人自昨晚见面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语言交流。 梁桢把电话放好,“昨晚不是说了么,就想来看看你。“ 第152节 钟聿捏在她腰上的力道加重,弄得她又痒又疼。 梁桢扭着腰想把人推开,可钟聿劲道大,她被牢牢箍着几乎动弹不得。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 钟聿这才松了点力道,俊眉一扬:“说!” 梁桢低头,突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钟聿等了一会儿,明显没耐心了,“再不说我继续捏了啊!”手掐着梁桢腰侧凹陷下去的地方又揉捏了一把,梁桢痒得实在受不了,把人推开,心一横,带点豁出去地吼:“我看了章汐的微博!” 钟聿显然一愣。 “微博?”他没弄懂这其中的逻辑,“这事跟她微博有什么关系?” 梁桢退出小半米,反正她的骄傲只能支撑到这了,“你自己不会看?” 钟聿一脸狐疑地抽出手机,划开屏幕,很快进入微博app。 “她微博号多少?” “我怎么知道!” 得,也不能指望她了,钟聿自己搜,好在章汐是公众人物,微博昵称就是她的名字,也认证过,一搜就有了,点进去扫了眼,最上面的一条发布于昨天中午——“西湖,遇见不一样的自己…” 钟聿大脑运作好像停顿了一下,大概也就两三秒,就跟电光火石一样,他笑问:“你以为章汐来杭州是为了找我?” “当然不是。” 章汐是来杭州拍片的,这个网上一查就知道。 “那是以为什么?” 梁桢觉得反正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再拿着端着也没什么意思。 “那她这几天联系过你没?” 钟聿想了下,“还真联系过。” 梁桢:“……” 钟聿:“就昨天晚上,她说她在杭州拍戏,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饭。” 梁桢:“那你呢?” 钟聿:“我当然没去。” 梁桢:“干嘛不去?” 钟聿:“她是我谁啊,我为什么要去?再说又不是……”钟聿眉心突然一皱,“不对啊,搞半天你突然跑来杭州是因为吃醋?” 梁桢脸色一僵,“谁说我吃醋了?” “你这还不叫吃醋?”钟聿又走了过来,利用身高优势“胁迫”梁桢,几乎要把她逼到墙角里。 退无可退,梁桢别过头,心口热得发慌,眼睛却不敢抬起来直视钟聿。 钟聿看着她微微发颤的两片睫毛,勾着唇笑:“没想到你醋劲这么大啊?” “谁说我吃醋了?” “那你深更半夜跑过来算怎么回事?” “我就是来看看你跟章汐有没有‘偶遇’!” “所以不是吃醋,是来查岗?” “……” 梁桢一时语塞,钟聿发现她白皙脸蛋上居然微微染了点红晕,那种感觉很神奇,要知道除了在床上,其余大部分时候梁桢对他的态度都是硬邦邦的。 当然,并不是她特意为之,她好像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钟聿清楚这本就是梁桢的性子,她总是把自己绷得很紧,不开玩笑,不逗乐子,也不会撒娇,但此时的梁桢身上穿着他的衬衣,俯视之下某处起伏丘壑上还有他昨晚留下的印记,再配上她的神情,轻咬唇,面腮红,眸光躲躲闪闪,实在是…实在是像个撒娇的小姑娘。 这种的梁桢让钟聿觉得既陌生又心痒。 “喂,如果昨晚你来摁门铃,最后发现房里有其他女人,你会怎么样?” 梁桢怔了怔。 其实昨晚来的路上她并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会怎么样?她应该会掉头就走,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来过,从此不会跟这个男人再扯上一点关系。 “嗯?”钟聿见她不出声,又问了一句。 原本梁桢低垂的眸子抬了起来,静静盯着钟聿看,大概也就几秒钟吧,她闪烁眸光慢慢陨灭了,像是瞬间蒙上了一层阴云。 她没回答钟聿的问题,而是看着他反问:“你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么?” 钟聿无法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好像从梁桢的眸光里看到了一点恐惧和悲痛,不知为何,很快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 好好的为什么要问她这种假设性的蠢问题。 “不会,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他还真的举起一只手跟梁桢起誓,表情眼神都极其认真。 梁桢被弄得哭笑不得,“好了,我也就随便问问而已。” 她想把钟聿举到半空的手摁下来,手掌却被钟聿反握住,后者捏住她的手指贴在自己面颊上,侧过去轻轻吻了吻,指腹摸到那颗从袖子里滑出来的六芒星。 昨晚跟她做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竟主动戴了他送给她的手链,这个发现简直令他亢奋。 钟聿眼神渐渐烫起来,嘴唇附着在梁桢手背上。 梁桢觉得手背都快被他烫出一个洞,想往回缩,可是钟聿拽着不肯,用近乎沙哑的声音开口:“你说考完试给我答案,你现在这算是给了我答案吗?” 梁桢眸光又亮了起来,但她没说话。 钟聿改而亲吻她的手指,另一只手在下面跟梁桢五指相扣。 “回答我!”他气息闷闷地又问了一句。 梁桢被弄得不上不下,想把手挪开,又抽不掉,想把手指蜷缩起来,他用鼻梁顶着,湿.热呼吸全部呼在她的手掌心,浑身每个汗毛孔好像都在透着痒。 “钟聿,你别…” “回答我!”他音量明显抬高了几分,底下扣住她五指的手也猛地拽紧,其实两人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他吻她手指的时候更像是个缠着要糖吃的孩子,可他瞳仁深黑,眼神温柔,好像又带着某种笃定的深情。 梁桢没能招架得住,“嗯。”嗯完还下意识点了点头。 尽管什么都没说,但这个“嗯”字已经不言而喻。 钟聿唇角一扬,松了她的手,下一秒却用更大的力气把人揽到了怀中,不亲她的手了,改而直接盖住她的唇,剧烈又不容人反抗。 足足亲了有好几分钟,钟聿把梁桢松开,彼此之间都是情动的呼吸。 十月里的酒店房间还开着冷气,但依旧抵挡不住空气在升温。 钟聿双手捧在梁桢耳侧,额头鼻尖相抵,闭着眼喘了两口气,等情动的感觉稍稍平稳一些他才开口:“什么时候走?” 梁桢睫毛扇了下,努力把思维从坍塌的边缘拉回来,“晚上。” “那我待会儿出去一趟,下午带你逛逛,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梁桢几乎不假思索,“我想去西湖。” 钟聿笑笑,又含腰下去在她唇角亲了口:“好!” 两人又厮磨了一番,门铃响,应该是服务员过来送衣服。 梁桢赶紧把人推开,“我去开门!”她闷头快步往门厅那边去,走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来,她身上只穿了件男士衬衣,上面倒还好,下边衣摆勉强包住月退根,刚才那番不知什么时候钟盈把她扣子又解了几颗。 她转过身来咬了下微肿的嘴唇:“我这样不能见人,你去!” 钟聿用舌尖顶了下腮帮,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起身往门口走,经过梁桢身边的时候又被拉住。 “做什么?” 梁桢视线往下瞄,“你好歹遮一下!” 钟聿坏笑,“遮什么遮,正常的生王里反应!”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开门,梁桢赶紧快步往客厅走,很快传来服务员训练有素的声音。 “您好,这是您早晨送去干洗的衣服。” 钟聿道了谢,拿了衣服进来,脸上笑容满满,梁桢看都不看他,过去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抽走。 “你不是要出门办事吗?走吧!” 等梁桢换好衣服出来,房间果然没人了,想着他是过来出差的,事情应该挺多,不可能一直在房间陪着,她倒也没有缠人的性子,于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抱了个软垫坐到沙发上。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从昨晚奔赴而来,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水到渠成,她到底还是给他了答案,这个答案代表什么,又意味着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 梁桢将身子靠在沙发上,仰面阖上眼睛,此时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作了个怎样的决定,倒不是有什么后悔,她只要一旦作出选择,几乎不会半路折返,即便知道这条路是错的,她也会咬牙走到底,所以对于选择钟聿的事她不会后悔,只是心有余悸,毕竟决定只在一念之间,但因这个决定而产生的过程和后果,需要她一点一滴去经历。 第138章 游船 钟聿刷了房卡进来,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走到客厅才发现梁桢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手底下还压了个抱枕。 许是昨晚太累的缘故,她睡得挺香,呼吸声音甚至有点大。 钟聿站在沙发前面看了一会儿,把臂弯挂的外套拿下来想盖到她身上,可是稍稍一低身,趴那的人就动了动,一下侧过脸来,水红色的嘴唇张了下,又抿了抿。 钟聿:“醒了?” 梁桢又靠那定了几秒钟,这才撑着坐起来,“抱歉,我睡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聿:“刚进来。” 梁桢看了眼门口,“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大概是你睡得太香了吧。”钟聿把外套扔到沙发上,看了眼腕表,“都过十二点了,你早饭都没吃,饿不饿?” 他不说还好,一说倒觉得胃里有点难受了。 “有点,你吃了吗?” “还没有,回来带你一起。” 梁桢这才发现他脸颊微红,额头还有点汗,应该是一路从外面赶回来的。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把脸。” 等梁桢洗完脸出来,钟聿已经换了件上衣,之前是一件黑色衬衫,略偏正式的商务款,这会儿换了件灰色圆领卫衣,一下又变成了阳光的大男孩模样。 第153节 “好了?” “嗯!” 梁桢过去把包背上,换鞋的时候说:“我买了下午六点左右的高铁票,逛完西湖就不回来了,直接去高铁站。” 钟聿愣了下,“不是说晚上走吗?” “没有买到晚上的班次,再说六点也算晚上了吧。” 插兜站那的男人瞬间就不开心了,“我安排车送你回泞州。” 梁桢:“不用了,多麻烦,更何况坐车还没高铁方便。” 坐车告诉得开三个多小时呢,高铁只要一个半小时,但不得不承认,他不高兴的样子令梁桢心情舒坦,她换好鞋起来,冲钟聿笑了笑:“你明天不也回去了么,晚上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吃晚饭。” 钟聿一下就乐了。 “好!” 这边也有安排司机和随行车辆给钟聿。 两人下楼,钟聿带梁桢去吃午饭,西湖边的楼外楼,百年老店,就坐落子啊西湖的孤山脚下。 司机把车开到门口,梁桢下车,一进大堂发现好些排队等桌的客人。 楼外楼是杭州名店,孤山店又在景区,来这边观光的客人很多都会选择在这边就餐,这会儿即便已经过了饭点,但还是有很多客人。 “好多人排队,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梁桢最不愿意为了吃个什么东西排上好久的队,之前也一直很难理解小唐这种能为喝杯奶茶而排队等个一两个小时的人到底是何种心态,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和生命,可就在这时迎面过来一穿黑色西装戴对讲机的男性,稍稍颔首,“钟先生对吗?您的包厢在二楼,这边请!” 梁桢:“……” 想想钱权真是个好东西,别人要吃上自己喜欢的餐厅,可能需要等上一个甚至两个小时,可权钱傍身的人大概只需要一通电话的时间,自有人替你安排好所有事。 西湖醋鱼上来的时候梁桢觉得人生真是有趣,她昨晚也是因为这条鱼才会连夜赶来杭州。 “你笑什么笑?”钟聿发现她盯着那条鱼发呆,嘴角抿着有笑意。 梁桢摇头,“没什么,快吃饭。” 吃过之后两人从楼外楼步行去西湖。 十月气候宜人,天气不错,所以西湖边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游客。 苏堤春晓、断桥残雪、曲院风荷、花港观鱼、柳浪闻莺、雷峰夕照、三潭印月、平湖秋月、双峰插云、南屏晚钟,所谓西湖十景,名字个个都好听,但其实真见了也就那样。 两人逛了一圈,人太多,又有些挤,钟聿脸上渐渐就有了不耐烦的情绪。 梁桢知道他平时不会来这种地方,实在也是难为了。 “要不我们去坐船吧。” “坐船?哪里能坐船?” 梁桢指了指湖中央,好多类似于乌篷船的游船,有专人负责划桨。 钟聿一脸嫌弃:“会不会觉得特傻?” 梁桢无语:“坐个船有什么傻?” 说不上来,但钟聿就觉得自己这气质怎么能玩这么接地气的东西。 “要不我们找地方坐坐?”梁桢再次提议,“那边好像有个茶馆。” 这时有艘船靠近,船上划桨的大妈冲岸上两人喊:“帅小伙儿,带对象坐船吗?给你便宜点。” 梁桢刚想说不用,钟聿指着湖面问:“游一趟要多久?” 大妈:“一个小时左右!” 钟聿转过来问梁桢:“你想坐?” 梁桢其实坐不坐都无所谓,但她是晚上六点的高铁,总不能一直带着钟聿在湖边绕圈圈。 “多少钱一趟?”梁桢问。 大妈:“一艘船两百!” 钟聿要掏钱包,梁桢赶紧在旁边拦住。 “这么贵?我上次来其他师傅就收了我一百。” 大妈一脸不可思议:“一百不可能,我做不了。” “那算了,谢谢!”梁桢拉着钟聿就要走,嘴里默念,“5,4,3,2……”即将点到“1”的时候那位大妈叫了起来。 “行了一百就一百,赶紧的,走不走?” 钟聿都惊呆了,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景点还能这么还价。 上船后大妈一边划船一边给他们讲解西湖的典故和美景,特别是划到湖中央的时候讲述三潭印月,尽管普通话不标准,但贵在生动有趣,还充当了半个导游,再配上湖光水色,梁桢心情倒还不错,不过钟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梁桢发现不大对劲,轻轻拉了下他的手:“怎么了?” 钟聿瞥了一样喋喋不休的大妈,“能让她闭嘴吗?” 梁桢顿了顿,随即笑开。 “人讲得挺好的啊,还给你当免费导游,你就知足吧!” 钟聿憋着嘴把脸转到一边去,他原本想坐船是觉得可以有点二人世界,不用在岸上跟那么多人挤,起码飘在湖面上,微风郎朗,一叶小舟,还挺浪漫的,谁想碰到个热情过了火的划船大妈。 梁桢平时不是对谁热络的性子,但今天她还偏偏转了性,到最后居然直接坐船头去了,跟大妈近距离聊天。 此时小舟划到了靠雷峰塔那边,大妈兴致勃勃地讲白素贞和雷峰塔的故事,梁桢托着腮帮听得甚是认真。 彼时微风拂面,午后阳光温暖,湖水的凌纹映射着光照在她脸上,她听得时而皱眉,时而轻笑,侧影落在船头,宛如一幅生动的画影。 钟聿心跳难耐,一只手始终插在裤兜里,捻啊捻,捻啊捻,捻得心烦意乱。 眼看小船快靠岸了,梁桢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伸腿轻轻踢了下,“喂!” 梁桢回头,“怎么了?” 钟聿:“你就打算坐那坐到上岸?” 梁桢见他脸色难看,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他冷落了,赶紧猫着身爬到他身边。 “怎么了?” 钟聿别过头不理睬。 梁桢憋着笑,去拉他的手指,他很快缩回去,梁桢再去拉,他再缩,梁桢也真是铁了心陪他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如此反复几次,钟聿还是僵着一张脸。 梁桢低头想了想,“喂!”声音喊得很响亮。 钟聿偏了下脸,“你做什……”话音还没落,眼前人影逼近,梁桢压着他一侧肩膀借力,倾身在他嘴唇上亲了口,速度之快钟聿都没反应过来,等回神人都已经亲完了,梁桢迅速坐到了他对面去。 湖面上波光粼粼,她眸中带笑,水纹犹如星辰落在她眼底,然后她就那么坐在摇摇晃晃的床尾对着钟聿笑, 不害羞,不躲闪,直白又坚定。 钟聿终是被她滚热的眼神烫得别过头去,只觉心跳如擂,气息不顺。 四周岸上人潮如织,湖面上也有好多来来往往的游船,这喧闹的天地间宽阔辽远,人声鼎沸,其实并不会有人注意到梁桢刚才亲了他一口,可是钟聿像是得了一个稀罕的宝贝,明明自己心跳加速,又不敢声张,就怕不小心被人知道了去,脸上努力装平静。 梁桢看到他耳根红了。 很奇怪,这人在床上百般花样,怎么看都像是经验丰富的人,可实际又完全经不住逗,梁桢只需稍稍一撩他就能完全乱了分寸。 被亲一口就能面红耳赤的男人,这年头大概也是稀缺物种了。 “喂,你转过来看着我!” 梁桢伸腿踢了他一下。 钟聿不啃声,脸侧着不知看在哪里。 梁桢等了一会儿,“行吧,那我坐前面去跟人聊天了,她比你有趣!”语罢猫着身又站起来,眼看真要过去,钟聿急了,拽了她一把。 “你敢!” 结果这一拽梁桢身子倾斜,往他那边倒,小船失衡,开始左右剧烈摇晃。 “诶你们俩干啥呢,赶紧坐好,别乱动!”划桨的大妈急吼。 梁桢赶紧从钟聿怀里出来,借着钟聿的臂力跌跌撞撞坐到了对面去,两边重量差不多才能保持平稳。 船不摇了,梁桢轻轻吁了声,抬头见钟聿正盯着自己笑。 “你还笑?” 钟聿一手还捏着她的手腕,一手从裤兜里抽出来,伸过去帮她把弄乱的头发捋顺。 第139章 相送 差不多一小时后两人上了岸,又去逛了下岳飞庙,出来时间尚早。 “要不我们去走下断桥吧。” 钟聿一手插兜,一手拿着刚买的冰咖啡,“我不去!” 梁桢以为他是嫌人太多。 下午的时候桥上确实站满了人,但这会儿快傍晚了,人明显少了很多。 “走吧,来都来了!” 她去拽钟聿的手臂,后者叼着吸管,勉为其难跟了上去。 尽管断桥从外形看真就一很普通的桥梁,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名气在外,来了不去走走又觉得遗憾,但钟聿走到桥头就死活不肯往前了,无论梁桢怎么软磨硬泡他就是不肯上桥。 最后梁桢也没法子了。 “那你在这等我,我走一圈再回来找你。” 梁桢背着包上了桥,人不算特别多了,两边湖景秀丽,跟在岸上看到的完全不同,梁桢以前也没什么时间逛景点,难得偷得一点清闲,在桥上走走停停。 “美女,能不能麻烦帮个忙?” 梁桢独享美景的气氛被打断,转过身,一差不多快四十的中年男人上来搭讪,对方花衬衫,漆皮尖头皮鞋,大背头梳得油亮噌亮,手里还拎了只公文包,一侧袖管撸了上去,露出一块金色表盘,浑身上下都是掩盖不住的城乡结合部私营老板气质。 第154节 梁桢神色淡淡,问:“有事吗?” 中年男人递过来一只手机,右手手腕也露了出来,上面戴了个沉香木珠串。 “能否麻烦帮我拍个照。” 一般路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好拒绝,梁桢应了声。 “谢谢啊。”中年男人解了屏幕锁,调整相机模式,就那几秒间隙还不忘问梁桢:“美女你也是来这边旅游吗?” 梁桢敷衍笑了笑,捞了下被风吹到嘴角的发梢。 很快男人弄好手机,重新递给梁桢,梁桢接过去对着按了几下快门。 “谢谢啊!”对方拿到手机后看都没看,眼睛依旧盯着梁桢,“美女也是一个人吗?” 梁桢没回答,那人倒也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说:“我是来这边开会的,刚好得了半天空,就想来西湖边逛逛,美女,能遇到也是缘分,要不加个微信呗,晚上没事可以一起吃个饭!” “谁特么告诉你她是一个人?” 梁桢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杀过来一道男音,紧接着手腕被拽了起来,“看清楚,她有主了,别随便在路上见个落单的就想撩!” 对方中年男人被钟聿吼得一愣一愣的。 梁桢缩在他旁边笑。 钟聿回头瞪了她一眼,“走!” 梁桢几乎被他一路拽着下了桥,下桥之后他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越拽越紧,到最后几乎是跟梁桢五指相扣。 梁桢不言不语,在旁边跟了一段,默默留意钟聿的表情,起初是愤怒,之后是阴沉,最后眉梢一皱,突然停下来回身直面梁桢:“那人明显是想泡你,你带点脑子行不行?” “我怎么就没带脑子了?” “无缘无故给人拍什么照,你跟他很熟吗?” “不熟,但旅游景点被拦住要求帮忙拍张照不是很正常吗?” “对,正常拍照是没问题,可那人显然不属于正常范围内,看不出来他想对你图谋不轨吗?” “光天化日他要怎么对我图谋不轨?” “在这是不行,但没听见他问你要微信,还约你吃晚饭吗?” “吃顿晚饭又能怎样?” 钟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梁桢,“你是不是坐个船脑子里进了西湖的水?” 梁桢:“……” 钟聿:“他是想跟你吃晚饭吗?他是想吃你!” 钟聿都要被气死了,枉她平时那么精明,遇到这种事居然就像个白痴。 而梁桢呢?她一路被钟聿从桥上拽下来,憋着劲,忍着笑,见钟聿好像真生气了,往前走了一步。 “喂。” 她一只手被钟聿抓着,只能借另一只手去勾他的手臂,两人站一起身高悬殊有点大,梁桢仰视。 钟聿感觉到身前的人靠近,僵了下,垂眸:“干嘛?” 梁桢狡黠一笑,眸中带光,“你不是说不过桥的吗?” 钟聿眼底一僵,侧身看了眼,桥上依旧人群如织,但他已经站到了桥这边。 梁桢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钟聿一时面红耳赤,不是羞的,是被她气的,瞪了一眼,甩开梁桢的手就闷头往前走。 梁桢快步跟上去,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但渐渐发现不大对劲。 钟聿脸色阴沉,看着是真生气了? “喂!”她去拉钟聿的手,被甩开。 梁桢顿了下,赶紧追上去,“真生气了?” “别烦我!” “我只是开个玩笑,再说我也没真的加那人微信啊。” “我气的不是这事。” 梁桢觉得钟大少的傲娇脾气真是说来就来,阴晴不定外加软硬不吃。 “那你到底气什么?” “我……”钟聿总算停了下来,“你不觉得这桥不吉利吗?” 梁桢一愣:“什么?” “你看!”钟聿走近几分,“断桥断桥,听名字就很丧,许仙就是在这跟白素贞分开的,之后他就去庙里当了二十年和尚,你昨晚好不容易才答应我,我才不要走这莫名其妙的桥,难不成回去再当五年和尚?”后面一段钟聿说得越来越小声,但梁桢还是听见了。 她站那捋了捋。 半饷,“你该不会就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过桥吧?” 钟聿插着兜不吱声。 梁桢觉得这位少爷的思维简直清奇到出众。 “喂,你好歹也是去国外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种迷信的东西你也信?再说白素贞当年跟许仙也在桥上重逢过啊。” 钟聿嘴角抽了下,“重逢就意味着之前分开过,又不是什么好事!” 梁桢:“……” 行吧,梁桢不得不承认,这位少爷的思维方式确实与常人不同,她得学着慢慢去适应。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都已经过来了!” 钟聿牵住梁桢的手,一本真经说:“要不我们回头再走回去?” 梁桢:“为什么?” 钟聿:“从头再来啊,刚才那遍不算!” 有时候人的思想也很奇怪,就比如梁桢这种,一边“诟病”钟聿幼稚,可一边又总是纵容着陪他去做幼稚的事。 算算也都是当爹当妈的人了,却为了一个传说典故,他们牵着手在桥上走了个来回,一座桥过了一个多小时,眼看都快五点了,钟聿带梁桢在附近找了个餐厅吃晚饭,吃完已经过五点。 梁桢六点的高铁,好在不用等车,司机已经在停车场候了大半天,但西湖周边堵得很,五点多又是晚高峰时间,足足堵了二十分钟才开出景区。 出了景区路况就通畅了,司机一路狂飙,总算在离检票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抵达了高铁站。 梁桢匆匆跟钟聿打了声招呼,拿了包就下车了,一路狂奔穿过广场进了候车室,屏幕上显示往泞州去的那班高铁已经开始检票,梁桢顾不上喘口气,赶紧跑过去,还好闸口没关,又是一路狂奔,最后坐到座位上的梁桢已经气喘吁吁,靠那喘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 列车已经启动,窗外景物开始往后移动,速度由慢到快。 包里手机震了震,钟聿的微信。 他问:“上车了吗?” 梁桢把包放膝盖上,回复:“上了。” 之后那边就没声音了,猜测应该已经去忙工作,她也就没多问,列车早就加速起来,车厢里原本还在走动的乘客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定,之前的喧闹渐渐停息。 梁桢昨晚几乎半宿没睡,下午又在西湖逛了半天,有点累,于是抱着包靠椅子上想养下神,可是没想到很快睡意就上来了,竟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旁边有人说话。 梁桢是靠窗的位置,旁边坐了一中年男人,男人体格宽胖,坐那的时候手肘搁在中间扶手上,无形中又占了点梁桢那边的位置,为了避免跟他有肢体接触,梁桢一直下意识把身子往窗边靠,又感觉到旁边椅子震动,应该是那人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做下去的动静还有些大,梁桢眉梢皱了下,但始终没睁开眼睛。 她睡得半梦半醒的,懒得去看别人,可渐渐发现不对劲,那人手肘霸占两个座椅扶手也就算了,腿居然也大咧咧岔开并贴了过来,起初梁桢有意识地往旁边让,可是让过来一寸,他就往这边再靠一寸,梁桢到最后几乎已经被那人逼到了身子都快贴车窗上,终于忍无可忍。 “麻烦这位先生你能不能别……”她拉着一张脸转过来想怒怼,可待下一秒看清眼前的人,只觉声音都卡在了喉咙口,心跳甚至漏了一拍。 眼前男人享受她错愕表情的同时,唇角不自觉向上扬,“别什么?” 梁桢此时整个人都被惊愕充斥,像是定住了似的,面无表情,身体僵硬,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把理智拉回来,想起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聿大咧咧坐那,抱胸一笑:“来送你回去!” 第140章 交心 梁桢脑子里转了两秒钟,看了眼窗外,列车风驰,外面的景致一闪而过。 “你怎么上车的?” “走上来的啊。” “不是,我是问,你没车票怎么上车的?” 钟聿眉梢一挑:“你怎么知道我没车票?” “你有车票?” “嗯哼!” “…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下午游西湖的时候,手机上订的票。” 梁桢大概回忆了一下,“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是吧,你是应该不知道,你那会儿不跟划船大妈聊得正起劲么。” 梁桢气都气不动了,“连划船大妈的醋你都要吃?” “嘁~~谁有功夫吃你醋。”他傲娇地别过头去。 梁桢想想还是不对劲啊,“你什么时候上车的?我怎么没看到你?” 她进候车室的时候已经开始检票,差不多是最后几个进站的,一路狂奔才勉强赶上了车,可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哪有一点追赶火车的狼狈样,而且当时他明明还在自己后面呢。 钟聿唇角抬了下,抱手往她那边靠了点,“你不知道这世上有vip候车室这一说?” 梁桢:“……所以你买的是一等座,然后跟我旁边的人换了座位?” 钟聿:“嗯哼!” 梁桢:“你有毛病吧,一等座的票价比二等座高了一倍都不止。” 第155节 钟聿松开抱在胸口的手,他忍不下去了,“不是,我买票上车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就光问我这些废话了,你就没一点点惊喜和感动吗?” 梁桢:“……” 钟聿不开心了,别过头去,腿又长,人高马大的,二等座前排跟后排又比较挤,他不爽地岔着腿把靠背往后调,大概有点惹怒了后面的人。 “喂,麻烦前面那位…” “干嘛!” 钟聿从旁边扭过头去,然后梁桢就听到两声夸张的倒抽气。 “没…没什么,帅哥你随意。” “……” 钟聿从裤兜里掏了耳机出来塞上,扭过头来继续生闷气。 这喜怒无常的秉性也真是发挥到极致了,梁桢不理他,心想才刚刚在一起一天呢,不能总惯着,她也不说话,从包里掏出耳机准备塞上,然后就听到了后面明显压住的说话声。 “哇,好帅啊!” “是啊,真的好帅!” “怎么办,我要卒了。” “要不要加个微信?” “要不你试试?” “旁边是他女朋友吗?” “不是吧,我刚见他一个人上车的。” “那加,快加!” 之后两人好像又嘀咕了几句,伴随着一点笑声,但音量太小了,梁桢听不清,就隐约好像听到一句“我补个口红…” 现在年轻小姑娘的行动力真是特别强,说干就干的,很快钟聿那边就有了动静。 “嗨,帅哥!”一长卷发的女孩从后边冒出来。 钟聿睨了眼,拽掉一侧耳机,“干嘛?” 女孩微微一笑,刷了眼影的眼睛扑闪扑闪。 “能不能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微信?” 钟聿似乎定了一秒钟,扭过头来扫了眼旁边人,梁桢塞着耳机靠窗口那边闭目,没一点要管的意思。 她都没有一点危机感的么? “行啊,给我二维码,我扫你!”钟聿真是拿出了少有的热情,主动扫了人姑娘微信。 那姑娘乐得快要蹦起来,很快验证通过。 “knt,帅哥,你微信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钟聿僵硬回答:“没有!” “你头像也好有个性,是不是哪支球队的标志?” “不是!” 钟聿几个字就已经把天快要聊死了。 梁桢闭着眼继续没搭理。 那边加微信的女孩收了手机,又跟旁边的朋友叽叽咕咕交流了一通暗语,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但很快又凑了过来。 “帅哥,你哪儿人啊?” “泞州!” “这么巧啊,我们是泞州大学的学生,今年大四了,正准备实习,你呢,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了?” “工作!” “你是在杭州站上车的吧?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带什么行李,你是去杭州旅游的么?” “不是!” 钟聿脸色越来越难看,别过头去看梁桢,后者闭着眼睛毫无动静,真睡着了? 这时另一个女孩也凑了上来,“帅哥,待会儿到站了有事么?要没事的话一起找地方喝两杯!” 梁桢在心里默默想,现在的女孩都这么主动了么?路上随便撩的男人就能直接带出去喝酒?但她依旧没动,就看钟聿怎么回答。 钟聿看着旁边闭目不知是睡着还是假眠的女人,心里愤愤然,勾唇一笑:“好啊,去哪儿喝,我请客!” 那双桃花眼真是能迷死人。 两小姑娘被弄得七荤八素的,“要不你挑地方?” 钟聿随口说了个名字。 其中一姑娘问:“酒吧啊?” 钟聿:“怎么,不敢?” 姑娘ab,几乎异口同声:“有什么不敢,到站直接去!” 这时梁桢睁了眼睛,安安静静地盯着钟聿看,钟聿也不作声,唇角勾着回视。 两人无声对峙,如此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 梁桢嘴唇抿了下,先开口:“好玩儿吗?” 钟聿挑着眉,欠欠地回:“还行。” 梁桢:“就还行?” 钟聿嘴角的笑容溢出来,“嗯。” 梁桢:“那成吧,祝你晚上玩得愉快!”说完重新塞上耳机继续闭目养神。 钟聿得意地笑,又压过来,“怎么,吃醋了啊?” 梁桢呵呵。 钟聿:“要你承认一下吃醋这么难么?”他声音都贴到梁桢耳边了,耳阔被他湿热的口气弄得很痒,梁桢往那边又缩了下。 钟聿憋着笑退回去。 两人就这么僵了一个多小时,火车靠站,钟聿还没来得及起身,后边俩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凑上来,“帅哥,怎么去?你开车了吗,没开车的话我们打车过去,或者你要是有其他朋友兄弟也叫上一起。” 钟聿:“……” 他看了眼梁桢。 梁桢已经背好包起来了,压根都没看他,只是往外面过道挤:“麻烦,借过!”她就跟个陌生人似的从钟聿旁边挤了过去,随着下车的人潮往门口走。 钟聿傻了。 “帅哥,喂,帅哥?”其中一姑娘挥着手招呼他,他往前去追梁桢,两姑娘莫名其妙,拿了东西赶紧跟上。 站台上开阔了很多,但都是上车下车的游客,钟聿下去之后一时找不到梁桢的踪影了。 坏了,玩脱了! 钟聿左右观望了一下,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两女孩追上来了。 “吁~~你怎么走这么快啊!” “就是,也不等等我们,现在怎么说?先出去打车还是怎样?”说话的是之前加钟聿微信的那个女孩子,站台上人潮蜂拥的,旁边刚好有人挤了一下,她顺势就往钟聿那边崴,梁桢转过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她就想,可真过分呐,这么明目张胆,她扭头重新扎进人群中,出站要过个地下通道,梁桢走楼梯下去,走到一半觉得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凭啥呢? 当她死的吗? 梁桢又回头,成群的人走楼梯往下涌,她逆流而上。 钟聿还跟那两个女孩站在一起,只是他手里拿了手机,应该在打电话。 梁桢快步过去,一把夺了他的电话。 那两女孩莫名其妙,“你谁啊?” 梁桢瞄了眼钟聿:“你问他!” 两姑娘应该认出来了,这是刚在车上坐钟聿旁边的那个女人,相互看了眼,心里已经有几分了然。 其中加微信的那个女孩问:“我去,你有女朋友了啊?” 钟聿憋着笑刚想承认。 梁桢:“不是女朋友,我是他儿子的妈!” 钟聿:“……” 俩女孩又相互看了眼,最后脚一跺,“啊呸,渣男!” 钟聿:“……” 俩女孩气鼓鼓地走了,她们一走,这边梁桢也扭头就走。 钟聿在原地愣了一秒,赶紧追上去,几次想拉住梁桢的手臂,可都被她甩开了,脸色也极其难看,阴沉绷着。 她以前从来不会在人堆里耍性子,钟聿不得不认清一个绝望的现实——他又把她惹毛了,今夜前程渺茫。 钟聿丧丧跟上去。 他是临时回来,并没通知司机,只能打车,可高铁站的出租车需要排队,队伍还老长。 梁桢也没走远,钟聿追上前,打量她的脸色,“我让孙叔过来接我们!” 梁桢:“不用!” 钟聿:“可排队打车的人太多了。”看这队伍怕是半个小时都未必排得上。 梁桢:“谁说我要打车,我坐地铁!” 钟聿:“……” 第156节 梁桢在里面兜兜转转,轻车熟路进了地铁站,钟聿连高铁都很少坐,更别说地铁了,闸口那梁桢刷了卡直接进去,他没卡,只能在售票机上买票,不过运气还算好,地铁还没过来,进站之后他蹭到梁桢边上,梁桢不搭理他,也也难得安静地没说话。 之后地铁转地铁,又倒了班公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梁桢租的小区。 钟聿一路跟着,进门的时候梁桢也没拦,不能确定她是否已经消气了,不敢轻易造次。 梁桢奔波一路其实挺累了,接了杯水喝完,转身见钟聿还直挺挺地站在客厅。 “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钟聿一手插兜,一手曲着手指蹭了下额头,“我道歉!” “呵,你道什么歉?” “我不该半路加那女的微信,更不该故意拿这事气你。” “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事跟你生气?” “不然呢?” 梁桢低头轻轻咽了口气,再抬头时眸中已经呈现出一种略带无奈的神情。 她放下水杯走到钟聿面前,“你是不是不大相信我?” “什么?” “你为什么今天要故意气我?” 钟聿眼底蹙了下,但没吱声。 梁桢:“我替你回答吧,你背着我偷偷买张票,想给我惊喜,可是结果却没能如你所愿,你就想跟我闹,故意找个借口想气我,对不对?” 钟聿手指又挠了下额头,尽管这理由听上去很荒唐,但确实如此。 “嗯。”他不甘不愿应了声,一张俊脸却拉着老长,“接下来你肯定又要说我幼稚对不对?是,我承认,今天的行为确实有些幼稚,甚至有点无理取闹,可我以为你会阻止我,结果你倒好,明明知道那俩女的想撩我,还能一路睡觉,是你心太大还是丝毫都没危机感?你都不吃醋的吗?” “……” 梁桢被他这歪理式的指责弄得更加无力,讲半天倒变成他有理了,可是对上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带着几分气愤,几分委屈,又泛着清澈的光泽,像什么呢?像张牙舞爪的大型犬类,可是又避免不了时不时地漏出一些脆弱感。 梁桢觉得自己憋了一路的气焰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无奈和心疼。 她不是心疼自己,是心疼这个男人。 很抱歉,或许是自己长久以来对他的态度不够亲近,才会令他这么患得患失,可是她又何尝不想对他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如此释放三分,自己藏七分,她也不好受。 但是可以吗? 梁桢抿着嘴唇,往前走了几步,钟聿见她眼底似起了波澜,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是真生气了吧?山雨欲来风满楼? “梁桢,我…”钟聿插着一侧裤兜,想再为自己辩驳几句,却见眼前人唇角微微往上抬了下。 “我是不是让你很没有安全感?” “???”钟聿眉头锁紧,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梁桢又笑了笑,似乎也并没指望他能回答,自己往下说:“我知道,我肯定让你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就像你今天早晨在酒店说的,经常睡完我就跑了,三番四次,回回都这样。” “……” “除此之外我也不会吃醋,不会撒娇,不会粘你,甚至对你表现出的热情也经常不做任何回应,这么一想…”梁桢自己先苦笑,“我好像真的,挺无趣的对不对?” 钟聿脸色越发难看了,甚至开始心焦起来,“你想说什么?” 梁桢低头又想了想。 沉默的半分钟,她再抬头,眸光又多了几分坚定,“要不我们还是…” “梁桢!”钟聿猛地打断她的话,“你要敢说出那两个字试试!” “……” “对,我承认我希望你吃醋,希望你撒娇,希望你可以成天像我黏着你这样也黏着我,但是我清楚,你的性格就是这样,我没有指望你为我做改变,也不需要你为我做改变,所有你的冷淡,若即若离,甚至包括你撒谎隐瞒了豆豆的身世,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你不能才刚刚开始就喊停,梁桢,我不同意!” 如果说刚才他是略带委屈的犬类,此时面目就凶狠了很多。 想来他原本就是霸道跋扈的性子,只不过一不小心让她长成了自己的软肋,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纵容忍耐,让她得寸进尺。 她逃,他追。 她躲,他就逼进。 来来回回已经不记得多少次了,但是这一次如果她再往后退缩,他绝对不允许。 然而梁桢从他略带凶悍的眸色中看到了某种坚定。 她忍着胸腔某种渐渐膨胀的情绪,问:“你不同意什么?” 钟聿腮帮绷紧,“不同意…分手!” 哦,原来她以为她在跟他提分手呢。 傻子! 梁桢:“我有说要跟你分手吗?” 钟聿:“没有!” 梁桢:“那我有说要跟你在一起吗?” 钟聿:“什么?” 梁桢:“我好像从来没有明确地向你承诺过什么。” 钟聿眼波晃动,起初是愕然,继而是愤怒,“所以你什么意思?耍我吗?那你昨晚为什么要连夜赶去杭州?当时我问你是否可以给我答案了,你答应了啊,你明明答应了对不对?” 一连串问题,钟聿又急又燥。 梁桢又抿了下唇:“我答应你什么了?” 钟聿:“你……” 梁桢:“我记得当时我就嗯了一声。” 钟聿眸光一凉,“所以呢,你这是打算又想赖账?” 梁桢:“没有,我没说我要赖账,只是想说一声嗯代表不了什么。” 钟聿:“是代表不了什么,但是昨晚那种情况,我以为你是已经考虑好了才会连夜坐车去杭州找我,为的就是给我一个答案。” 梁桢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昨晚并没有给你任何答案。” 钟聿:“你什么意思?” 他卫衣的棉质布料勾勒出肌肉线条,那里正剧烈起伏着,应该很生气吧。 她好像每次都能把他成功气到。 梁桢默默叹口气,主动牵住他的手,“昨晚没有给你答案,但现在可以给你,你想听么?” 钟聿眸底动了下,他似乎有些不明白。 梁桢又笑了笑:“之前你让我做个选择,我说考完试之后给你答案,其实于我而言就是站在十字路口,往左还是往右,一旦给出答案,可能会影响我整个人生,我不会用一个简单的‘嗯’字就敷衍过去。” 钟聿:“所以?” “所以这么重要的决定,我需要面对面告诉你!”梁桢依旧牵着钟聿的手,指端微微收紧,抬起的眸光中带着某种笃定,“我愿意,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可能这个机会很渺茫,但以后会怎样谁都不清楚,我不能因为一些还没发生的事就否定掉所有可能性,也不能丝毫没作出尝试就全盘放弃,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对豆豆也不公平,所以钟聿,我想试一次把你纳入我的生命。” “梁桢…”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梁桢继续握住钟聿的手,却低头缓了一口气。 她说这些话的音量并不高,听上去口吻也是淡淡的,却又仿佛要花掉她很多力气。 “你说我不会吃醋,其实不然,如果不会吃醋我就不会因为章汐一条莫名其妙的微博就连夜赶去杭州,你说我不会撒娇不会粘人,这点怎么说呢,你了解我的成长环境,不是我不想撒娇粘人,而是我没有这个机会也没这个命;至于不会对你的热情给出回应,这点我承认,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你应该知道,我在感情上并不是一个很主动的人,不光对你,我对其他人也挺冷淡,确实会让对方产生失落感,关于这个问题我会尽量去改,不过一时半会儿可能也改不掉,所以以后在一起还希望你能多多包涵。” 钟聿自始至终都被梁桢握着手,胸口微微起伏,某种情绪在疯狂发酵。 梁桢忽略掉他越来越烫的眼神,继续往下说:“再者就是关于我跟唐曜森的事,很抱歉这么久一直没跟你沟通,其实本来不想提的,毕竟已经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我觉得既然要在一起,就应该彼此坦诚,所以还是要跟你说清楚。” 钟聿不说话,胸口起伏却越发明显,像有什么东西压在那里让他出不了声。 梁桢又抿了下唇,“该从哪里说呢,要不先从五年前开始?我承认,五年前我喜欢过他,无论这种喜欢是出于崇拜还是迷恋,但我不能否认,那时候我可以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包括让他成为我第一个男人。” 钟聿眼底泛起波澜。 “但是这种感情只限于从前,从前少不更事,觉得喜欢谁就要全身心投入,却没想过是否会伤害到别人,以至于后来发生一些事我都无从追究,但是五年后我可以发誓,我跟他没有再做过任何超越普通朋友的举止,包括上次你说看到我们在一起过夜,那次只是巧合,有个项目图纸他帮我把关,结果就被你看到了,误会我们在一起过夜,其实并没有,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不会再犯一次。” “最后就是我对你,我对你…”梁桢欲言又止,再次抬眸,眸中倒影着钟聿的样子,她突然笑了笑,“我说不出太肉麻的话,但是有一点我想告诉你,尽管我嘴上总说你幼稚不成熟,但我心里知道,你比大部分人要干净纯粹,这种感觉就像什么呢,就像我看你犹如天上的星辰,自己却是沟渠里的烂泥,我一直觉得我们不该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对你漠视,冷淡,甚至攻击,但说白了这些都只是因为我有自卑感,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钟聿一下握紧梁桢的手指。 第141章 逼婚 “好了,不说了!” “不,你让我说完。” “梁桢…” “我的出生和经历让我变成了一个矛盾体,一面是拼搏和激进,一面却是自卑和脆弱,感情上也是一样,我不敢把喜欢表现得太满,怕付出太多会成为输的那一方,所以总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这些又无法阻止我越来越喜欢你,所以我变得反反复复,患得患失,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钟聿十指都跟梁桢的扣到了一起,梁桢再度靠近,几乎快要贴到他身上。 靠得越近两人之间的身高悬殊越大,她需要仰视才能看到钟聿的眼睛里,所以她始终抬着头,认真而又坚定地看着他,说:“但我现在决定往前走了,我喜欢你,想跟你有个未来,无论这个希望有多渺茫,我都愿意尽全力去试一试,可是我也需要提前跟你说清楚,仅此一次,我斩断了所有后路,我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你懂吗?” 如果说她跟钟聿的未来是场豪赌,她现在已经把所有赌注都摆到了台面上,她的脆弱和自卑,她的敏感和恐惧,还有豆豆的身世,这些都已经清清楚楚地揭开给他看了,往后一旦输了,她将一无所有,且万劫不复。 钟聿又何尝不懂,她防备心这么重,做任何决定都谨慎克制,要她说出这番话,搁之前他想都不敢想。 “梁桢,我…” 任他平时多巧舌如簧,这一刻竟变得嘴拙不堪,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有决心,有浓郁的情感,甚至想当着她的面跟她起誓,承诺,却又觉得手脚都被困住了,胸腔里那股火焰越烧越旺。 他呼吸米且重,咬紧腮帮,扣住梁桢的手低头亲口勿,口勿势浓烈,没有一丝丝缓冲,直接撬开梁桢的贝齿,急迫又剧烈地像是想要通过这个口勿来表达什么东西。 梁桢被弄得快要喘不上气,却又不舍得他停,十指相扣的地方骨节发白,已经绷到了最紧。 语言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多余,承诺,誓言或者是彼此的决心,未必需要化成文字说出来,月支体的交缠,身体的温度,这些代替语言在向对方倾诉。 钟聿最终把梁桢抱去了卧室,来不及开灯,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第157节 一场迟了五年的交付,彼此毫无保留地拥有彼此。 极致时梁桢弓着背呜咽出声,钟聿在上面扣住她的手腕。 “梁桢…” “梁桢……” 他用哑到不成话的嗓音喊她的名字。 黑暗中一片滚烫,她能感觉他隆起的背脊上都是汗,继而左手无名指上套上来一个东西,冰凉的,坚石更的…她感知出什么,下意识要缩手指,手背却被钟聿死死摁住。 “别躲,躲也躲不掉…”滚热呼吸环绕在她耳腔边,无名指再度被捋直,钟聿强行把东西套了上去,套完也不允许梁桢动,弓着腰把人揉到怀中,口勿她的脊背和脖子,一直到结束,他都没再说一个字。 所有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梁桢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折腾到她没有一丁点反抗的力气,后面浑浑噩噩就只能任他摆布了。 什么时候结束的梁桢也已经记不清,只记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好像还闷哼了一声,翻身倒过去,潮涨潮落,波涛在黑暗的夜里渐渐趋于平静。 之后他起来捞了被子把梁桢盖住,又在她肩上亲了一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洗澡。”他的声音还有些哑,但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 钟聿没开灯,下床去了洗手间。 梁桢趴那一动不动,大概有五六分钟吧,她撑着爬过去拧开了床头灯。 光一亮,她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便看到了白皙无名指上套的指环。 秉承他一贯高调的风格,还有之前送给她“压惊”的那一箱子金器,以为他选的求婚戒指也肯定会夸张得不行,但出人意料,只是一枚很素雅的指环,指环一圈钻石,精巧排列在铂金底座上,此时灯光照在上面,璀璨夺目,宛若星辰。 钟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见梁桢拢着被子靠在床头,左手举在半空中,手背对着他晃了晃。 “唐唐钟氏二少爷,是不是寒碜了点?” 钟聿笑,扔了擦头发的毛巾一步跨到床上,把人揽到怀里。 “不喜欢么?” “是不是小气了点?我以为你起码会送个鸽子蛋。” “是吧?”他握着梁桢的手看了看,“harrywinston的tryst系列,54颗圆形切工钻石,总重只有0.23克拉,小气是小气了点,不过我觉得够了,戴着应该比鸽子蛋好看。” 他皱着眉一本正经地端详,却总给人一种在胡说八道的错感。 梁桢嘴角抽了下,从他怀里出来,“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一个人带到这么大,你就给我送个0.23克拉的戒指,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钟聿很认真地回答:“不会,多大的钻石戒指都是身外之物,再说你怎么可以说我就给你送了个0.23克拉的戒指呢?我把自己整个人都给你了,不比戒指值钱?” 梁桢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小气就小气吧,还非要把小气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钟聿吊着眉不承认,在被子底下轻轻捏着梁桢的腰,问:“要不要去洗洗?” 梁桢伸了个懒腰,“不想动!” 不想动就不想动吧,他也不介意,又把人弄到怀里。 一个刚洗过澡,身上只有沐浴露的味道,干净清爽,一个身上还残留未干的汗渍,混着刚才留下的味道,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梁桢几乎快要睡着了,钟聿突然嘶了声。 “忘了,这是一副对戒。” “???” “你等等!”他稍稍推开梁桢,从地上捞起他的裤子,又从兜里掏出来一只丝绒盒。 盒子打开,里面果然还躺了一枚男士指环。 “你帮我戴上!” 梁桢心想这人还挺矫情,但还是依了他,拿过那枚指环戴到了钟聿的无名指上。 钟聿乐得嘴角裂成花儿了。 “我眼光真的不错是不是?” “……” 自己夸自己,梁桢真没见过谁比他更加自恋的人,但其实他也有自恋的资本,先不说对戒式样是不是好看,但他硬件摆在那,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这双手大概戴什么戒指都好看的吧。 梁桢扣了下他的手指,“什么时候买的?” “你说戒指吗?” “嗯。” “今天上午。” 梁桢回忆了一下,上午她在酒店起床之后他确实出去过一段时间,以为是为了工作的事,却没想到是去买戒指。 “所以你这算蓄谋求婚么?” 钟聿俊眉一皱,“求婚?我有求么?” 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把戒指给她套上了,也不问她愿不愿意。 “噢,那就是蓄谋逼婚?”梁桢又问。 钟聿厚颜无耻地在她锁骨上又咬了口,“什么逼不逼的,别说得这么难听,这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么。” 梁桢:“呵呵…” 她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一些,“问你,你故意买了高铁票跟我回来,是不是就是为了给我戒指?” 钟聿一手枕在脑勺后面,身子往后躺了下,“算是,也不算是吧。” 梁桢:“什么意思?” 钟聿嘴角瘪了下:“其实本来是想在西湖边给你戴戒指的,想着湖光水色的,多浪漫,结果没想到那么多人,跟赶集似的,我就放弃了,之后你提议要坐船,我就打算要么在船上给你戴?泛舟湖上,也挺诗情画意的,可你倒好,全程跟划船那大妈在聊,我知道肯定又没机会了,所以就在手机上买了张高铁票,想着如果戒指能送出去,我就不跟你回泞州,如果送不出去,只能连夜再送你回来一趟,哪知道你上岸后要去走什么断桥,还莫名其妙给陌生男人拍照,你说你……” “打住!”梁桢赶紧制止,再说下去他大概又要吃醋了,这醋劲大得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钟聿不爽地顶了下牙槽,“总之整个下午陪你在西湖边逛了一圈,我就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眼看着你回泞州,戒指还在裤兜里,怕夜长梦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给你套了再说。” 梁桢又气又无语,“那你是不是也该选个好一点的时机?” 之前的杨柳拂堤,泛舟湖上,这种意境不都选得挺好的么,怎么最后就偏偏选在了床上? “怎么,时机选得不好吗?” 钟聿捞过梁桢的手腕,她皮肤白,手指纤长,那枚指环戴在上面特别好看。 他再一次惊艳自己的眼光,轻轻捏着梁桢那截指骨,“我觉得时机选得挺好的,把你干趴了你才没力气反抗,可以省掉我多少事。” “……” 梁桢对他这种无耻行径简直不可辩驳,裹着被子转过身去瞪了眼,“你都没求婚,也没仪式,还只送了这么一枚寒碜的指环,我觉得我很亏。” 她眸中潮亮,看着还真有点委委屈屈的样子。 钟聿笑了笑,“亏啊?那要不我现在给你补个仪式?” “你怎么补?” “你是要我单膝下跪还是说几句肉麻的甜言蜜语?” 梁桢想了下,甜言蜜语他怕是说不出的,她也受不了。 “要不你单膝下跪重新给我戴一次吧” 钟聿舔了下牙槽,“其实刚才我也是跪着给你戴的吧。” “有么?” “有啊,不然你自己再好好回忆回忆,当时那姿势,何止单膝,老子是双膝跪着给你戴上的。” 梁桢起初没听懂,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气得捞了旁边的枕头就朝他砸过去。 “你能再无耻一点么?王八蛋!”真的是连求个婚都没正形。 钟聿也没躲,被她结结实实砸了两下,借势一臂又把梁桢拉到自己怀里,两条健硕的手臂牢牢箍住,“双膝跪过了,还缺一个甜言蜜语,我现在说给你听?” 鼻息间是他身上的味道,耳边是他暗口亚的嗓音,梁桢僵僵缩在他怀里不敢动,体温骤升,心脏砰砰砰直跳。 全世界都在等着他说那三个字。 一秒,两秒,三秒…… “老子,想,目垂你,一,辈,子……” “???!!!” 梁桢眼珠子转了一下,又转了一下,转过来盯着钟聿看,他星眸闪亮,一脸俊朗不凡的真诚,气得梁桢操起另一个枕头压到他脸上。 “去死吧,王八蛋!” “哈哈哈……” 钟聿笑得床板都在抖。 几分钟之后,他重新把小脸气得粉扑扑的梁桢圈到怀里,疯够了,也闹够了,一双手彼此交缠,戒指上的钻石在灯光下交相辉映。 房内总算安静了下来,夜色柔软,十指相扣,至此像是完成了一场仪式。 钟聿拢着梁桢的手,正声问:“什么时候去把证扯了?” 梁桢略略一怔,“这么快?” “很快吗?”钟聿依旧扣住梁桢的手指,“床上了,戒指戴了,连孩子都生了,还不该扯证?” “……” “再说这事早晚都得去办,晚了我怕你又改主意!” 夜长梦多这种事他绝对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说完一把把梁桢带到身下,扣住她手腕,“趁热打铁,要不就后天吧,后天上午我们抽个时间去把证领了。” 梁桢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扯掉了她身上卷的被子,低头咬了一口。 她吃痛轻呼,他俯身在她耳边说:“我想要持证驾驶,当良好公民,嗯?” “……” 又是折腾了半宿,梁桢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旁边被窝早就没人。 钟聿今天上午还要赶回杭州出席一个活动,所以天没亮就起来了。 应该是孙叔过来接的人,依稀记得走前他还亲了她一口,在她耳根旁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不过当时她实在太困了,压根没听进去。 梁桢躺那又回了下神,摸到手机看了眼,八点了。 还得去上班。 第158节 她撑着起身,腰酸背痛,洗了个热水澡才稍稍好一点。 穿衣服的时候钟聿的电话进来了。 “起了吗?” “起了,你呢,到杭州了吗?” “刚下高速,快到了。” 泞州到杭州有三小时车程,也就是说他五点左右就起来赶路了。 “你呢,一会儿干什么?” “上班啊,去店里。” “晚上一起吃饭?” “好啊,你几点到泞州?” “可能会有点晚,要不你带豆豆先去我那?” 梁桢停顿了一会儿,回答:“好啊,我接了豆豆过去等你。”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 梁桢出门的时候才知道外面在下雨,回屋又拿了把伞,到店里快十点了,小唐见她进来啧啧摇头,“梁姐你最近不对劲啊,三天两头请假,都快请成消极怠工了,这次又是老家有什么急事吗?” 梁桢临时跑去杭州呆了一天,又不能说实话,只能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可是小唐显然不相信。 “你看你这气色,白里透红,粉粉嫩嫩的,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唐非要刨根问底,梁桢被缠得没法子,只能拿豆豆当借口,说他学校有个活动,必须要求家长出席,这点小唐倒没再怀疑,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一个人带个孩子也不是事儿啊,难不成真的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跟那姓唐的纠缠一辈子?” 梁桢听完微微一愣,她差点都忘了,在其他人眼中,豆豆还是唐曜森的儿子,而她是唐曜森在外面养的情妇。 “小唐,如果我说我跟那位唐先生不是外界传的那种关系,豆豆也不是他儿子,你信么?” 小唐听完眼珠子一瞪,“啊?” “你不信?” “不是不信,是觉得……外面不都这么说的么,网上还有你们俩的照片,不过梁姐你别误会啊,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之前也觉得你不是这种人,但你也从来没澄清解释过,就以为这事是真的。” 是吧,“丑闻”出来之后她确实从未对任何人解释过,大有一种默认的姿态。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跟唐曜森可能现在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豆豆是他儿子更是无稽之谈。”她态度认真,表情也很严肃,弄得小唐有些木然,她慢慢消化了一下,皱眉:“其实吧,我之前也怀疑过,如果豆豆真是你跟他生的,他那么有钱,你何至于一个人带个孩子过得这么辛苦,别人说你住豪宅开豪车也就算了,但我们店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你平时过得多省啊,点杯奶茶都不舍得,也不知道那帮三八怎么想的,最主要是你居然也不解释。” 小唐大有一种为她鸣不平的架势,可是转念又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突然又愿意跟我说实话了?” 梁桢下意识地摩挲无名指上的那枚指环。 之前别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真的从未试图辩解或者澄清过,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不能再接受这种诋毁,因为关乎到钟聿的脸面。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想再被人误会了。” 至于婚戒的事,小唐是到中午才发现的。 中午两人一起出去吃午饭,梁桢给她递筷子,戒环上那一圈钻石在餐厅灯光下实在过于璀璨,避无可避,小唐想不看到都难。 当时她反应也是相当激动,直接抓住梁桢的手。 “卧槽你这是不是harrywinston的戒指?啊啊啊,tryst系列对不对?” 小唐对各种珠宝品牌都如数家珍,但梁桢不一样,除了知道几个例如卡地亚,宝格丽等大众熟知的奢侈品品牌之外,其余一概不知,但这枚戒指的品牌昨晚钟聿提过一句,貌似是这名儿。 “好像,是吧。” “好像,是吧???”小唐激动得要命,抓着梁桢的手左看右看,“你别告诉我这戒指又是高仿,我可看得出来的,你这个系列虽然不是用的最好的钻,但光hw的切割工艺外面作坊也是仿不出来的,说,你是发了横财还是榜了大款?” 梁桢看一眼手上的戒环,其实挺低调素雅的,不懂的人也就觉得它四周镶了一圈碎钻。 “很贵么,这个牌子?” “你说呢?hw是钻石之王,她虽然不像其他品牌那样热爱营销广告,但在钻石的选择和切割工艺上可谓做到了极致,据说她拥有全球最优先的选钻资格,也就是说,其他品牌的钻石原石都是他们挑剩下的,很多皇家贵族都戴她家的首饰,所以hw也是市面上最保值的珠宝品牌之一,可谓低调奢华上档次。” 小唐说起这些简直滔滔不绝。 梁桢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她淡淡“噢”了声,把手抽回来,“你不吃饭?” 小唐瞪了眼,“你少给我岔开话题,戒指哪来的?自己买的还是榜了大款?不过就你这抠门劲,应该不会舍得买hw的戒指。” 梁桢被她说得无奈又无语,“既然你觉得我不舍得给自己买这戒指,那就当是我榜了大款吧。” “蛤?” 小唐显然还要继续往下问,梁桢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赶紧吃饭,吃完还得回去上班!” 小唐总算消停,低头拆了自己筷子的包装,可刚扒了两口饭,“不对啊,你这戴的是无名指吧,无名指的话就是……卧槽梁姐,有人跟你求婚了?” 那顿饭真是吃的咋咋呼呼,格外心累,但到最后梁桢也没公开她跟钟聿的关系,并不是不想公开,而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更何况梁桢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午饭之后回到店里,梁桢整理了一遍近期房单,刚好有客户约了要看房,她出去陪了一趟,忙完都已经过三点了,她直接从看房的小区赶去幼儿园接豆豆,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会儿。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门口排队等待家长接的孩子队伍都散了,一般这种情况老师会把没等到家长的孩子重新再带回教室,在教室等。 梁桢因为工作原因,接孩子迟到已经在全园有名了,门口保安都已经认识她,看到还特意打了声招呼:“豆豆妈,今天又晚了啊?” 梁桢尴尬笑笑,往豆豆教室那边走。 第142章 失踪 中班在二楼,梁桢进教室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走廊转了圈也没看到豆豆的影子,又跑去一楼中庭那边的儿童游乐场找了遍,也没找到。 梁桢不得不掏出手机给老师打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 “喂,于老师,我是豆豆妈妈,请问豆豆跟你在一起吗?” 老师那边显然顿了下,之后回答:“没有啊,豆豆不是被人接走了吗?” “被人接走了?是他婆婆吗?” 梁桢有事的时候也会让何桂芳来接孩子,幼儿园里的老师一直以为何桂芳是豆豆外婆。 “不是他外婆,好像记得是个男的,说是他叔叔。”那边老师也察觉出不对劲了,“豆豆妈,不是你让你朋友来接孩子的吗?” 梁桢脑子里有些乱,“我应该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朋友带他走的,我来问问。” 她挂了老师电话,转手给丁立军打过去,问是不是他临时把豆豆接走了,可是丁立军说他还在工地上。 “要接孩子我也会提前跟你说一声啊,怎么了,豆豆不见了?” “现在还不清楚,但学校这边说是被一个男的接走了,我以为是你。” 梁桢没功夫跟他多解释,心里已经不止是乱了,隐约腾出不好的预感,这时又有来电插进来,梁桢挂了丁立军的电话。 “喂…” “豆豆妈,怎么样,找到是谁接的孩子吗?” “没有。” 于老师一听也急了,要知道如果孩子丢了,她跟园方都有责任。 “我现在往学校赶了,你在门口等我!” 此时是下午三点五十分左右,梁桢又去了保安室,可惜放学的时候成百上千的孩子往外涌,保安说压根没注意到豆豆。 她站在幼儿园门口,放学时间已过,路上的交通管制已经结束了,车辆放行,又恢复了平时的车来车往。 梁桢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是第一次晚到学校,应该没事,应该没事的。 之后她又给何桂芳打了电话,尽管知道希望很渺茫,但还是问了句。 那会儿何桂芳正在菜场买菜,声音闹哄哄的。 “没有啊,你不是说今天你去接豆豆嘛,我肯定不会再去。” 最后一个可能也落空了。 十分钟后老师骑着电动车匆匆赶回来了,两人碰头后大致交流了一下情况,之后去监控室查了监控。 孩子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是跟在队伍里面的,每个班的小朋友分成男女两队,手牵手跟着带队老师站在校门口等待家长。 三点半时间一到,电动门开启。 照理家长也需要排好队刷接送卡才能进校门,可是上百个家长一窝蜂冲进来,就怕晚一步就接不到孩子似的,自觉的会刷一下接送卡,不自觉的就直接往里冲了,门口站的两名保安根本看不出,且大概每天都是这幅场面,也都见惯不惯了,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站那完全就成了个摆设。 可想而知,现场一片混乱。 梁桢盯着画面看,不算特别清晰的监控录像里只看到乌泱泱的人头,孩子又都穿了统一的校服,根本看不出哪个是豆豆。 梁桢反反复复看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认出了豆豆背的小书包,画面往前推,慢放,可见豆豆起初是跟在队伍里的,电动门开启后队伍被冲散,画面里人影绰绰,等再度扫到豆豆的时候他已经被一男的抱在手里。 “这里,暂停,放大!” 监控室里的保安按照她的要求把画面放大,然而全是颗粒,只隐约看到应该是名男性,穿普通的白色衬衣,中等身材,至于面容五官完全看不清。 “我们园里都不是高清摄像头,像素只能到这了。”工作人员跟梁桢解释。 梁桢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 尽管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她可以确定,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于老师见她脸色发白,越发紧张起来。 “豆豆妈,这人…不是你朋友吗?” 梁桢撑着桌面摇头,至此所有希望都落空了,于老师也跟着身子软了下。 钟聿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高速上。 梁桢强行冷静,在电话里把事情跟他大致说了下,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此时的恐惧。 她越恐惧,钟聿就必须越冷静。 “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可能只是个误会,我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泞州,我让陆青先过去处理。” 半小时后陆青赶到现场,另外还带了两个人,陆青没有介绍对方身份,但那两人抵达之后问了现场相关人员情况,看了监控录像,甚至去学校附近店面都挨家挨户都问了一遍。 梁桢把陆青拉到旁边,“巡捕么?” 第159节 陆青:“不是,钟总说现在情况不明,不适合这么早报警,那两位是私家侦探,之前处理过几起相似儿童失踪案件,有相关侦查经验。” “失踪”两个字再度往梁桢心口压了块巨石,陆青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也知道她焦急,又试着宽慰了几句。 很快幼儿园的领导也到了,孩子是在学校门口丢的,无论如何都是学校管理不当,老师的失职。 钟聿赶到幼儿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外面开始下雨了,他急匆匆下车,孙叔拿了伞想追上去,可哪还有他的人影。 梁桢和陆青等人被安置在幼儿园的会议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毫无头绪。 此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梁桢!” 梁桢木讷抬头,看到一身风雨的钟聿,原本暗淡的眸底亮了亮。 “钟总!”陆青先打了声招呼,钟聿点头应了声,快步走到梁桢面前。 梁桢原本坐在靠角落的椅子上,见他过来起身,可能是因为起得闷了,脚底又发软,身子崴了下,钟聿赶紧扶住她的腰。 梁桢独自在这撑了两个小时,自始至终都没太过激的反应,可是钟聿一来,她眼圈瞬间就红了,抬头揪住他的手臂,“我把豆豆弄丢了。”出来的声音已经又哑又抖。 钟聿咽了一口气,圈在她腰上的手改而扶住她的两侧肩膀,“别胡思乱想,有我在,豆豆不会有事。”说完还在她肩上拍了拍,力度不大,却带着体温,令梁桢涣散的眸光总算有了一点焦距 这时园方领导走过来,“请问这位是?” 梁桢刚想回答,钟聿已经抢先一步:“我是豆豆的父亲!” 身后陆青僵了下,包括旁观的于老师也明显愕然,在她印象中豆豆来自单亲家庭,哪儿冒出来的父亲? 她还默默把钟聿打量了一番,年轻,气质出众,穿衣谈吐看着都不像普通人,不过园长并不清楚豆豆的家庭背景,作了自我介绍,又简短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目前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校方的意思是可以尽快报警,但那位陆先生…”园长是位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她指了指陆青,“他是您下属吧?” “对!” “您下属说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暂时不方便报警,所以梁先生…” “我姓钟。” “抱歉,钟先生,能否告知一下您到处出于什么私人原因无法报警?因为目前基本可以定性为恶性失踪事件,如果不借助警力,恐怕这事很难处理。” 站在学校的立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在逃脱不了责任的情况下肯定希望能够尽快解决事情。 “可以理解,不过我需要跟我的人再确认一下情况,再给我几分钟。” “可以,不过在这之前,不知方便问下钟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哪里任职?” 钟聿定了下,舌尖默默顶了下牙齿,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夹,抽了一张递给对方。 对方看了眼,先是惊讶,之后便是了然。 身后于老师也凑过来扫了眼名片,知晓钟聿的身份,没忍住脱口而出:“会不会是绑架?” 全场瞬间哑静。 梁桢几乎颤了下,钟聿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陆青上前,钟聿问:“现在具体什么情况?” 陆青:“已经查了监控录像,包括学校内和学校周边,基本可以确认豆豆是被一穿白色衬衣的中年男性带走的,不过校内监控摄像系统没有及时升级,像素不清,无法看清对方全貌,但周边录像拍到豆豆被带上了一辆棕色商务车,本地牌照,不过是套牌,车主信息包括行驶路线陈侦探他们还在查,不过陈侦探调取了前几天的周边监控录像,有一个现象已经确认——这辆丰田车已经连续三天停在拐进幼儿园巷子的路口,却一直等到今天才下手,可见对方目标明确,且有预谋,挑准梁小姐晚来的档口伺机而动,至于是不是绑架……” 原本坐在电脑前面的陈姓侦探起身,“钟先生,按照我过往的办案经验来看,绑架的可能性不大。” 钟聿:“为什么?” 陈侦探:“很简单,绑匪不会挑这种场合下手,因为实在太容易暴露身份。” 想想也是,学校放学的档口,人多口杂,就算运气好能顺利把孩子带走,但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总能留下些蛛丝马迹。 第143章 追寻 梁桢抖着声音,勉强开口:“如果不是绑架,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陈姓侦探想了想,“这个我也不好说,其实根据公安部信息发布平台数据统计,儿童失踪的原因有很多,拐卖,离家出走,迷路走失,意外受伤或者遇害,甚至寻仇报复等,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被绑架的可能。”梁桢几乎已经站不住。 钟聿揽住她的腰,扶着她把她安置到椅子上。 他还算冷静,至少表面看上去还算冷静,“如果真的是绑架,应该很快就能收到绑匪的电话。” “对,正常而言是十二小时之内,绑匪会主动跟家属联系要求赎金。” 这时园长和另外几个校方领导又走了过来。 “钟先生,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还是需要报警处理。” 事情到这一步基本可以确定孩子不是自己走丢的,显然有人蓄意为止,学校不可能再这么藏着掖着,以防出现更严重的后果。 钟聿思考了两秒钟。 “抱歉,我打个电话!”他拿了手机出去。 梁桢双手握拳,手臂搁桌上,头几乎快要埋到底。 恐惧,焦虑,心慌,甚至还有浓烈的自责,所有情绪全部交织在一起,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 这时桌上的手机开始响,最普通的安卓系统铃声,但此时却如催命的钟,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 钟聿握着手机从走廊进来,快步走过去,扫了眼桌上闪动的手机屏幕,一串数字,并不是日常所见的那种电话号码,应该是做过了处理。 他看着梁桢,梁桢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视。 铃声还在持续,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最后是钟聿开口:“接,开扬声器!” 梁桢拿过手机,几乎是颤抖着摁下“接听键”,并开了扬声。 四周的人都围了过来,全场屏息,却只听到一点类似信号杂音一样的沙沙声。 钟聿示意梁桢开口。 一声“喂”,她嗓音已经破哑,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然而那边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梁桢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声会如此剧烈,在封闭甚至窒息的环境下犹如擂鼓。 这时陈姓侦探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梁桢一手握拳,一手死死掐住皮椅上的扶手,钟聿见状握住她搁桌面上握成拳的那只手,紧了紧,似是给予她某种宽慰和力量,梁桢这才咬了下牙根,花尽最后一点力气重复了一次:“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那边沙沙沙的信号干扰声中,好像混了一声咳嗽,继而终于有人开口:“梁小姐?”声音很怪异,陈姓侦探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提醒梁桢——“用了变声器”。 梁桢猛地怔了怔,抬眸看向钟聿,钟聿裹紧她的手掌,示意她继续。 “我…是,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不过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在找儿子。” 梁桢几乎快要哭出来,但还是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崩溃。 “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那边好像笑了下,又似乎没有,停顿了两三秒才继续,“不用紧张,只是有人要借你儿子办点事,现在事情办完了,已经将李公子送回家中。” “什么?” “景阳花园19栋,乙单元501室,梁小姐,晚安,好梦!” 随之那边挂断,扬声器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梁桢愣在那一时没有动,大概有两三秒钟,猛地起身往会议室外面跑,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钟聿扭头也快步出了会议室。 外面雨势更大了,梁桢一头冲进雨里,钟聿追出来的时候见她快要跑出校门了,赶紧追上去把人拉住。 “你去哪儿?” “回家!” 她脸色刷白,满眼惶恐。 “回去也得坐车啊,难不成这么远你走回去?” 这时一直等在车里的孙叔也撑着伞过来了,钟聿拿过孙叔的伞,“去开车!” 孙叔诶诶两声,赶紧往车那边跑,很快车子过来了,孙叔下来开了车门,钟聿裹着梁桢把她塞进车后座,又吩咐孙叔:“去景阳花园,尽快!” 孙叔尽管不清楚事情的详情,但依稀知道是孩子丢了,他迅速踩下油门驶出幼儿园门口的小巷。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包括梁桢,她自上车后就以一个略显僵硬的姿势坐在那里,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腰背挺得笔直,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似乎处于一种备战状态,直到钟聿伸手握过来,她猛地抖了下,毫不夸张,是真的抖,抖得钟聿当时都愣了下。 “放轻松…” 他慢慢用自己的手掌裹住梁桢膝盖上的拳头。 “梁桢,放轻松…”声音细致又温柔,像是在安抚一只浑身绷紧的猫,起初没什么用,她五指死死抠在一起,像是在跟自己较劲,钟聿不得不一根根把她的指头拨松,整个过程她都没吭一声。 景阳花园离幼儿园其实很近,孙叔一路狂飙,到单元楼下不过七八分钟。 车子还没停稳,梁桢开了车门就冲了下去,雨还没停,钟聿赶紧跟在后面追。 老校区没有电梯,五层楼,楼梯里只听到前后蹬蹬蹬的脚步声,往上一层,灯便亮一层,总算亮到了五楼。 梁桢拽着扶手拐过楼梯口,却猛地刹住脚步不再往上去了,双手捂住嘴只剩下喘气的份。 当时钟聿还落在她身后,刚从四楼上来,见梁桢那反应心里像是破了个大洞,他也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从四楼往上也就还剩五六层台阶,仿佛惧怕去面对某个残忍的事实,他一步比一步上得慢。 时间在那个逼仄的楼道里被拉伸得无限幽长。 “梁桢…” 他上前拍了下梁桢的肩膀,抬头看到几层台阶之上,光影暗淡的楼道里,地上分明缩了个小小的身影。 捂住的手掌也似乎快要挡不住她的呜咽声,可她依旧死死捂住嘴唇。 大概是发出来的动静吵到了那个小东西,原本坐地上抱膝的小人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但最终还是认出了梁桢。 他嘴皮子动了下,“妈妈…” 梁桢“哇”地一声,血腥味带着哭声冲破喉咙,跑上去一把搂住地上的豆豆。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会突然不见?到底怎么回事……你吓死妈妈了你知不知道,梁豆豆,你吓死妈妈了,你吓死妈妈了……” 梁桢抱着孩子又哭又嚷嚷,起初还能问几个问题,后面就只剩下单纯重复几个单调的字,痛苦甚至崩溃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时冷静清高的形象,而被她强行搂在怀里的梁豆豆小朋友还一脸懵。 他迷迷糊糊睁着眼睛,在梁桢怀里蹭了蹭。 第160节 “妈妈…” “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你为什么要哭啊?” 钟聿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虽然情绪没梁桢这么崩溃,但也像是过山车一样此起彼伏,不由身子往后靠了下,后背有了支撑物才发现自己脚底也早就已经发软,手掌在脸上抹了把,冰凉之余摸到一手冷汗。 梁桢抱着豆豆足足哭了三四分钟,期间一脸懵懂的豆豆几次想推开人站起来,无奈整个被环住,动弹不得,钟聿弯腰下去揉了下她的肩膀,“起来吧,先进屋再说,别吓着孩子。” 梁桢又半跪在那抱了一会儿,哭声渐小,情绪明显平稳了一点,随之松开豆豆。 钟聿一手牵着豆豆,一手搀着梁桢从地上站起来,后者起身之后步子还呛了下,钟聿揽住她的腰。 “要不要紧?” 梁桢摇头,从包里翻出钥匙,对锁孔的时候手还在抖,对了几次都没对准,最后钥匙还是被钟聿接了过去。 开门之后三人进屋,钟聿把身子发软的梁桢安置在沙发上。 梁桢勉强坐稳,喘了一口气,将豆豆拉到自己面前。 如果说刚才是紧张,担忧和恐惧,那现在冷静下来,愤怒开始慢慢占上风。 “梁星河,我问你!”梁桢出口依旧是沙哑的声音,但已经停止哭了,“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放学之后不在教室里等妈妈,要跟陌生人走?” 结果豆豆还十分有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反驳:“那不是陌生人,那是叔叔!” 梁桢一听,怒火瞬间烧到了最旺,“叔叔?你怎么见谁都是叔叔?你认识他吗,啊,他说是叔叔你就跟人走?你知不知道妈妈今天为了你差点急得都要疯了?” 梁桢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凶戾,钟聿也是第一次见她对孩子这样,大概是面对越在乎的人才会越容易失控。 钟聿眼见不对劲,拍了下梁桢的肩,“你冷静一点,我来问。” 梁桢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压住情绪“嗯”了声。 钟聿把豆豆抱到膝盖上,先上下把小东西都打量了一番,“有没有受伤?” 豆豆摇头,又打了个哈欠。 钟聿见他除了精神萎靡一点之外,貌似也确实没什么其他异样,便问:“你今天放学之后是不是被一位叔叔接走的?” 豆豆点了下头。 “那你认识那位叔叔吗?” “不认识。” “不认识你怎么还跟着他走?不知道随便跟陌生人走是很危险的吗?可能那个陌生人就是专门骗孩子的坏人。” “不,不是!”豆豆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个叔叔不是坏人……他说带豆豆去找爸爸豆豆才跟他走的。” 第144章 检查 梁桢和钟聿猛地一怔,两人相互看了眼,前者觉得心疼,后者觉得心窒。 豆豆还坐在钟聿腿上,五岁的孩子,还很小,软绵绵热乎乎的,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钟聿手掌撑在他后背上,心里憋得紧,他低头喘了一口,额头跟豆豆的额头碰了碰,又问:“那位叔叔把你带去哪了?” 豆豆眼珠子转了下,“嗯…豆豆也不知道。” 梁桢:“不知道?带去哪你都不知道吗?你……” “梁桢。”钟聿适时打算,她显然又有些激动了。 梁桢忍着没再吱声。 钟聿捏着豆豆圆乎乎的手臂,“那,你跟我说,后来那位叔叔带你找到爸爸了吗?” 豆豆原本还乌亮的眸子好像一下子就黯了下去,摇摇头,“没有。” “他撒谎啊?” “不是,他没有撒谎,是豆豆自己睡着了。” “你睡着了?” “嗯,叔叔说爸爸去找我了,但是豆豆睡着了没看到,醒过来爸爸就不见了,叔叔说下次再来,就送我回来了。” 钟聿跟梁桢又相互看了眼,尽管孩子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但大致已经可以勾勒出一个雏形。 “豆豆,过来!” 梁桢把豆豆从钟聿膝盖上又抱到自己怀里,手掌在他额头摸了摸,“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豆豆眨了下眼睛,摇头。 梁桢:“那肚子呢?” “肚子?”豆豆还低头捏了下自己的肚子,“也不难受啊,就是…妈妈,豆豆好困。”说完脑袋就崴了下来,自己趴到梁桢肩膀上。 梁桢看了眼钟聿,钟聿说:“先让他睡觉吧。” 梁桢给豆豆换了身睡衣,又给他简单洗漱了一下,抱着去了卧室。 豆豆几乎是秒睡,放床上翻个身撅下屁股就睡着了。 钟聿进来的时候梁桢独自坐在床沿,手还握着豆豆的手指,她回来的时候身上淋了雨,头发半湿,脸色也白得吓人,但好歹已经从刚才几乎崩溃的情绪中缓过来了。 “我叫了医生,一会儿会有人过来。” 梁桢坐在那没动,依旧小心翼翼握着豆豆的手指。 “抱歉,是我疏忽大意,其实应该早就要想到会有人对豆豆下手。” 梁桢抬头,眼底还有红血丝,但已经褪去了刚才的惊恐,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怨愤。 “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现在还说不准,钟盈,我父亲,甚至包括蒋玉茭都有可能!” “目的呢?” “你觉得会是什么目的?”钟聿又把问题抛了回来,但其实答案已经很显然了,对方带走孩子,前后差不多有三个多小时,没有勒索,没有伤害,唯一跟梁桢通话的那人也说了,只是借用一下,三个小时之后就主动归还了。 梁桢看了眼熟睡中的豆豆,“为了确认身份?” 钟聿略痛苦地蹭了下眉心,“如果是被老爷子的人带走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确认身份,如果是钟盈或者蒋玉茭,可能是为了其他打算,但无论出自什么初衷,豆豆的身世应该是瞒不住了。” 梁桢怔了下,“你先出去吧,让我在这呆一会儿。” 钟聿沉默,退出房间,随后给陆青打了通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只说孩子已经找到了,不是绑架或者恶性事件,只是一个小意外,陆青秒懂。 “好,我会安排好幼儿园这边的事。” 很快医生登门了,女医生,沉默严肃,多余的一概不问,只问孩子的身体情况。 “目前看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为何嗜睡,可能是服用或者注射了安定镇静类药物,至于到底是什么还需要通过尿液或者血液化验才能确定,如果你们不放心,明天可以把孩子带到医院再仔细复查一下。” 医生说得也挺中肯,钟聿跟她约了第二天复查的时间,将人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梁桢独自坐在沙发上,屋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钟聿走过去,开口:“豆豆应该没事,情绪也还可以。” 梁桢没说话,钟聿又站了一会儿,问:“饿不饿?” 她摇头。 “不饿也得吃点东西,我叫个外卖?” “吃不下,你饿的话自己吃点吧。”梁桢起身,“我去洗个澡,你今晚打算…” “我住这里。”钟聿赶紧回答。 梁桢倒也没说什么,进了房间,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洗澡的空档,钟聿下楼,外面雨总算停了,他站在单元楼门口点了一根烟,拨通了陆青的电话。 “想办法查下景阳花园的监控。” “明白。” 一根烟抽完已经是十分钟之后,钟聿又在楼下站了一会儿,这才从车里拿了自己的行李箱上楼。 梁桢已经洗完澡出来了,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拿了手机。 钟聿搁下行李箱走过去,她手机屏幕还未暗,上面显示最近通话人的名字。 “刚跟丁立军打完电话?” 梁桢似乎正想什么想得出神,被突然打断之后身体明显僵了僵,她抬头看了眼钟聿,“你刚说什么?” 钟聿叹口气,抽掉她手里的手机。 后知后觉后怕,人之常情,所以他完全能理解她此时的魂不附体。 钟聿坐到她旁边沙发上,将人搂到怀里,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皮肤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气。 钟聿埋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害怕了?” 梁桢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在钟聿的怀里慢慢放松下来,回神问:“如果我现在说害怕还来得及吗?” 钟聿用大掌包裹住她的左手,十指相扣,两枚对戒在灯光下闪着光。 “恐怕来不及了,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不可以反悔。”他低头又亲了亲梁桢的发顶。 梁桢突然转过来,搂住钟聿的腰身往他怀里钻,重重呼吸,直到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烟草,汗味,雨水和皮肤上只属于他的体味,才把憋在心口的一股气给吐了出来。 “你知道吗?”她双臂吊着钟聿的脖子,“当我在监控录像里看到豆豆被人带走的那一刻,我想过死。” 钟聿猛地一震,“胡说!” “真的,我当时就跟自己说,如果豆豆有三长两短,我肯定活不了了。”梁桢把手放下来,改而搂住钟聿的腰,脑袋又在他心口蹭了蹭,就像一个贪婪的孩子,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钟聿揉着梁桢的后脑勺。 他又何尝不是呢,当时梁桢打电话给他,语无伦次地说孩子不见了,被人带走的那一刻,他觉得世界都塌了,但是他不能表现得过于恐慌,梁桢当时显然已经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如果他再慌不择路,孩子怎么办。 “豆豆不会有事,相信我,我不会让他有事。” 梁桢趴在钟聿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声,隔了好久又问:“你知道吗?” “嗯?” “今天我好像认识了不一样的你。” 第161节 钟聿顿了下,“什么意思?”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什么事都能扛,可是今天当知道豆豆不见了,真的……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完了。” “有么?”钟聿回忆了一下,“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五点了吧,距离你发现豆豆不见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在那一个多小时里,你找了老师,查了监控,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了,你这叫脑子里一片空白?” 钟聿扶住梁桢把她从怀里捞出来,“换其他人可能什么都做不了,直接崩溃了,但是你不哭不闹,居然还能独自冷静地做完这些事,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你怎么想的?” “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联系我,是不是觉得我在这种时候压根指望不上?” 梁桢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脸色同样苍白,眼皮下还有淡淡的鸭青。 最近两天他连续跋涉,坐车赶路,还得工作,今天又发生这种事,梁桢知道他也很煎熬。 “你生气了?” “有点。” “那我如果说当时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与其吵你哭,不如先第一时间把能做的都做完,你信吗?” 她嗓音还是哑哑的,眼睛也有些微肿,但因为被眼泪冲刷过的缘故,眸中湿润闪亮,无端给她增添了一分柔软感。 这样的梁桢让钟聿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他把她的身子又拢了拢,让她趴在自己胸口,手掌轻轻捏着她腰上的软肉。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适当示弱?这样起码我不会觉得自己一无用处,在你面前就像个废物。” 梁桢听完心口震了震,抬头拿手捂了下他的嘴,“胡说什么!” 钟聿嘴角扯了下,“没有胡说,感觉你永远都不需要我。” “谁说我不需要你!” “你需要吗?” 梁桢怔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以前真的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你,甚至不需要任何人。” “……” “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我发现其实未必是这样。” 钟聿眉梢蹙了下,“怎么说?” 梁桢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你知道我一直很独立,从小便是,小时候是环境使然,只能逼着自己去做一些事,为了活命。后来是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思考,做决定,然后处理所有的问题,就像今天这样,其实我并不是有意不联系你,真的只是习惯使然。” 这么多年,她身边都几乎无人可依靠,思维惯性导致她在遇到任何问题的时候都主动往前冲,根本不懂得找庇护。 “我一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你看,我连豆豆都是自己一个人生的,当年在医院门口租了个房子,见红之后自己收拾好东西步行去医院找医生,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梁桢抬头还冲钟聿笑了笑。 钟聿咬了下腮帮,把她的头又摁回去,“闭嘴吧你!” 那段她独自怀孕,生下豆豆再把他养大的经历,他一句都不想听,或者说不敢听。 梁桢缩在他怀里又笑了笑,笑完呼吸渐重,有些微凉的脸蹭着钟聿心脏处,那里有温度,有脉搏,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这是她的男人,也是孩子的父亲,她可以依靠,可以求助,也可以向他示弱撒娇。 或许她以后可以不用再一个人面对那些棘手的事。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有人抱的感觉这么好…”梁桢在钟聿怀里闭上眼睛,嘴里轻喃。 钟聿心口像是被敲开了一口洞,风往里吹,呼呼作响。 此时其实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堵着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只能把怀里的人搂得紧些,再紧些,生怕稍不留神又消失不见。 那晚钟聿留宿在梁桢那里,一张不算宽敞的床,豆豆睡里面,梁桢睡中间,钟聿睡最外边。 半夜梁桢被噩梦吓醒,浑浑噩噩,钟聿抱着哄了一会儿,梁桢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但是钟聿却再也没合眼。 心里压着事,睡不着,也不敢睡。 之前跟医生约的是早晨九点,第二天一大早梁桢把豆豆弄醒,钟聿开车,三人去了医院。 医院是私立性质,郊外,环境很好,豆豆到了还一直问,是谁生病了,为什么要来医院,会不会打针。 五岁的孩子什么还都不懂,只以为生病了才要来医院看病。 梁桢没说话,倒是钟聿抱着他哄了一路,之后护士给他取了尿液,又抽了血,报告没那么快出来,三人被安排在接待室里面等,期间还有人送了水果和茶水进来。 “别紧张,应该没什么问题。”钟聿握了下梁桢的手,不出意外,她手指冰冷。 梁桢牵强笑了笑,抱着豆豆不出声。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昨晚上门看诊的那位女医生推门进来。 “尿液和血液报告出来了,我的推断没有错,此前孩子应该被喂食过安定,但剂量不重,经过一夜时间基本已经被代谢掉八九成。” 钟聿和梁桢都默默松了一口气。 之后梁桢又问:“其他方面呢?” “其他方面,你们应该也都检查过了,孩子没有外伤,除了昨晚嗜睡之外目前精神状态还不错,不过你们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再给他做个深化检查,看看有没有潜在问题,不过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梁桢想了想,“好的,谢谢!” 从医院出来,原本阴沉的云层里居然透出来一点阳光。 钟聿看了眼腕表,拉住走在前面牵着豆豆准备上车的梁桢。 梁桢回头,“怎么了?” 钟聿努力扯出一个还算轻松的微信,故作自然地说:“才十点多,时间尚早,应该还来得及,对不对?” 第145章 领证 “什么来得及,我们还要去哪里吗?”站在中间的豆豆揪着梁桢的衣袖问。 梁桢蹲下来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豆豆。” “嗯?” “梁星河!” 豆豆咯咯笑出声,“干什么呀妈妈你要叫我名字,好奇怪。” 梁桢被他古灵精怪的样子逗笑,又闭起眼睛稳了下自己的情绪,问:“你是不是一直想要找爸爸?” 豆豆眉头皱了皱,点点头。 “那妈妈一会儿跟你说个秘密好不好?” 小东西不明所以,脑袋崴在那,嘴巴张了张,大概是想问要跟他说什么秘密,可不知为何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是圆溜溜地睁大一双眼睛,“好!” 梁桢笑了笑,摸着豆豆的头站起身,转过去看了眼钟聿:“走吧。” 钟聿一愣,“去哪里?” 梁桢:“你不是说时间尚早,还来得及?” 彼时头顶的阳光突然冲破云层,照在钟聿脸上,他像是被施了咒语一样定在原地,光线仿佛把世界分割成无数个五彩缤纷的多面体,一切变得美妙又不可思议。 “走不走?” 直至梁桢又催了一句,钟聿总算魂魄归体,但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你真的…真的,今天可以?” 梁桢眼底定了下,“不是之前就说好的事么?” 她作的选择,许下的承诺,几时食言过? “当然,你要是反悔的话我也不会介意的,就当之前一切都没发生过。”她签了豆豆往前走。 钟聿还站在原地,一秒,两秒……眼看一大一小两背影快要消失在光线的尽头处。 如梦似梦。 “等等!” 他是傻的么!不不不,他不是傻的,他只是疯了! 钟聿长腿迈过去,一把把豆豆抱起来扛到肩上,“走,老子带你征服世界去!” 梁桢:“……” 梁桢记得,那天是十月二十一日,非周末,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民政局领证的人并不多,他们去的又晚,已经快临近中午了,等了三四分钟就轮到了他们。 填表,照相,宣誓,一项项程序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一直到最后一项,只要递交个人证件材料和照片之后就能盖章发放结婚证,可是梁桢突然叫了声:“等等!” 钟聿站在窗口愣了下:“怎么了?” 梁桢:“你真的已经考虑好了吗?” 钟聿眉梢皱起来,“你什么意思?想反悔了?” “不是,我是觉得……你身份特殊,这么仓促决定,真的不需要跟我签什么婚前协议?” 钟聿原本滚烫的眼神瞬间凉了几分,幽幽看着梁桢:“你再说一遍。” 梁桢:“……” 钟聿:“待会儿回去再收拾你!”说完他把手里拿的证件和照片一股脑扔进窗口,“麻烦,盖章!!!”那口气凶得好像要吃人。 窗口办证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把东西全都收了去,两人站在原地等,梁桢因为刚才愚蠢的问题而略带尴尬,稍稍侧身不看他,但钟聿似乎就跟她杠上了,眼睛死死盯着不挪一分。 工作人员也懒得理这一对新人之间奇怪的气场,机械师地重新核对两人的信息。 “男方,钟聿,女方,梁桢,自愿结为夫妻?” “是”。 “是!” 两人前后回答,只是钟聿声音洪亮,坚定笃然,而梁桢较之要轻柔很多,但并没任何犹豫的成分在里面。 随后“啪啪”两声,窗口扔出来两本盖过钢印的红本。 “行了,恭喜你们!” 大概是急着要去吃饭,所以工作人员的态度显得麻木甚至有点不耐烦,不过这些他们都不介意。 钟聿拿过两本本子,打开看了眼,递了其中一本给梁桢,眉毛上扬,眼梢带笑,下巴朝梁桢抬了下。 第162节 “钟太太,承让!”那表情模样大有一副洋洋得意的架势。 梁桢被他逗笑,但只笑了很短暂的一小会儿,感受到外面吹过来的风。 她捏着手里的小红本,牵着豆豆,突然惦着脚尖在钟聿嘴角落了一个吻,那个吻很轻,也很慢,如羽毛般扫过钟聿的心脏,留下一阵痉挛。 梁桢脚跟落地,冲他微微笑了笑,说:“钟先生,以后多关照!” 五年前的惊鸿一瞥,她也是这般对他笑,恰如柔风细雨,在他心口留下一条条皱褶。 五年后她居然还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只是换了个身份,换了种关系。 从此以后她是钟太太,他便是她的钟先生。 遗留在心口的那道皱褶似乎瞬间被抚平。 半小时后三人坐在某间餐厅,点了菜,又给豆豆拿了个甜品,小家伙跪坐在椅子上用勺子一口口挖着玻璃碗里的小布丁。 外面阳光不错,天气放晴。 于很多人而言这或许就是初秋一个普通的日子,于当时的豆豆来说也不过就是他因为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所以因祸得福可以偷懒不去幼儿园,此时才能坐在漂亮的餐厅里享用这美味的补丁,所以他一口口挖着认真又努力,自然不会注意到面对面坐旁边的两个大人。 钟聿和梁桢已经干巴巴坐在那坐了五六分钟,眼看豆豆快要把那客补丁吃完。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钟聿总算开口:“要不就在这跟他说了吧。” 梁桢:“这里合适?” 钟聿看了眼四周,“过饭点了,也没什么人,要不问问能不能换个包厢?” 梁桢眉头皱了皱,“不用麻烦了。” 其实换哪去都一样,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坦白的也得坦白,她狠狠收了一口气,把正在吃布丁的豆豆抱着转过来,“之前妈妈不是说跟你讲个秘密么?” “嗯。”豆豆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但眼睛依旧盯着布丁,又挖了一口塞嘴里。 梁桢有些无语,把布丁的小碗往旁边挪了下,“能不能听妈妈说完再吃?” 原本吃得正嗨被打断,豆豆显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点了下头,“噢。”小勺子却还被他咬在嘴里,撑着桌子将屁股落到椅子上,安静坐着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梁桢又看了眼钟聿,后者神色焦急,“要不我来跟他说?” “不用,还是我来说吧。” “那你倒是说啊。” “……” 第146章 鉴定 两人又磨蹭了一会儿,豆豆的目光就在钟聿和梁桢身上游过来,游过去,游了半天大概觉得这俩大人可能有病,折腾着又要去拿布丁的小碗。 “豆豆。”梁桢总算开口,把人扶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爸爸是谁吗?” 豆豆听到“爸爸”两个字眸光瞬间放亮,用劲点了下头。 “那妈妈现在告诉你,你爸爸就是你眼前这个人。” “……” 本以为豆豆会喜出望外或者激动得蹦起来,可是小家伙听完却完全没任何反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消化不了,钟聿正想着该如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这事跟他讲清楚,却见豆豆猛地转过来盯着自己,大眼睛扑闪扑闪,里面光芒却闪烁不明。 钟聿被他这个小眼神弄得心里发毛,想过去抱他一下,结果豆豆突然张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钟聿:“……” 哭得真是毫无预兆啊,原本叼在嘴里的小勺子也落了地。 钟聿两条手臂还举在半空中,却愣是不敢再去碰孩子。 梁桢赶紧把豆豆抱起来坐自个儿腿上,“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哪知豆豆嚎得更大声了,边嚎嘴里还边嚷嚷:“骗子,大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引得周围吃饭的客人全往这边看,钟聿拿手蹭了蹭头皮,真是尴尬得要死。 那顿饭也是吃得气氛怪异,特别是豆豆,他整整哭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被梁桢哄住了,可是全程坐那盯着钟聿看,不说话,不吭气儿,随便钟聿怎么逗他怎么哄他都不理。 回去的路上钟聿开车,梁桢抱着豆豆坐后座,可是一路上钟聿就觉得后脑勺黏了双眼睛,他借着等红灯的间隙往后视镜看,镜子里的豆豆眼眸漆黑,面无表情,但目光却死死订在他身上,好像非要把他后背看出一个洞来。 钟聿被豆豆这波操作弄得快疯了。 “小祖宗,你说你到底想干嘛吧?” 豆豆横竖不出声,但视线却不愿挪一寸,钟聿简直败给他了。 “行,算你狠!” 钟聿开车,把人送回景阳花园,本想留下来交代几句再走,可公司里的电话跟催命符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打过来。 梁桢:“要不你先去公司吧。” 钟聿看了眼后边看他看得目不转睛的豆豆,问:“你应付得来么?” 梁桢笑:“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带大的,有什么应付不了的。” 钟聿:“可我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梁桢回瞪一眼,“胡说,有什么对劲的,行了你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又该打电话来了。” 钟聿看了眼腕表,下午两点半有个挺重要的会议,而此时已经过两点了。 “那你收拾一下,晚上我过来接你。” 梁桢顿了下,“其实我觉得也不一定要搬你那去住。” 钟聿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刚吃饭的时候不都说好了么,难不成刚扯证就要分居?至于其他的事…”他也不是不知道梁桢在担心什么,“给我一点时间,我慢慢都会把它们理顺。” 刚说完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陆青的电话。 梁桢知道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勉强笑了笑,“走吧,你还是老板呢,不能迟到。” 她转过去拿了包准备带豆豆下车,钟聿又叫了声:“等等!” “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梁桢蹙眉,“我忘了什么事吗?” 钟聿:“再想想。” 有吗? 没有吧。 梁桢一脸茫然。 这时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扯掉了安全带,小半个身子从前面伸过来,揽过梁桢的头就在她唇上吻了口。 “记住了,下次我不会再给你做示范!” “……” 梁桢一时被气乐,“你这人…” “下车吧,晚上见!” “……” 梁桢被弄得快没脾气了,笑了笑,拿了包开门下去,可是呆坐在那的豆豆却毫无动静,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盯着钟聿。 钟聿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抬头一下撞到豆豆的眼神,竟感觉到一股挫败感,他不得不向梁桢求助,梁桢探身进去想把豆豆从里面抱出来,可小东西死死拽着驾驶位的座椅就是不撒手。 这操作弄得梁桢也有些看不懂了,但只拽了一小会儿,还是乖乖撒了手。 梁桢把豆豆从车里抱了下来,钟聿没再作停留,调转车头就走了。 豆豆当时还被梁桢抱在手里,巴巴盯着车屁股看了一会儿,直至尾灯拐过路口再也看不见了,豆豆转过来趴梁桢肩头“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梁桢:“……” 钟聿回到公司,紧赶慢赶勉强赶上会议,然而整场会他的思绪都是飘在半空的,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会议结束之后他回到办公室又处理了手头几件比较紧要的事,之后给陆青打电话。 很快陆青到了,“钟总。” “查得怎么样?“ “按照您的要求调取了昨晚景阳花园以及周边的监控,确定把孩子送回来的也是那辆丰田车,不过对方应该是有经验的作案,反侦探能力比较强,做了充分的乔装和隐蔽工作,摄像头根本拍不到任何面部特征。” “车主信息呢?” “此前查到是套牌车辆,上午陈侦探那边又给了最新消息,不仅牌照是假的,车子也是报废之后的翻新车辆,所以系统里很难查到车主信息。“ 所有信息都说明对方是有备而来。 “幼儿园那边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已经跟老师和校领导都聊过,介于事情的特殊性,他们不会四处张扬,更何况张扬出去对幼儿园的声誉也有影响。” 钟聿点了下头,他倒不怕这事张扬出去,只是担心对方带走豆豆的目的。 “行了,我知道了,有最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明白!” 陆青离开办公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站定。 钟聿见状,问:“还有事?” 陆青扶着门把思考了几秒钟,其实他是想问豆豆是不是真的是他儿子,毕竟这消息太劲爆了,昨晚听到他当众承认自己是孩子爸的时候陆青都惊呆了。 这可不是普通家庭多个孩子的事,如果豆豆真是钟聿的儿子,那就是钟寿成长孙,嫡孙,而目前来看老爷子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已经有个五岁大的孙子,如果孩子的身份一旦被曝光,乖乖…陆青突然想到“血雨腥风”几个字。 “老陆?”钟聿见他站那发呆,又问。 陆青这才回神,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 “没什么,我去做事了。” 到最后陆青都没问出口,一是觉得这老板私事,作为下属无辜去窥探老板私事就不对,二是觉得老板显然一直在隐瞒孩子的身份,摆明了在外面养的私生子,陆青不敢多问。 办公室清静下来后钟聿点了一根烟。 第163节 他其实烟瘾不重,有时候忙起来一天也想不起来抽一根,这会儿叼着烟把椅子转过身,身后是一面墙,面壁思过也好,思考也好,他需要把接下来的事再捋一捋。 …… 钟盈应约进了一间咖啡馆。 “钟小姐。”店堂靠角落的桌子前面站出来一身材还算高大的男人,梳了时下最流行的油头,穿了件深色衬衣。 钟盈环顾四周,咖啡馆地处偏僻,加上又不是周末,所以店里没其他客人。 她抬了下墨镜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冯律师,你怎么约了这么个地方?” 男人笑了笑,“这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不至于,而且钟小姐大可不必这么紧张,我们也不是干什么非法的勾当。”他边说边绅士地给钟盈拉了椅子,“请坐。” 钟盈坐到他对面,男人见她脸色暗淡浑身局促的样子,又笑:“您是紧张还是觉得在这里不自在?” 钟盈一双眼睛在墨镜的镜片后面转了转,态度傲慢:“行了你有事说事,说完我就走!” “那给您先叫杯咖啡。” “不用,速战速决,我一会儿有事。” 所有肢体语言和表情都在向别人传达一个信息——自己又紧张又慌乱。 冯律师也就没再多勉强,把带来的资料包搁桌上,“行吧,我们直入主题,关于您跟唐先生的离婚诉讼…” “等等!”钟盈又打断,“之前你说要先做个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冯律师从资料包里抽出来一张纸,“出来了,今天找您主要就是为了跟您说这个事,这是我上午刚拿到的鉴定书。” 钟盈一下抽过去,鉴定报告一共有三张纸,前面都是些专业的比对表格和信息,她显然看不懂,好不容易在第二页最后面看到“分析说明”几个字。 “……dbs1179等19个str基因座均为人类的遗传学标记,遵循孟德尔遗传定律,联合应用可进行亲权鉴定,其累计非父排除率为0.9999999989,在上述结果中,被检孩子的等位基因均可从被检父的基因型中找到来源,经计算,累计亲权指数为1.2876x109。” 她大致读了下,问:“什么意思?” 冯律师:“后面还有,你直接看鉴定结论就可以。” 钟盈往后翻,最后一页,也就鉴定结论两行字——“经过中心鉴定,梁星河与唐曜森先生不存在生物父子关系。” 钟盈还特意把最后几个字都看了几遍,迅速摘掉墨镜,露出一双惊愕的眼睛。 “这报告…什么意思?” 第147章 喜怒无常(已修改) 豆豆跟梁桢回家之后也是一直处于沉默状态,倒不是说完全不说话,就是梁桢问他什么他都蔫蔫的,爱搭不理,梁桢见他这样索性也不问了,拿了雪花片出来陪他一起玩。 玩了大概有小半个钟头,豆豆的情绪总算正常了一些。 期间钟聿不放心,发微信过来问豆豆怎么样,梁桢没说什么,只偷偷拍了段豆豆坐那插雪花片的视频。 knt:「我看着…好像还行啊。」 lz:「不大清楚。」 knt:「你是他妈,怎么可以不清楚!」 lz:「可他脾气应该是随你了,你这段时间跟他相处下来不觉得豆豆也有点喜怒无常吗?」 knt:「那你意思是说我喜怒无常了?愤怒.jpg」 梁桢看了简直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跟她纠结这些,再说他自个儿什么脾气心里没点逼数么? 懒得搭理他。 lz:「你先忙吧,晚上再说。」 她摁掉手机不打算再聊,转而认真看着在玩雪花片的豆豆,五岁的孩子脑子里会盘算什么,拥有怎样的世界,或者说以何种角度和视觉来看待一些事,脾气和心性真的也是扑朔迷离。 梁桢第一次从豆豆身上感受到挫败感,不过要让他冷不丁接受一个“外人”成为自己的父亲,好像确实有些难。 梁桢心情略微焦躁是陪豆豆玩了一个小时,临近四点的时候孩子困了。 平时他在幼儿园每天都睡午觉,今天生物钟被打乱了,熬到傍晚大概实在是撑不住了。 期间刚好丁立军打电话过来询问豆豆的情况,梁桢简单聊了几句,并没提及孩子突然消失三个小时又被送回来的事,不过丁立军也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得到一些异常。 “行了,我这两天还挺忙,空一点找你吃饭。” 梁桢挂了电话回房间,发现豆豆已经撅着屁股崴床上睡着了,她过去把玩具和雪花片收掉,轻轻盖好被子,刚带上方面手机又响。 这次是幼儿园于老师的电话,先是客套和寒暄,问豆豆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情绪不稳定或者其他不好的现象,继而问梁桢的住址,意思是待会儿要过来探望孩子。 梁桢当然不需要,婉言拒绝,可那边十分坚持,特别是于老师一口一个对不起,一口一个自己失职,说到后面都像是要哭出来了。 梁桢知道发生昨天那种事,其实学校和老师有很大的责任,特别是老师属于严重失职。 豆豆没事还好,如果出点意外梁桢肯定会去找学校问责,最后后果都必须由老师来承担。 于老师是工作才两年的年轻幼师,估计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处理不好可能会对她往后的履历都有影响,所以肯定得卯足劲来安抚家属,然而梁桢实在不喜欢应付这种客套又虚伪的场面,最后只能随便扯了个借口。 “抱歉,校方和你的心意我都领了,但家里不大方便。” 结果听完那边沉默两秒钟,回:“明白了豆豆妈,是不是因为豆豆爸爸和你的关系?我懂,那就不过去了,保持联系。” “……” 她懂什么啊她懂? 梁桢听了当即心里就不爽,但也无从解释。 差不多五点左右钟聿过来了,手里还拎了一只纸袋子。 进门先看一圈,“豆豆呢?” 梁桢瞄了眼关着门的卧室:“在里面睡觉呢,你手里拿的什么?” “噢,布丁。” “布丁?”梁桢拿过来看了眼,还真是布丁,“你买布丁干什么?” “我不是看他喜欢吃么,这家比中午餐厅做得要正宗,希望他吃了起码能给我几个好眼色看。” 梁桢被钟聿委屈巴巴的样子逗笑,“不至于,他可能只是一时转不过来,之前还说很喜欢你。” “是啊,你自己也说了,之前他挺喜欢我,怎么换个身份一下就跟见了鬼似的。” “别口无遮拦。” 梁桢把袋子接过去放桌上。 钟聿转过去在屋里看了圈,眉头又锁了起来。 “我让你收拾的行李呢?” “……” “你是不是压根没收拾?” 眼见他脸色凉下来,梁桢赶紧解释:“我考虑了一下午,还是觉得搬你那去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们都领证了,在法律上就是合法夫妻,你看哪对夫妻不住在一起?” “我知道,但是你应该心里也清楚,我们俩的情况跟其他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是不是想说我们领证并没通过我父亲的同意?” 梁桢没接话,但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钟聿凉着脸,眼波凶猛,梁桢以为他又要生气了,可是半分钟后他默默叹了一口气。 “算了,可能真的是我考虑不周全,你如果实在不想搬我那去,就先住这吧。” “真的?” “不然呢?不过你也别误会,我会搬过来,反正还是照样住一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哄去领了结婚证,结果转个身就要求分居,当他傻的么? 想都别想! 钟聿行动力也算是很高了,晚上直接就回去打包了两箱行李过来,大咧咧往房间一摆。 “你衣柜给我腾点位置出来。” “……” 梁桢出租屋地方本来就小,之前房东留了个很旧的老式衣柜,里面都被她塞了被子床褥等大件,衣服全部摆在另外一个她后来去二手家具市场淘的简约木工板柜子里。 柜子也不大,她只能把一些暂时穿不到的厚衣服拿出来装进收纳箱里,好不容易挪出来一小段地方,可钟聿挂了几件衬衣西装就摆不下了。 梁桢看着床上还摊了半床的男士衣服,问:“你这都必须挂起来吗?不能叠着塞箱子吗?” 钟聿插兜拿眼梢扫了下,“你说呢?” “……” 梁桢看了下,t恤运动裤之类可能还能叠一下,衬衣西装西裤之类,大概都是由专人打理好送回去的,根本没法叠。 “你故意的是吗?” “什么故意的。” “故意带这么多衣服过来,明知道我这摆不下!” 钟聿冤枉死了,“这些都是我近期要穿的,再说这才哪到哪啊,我就带了几套必备的过来,很多鞋子皮带和配件都没拿。” “……” 梁桢心想你怎么不骚死,一个男人精致得比女人还过分,但转念想到之前他那足足大几十平米的衣帽间,呵呵…也确实不夸张了。 “你先去洗澡吧,我想办法把你这些衣服都挂柜子里去。” 钟聿倒也没跟她胡搅蛮缠,趁机搂了她一把,“老婆,辛苦!” 梁桢被这一声“老婆”喊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出去!” 钟聿拿着睡衣美滋滋走了。 第164节 梁桢对着一床西装衬衣犯难,家里面积就这么大,一室一厅,储物空间更是有限,她跟豆豆的衣服都不多,也没那么考究,所以一顶木工柜加几个收纳箱就足够了,现在被他这么一折腾,梁桢不得不把豆豆的衣服又腾出来一些,再把他的衣服西装一件件挂上去。 衣架都没那么多,只能几件衬衣和西装全部一层层挂在一起。 行了,就这条件,他爱住不住! 梁桢弄完累了一身汗,推门出去见沙发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洗过澡了,头发湿漉漉的,穿了t恤裤衩。 小的还是白天的衣服,但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给脱了,留了条卡通面包小内裤,屁股上有条短尾巴那种,嘴里咬着小勺子,手里拿着吃得只剩半盒的布丁。 两人都以盘腿的姿势相对而坐,互相看着对方,也不说话。 梁桢被这架势吓了一跳。 “干嘛呢你们这是?” 钟聿嘴巴里pi了一声,“别说话。” “……” 梁桢真的特别特别无语,这两人是一起犯病么? “豆豆,跟我去洗澡!” 她要过去抱孩子,结果沙发上的小人转过来瞪了她一眼,挤眉弄眼的。 “什么意思?” 钟聿身子没动,嘴巴里说:“你先去洗吧,待会儿我给他洗。” “……” 俩白痴,她没脸看,自己拿了睡衣进了浴室,简单洗漱完出来,两人还以刚才的姿势坐那,啧啧,病得不轻。 梁桢进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出来,搁沙发前的茶几上:“一会儿让豆豆把牛奶喝完,我进去做事了,你们继续。” 她要开始着手毕业设计了,才没功夫跟这俩白痴浪费时间,梁桢擦着头发进了卧室,开电脑,查资料,差不多刚做了小半个钟头,只听到外面一阵悲天动地的哭声。 “哇……你骗人,你是坏蛋,你骗人……” “……” 梁桢赶紧合上电脑跑出去,只见豆豆撅着屁股把头埋在沙发角落里,钟聿一脸便秘坐旁边。 梁桢朝他刺了眼,“你又对他干嘛了?” 钟聿摊手,“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干啊。” 梁桢也懒得这时候跟他多啰嗦,过去把豆豆从沙发里挖出来,小家伙钻那哭得脸都涨红了,梁桢把人放自己腿上,抱住。 “怎么了,先别哭,跟妈妈说发生了什么事?” 豆豆一边抹眼泪一边吸鼻子,手抬起来指着钟聿:“他说他是豆豆的爸爸……呜呜呜,他骗人,他是大骗子,豆豆的爸爸在打大怪兽,你才不是我爸爸……妈妈,不能因为他跟你玩了亲亲就是豆豆的爸爸……” 第148章 哄娃 豆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一个绝望,气都喘不顺那种。 照理梁桢应该要哄,要心疼,但不知为何最直接的反应却是笑。 钟聿用手抹了把脸,“你还笑?” “不是,我就是觉得…”她手里还抱着豆豆,不行了,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到后面干脆直接笑出了声音。 原本坐她腿上的豆豆突然不哭了,转过来以一种怨怼的眼神瞅着梁桢。 梁桢被他看得后背发凉,“抱歉,我不该笑,但真的……噗……”她没绷住又笑了出来。 豆豆眼神定了一秒钟,随之“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这次更严重,不光哭声震天还全程闭着眼睛,一副“让我哭死算了”的模样。 其实梁桢以前也不大会哄孩子,她哪有那个功夫和闲心啊,加之豆豆也一直很听话,除了正常范围内的调皮任性之外,倒比大部分小男孩要省心,以至于梁桢并没太多哄孩子的经验。 再加上今天这情况,豆豆无缘无故哭了好几次,她完全get不到这孩子的哭点在哪里,就觉得好笑得要命,结果就变成一个在嚎哭,一个还在笑。 嚎哭越大声,笑得越起劲。 钟聿在旁边看着都快气死了。 孩子在哭,她竟然还在笑。 “你是魔鬼吗?” 钟聿实在看不下去了,双手插.到豆豆腋下,两臂夹着把小人抱了过来,让他跨坐到自己腿上,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进入说教模式:“你不就多了个爸爸么,至于哭成这样吗,谁还没个爹啊?” “更何况你这一直哭也不是事啊,又不能改变你是我儿子的事实,全是白费力气!” “所谓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旁边还有个女的呢,你看你哭得越凶她笑得越起劲,纯粹就是拿你找乐子,所以能不能不哭了,也给咱大老爷们争口气?” 钟聿黑的白的胡扯一通,梁桢觉得豆豆肯定不会买他的账,却没想到还真神奇般地止住了哭声,但抽泣还在继续,大概是因为刚才痛哭留下的惯性,身子因为抽泣而一耸一耸。 钟聿手掌托着他圆滚滚的屁股,极有耐心地坐那等他情绪慢慢平复,豆豆就一抽一抽地坐他腿上颠动,耸一下,他会下意识地在豆豆屁股上拍一下,其实整个过程是极其自然且和谐的,好像这种事他已经做了千百遍,早已习以为常,可看在梁桢眼里…… 她早已止住了笑,别过头去,窗外夜空辽远。 初秋的夜并不算宁静,老旧小区的隔音效果也不好,她能听到远处广场上传来的音乐声,喧闹声,孩童的喊叫声,然而这些在此时都交织成美妙的乐章,把生活浸泡在其中,让她突然想到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几个字。 太神奇了对不对? 就眼前这个男人,才不过二十五岁,插科打诨连说话都没个正形,还长了一张桃花脸,搁哪大概都无法跟“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八个字联系起来吧,可是他有时候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你在某个时刻,或者某个瞬间,觉得他温柔可靠,你完全可以交付自己,他会为你提供一个避风港。 最后豆豆算是被钟聿哄好的,之后钟聿又给他洗了澡,陪着玩了会儿,一起进了卧室。 这期间梁桢把电脑挪到了客厅,继续做事,等弄完已经过十点了,她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卧室里已经没了动静。 梁桢合上电脑走过去,推开虚掩的房门,见钟聿正侧着身子躺在床边,当时他背对着房门,梁桢也看不见他什么表情,靠近才看到躺内侧的豆豆睡着了,小家伙呼吸均匀,且有一点轻鼾,显然已经睡了很久。 “你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她出声。 原本似乎正在想事情的钟聿猛地回神,转过来,眸底一抹异色瞬间消散。 “你忙完了?” “嗯,你呢,孩子哄得怎么样?” 他嗤地笑了声,从床上坐起来,“你没眼看么,不睡着了?” “没跟你闹?” “没有,他不敢,再闹我就棍棒伺候!” 梁桢笑了笑,知道他不会舍得打豆豆。 “今天是不是有点受打击?” “受什么打击?” “豆豆貌似不大愿意认你!” “胡说,他只是一时适应不了,你看着,不出三天我肯定把他治得服服帖帖,黏在我屁股后面都不愿走那种!” “这么有底气?” “当然,我连他妈都搞得定,还怕搞不定一个五岁的孩子,行了你别操心这些事。”他伸手把梁桢拉过去,让她瞬时坐到自己怀里。 梁桢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玩笑归玩笑,但她真的没想到豆豆会接受不了钟聿。 “我之前见他好像挺喜欢你的,也专门试探过,如果让他选的话他说他会选你,但不知道怎么动真格的时候他就突然接受不了了。” 梁桢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急,但钟聿似乎无所谓,他从后面含腰贴着梁桢的背,鼻息埋下来。 最近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从豆豆突然“失踪,心急如焚,到被送回来,悬空的心落地,再从上午领证,欣喜激动,到跟孩子摊牌,短短四十八个小时跟经历了半生一样,心情也像坐了过山车,忽上忽下,忽高忽低,现在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待得夜深人静时他能把梁桢搂到怀里,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其实已经很满足。 当然,他并不是不想认豆豆,只是没有特别急,更何况他知道这事急也急不来。 “他或许渴望父爱,但这么多年他的生活中都没有父亲这个角色,冷不丁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告诉他,这是你爸爸,换我可能也适应不了。”钟聿搂着梁桢说。 梁桢稍稍侧身问他:“你真的不介意?” “傻的吗,跟一小孩儿介意什么,再说就算他现在不肯叫我爸爸,也改变不了我是他老子的事实。” 梁桢笑了笑,“没想到你还挺通情达理。” “……” “不过说真的,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孩子。” 钟聿皱眉,“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梁桢坐他怀里不大舒服,钻出来坐到边上,停顿了一下开口:“以前觉得你脾气不是很好,可能没什么耐心。” “现在呢?” “现在?”梁桢脑子里浮现的便是刚才钟聿抱着豆豆哄他的画面,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人会哄小孩,以往梁桢想都不敢想。 “就…还不错吧。” “就?还不错?”钟聿盯住梁桢不放,梁桢别了下眼帘,她总是这样,说话留七分,只露三分。 钟聿伸手去掐她的腰肉,“你夸我几句会死么?” 不会死,会痒。 梁桢扭着身子想避开钟聿的手,最后反被他箍在怀里,里侧豆豆哼唧着翻身,梁桢赶紧摁住身上那只乱动的手。 “会醒的,你别闹!” 钟聿这才停手,抱着梁桢斜靠到床头,缓了下已经有些乱的气息,开口:“想跟你说个事。” 梁桢应了声。 “月初老爷子寿辰,应该会办个酒席,我想带你和豆豆一起去。” 毫无预兆,梁桢猛地僵在那里。 …… 唐曜森临下班前接到钟盈的电话。 “见一面吧。” “公事还是私事?” 第165节 那边凉飕飕地笑了声,“怎么,还没离婚呢,私事就不愿见我了?” 唐曜森看了眼行程表,“今晚有个饭局,你要是不急的话能否改天?” “别啊,挺急的,你几点结束?” “说不准。” “没事,我去你住的地方等你。”说完还加了句,“多晚我都等。” 唐曜森摸不透她的心思,光凭电话里的说话口吻也是觉得阴阳怪气的。 “这样吧。”他顿了下,“你在小区门口那间星巴克等我,我争取早点结束过去找你。” “啧啧,星巴克,咖啡馆……我还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呢,好歹还是唐太太,你这是打算连家门都不让我进了吗?” 唐曜森扶额,有时候真的不喜欢她无论说什么似乎总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劲。 “随你怎么想吧,晚上见!” 兀自挂了电话,原本就不大好的心情似乎更糟糕了。 之后唐曜森给季律师打了电话,告知晚上要跟钟盈见面。 “唐先生,按照您之前的要求,离婚诉讼我暂时还没往法院发,您今晚跟钟女士见面之后可以再试着商量一下,我个人觉得毕竟夫妻一场,没必要闹到对簿公堂。” 照理作为一名专业的离婚律师,不应该跟委托人说这样的话,但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是女人吧,所以站角度看问题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妇人之仁”。 其实唐曜森也并不想让事情走到这一步,之前他已经找过钟盈谈了很多次,若可以协商解决,谁愿意把私生活都抬到台面上来讲,更何况还是他和钟盈这样身份的人,一旦对簿公堂,可想而知,大众舆论和各路媒体会把两人扒成什么样? 于公于私这都是一条极其不明智的路。 “我知道,会考虑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利弊和影响唐曜森都知道,换句难听一点的话说,他走这一步也是被逼的,当然,他也同样在逼钟盈。 两个人像是在打一场拉锯战,起初她死活不肯签字,他无计可施,事情拖来拖去。 现在他不想拖了,才会想到要对簿公堂,带着一点要挟的成分。 唐曜森想,十多年的婚姻走到这一步,真是失败透顶。 第149章 证据 晚上的饭局兴致缺缺,陪同随行的人员也都感觉到了,老板心情不好,饭局上气氛都不敢太热烈,一直到唐曜森喝了两杯酒,拿了西装起身。 “抱歉,有点私事需要处理,先走一步。” 全桌无人敢留。 唐曜森独自走出餐厅,给小范打了电话,很快小范就把车开了过来。 “唐总,今天这么早啊?” 唐曜森进去也就大半个小时。 他坐车回去,全程无话,小范知道老板最近情绪一直都不大对劲,今晚脸色尤重,闭嘴没吱声,一直到小区门口,他准备把车往里拐,后座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前面靠边停一下。” 前面有超市,便利店,小范不清楚到底停哪。 “唐总,您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去见个人,你停路口就可以。” 小范也不敢多问了,到地方停车,唐曜森自己开了门下去。 “你先把车开走吧,不用在这等我。” “可您这……” “事情办完了我自己走回去。” 老板这么说,小范也只能照办。 车子开走后唐曜森才步行穿过马路,此时已经快要十点,这一带并不算商业区,星巴克里已经没几桌客人,钟盈抱了台电脑坐在靠窗一张沙发上。 唐曜森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摸出烟盒点了根烟。 曾几何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工作一天回到那栋共住的别墅,那时候两人还没分居,面上还在维持最基本的夫妻模样,但很多时候他都得坐在车库里抽完两根烟再进门。 明明是因为喜欢才结婚的,到底如何一点点耗尽了所有热情? 一根烟很快烧完,唐曜森把烟头掐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推门进去,而此时钟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瞄了眼接通。 唐曜森为免打扰她电话,便没过去,站在隔了三四米的地方等。 钟盈那通电话并不长,根绝说话内容可以推断对方应该是朋友,似乎是有谁新店开张,约了一起去玩。 钟盈的朋友挺多,形形色色,但大部分都是这个阶层的人,而她走到哪里似乎都能成为焦点中心,不过很奇怪,两人结婚这么多年,唐曜森印象中似乎跟她那些朋友并没见过几次面。 通话大概持续了一分多钟,钟盈笑着挂断,看上去心情还可以。 唐曜森抬腿走过去,钟盈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侧身看了眼,原本还挂嘴角的笑容一下不见了,又恢复平时高高在上又冷又傲的样子,好像见了哪个仇人。 唐曜森在心里苦笑,想着为何拖到现在才离婚,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 “等很久了?”他习惯性开场。 钟盈眼梢抬了下,“你说呢,我在这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不过无所谓,反正每次都这样,也没指望你能改。” 可之前他分明已经跟她说了自己晚上有饭局,是她自己在电话里说非要今天见,多晚都会等,结果到头来又把错都算到了他头上。 唐曜森嘴角扯了下,无所谓了,到这一步已经懒得再去计较。 他落座。 钟盈合上电脑,盯着他看了看,到底还是收敛了一下怨气,问:“喝点什么?” “不用了,事情说完我就走了。” 结果钟盈脸色又是一凉,“就这么急,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起?” “……” 看吧,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她总有理由在等着反击他,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真的让他倍感疲惫。 唐曜森捏了下眉心,“我没有晚上喝咖啡的习惯,况且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还有工作需要处理。” 言下之意是请她开门见山,别搞太多虚而不实的东西。 钟盈似乎思考了两秒钟。 “行,其实我也没什么话要说,就想来给你看个东西。”她从包里抽出一个文档袋,慢慢挪到唐曜森面前。 唐曜森扫了眼,“这是什么?” 钟盈:“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唐曜森将文档袋打开,里面抽出来三张纸,首页顶端用粗体印了两排字——泞州市司法鉴定中心,亲子鉴定报告书。 唐曜森随之往后翻了翻,将纸连同档案袋一起扔到桌上。 “什么意思?” 钟盈颇惊讶地笑,“你这还看不出来吗?” “看出什么?” “鉴定书上都写了啊,你跟梁星河,就那孩子,你们俩之间并不存在血缘关系。” “所以呢?” “所以?”钟盈被唐曜森的冷静反应弄得有些懵,“你是傻还是天真,孩子不是你的,你也不是孩子的父亲,那女人根本就是在骗你。”钟盈有些激动,好像被骗的是她一样,相较之下唐曜森就冷静很多了。 或者换句话说,他不是冷静,他只是被弄得很无语。 “你瞒着我做了亲子鉴定?” “什么?” “你如何做到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亲子鉴定?” 钟盈脸色僵了僵,“不是,唐曜森你有没有搞错,我刚跟你说,那女人根本没给你生孩子,她是骗你的,包括当年接近你也是有目的,你……” “够了!”唐曜森一时没控制住,音量拔高了几分。 钟盈被吼得定了下,继而脸色更难看。 “你有病是不是,对着我吼什么,又不是我骗你,简直不可理喻!”她用更大的吼声还了回去,还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 唐曜森闭眼握拳,花了数秒钟把情绪压制下去。 “钟盈!”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正常,只是眸光愈深,“你知不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 钟盈寒着面孔不回答。 唐曜森:“自以为是,自欺欺人,总想把自己的想法强行加注到别人身上,但是你凭什么去替别人做决定。” “我没有替你作决定,我只是怕你受那女人蛊惑,想要帮你认清她的真实面孔!” “所以我是不是该谢谢你通过什么手段拿到了我的头发,唾液还是米青.子?包括弄到那孩子的dna,肯定费了很多周章吧,然后拿着这张鉴定书来告诉我事实真相,好像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唐太太,钟盈,你真当我看不出你这么做的目的?” 到底唐曜森还是没能控制得住,大庭广众之下他森寒怒吼。 周围人都在看戏。 走到这一步,他竟觉得也并没什么丢人。 “现在鉴定结果出来了,豆豆不是我儿子,你跟我对簿公堂的时候是不是又少了样证据,来,说说,现在你是失望还是满意?” 一向都四平八稳的唐曜森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愤怒,呵斥,咄咄逼人的质问。 钟盈吓得直摇头,手指掐进肉里。 “没有,你误会了,曜森,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想帮你认清真相。”她一改刚才的傲慢,变得低卑柔弱。 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极端,善变,虚伪又难以沟通。 唐曜森真是看够了她的表演,这么多年,变本加厉,从来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 “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第166节 “我……” “很抱歉,如果是为了这事,我想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唐曜森拿了外套起身,“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你所愿,法院见吧!” 钟盈听完赶紧跟着站起来,试图去拽唐曜森的手,“我真的没有想要留证据,你想多了,真的…”她还在试图解释。 唐曜森嘴角扯了下,很悲哀地发现,在一起结婚十余年,回忆和挂念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但起码对她还算了解,只是挂着“为他好”的名义来算计,伎俩未免过于拙劣了点。 他拽开钟盈的手。 “抱歉!” 转身离开,又看到桌上散开的几张纸,突然笑了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早就知道豆豆跟我没关系,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 钟盈听完,某种幽光扩散,等她反应过来时那道背影已经走出店门。 所以这算什么? 他明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却还是愿意向全世界承认? 他明知道孩子不是他的,还是打算跟自己离婚? “啊---” 一声凄厉叫声,连同桌上的电脑和咖啡杯一起被扫到地上。 巨大的动静吓得周围人都站了起来。 店里的服务员也都跑了过来,只见钟盈双手掐住桌角,指腹泛白,眸底布满寒光。 …… 床太小了,床垫也没弹性,钟聿睡得实在不舒服,天稍亮就醒了,伸手朝里面摸了下,没摸到梁桢,只摸到豆豆的屁股。 他翻个身面向天花板,又躺了一会儿,起身下床。 厨房里传出动静,梁桢站在灶台前面煮东西,他过去从后面抱住,脑袋耷拉下来搁她肩膀上。 梁桢已经渐渐习惯他毫无征兆的“起腻”,笑了笑,问:“睡得怎么样?” 他嘴角撇了下,“不怎么样?” “睡得不好?” “你说呢?床板太软,又tm忒挤,你说能好到哪去?” 梁桢回头看他一眼,确实,眼底都有黑眼圈了。 “要不今晚你还是住回去吧。” “我不!”原本还睡意零星的钟聿一下瞪大了眼睛,“除非你跟豆豆一起搬过去。” 第150章 晨会 钟聿有个晨会,来不及吃早饭了,跟梁桢腻了一会儿就要去公司。 临走之前跟梁桢交代:“豆豆这几天就暂时别去学校了,那家幼儿园管理有问题,回头我重新安排。” 公立幼儿园确实是这样的,加之梁桢住的又是老校区,附近的幼儿园也挺老了,无论硬件还是软件都不大跟得上。 之前梁桢倒没太纠结,幼儿园嘛,也不是非要去上私立不可,但发生了这种事,她也很后怕,所以赞同钟聿的想法。 “那我一会儿把他送舅妈那里去。” “芙蓉苑那边?” “嗯,平时我忙的时候都是舅妈帮我照看。” 钟聿想了下,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他暂时还没办法一下全部理顺,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我让孙叔送你们过去。” “不用,你不是急着去公司吗?” “我可以打车。” 梁桢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牛奶,“你真的不用特别照顾我,我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早晚奔波,接送孩子,这些对梁桢这么多年吃的苦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这个点很难打车的,你开会要是迟到了怎么办?”她过去拍了下钟聿的手臂,“走吧,我没事。” 钟聿定了下神,也没再勉强,伸手又把梁桢揽过去。 “那你自己打车!” “知道了。” “别骗我,别瞒着我坐公交,回头把车票拍了发给我看!” “……” 梁桢真想朝他翻白眼,“你还走不走了,真的很啰嗦!” 钟聿嗤了声,又说:“问问豆豆想吃什么,晚上出去吃。” “嗯。” 钟聿趁机又在她脸上亲了口,这才松手。 人走后梁桢收拾了一下,去把豆豆叫醒,小家伙大概也没睡好,刷牙的时候眼皮都睁不开,东倒西歪的。 梁桢拿凉水给他洗了一把脸,这才清醒一点。 “妈妈给你煎个鸡蛋,你先去练钢琴。” 豆豆撅着嘴巴不大高兴,梁桢把他推到客厅,又摁到椅子上,小家伙弹了一会儿,突然问梁桢:“酷叔叔呢?走了吗?” 梁桢:“走了!” 小家伙嘴巴里“哦”了声,垂头丧气地继续弹起来。 …… 晨会需要去钟氏大楼那边召开,底下分公司的负责人悉数到场,正常情况下由唐曜森主持。 会议八点开始,一般七点半左右各路人马都会到齐了,平时工作都忙,也甚少有机会见面,所以提前到那喝杯咖啡,聊聊天,交谈交谈,这也是钟氏自成立开始就留下来的传统,已经延续二十多年,初衷是创造一个机会让集团各分部能够聚聚,增加核心凝结力,但慢慢就变味了。 美其名曰交流感情,倒不如说是耳观风云,可以借机看看各路近况,云诡波谲之下,很多东西瞬息万变,所以及时把握时局才是重中之重。 一般这种场合钟聿都懒得去搅和,他基本都是掐着点到。 八点会议开始,各路人马放下茶歇点心和咖啡杯进了会议室,唐曜森带着王杨进来。 各自都落座了,唯独他左手边的位置是空的。 “你们钟小姐没来?”他问坐后面的钟盈助理,是个年纪尚轻的男人。 男人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不清楚,给她打电话也没接,可能临时有事。” 底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一鬓角有点泛白的男人轻咳一声:“曜森,盈盈是你太太,她人在哪,什么行踪,你怎么能问一个小助理?” 唐曜森眸色暗沉,但嘴角沾着笑,“蒋总说笑了,我跟盈盈现在什么情况,您应该也清楚!。” 被称“蒋总”的男人脸色没有变化,但眼神不善,垂眸之时哼了一声,动静挺大的,全场都能听见。 整个集团上下都知道这两人不合,毕竟当年总经理一职呼声最高的是这位蒋副总,而不是“外人”唐曜森,可谁想最后调令出来的时候钟寿成会破格提拔唐曜森,要知道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分公司负责人,一跃成为集团总经理,连升数级,为此集团上上下下都觉得唐曜森是因为娶了钟盈才捡了便宜。 大概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吧,所以这两年蒋玉甑可算是处处跟唐曜森作对。 钟聿在旁边看热闹似的,也不出声。 散会后钟聿第一个走出会议室,到停车场才想起来手机好像还落桌上,他不得不再回头,到会议室门口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压低的说话声。 “……参加晨会她一向是最积极的,今天无缘无故缺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闹离婚。” “应该是真的,有人看到她最近在跟专门打离婚官司的律师接触。” “那看来是不假了。” “这也正常,两人都分居五六年了吧,要不是牵扯的东西太多,换别人估计早离了。” “……也不知道最终谁会是过错方。” “唐总,之前不是说他外面有个私生子?” “对,而且我还听说对方女的年龄很小,这算老牛吃嫩草了吧,哈哈真是一点看不出来,平时觉得挺正派一男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永远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况且家里那位脾气又特别不好。” “钟盈脾气不好?” “你不知道啊,啧啧……可厉害一女的,我有朋友在她那边做事,条件高,要求苛刻,凶得不得了,经常有人被她训哭呢。” “真的假的?这么牛啊?” “牛啥啊,看着风光而已,连老公都看不出,自己又生不出孩子,拖到现在不离婚能怎么办。” “不过讲真,我还挺佩服唐曜森在外面养的那小的,据说十几岁就跟着他了,天哪,十几岁的时候我还只知道追星呢,人家已经会勾.引男人了,而且一下手就钓了个极品男,就唐总这样的,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关键还有才,哪个女的会不心动。” “是啊是啊,我每次在公司见到他都会心跳加速,简直太有魅力了……” 钟聿站在门口听了一段,从背影和穿着看应该是哪个部门或者分公司的小助理。 钟聿轻咳两声,两人听到动静赶紧回头,见到站门口的人,吓得脸色都白了。 “钟……钟总!” “钟总。” 两人支支吾吾打了声招呼,拿了东西闷头逃似的从会议室跑了出去。 梁桢送完豆豆之后赶回门店上班,大概是最近请假实在太频繁了,同事已经见惯不怪,就连小唐见她进来也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 中午梁桢准备出去吃饭,突然接到钟聿的电话。 “忙不忙?” “准备出去吃午饭。” “在店里?” 第167节 “嗯。”听他那边口气似乎有点急,“你有事?” “我联系了几家幼儿园,要是有时间的话下午一起去看看。” 早晨他说要给豆豆换个幼儿园,梁桢以为不会这么快,结果才一个上午的功夫,刚好那天她也有空。 “好,哪里见面?” “我过去接你吧,顺便一起吃个饭。” 半小时梁桢收到钟聿的微信,告知已经到了,她拿了包走出店门,谢天谢地他今天开了辆还算低调的越野,而这个时间段正是中午休息时间,店里好多同事都不在,梁桢走过去,快速拉开车门上了车。 “走吧,快点!” 钟聿见她那偷偷摸摸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催什么,有人追你?” “不是,同事吃完饭快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我见不得人?”他故意装傻,坐那也不动,看她又急又气的样子。 但之前两人说好的,只领证,暂时不公开结婚的消息,以至于梁桢都不大愿意搬到他公寓去。 刚好前面十字路口过来几个人,是在附近吃午饭的同事。 梁桢急得要死,“快开车啊!” 钟聿偏不,他也已经看到那几个过来的店员了,突然偏头,压身往梁桢那边贴。 梁桢坐副驾,本能反应把身子往后仰,双手挡在钟聿胸口。 “喂,你干什么!” 钟聿坏笑着逼近,鼻息压过来呼在她面颊。 前面那几个同事已经快要走到车子旁边了,梁桢绝望闭上眼,耳听着车外同事的说笑声愈近,撑在钟聿胸口的手指揪紧。 一秒,两秒……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却只觉得腰上一紧,“啪嗒”一声。 “钟太太,记得上车系好安全带!”蛊惑抵哑的声音划过耳畔。 梁桢睁开眼,钟聿的脸还在面前,唇勾着,一脸坏事得逞之后的欠笑。 车外那几个同事已经走了过去,平安无事。 梁桢顿了两秒钟,气得握拳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两记。 “你有病吗,吓死我了!” 钟聿捂着胸口,靠椅子上笑得全身舒坦。 闹完了开始办正事,两人随便找了间餐厅对付一顿,之后钟聿开车带她去之前联系好的幼儿园。 一个下午看了四家,无论硬件还是软件都完胜豆豆现在上的那家公立。 完了钟聿问梁桢的意见,梁桢有些犯难。 “从硬件来说都还不错,但我看了教学内容,可能还是我们看的第二家比较好。” 钟聿眼睛一亮,“是吧,我也觉得,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学氛围,我觉得都比较适合豆豆。” “可是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太远了,我刚查了下,就算门口有地铁站,我从这边过去也得倒两班,而且那边靠近cbd吧,上下班的时候地铁肯定很挤。” “这倒也是一个问题,要不到时候给你配个司机?” “……” 梁桢眼神怔怔,钟聿见好就收,“行了,路远都不是问题,主要是孩子喜欢,要不明天带豆豆过来看看?” 第151章 转学 第二天上午钟聿有事忙,让孙叔带着梁桢和豆豆又把那四所幼儿园都逛了一遍,最后问豆豆的意见,小家伙也是一口咬定说最喜欢第二家。 晚上她把这事跟钟聿说了。 “那就去那家呗。” “可是真的很不方便,不光离景阳花园远,芙蓉苑过去交通也很不方便。” 当时豆豆准备开始练琴,钟聿把梁桢拉到卧室,“为什么还要考虑芙蓉苑的地理位置?” “我有时太忙的话必须让舅妈过去接送孩子啊。” “……” 钟聿有些无语,低头拍了下梁桢的肩,“听我说,路程都不是问题,你以后可以开车接送孩子,不用倒公交和地铁,如果觉得还是不方便,另外给你配个司机也行,至于你舅妈那…不是我质疑你舅妈的能力,但我觉得以后可能有必要给豆豆找个专业的住家保姆,也省得孩子两头住,你放心,等我忙完这段时间,这些事都会一件件安排上,包括…” 客厅传来叮叮咚咚弹钢琴的声音。 钟聿眉梢皱了下,“包括重新给他找个靠谱一点的钢琴老师,他现在这个…我刚看了,学了这么多节课,连指法都没过关。” 梁桢没接茬,稍显沉默地杵在那。 钟聿见她站着不动,心想不会是用力过猛了吧。 “你…”他试探性地捏了捏梁桢的下巴,“怎么不说话了?” 梁桢躲开他的手指,“你什么时候开始考虑这些事的?” “什么?” 钟聿心想完了,她大概是起疑了,却不料梁桢虚虚叹了一口气。 “我以前其实一直觉得你贪玩又没定性,自己还跟孩子一样,很抱歉,我现在想跟你认个错。” “???” 钟聿不明所以,眼前的梁桢却脚尖一踮,手臂圈上去突然在他腮帮上亲了一口。 “豆豆以后可能会觉得很幸运,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她说完落下脚跟,手臂却还圈在钟聿脖子上。 钟聿低头看着眼前人,眸色发亮,眼中带光,这样服帖又温柔的梁桢简直让他受宠若惊,傻愣在那好一会儿都没回神。 等他反应过来想抱的时候梁桢已经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她轻咳一声,“你先洗澡,我去陪豆豆练琴。” 跑了。 …… 蒋玉茭最近心神不宁,一张《松龄鹤寿》怎么都临摹不好,画了撕,撕了又画,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关就是一下午,但依旧毫无进展。 这阵子又要忙老爷子寿宴的事,心力憔悴之余渐渐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难得那晚钟寿成回来吃晚饭,她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也没叫小辈回来,偌大一张圆桌就她跟钟寿成两个人。 钟寿成勉强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点汤就搁筷子不动了,显然食欲一般。 “怎么了,可是我做的菜不合你胃口?” 老爷子叹气,“跟你没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吃这一点就不吃了?” “吃不下。” 钟寿成拿过拐杖站起来,旁边保姆下意识要去扶,他拿手挡了挡,自己拄着拐杖绕开桌子,步履瞒珊地走出了餐厅。 剩下满满一桌菜,蒋玉茭一人独坐,她勉强又吃了两口,也撂下往外走。 保姆见势追了两步问:“太太,您也不吃了吗?那这晚饭…” 蒋玉茭默默往下平了口气,“收了吧。” 南楼的院子很大,亭台水榭,早点从山里运了很多石头过来,找专业的匠人砌成假山。 蒋玉茭端了茶走过去,钟寿成就独坐在那棵老榕树下。 “入秋了,夜里露水重,没事别老坐在这里。” 她把茶搁在旁边的石桌上,抖开手里的外套给钟寿成披上。 老爷子没吱声,甚至都没动一动。 蒋玉茭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 “没有。” “那你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钟寿成手掌裹着拐杖的龙头,目光望着远处,搁了一会儿问:“盈盈是不是准备跟阿曜离婚了?” 蒋玉茭一愣,但转念想,这事瞒不住,也没法瞒,更何况她太了解钟寿成了,外人觉得最近几年他因为身体原因好像已经懒得去管事,但当家当惯了,手眼通天,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是啊,你知道了?” “哼,是不是我不提你们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没有。”蒋玉茭拿过杯盏打开,给他递过去,“本也没想瞒你,再说这事也瞒不住,你早晚得知道。” 钟寿成接了茶杯,反问:“所以你赞成他们离婚?” “不赞成,可是不赞成能怎么办?这次是阿曜要离婚。” “你之前没找他谈过?” “谈了,怎么可能没谈,包括之前做试管婴儿的事,可阿曜的脾气你也知道,说一不二的主,他的心思早就不在盈盈身上。” “胡说!” 钟寿成的拐杖敲击地面,“迂腐,妇人之仁,你以为他跟盈盈是菜市场上那些卖鸡卖鸭的夫妻?成天菜米油盐吵吵就能过日子?我告诉你,别成天听风就是雨。” 老爷子怒气冲冲的,对蒋玉茭的态度就不算良善了。 蒋玉茭倒也不恼,心里哼了声,“我是迂腐,可能想的看的没你那么有高度,但站在盈盈的角度想,她才是整件事的受害者,没理由成为被动的一方。” “受害者?”钟寿成笑了笑,“阿曜在外面养个女的她就成受害者了?有这么严重?退一万步讲,就算盈盈真是受害者,那阿曜不是?当年是谁瞒着家里人擅作主张把孩子拿掉的,还一次两条命,啊,现在知道自己是受害者了?” 老爷子气息如雷,面色泛红,不知是因为讨伐钟盈还是因为替那两条生命痛惜,语气显然有些激动。 蒋玉茭见状也不敢再激他。 第168节 “好了好了,盈盈当年确实有错,这些年她也认识到了,并在努力改正,你好歹是她父亲,能不能别每次说话都向着外人?” “外人?你说谁是外人?阿曜吗?” 搁往常蒋玉茭也不敢这么跟老爷子说话,但今天大概是话赶话到这了,她干脆豁了出去。 “对,虽然不知道当初你到底看中唐曜森哪一点,但其实我当时并不赞成他跟盈盈在一起,尽管这些年他也算是为公司做了一点事,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背后有你撑腰?他倒好,非但没有感激,还在外面找女人,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为了个情妇要跟盈盈离婚,这算什么?说难听点,就是养不熟的一头狼,你还处处为他说话,早知道他跟盈盈最后会弄成这样,你之前还不如把我哥扶上去,起码我哥懂得知恩图报,这些年在公司……” “够了!”钟寿成扔了茶杯突然站起来,拄着拐杖拂袖而去。 倒掉的茶杯在石桌上滚了滚,最终没掉到地上去,但里面的茶叶和水洒了一桌子。 蒋玉茭僵坐在那好一会儿,直至秋风起,头顶的树叶沙沙响,穿过假山岩石发出呼呼咆哮的声音,她慢慢从刚才的情景里回神,钟寿成早就不知去向,偌大的院子里除了风声之外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蒋玉茭捏紧手指,眸底焰光越少越浓,好似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她抬手一挥,桌上的茶盏被扫到数米外,直接撞裂在岩石上。 梁桢考虑了一晚上,决定还是要给豆豆转去好一点的幼儿园,她把这个想法在微信上给钟聿说了,结果下午幼儿园那边就给了消息,大致意思是转学没问题,随时欢迎孩子过去。 梁桢知道肯定是钟聿在中间做了什么,倒也不奇怪,以他的身份办这种事很正常,只是感叹他如此上心,效率如此之高让人诧异。 下午梁桢把要转学的事跟豆豆说了,小东西还不懂何为“转学”。 “大概就是…你要告别这边的小朋友,到另外一所学校去认识另一帮小朋友的意思。” 为此梁桢以为豆豆要闹的,可他竟然很顺利就接受了,只是问梁桢:“能不能等豆豆郊游完再转啊。” 每年十月份幼儿园都会组织孩子们秋游,前几天已经把日子定下来了,孩子们一般对这种事最兴奋,豆豆也不例外。 梁桢特意问了于老师,得知秋游的日子就定在本周五,算算也就两天了,于是她答应了豆豆。 第二天下午钟聿抽了半天空,开车带梁桢和豆豆去新的幼儿园办了入园手续,弄完时间尚早。 “带你去个地方。” 他开车往郊外去,一个钟头后上了山,最后停在一栋别墅门口。 “到了!” 梁桢带豆豆下车,看了眼四周,这地方她来过,之前带客户来这看房,差点被猥亵,就给他脑袋开瓢那次。 “怎么带我来这?” 糟糕的经历,尽管那次对方没有得逞,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钟聿没回答,插着裤兜走到别墅前面,从兜里拿出一个小遥控器似的东西摁了下,梁桢只听到“咔咔咔”的声音,只见一电动铁门开启,自动往上退,起初看不出什么东西,小半分钟后电动门已经往上缩了大半,可以窥见里面的大概样子。 是间车库! 不,应该是车房! “走,进去看看!” 第152章 秋游 梁桢牵着豆豆跟钟聿进去,偌大一间车库,大概有数百平米,电动车位,一共两层,头顶硕亮的白炽灯照得五颜六色的车身漆水油光噌亮,晃得人眼睛都疼。 梁桢捂住嘴巴才不至于发出惊叹。 “这些都是…你的车子?” 钟聿插兜嗯了声。 梁桢真是…… 以前说他“玩物丧志”,也只是见了他一屋子的乐高和模型,那会儿已经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这是一屋子的车。 梁桢跟着他往里面走,她不懂车牌和车型,但可以看得出来大部分都是造型颜色都很招摇的跑车。 豆豆好激动,一路哇哇哇地叫。 “那个好酷!”小家伙跑过去,指了指靠里停的一辆车。 梁桢跟着看了眼,“这是赛车?” 钟聿点头。 梁桢:“你还玩过赛车?” 钟聿:“大一的时候玩过一阵子,还跟人组了车队,不过老头子不喜欢,后来就没玩了。” 梁桢诧异,“你这么听你父亲的话么?” “得看情况吧,有些事他说他的,我做我的,但有些事…”钟聿回忆那会儿,年少轻狂,胆子大心又野,真是什么刺激玩什么,老头子为此没少骂过他,起初他也是不听的,可是有次玩赛车的时候出了点事故,人没事,车毁了,结果当时给钟寿成报告消息的人没把话讲清楚,老爷子以为他出事了,当场就晕了过去。 钟聿赶回来的时候老爷子还在icu,医生说要不是抢救及时,晚一点可能就不行了。 自那之后钟聿就没再玩过赛车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心脏还搭了桥,我怕一下把他给气死。”钟聿嬉皮笑脸地解释,虽然口气不正经,但眸中分明带着忧心。 梁桢知道他闹归闹,玩归玩,但心里一直有根底线。 “行了,你选一辆吧。” “什么?” “选辆车啊,以后豆豆转到新区上学,有辆车你会方便很多。” 梁桢愣了下,但转念觉得他的建议也很有道理,况且两人都已经领证了,到这一步,她并不排斥用他的东西。 包括这次豆豆的入学费用都是他交的,作为父亲他有这个义务和责任。 当然,这所新的幼儿园每年近二十万的费用,她想逞强也没这个能力。 “我看看。” 她在车库里转了一圈,却发现大部分都是极其夸张的跑车,就算有造型正常一点的,价位也不低。 梁桢没办法开着几百万的车去上班。 “有没有普通一点的?” “我这些都挺普通的啊?”无非也是四个轮子,又没长小翅膀喽,可是梁桢看着他那模样真想翻白眼。 “就是,有没有平民化一点的?” “要多平民?” 梁桢想了下,“能代步就行了,你这最便宜的就可以。” “噢,那还真有一辆。” 钟聿带她到最角落里,摁了旁边的开关,链条往下放,上层换下层,降到地面梁桢才看清,是辆老款的丰田普拉多。 钟聿拍了下车盖,“我考完驾照之后开的第一辆车,拿自己零花钱买的,要不你先暂时用这辆?等我这阵子忙完,带你去车行看看新车。”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我只是代步而已。” “那我明天叫人把车送去保养一下,你看看需不需要换什么内饰。” 他就穷折腾,可梁桢哪这么讲究,“什么都不用弄,能开就好了。” 两人聊完,一转身发现跟在旁边的小孩不见了。 “豆豆!” “豆豆?” 梁桢心下一惊,钟聿也吓了一跳,两人赶紧围着车子找。 “妈妈!”某处传来声音。 梁桢赶紧跑过去,见豆豆站在一辆车子前面,大概是受之前事情的影响,过去一把抱住孩子。 “怎么一声不吭自己就跑了!” 豆豆咯咯笑了笑,指着前面那辆车:“变形机器人,大黄蜂,biu~biu~biu~~” 梁桢看了眼,一辆黄色轿跑,颜色样式确实跟大黄蜂有点像,但看车牌应该不是雪佛兰。 “要不要带你们去兜兜风?” “好啊!”豆豆答应得很快。 梁桢剐了眼,“不行,太危险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允许带豆豆飙车!” “……” 钟聿不得不朝豆豆摊了下手,一副“不是我不同意是你妈不同意”的德性。 豆豆憋着嘴,也不敢反抗。 三人下山,回到梁桢的一室一厅。 昨天晚上钟聿又叫人送了一柜子鞋过来,外加一台椭圆机,他说他每天早晚都有健身的习惯,本来是要运跑步机过来的,但怕动静太大吵到她和豆豆,所以勉为其难就用椭圆机了,结果可想而知,二十平方不到的小客厅,挤了沙发,茶几,鞋柜,书架和钢琴,再加一台椭圆机,几乎只剩一条通行的小过道了。 梁桢觉得钟聿是故意的,但他死活不承认。 晚上睡觉也是个坑。 一张一米五的床,豆豆睡最里面,钟聿睡外面,她被挤在中间。 为了以防两头踹被子,她跟豆豆挤一个被窝,钟聿自己单独一个被窝,可只要豆豆一睡着,钟聿就会开始动手动脚,到最后软磨硬泡总能把梁桢撸到自己被窝里。 今晚又要故伎重演,被梁桢推了回去。 “别乱动,跟你说正事。” “你说,我听着呢。”嘴上应,手却没停。 梁桢推了几下没推开,只能任由他去。 “豆豆想去参加幼儿园组织的秋游活动。” “什么时候?” “就本周…你别乱动…” “嗯。” 第169节 “就本周五。” “去哪儿?” “去……” 梁桢咬住唇差点叫出声,钟聿已经捏住她的腰整个人覆了上去,她在他的亲口勿间勉强把话说完,“就本市…去海洋……海洋馆……” 后面的声音再也发不出来了,全被钟聿堵实,然而十几分钟后钟聿从洗手间出来,上身赤膊,腰上草草围了条浴巾,蔫蔫的一屁股坐到床尾。 梁桢见状爬过去,“怎么了?” 他别着头不说话。 “生气了?” 还是不说话。 梁桢憋住笑,身子贴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皮肤上的水还没擦干净,梁桢摸到一手凉凉的水渍。 “你用凉水冲的澡啊?” “不然呢?” “可是你身上的温度还是很烫哦。” 气得钟聿一下捏住她的手腕转过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没有,怎么可能呢。”梁桢皱眉,一辆无辜,弯弯的眼角却分明憋着笑。 “我也是没办法啊,谁让你一动豆豆就要醒呢。”她欠兮兮地还在装,身子却轻轻蹭着钟聿的背肌,灯光下一双水眸潮湿发亮,钟聿觉得连月匈口都牵着一起开始疼了。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使劲挠了几下自己半湿的头发。 都领证好多天了,他一次都没爽,梁桢特别紧张,只要豆豆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喊停,有次勉强成了,但梁桢要求不能弄出一点动静。 说好的持证驾驶呢? 妈的现在证有了,结果不是路障就是限速。 “我不管,下周搬我那去!” …… 第二天梁桢睡晚了,没起来做早饭,三人去外面吃了点。 豆豆暂时还不用去幼儿园,白天没人照看,暂时只能送去芙蓉苑。 刚好钟聿不忙,开车先把孩子送过去,再折回来送梁桢上班。 “你昨天说周五豆豆要去秋游?” “嗯,海洋馆。” “允许家长陪同?” “当然,我会陪他一起去。” 钟聿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说:“也帮我报个名吧。” “什么?” “那天我应该没事,一起去。” 下午梁桢接到孙叔的电话,告知车子已经保养好,过来送钥匙,直接把车开到了店门口,梁桢出去拿钥匙的时候刚好被办事回来的吴姐看到。 “小梁,买车了啊?” 梁桢想避都避不了了,只能含糊点了下头。 “不错啊,这是越野车吧,应该不便宜。” “二手的,不是很贵。” 吴姐看了下,车型和车牌确实也像二手的,“二手的也不错了,代代步嘛,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开这么大一辆车,合适不合适?” “应该问题不大吧,主要是这款车安全系数高。” “也是,你得接送孩子,确实得挑一辆经撞一点的车。” “……” 梁桢也真是佩服自己,胡侃撒谎简直信手拈来,毫无愧疚之心,又跟吴姐聊了几句,手机响,钟聿的电话。 梁桢笑着走到一边。 “喂。” “车子拿到了?” “嗯。” “试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打算一会儿开了去接豆豆。” “你行不行啊?要不我让孙叔先带你跑一圈?” “不至于,我又不是没开过,上次不是还开你车的么?” 钟聿还记得,小样儿当时上车的时候有点拘谨,可是跑上道很快就上手了,一路狂飙那架势完全不像新手。 他知道她学东西快,胆儿也大,开个车应该不在话下,可是心里多少还有点担心。 “悠着点,那可是我的初体验,别磕了碰了。” “什么初体验?” “我人生第一辆车,你说是不是初体验?”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的初体验是给了我么?”梁桢当时大概脑子也抽了,脱口而出就说了这句话,说完就后悔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那边停顿了半秒钟,“你等着,嗯,等着!” “梁姐你站那干嘛呢!”身后突然传来小唐的声音。 梁桢赶紧摁住手机,“没什么,接个客户的电话。” “哦,老杨叫开会了,你快点!” “知道了。” 等人进去了梁桢才松开手,“我要进去了,先这样!”她借机挂了电话,后知后觉才发现心跳得厉害。 梁桢抿了下嘴唇,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飘,没控制好。 …… 下班之后梁桢开车去芙蓉苑,还没到晚高峰,不算堵,还挺顺畅。 接了豆豆下楼。 小家伙看到车子“哇”地叫了声,爬上去左看看右看看,梁桢给他系好安全带,想着应该买个安全座椅装上。 钟聿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梁桢打算带豆豆去逛超市,因为隔天要去海洋馆,需要备点零食,结果钟聿说他也要过来。 超市一楼有个面包房,梁桢给豆豆买了盒蛋糕,坐那等,半小时后钟聿就到了,超市在二楼,梁桢牵着豆豆。 “你去推辆车。” “哪呢?” 梁桢指了个方向,钟聿小跑过去,刚好旁边有个酸奶试吃,豆豆想要,梁桢给他拿了一杯,喝完又找垃圾桶扔了纸杯子,结果回头见钟聿还站在那摆弄车。 “怎么了?” 她带豆豆走过去。 钟聿拽着车把,“这玩意儿怎么都锁上了?得拿钥匙开?” 梁桢无语,“你都没逛过超市吗?” 钟聿:“逛过啊,不过是在国外!” 行吧。 她从包里摸了枚硬币递给豆豆,豆豆喜滋滋地塞进槽里,拿手往里一顶,锁链开了。 钟聿:“……” 梁桢啧啧,“你连孩子都不如,白活这么大岁数!”说完一手推车一手牵着豆豆走了,空留钟聿一人留在原地。 走远几步的豆豆还回头,冲他咯咯笑了笑。 钟聿咬牙切齿,行,晚上两个回去一起收拾! …… 三人头一次逛超市,走在货架里面挑挑拣拣,想象中应该是挺温馨的画面,然而在钟聿这都是不存在的。 “妈妈,豆豆想吃薯片!” “不可以哟,都是反式脂肪,乖,放回去!” 小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回去,结果转手钟聿又给扔进了购物车。 “妈妈,豆豆想喝果汁!” “防腐剂太多了。” “可是我看到其他小朋友也喝的呀。” “乖啦,妈妈明天早上给你榨一杯鲜橙汁带去。” “噢。” 梁桢把果汁放回了货架,钟聿趁着梁桢不注意,直接捞了几瓶进去,到后面豆豆已经不问梁桢了,就偷偷在后面给钟聿使眼色,钟聿比“ok”,等梁桢发现的时候已经堆了大半车,什么薯片可乐牛肉干,都是平时梁桢不允许豆豆吃的东西。 “你怎么回事啊,这些不能给他吃。” “我知道我知道,难得一次。”他边说边把东西往收银台上放,豆豆在旁边拿手臂护着,学钟聿的口气,“是啊是啊难得一次,妈妈,难得一次。” “……”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梁桢真想一人一个爆栗子上去。 第170节 第153章 吃饭 三人在超市里逛了一个多小时,满载而归,看看时间也到饭点了,钟聿打算带他们在外面吃,问豆豆:“想吃什么?” 豆豆坐在小推车上,两只脚晃啊晃:“嗯…豆豆想吃意国面。” 钟聿想了想,问梁桢:“要不去吃牛排吧。” 梁桢没意见,“我都可以!” 三人到了地下停车场。 钟聿开的依旧是跑车,双门,两座,所以最终决定开那辆丰田过去。 钟聿当司机,梁桢带豆豆坐后座,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到了目的地。 梁桢以为他会带他们到哪个商业街或者综合体吃饭,下车却发现竟然是新区的cbd,餐厅开在某写字楼一楼,门面不大,和式风格,但进去能够看得出装修品味不凡。 路上钟聿已经打电话过来订了位置。 一穿和服的服务员相迎,带他们去了包厢,其实也不能算是包厢,只是隔断隔开的一个小雅间。 大概是饭点吧,加之又在cbd,餐厅几乎都坐满了,但并不吵。 梁桢大致看了眼,可能是开在cbd的原因,来这吃饭的似乎都是西装革履或者穿了套裙的商务精英,像他们这样一家三口来的还挺少。 三人落座,服务员过来点单,钟聿拿本子先给梁桢看了看,梁桢翻开,差点背气。 “怎么这么贵?” 她其实就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点单的服务员却很认真地解释:“我们的牛排是正宗神户牛排,从樱花国空运过来的,每天限量供应。” 梁桢呵呵,大概只要加上“限量”两个字连肉都能变得矜贵起来。 她把本子又递了回给钟聿,“我不会点,你看着办吧。” 这倒是实话,以前带豆豆去吃牛排的地方都是必胜客那样的大众消费餐厅,大几十一份牛排,再给他点个饮料和意国面就完了,可这本子上都是以克计算。 “那我看着给你们点了。” “嗯。” 钟聿拿过本子翻了翻,随手指了几个。 “要不要开瓶红酒?” “不用了吧,还得开车呢。” “可以叫孙叔过来接一趟,喝点吧。” 于是钟聿又点了支红酒,给豆豆要了杯果汁。 酒先上来,醒了一会儿,也没法那么讲究了,钟聿给梁桢倒了小半杯,端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嘶了声。 “我们扯证之后是不是还没好好一起吃过饭?” 梁桢回忆了一下,也有三四天时间了吧,一直在忙豆豆转学的事。 “好像是吧。” “那要不要碰一个?”他笑盈盈地问。 梁桢嗤了声,但还是把杯子递了过去,“叮”地一下,梁桢正准备举起来喝,被钟聿拉了下。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喝个交杯酒?” “你疯了吧?” “干嘛不行吗?你看扯证到现在也好几天了,酒席没有,仪式没有,就连洞房都没圆成功呢,喝个交杯酒怎么就不行?”说着说着他还一脸认真地委屈起来,好像是梁桢骗婚似的。 “不是,这里这么多人,豆豆还在,你别闹行不行?”梁桢真是败给他了,可钟聿才不管,他玩性起来谁也挡不住,起身伸手过来,已经摆好交杯的架势。 “来啊,赶紧的!” “……” 梁桢没辙,看了眼四周,好像并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于是端着酒杯站起来,迅速把手臂绕过去喝了一小口。 “行了吗?” “……” 钟聿看着她面颊飞红,嘴巴沾了下杯沿就迅速地坐到了椅子上,还不忘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在看。 “至于么,我们合法夫妻。”钟聿一脸不爽,但无奈梁桢就是不习惯在公开场合做亲密举止。 刚好牛排上来了。 “吃你的饭吧。” 她转过去给豆豆铺餐巾,可以看到耳根已经有些微红。 这算是一家三口正名之后出来吃的第一顿比较正经的饭吧,甜品不错,酒也很好,若不去考虑价钱的话牛排也确实比必胜客的好吃,只是量有点少,以至于梁桢都不舍得吃,一块块切下来都丢豆豆盘子里了,直接影响就是她吃得少,喝得多,大半瓶红酒都进了她的肚子,起初她还能节制,慢慢酒劲上来了,喝完还想要一瓶,钟聿看着不对劲。 她酒量一般,却贪得很。 钟聿赶紧打住,叫服务员过来买单,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梁桢站起来的时候脚步已经开始晃,梁桢不得不冲上去把人扶住。 “你行不行啊?” 她摇头,死不承认,可走起路来明显步子都不稳。 钟聿只能一手揽着梁桢,一手牵着豆豆往外走,心想这人逢酒必醉,以后绝对不能再让她喝酒。 就这一会儿出神的功夫,豆豆不小心撞了刚好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的一个人。 “小心!” 对方扶住差点被撞到地上的豆豆,一抬头,钟聿跟他同时一愣。 唐曜森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对,他们,整整齐齐的三个人。 小的被钟聿牵着,大的依偎在他身上,如此画面大概太有冲击力,以至于唐曜森定那好一会儿才回神。 倒是钟聿先开口,“过来吃饭?” 唐曜森没回答,看着倒他身上面颊绯红的梁桢:反问:“她喝多了?” 结果还没等到钟聿回答,原本靠他身上的梁桢突然抬起头,冲唐曜森甜甜一笑:“唐大哥,好久不见啊,你也来这边吃饭吗?” 唐曜森眉头锁紧,刚想回答,梁桢却突然挣开钟聿往前走了两步,“我跟你说……这里的牛排不行,太坑,但酒还不错,就是有点贵,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没问题,你又不差钱,反正喝得起……” 这口气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说话,胡言乱语。 钟聿快被他气死了。 “给我站好!”他上前拽住梁桢,后者笑着重新靠到他肩上,钟聿揽住她的腰把人扶稳。 “她喝多了,发酒疯,先走了!”说完重新牵起豆豆,直接从唐曜森旁边擦了过去。 快走出门的梁桢还不忘回头冲他喊了声:“唐大哥,记得常联系,空了一起吃饭!” 钟聿气得肺都要炸了,在梁桢腰上重重掐了一把,“你当我是死的吗?” 梁桢被掐得吃疼,躲了躲,却很快又跌到他怀里,一边走一边笑:“你是不是吃醋了?嗯,我就知道你要吃醋……小气鬼……” 唐曜森站在原地,听着耳畔梁桢的笑声渐渐远离,他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感觉心脏被人挖了一个洞。 “先生,先生您怎么样?”服务员见他脸色实在白得吓人,过来问了句。 唐曜森一手扶住旁边的墙,低头缓了会儿才发出一点声音,“没事……” 第154章 喝醉 唐曜森是过来见个朋友的,原本约了六点半,但因为公司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此时他站在餐厅门口,旁边是殷勤又小心翼翼的服务员。 突然就有些不想进去了。 他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 “抱歉,临时有个会,不过去了,改天当面赔罪。” 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收起来,可能是真的不大舒服,步子竟然呛了下,小服务员又赶紧扶了一把。 “先生,您是不是生病了?” 唐曜森低头看了眼扶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无名指上一枚铂金钻戒,钻石不大,但也挺精致。 “你结婚了?” 小服务员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微红,点了点头,“是啊,上个月刚回老家结的。” 不知为何,唐曜森竟然笑了笑。 …… 回去是孙叔开车,钟聿带着梁桢和豆豆坐在后座,喝得八分醉的梁桢瞬间变成话唠,一路上逼得得逼得得弄得钟聿想把她一掌拍晕。 好不容易到了楼下,孙叔过来开了车门,钟聿先下车,再钻进去扶梁桢,梁桢东倒西歪地下来。 “到家了吗?好像到了,可是怎么这么快啊……唔,我还不想回去……” 她不倒翁似地开始车子旁边乱转,钟聿钻进车里拿了她的包出来,想将人拽住,可她倒来倒去就是不让他碰,最后手突然指了指天空,“呀,好多星星啊!” 钟聿:“……” “你看,是不是好多星星?”梁桢反拉住钟聿。 钟聿绝望看了下天空,“是是是,好多星星!” 梁桢:“你干嘛拉我?” 钟聿:“挺晚了,你不上楼?” 梁桢:“不想上楼,我要上山。” 钟聿:“???” “走啦,我们去山上看星星好不好?我们芦家坪的星星特别漂亮,我都没带你去看过。”梁桢一边说一边过去拉钟聿。 第171节 钟聿当然不会去啊,陪她上哪发疯呢,可是又不好推她,就她这烂醉如泥的样子,一推就得倒,梁桢颠来倒去,手脱掉了,站不稳,干脆两条胳膊抬起来挂在钟聿脖子上。 “你为什么不跟我去啊?” “……” “去吧,真的很漂亮的,真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又酥又娇,身子也软绵绵地挂在钟聿身上,钟聿掐住她的腰想把人扶稳,可她像泥鳅一样晃来晃去。 最后干脆脸一扬,脚一跺。 “我亲你一口,你陪我去看好不好?”话音刚落脚尖就踮了起来,勾着钟聿口勿在他嘴上。 钟聿脑子里“轰”的一声,没来得及把人拉开,她倒好,还不满意。 当时孙叔还在边上,可怜他都快半旬年纪了,还要看这种东西,哎哟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恨地上没有洞,不然他铁定钻进去。 旁边豆豆呼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钟聿被弄得气急攻心,好不容易把住梁桢的腰,她痴痴笑着还要往他身上挂,“走啦,去山上看星星……”眸底春光,醉人漂亮。 然而这里实在不是好地方。 钟聿一把把梁桢扛到肩上,转身往楼里走。 “豆豆,跟上!” 孙叔僵坐在那,听着梁桢的醉言醉语和钟聿的咒骂声渐渐消失在楼道中,阿弥陀佛,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转身准备离开,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夜空辽阔,一片漆黑,哪里来星星? …… 梁桢住的小区比较老,没有电梯。 五楼,钟聿一路把她扛了上去,进门后一把把人扔到沙发上。 梁桢已经醉了七八成,这会儿被他扛着颠了一路,胃里开始泛酸,就在钟聿撑着后腰想喘口气的功夫,梁桢撑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太难受了。 她皱着眉头,拿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钟聿见势不对劲。 “你是不是要吐?” “……” “你要吐对不对?等等,等等!!!” 他快步过去捧了垃圾桶搁到沙发前面,“来,吐这里面!”扶着梁桢弯腰下去,就差把她头直接往垃圾桶里摁了。 梁桢被她弄得更加不舒服,挣着把人推开,一屁股又坐回沙发上,捂住嘴巴干呕。 钟聿都急死了。 “你敢吐外面试试!” 她不搭理,就坐那干呕,呕了起码有半分钟,什么都没吐出来,自个儿敲着心口摇头:“不…” 钟聿:“什么不?” 梁桢:“我不吐。” 钟聿:“???” 梁桢:“那个酒太贵了…我不吐……不吐,坚决不吐……”她坐那自言自语,边说还边拿手顺着自己的心口,顺了大概有半分钟,脸色好了很多。 钟聿在旁边也不敢轻举妄动,见她状态似乎缓过来了,问:“好点了?” 她点头,冲他笑了笑,还比了个ok的手势。 “压下去了,不吐!” “……” 钟聿彻底拜服。 “行行行,姑奶奶,你坐这别动,我去给你倒杯水。”钟聿扔了之前帮她背的双肩包,又叮嘱豆豆,“好看你妈妈。” 豆豆乖乖“噢”了一声。 钟聿这才去了厨房,可是水刚接一半,客厅那边“呕~~”的一声,他连忙跑出去,可是已经晚了,梁桢吐得地板和茶几上都是,却完美避开的垃圾桶。 客厅里瞬间弥漫着一股酸腥气。 “梁!!!桢!!!” 始作俑者却毫无知觉,吐完抹了下嘴,一头栽下去倒在沙发上。 旁边豆豆捏着鼻子,看看梁桢,看看地上,再看看站厨房门口拿了半杯水怒气冲天的钟聿,嘴角抽了下,一副“我很同情你但无能为力”的样子,摇摇头,默默进了对面的卧室,还不忘把门关上。 钟聿独自站在那里,看着满地狼藉的卧室,如果此时可以配音配场景,绝对是北风呼啸,满地哀嚎。 想骂人,想暴走,还想把始作俑者拉起来暴走一顿,然而都只能是想想。 地上和桌上那摊玩意儿的味道越发浓郁地散出来,嗖腥还似乎带着一股热气。 钟聿真相调头一走了之,可又不能真把她扔那不管,最后使劲搓了下脸,放下水杯走过去…… 可怜钟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沦落到要来这里收拾烂摊子。 他扯了条领带绑住自己的鼻子。 先用扫把扫,再用拖把拖,拖完觉得还是不干净,干脆装了盆水一下全都浇在地板上,又去阳台找了个刷鞋的刷子,蹲那使劲刷,刷了起码有小半个钟头,地上和茶几上都干净了,但味道还没散光。 钟聿去开了窗户通气,还是觉得味儿难闻,又去拿了香水出来沿着沙发一周使劲喷。 弄完已经快十点了,总算消停。 钟聿去换了身衣服,把脱下来的长裤衬衣连同刚才用过的拖把扫帚全部扔到了外面楼道上。 嘘……总算干净了! 他一屁股坐到钢琴凳上,缓了口气,抬头见卧室房门后面探出来一颗小脑袋。 豆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钟聿双手撑着膝盖,与之对视数秒钟。 梁桢吐完就睡着了,一动不动,豆豆知道她是没指望了,想了想,慢慢从屋里蹭出来,走到钟聿面前。 爷俩大眼瞪小眼,瞪了大概有小半分钟。 钟聿问:“怎么了?” 小东西抿了下嘴唇,“豆豆…要嗯嗯。” 钟聿:“???” 豆豆又重复了一遍:“嗯嗯!” 钟聿:“蛤?” 豆豆:“我要嗯嗯,你带我去嗯嗯!” 钟聿一脸懵懂,但他知道这是孩子的奶音,叠词,依稀记得梁桢之前跟他解释过,可他听不懂啊。 钟聿:“嗯嗯是什么意思?” 豆豆:“就是嗯嗯!” 钟聿:“能说白话么?” 豆豆:“什么叫白话?” 钟聿:“就是我能理解的那种。” 豆豆:“……” 变成豆豆一脸懵。 行吧,两个人分明是在鸡同鸭讲。 “你等等,我问个人!” 他摸了手机发了条微信,对方是他平时也经常在一起玩的一个朋友,去年刚生了个儿子,觉得可能他听得懂,很快就有了回信,钟聿看了下,笑出来。 不就是想拉屎么! 他扔了手机又走到豆豆面前,“走,带你去卫生间。” 豆豆却站那一动不动,钟聿回头看了眼,“走啊,你不是说要嗯嗯吗?” 豆豆皱着眉,小嘴抿紧,一脸郁结但双腿并着就是不挪步子。 钟聿有点莫名。 一秒,两秒,三秒…… 总算意识到不对劲。 “豆豆!” “梁豆豆???” 擦~~ 钟聿一把把小人操起来夹在腋下,几步跑去卫生间…… 那个夜晚的经历在钟聿往前二十五年的人生中留下了“浓郁又灿烂”的一笔,简直是富有里程碑意义。 等他弄完豆豆拉屎,扔掉了他的脏裤子,拿水给他浑身冲干净,再带去房间哄睡着,已经又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钟聿累成狗,从卧室出来,一屁股又坐到钢琴椅上,又怒,又累,又气,但抬头看,几步之外的沙发上那个女人正卷着身子,柔顺头发盖住半侧脸,又因为酒精作用,平时有些偏苍白的面颊染了红晕,灯光下皮肤细腻,两腮飞红,倒多了许多娇媚来。 钟聿笑了笑,心里瞬时又变得柔软起来。 第155章 迟到 一整个晚上又是屎又是呕吐物,钟聿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怪味道,他坐了一会儿便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身上那套衣服也不想要了,月兑下来直接扔进垃圾桶,调好水温走进淋浴房,刚准备洗头,听到客厅外面有走动声,随之浴室的门开了,一脸醉意的梁桢摇摇晃晃走进来。 钟聿吓了一跳,抽了旁边的遇巾裹了下。 “你醒了?” 第172节 “嗯…”她意识含糊地敲了下脑袋,也不看她,就开始月兑身上的裙子,还是门店里统一发的那种半身裙,后面有拉链,她一拉到底。 钟聿以为她要上厕所,兜着自己准备出去,可梁桢一脚踢飞滑到脚踝的裙子,继而开始解衬衣。 钟聿:“……” 这是几个意思? 很快梁桢把衬衣也月兑了,里面是浅紫色的月匈衣,钟聿喉结滚了下。 花洒里的热水还在往下浇,水汽氤氲,空气好像一时变得稀薄起来,钟聿只觉得又热又闷。 梁桢已经光着脚走过来,双手撑在钟聿月匈前,稍稍用劲把他往后推,钟聿随着她的力道被重新推进淋雨房里,梁桢跟进去,反手把玻璃门关上…… 两小时前钟聿发誓这辈子都不让梁桢碰酒了。 两小时后他仰天轻吼,手指扣着湿滑的瓷砖墙壁,头顶灯光晕眩,他不得不低头扶住梁桢的肩,梁桢把脸仰起来,水柱已经把她的头发浇湿,一束束贴在她额头和面颊上。 白皙皮肤在热水冲刷下仿佛泛了一层浅粉色的光,她咬唇冲钟聿笑,细细的小水珠沾在她的睫毛上,又有一股小水柱顺着鼻尖往下滴,流经嫣红的嘴唇,削瘦的下巴,最终滑到颈窝里。 梁桢眯了眯眼睛,开口:“老公…” 钟聿脑子里“轰”的一下,一根神经从头皮一直麻到尾椎骨。 喝了酒她是要造反了不成? 钟聿猛地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转个身把梁桢压到了墙上。 若干时间后,钟聿灵神分离,搂着怀里软绵绵的身子,觉得,好像她喝多了也没那么招人厌嘛,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在某些时候又乖又懂事,还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钟聿又低头捏了捏怀里梁桢的脸蛋。 舒坦! 可舒坦过头的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导致第二天三人全部睡晚了! 还是豆豆先醒的,起来撅着屁股从钟聿和梁桢身上爬过去,结果不小心没爬稳,一屁股坐到钟聿的小腿上,钟聿蹬了下,原本钻在他怀里睡的梁桢就醒了。 “几点了?” “不知道。” 迷迷糊糊的梁桢伸手去捞桌上的闹钟,撑着眼皮看上面的钟点,起初看不清,之后觉得不大敢相信,最后眼睛猛地瞪开。 “钟聿!!!” 还没什么意识的钟聿被她吓了一跳。 “八点了,天哪八点了!快起来!”她一边踹钟聿屁股一边翻身下床。 钟聿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仰面拿手臂盖了下额头,随之脑子里恍了下。 八点了! 八点了? 啊,八点了!!! 他猛地翻身下床,梁桢已经抽了条牛仔裤往身上套。 “你昨晚怎么没校闹钟?” “我忘了。” “这么大的事你都能忘?” “你自己喝得烂醉,还吐得屋里到处都是,我收拾你都累得半死,哪还记得这事…” “那你昨晚为什么要让我喝酒?” “天地良心是你自己要喝的好吗?” “但你明知道我一喝就能醉,就应该拦着我啊!” “……” “……” 豆豆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两人匆匆忙忙穿衣服,还不忘进行激烈的唇枪舌战,可是就算揪出谁对谁错也已经晚了。 梁桢穿好衣服后第一时间找到手机,上面已经有七八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幼儿园的小于老师。 原本园里发的秋游通知是要求七点半到校门口集合,一起坐大巴去海洋馆,结果这会儿八点都过了。 “于老师您好,我是豆豆妈妈,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没听到您的电话……是是是,路上塞车,我们可能来不及准点赶到学校了,什么?你们已经出发了吗?……也行,没问题,那八点半在海洋馆门口集合。” 梁桢挂断电话。 钟聿问:“怎么说?” “大巴已经出发了,让我们自己开车直接过去,八点半在海洋馆门口碰头。” 钟聿看了眼腕表,这都八点十分了,只剩下二十分钟。 “赶紧的啊,豆豆…我先给豆豆刷牙洗脸,你赶紧去收拾东西。” 看似分工合作,却免不了又是另一通鸡飞蛋打,但好在十分钟后三人还是出门了。 钟聿开车,梁桢把豆豆塞进车后座,车子启动的时候已经八点二十分。 车子冲出小区。 梁桢问:“从这边开车到海洋馆大概要多长时间。” 钟聿:“不赌的话二十分钟就够了。” 然而周五早晨八点左右怎么可能不堵呢,做梦,所以车子开出去一小段就直接堵上了。 豆豆已经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撅着嘴巴坐后面一脸生气。 “你们为什么要赖床?” “为什么要迟到?” “我都要见不到小鱼老师了,还有果果……我还跟果果约好了,秋游的时候要给她带好吃的寿司。” 梁桢嘴里嘶的一声,昨天下午逛超市的时候还特意买了海苔和胡萝卜,就是为了今天早晨起来做盒寿司带去跟小朋友一起分享。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抱歉,是妈妈的错。” “哼!” “妈妈跟你道歉好不好?” “哼哼!” 小家伙不买账,梁桢想了想,“要不这样,妈妈一会儿去问果果妈妈要个联系方式,回头就算你转学了也能跟果果约了一起出来玩。” 原本抱着手生闷气的小人一下子转过来,“真的吗?真的还能见到果果?” 梁桢摸他的头,“对啊,留了电话号码以后你们就能约了啊。” “好耶,那妈妈你一定要记得要电话哦。” 前面开车的钟聿忍不住了,问:“谁是果果?” 梁桢笑:“他幼儿园的一个小姑娘,长得挺可爱的,豆豆很喜欢。” 钟聿:“所以这小子幼儿园就开始早恋了?” 梁桢:“什么早恋,只是喜欢跟那小姑娘玩而已。” 钟聿不置可否,“又是送吃的又是要电话号码,这还不是早恋是什么?” 梁桢瞪了下,懒得跟他多说。 原本以为妥妥的要迟到了,结果上高架之前又接到小于老师的电话,告知他们大巴也被堵在路上了,让他们别着急。 梁桢瞬间吁了一口气。 三人因为起晚了,赶得又急,早饭还没吃,现在时间充裕了一点,她便让钟聿找个地方靠边停,她进便利店买了几个三明治当早点,顺便带了两杯咖啡回来,给钟聿递了一杯。 昨晚宿醉,这会儿脑袋还隐隐有些涨疼,早晨又跟打仗似的忙了一通,浑浑噩噩,腰酸背疼,好在总算是赶上了,半杯咖啡下去多少回了点神。 抵达海洋馆门口的时候大部队也刚到,乌泱泱全是人,刚好这季节又是秋游的好时机,光门口整队的都不止一个幼儿园,一个个萌萌的东西,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最终梁桢是凭校服找到了豆豆幼儿园的队伍,于老师和另外一个带队老师正在给孩子们整队伍。 梁桢牵着豆豆过去,“于老师,抱歉我们来晚了。” 自从上次的事发生之后,于老师对梁桢的态度一直很客气。 “没事,你们来得可巧,我们也刚到!”说完轻轻捏了下豆豆的脸蛋,“去吧,先去队伍里,一会儿老师带你们进去。” 豆豆回身跟梁桢晃了下手,屁颠屁颠就跑走了。 于老师又看到不远处插着兜的钟聿。 “豆豆爸也来了啊?” 梁桢愣了下,尽管她跟钟聿已经领证,但当众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及他跟豆豆的关系,反应了一小会儿梁桢才点头,“嗯。” 于老师笑笑,“挺好的,难得父母都一起陪着过来,豆豆肯定高兴坏了吧。” 梁桢不想去揣测她话中的意思,牵强也跟着笑了笑。 入馆门票是幼儿园统一购买的,但陪同家长需要自己另行承担费用,很多家长都已经提前在网上买好了门票,直接跟着孩子进去就成了。 梁桢不知道,没有准备,钟聿去排队买票。 刚好旁边有对家长过来,也是夫妻俩一起来陪孩子秋游的,其中妈妈跟梁桢认识,主动打招呼,“豆豆妈,还不进去?” 梁桢回:“进去了,在等票。” “那行,我跟我老公先进去了,一会儿见。” “好。” 梁桢就看着她挽住旁边男人的手,大庭广众之下亲昵又招摇。 “看什么呢一个人傻愣在这?”钟聿走回来。 梁桢转过去抿了下唇,“没什么,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两张!”他晃了下手里的票。 第173节 “那进去吧。”梁桢故作正常地捞了下被风吹散的刘海,拿过钟聿手里的门票,拿完顺势牵住他的手。 钟聿当时愣了下,反应过来,伸开手掌与她十指相扣,一路勾着笑走到了进门的检票处,他也没撒手。 第156章 海洋馆 幼儿园秋游必须有家长陪同,所以碰头之后老师只大概讲了下游玩的流程和规矩,除了要求十一点半到外面大草坪集合吃午饭之外,其余都是让家长带着孩子自由活动,很快队伍就全部走散了。 不过海洋馆的布局也都大同小异,主馆基本就是一条通道,两边是巨型鱼缸,里面养着各种鱼类和水生物。 钟聿带着梁桢和豆豆混在人群中,大概是秋游旺季,人很多,好些热门鱼类前面都挤满了人,豆豆小不点缩在下面根本啥也看不见,后来钟聿干脆就把他拎起来骑到自己脖子上了。 海拔高嘛,一下子视野就开阔起来,豆豆开心得要命。 梁桢在旁边跟着,感慨万千。 挤过一波看鲨鱼的人群,三人找了个休闲区休息,所谓休闲区,不过就是有商家摆了几张桌子,诱惑孩子画沙画,手指画等东西,随随便便一张就要大几十,以往梁桢都不舍得给豆豆画的,但今天钟聿出钱,她准了。 趁着孩子画的间隙,两人得了一会儿喘息。 钟聿去买了水过来,拧了一瓶给梁桢,“想什么呢呆呆的?” 梁桢承认自己今天状态不大行,宿醉之后的头还晕乎乎的。 “我在想……”她接过水,却没喝,看着豆豆开心作画的样子,“我以前觉得我一个人也能把他养大,尽我全力给他最好的教育,教他做人,陪他一起努力,应该并不会比别人差。” 钟聿愣了下,不知为何她怎么就突然说到了这个。 “那现在呢?”他坐到她旁边的凳子上。 梁桢笑了笑,目光温柔落在豆豆的侧影上,说:“现在我觉得我可能错了,无论我多努力,我也只能是妈妈,不能代替父亲在他生命中的角色,你知道吗?”她看向钟聿,“就刚才你背着他看鲨鱼,就那一下下,他特别开心。” “有吗?”当时豆豆骑在他脖子上,他也看不到孩子的样子。 “有,我知道他特别特别开心,因为上次我一个人带他来海洋馆的时候也有好些孩子骑在爸爸肩上,当时他就很羡慕,跟我说,为什么他没有爸爸。” 这些年梁桢尽全力照抚孩子的情绪,在缺失父爱这一块,豆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痛苦,但她自己心里明白,缺了就是缺了,那部分没人可以替代。 “我很自私对不对?当年怀了豆豆,没有跟你说,也没有跟你商量,自作主张就把他生下来了,生下来却也不告诉你,躲起来一个人把他养大,如果不是遇到你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我也并没打算让你知道豆豆的存在。” 她就像一个独裁主义者,自己替他作了决定,也替豆豆作了决定,但其实对他跟豆豆而言,相当不公平。 梁桢低头,有些难受,不是难受这些年她所受的苦楚,而是难受当初作了荒唐的决定,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可是最终不得不承认,豆豆需要父亲,而她…也需要钟聿。 “傻的么?”钟聿放下水去握住她的手,“你都不知道当我知道豆豆是我儿子的时候有多兴奋,真的,当时觉得……老天对我太好了吧,愿意把世界的一半给我。” 梁桢眉梢一皱,“你这什么比喻,怎么就只有世界的一半。” 钟聿指腹摩挲着她的手心,蛊惑一笑:“还有一半是你啊。” 梁桢头皮一麻,浑身鸡皮疙瘩,“你肉不肉麻?” “肉麻吗?那我还有更肉麻的,你要不要听?”他作势就要贴过来。 梁桢赶紧拿手挡了下,“打住吧你。” 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是不习惯如此亲昵。 钟聿也不逗她了,收了笑,一脸正经,“但是说真的,除了兴奋,更大一部分应该是感动。” “感动什么?感动我当年愿意把豆豆生下来?” “嗯。” “那你可能误会了,我当年愿意生下豆豆,不是为了你。” “这我知道,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钟聿清楚当年梁桢并不喜欢自己,且他当时是通过那样不堪的方式拥有了她,还让她怀孕了,要知道她已经考上理想的大学,若不是突然怀了豆豆,她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 “当时是不是挺恨我?” 梁桢想了下,“一开始肯定有吧,觉得你把我毁了,后来想想,天命。” “你信命?” “是啊,信命,遂命,听命。” 她六岁时在山上目送母亲离开,因为知道母亲讨厌那里,讨厌周围的环境,连带也讨厌她的存在,所以尽管心里害怕,不舍,但也不开口挽留。 十八岁跟了唐曜森,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错误,但上天安排让她在那个年纪那样的处境遇见了那样一个男人,她克制过,却没能成功,所以放任了自己。 十九岁生下豆豆,她接受这个惩罚,惩罚她犯的错误,也清楚这是馈赠,哥哥走了,所以上天派另一个天使来陪她走下半程,所以她欣然接受。 她一直不是幸运的人,人生进行到现在,每一程都走得很辛苦,但是她不恨,不哀,不去抱怨命运的不公,只是默默去面对,去承受,去沿着命运给她指引的方向,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这条路未必是正确的,但没关系,她会尽全力去走,这样就够了。 钟聿握住她的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她无名指上那枚指环,“你之前不止一次问过我,我喜欢你什么,说实话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让我鬼迷心窍,但这几天跟你住在一起,我好像突然就想明白了。” 突如其来的表白,梁桢愣了下,“你想明白什么?” “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啊。” 梁桢柔和笑,“为什么?” “因为…”他看她的眉眼,清秀间带了一点冷冽的坚定,可是再仔细看,好像那股坚定又没了,“我喜欢你的不较劲,苦都能吃,甜也能受,特别是带豆豆的时候,你有足够的耐心,但也并没有过分溺爱。” 梁桢笑:“很多妈妈不都是这样吗?” “不,不一样,因为你一直是一个人,我几乎可以想象这些年你独自承受的压力和困难,但你在豆豆面前表现得很正常,你没有把生活的苦和累摆给孩子看。” 她穷,在经济层面上她没有办法满足孩子的所有要求,但是她不会跟豆豆说:“妈妈没有钱,所以你要学会节约。” 节约的初衷不应该是“穷”,应该是发自内心的选择和知足。 她累,要兼顾工作,挣钱,生活和孩子,但她也不会跟豆豆说:“妈妈很辛苦,妈妈做这些都是为了你,所以你要懂事听话一点,别让妈妈操心。” “我见过很多单亲妈妈独自带着孩子生活。” 他们这个圈子里,不为人知的事很多,包养,二奶,私生子,他从小就已经见惯不怪。 “但是她们身上有一个通病,一边觉得生活很苦,很孤独,在抱着孩子相依为命的同时又会抱怨命运不公平,一边又会觉得特别庆幸,起码手里还有孩子当筹码,所以想方设法用他们去争取更多的利益,最终就是把自己和孩子捆绑在一起,孩子压抑,自己也痛苦,但是你不一样,你好像从来不把生活的辛苦摆出来给豆豆看,也从不把自己的压力加注到豆豆身上,就凭这一点,我真的……很感动。” 他握紧梁桢的手,后悔自己晚了五年,却也同时庆幸梁桢足够坚定,独自为孩子撑了一片天,让豆豆在健康而宽松的环境中成长。 “你把豆豆教得很好,真的。” 梁桢一时怔怔的。 钟聿停顿了几秒,“怎么这么看着我?” 她微微提了一口气,“就是觉得…好像第一次听你这么正经地讲话,有点不习惯!” “是么?” “嗯。” “呵呵…”钟聿皮笑肉不笑,一掌拍她脑门上,“揍你!” “……” 梁桢没躲开,挨了一记。 难为他说了这么多,真不像他的风格,但她听了很受用。 “说真的,我并没有觉得这些年很辛苦,因为一天天看着豆豆长大,懂事,很有成就感,而且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其实当你特别忙的时候,根本没心思去想生活苦不苦。” 所以这大概就是他如此钟情于她的原因,总有目标,总在路上,把所有应该忧伤抱怨的时间都用在从容的努力上,浑身都有一种蓬勃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心动,喜欢,甚至痴迷。 “喂。” “嗯?” “我想亲亲你。” “?” 梁桢猛地瞪大眼睛,明明刚才还在进行很深沉的话题,怎么一下子他就飙车了? 这个弯拐得有点猛,梁桢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钟聿已经贴上来了,“行不行啊,就一口。” “你神经病吧,这里这么多人!” 原本两人挨在一起坐的,梁桢“嗖”地一下弹出去老远,钟聿被她的样子逗乐。 “至于么你,躲那么快!” 梁桢真是忍住才能不翻白眼。 “还能好好说话么?” “害羞啊?昨晚不挺主动的么。” “我主动什么了?” “不记得了?” 她昨晚都喝断片了,哪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钟聿啧啧一声,“简直生.猛!” “……” “要不我帮你回忆回忆?”他又嬉皮笑脸地靠了过来,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说完梁桢脸就红了,又羞又怒。 “你胡说!” “怎么就胡说了,昨晚也不知道是谁求着我再来一次。” “钟聿!”梁桢真是恨透了他总是说来就来的马蚤劲,恨不得拿东西把他的嘴堵上,好在周围人多,又吵,也没人注意到两人的对话。 梁桢瞪着眼不想再搭理他。 第157章 爸爸 很快豆豆画完过来了,看模样应该画的是一个超人,其实底下有模板照着描,把颜色涂完就好,很幼稚的游戏,但孩子乐此不疲。 梁桢夸了一通,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家长群里面已经开始催着要去外面草坪上集合。 第174节 “走吧。” 梁桢把帽子盖豆豆头上,牵着往外走,钟聿在后面帮他们拎着装了吃食的袋子。 孩子秋游,一般都是各家在空旷的草地上铺一张野餐垫,所有人全部围坐在一起,而这会儿就是各家妈妈显示厨艺和贤惠的时候了。 有带便当的,用水果,熟菜和肉类拼成好看的图案;有带饭团的,芝麻和海苔做成眼睛胡须便是一个小动物的模样,当然更多的是自己烘烤的蛋糕蛋挞和小饼干之类,也有爸爸扛了保温盒来的,里面装了汤和炒饭之类,总之各显神通,旨在吃好吃健康。 然而到梁桢这边,她从包里掏出几个三明治,煮鸡蛋,一包切片吐司和酸奶,三明治还是早晨匆匆忙忙半路在便利店买的。 “中午我们就吃这个?”钟聿问。 “嗯。” “不能够吧。”早晨吃了三明治,中午还吃,他怎么吃得下,“我看到那边有间餐厅,要不我过去打包点吃的过来?” 梁桢不同意,“每次学校组织活动出来都是这么吃的,你看其他家长孩子也都这样,你就甭讲究了。” 钟聿嘴角抽抽,看了眼四周其他家庭,人家好歹有肉有饭有点能入口的东西,她这边完全就是没走心。 “诶。”他拍了下豆豆的脑袋,“你妈以前都这么打发你?” 豆豆在拆酸奶的吸管,点点头,嗯了声,梁桢给他剥了只鸡蛋递过去,他倒一点不挑剔,一口就咬了大半。 “要不要给你剥一个?”梁桢问钟聿。 钟聿一脸嫌弃,“我不吃!” “那你吃什么?” “我一会儿去那边餐厅看看。” 梁桢无语,“你这少爷病也真是够可以。” 钟聿不置可否,从袋子里捏了颗圣女果吃,梁桢笑笑,不理他,拿了个三明治撕开包装,吃一口却发现旁边豆豆不见了。 “豆豆呢?” 钟聿一听惊了下,两人同时从垫子上爬起来,转一圈发现豆豆跟另外一个小女孩站在不远的地方。 梁桢松了一口气。 “没事,那个小女孩是…” 结果话还没说完,听见豆豆突然大叫一声:“我没有骗人!” 那小女孩也不买账:“你就是骗人!” 然而豆豆也不服软,“没有,我没有骗人!” 小女孩:“就是,你就是骗人,他根本就不是你爸爸!” 豆豆脸都涨红了,双手叉腰:“他就是我爸爸!” 小女孩:“不是,不是,我妈妈说你根本没有爸爸,你是你妈妈偷人之后生下来没人要的小杂种!” 原本双手叉腰一脸牛逼的豆豆好似瞬间泄了气。 梁桢知道不好了,快步往那边走,但还是晚了一步,豆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扭头一下趴倒在梁桢身上,死死圈紧她的脖子。 梁桢半蹲在地上,又难受又心疼。 这边钟聿也过来了,扫了眼那个小姑娘。 “不好意思啊,我家丫头不懂事,胡言乱语。”过来打招呼的是小女孩的妈妈。 钟聿冷笑一声,“你不用跟我道歉!”他转手抱起豆豆,“你伤的是孩子,麻烦你跟孩子说声对不起!” 对方脸色讪讪,但大概也想不出推辞的理由,只能敷衍地跟豆豆说了声“对不起”,然而钟聿压根不满意。 “你声音就这么大吗?可你女儿刚才嗓门挺大的啊。” 原本这种场合,只要没有过分的人身攻击,一般孩子之间发生争执家长都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大概很少见到像钟聿这么较真的人。 女孩妈妈也有些不爽了。 “这位先生,小孩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的,你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对方明显也不想跟豆豆道歉了。 钟聿嗤笑一声,把豆豆放到地上,插着兜踱步走到女孩妈妈面前。 他个子高,块头大,脸板下来的时候其实还挺吓人的。 “你……你干什么?”女孩妈妈往后退了小半步。 钟聿唇角勾了下,“这位大姐,就你女儿刚才说的话,你觉得只是小孩之间的吵吵闹闹?你信不信我可以找律师告你人格侮辱?” 对方先是愣了下,继而笑出来,“你有毛病吧,小孩说几句就犯法了?” “对,童言无忌,所以你女儿刚才说了什么我姑且不论,但她那些话是谁教的?” 女孩妈妈一时无言。 旁边家长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但大部分还是都站在钟聿这一边,毕竟小女孩说话太难听了,这是教养问题,可对方妈妈脾气也挺犟的,围观的人越多,她似乎越不留情面。 “我又没说错喽,豆豆妈什么货色班里大家都知道,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一个儿子,谁不知道她没结婚没老公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你这突然冒出来的又是哪根葱?莫不是她养的小白脸?” 原本过来准备从中调解的于老师听完满头冷汗。 “行了果果妈,你少说两句!”她把对方家长推到一边。 钟聿旁边一听,心里一声“我去!” “豆豆妈。”于老师去向梁桢求助,“难得出来秋游,挺开心的事,要不你看……”言下之意是希望能够息事宁人。 梁桢从头到尾还没讲过一句话,这会儿于老师叫她,她才走到人群中间。 “果果妈妈,孩子之间吵吵闹闹是挺正常,但作为家长应该有自知之明,你或许会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但你和你女儿口无遮拦,伤害了我和我儿子,就应该承担后果,所以我支持我先生的处理方法,麻烦道个歉吧。” 她声音不大,脸色也是淡淡的,可眸底的寒光却极具威慑力。 于老师在旁边也借机解释:“这位真的是豆豆的爸爸,要不果果妈,你道个歉吧。” 此时周围家长也都纷纷凑上来“劝”,一时之间“胜败”已经见分晓。 果果妈涨红着脸,心里万般不情愿,但事情到这份上总得有个台阶下。 “行,算我怕你们!”她转过去面向豆豆,“对不起,果果不该说刚才那些话,我代果果替你道歉!” 这次声音分明比刚才大了很多。 梁桢蹲下去扶住豆豆的肩,柔声问:“怎么样,你接不接受阿姨的道歉?” 豆豆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子,脸上眼泪还没完全干,但还是很迅速地点了点头,“嗯,豆豆接受!” 梁桢笑了笑,旁边钟聿却又上前一步,“别忘了,还需要向我太太道歉!” “你…” “大姐,你女儿在旁边看着呢,拜托你起码要有个当长辈的觉悟和担当!” 话虽糙,但理很正,旁边家长纷纷向钟聿抛去赞许的目光,最后被弄得实在没法子,她还是跟梁桢道了歉。 梁桢轻哼一声,没多理。 原本挺好的一场秋游好像被败了性子,就连下午看海豚表演的时候豆豆都是蔫蔫的,梁桢抱着他,知道他不高兴。 虽然才只有五岁,可是他在这方面有特别的敏感,于是梁桢跟钟聿商量了一下,提前离开了海洋馆。 回去路上,豆豆心事重重,连梁桢都不搭理。 借着等红灯的空档,钟聿在后视镜里跟梁桢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豆豆。”梁桢从旁边揽过孩子,想了想,故作夸张地说,“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妈妈刚才忘记问果果妈要电话号码了。” 原本沉着脸看窗外发呆的小人猛地转过身,“你不准去问她要了!” “为什么呀?你不是很喜欢果果吗,没有电话号码以后你们怎么约了见面呢?” “那就不见面好了。” “可是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不,我不喜欢了,以后都再也不喜欢了。” 钟聿透过后视镜看,小人气鼓鼓地板着一张脸,钟聿忍不住感叹:“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插刀,这得有多伤心啊!” 梁桢回瞪过去,“闭嘴!” 钟聿便不再吭声,专心开车。 梁桢转过去继续问豆豆:“你不喜欢果果了,是因为她刚才说了那些话吗?” 像是又被戳到了伤口,豆豆抬头,眼睛好像又红了。 梁桢趁热打铁,“那,妈妈再问你,你之所以会这么难过伤心,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明明说了真话,可是别人却不相信,对不对?” 豆豆立马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也有错。” 豆豆脖子一梗,“我没有错!” “怎么就没有错?你口口声声跟人说你有爸爸,可是却不跟人说哪个是你爸爸,你叫别人怎么相信?” 小家伙被绕啊绕就绕到了圈子里。 梁桢见差不多了,开始收网。 “你看啊,你要让别人信服,光靠嗓门大是没有用的,得拿出真材实料来,她说你没有爸爸,那你就该拉个爸爸给她看啊。” 豆豆突然看向前面开车的钟聿。 梁桢也望向后视镜,三人的目光在里面交汇。 梁桢改而握住豆豆的手,问:“你跟妈妈说实话,在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把酷叔叔当成是你爸爸了?” 豆豆想了想,点头。 梁桢:“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因为你从来没喊过,要不这样,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先喊一声给妈妈听听?” 小家伙抬头看着后视镜又不吭声了。 钟聿嘴唇抿劲,死死握着方向盘。 他在等,梁桢也在等,可是豆豆眼巴巴看着,就是不张口。 第175节 前面又到了另一个十字路口,绿灯开始闪了,他挣扎着要不要踩油门冲过去。 五秒,四秒,三秒,两秒…… “爸爸!” 第158章 搬家 钟聿一个急刹车,车子猝停,前轮压了一点白线,但谢天谢地,还是停在了马路这边。 他回头看了眼梁桢,又看了眼豆豆。 简直不可思议,那种感觉,心里都在冒泡泡吧。 梁桢也在看他,两人相视而笑,像是爬过了一座高山,终于得了口喘息。 晚上梁桢在外面做毕业设计,让钟聿先陪豆豆睡觉,等她弄完已经挺晚了,准备进屋拿睡衣去洗澡,以为爷俩都已经睡着了,所以刻意放轻声音,结果推开门见钟聿撑着手肘斜靠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熟睡中的豆豆在傻笑。 梁桢有些无语。 “你不睡觉在这笑什么呢?” 钟聿这才注意到她进来了,却也没动,依旧靠在那。 “你说老子的基因怎么这么强大呢?” “什么?” “你看我儿子……” “你儿子?” “哦,咱儿子!” “……” “你看咱儿子,大眼睛,高鼻梁,脑袋瓜也灵,完全遗传了我的优良血统。” “……” 梁桢嘴角抽抽,懒得搭理,走过去开了柜门打算拿睡衣,柜子就在床边上,身后钟聿突然长臂一捞,梁桢一下被他捞到怀里,跌坐到床上,她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啊?” 钟聿不管,死死把人圈在怀里,“你说儿子是不是像我更多一点?” “你先放开我!” “不说就不放!”他干脆长腿盘起来,把梁桢夹在里面。 这人撒起疯来真是没脸没皮,连豆豆都不如。 梁桢怕把孩子吵醒,妥协:“是是是,钟二少盛世美颜,好的都随你!” 然而钟聿还是不撒手。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感觉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钟聿一把把梁桢扳过来,面朝自己,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蹭了蹭,“说,你当初看上我是不是被我帅气逼人的容貌所折服!” “你有病吧你!” 钟聿手掌已经钻进她的衬衣里,使劲揉了下。 梁桢缩着往后躲。 “说不说!” “怎么可能……我…你先别挠行吗,痒死了!” “那你什么你?” “我当初也没看上你啊,你自己想想…那会儿你就一……就一幼稚不要脸的自恋狂!” 五年前钟聿对她一见钟情,第二天就展开攻势,送花送首饰送各种昂贵的礼物,想想二十岁的钟二少,年少多金,又有盛世美颜,周围爱慕者无数,他觉得想要一个女人简直易如反掌,然后偏偏碰到了梁桢。 十七八岁的梁桢,拼命读书,争取向上,清高敏感,却又有世故和心机,总之所有穷学生的毛病她都有,眼里根本容不下钟聿这种看似浮躁又无聊的富二代。 然后二十岁的钟聿就踢到了她这块铁板,无论用软的还是用硬的,滴水不进。 想想真是气人啊。 “你那时候是不是打定主意觉得我就是想玩你?”他箍着梁桢的腰问。 梁桢笑了笑,“难道不是?” 钟聿气极,“老子发誓,真不是想玩你。” “那你自己用脑子想想,你那时候占了我多少便宜?” 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强口勿强撩,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那会儿梁桢真的是……都恨死了,见了他跟躲瘟神似的。 钟聿还觉得委屈,“还不是因为你不从吗?你要一开始就从了我能费那劲折腾?” “……” “再说血气方刚的年纪,追女生哪有不想上的,对你产生生王里兴趣也是老子喜欢你的表现之一。” 呵呵,梁桢手掌撑着他的肩,“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钟聿:“所以现在是不是爱我爱得要命?” 梁桢翻了个白眼。 钟聿:“你跟我说句好听的会死?” 梁桢:“对,会死,会把自己恶心死!” 她似乎对谁都说不出甜言蜜语,天性如此。 钟聿瞥了下嘴,“行吧,那我说给你听好了。” 梁桢:“……” 他突然低头把脸埋在梁桢月匈口,亲了下,“我还真的挺喜欢你的,这么多年,就喜欢你这么一个,之前我一度怀疑自己可能上辈子灭了你全家,所以这辈子栽你手里栽得这么彻底。” 又是猝不及防的表白,梁桢身子僵了下,“钟聿…” “你别动,你听我说完。” 他扣着她的腰身,手掌在她后背摩挲。 “当年你拒绝我,我知道你跟了唐曜森,当时真想大嘴巴子抽你。” “……” “但后来想想,也是,你先遇见他嘛,他那人吧,可能比较会哄人,装模作势的,又有点手段,你栽他手里也正常。” “……” “我呢要比他晚了点遇见你,但没事,我比他年轻啊,有的是时间跟你耗,而且我长得还比他好看,所以最后赢的肯定是我,这不你看,现在人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什么都是我的,我觉得最近几天过得都有些不真实,居然真的娶了你,还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钟聿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摸着梁桢那根无名指,上面的戒环在他指端动来动去。 “但是,但是!”他突然又转折。 梁桢问:“但是什么?” “你以后千万不能背叛我!” “……” “你现在让我这么幸福,要是哪天背叛我,我无法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梁桢“噗嗤”一声,觉得这人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 “喂!”她撑着把钟聿从身上推开一点,逗趣似地问:“如果哪天我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呢,你会怎样?” 钟聿抬头,手掌掐住她的腰,脸色突然阴了下来,隔了大概一两秒,梁桢听到他略带低沉的声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桢似乎真的看到他眸底闪过一抹寒光。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梁桢抿了下嘴唇,“难道还杀了我不成?” 钟聿唇角勾笑,“那倒不至于,我不会做这种蠢事,更何况杀了你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那你还想怎样?” “搞你啊,搞得你生不如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说完还借机拍了下梁桢的臀,“放心,手段很多,总有一款适合你!” 梁桢嗤了一声,配合他演戏,“咦~~我都怕死了好吗?” “是吧,到时候你就知道颜色了,不对…”他又抬头,瞪着梁桢,“你还真有背叛我的打算?” 梁桢憋住笑,故作认真,“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说不定我能遇到一个比你更好的呢?”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比我帅的肯定没我会疼人,比我疼人的肯定没我专一,比我专一的……活儿也肯定没我强。” “……” 梁桢吐了口浊气,“行了你撒手吧!” “别啊!”他嘀咕着继续把脸埋在梁桢身上,梁桢推也推不开,粘人都要死。 梁桢在他肩上重重掐了一把,“我都快被你憋死了!” “啊?噢…” 钟聿这才松了点力道,但手臂依旧圈在梁桢腰上,梁桢已经站在床前,为了迁就他的坐姿,半含着腰,钟聿干脆把脸埋在了她的小腹上,拉也拉不开,甩也甩不掉。 梁桢抓了把他的头发,笑:“你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嗯。” “就因为豆豆叫了你一声爸爸?” 小腹上的头动了下,“也不全是吧,当然,小子愿意叫我爸爸,我肯定激动,但更主要的是我觉得…” 第176节 “你觉得什么?” “觉得……”他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过梁桢衬衣的下摆伸了进去,一点点抚摸她的背脊,“觉得你真是太厉害了,给我生了这么棒一儿子,老爷子要是见到豆豆估计也会很高兴。” 猝不及防,梁桢背脊僵了下。 钟聿趁热打铁,“过阵子就是老爷子寿辰了,我想在这之前,先带你和豆豆回去一趟。” 梁桢僵在那里好久都没动静。 钟聿等了一会儿,“梁桢?” 她低头,钟聿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 “你紧张?” 不是紧张啊,她明明就是害怕好吗? “我还没准备好。” “你需要准备什么?没事的。”钟聿捏着她的手指,“我爸虽然看着挺严肃,但也不会吃人,更何况还有豆豆呢,豆豆是你的金钟罩铁布衫!” “……” “当然,当务之急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 “搬家啊,下周豆豆就正式去那边上学了,全挤你这也不是事。” “所以?” 梁桢抓着他的肩,埋头下来,“你跟我讲这大半天,又是表白又是恐吓又是甜言蜜语的,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哄我搬你那去是不是?” 钟聿手指剐了下眉心,不看她,看着地。 “什么哄什么骗的,讲话别这么难听嘛,再说搬家是迟早的事,撑最近天气不错,秋高气爽的,把这事了了不好吗,嗯?” 嗯你个球球嗯! 梁桢一把把人推开,拿了睡衣去浴室。 …… 王杨把修改好的资料打印出来,整理成档拿去给唐曜森。 敲了敲门,里头一声“请进!” “唐总,这是您要的工程进度汇总!”王杨把资料搁桌上,瞄到旁边的药盒。 “您生病了吗?” 正在翻阅文件的唐曜森抬头看了眼,“有点感冒。” “着凉了?” “可能吧。” 他昨晚失眠得厉害,半夜起来喝了小半瓶酒,结果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今天早晨起来就发现嗓子疼,浑身都不大舒爽。 “要不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唐曜森笑笑,“没这么娇气。” “但您脸色看着实在不好。” 不止是脸色,王杨能够感觉到,最近这段时间老板的精神状态很差劲。 “感冒而已,已经吃过药了。” “可是……” “手里这点看完就结束了,你先下班吧。”唐曜森不等王杨说完,兀自打断,低头继续看文件,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杨默默叹了口气,关门离开。 …… 梁桢嘴上没答应钟聿,但心里也衡量过了,豆豆如果转到那边幼儿园去上学,确实也不适合住在这边。 况且钟少爷的忍耐度应该已经发挥到极限了,如果再让他住在她这间小出租屋里,可能要疯,所以搬家还是提上了议程,面临的问题是得搬去哪里。 第二天晚上钟聿带了份清单回来,列了他在泞州的几处房产,包括户型,周边环境和配套设施。 梁桢看了简直乖乖,这位少爷名下的房产,光泞州本地的就有七八套之多,且户型和面积各不相同,从五十多平米的精装酒店式公寓,到一千多平的别墅豪宅,从八十多平的小户型,再到三四百平的复式大平层。 梁桢:“你怎么买这么多房子?”且大部分房子都不是弘远投资的小区。 钟聿:“就当投资呗,顺便体验一下其他开发商,包括前期服务,户型,小区环境和物业管理。” 梁桢:“……” 钟聿:“不过并不是每套都适合我们住,我大概看了下,这套,这套,还有这套……”他拿记号笔在清单上圈了下,“综合考虑,这几套我觉得还不错,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面积户型,当然,如果你想住弘远的房子,我明天带你去公司看沙盘,有几个去年刚交付的小区其实还不错。” 梁桢不说话。 钟聿看她一眼,“怎么了,这些都挑不中?” 她摇头,“挑个房子都跟菜市场挑把葱一样,难怪这么多女人挤破头都想嫁豪门。” 钟聿:“……” 最后商量了一晚,决定搬新区那套别墅去,面积倒不是最大的,但地理位置佳,在新区和市区的交界处,周边配套也都齐全,最关键的是已经装修好了,只需要添置一些家具就能入住,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是得搬到钟聿市里那套房子暂住一段时间,等那边收拾停当了再搬过去。 钟聿已经迫不及待离开梁桢的小破屋,第二天就安排了家政阿姨上门帮她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他那边都有,只需要收拾一些日常用品和衣物。 最棘手的是那架钢琴,钟聿想着住的地方没有钢琴,所以得一起搬过去。 忙了有两三天吧,一直到周日下午才收拾停当。 第159章 保姆 晚上三人去外面解决了晚饭,之后又去超市添置了一点东西,到家已经过九点了。 两人分工协作,梁桢把购置的一些东西分类整理,钟聿给豆豆洗澡并把他哄睡着,等所有事情忙完已经快十一点了。 两人一起累得栽倒在床上,脑袋放空,傻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特别是钟聿,最近一周他觉得好像过了半辈子那么长,好在总算可以躺在自己两米宽的大床上了,长腿能够伸直,不用再像前几天那样曲着睡,床垫也有了弹性,不是硬邦邦的木板床,更重要的是旁边不用再睡个小人。 宽敞的空间,宁静又美好的夜晚,完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钟聿躺了一会儿,心潮开始荡漾,侧过去把上半身撑了起来。 “喂!” “嗯?” “春.宵一刻,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梁桢的锁骨上画着圈。 梁桢累得连眼皮都不想揭,拿手扫了扫,“别闹!” 钟聿才不管,开始解她的睡衣扣,可是刚解了两颗,卧室门突然开了,半睡半醒的豆豆抱着他的小海豚站在门口。 “妈妈,陪豆豆睡觉!” “来了!” 原本累得都不想动的梁桢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推开碍手碍脚的钟聿,抱起豆豆就去了隔壁的小房间。 钟聿一下躺回床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心想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找个保姆,可以住家那种,一定! 搬出来的第一晚梁桢是陪豆豆睡的,为此第二天早晨钟聿的脸色摆得很难看。 她还趁他在洗手间刮胡子的时候故意凑过去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钟聿抹了两把剃须水在脸上,完全懒得搭理,梁桢笑笑,哼着小调出去。 “豆豆,走,妈妈给你热牛奶去!” 早饭是梁桢做的,牛奶,鸡蛋,吐司,再给豆豆加几颗坚果,跟之前在景阳花园做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钟聿这边有多士炉,所以可以把吐司烤一下再蘸酱吃。 当然,鸡蛋每天也多少有点变化。 按照钟聿之前在景阳花园住了几天的经验,总结下来,一天白煮蛋,一天荷包蛋,再来一天炒鸡蛋配白米粥。 钟聿勉强咽了两口吐司,又暗自想,可能一个住家保姆还未必够,就梁桢这手艺,还得找个会做饭的阿姨来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 钟聿勉强对付了几口,他早晨要去趟工地,所以没法送豆豆去幼儿园,临走前梁桢送他到门口。 钟聿拿了外套,杵在那却不动。 梁桢:“怎么还不走?” 钟聿:“你就不觉得还少了什么步骤?” 梁桢想了下:“什么步骤?” 钟聿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的腮帮。 梁桢:“……” 钟聿:“快点,好歹弥补一下你昨晚让我独守空房的过失。” 梁桢只得回头看了眼豆豆,小家伙还在餐厅那边吃早饭,她便转过来迅速在钟聿嘴边亲了一口。 “行了吗?” “马马虎虎吧!” 梁桢无语,推了他一把,“孙叔都在楼下等好久了,你赶紧走吧。” 钟聿这才拿了东西离开,之后梁桢简单收拾了厨房,再开车送豆豆去幼儿园。 新的环境,新的老师,新的同学。 梁桢一直把豆豆送到教室,看着老师把他安顿好才走,紧赶慢赶到门店已经过了九点,反正大家对她迟到早退已经斯通见惯。 中午梁桢接到钟聿的电话,告知陆青已经帮忙物色了一个住家保姆,下午四点左右会登门,让梁桢再把把关。 第177节 梁桢下午三点下班去接豆豆,到家没多久保姆就到了。 保姆姓沈,柴山人,说是刚好四十岁,看着倒挺年轻。 晚上钟聿回来,问她保姆看了怎么样。 “人还行,说话做事也算利索,就是柴山的。” 钟聿笑:“柴山的怎么了?难道你找个保姆还带地域歧视?” “不是,是因为丁立军之前栽的那个小保姆也是柴山人。” 钟聿想起来了,之前丁立军睡了一小保姆,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小保姆把他的钱都卷了去,他一怒之下冲到人家里把对方丈夫胖揍了一顿。 当时这事还闹到差点吃官司,是钟聿出面帮他解决的。 “后来那笔钱追回来了吗?” “没有,警方一直没找到人。” 也是,十几万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警方追一段时间没结果,自然就成了悬案了。 “那小保姆也是柴山的?” “嗯!” “正常,柴山那边好多这年纪的来泞州做家政,老爷子那边也有两个是柴山的,比今天这个还要小一点。” 柴山经济不发达,离泞州又不远,所以那边确实有好些三四十岁的女人在这边但保姆或者钟点工。 梁桢想了想,“要不先试试吧,不行再说。” “也行,你看着办吧。” 钟聿懒得操心这些事,他腻在梁桢身上,“对了,后天吴恙生日,晚上有活动,我带你一起去?” 梁桢跟吴恙不熟,但知道是钟聿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她顿了下,反问:“合适吗?” 钟聿:“有什么不合适,你现在是我老婆,带你去不很正常?” 梁桢:“都有哪些人?“ 钟聿:“就平时经常一起玩的那些,上次登岛的那几个也在,你放心,只是自己玩玩,并不会大办。” 梁桢想了想,“好吧。” 她清楚既然选择跟他领证,以后就需要去面对他的朋友,兄弟和所有社会关系。 第二天那位姓沈的阿姨一大早就来上工了。 原本工作内容只需要她负责照顾豆豆的饮食起居,接送孩子上下课,可她不光手脚利索的做了三人的早饭,还在梁桢上班前把家里都打扫了一遍,中午又给梁桢打电话,问买什么菜,她可以早点准备晚饭。 梁桢不知道她是故意表现自己还是本身就这么勤快,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随便给她列了个菜单。 原本并没太大指望,结果接了豆豆回去,发现菜都洗干净了,一锅鸡汤已经炖在锅里,那天钟聿有应酬,没回来吃晚饭,但豆豆很是捧场,居然一个人吃了大半碗饭,吃完抹抹嘴,夸:“沈奶奶做的菜比妈妈好吃。” 梁桢:“……” 晚上她把这事跟钟聿说了,钟聿觉得是她疑心病太重。 “也未必每个柴山人都心术不正,丁立军遇到的那种毕竟是少数,要不你再试一段时间看看?“ 偷鸡摸狗倒不怕,主要是需要经常跟豆豆呆在一起,梁桢觉得还是应该慎重考虑。 她去找中介商量,能否先签一个月试用协议,中介当然不肯,声称业内从来没有这种规矩,结果当天晚上那位沈阿姨就找了梁桢谈,言下之意为了证明自己的人品,愿意接受一个月试用合同。 这点梁桢倒挺意外,且人家坦荡荡,倒显得她有点小鸡肚肠。 “抱歉,其实不是对你有意见,主要是之前我有位朋友跟家政人员发生了一些比较不愉快的事,我心有余悸,请你理解一个当妈妈的心。” 对方很是通情达理,一个劲说理解理解,又问梁桢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便把丁立军和小保姆的事大概说一遍,结果说完沈阿姨眼珠子一亮。 “你说的冯菊,是不是瘦瘦的个儿,圆脸大眼睛,长得还挺周正的。” 梁桢听完她的描述,愣了下,“是啊,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她是我老家隔壁村的,我就知道有这么个人,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在外面当保姆到处勾三搭四,而且手脚确实不干净,从小就喜欢偷人东西!” 第160章 归案 一个地方出来打工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团体,柴山那边的也不例外,所以私下里这些阿姨月嫂保姆或者钟点工都会有自己的小群。 沈阿姨知道了冯菊之前的事,也挺热心的,联系了几个老乡打听了一下。 原本梁桢也没抱什么希望,可没想到还真打听着了。 冯菊自拿了丁立军的钱之后出去躲了一段时间,上个月以为风头过了,又回了泞州,此时也在一户人家当住家保姆,这次服侍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 梁桢丁立军打了电话,丁立军得知之后当即就要冲过去。 “你冷静点行不行?你这样冲过去能办成什么?”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管?” “谁说放着不管了,报警啊!” “哦对,报警,我怎么忘了能报警呢!” “……” 丁立军就一莽夫,做事冲动,不经大脑,梁桢思来想去还是怕他把这事搞砸了,到时候打草惊蛇又扑了一场空,于是又说:“你先别轻举妄动,这样吧,今天也挺晚了,就算你现在报警派出所也办不了事,要不等明天上午吧,明天上午我陪你一起去。” 丁立军听了当然好,尽管他年纪比她大了快一轮,但遇事还是觉得有她在旁边要稳妥很多。 “立军,你跟谁在打电话呢?”这时电话那头传出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梁桢愣了下,“高玉珠在你那?” 丁立军支支吾吾,“那什么…她过来给我送点东西,一会儿就走…一会儿就走。” 梁桢笑了笑,这都过十点了,她这么晚去送屁个东西。 “行了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那边挂了电话,钟聿洗完澡进来的时候她正支着胳膊在想事情。 “发什么呆呢又?” 于是她便把丁立军的事跟他说了下,顺便告知明天上午要陪他去趟派出所。 “不是,你事事为他操心,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比对我好多了呢?” 梁桢直接踹了脚过去,“你能别逮谁就吃醋吗?” “那你说这事跟你有啥关系?” “是没啥关系,可是他那人脑子不行,做事又容易冲动,我怕他再把事情给办砸了。” 这么说钟聿就舒坦了,他想了下,“嗯,你那前夫脑子是不怎么样!” “……”梁桢无语。 “不过看得出来,人还不错,挺讲义气的,就是蠢了点。” “行了行了,你就说不出几句好话!” 梁桢懒得再听他废话,翻身上床,钟聿从后边把人抱住,问:“要不要明天让老陆陪你们去?” “不用吧?” “那随你,不过你帮忙归帮忙,下午的时间要留给我。” “下午?”梁桢愣了下,“下午怎么了?” 钟聿一记把人压到身下,“昨天不跟你说的吗,明晚吴恙过生日,我带你一起去,所以你把明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我带你去买几套衣服。” 梁桢定了下,“哦…唔…”她话还没说完,钟聿就亲了上来。 住在一起之后梁桢才知道这人的欲.念有多强。 …… 第二天梁桢送完豆豆之后直接去找丁立军,她把车子停在巷子外面给他打电话,让他自己走出来。 十分钟之后人过来了,不出意外,后边果然跟了高玉珠。 “嗨,小梁,又见面啦。” 天气微凉,高玉珠还穿了条超短裙,踩着高跟靴,脸上化了很浓的妆,冷不丁凑到梁桢面前跟她打招呼,梁桢都吓了一跳。 “高小姐!” “叫什么高小姐啊,最讨厌别人叫我小姐。” “……” “叫我玉珠姐啊。” 梁桢尴尬捞了下头发,“…玉珠姐。” “对嘛,这样多好。”完了越过梁桢看她身后的车,“哇,新买的?” “不是,旧的。” 高玉珠还特意跑到后边去看了眼牌照,“不是吧,还真是旧车,包养你那男人不是挺有钱嘛,就给你辆旧车开?” 梁桢眸色瞬间变凉,“高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高玉珠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于直白了,忙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就这嘴,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后边丁立军把人猛地拉了过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这不就是……” “行了行了,你不说还有事吗,赶紧滚蛋!” 高玉珠心上不顺,但见丁立军脸色难看,也只能闭嘴。 “那我走了!” 她跨好包又瞄了眼梁桢,尽管嘴角挂着笑,但眼中含义不甚分明。 高玉珠走后,梁桢自己先坐上车,见丁立军还站着不动,问:“不上来?” 第178节 上车之后丁立军左看看右看看,“你跟他这算…在一起了?” 梁桢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往巷子外面开,反问:“他是指谁?” 丁立军:“妈的还能有谁,就那小开呗。” 梁桢从刚才高玉珠的话里面听得出来,她跟钟聿的事丁立军应该没跟高玉珠讲,所以也就不奇怪她刚才会那么说话,在大部分不知情人的眼中,梁桢还是被唐曜森在外面包养的女人,而豆豆是唐曜森的私生子。 “对,我们在一起了。”她回答。 丁立军愣了愣,“难怪前天晚上去找你,隔壁邻居说你搬家了。” 梁桢:“你去找过我?” 丁立军:“上周我奶忌日,回去给她上坟,顺便给你捎了点笋干,想拿去给你。” 梁桢是最喜欢吃丁立军老家那边的笋干,去年带回来一点都被她馋了去。 “搞半天你是搬去跟小开非法同居了啊。”丁立军口气里的酸味着实太明显了点。 梁桢立马怼回去:“谁说是非法同居了?” 丁立军嗤笑:“难不成他还娶了你不成?” 梁桢原本两只手都扶在方向盘上,这会儿抬起左边那只在丁立军面前晃了晃,丁立军起初没在意,还胡噜了一下,“摆什么摆,好好开车!” 可是下一秒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抓住梁桢的手腕,无名指上那枚指环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夺目。 丁立军老半天才发出声音:“我去,这特么……他跟你求婚了?” 梁桢:“不是!” 丁立军:“那就是你们偷偷订亲了?” 刚好前边左拐红灯了,梁桢踩了刹车,笑了笑:“我们领证了。” “………………” 丁立军不声不响,默默扭过身去捏着安全带在椅子上坐稳,嘴里嘀咕:“让我缓一缓…缓一缓……卧槽,这他妈简直是…”他缓了半天还是爆粗口,“这他妈简直是惊天大新闻啊,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嫁进了豪门?卧槽卧槽卧槽……” 梁桢皱眉,真想一脚把他踹下车。 “能不骂脏话么?” “行行行,我不骂,我不骂,可我这心里……怎么他妈觉得跟做梦似的,你哥在天有灵,他要知道自己当了豪门小舅子还不得从地底下蹦出来,我去真是……“丁立军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尽管梁桢完全不知道他激动的点在哪里,随之又听到他问:“对了,你们签什么……那什么财产协议没?” “什么财产协议?” “就有钱人结婚的时候都会签的,叫啥玩意儿来着?”丁立军抓着脑袋想了下,“婚前协议,对,就是婚前协议,他让你签没?” 梁桢无语,“没签。” “卧槽真没签啊?那不就是说哪天他要跟你离婚,你起码能分他一半家产?”丁立军坐那开始盘算,想弘远的楼盘,钟氏的产业,包括钟聿几乎一周可以不重样的豪车超跑,光这些就已经很可观了,若梁桢能分到一半…… 如果人脑中的盘算可以变成画面,此时丁立军肯定已经被天上飘下来的大把票子砸晕。 “你这是一夜暴富啊,就算以后真离婚了下半辈子你也不用愁了,牛逼啊梁桢!” “所以你就觉得我跟他肯定会离婚?” “嘿嘿。”丁立军挠着头笑了笑,“我没这么说,但有备无患嘛不是!” 前面翻绿灯了,梁桢不想再跟他说话,一脚油门踩着冲了出去。 两人到派出所的时候民警也都刚来上班,梁桢和丁立军说明了情况,以为会费一番周折,却没想之前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很快出来迎接,态度热情得都有些过分,交谈下来梁桢才知道是钟聿事先跟市局那边打了招呼,市局再打电话到这边片区来。 上头交代的案子,无论如何也得高效完成,所以等梁桢告知对方暂住地址和相关信息后,很快派出所这边就出了警。 中午之前民警就把冯菊带了回来,不过梁桢和丁立军没机会看到人,之后派出所会对冯菊进行审问,针对案情进一步调查,确保一切无误之后才会交给法院庭审并量刑,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两人也没必要一直在那等,所以中午之前离开了派出所。 站在门口,丁立军:“饭点了,要不一起吃顿饭?” 梁桢看了眼时间,过十一点了,之前钟聿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不吃了,我还有事。” 丁立军见频频看手机,“小开找你?” “嗯。” 这时钟聿又发了条微信过来,这次是一条定位信息,让梁桢直接开车过去。 “这边有进展应该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联系!”她拿了包上车,关了车门。 丁立军见势走过去敲窗,“诶你不送我回去吗?” 梁桢一边倒车一边回答:“不顺路,你门口坐公交回去吧。”说完车子已经倒出了车位,她一脚油门就窜了出去。 丁立军气得跺脚:“重色轻友的东西!”骂完自己笑了笑,又笑了笑,等车尾消失的时候他别过头龇了下牙,阳光刺眼,他心里好像突然就压了一口气,不舒坦。 第161章 换衣 梁桢路上又收到钟聿的微信,告知他公司突然有事,需要耽搁一会儿,让她自己先开车过去,他已经交代好了,到时会有人接待她。 无论如何都是工作要紧,梁桢也就没多问,按照钟聿发的定位信息导航到目的地。 昨天已经说好今天下午要去选衣服,梁桢以为会是商场之类的地方,可下车一看,就一不大的门面,门头上面挂了“罂粟”两个字。 花店?不会是花店。 服装店?应该没有服装店开在这么偏的地方。 梁桢停好车过去,推开门,里面却别有洞天,职业习惯性和敏感度总是促使她到了一个陌生环境就先观察建筑结构和设计。 这栋楼应该是三层,上下挑高,中间有个天井,一盏巨型水晶灯从三楼一直垂到一楼半空,四周是挂置衣服的架子,中间是沙发和休闲区。 大概整体都是以白色为主调,包括灯光和地上的砖,所以置身其中有种特别的宁静感。 梁桢觉得,如此给人宁静的设计,跟“罂粟”两个字还真的有点不匹配。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里头出来一年轻女孩,看装扮模样应该是店里的工作人员。 梁桢便问:“这里是服装店吗?” 对方先是一愣,继而回答:“我们这里是studio,也就是独立设计工作室,如果你要买衣服的话建议你去前边的商场。” 不知是梁桢的错觉还是什么,尽管女孩表情口气依旧客气,但话音里似乎带了点嘲讽。 也是,就梁桢这模样,百来元一件的卫衣加优衣库打折买的牛仔裤,真的不像是能来这消费的人。 梁桢倒也没生气,笑了笑,“抱歉,那我去外面等吧。” 她打算去车里,等钟聿到了再说,却突然听到有人问:“是梁小姐吧?” 楼梯上下来一女人,长头发,清汤挂面,素颜,穿了条黑色无袖长裙,原本就瘦的身材看上去更加扁平。 梁桢反问:“请问您是…” “我是luna,这间工作室是我的,半小时前钟少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让我先带你挑挑衣服。” 刚才那位年轻女孩听了大吃一惊,但脸色也转得异常快。 “您是钟少的朋友?刚才不好意思,之前没见您来过我们这,所以一时不清楚。”嘲讽和冷眼全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澎湃的热情。 梁桢在地产中介干了一年了,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且是做销售这一行的,看菜下碟她多少也懂,可依旧学不会像这位小姐似的堪比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她懒得客套,也不愿意在这虚伪,所以并没搭理,越过她走进去,“钟聿让我过来先看一下!” 女孩脸色讪讪,暂时退到了一边去。 …… 钟聿原本已经准备从公司出发了,突然老爷子造访。 自从他接管弘远之后钟寿成有时间也会去看看,但他毕竟忙,这种机会不多,有时候一个月也未必去一趟。 “怎么,要出去?” 老爷子要来的话也不会提前通知,基本都是突击。 钟聿谓之“微服私访”! 平时他都有耐心和时间应付,但今天约了梁桢,晚上还有饭局,所以没功夫跟老爷子墨迹。 “对,要去趟工地!”他随便编了个借口,想把钟寿成打发走,可钟寿成也不是吃素的。 “去什么工地?去哪个工地?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我去找小陆查过你今天的行程,整个下午都是空白的,你说你到底去哪门子工地!” “……” 姜确实是老的辣,钟聿无可辩驳,只能拣着一些合适的实话说。 “行了我也不瞒您,晚上吴恙生日,简单办了下,约了我们几个平时玩的比较好的过去吃饭。” “就吃饭这么简单?” “啊,就吃饭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老爷子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平时玩的那些把戏,声色犬马,胡作非为!” 钟聿“噗嗤”一声笑出来,也得亏老爷子能够想出这两个成语来概括,但转念想想说得也没错,起码那些平时经常在一起玩的富二代,大部分确实这样。 钟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问:“您老突然摆驾过来,是体察民情还是有要事相谈?” 钟寿成跺了下拐杖,“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别贫!” 钟聿:“那您倒是有事快说啊?”他赶时间呢。 老爷子却不急,拄着拐杖走到办公室里边坐下。 “叫人给我沏壶茶!”“ “……” “去啊!” 钟聿没辙,只能打座机叫秘书沏了茶进来,老爷子摆好拐杖,端起茶杯,一副要跟他长谈的架势。 钟聿都急死了,频频看手表。 “怎么,不是晚上的饭局呢,需要这么快赶回去?”老爷子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地问。 钟聿真恨不得直接把梁桢和豆豆的事说出来,可这场合明显不适合,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第179节 没事,他忍。 “不赶时间,您说吧!” 他拿手机给梁桢发了条微信,让她先去挑衣服,这边他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行了,您现在可以说了吧?” 老爷子慢条斯理地又呡了两口茶,突然问:“你跟小汐那丫头最近发展得怎么样?” 钟聿眉一皱,“什么小汐?” “章礼女儿,章汐,别跟我装糊涂!” 我去… 钟聿暗骂一声,他差点就忘了这茬了。 “我跟她发展什么?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那现在就开始从普通朋友处起。” “爸,您没毛病吧!” “你说什么?”老爷子眉头一竖,尽管快八十了,步入花甲,但沉声开口的时候威慑力还是丝毫不减当年的,“小子我告诉你,跟章家这门亲是结定了,之前一直不催你是因为觉得你年龄还小,章家那丫头也还没定性,非要拍什么戏,但前阵子我跟老章聊过了,现在这岁数刚刚好,你们俩可以先从朋友开始处起来,往后慢慢发展!” 老爷子讲到这停了一下,继续:“小汐对你印象不错,她跟老章露底了,可以跟你试试,现在就只剩你这边了,你自己怎么想!” 钟聿原本还能勉强架住的脸色一下就阴了下来。 “爸,我之前都跟您明确表示过了,我不喜欢这个章汐,也不需要您再给我物色什么人选,我的婚姻能让我自己做主吗?” “你自己作主?那你打算找顾家那个疯丫头还是打算找阿曜之前包养过的那个小姑娘!” “她没有被唐曜森包养过!”钟聿几乎条件反射似地吼出来。 老爷子眼神随之一寒,但脸色看着挺平静。 “她有没有被包养我不清楚,也懒得去找人求证,但她跟阿曜有一腿这是事实!”顿了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这阵子一直跟她厮混在一起,我之所以没找你是觉得没这必要,一小丫头片子你尝尝鲜就行了,还真打算跟她长久发展下去?” “爸,请您对她放尊重些,我跟她的事……” “闭嘴!”钟寿成粗暴打断他的话,“我对你们俩之间的事不感兴趣,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打算知道,包括她跟阿曜之间的关系,这些我都不关心,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丫头,不足挂齿,但是你,你……”钟寿成拿拐杖指着钟聿,“你要时刻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你将来要娶的人是谁,所以从今天开始好好给我收收心,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都给我断干净!” 钟寿成一通霸道言辞,说完也不给钟聿任何辩驳的机会,撑着拐杖站起来。 钟聿气得肝儿都疼,追上去还想理论。 “还有!”老爷子突然又转过身,“有些道理我不希望再跟你强调第二遍,我相信那丫头也懂,毕竟很多时候她比你要聪明,所以自己想清楚,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跟她搅和在一起!” …… “衣服晚上你就要用,定制是来不及了,只能从成衣里面选!” luna带梁桢去了二楼,指了指靠墙摆的一排架子,“这批是今年秋季新款,你自己先挑挑看。” 梁桢走过去大致看了遍,都是礼服样式,尽管说是秋款,但大部分都是抹胸或者露肩的样式。 她不确定晚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场合,太隆重或者太简单似乎都不合适。 梁桢指了指最边上一套,“要不我试试这件?” 全程一直没什么笑容的女设计师难得扯了下嘴角,“梁小姐眼光不错,这件上午刚送来,还是样衣。” “那我可以试试么?” luna把衣服从架子上拿下去。 “那边是更衣室!” 钟聿赶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一楼两个小助理都认识他,刚才“招待”梁桢的那个显得尤为殷勤。 “钟少,梁小姐已经等您很久了!” 钟聿也知道自己晚了,问:“她人呢?” “楼上,luna姐正带她试装呢。” 钟聿几步从楼梯上跨上去。 二楼是高级成衣区,他蹬蹬蹬上去之后就见luna坐在旁边一张藤椅上抽烟。 他问:“人呢?” luna掸了下烟灰,往旁边瞄了眼,“在里面换衣服。” 这时更衣室的门开了,有人从里边出来…… 第162章 见面 梁桢提着裙摆,起初并没看到站在楼梯拐角口的钟聿,而是转过去问坐在藤椅上的luna。 “怎么样?” luna掐了烟,上下看了看,“还可以吧。”清淡甚至的衍的口气让梁桢有些拿不定主意。 说实话她之前也没穿过这种衣服,照理应该听设计师的意思,可这位显然性子比较冷。 这么比较下来之前在美国钟聿带她去选衣服的那位华裔设计师,虽然交流方式有些浮夸,起码性格热情,让人觉得能沟通。 这位显然就…… 梁桢轻吁一口气,转过去自己照镜子,结果看到站在楼梯拐角口的钟聿。 她猛地转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 钟聿微微发愣地站在那里。 眼前的梁桢,一袭白裙,一字肩设计,下摆微张,一直延伸到脚踝,搭配黑色细腰带,盈盈一握的细腰彰显无遗。 整体设计风格属于简约大气款,配上梁桢的五官,素雅里又带了一点刚劲。 因为钟寿成刚才那番话,钟聿在来的路上心里其实很乱,但当此时看着梁桢,看着她眉眼柔静地往那一站,就觉得所有糟心事都不算什么了。 纵然前路坎坷,但他相信她能陪伴他走到最后。 “刚到,路上还堵了一会儿。”。 梁桢又问:“那你怎么站那也不吭声?” 钟聿笑笑:“因为被你惊艳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 土味情话现在对于钟聿来说简直信手捏来,但毕竟在外面,旁边还有其他人在,梁桢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捞了下鬓角的头发,没接茬,提着裙摆往前走了两步,“挑了这件,你觉得怎么样?” 钟聿:“很好看!” 梁桢:“那晚上穿这件合适吗?” 钟聿:“除了露得有点多之外,再合适不过了。” 旁边luna嗤笑一声,“钟少,您要还说这衣服露,那我这可没你女伴能穿的了,要不你带她再去对面新天地逛逛?” 她嘴上这么说,人已经晃到梁桢面前,替她把披在肩头的头发全部用手撸到了一起。 “有没有绑头发的东西?” “有。” “拿给我。” 梁桢从手臂下撸下发圈,luna接过去把她的头发紧紧绑在脑后,又绕到前面去把她的碎发都捋到旁边固定住,留下的便是一张完完整整的脸,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鹅蛋形,仔细看可见两腮有棱角,但棱角并不鲜明,加之额头饱满,从眉心到人中的距离也很协调,所以整体看上去很舒服。 至于皮肤,梁桢在人堆里一直是属于偏白的,且是时下最流行的冷白皮,如果不化妆的话甚至看上去有些苍白。 五官方面,眼睛并不大,可是眉心到鼻梁的弧度长得挺好看,最讨巧的就是唇形,上薄下厚,唇线分明,仔细看还有唇珠。 往下天鹅颈,锁骨明显,肩线平直,加上可能她从小干活的缘故,尽管瘦,但并不像那些靠节食保持身材的女孩那样看上去营养不良,相反,她有筋骨。 有筋骨才能撑得出衣服。 luna盯着梁桢看了好一会儿,“下次有什么事需要提前准备行头,早点过来,我帮你定制,出来的效果应该比这身更好。” 梁桢愣了下,倒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感觉这女人眼里的疏离淡了许多。 “好的。” “行!”对方又拍了下梁桢的肩,“今天只能暂时这样了,待会儿给你配鞋子和手袋,不过这里…”她低头在梁桢的腰侧比了下,“尺寸应该还是大了一公分,你脱下来,我重新改一下。” 梁桢应声,转身进了更衣室。 luna转向钟聿,“眼光不错!” 钟聿:“衣服也不是我挑的。” luna笑,“我不是说衣服,我是说你找的这人!” 因为衣服需要调整尺寸,梁桢和钟聿便去一楼等,小助理端了咖啡过来,客气地寒暄互动,特别是刚对她摆脸色的那位小助理简直殷勤得过分。 梁桢心里排斥,于是转向钟聿:“要不我们去对面商场逛逛吧?” 钟聿当时拿了本杂志,目光却放空,起初他都没听到。 梁桢又喊了遍:“钟聿!” “嗯?怎么了?” “luna说改衣服需要两小时,要么我们去附近商场逛逛?” 钟聿扔了杂志,“行啊,走!” 商场不远,穿条街就能到,所以并没开车,两人步行过去。 路上钟聿几乎没怎么讲话,显得很沉默,进了商场之后也是兴致阑珊。 两人逛了圈,梁桢实在忍不住了,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钟聿顿了下,“怎么这么问?” 第180节 “感觉你今天有点奇怪。”特别是下午见面之后,想到他之前因为公司有事,晚了一个小时才赶到“罂粟”,便猜测,“是不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钟聿眸底定了下,含糊“嗯”了一声。 梁桢:“严重吗?” 钟聿:“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梁桢:“那为什么你还要心情不好?” 钟聿总算笑出来,“没有心情不好啊,就是有点累而已。” 刚好前面有个休闲区,梁桢提议:“要不你找地方坐一会儿吧。” 钟聿:“那你呢?” 梁桢:“我再逛逛。” “那行吧。”他今天还真的没有任何逛街的欲望。 梁桢陪到他休闲区点了杯咖啡,起身走,又被钟聿拉住手腕。 “等等!” “怎么了?” 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卡,“想买什么自己看着拿吧。” 梁桢“噗嗤”一下笑出来,“喂,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很像狗血偶像剧的剧情。” 钟聿反应了一秒,也跟着笑出来,随之将卡塞到梁桢手里,“赶紧滚蛋!” 钟聿离开休闲区后去四楼,其实来这也并不是没有目的的闲逛,她想着晚上去参加吴恙的生日宴,无论对方怎么办,她空着手去总不大好,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得准备一件礼物。 可是买什么好呢? 尽管她跟吴恙不熟,但也知道对方家世不差,一般的估计也看不上,太贵的她又买不起,最后挑了支钢笔,价位不是太高,却也能送得出手。 买完钢笔之后梁桢需要绕一圈下楼,在扶手电梯的地方看到楼面广告,一性.感的比基尼女孩,穿了身蕾.丝内衣。 梁桢心里突然一热。 她看了眼广告上的楼层,五楼,内.衣专区,梁桢返身上楼,找到广告上的那个牌子,刚想走进去,听到一女孩娇滴滴的声音:“这套怎么样?” 梁桢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只见一年轻女孩挽着一男子,当时两人都是以背影面对梁桢,一个苗条玲珑,妙龄小姑娘,一个胖墩墩的,头顶地中海在商场的灯光下简直能当镜子使,或许是这两人站一块儿实在不协调,梁桢好奇又多看了一会儿。 这时柜员已经拿了一套内衣过来。 “美女,这是您的尺码,要不我带您去试试?” “好啊!”女孩接了内衣,转身挽了下男人的手臂,“那我去试了哦。”走之前还不忘撒个娇。 男人趁机拍了下她的屁股:“去吧,宝贝!” 等人进了更衣室,梁桢还站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女孩……是陈佳敏? 她不敢,或者她不愿相信,可是容貌和声音都骗不了人。 中年男人独自站在店内,手里拎了一大摞各品牌的纸袋子,而周围都是各种内衣和睡衣,他一中年男人置身其中,实在是滑稽得很。 梁桢真想进去把人从试衣间里拎出来问问,可是脚步挪了下,还是没动。 …… 钟聿一杯咖啡喝完,时间差不多了,正打算给梁桢打电话,见她已经走了过来,手里就拎了只很小的纸袋子。 “去那么久不回来,我以为你是要大采购了。”钟聿心情恢复了一些,知道调侃了,但梁桢却状态不佳。 他发现异样,问:“怎么了?” “刚刚…”梁桢盯着钟聿看了眼,思考是否要跟他说。 “刚刚什么?” 还是要说的吧,两人已经领证,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刚刚我在楼上看到我表妹跟一中年男人在一起,举止很亲密。” “你表妹?” “嗯,舅妈的女儿。” “就是之前帮你带豆豆的那个舅妈?” “嗯!” 钟聿知道梁桢几乎等同于“父母双亡”,这些年身边也没有至亲,唯一能给她帮衬的也就是芙蓉苑的那个舅妈了。 “她今年才大三,在泞州大学,平时都住校,我舅妈也管不到她,平时我们也很少联系,没想到她居然…”梁桢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脑中浮现的都是刚才她缠着那个中年油腻男发嗲的画面。 钟聿搂了下她的腰:“行了,人各有志,这事跟你也无关,少操这份闲心,对了,买了什么?”他拎过梁桢手里拿的小纸袋。 “钢笔?” “嗯,晚上不是要去吃饭嘛,也不好空着手去,选来选去不知道什么合适,就这个吧。”梁桢把袋子拎了回来,还不忘补一句:“没刷你的卡,用我自己钱买的。” 钟聿瞬间被气笑:“真能耐啊你!” 两人在新天地耗了一个多小时,步行回luna那里拿衣服,随后钟聿又带梁桢去相熟的沙龙化妆做造型, 一套下来又是两个多小时。 最终站在镜子前面的女人,白裙红唇,淡雅里又带了一点风情。 钟聿不知何时也换了套衣服,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身,两人同时对着落地镜。 落地镜里的两个人稍稍交颈。 一个问:“你觉得怎么样?” 一个答:“我觉得好看死了,但是突然不想带你去了?” 梁桢愣了下,“怎么了?” 钟聿把下巴搁在她裸露的肩头上,“不想把你带出去给别人看,只想自己藏在家里独享。” 梁桢被逗笑:“又贫!”随之又问:“我弄成这样会不会太隆重?” 钟聿:“不会!” 梁桢:“你确定?” 钟聿:“我确定,而且不光不会隆重,你到现场之后可能会觉得自己这身太素了点!” 梁桢不知口否,撇到镜子里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熠熠生光。 “要不把戒指暂时摘了吧?”梁桢突然提议。 钟聿愣了下,“为什么要摘?” “今晚去的都是你们平时一起玩的吧,看到了你怎么解释?” “需要解释什么,实话实说不就行了?” “当然不行!你父亲那边还不知道我们领证,如果我们俩结婚的消息他是通过外人的口得知,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今晚去的都是他们圈子里的那帮人,一旦钟聿说了结婚的事,不出一晚肯定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就老爷子那脾气,先斩后奏就算了,自己还要被蒙在鼓里最后一个知道,想想后果确实应该挺严重的,又联想到下午老爷子讲的那番话,他根本接受不了梁桢,如果硬碰硬,只会把局面搞得更糟糕。 想想也有道理,最终钟聿还是同意暂时先把戒指摘了下来。 …… 吴恙的生日趴办在一栋老洋楼,规模不是特别大,大概也就不足上百人,请的都是平时在一起玩的比较好的一帮朋友,属于小型私人趴。 钟聿和梁桢抵达之后有专人带他们进去。 宴会主场就办在一楼大厅,进去闹哄哄的音乐和晃来晃去的灯光,中间还临时弄了音响和舞台,有乐队现场表演,还请了打碟的dj,知道的清楚这是个人私宴,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个闹哄哄的夜场,不过从现场布置和细节来看,还是看得出花了一点心思的。 “先带你过去打声招呼!”梁桢跟钟聿穿过人群。 有人已经认出他了,但大部分目光却都集中在梁桢脸上,毕竟钟聿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冷不丁带个女伴过来,也算是惊天大新闻,所以就从门口到人堆里那几百米距离,周围各种目光和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过来。 梁桢下意识捏紧手指。 “吴恙!” “阿聿!”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寿星公吴恙原本正被一群人围着,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眼,几米之外钟聿牵着梁桢,再几米之外一身盛装的章汐站在那里。 “我去,这特么是要毁我啊!”吴恙暗骂一声,攒了口气拨开人群走过去。 第163章 生日宴 四人之间,除了吴恙之外,梁桢应该是第一个看到章汐的,实在是她太出众,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在一群莺莺燕燕中显得尤为瞩目,所以梁桢一眼就认出了走过来的漂亮女人是最近很火的艺人章汐。 也不知为何,跟条件反射似的,她一下就松了钟聿的手。 钟聿尽管晚了一步,但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瞪吴恙,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能当场把人戳穿。 吴恙也很无辜啊,他当时靠钟聿比较近,压着声音说:“天地良心人不是我请的。”勉强说完,章汐已经走到了跟前。 她倒还知道先跟主家打招呼。 “吴少,我这么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吧。” 虽然吴恙跟章汐也不熟,但圈子就这么大,绕来绕去其实都是旧相识。 “怎么会,大明星能够屈尊莅临,感觉整个屋都比刚才亮了!” 章汐笑着说他别贫,随之从手袋里拿出一只很精巧的盒子,“生日快乐,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吴恙接了盒子,“谢谢,大明星还这么客气,借你吉言!” 一通寒暄下来,章汐才转过去看钟聿,很轻快地开口:“好久不见了啊,最近怎么样?” 钟聿不情不愿地回:“你不都看见了嘛,挺好!” 这口气也是很傲娇了,不过章汐似乎并不介意,她略过去将目光游到梁桢脸上,“咦,这位美女是谁?” 第181节 钟聿刚想回答,梁桢抢先一步开口:“朋友!” 钟聿愣了下,转过去瞄梁桢,梁桢一脸淡然,钟聿心里莫名有些不爽,但周边都挺多,这场合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这边章汐倒没再多问,似乎欣然接受了这个答案,吴恙却已经嗅到了火药味,心想再说下去这位爷估计又要开始造了,赶紧掐断话题。 “那什么……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哦对了,刚石头好像还找你来着,你去那边看看。” “那行。”章汐笑着又跟钟聿和梁桢打了个招呼,“一会儿聊!” 人走后吴恙舒了一口气,转过来见钟聿寒着一张脸,又赶紧解释:“石头他家老爷子最近投了部新戏,章汐是女一号,我估摸着人是石头请来的,不然我哪有这么大面子。” 钟聿没吭声,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全场倒数梁桢最淡定了,她将手里拎了纸袋递给吴恙:“生日快乐!” 吴恙:“谢谢,还破费!” 派对上人不是特别多,且都是平时一起玩的,年龄相仿,氛围也很宽松,有几个梁桢之前在岛上还见过,打了招呼,随便聊了几句。 大概是因为跟着钟聿去的吧,所以那些人对梁桢的态度还是挺客气的,不过这种客气背后的“生疏”和“隔膜感”,梁桢也懒得去多想。 玩了一会儿,里面越来越吵,dj放了一首很闹的曲子,男男女女开始跳起来。 年轻人,喝了酒,不找点什么途径抒发怎么可能。 梁桢在钟聿耳边说了声:“我去上个洗手间!” 钟聿正在跟人谈事情,停下来,转身看她:“要不要我陪你去?” 梁桢笑:“不用!” 等人走后旁边有人起哄,“十五你行不行啊,去哪都要跟着,她都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孩子?” “就是,看你进来到现在就一直黏黏糊糊的,怎么回事,要不要护成这样?” “诶,上回你去岛上的时候就带着她,算算也有好几个月了吧,怎么回事,这还打算认真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钟聿都懒得跟他们说话。 梁桢去了趟洗手间,理了下头发,又补了个口红,走至大厅入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了脚步。 里面有音乐,有灯光,有高级料理和好喝的鸡尾酒,眼睛所触之处兼是美好和精致,很多女孩大致都憧憬这样的地方吧,然而梁桢置身其中,只感觉到疲惫和牵强。 她突然就不想进去了,扭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老洋楼后边有个后花园,绿树成荫,花草芬芳,一路过去也有别致的灯。 这地方平时大概都是被出租出去给人办宴请或者派对的,所以花园也都一直有专人打理。 梁桢找了个僻静处坐下,给沈阿姨打了通电话,问了下豆豆的情况,大概是陌生环境又是陌生的人带,豆豆居然还没睡。 梁桢叫她接电话,小人苏苏的声音从听筒那头穿过来,让她悬了一晚上的心勉强落了地。 “你先睡吧,妈妈一会儿就回去了,乖!” 梁桢挂断电话,一抬头,差点吓了一跳。 章汐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见她挂断电话之后才笑盈盈地提着裙摆走下来。 “没打扰到你吧?”她问。 梁桢稳了下,回答:“没有!” “那就好。”她很自然地坐到梁桢边上,低头看了眼她的手腕,腕上那条手链在夜色中闪着光。 其实刚才在大厅打招呼的时候章汐就已经认出来了,就是之前钟聿在慈善拍卖会上拍的那条六芒星。 “你跟阿聿认识很久了?” “阿聿?”梁桢顿了下,“你说钟聿吗?” “嗯,你平时都这么连名带姓叫他吗?” 梁桢皱眉思考了一秒钟,“有问题?” “没有,哈哈…”章汐突然笑出来,美人笑总是很养眼的,更何况还是章汐这样的大明星,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久吗? “应该算挺久了吧,我高中,他大学。” “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 “那你对他肯定很了解了?快跟我说说,他这人平时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或者特别讨厌的东西?”章汐一口气问了很多,完了还不忘冲梁桢甜甜一笑,“不好意思我是不是问得有点多了?没办法,他这人脾气好怪,平时也都拽拽的,我得摸清楚他的喜好才能追他。” “……” 不知该欣赏她的直白还是诟病她的冒失,总之梁桢像是被噎了口,半饷之后才问:“你要追他?” 章汐抚了下膝盖上的裙子,“其实也不算追了,主要是我们俩有婚约在身,双方长辈都希望我们能先自由相发展一下,等感情稳定了再结婚,所以我想先多了解他一些,免得交往时候尴尬。” 第164章 人设 现在工作室都会给艺人造人设。 章汐入圈两年多,出道第一部 戏就是女二号,且是很讨喜的那种女二号,加上自身条件优秀,一部戏就红了。 红了之后她没有趁着势头接代言,上综艺,而是突然又进学校进修学表演。 记者采访她为何在刚刚暂露头角的时候去念书,她说感觉自己在表演方面还有欠缺,所以想趁着年轻再积淀积淀,如此谦虚好学的年轻艺人,简直就是十足加分项。 进修期间她其实没有完全退圈,接了部小成本公益片,讲述贫困地区艾滋病儿童现状,她在里面演一位艾滋病儿童的母亲。 片子上映之后工作室“无意间”透露,她已将所得片酬全部捐给了儿童艾滋病基金。 默默做慈善的艺人总是特别讨人喜欢,更何况还是这种刚出道的年轻女艺人。 梁桢之前专门在网上看过那部公益片,怎么说呢,演技只能说很一般吧,缺乏张驰度,有点空乏,但转念想想也正常,章汐那时候才二十出头,又从小娇生惯养,很难演出里面这位母亲的卑微和绝望,但是片子出来之后好评如潮,各大v和公众号不遗余力吹捧章汐,说她在新一代年轻女艺人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虚荣,不哗众取宠,谦虚有礼,也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 随后章汐就成了艾滋病慈善基金大使,随基金会去了趟西部,微博里po出她跟艾滋病患者握手,拥抱,亲密接触的照片。 一片贫瘠丘陵,不施粉黛的年轻女艺人摒弃众人世俗,以身示范,并呼吁世界可以给艾滋病患者多点关爱,少点歧视,这又是一条加分项,至少足够温暖,足够善良,就跟底下网友评论中所说,天使! 这波操作下来,章汐的路人缘好了就不止一个档次。 之后进修结束,接档的是一部悬疑片,她在里面演一名女警,尽管不是女一号,但最终放映的时候感觉戏份比女一号还重。 这个角色简直为她量身定制的,漂亮,机智,冷静,跟男主配合办案,有感情戏,也有打戏,关键是最后她还为了救男主死了,据说当时很多影迷都带了纸巾进去看的。 不过悬疑片在国内一向不算热门,那部片子的票房一般,可是章汐却因为那部片子爆红,之后接的几部戏就开始是女一号了,搭档的都是一线艺人,之前还一度拿了最佳女配奖。 出道两年即有这个成就,圈内自然有人揣测她的身份,有说其父亲是某富商,也有说家中涉z,但都是扑风追影,没有证据,但所有人都达成了一个共识——章汐有后台! 她本人也确实跟同期那些小花不同,不组cp,不跟男艺人炒绯闻,除了必要的宣传和采访,其他综艺一律不上,平时微博上发的也都是没有经过的生活照,旅行照,还有自己的部分摄影作品。 总之给所有人的感觉——低调,气质,不做作,有涵养,且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孩子。 最关键一点,她会经常跟影迷互动,有时候做直播教粉丝化妆,亲和力爆棚,完全没有一点当红小花的架子。 梁桢之前还专门在微博上看过网友对她的评论,几乎都是赞的,没黑粉。 要知道现在刚出道的小花,没黑粉的简直是奇迹了,可见她后台多硬,自己手段有多强。 就凭她刚才说的这段话,看似天真没心机,可是仔细想想,一句句都是坑。 梁桢不觉笑了笑,回答:“他脾气确实不大好,不过喜欢他的女孩子应该不在少数,你如果要追他,可能还得加把劲。” 章汐听完顿了下,反问:“那你呢?你也算是追他的其中之一吗?” 梁桢笑笑:“我不是!” 章汐:“你不喜欢他吗?” 梁桢:“喜欢啊,不过我不主动追的,都是他追的我。” 章汐听完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但嘴角还带着笑容。 “梁小姐,你可真会开玩笑。” 梁桢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章汐又从手袋里掏出手机,“能加你一个微信吗?” 梁桢顿了下。 这么自来熟的么? “可以!” “那我扫你。” 梁桢点开二维码,章汐很快扫上了,看着梁桢点了“验证”,她还不忘进她的朋友圈看了看,发现一片空白。 “梁小姐,你都不发朋友圈的吗?” “嗯,平时比较忙,也没什么可发的。” “这样啊,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房产销售。” “是在阿聿公司上班吗?” “不是,我在私人中介所,卖二手房。”完了梁桢还不忘给自己揽下生意,“章小姐以后要是有朋友需要买房,可以找我问问,我保证肯定是独家房源,中介费给你打到最低。” “……”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儿子,今年五岁,刚念中班,章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 章汐脸色已经有些架不住,但还在勉强维持笑容。 梁桢想着演员不愧是演员,专业素养就是强,但天聊到这份上已经基本就是聊死了。 章汐讪讪捏着裙摆站起来,摸了下手臂,“外面挺冷的啊,我先进去了。” 梁桢从头到尾都那副淡淡的模样,此时却跟着笑了笑,“好的,那保持联系。”还不忘把手机抬了下,示意刚加的微信好友。 章汐嘴角抽了下,“……好的,保持联系。” 第182节 梁桢目送她离开,长裙拖尾,很快踏上台阶拐个弯就进了大厅,偌大的花园里又只剩下梁桢一个人。 她还捏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依旧是章汐微信的界面。 刚才刺的时候挺爽的,可是这会儿突然又觉得不舒服,转念想自己刚才的模样肯定很滑稽吧,就像激进的冒失鬼,且这种激进和冒失毫无意义,只会显得自己更慌更心虚。 梁桢突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夜风吹袭,她双手摩挲发凉的手臂,还真挺冷的。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钟聿的电话。 “哪呢?” 梁桢看了眼四周,“后面花园,我进……”话还没说完,只见握着手机的钟聿已经绕过柱子往这边走。 他也看到梁桢了,收了手机,快步过来。 “怎么一个人跑这来?”大概是说得有些快,难免带了点焦急。 梁桢盯着他看了会儿,说:“里面有点吵,我出来透透气。” 钟聿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大好,抿了下嘴唇解释:“你刚说去趟洗手间,结果我在里面等了半天也没见你回去,以为去哪儿了呢!” 梁桢苦笑:“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 钟聿:“那你起码也跟我说一声啊,害我在里面找了老半天。”他嘀嘀咕咕一脸委屈。 梁桢双手扶住他的肩,“抱歉,下次一定注意,自己不乱跑!”说完还特意笑了笑,眼睛弯成一道弧。 钟聿心里瞬间就舒服了,反手揽过她的肩,“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也没有。” “那你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没有躲,刚都说了只是出来透透气,顺便给沈阿姨打个电话,问问豆豆在家的情况,哦还有,刚遇到了章汐,顺便聊了几句。” “章汐?”钟聿几乎是弹起来,侧身问梁桢。 梁桢被他的模样逗乐,“反应干嘛这么强烈?” “不是你跟她有什么可聊的?” “人可是大明星耶,我难得有机会见着活人肯定要说几句啊,而且她还加了我微信!”梁桢不忘举了下自己的手机,颇有一种炫耀的成分在里面。 钟聿气得够呛,“她脑子有病吧,加你微信做什么?给我删了!”他要去抢梁桢的手机。 梁桢扭个身就逃走了。 “喂!” “你干嘛那么紧张啊,我们交个朋友不行吗?” 钟聿气死,追过去掐住梁桢的腰,“给我删了!” “就不,朋友圈有个大明星好友,想想都觉得激动!” “梁桢!” 这句钟聿是吼出来的,梁桢被吼得背脊一僵,至此才发现他眸底寒凉,脸色也沉得吓人。 梁桢愣在那没再动。 钟聿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松手,垂眸。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突然一下变得有些磨人。 四周枝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半饷,最后还是梁桢先开口。 “如果你觉得我加她不合适,回头我把她删了吧。”刚才还是闹腾的口气,此时已经恢复她平日的冷淡。 钟聿揭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算了,加就加了吧,能怎样!” 梁桢嗯了声。 之后又是一段该死的沉默,直至梁桢摸了下手臂,钟聿这才再度开口:“走吧,回去。” 梁桢愣了下,这才十点不到呢,就回去了吗? “会不会太早了点?” “无所谓,反正这种场合我也不是很感兴趣。”钟聿说完脱了自己的西装,反手罩到梁桢肩上,梁桢拿手拽了把,下一秒人已经被他搂到怀里。 “走吧!” 他脸还是阴着,但手臂一直没松,梁桢就这么被他一路揽着走到了停车场。 第165章 生气 孙叔原本坐在车里刷手机的,大概也没料到钟聿和梁桢会这么早出来,直到车窗被敲了一下,他赶紧开门。 “二少爷。” 钟聿敷衍应了声,趁孙叔扶着车门的空档,直接把梁桢连人带衣服一起塞进了车里,自己再绕到那一头上车,整个过程两人零交流,一直到车子启动。 孙叔从后视镜查探两人的脸色,一个阴着,一个尽管淡淡的毫无表情,但眸里也带了一点凉意。 这是吵架了? “二少爷,现在是回去还是…?” “回去!”嗓门也是沉得吓人。 孙叔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肯定出了问题。 车子驶出停车场,一路上谁都不说话,车内气氛沉默得吓人,一直到车子开上主道,死寂般的氛围总算被钟聿的手机铃声打断,他划开屏幕。 “喂。” “人呢,怎么去趟洗手间就没影了,难不成在这屋里迷路了?”大概是车内实在过于安静,所以吴恙急吼吼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听得异常清晰。 钟聿直接答复:“走了!” “走了?你走哪儿去?” “回家!” “卧槽你回家了?” “……” “有没有搞错啊,我生日,你没礼物没句祝福就算了,连蜡烛都不陪我吹一下吗?” 吴恙气急败坏的声音似乎还透着一点委屈。 梁桢在旁边看钟聿一眼,后者往后靠了靠,依旧一脸阴沉,说:“多的是可以陪你吹蜡烛的人,不缺我一个。” “不是,好歹我今天二十八岁生日,你他妈一声不吭说走就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因为章汐在这边你心里不爽?我……” 结果那头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钟聿直接就把通话掐了。 梁桢转过去看窗外,郊外路两旁树影重重,却没几盏路灯,在这个秋天的晚上显得冷清甚至有些荒凉。 后半程依旧是持续这种气氛,不过大家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包括孙叔,只认真开车,再也没有再往后视镜看。 大半个钟头后终于到家了,孙叔过来先给梁桢开门。 “谢谢!” 梁桢提着裙摆下车,原本披在肩上的西装不慎落了地,她蹲下去捡起来,就那一个弯腰的间隙,钟聿已经从另一侧下来往楼道门口走。 梁桢怔了怔,拎着他的西装和手袋紧步跟上,之后两人等电梯,共同站在轿厢里,这期间依旧是没有任何交流。 一直到回到家中,各自换了拖鞋,原本正在自己小房间的沈阿姨听到动静迎出来。 “先生,太太,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结果钟聿二话不说,将车钥匙往边柜上一扔。 沈阿姨也是老保姆了,一看就知道形势不对,立马默默又退回了自己房间。 钟聿兀自进了客厅,扯掉领带和衬衣扣,去中岛台那边接了水咕咚咕咚喝完,随之杯子一扔,直接就上了楼,整个过程他都没看梁桢一眼。 之后梁桢又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视线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大概有三四分钟吧,突然嗤声一笑。 这是在干什么呢? 她扔了手袋和西装走进客厅,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闭上眼夜晚的空乏能够在思绪中无限放大。 梁桢双手阔着额头坐那好一会儿,勉强调整好情绪,过去敲沈阿姨的房门。 门很快开了。 梁桢:“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沈阿姨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还没睡呢。” 梁桢笑了笑:“今天豆豆还算乖吗?” 沈阿姨:“挺乖的,很早吃了晚饭,我带他去楼下小公园玩了一会儿,回来还非要我陪他拼积木,哎哟我哪会拼那玩意儿啊,他还一板一眼地教我……” 沈阿姨打开话匣子,把下午跟豆豆相处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原本梁桢还担心小家伙要人生,看来也是多虑。 “辛苦了!” “太太您这说的哪儿的话,都是我分内事,对了,您跟先生…” 谁都看得出他们俩之间好像出了问题吧,尽管她这个当事人实在不知道哪出了问题。 “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梁桢没回答沈阿姨的问题,沈阿姨一看这情况就知道闭嘴了,赶紧回答:“好,您也早点休息,晚安!” 梁桢从小房间出来,又去二楼豆豆的卧室看了眼,小家伙抱着他的海豚睡得正香。 梁桢在豆豆房间又呆了一会儿,熬到快十一点了才拿了衣服去洗澡,站在浴室的梳妆镜前面,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可是眉目中的模样却好似给人一种陌生感。 梁桢觉得这真是浑浑噩噩的一个晚上,且带着沉重的面具,她将喷了发胶的头发散下来,剥了身上的裙子,站在花洒下面冲了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一点神智。 第183节 梁桢洗完澡出来,去楼下拿了东西,再进卧室的时候发现屋里没人。 阳台的门开着,梁桢走近才看清他在抽烟。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就疼了下。 要知道钟聿的烟瘾真的不重,平时在家也很少碰烟,自从豆豆搬来之后他几乎都快在家戒掉了,今天居然直接在卧室的阳台抽。 梁桢推开虚掩的门走过去,在屋里不知道,一暴露在外面才感觉到有多冷。 快十一月了,夜里寒气明显加重。 梁桢搂了下手臂,走到钟聿旁边,摊开手:“这个你还要不要戴上?” 梁桢捏着眼转过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是晚上去参加派对之前摘下来的两枚戒指,之前一直放在梁桢的手袋里。 钟聿定在那没动,大概有小半分钟吧,以至于梁桢举着都开始手酸了。 “算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我……” “谁说我不想要!”钟聿迅速拿里自己那枚套到无名指上,又把烟叼嘴里,撸过梁桢的左手直接把另一枚女戒给她戴上,整个过程迅猛,粗暴,却异常流畅。 套上去之后他还握着戒圈使劲往梁桢手指上摁了摁,梁桢吃疼,嘶了声。 他这才松手。 “叫你以后还随便把戒指摘下来!” “……” 所以他这生了一晚上闷气是为这事? 梁桢蹙眉:“你就为这事发脾气?” “谁说我发脾气了?” “行,你没发脾气,那你能说说嘛,我今晚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钟聿嘴里那根烟快抽完了,他直接掐在阳台的围栏上。 “你今晚得罪我的地方多了!” “……那你说说看。” “第一,要求我摘戒指,你说戴上去的婚戒是能说摘就摘的吗?” 哦,果然这事有份。 “第二,章汐突然冒出来问我们俩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抢着回答是朋友?朋友能领证?朋友能天天睡在一起?朋友还能生孩子?” “……” “第三,你明知道老爷子在撮合我跟章汐,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跟她谈笑风生,而且居然还能加她微信?你都不在意不吃醋的吗?” “……” 梁桢有些微愣地听他说了三点,看他气呼呼甚至委屈的表情,反问:“还有第四点吗?” 钟聿还真想了下,最后回答:“没有了!” 好吧。 三点,按照他这理解,还有他后知后觉的领悟力,好像确实应该生气的。 梁桢又搓了下发凉的手臂,“行吧,我现在跟你逐条解释,首先摘戒指的事,我不想在这种场合被人看出我们的关系,之后各种揣度和猜测,这样只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更被动,关于这点我记得当时就已经跟你说过了,也是征得了你的意见才摘的,你现在反咬一口,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其次,章汐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难道要说夫妻吗?那种场合明显说朋友最合适。” “最后我之所以加章汐微信,是她主动先提出来的,这种要求我也不好回绝,至于谈笑风生,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你见我跟哪个不熟的人初次见面就能谈得起来,无非就是聊了两句,不过大部分都是她在问,问我跟你认识多久了,在哪里工作,包括你的喜好憎恶,哦对了,她还说想多了解你一点,因为两家长辈都在极力撮合你们,你们身上有婚约,摸清你的喜好之后再交往会更加轻松一点,为此她加了我的微信,估计以后还会常联系,当然,你若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我可以把她删掉!” 梁桢说到这顿了顿,随之问:“这么解释你清楚了吗?心里能否舒坦一点?” 钟聿原本一直绷着的神情显然已经宽松了很多,其实从梁桢开始解释,他脸色就已经转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却答非所问:“她问我的性格喜好,你就真的告诉她啊?” “当然没有,你这一天天脾气说来就来的,我压根摸不准,只是跟她说觊觎你的女人很多,提醒她要追的话得加把劲!” 钟聿不知是该气还是该乐了,轻咳两声稳了下情绪。 “你真这么说的?” “嗯,真这么说,哦还有,她还问我是不是也在追你。” “你呢,怎么回答?” “我说没有追啊,因为一直都是你追我的。” “……” 钟聿先是愣了愣,继而一下笑出来,“你还真是厚颜无耻,这种话都能说得出,但想想好像也没毛病。” 梁桢见他笑,反问:“现在你这算是消气了吗?” 钟聿又咳了声,还狡辩:“什么消气不消气的,我压根没生气!” “是吧。”梁桢呵呵,心想你一路板着面孔,回来也不吭气,一个人躲在这抽烟,这还不叫生气? 不过这种情况之下她也不好再点穿。 他说没生气就没生气吧。 “对了,今天你朋友的生日倒是提醒了我,你父亲办寿辰的时候,我该准备什么礼?” 第166章 起诉 唐曜森感冒持续加重,王杨劝他去医院看看,他却依旧强撑着在公司加班,主要是事情实在太多了,方方面面他都得管,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医院。 熬到第三天依旧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整个头疼得快要炸裂。 那天上午还有一场会,唐曜森亲自主持,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到午饭前才结束。 回到办公室后唐曜森明显撑不住了,一下跌坐到椅子上,王杨进来的时候他正拿手指揉着太阳穴。 “唐总,您下午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唐曜森没抬头,回答:“不用,感冒而已。”顺势推了下手边的杯子,“麻烦帮我倒杯水。” 王杨没辙,过去接了杯温水递给他,唐曜森从抽屉拿了两颗止疼药吃完。 下午有客户过来拜访,还是挺重要的客户,一周前就已经定好行程了,无论如何都得撑完。 午饭是秘书给他订的外卖,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 客户差不多两点左右到,在接待室聊了一会儿,又带着一起去郊区参观了几家下游工厂,一直忙到五点多才消停。 原本还订了饭局,但王杨在旁边看着实在揪心,唐曜森嘴唇都有些发白了,额头都时候冷汗。 “唐总,该谈的细节都谈完了,晚上的饭局我陪着就行,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唐曜森也实在撑不住了,总算同意。 “有事随时跟我联系。” “好!” 王杨给小范打电话,让其把车开过来,又叮嘱一定要带唐曜森去医院看病。 小范也跟了唐曜森好几年了,满口答应,直接从工厂开车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感冒,喉咙疱疹,高烧,因为拖的时间太久,情况已经挺严重了,医生直接开了吊瓶。 小范陪唐曜森在输液室挂点滴,可尽管人不在公司,工作电话却一直没断,小范有些看不下去了,冒着胆子跟唐曜森说:“唐总,您这都在医院呢,尽量休息一下吧。” 唐曜森刚接完一通电话,煞有其事地回答他:“好,要不我直接关机?” 小范摸摸头,知道老板是在跟他开玩笑。 唐曜森也跟着笑了笑,刚准备收手机,铃声再度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接通。 “喂,季律师……没有,什么?” 原本还带着一丝笑容的唐曜森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讲电话的声音也突然跟着高了几分。 小范在旁边吓了一跳。 唐曜森那通电话并不长,他说了几句就挂了,随后单手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像是在查什么东西,脸色却越来越沉,最后突然直接拔了针管,拿了外套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范见势懵在那。 “唐总,您这是……” “有点急事,先送我回公司。” 钟氏千金因小三和私生子介入,公开起诉离婚。 梁桢得知这条新闻的时候正在去送豆豆上钢琴课的路上,还是小唐给她发了微信,婉转地问新闻里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梁桢这才知道又出事了。 她把车子停到路边,用手机简单浏览了一下,新闻内容大致是钟氏千金婚姻亮红灯,只因小三介入,并用五岁私生子逼迫其离婚,正室这几年忍受被背叛之苦,终于忍无可忍,痛心之余决定拿出法律手段,主动找律师起诉离婚。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前段时间刚刚沉匿的关于唐曜森和梁桢的帖子与新闻又全部被扒了出来,包括梁桢十几岁在钟盈家里当钟点工,美其名曰勤工俭学,却用手段勾.引了唐曜森,两人苟且之后女方怀孕。 这些年两人一直维持这种不当关系,直至最近小三不甘满足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活,于是借育有一子跟唐曜森提出离婚条件,以此威胁,不然就一直闹下去。 包括梁桢和豆豆的照片也都尽数被传到了网上,甚至有网友杜撰梁桢当年是因为品行不洁,未婚先孕才被学校勒令退学。 总之勾勒出的形象,小三早年借着年龄优势主动勾引,处心积虑生下私生子,现穷凶极恶地想借此威胁,其最终目的无非是想谋求更多经济利益; 唐曜森没能保持住自己,从好丈夫好男人的神坛跌落坠地,成为了不负责任的负心汉; 正室钟盈,之前顾全大局忍受了几年无爱婚姻,现在被小三一再挑衅,终于忍无可忍才奋起反击。 出轨,包养,私生子,豪门的桃.色新闻,这些词无论哪个单独挑出来都很能博眼球,更何况还是发生在钟家,半个公众人物的钟盈和唐曜森身上。 新闻和各种帖子以迅猛的速度蔓延,等梁桢知道的时候已经遍布全网。 标题的那些用词字眼,网友留言中的各种辱骂,诬陷和责难……所有这些都像山一样压下来。 一切都措手不及,来得太快太突然了。 梁桢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手臂抱着方向盘。 豆豆当时还坐在后面的安全椅上,绑了安全带,下不来,就踢着小腿敲前面座椅:“妈妈,妈妈……妈妈你怎么不开车了呀?豆豆要迟到了啊!” 第184节 小男孩声音很焦急,想的还是即将要去见的钢琴老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私生子… 梁桢回头看着豆豆,她可以接受别人的诟骂和侮辱,当年犯的错,无论怎样她咬着牙也得去承担,可是豆豆是无辜的,凭什么往他身上泼脏水? “豆豆,今天我们请一天假可以吗?” 豆豆不明所以,眨了下眼睛:“为什么要请假啊?” 梁桢:“妈妈有点不舒服。” 豆豆:“妈妈是生病了吗?” 小孩奶声奶气,眼中已经透出一点担心。 梁桢心里揪得疼,“可能是病了,所以妈妈一会儿给老师打个电话,现在我们回去好吗?” 豆豆点点头,“好的,那快点,我们快点回去!” 车子才从幼儿园开出来没多远,梁桢调头往公寓去,期间钟聿给她打了电话,她在开车,加上心里太乱,直接掐了。 到家后梁桢把豆豆交给沈阿姨,自己上楼,坐在卧室给唐曜森打了通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梁桢也没时间跟他客套,直接切入主题:“唐先生,请问您太太是什么意思?” 唐曜森那会儿正从公司赶去另一家医院的路上,头疼得厉害,浑身一阵阵发冷汗,但还是尽量稳着情绪跟梁桢解释:“很抱歉,最近我正在跟她办离婚,可能哪个环节没有处理好,把你又牵扯了进来!” “所以呢?”梁桢气息都在抖,“你们离婚是你们的事,为什么每次都要牵到我身上?你难道没有跟她说清楚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吗?” 唐曜森说了吗? 他闭眼揉着眉心,他好像说了,好像又没有,但其实结果是一样的,无论他如何解释,以钟盈独断专行的性格而言,她始终只会相信自己心里猜测的即是事实。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他受到的影响姑且就算了,自己怎样都能扛,可是她怎么办? 唐曜森突然觉得无力,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呵……你很抱歉?你一句抱歉…我就算了,我当年…确实是我当年做错了事,我该死,我活该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可是凭什么要对豆豆这样?他只是个孩子,你们凭什么对他这样!” 只要一牵扯到豆豆梁桢就无法控制自己,唐曜森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激动。 “梁桢,梁桢你听我说…” 她一激动唐曜森也跟着激动起来,可是他身体不允许,还在发烧,喉咙里也都是溃烂的疱疹,一开口就牵扯着疼到冒冷汗,但还是忍着得先稳住她的情绪。 “我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是你还能不能相信我?我会去处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给公众一个交代。” 梁桢低头咬唇。 还能怎么办? 冷静而言,她清楚唐曜森也是受害者之一。 按照目前的态势发展,钟盈先发制人,故意把事情闹大,无论记仇也好,报复也罢,她是想同时把她跟唐曜森都毁了。 “好自为之吧,唐先生!” 半饷之后那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随之电话掐断。 车厢内安静得吓人,小范全程能够听到梁桢那边的吼叫声,包括此时“嘟嘟嘟”的忙音,像是一剂冷冻剂把车内空气降至最低。 他忍不住偷看后座男人的表情,手里还握着手机,屏幕未暗,脸色苍白,目光却在车影灯火中一点点变阴。 梁桢跟唐曜森通完电话之后双手扶住额头,狠狠搓了几记。 她告诉自己得冷静,必须要冷静。 事情已经这样,公众的舆论完全一边倒,而她在整件事中完全处于劣势,要如何巧妙又让人信服地扭转局势? 为了豆豆,为了钟聿…… 梁桢低头用牙齿咬住无名指上那枚指环,冷静,冷静……像是一头暴躁的小兽独自在黑暗的卧室里慢慢抚平毛发。 气息渐渐平稳。 她摸到手机拨了钟聿的电话,第一个打过去无人接听,隔几分钟之后再打,这次却直接被挂断。 随之一条微信发过来。 knt:「我父亲进医院了,有事晚点再说!」 第167章 一夜 梁桢看到钟聿那条微信的时候突然心尖一跳。 她不知道“进医院”具体代表着什么,心里忐忑,甚至夹杂了一丝不安,于是又回了条微信。 问:“你父亲怎么了?” 那边回复:「心梗,还在抢救室。」 梁桢几乎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敲着屏幕问:“很严重吗?我是否可以过去看看?” 可是那条微信发过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她又坐回床上,等了大概有十来分钟,手机总算震了下。 梁桢赶紧划开屏幕。 knt:「你暂时不用过来,有事我会跟你联系。」 梁桢回复:「好的,我等你电话。」 那条微信发过去之后钟聿没有再回复。 梁桢又在卧室坐了一会儿,直到沈阿姨上来敲门。 “太太,挺晚了,您不吃晚饭吗?” 梁桢这才把思绪拉回来,借着隔间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浑然发觉竟然已经过了八点。 “豆豆呢?” “我已经给他洗过澡了,正在楼下玩呢。” 梁桢摸了下有些发凉的脸,“抱歉,今天有点事……你做饭了吗?” “做了,给您留着呢。” “那我下楼吃一点。” 她起身从床边绕过去,卧室里没有开灯,但外面隔间挺亮。 出去之后沈阿姨看了她一眼,“呀”地一声,“太太,看您脸色不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梁桢捞了下耳多旁边的头发,“没有,有点累而已。” 沈阿姨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多问。 两人下了楼。 沈阿姨又说:“汤可能有点凉了,我给您去热一下。” 梁桢:“谢谢!” 她绕过中岛台走到客厅那边。 因那边别墅还没来得及归置好,暂时没有独立的儿童房,所以梁桢便在钟聿那间装满玩具和模型的房间给孩子隔了一块区域,铺了软垫,摆了套卡通桌椅。 梁桢过去的时候豆豆正在对付一套乐高积木。 自从搬到这来住之后豆豆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这个房间,研究这个摆弄那个。 钟聿也是乐高迷,家里本来就有很多系列藏品,不过大部分都是片数很多的套装,并不适合五岁的孩子玩,他便给豆豆买了很多这个年龄段玩的套系。 豆豆开心得要死,只要有闲暇时间就躲在这里拼乐高,钟聿不忙的时候也会陪他一起拼,而每每这个时候就是难得融洽的父子时光。 梁桢没有进去,抱着手臂在门口站着,小人撅着屁股跪在椅子上研究图纸,之前钟聿还专门花时间教他看图纸,所以现在豆豆也能看得懂了,并且乐此不疲。 就像现在这样,小嘴抿紧,眉头皱着,说明他又遇到了难题。 “太太…”沈阿姨走过来,“菜和汤都热好了。” 梁桢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打扰孩子。 沈阿姨已经把饭菜都摆到桌上,“不知道您和豆豆会回来吃饭,所以我也没怎么准备,您将就吃点吧。” 梁桢看了眼,清清爽爽的两菜一汤。 “挺好的,对了,麻烦你留一份饭菜吧。” 沈阿姨立马反应过来,“给先生留的吗?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冰箱里还有我今天上午刚买的牛肉,要不要我重新给他做两个菜?” 沈阿姨尽管在这才干了没几天,可是已经初步摸到了男女主人的脾性,就拿吃穿用度来说,女主人并不像一般富户太太那么讲究,可是男主人却显然要挑剔很多。 梁桢勉强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随便留点就行了,他也未必会有时间回来吃。” 这句话还真是一语成谶。 钟聿当然没有回来吃晚饭,一直到梁桢洗完澡回房都没见他回来。 梁桢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不敢擅自打电话过去,唯有等,期间她开电脑刷了几次新闻,并没关于钟寿成生病的消息传出来,就连他入院网上都没动静。 至于她跟唐曜森的事,一些主流网站上的帖子已经找不到了,微博上的链接很多也都已经失效,尽管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但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被压制住,可见背后已经有人在着手处理。 想想也挺讽刺,猛地一下曝出来,又猛地一下被突然压下去,潮起潮落,就像演了一部戏。 梁桢一直等到快凌晨,钟聿依旧毫无讯息,也没再给她发微信。 梁桢觉得心慌的感觉更明显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干脆起来打开电脑做毕业设计,一直弄到凌晨两点多。 她知道恐怕今晚是不会回来了,这才收了电脑上床。 后来具体什么时候睡着的梁桢已经没印象,只记得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她起初以为是沈阿姨起床做早点了,可是摸过手机看了下,才凌晨四点多,沈阿姨不会这么早起床。 梁桢披了件薄衫下楼,见钟聿趔岔着两条长腿坐在客厅沙发上,身子往后仰着,仰面躺在后边的靠枕上。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一点微弱晨曦照进来。 梁桢借着这点光看他,他身上还是昨天早晨上班时穿的那件黑色衬衣,领带扯掉了一半,头发经过一夜折腾显然已经全都乱掉了。 他仰面躺在那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丝毫没有注意到梁桢从楼上下来。 第185节 “回来了?” 梁桢出声,他才揭开眼皮,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动。 不知为何,梁桢心里突然晃了一下,说不出的一种忐忑感。 “你父亲…怎么样?” 靠在沙发上的男人还是不吱声,只是静悄悄地盯着梁桢看。 梁桢心慌的感觉又来了,且比昨晚更加明显。 “怎么了?是情况不好吗,还是有其他事?” 原本靠那的男人钟聿抬了下手臂。 “你过来。”大概是一夜没睡,开口的嗓音哑得很明显。 梁桢僵了一下,但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往沙发那边走了几步。 “干嘛?” “再过来一点。” 梁桢有些莫名,“到底怎么了?” 钟聿却好像在执拗一件很重要的事,“叫你过来就过来,快点。”催促的口吻中还夹杂了疲惫感。 梁桢不得不又往前走了一段,直至走到钟聿身前。 原本靠在沙发上的人突然挺腰往前,伸出手臂,双手圈住梁桢的腰把脸埋在她的小腹上。 整个动作很流畅,但他做得好像有点慢,就像个老旧的机器,慢镜头似的很吃力。 梁桢被他弄得腰背挺直。 “你……” “别说话,让我就这样抱一会儿。” 他沉哑的声音在凌晨四点的晨曦中似乎显得有点虚弱。 梁桢僵在半空中的手动了动,垂下来盖在他头顶。 他感受她腹部起伏的呼吸。 她承受他手臂给予的力道。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抱在一起,秋日的晨曦并不暖,但总算有一点微弱的光。 梁桢觉得,有点光就好了,真的,有点光就好。 两人也不知道抱了多久,一度梁桢以为怀里的人都睡着了,她挺着腰站在那里也累,于是动了下,“钟聿?” 他哑哑地“嗯”了声。 果然是睡着了? 她拉开腰上的人,说:“要不你洗个澡去楼上睡吧。” 他含糊着又应了声。 “那你起来啊。” “嗯……” “起来!” 梁桢拉他,可他懒洋洋地瘫那就是不肯动,嘴里嘀嘀咕咕还说了句什么,梁桢没听清。 “你刚说什么?” 钟聿又去揽她的腰,“你陪我睡…” 梁桢顿了下,摸他的头:“好!” 洗完澡后梁桢还真陪钟聿睡了个回笼觉,以为睡不安稳的,可是居然很快就睡着了,甚至根本没做梦。 那一觉下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张俊脸,钟聿撑着上半身躺在旁边盯着她看。 窗外天光早已大亮。 梁桢的意识从睡意中猛地抽离,一下子爬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 “醒很久了。” “很久?那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想多看看你。” “……” 天知道他其实压根没怎么睡,已经这么躺在她旁边盯着她看了两个多小时。 梁桢觉得他的情绪不对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吓我行吗?” 钟聿也爬了起来,撅着屁股往上坐了一点,原本盖到月匈口的被子往下滑,露出精壮的肌肉和线条。 他揉了下面孔。 “老爷子心梗,在医院抢救了两个多小时,原因是因为我昨天跟他说了我们领证的事,包括豆豆跟我的关系。” 梁桢听完一时愣在那里,脑子里努力拼凑并去理解他的字面意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所以…他是因为我们领证的事气成心梗的?” 钟聿的手还盖在脸上,摇了摇头,“其实半年前他就因为心梗住过医院,心脏还搭了桥,那次还有点小中风。” 快八十的人了,平时还要操心公司的事,有这些毛病其实并不稀奇,可是因为她跟钟聿领证而被气到送医院抢救,可见受的刺激有多大了。 “你怎么突然跟他说了呢。” “钟盈起诉离婚的事被放到了网上,消息曝光的时候老爷子刚好跟我在一起,他当时看了就很气愤,质问我到底有没有跟你断干净,我说没有,我们已经领了证。” 第168章 困局 两人从确认彼此到领证,中间只花费了很短的时间,可是领证之后这段日子一直小心翼翼,不公开,也没有任何仪式,甚至前几天去参加吴恙的生日趴都刻意摘了戒指。 因为知道老爷子这关很难过,所以如履薄冰,想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再公布两人领证的消息,但没想到小心来小心去,最终却挑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机。 梁桢苦笑,心想,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现在呢,你父亲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icu,医生说熬过这两天才能算是基本稳定。” 他始终低着头,神情里是很明显的担忧。 梁桢知道面上他总嫌钟寿成烦,管得太多,又总是强求他做不喜欢做的事,可内心其实对父亲有很强烈的依赖和感情。 如果换个角度想,他从小被亲生母亲放弃,钟寿成是他人生路上唯一一个亲人。 “你也别想太多了,现在医学昌明,你父亲平时应该也很注重保养,抢救也算及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梁桢这时候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挑些安慰的话讲,可是心里又分明清楚,这些话无关痛痒,甚至一点忙都帮不上。 钟聿抬头,因熬夜和缺乏睡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他盯着梁桢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握了下她的手。 “网上的新闻,你不用太在意,应该都已经处理好了。” 梁桢愣了下,“你找人处理的吗?” “昨天下午知道这事后我让老陆处理了一下,但即便我不处理,唐曜森那边也会有人作出反应。” 无论这事幕后有没有推手,其目的是什么,但一旦曝光,影响的也远远不止梁桢和唐曜森,更会对钟氏产生很多负面影响,直接的经济损失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自然有对应的人和部门作出迅速反击。 “不过钟盈这么一闹,婚肯定是离定了。”钟聿冷笑着说。 梁桢也赞同这一点,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就算真的要离婚,何必要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你姐姐这么做,除了泄愤和报复,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把自己失败的婚姻和私生活暴露在公众眼中,跟丈夫对簿公堂,让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梁桢真的就想不通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处理方式,实在不够成熟不够聪明。 钟聿摩挲着梁桢的手指:“你不会懂,她好胜心很强,什么都要占上风,为了不跟唐曜森离婚,闹过也争取过,甚至一度吞安眠药威胁,但是唐曜森还是一口咬定想离婚,所以我猜测她是想先发制人吧,起码可以争取一个主动权,在舆论上先赢得好感。” 争取过,挽回过,但是依旧改变不了结局,倒不如自己先动手,总好过把刀递给别人,让别人先出击。 钟盈的好胜心,好斗心和强烈的自尊心,绝对不允许她去当一个失败者和被动者。 她需要把形势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即便婚姻失败了,她也要当一个骄傲的斗士。 梁桢可以理解钟盈这种好胜的心态,甚至她都能理解她对自己恨之入骨所以要肆意诬陷编排往她身上泼脏水,但是她跟唐曜森的婚姻不仅仅只是他们俩的感情问题,一旦触礁,严重而言会影响整个钟氏的形势。 梁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钟聿:“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做到这一步我想她应该也不是一时冲动,而且依我对她的了解,她做事爱钻牛角尖,而且不喜欢留后路,这几年处事风格越来越极端。” 梁桢知道之前钟盈曾为了抢个项目私下里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单从这件事看,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钟聿见梁桢坐在那里不说话,苦笑:“害怕了?” 梁桢:“我能说实话吗?” 钟聿:“嗯。” 梁桢:“当年我跟唐曜森,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我们不对,是我们对不起她,所以她对我怎样我都能接受,也能理解,但是我无法原谅她朝豆豆泼脏水。” 孩子是无辜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全然不知,为何要承受成年人犯下的错误?而钟盈这么一闹,即便以后澄清豆豆跟唐曜森没有血缘关系,但舆论肯定也清肃不干净,将来还是有人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他,认为他是梁桢跟有妇之夫偷情生下的野种。 钟聿握紧梁桢的手指,他心里又何尝不心疼豆豆,也能感知到梁桢的气愤,可眼前紧要的不是豆豆的名誉。 他了解钟盈,有多在乎就有多痛恨,有多愤怒就有多极端,她现在既然能够直接跟唐曜森起诉离婚,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他反而更担心钟盈会对梁桢下手,但是有些话他还不能说,说了只会给她徒增压力。 “豆豆呢?”钟聿突然问。 梁桢:“应该起来了吧,沈阿姨带着。” 第186节 钟聿:“这几天暂时别让他去学校了,请几天假看看情况。” 尽管网上的帖子和新闻都删得差不多了,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包括豆豆的照片也都曝光了,这个节骨眼上确实不适合再让孩子公开露面。 “我会交代沈阿姨。” “嗯,还有你…这段时间你也尽量少出门,门店那边也不用去了,我会给你店长打电话。” “杨经理那边还是我自己沟通吧。” “也行,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干脆辞职算了。” 梁桢愣了下,抬头看他,钟聿立刻又握住她的手,“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插手和安排你的工作,只是觉得就目前这种局面,往后一段时间你可能会面临一些事情…” 他尽量说得婉转,但事实岂是“面临一些事情”这么简单。 恐怕会有山洪海啸吧。 梁桢苦涩笑了笑,“我知道,我会处理好。” “至于豆豆的身份,还有我跟你已经领证的事…”钟聿突然抬手捏了下梁桢的下巴,扯着唇角一笑,“反正我爸已经知道了,尽管很生气,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所以等他病情稳定一点,我会给你和豆豆一个交代,只是这期间可能你会受一点委屈。” 梁桢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抬手抱了他一下,“这些年我吃的苦,受过的白眼和冷落,太多了,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 钟聿搂紧怀里的身子。 她依然瘦,似乎比五年前更瘦,可是她知道她藏了好大的力量。 “熬过这一阵,你能不能相信我?” “嗯。” 钟聿总算笑了下,将脸侧过去埋到梁桢颈窝里,重重呼吸。 梁桢听到耳旁带了点沙哑的声音。 他说:“梁桢,我爱你…” 从相识到现在,超过五年时间,几乎贯穿了她的青春,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梁桢被钟聿抱了一会儿,钟聿昏昏沉沉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人一推他就下意识地倒在床上,翻个身卷住被子,入睡的操作简直跟豆豆一模一样。 梁桢苦笑,在旁边又坐了一会儿,披了睡袍轻手轻脚地下床。 豆豆已经起床了,正在餐厅吃早饭。 梁桢把事情跟沈阿姨简单说了一下,掠过前因后果,只说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近期豆豆需要留在家里。 沈阿姨是老保姆了,多余的一概不问。 梁桢又让她去菜场杀了只鸡,回来炖了一锅鸡汤。 钟聿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了,心里有心事,也睡不踏实,下楼的时候梁桢正在陪豆豆玩。 “起来了?” “嗯。” “吃早饭吗?” “不吃了,我得去医院看看。” 他已经换了身衣服,胡子也显然剃过了,尽管脸色还有点白,但看着精神气比刚回来那会儿要好了很多。 梁桢起身过去,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需不需要去看看?” 钟聿愣了下,“这几天钟盈和唐曜森应该都会在那,所以……” “我明白了。”梁桢抿唇一笑,“等老爷子出院了再说吧。” 她这会儿去估计也只能添乱了,有自知之明。 “哦对了,我让沈阿姨炖了鸡汤,你带过去。”说完梁桢朝厨房那头喊,“沈阿姨,鸡汤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找个东西装一下,稍等!” 很快沈阿姨抱着一只保温杯过来。 梁桢把鸡汤递给钟聿,钟聿接了,又捏了下她的脸蛋,“走了,有事微信联系,还有,今天尽量别出门。” “嗯。” 梁桢站门口目送钟聿进了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她才转过身,沈阿姨还站在客厅那朝门口看,目光跟梁桢撞上,很尴尬地笑了笑。 梁桢也勉强回了个笑容,裹着浴袍进屋。 豆豆拿着一只小飞机跑过来问:“妈妈,今天为什么不要去幼儿园啊?” 梁桢蹲下去把孩子抱了起来,“幼儿园放假,走,我们去楼上玩。” …… 老爷子昨天因病入院,情况发生得很突然,随行人员也都是已经跟了他十多年的老员工,且入院第一时间钟聿就已经打电话给钟氏的宣传部门负责人,要求务必封锁消息。 可是上午不到九点,钟氏董事长钟寿成因心梗入院进icu抢救的消息还是被曝了光。 加上唐曜森包养二奶生下私生子的丑闻,钟盈与之起诉离婚,一连串的负面新闻导致股市一开盘,钟氏的股价就降到了年度最低。 第169章 表演 钟聿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 私立医院,环境自是不必说,因老爷子身份特殊,钟家几乎封锁了整个icu病房,从电梯出来就开始一路有保镖设岗,严密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钟聿到的时候就只有蒋玉茭独自坐在门口,旁边连她总是随行带的小保姆都不在。 “茭姨。” 坐椅子上的蒋玉茭刚才应该是在想事情,闻声身子明显僵了下,但表情无恙。 “来啦。” “我爸怎么样?” 因为icu不准探视,所以钟聿也没法进去看看老爷子。 蒋玉茭似有可无地叹了一口气,“早上醒了一会儿,大概也就个把半小时吧,现在又睡着了。” 其实钟聿来的路上已经跟医生联系过,知道老爷子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您一直在这里?” “没有,天亮后回去了一趟,让小芸给你爸熬了一点粥,医生说如果待会儿醒了可以吃一点。” 她旁边椅子上果然摆了只银色保温壶,衣服应该也换过了,昨晚赶到医院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米色针织衫,这会儿换了黑白格纹的外套,头发也应该重新梳理过,半黑银丝在脑后挽成一个圆润的髻。 蒋玉茭也看到了钟聿手里拎的保温杯。 “你这拿的是什么?” “家里阿姨煲了点鸡汤。” 他没有提梁桢,因为还不确定蒋玉茭到底知道了多少事。 蒋玉茭笑笑:“倒还算懂点事。”这话听着像是在夸奖。 钟聿没接她的话,只勾了下嘴唇。 “要不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就可以了。” “不用,回去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守着,何况你爸现在娇气了,待会儿醒了要是找不着我,估计又得闹脾气。” 这话真假参半吧。 老爷子以前其实跟蒋玉茭的感情一般,从夫妻角度看顶多算是相敬如宾,加上他工作太忙,一年大半时间都不在家里,所以要说钟寿成多依赖她,倒也未必。 但近几年情况似乎有了点变化,钟盈接手了海外市场,钟聿也留学回来了,尽管还不能完全挑大梁,但起码也能独立操作项目,加上唐曜森工作能力强,一直没让他失望,所以老爷子开始逐步卸担子,应酬没以前多了,出差时间也没以前长,留在南楼的日子就多了起来,但不知为何,大概是年龄越长脾气越古怪,吃喝用度他样样挑剔,一点不顺他的心意就会发脾气,慢慢家里佣人都伺候不了了,蒋玉茭只能亲力亲为。 他早晨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包括一天吃几颗药,什么季节喝什么茶,穿什么衣服出去见人,事事她都料理,久而久之,老爷子倒真的有点离不开她了。 蒋玉茭这么说,钟聿也没发表评论。 他在icu门口站了一会儿,通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老爷子躺在床上,具体模样看不见,但能看到身上插了好些管子。 钟聿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半年前老爷子突发心梗,小中风,在医院住了段时间,恢复后出院,被劝着去国外散了一段时间心。 期间钟聿专门找他的主治医生聊过,知道心梗这种病极易复发,而且每次复发病情都会加重,也就意味着即使这次顺利过关了,下次会是另一道更加险阻的坎儿。 再过几天就是老爷子75周岁寿辰了,而这次犯病显然他也有一半责任。 当时钟寿成刚得知钟盈要跟唐曜森起诉离婚的消息,算是已经一个打击,转个身钟聿告诉他自己已经跟梁桢领证,豆豆并不是唐曜森的儿子,是他孙子。 这简直就是连环打击,换常人都未必守得住,更何况还是患有心梗的病人。 “阿聿。”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蒋玉茭突然走了过来,“我听人说老爷子发病是因为受了刺激,当时你跟他在一起,到底怎么回事?” 这口气听着并非质问,而是单纯的询问缘由。 钟聿很轻微地扯了下嘴角,“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你又惹你爸生气?” 一顶帽子就这么砸了下来,钟聿挑眉扫了她一眼,“我跟梁桢领证了。” 或许是这个弯拐得太大,也或许是蒋玉茭没料到钟聿能直接跟她把事挑明,居然愣了两秒才表示出震惊的样子。 “什么?你跟梁……就之前勾.引阿曜的那个女孩子?你跟她领证了?” “……” “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最近不是在跟章礼女儿在交往吗?怎么又跟那丫头扯到了一起?”蒋玉茭连续问了好多问题,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钟聿不打断她,等她把震惊的情绪都抒发完了,继续说:“我不光跟她领证了,还有了儿子,豆豆其实跟唐曜森没关系,是我儿子。” “你等等,等等…”蒋玉茭一手扶额一手扶住墙,多刺激的消息,刺激得她要头晕目眩随时昏过去。 钟聿象征性地搀了一把,她借力缓步走到椅子前面又坐下。 “你说你……你说你……哎,糊涂啊!”痛心疾首地指着钟聿,又想骂又不忍心,最后只能反复拍了几下自己的膝盖,“当年你因为她差点吃官司,是你爸花了钱才摆平,你爸有多痛恨那丫头你心里应该清楚,怎么偏偏还跟她纠缠?” “你要真喜欢养着就行了,反正那种丫头谁给钱她就能跟谁,可你怎么还跟她领证?你知道领证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就是钟家儿媳,是你的法定妻子,你让你爸怎么接受?而且你还瞒着家里人,你说这算……这算什么事?” 第187节 经蒋玉茭这么一分析,钟聿好像真是个不懂事的混账儿子,不过他也不辩驳,静静看着她演戏。 蒋玉茭叹了一会儿,情绪好像稳定了一点。 “还有,你刚才说那孩子是你跟那丫头生的,怎么回事?” 钟聿顶着牙槽抬头看了看,走廊又窄又长,尽头处透着白光。 他有时候真是佩服这位老太太,无论遇到什么事,永远思路清晰,利弊分明。 “茭姨,这事我确实做得有欠妥当,但现在木已成舟,也只能这样了,至于我爸这边,还得烦劳您多操点心,要是可以的话帮我劝劝。” “哎,你证都领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怎么办!冤孽哦,冤孽,也不知道你爸醒过来该怎么接受这个局面!”蒋玉茭一声一长叹,仿佛钟聿捅了个破天的篓子。 钟聿在医院呆到一上午,老爷子情况稳定,医生告知如果到晚上没问题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 中午钟聿有事要回公司,临走前蒋玉茭还在,小保姆小芸从南楼过来给她送了午饭。 “茭姨,舅舅那边来过人了吗?” “没有,你爸入院后我让人把消息都锁了,你舅舅那边应该还不知道你爸住院的事,怎么了?” “没什么,问一下而已。” 钟聿离开住院楼,去取车途中见到匆匆赶来的钟盈。 昨天老爷子入院之后她并没过来,蒋玉茭说她去了港湾区,这边扔了颗巨型炸弹,自己却跑到炸程之外窝着,挺像她的做事风格。 “姐!”擦肩而过之时钟聿喊了声。 钟盈止住脚步,撇头看了他一眼,“有事等我去看完爸之后再说!” 钟聿冷笑:“爸躺在icu,你去了也见不到。” 钟盈不理会,继续往里走。 钟聿倒退回去,一臂抓住她的手臂。 “你干什么!”钟盈怒吼。 钟聿似笑非笑,“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聊几句都不行?” “我没什么可以跟你聊的,赶紧放手!” 可钟聿偏不放,不动声色间手掌握得更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断。 钟盈甩了几下都没甩开。 “你发哪门子疯,神经病吗?” “你才有神经病吧?”钟聿突然含腰,刚还笑眯眯的桃花眼瞬间淬了寒光。 “钟盈我告诉你,我今天姑且还能站在这跟你好好说话,是因为还念及我们身上有一半血缘关系,但是如果你再借故对梁桢下手……”他顿了顿,几乎要贴到钟盈脸上,“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浑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信不信我毁了你?” 钟聿松手的时候钟盈往后生生跌了两步。 刚才还一脸邪气的男人此时又冲她眯着眼笑,一张俊颜展露在阳光下,甚是迷人。 他朝钟盈摆了摆手,“我的好姐姐,不耽误你去尽孝心了,回见!”他插着兜扭身走了,钟盈愣在那,身上一阵凉一阵热,愤怒和狼狈的情绪交替间,觉得刚才那张凑到眼前的黑瞳竟像是幻觉。 她捏着包带转身往住院楼的方向走,可是走了几步感觉额头冒汗。 她猛地转过身,数十米之外的钟聿朝她挥手,笑容灿烂。 钟盈几乎是逃似地进了楼,后背森森凉意。 疯了,都疯了! 钟盈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找到老爷子呆的那层。 老远就见蒋玉茭后背笔直地挎着包坐在椅子上。 她走过去。 “妈…” 椅子上的老太太猛地起身,上去就朝钟盈煽了个巴掌…… 第170章 怒告 那一巴掌过去走廊上都有回声,旁边小保姆吓得捂住嘴站在那不敢动。 钟盈更是被打得往后退了两步,一手盖住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妈…”出声的嗓音又哑又抖。 蒋玉茭丝毫不为所动,沉着脸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钟盈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就是因为知道老太太会发怒才会躲去港湾区,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动手打她。 印象中这已经不是老太太第一次动手了,上次她也是为了唐曜森的事闹腾,老太太曾煽过她一个巴掌,想要把人煽醒,可是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醒。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冷静一点,从长计议?” “妈,我……” “别叫我妈,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老爷子现在躺在里面,你跟唐曜森离婚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公司股价跌了多少你知不知道?行,就算这些你都不在意,脸皮不要,面子不要,你爸醒了对你什么看法你也可以不往心里去,那你起码得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能从中受益什么?” 钟聿揉着半边微肿的面孔。 蒋玉茭从小教她为人处世,永远要把利弊得失摆在第一位考虑,需要忍的时候必须忍,需要狠的时候也不能妇人之仁,就如这次她跟唐曜森闹离婚的事,蒋玉茭也不止一次“开导”她,男人是要哄的,实在哄不住那肯定是她自己本事不够,退一万步讲,就算男人在外面有人,只要不威胁自己的正宫地位,睁只眼闭只眼也无妨。 哪个男人不偷腥呢? 道理钟盈都明白,可还是做不到冷静。 “妈,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你觉得我不懂?”蒋玉茭眸色似乎微微动了下,她怎么可能不懂呢?钟盈这种痛苦她已经受了大半辈子,“你无非是心里有怨气,见不得他好。” “对,我就是恨,恨他要跟我离婚,恨那个女人,如果我过得不好,他们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所以你痛苦就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蒋玉茭稍稍收了一口气,走到钟盈前面,扒开她扶在自己脸上的手。 “盈盈,你知不知道你这步棋走得太蠢了?就算你恨唐曜森和那个丫头,也不该这么报复,鱼死网破吗?” 她一边说一边揉着钟盈的面颊,“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时爽了,解气了,可是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那丫头无非担个骂名,唐曜森呢?他无所谓,反正他巴不得跟你离了,被骂几句又能怎样?但是对你就不同了,你爸怎么想?他本来就不同意你跟唐曜森离婚,现在你还大张旗鼓地上诉,弄得人尽皆知,丢人丢份,你这不是公然跟你爸作对么?” “还有公司那边,我刚给你舅舅打了电话,你舅舅说今天股价跌了很多,损失很重,到时候这笔账全得算到你头上!所以你自己好好算算,除了泄点私愤,你还能得到什么?值得吗?” 经蒋玉茭这么一分析,似乎这真是一步蠢棋,可是钟盈又何尝不知呢。 她素着一张脸,面容憔悴,肤色苍白,双手握拳还是止不住发抖,心里像是有一巴刀在不断往肉里抠。 她恨,她痛,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喘不上气,也曾试图挣扎过,告诫自己要冷静,一遍遍给自己分析道理,可是天一黑,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就觉得有鬼从角落里爬出来,拽着她要一同下地狱。 “妈,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钟盈紧拽住老太太的手臂,仿佛要把自己的痛苦转移一点到别人身上。 蒋玉茭腰杆挺直,搂了下钟盈:“妈知道你心里苦,但是再苦也得撑下去,没有过不了的坎儿,别怕,孩子,妈陪你一起。” 她边说边顺着钟盈的背脊,又将身子稍稍往前倾,凑到钟盈耳根边上,用低了几度的声音说:“你捅的这个烂摊子,你舅舅会帮你收拾,但当务之急是阿聿那个孩子,老爷子已经知道了,所以你给我振作一点,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钟盈咬着牙根,闭上眼睛。 蒋玉茭又在她后背拍了两下。 “好了,道理都跟你说了,自己好好想想!” …… 钟聿回了趟公司,一进办公室就把陆青叫了进去。 “律师都联系好了?” “按照您的要求都联系好了!” “媒体和记者那边呢?” “也都已经安排妥当!” “好,先去吃饭吧,下午一点开会!” …… 梁桢在家陪豆豆玩了半天,小家伙高兴坏了,纵观最近一两年,除了之前母子俩“躲”在小镇上的那段日子,梁桢平时真的很少能凑出这种大段时间好好在家陪豆豆,加上反正也不好出门,于是干脆就好好陪孩子吧。 她列了张简单的计划表。 早饭过后先练琴一小时,之后陪豆豆玩乐高,花两小时拼了个小玩意儿,小家伙乐得不行,大概见梁桢心情不错,试探性地问能不能吃包巧克力豆。 钟聿这有个柜子,里面都是他平时看球,玩游戏时吃的零食,大部分都是垃圾食品。 冰箱里也会长年备着饮料。 反正生活习惯很不健康,梁桢搬过来之后已经诟病了几次,然而他屡教不改,梁桢只能管住豆豆不吃。 豆豆面上听话,可背地里会跟钟聿撒娇,钟聿心软,背着梁桢会偷偷给。 今天小家伙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开口问她要,大概是觉得梁桢从早陪他到现在,又不上班,肯定心情爆好。 察言观色一向是豆豆的傍身技能之一。 “妈妈,行不行嘛。” 梁桢拍他脑袋,“也不是不行,那你再练半小时琴,妈妈允许你吃一小袋巧克力豆,然后今天中午也别让沈婆婆做饭了,妈妈点外卖,我们吃披萨好不好?” “真的吗?”豆豆一下蹦跶到梁桢身上,对着她的腮帮就bia~叽亲了一口,“妈妈你太好了,又漂亮又好看,你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了!” 梁桢:“……” 彩虹屁她就服自家儿子。 “行了下来吧,马屁精!”她笑着拍了下豆豆的屁股,小家伙撅着落了地,屁颠屁颠跑去练琴了。 客厅那边很快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沈阿姨笑着说:“这孩子忒机灵了,嘴又甜,跟先生是真像。” 梁桢笑笑,没言语。 第188节 午饭三人吃了披萨,梁桢还给豆豆点了份甜品。 小家伙满足地饱餐一顿,又看了两集动画片,沈阿姨收拾完餐厅过来带豆豆上楼午睡。 终于只剩下梁桢一个人。 闹腾半天,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可是人一走,客厅空了下来,她累得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摸到手机想给钟聿打个电话,铃声却先自己响了。 “喂。” “喂,钟太太,我是素米的linda,之前给您发的方案您都看了吗?” 尽管那边别墅已经装修完毕,但里面都是空的,加之考虑到有孩子,所以梁桢跟钟聿商议,部分结构和房间布局微调一下,还需要给孩子一个单独书房和活动室。 为此钟聿找了个设计师改装,不过他没时间管这事,牵完头之后一直是梁桢在跟设计师联系。 前几天已经初步敲定了一个方案,梁桢在上面作了点改动,又提了几点建议。 设计师效率也挺高的,不到两天就把方案改了过来,昨晚已经发到梁桢邮箱。 “抱歉,这两天家里有点事,能否晚些再给你答复?” “哦没事没事,我看您没回我邮件,以为有其他问题,所以就想着给您打个电话问问,另外软装方案我也做好了,待会儿一起发您看看。” “好的,谢谢!” 电话挂了,梁桢在客厅坐了会儿,心里有点乱。 上午陪豆豆玩乐高的时候她拿手机上了会儿网,网上关于她和唐曜森的新闻都撤了,但钟寿成入院的事被曝了出来,甚至有人直接挂出了“病危”的字样,导致网友猜测钟寿成是否命不久矣。 这种新闻搁别人身上或许无所谓,但钟寿成身份特殊,他是钟氏的董事长,董事会主席,即便这两年已经逐渐放权,但他就好比一根定海神针,人在,局势就稳,但突然入院,且出现病危的新闻,难免人心惶惶,导致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上午股市自开盘开始持续下跌。 股市暴跌导致更多猜忌,这根本就是条连锁反应。 梁桢考虑再三,给钟聿发了条微信——“还在医院吗?”可是那边迟迟没有回复。 她也不确定钟聿在哪,不敢给他打电话,这种脚不着地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梁桢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得找点事干,于是拿了电脑开始继续毕业设计,或许有时候忙碌真的是很好的调剂方式,大脑高速运作起来,自然没有多余的空间再去担心其他事。 这一忙就是两三个小时,直到电脑右下角跳出来一则新闻弹窗——“钟氏二公子怒告诽谤,多家媒体收到律师函!” 第171章 官宣 梁桢看清标题之后心里猛地晃了下,愣了愣才将光标移过去,新闻被点开。 她匆匆扫了两眼,内容不算长,大致意思是之前恶意传播梁桢和唐曜森偷情并生下私生子的几家媒体在今天下午统一收到了某家律师事务所出具的律师函,委托人钟聿以丈夫和父亲的身份怒告其诽谤。 新闻还附了张媒体清单,从门户网站,微博大v到微信公众号,大概有十来家都成了被告对象。 梁桢看完有些恍惚,觉得不大真实,又退回去一字一句读了两遍,确定没有理解错意思才罢休。 所以他这是干什么? 一纸诉讼将十多家媒体全部告上法庭,并在这个节骨眼上当众宣布了他和梁桢以及豆豆的关系? 梁桢拿手捂住嘴巴,意外,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在次之前毫无预兆。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她盯着电脑屏幕久久无法回神,最终思绪还是被手机铃声打断。 梁桢有些麻木地拿过手机,划开屏幕。 “喂……” “啊啊啊啊啊!!!” 那边一通夸张的尖叫声,隔着话筒梁桢都觉得耳膜刺痛,她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刚才接的时候也没注意是谁打的,这会儿看清了,是门店的小唐。 小姑娘也不管这边什么形式,一个劲在那鬼叫。 “你良心不会痛吗,跟zeus结婚了居然没跟我透露一声,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藏着掖着自己憋了这么大一瓜,之前还一直说你跟他不认识,不熟,我还真傻乎乎地让你去给我要签名,我怎么就这么笨呢?啊,我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啊,从第一次他在店里帮你挡开水开始,什么巧合啊,都是狗屁,他脑子进水了才会莫名其妙冲进去帮你挡开水,还有你手上那条链子,无名指上的戒指,高仿?蛤?高仿个鬼哦高仿……儿子都这么大了,天哪…小豆豆居然是你跟zeus的儿子……梁姐你是人吗?啊?你说你是不是人???” 疯丫头平时就咋咋呼呼的,现在听到这消息还不得炸开锅? 梁桢被她一通稀里哗啦,话都插不上。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说:“小唐,其实我跟钟聿……” “啧啧钟聿钟聿,以前在我面前都是喊他钟总的,当了老婆就是不一样,都敢直呼其名了。” “……” “可是真的……天哪,让我缓缓……呼,虽然不是我结婚,可是我好激动是怎么回事?梁姐,你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居然能给zeus生儿子,而且zeus好浪漫,他还po了你和豆豆的照片……” “照片?” “对啊,他一千年不更微博的人,居然在微博上发了你的照片,你说你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把所有人都瞒得死死的……” 小唐碎碎念似的跟梁桢说了好一会儿,梁桢脑子里本来就有点乱,被她一胡噜更乱了。 “抱歉,小唐…”她揉了下眉,“我这边还有点事,空了再聊可以吗?” “可以可以,拯救银河系的钟太太,您现在说什么都可以。” “……” 梁桢挂了小唐的电话,感觉有些脚不着地。 她缓了会儿情绪重新拿起手机,进入微博界面,搜到钟聿的账户,点进去,最新一条发于一小时前,发的是一张梁桢的照片。 梁桢仔细看了眼才辨认出来,应该是上次在穆奈岛上拍的。 一袭红裙,裙子是顾秋池选的,前面低胸,后面露了一整片背,当时梁桢嫌太暴露,死活都不肯穿,有天晚饭过后两人回到房间,钟聿哄着说只穿给他一个人看。 那晚梁桢应该还喝了点酒,微醺,就同意了。 房间有个露台,可以看到整片海域,照片上的梁桢当时应该是站在露台上,身后钟聿喊了她一声,她回头才发现他举着手机。 她就对着镜头笑了笑。 月色朦胧,灯光恰好。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拿一只手压住,稍稍转过头来,白皙后背,天鹅颈,脊椎下去一道弧线圆润。 回眸一笑,万里生光。 钟聿那条微博的配词是——“也就是你,我才愿意!” 梁桢看完拿手捂住半边眼睛,明明是笑的,可是手指却很快摸到湿润。 这个男人,就这个男人……总是一次次给她无法言说的悸动。 短短一个小时,微博底下已经有几千条留言,上万次转发。 钟聿也不是艺人,不是公众人物,以前打职业赛的时候确实也积累了一点人气,但他都退赛这么多年了,那点人气应该也不剩多少,毕竟像小唐这样的忠粉并不多,可一下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要么就是背后有人在推动,要么就是……怎么说呢,钟聿这张脸再配上钟氏二少的身份,实在过于吸睛。 网友一下就爆了,祝福的,猜测的,羡慕的,当然,大部分都是舔颜的,除此之外就是diss钟聿跟梁桢之间的事。 悬殊的家世,闪婚,还有个五岁大的儿子,光凭这些关键词就能编出许多故事,更何况之前梁桢跟唐曜森的事才刚刚被扒过,两件事在短时间之内同时爆出来,钟聿又找事务所发了律师函,一波操作,渐渐舆论就开始往他这边倒。 毕竟大部分还是愿意相信一个美好动人的爱情故事,比如富家少爷看上一穷学生,紧追不舍终于赢得芳心,情到浓时又私定了终生,无奈年少轻狂,一个小误会就能让一段还不成熟的感情灭顶,于是一个出国留学,一个远走他乡,若干年后再重逢,才发现她竟然偷偷给他生了个儿子,被克制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两个年轻人终因爱,跨越世俗,跨越门第,最终走到了一起。 啧啧……网上各种版本很多,但最被网友所能接受的就是这一个。 不少人感叹,天哪,灰姑娘和白马王子,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言情小说剧情。 人云亦云,人踩亦踩,人捧大家都开始去捧,所以之前泼到梁桢身上的脏水好像就一下被洗掉了大半。 什么包养啊,私生子啊,勾引有妇之夫啊,大家动动脑子想想嘛,如果有个又帅又痴情又有钱的富家少爷追你,谁还会去跟有妇之夫纠缠不清? 何况钟聿已经承认豆豆是他的儿子,血缘骗不了人。 梁桢在感叹钟聿手段利落的同事,又不得不佩服这些网友的毫无立场。 不过是场闹剧,仔细一想竟觉得特别荒唐! 梁桢合上电脑,关了微博,将那些网络言论,好的不好的,骂的还是捧的,都隔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她走去阳台透了一口气,彼时日薄西山,晚霞正浓。 …… 钟寿成度过了危险期,病情归于稳定,下午检查报告出来,各项指标都好不错,所以晚饭前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因他入院的消息走漏了风声,所以自下午开始就不断有人来探望,朋友,往来客户,公司下属,亲朋好友一波波跟走马灯似的,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才总算消停。 最后一波是蒋玉伯和他两个儿子,在病房逗留到被护士赶。 蒋玉茭送她哥哥一家出去,把钟盈也叫上了,一通闹闹腾腾后病房里总算只剩下钟寿成和钟聿父子俩,还有一个小保姆。 老爷子躺在床上,刚从鬼门关上走一遭回来,脸色灰沉,看着还挺虚弱,却偏要强撑着坐起来。 当时钟聿离床最近,下意识去扶,可是老头儿犟得很,推着手还偏不让。 小保姆见状知道这是又耍上脾气了,赶紧上前代表钟聿换手。 钟寿成坐起来靠床上,小保姆又给他腰下垫了个枕头,就这一通折腾老爷子已经气喘吁吁,靠那猛吸了两口氧气才总算回了神。 “小芸,你先出去!”钟寿成开口。 被唤作小芸的保姆立即应了声,低着头匆匆走出了病房,还不忘替他们把门关上。 门一关,病房彻底消停了,甚至觉得连空气都仿佛沉了几分。 钟聿微微收气,看着床上的老人。 “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么能干的儿子!” 听这口气就知道还在气头上,钟聿也不好再刺激他,手指剐了下头皮,干脆不说话了。 两人彼此沉默,气氛好像变得更加僵硬了。 期间老爷子咳了几声,钟聿倒了半杯温水给他,结果老爷子头一扭,一副“老子不喝”的样子。 钟聿都被气乐了。 “返老还童,返老还童,您怎么还真跟孩子似的!”他拿了根吸管插进去,直接把水杯凑到钟寿成面前,苦笑着说:“我知道您还在生气,可气也改变不了事实了,况且您这病都没好呢,再气出个好歹来我也承担不了责任,所以消停一下,嗯?” 第189节 他跟哄小孩儿似的,苦口婆心,边说边把管子往老爷子嘴里塞。 老爷子腮帮噗了两下,不吸。 钟聿都快没耐心了,“爸,您别闹了成不成?” “我脑屁!”他揭着眼皮瞪住钟聿,又咳了两声,“不把管子拔了你让我怎么喝?” 钟聿这才想起来老爷子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儿。 “哦,不好意思,给忘了!” 他嬉皮笑脸地给他拔了管子,将杯子往他嘴边凑,钟寿成别过头却往外推了点。 “我是心脏不好,但手还没残!”说完自己接过杯子,就着喝了几口,喝完把杯子还给钟聿,期间冷光一记,凉飕飕地问:“……有没有照片?” 照片??? 钟聿脑子里迅速转动。 “哦,有,您等下。” 他摸出手机找出一张凑到钟寿成面前,老爷子一看差点又要背过气。 “谁要看这丫头,我要看那孩子,孩子!!!” 钟聿总算明白他意思。 原来不是要看梁桢啊! “你说豆豆照片吗?那我没有~~” 第172章 责任 没有?你连张孩子的照片都没有?”老爷子气得腮帮子又鼓了一下。 钟聿耸耸肩,“真没有。” 钟寿成不信:“你把手机给我!” 钟聿:“手机给你干嘛?” 钟寿成:“我自己翻!” 钟聿无语,“爸,您至于嘛,孩子就在我那,又不会跑,等您出院了就能见着了。” 老爷子眉头一竖:“谁说我要见他?” 钟聿:“您不见?” 钟寿成:“当然不见,别以为生个儿子就想认祖归宗,没这么容易的事!再说现在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她说是你儿子就是你儿子?” 钟聿皱眉:“行行行,您说不见就不见,现在您是病人,都依您,所以您千万放宽心,我保证不会让豆豆出现在您面前!” “你……”老头一口气又被顶在嗓门眼,上不去,下不来。 钟聿还使劲在旁边添油加醋:“反正户口本上孩子还是姓梁,这些年我也没尽过一点当父亲的责任,豆豆也没吃过一口我们钟家的米,所以您说得对,认祖归宗还真没这么容易!” “什么?”老爷子哑着嗓子吼出来,“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认祖归宗没这么容易?这是不是那丫头的意思?” 眼看老爷子脸都绿了,钟聿压住性子,瞥眉哭丧着脸,“梁桢没这么说过,但您自己不会用脑子想想吗,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他妈一个人带着,我,你,钟家上上下下这些人在过去五年里对豆豆而言都是不存在的生物体,他概念里没有爸爸,更没有爷爷,您还指望他一下子就能接受我们这些人?” “混账东西!就算之前五年我们没有尽到责任,但他始终流的是我钟家的血,这点不可能改变,所以怎么算都应该是我钟家人!”老爷子斩钉截铁,语气特别肯定。 钟聿咳了声,“对,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人未必这么想,再说您刚也说了,这事不还没调查清楚嘛,所以之前我也一直没敢跟您说,要不再等等吧,等您身体恢复了,出院了,我看能不能安排你们先见一次面…” 停顿了一下,他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事,“哦对了,您刚说您压根也不想见孩子,您看我这脑子……” “钟聿!!!”老爷子随手抓了只枕头就扔了过来,“混账东西,纯粹消遣我是不是?” 钟聿接住枕头,总算憋不出笑了出来,笑完抱着枕头一屁股坐到床边上。 “爸,您这是何必呢?明明心里想见得要死,还要嘴硬。” 钟寿成靠床上喘了两口气。 钟聿扔了枕头过去给他一下下捋着胸口,父子俩难得有和谐时光,钟聿也渐渐收了笑容。 “爸,我知道我混账,结婚领证都没提前征得您同意,但您也得听听我的理由再气是不是?” 钟寿成躺那朝他扫了记冷风,“你能有什么建设性的理由?无非就是被那丫头迷了心智!” 钟聿苦笑一声:“这点我承认,我是挺喜欢梁桢的,您五年前应该就知道!” 钟寿成:“哼!” 钟聿:“但这也只是其一!” 钟寿成:“所以还有其二?” 钟聿替老爷子捋胸口的动作停了停,突然垂眸低头。 “爸,您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什么?” “希望可以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钟聿突然抬头看着钟寿成,钟寿成心口猛地一抽搐,一闪而逝的感觉来得太快,来不及思考其原因,只觉得好像是因为内疚或者心虚。 父子俩相互沉默看着对方。 不用多用语言来描绘,但其实彼此已经心知肚明。 病房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 大概隔了小半分钟,最后还是钟寿成先开口:“你怪我?” 钟聿扯着嘴角很无奈地笑了笑。 “能怪吗?您是我父亲,您生我养我,这些年对我也一直很不错,但是您若要我讲真话,成年之前,我对您还真的怨过,特别是不小心听到别人喊我小杂种的时候。” 床上的老人眼动了动,但很快露出戾气,“你是我钟寿成的儿子,谁敢说你是小杂种?”他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大,加上情绪激动,连续开始咳起来。 钟聿又给他顺了几下心口,其实这时候跟他说这些真的不合适,但话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钟聿也就直接顺着往下说了。 “道理是这样,但别人未必会这么想,我亲妈也不是钟太太,所以单从这层关系来看,他们说我是小杂种很正常!” “胡说,我钟寿成的儿子,钟家嫡亲血脉,哪个敢这么胡言乱语,你告诉我,来,你告诉我!”钟寿成恨不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就要去找那些人算账。 钟聿把人压住,“爸,咱冷静点可以吗?”他盯着显然情绪激动的老人,叱咤一生,如今病痛缠身地躺在床上,其实有些话嘴上犟着一套,自己心里也明白得很。 “爸,我小时候怨您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却把我亲妈送走,当时真的无法谅解,甚至一度觉得您自私,残忍,不像一个男人,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可能也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吧,我开始慢慢明白,您有您的立场,您的无奈和责任,这些年我不能评判您当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起码我一直在试着去原谅和理解您。” 钟聿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钟寿成。 父子这么多年,这算是他第一次剖心置腹地跟他说些话,真诚地,真挚地,发自内心深处地…… “但是爸,我可以尝试着去理解和原谅您,但是很早之前我就对自己发过誓,将来若我有自己的孩子,绝对不可以让他走我的老路,我要他同时都拥有爸爸妈妈,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地生活在一起,所以当我知道豆豆是我儿子的时候我一度都无法面对事实,不是激动,不是开心,而是觉得自己枉做一个父亲,前面五年,我对他不管不问,把他一个人丢在一个没有爸爸的环境中长大,我甚至可以感同身受到他的恐惧和孤独,大概就像当年的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所以我才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跟梁桢结婚,因为只有结了婚,领了证,给了他妈妈一个名分,当公布豆豆身世的时候他才不会是小杂种。” 钟寿成觉得胸腔里堵着一口气,硬邦邦的,震得自己疼。 “阿聿…”老人眸光微动,嘴角到下巴发皱的皮肤绷紧,心里其实也有很多话要说,但此时仿佛被施了咒语,任平时多决断杀伐,这时候也无非只是一个心中带有愧意的父亲。 钟聿拍了拍他搁在被子上的手。 “我知道先斩后奏您肯定很生气,也知道您不喜欢梁桢,但就算看孩子的份上,您起码体谅我这个初为人父的心情。” 最后一句话让钟寿成的语言功能全部丧失。 他坐在那半天都没回神,脑子里都是刚才钟聿说的那些话,回想当年的选择,到如今的局面,对错不好说,但绝对不是他当初料想的样子。 父子对坐,秋夜冷风透过窗口吹进来。 病房里只剩下一片沉默。 话都说了,立场也都摆出来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大概隔了几分钟,钟寿成往床上一趟,目光直直看着天花板,说:“明天把人带来先给我看看吧。” 钟聿心思微动,嘴角笑开,“好!” “我说的是孩子。” “爸!” 钟寿成侧过脸来,“这已经是我目前所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你给我聪明一点,别得寸进尺!” 钟聿撇了下嘴,想再说些什么,但理智最后还是压住了冲动。 “行吧,那就先看孩子!” 门外站在黑影里的身子动了动,双手握拳,指甲都恨不得都抠到肉里。 走廊灯光惨淡,住院楼已经过了家属探视时间,加之钟寿成住的是vip病房,为防止记者骚扰,整层都被包了下来,除了几个值班保镖之外,周围空无一人。 蒋玉茭似乎能够听到自己肺腔的喘气声,一张一合,像是气球一样,不断有气体往里充,她觉得肺腔都要被涨满了,随时都有爆炸裂掉的可能。 …… 丁立军平时不怎么上网,更不会关注微博或者新闻,他是从高玉珠那里得知了钟聿公开了梁桢跟他领证的消息,包括豆豆的身世。 当天晚上高玉珠去丁立军那吃饭。 冯菊那案子有眉目了,虽然被偷的钱还没拿回来,但冯菊已经在派出所招认,后续只要把手续办齐,法院开庭审理,很快钱就能拿回来。 为此高玉珠说要过来给丁立军庆祝庆祝,恰逢丁立军心情也不错,就答应了。 六点多高玉珠就拎了酒和菜过来了,大冷天的外面一件长风衣,进屋后把风衣一脱,里面是红色紧身超短裙,月匈还特别低的那种。 酒过三巡,丁立军有些醉了,高玉珠就趁机过来动手动脚。 之前她也试探过几次,可丁立军都没从,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心情好还是酒劲的缘故,他倒没把人往外推。 高玉珠见有戏,干脆一屁股坐到丁立军腿上,搂着他脖子贴着蹭了蹭。 丁立军一手端着酒杯,一手虚搂着她的腰,没推,但似乎也并没多主动。 高玉珠毕竟还是女人嘛,也知道不能过于主动,于是耐住性子,继续坐他腿上,猫着身搂住他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起初都是些家长里短,她哪个小姐妹买了房,哪个小姐妹又在哪租了个门面自己做生意,后来也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聊到了梁桢的事。 第190节 “……你说小梁这命是好还是坏?” 丁立军蹙眉,“咋这么问?” “这不嫁了个豪门嘛,还给生了个儿子!” 丁立军一愣,“你怎么知道这事?” “网上都传遍了啊,你居然还不知道?天哪我跟你说,就钟氏,钟氏你知道不?哎哟小梁也真是牛逼啊,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勾搭上这种极品,而且两人竟然一声不响都领证了,豆豆也根本不是小梁跟那姓唐的生的,而是这太.子的儿子。” 高玉珠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天哪简直奇葩得不行,简直跟电视里演的情节一样,哦不,电视都不敢这么演,听书似的,真不知道什么能耐可以拿下这种男人,不过话又讲回来,有钱豪门不都讲究门当户对嘛,就小梁那条件,还有之前被包养过的黑历史,钟家能容得下她么?” 丁立军之前其实已经知道梁桢跟钟聿扯证了,他惊讶的是钟聿居然突然就对外公布了消息。 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 “行了,容不容得下不是你说了算,也跟你没关系,这是人家家事!”丁立军下意识推了一把,可高玉珠不干哪,她吃瓜吃得正兴奋呢。 “什么家事不家事的,网上都闹得沸沸扬扬了好吗,你以为嫁的是普通人吗?那可是钟家,钟寿成,诶富豪榜上都有名的,这种人家少说也得找个书香门第,起码家世得清白吧,可就小梁那样的,家里什么条件就不说了,自己还跟钟寿成女婿睡过,你想嘛就她以后……” “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丁立军突然怒吼一声。 他顶讨厌跟高玉珠聊梁桢的事,没想她还越说越来劲了。 “行行行你赶紧给我下来,这么大年纪了还坐人膝盖,真当自己小姑娘呢!”丁立军不耐烦地推着高玉珠。 大概是推得有些猛了,高玉珠又是穿的超短紧身裙,没稳住差点从他腿上摔下去。 高玉珠气得脸都白了,扶了下桌沿才勉强扶稳。 “丁立军你有病吗,我说都不能说了吗?” “对,不能!” 他借着酒劲也是耗上了。 这下可好,高玉珠本来心里就不爽呢,逮着机会更加要揭他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可告诉你,人现在嫁的可是豪门,你去网上翻翻她老公照片,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她以前瞧不上你,以后恐怕更瞧不上!” 这话可把丁立军刺激到了。 “走,滚!”边说边把高玉珠往门外推。 第173章 回家 高玉珠瞪着高跟鞋,力气又没丁立军大,几步就被推到了门外,丁立军回屋又拿了她的包,一下扔到她怀里,“滚!” 高玉珠气得不行,在丁立军关上门后还站在外面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八蛋!” 丁立军充耳不闻,锁上门窗,一屁股跌坐到床上。 外面骂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高玉珠什么时候走的丁立军也没注意,他躺在那看着脏兮兮的天花板,脑子里一半浑一半清醒。 就那么躺了大概半个小时,摸到手机不大熟练地打开新闻…… …… 梁桢在家呆了一天,晚饭的时候终是没忍住又给钟聿发了条微信,假装很平淡地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这条微信大概隔了半个小时钟聿才回复,告诉他在去医院的路上,要晚点回去。 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系。 一直到豆豆都睡了,梁桢抱着电脑坐在客厅画图纸,那会儿都过十点了,门口总算有了点动静,很快钟聿换了拖鞋进来,见梁桢独自一人呆在客厅。 “回来了?” “嗯。”他走过去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怎么在这画图纸?” 之前梁桢要工作的话一般都会去二楼,她说二楼清静。 梁桢把电脑搁旁边桌子上,“想等等你。” 钟聿扔了外套,一屁股坐她旁边把人搂住,头还往她肩上靠了靠。 “这么乖的么?” “……” 梁桢好像已经很适应这人总是说来就来的亲昵,或者说撒娇发嗲更合适。 “行了,你给我坐好!”她把肩上的人推开。 钟聿笑着坐起来,梁桢查看他的神色,他眼中带了一点笑,看上去心情似乎还可以。 “你爸情况稳定了?” “你怎么知道?” 梁桢一笑,“你都写脸上了好吗!” 钟聿:“所以说我媳妇儿就是聪明!”说完作势又要去搂梁桢,被梁桢拿手挡住了。 “一天没个消息,回来就起腻,你给我消停点!” 钟聿瞥了瞥眉头:“生气了?” “你说呢?又是高调发微博,又是律师团告媒体,一天时间你可真是做了不少事,钟少爷,以前倒没看出来,挺有手段啊!” 钟聿龇牙,“还行吧,承让承认!”他恬不知耻。 梁桢寒着面孔,“这么大事,为什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钟聿见她表情不对劲,突然意识到危机感。 “还真生气了?” “你觉得我不该生气?” “该该该!”钟聿很没立场地顺着她的话说,“可是就今天这种情况,抢占先机,先发制人才是关键,我要是提前再跟你商量一下,时间上可能就晚了,效果会完全不一样!” 这倒是事实,如果稍晚一点,舆论造势上可能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了,但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辩解。 “话都被你一个人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钟聿嬉皮笑脸地又过去把人抱住,“行了我知错,下次有类似事情肯定提前告诉你,至少微博上曝光哪张照片先征得你同意,起码尊重一下你的肖像权!” “……” 梁桢以前觉得自己嘴巴应该还挺能讲,可认识钟聿之后才知道自己口拙得要死。 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你还生不了气。 这会儿木已成舟,她又能怎样。 “起开,你腻不腻啊?” “不腻!” “松手啊,我透不过气!” “那你还生气吗?快,说你不生气了!”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彻底把梁桢逗乐,“你白痴吗?” “什么?” 钟聿把她搂得更紧了,梁桢被弄得没法子,“行了行了,我不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 他总算松了手。 梁桢往后坐了点,“讲正事,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已经度过危险期,下午也转普通病房了,抱歉今天事情太多,我看到你微信了,但实在没腾出手回复。” 他知道梁桢在家也担心,可是他之前也不敢确定老爷子醒后会怎样,所以不敢贸然跟梁桢说医院里的事,可梁桢何其聪明呢,她岂会不懂。 “嗯,没问题就好。”她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没有细问,抬头见钟聿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 钟聿顶了下牙槽,“那什么……我爸想见下豆豆。” 梁桢一愣,但继而想,这也正常。 “什么时候?” “明天吧,让我把他带医院去!” “这么急么?” “嗯,急得很!”怕是今天太晚了,不然老爷子可能会让钟聿连夜送孩子过去,“但是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支会一声。”他去拉梁桢的手。 梁桢笑了笑:“他是只想见豆豆,不想见我吧。” 钟聿一愣,“你怎么知道?” 梁桢:“这不很明显么,你爸一直不喜欢我,我想他并不想见我。” 是啊,他还真的一点不想见梁桢。 钟聿苦笑,摩挲着她的手指,“抱歉,本来是想尝试一下的,但老头子病情还没完全稳定,所以……”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 这个节骨眼上老爷子心梗住院,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如果再贸然凑他眼前去,可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但即便知道这个道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钟聿把人拉过去,这次梁桢没有再推,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抱歉,又要让你受委屈了。”钟聿裹着她的肩膀说。 梁桢摇头,却猫过身去将脸埋在他脖子里,双手攀上去把钟聿搂住。 说不难受是假的,可处境如此,她知道钟聿已经尽力了。 “会好起来的,是么?”她躺在钟聿怀里问。 钟聿一只手掌裹紧她的背脊,一只手掌握住她的后颈,把人整个往自己怀里送。 “嗯。” 第191节 会好起来的,他坚信。 …… 第二天梁桢醒得比较早,或者说她后半夜压根就没睡,心里压了太多事,半夜醒了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过钟聿还没醒,大概是这两天太累了,睡得很香。 梁桢把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轻轻拉开,捞了睡袍披上,轻手轻脚地拉开卧室门下楼…… 第174章 爷爷 钟聿是差不多七点多的时候醒的,醒过来见旁边已经没人了。 他穿好衣服下楼,豆豆一个人在客厅玩,梁桢站在中岛台那边,似乎正在忙着什么东西。 钟聿轻着手脚走过去,从后面揽住梁桢。 梁桢僵了下,“你吓死我了!” 钟聿用下巴蹭着她的侧脸,“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你这么胆小?” “突然有人从背后冒出来,换你你不要吓了一跳?” “那下次换你从后面突然搂我试试?” “……” 这人总有各种歪理,梁桢懒得跟他多争论,继续用勺子一圈圈捣着锅子里的东西。 钟聿贴她身上,下巴搁她肩膀,“熬粥啊?” “嗯。” “这次怎么不用高压锅熬了?” 梁桢甩了下肩,“取笑我?” “不敢不敢,能拿高压锅熬粥的,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人。” “……” 上次他发烧,想喝粥,梁桢拿高压锅给他煮粥并糊掉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现在这锅闻起来还挺香的,卖相也不错,看来最近厨艺渐长。” “那我真要谢谢你夸我!” “客气客气!” 梁桢笑着把他从自己背上弄开,“行了,你去洗脸刷牙吧,我这边快好了,待会儿装保温盒里给你爸带去。” 钟聿听完脸色一丧,“搞半天你不是熬给我吃的?” “当然不是!要熬给你吃的话我至于五点就爬起来在这用小火炖么,高压锅二十分钟就足矣!” 钟聿啧啧出声,“他都不愿意认你这媳妇,你就一大早在这给他煮粥?这马屁是不是拍得太早了点?” 梁桢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拍马屁就得要趁早啊,更何况你爸这么不喜欢我,以后漫漫长征路,我先从熬粥开始吧!” 钟聿绕到梁桢面前去,搅粥的视线被挡掉了,她晃了一下,“你干嘛?” 钟聿干脆凑她眼前,眉头皱着,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 梁桢被他看得心里发懵,“干什么呀?” 钟聿一本正经问:“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狗腿?” 梁桢:“说过啊,店里那帮同事,包括杨剑,都说我卖房子的时候挺狗腿。” 钟聿:“那他们还真是说对了,你看你现在这样……”还故意捏了下梁桢的脸蛋,“真的特别狗腿,活脱就一上杆子拍马屁的小媳妇儿样,可老子看你这样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说完压过去就亲。 梁桢根本没防备,上唇被他含了一口,往后躲,后腰又被钟聿托着,他一连亲了好几口,且有加深的趋势,梁桢赶紧把人挡住,“豆豆还在那边玩。” 钟聿这才停下来,顶着她的额头,让微微有些喘的呼吸平复了一下,手掌揉着梁桢的后颈问:“你跟豆豆说了吗?” “嗯。” “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啊,就说你要带他去见爷爷。” “那他呢,什么反应?” “你指望他有什么反应?” “就是……”钟聿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了下,“有没有特别排斥或者不愿意去?” “这倒没有,毕竟他还小,很多事都不懂,而且‘爷爷’这两个字的概念在他心里大概跟小区看门大爷没什么区别。” “……” 这倒也是,过去五年里他的生活中都没有“爷爷”这个身份的存在,冷不丁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他根本意会不到这将代表着什么。 “但钟聿,有一点我必须提前跟你说清楚。” 梁桢关了火,把人往前推了点,两人面对面站着,眼神也不禁变得有些严肃。 钟聿眉头蹙了下,“你想说什么,弄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别贫,我说的是正经事!” 钟聿这才收了笑容,站直了一点,“嗯,你说。” “你要带他去见你父亲我没意见,你父亲想见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我既然已经跟你领证了,就会把自己当钟家的媳妇,也会把豆豆当钟家的嫡孙,但是如果你父亲,包括其他任何一个钟家人,但凡让豆豆受一点委屈,我不会客气!” 她知道以自己现在这样的处境公布婚讯,肯定会受很多闲言碎语,这些她都能忍,毕竟是自己的选择,但是豆豆不行,豆豆是她的根,是她的命,如果谁让豆豆难过,她肯定不干。 钟聿听完忍不住笑,“你打算怎么跟钟家人不客气?“ 梁桢:“我自有我的处理方式,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手段千千万,她也不是可以被人任意欺负的主,特别是在豆豆身上,她岂会善罢甘休。 钟聿听完又捏了下梁桢的脸蛋,“看把你能的,是不是以后豆豆受了点委屈你就要血洗南楼?” 梁桢朝他瞪了一眼,“我在跟你说正事!” 钟聿知道再逗下去就要真生气了,赶紧两手扶住她的肩,脸色也跟着沉了点下去。 “豆豆是你儿子,同样也是我儿子,所以你这点你大可不必太担心,如果谁真的跟个孩子过不去,我肯定不买账。”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梁桢把钟聿又往旁边推了点,“行了,你先出去呆着吧,我这很快就好。” 梁桢重新开火,把粥又熬了一会儿,之后拿保温杯装了起来。 三人简单吃了早饭。 临走前梁桢牵着豆豆把人送到电梯口,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蹲下来扶着孩子的肩,“豆豆,妈妈早晨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小家伙点了点头:“记住了!” “那你再给妈妈复述一遍好不好?” “好!”于是小孩念经似地开始念起来,“见到人要喊爷爷,要有礼貌,也别问东问西说些奇怪的东西,豆豆都记住了,妈妈你放心吧。” 梁桢笑笑,对豆豆这张嘴倒是不担心,只是不清楚老爷子是什么态度。 她又站起来看向钟聿,“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也记住了?” 钟聿无奈笑了笑,“记住了,不能让豆豆听到闲言碎语,也不能让他受一丁点委屈,行了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梁桢也跟着无奈笑了下,“走吧!” 她把帽子扣到豆豆头上,又将手里拎的保温杯递给钟聿。 “有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知道了,你别搞得好像是带豆豆上战场似的,无非就去跟老爷子见个面嘛。”梁桢也觉得自己有些思虑过 多了,于是笑着拍了下豆豆的屁股,“走吧!” “妈妈再见!” “再见!” 梁桢站在电梯口目送父子俩,电梯门合上,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僵硬。 梁桢的车上装了宝宝安全座椅,钟聿那天是开她的车去医院。尽管已经在一起住了好多天,但父子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豆豆独自坐在后面不吱声,显得还有些拘谨。 钟聿从后视镜里看他,刚好撞见小家伙也在偷偷往前瞄,钟聿忍住不发笑。 “怎么不说话啊?你妈到底怎么跟你讲的,不会真的紧张吧?” 豆豆抱着他的小书包笔直地坐在安全椅上,小嘴巴抿得紧紧的。 钟聿边开车边开导:“待会儿你要见到的那个爷爷呢,样子看上去确实有点凶,但是他生病了躺在床上,其实也没什么攻击力,所以你不用紧张,更不用害怕,正常发挥就行了。” “发挥什么?”豆豆开口问。 钟聿想了下,“就你平时在家的样子,还有你嘴不是挺甜的么,待会儿见到老爷子你就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总之只有一个宗旨——你把老头儿给我逗乐了,逗乐了你就是功臣!” 钟聿心下想,儿子你可得给我争口气,老头儿能不能接受你妈可全看你了。 很快到了医院,钟聿停好车后把豆豆抱下来,又把书包给他背上,牵着往住院楼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老远就见从里头过来一人。 唐曜森也见到钟聿了,还有他旁边牵着的豆豆,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但只是很短暂的一瞬,继而迎面上去。 两个男人面对面,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对,狭路相逢! 最后还是唐曜森先开口,“带孩子过来见爸?” 钟聿眼神飘着哼了声,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他之前就对唐曜森没好感,现在发生这么多事,两人还真不如不见面的好。 唐曜森其实又何尝想见他,打了声招呼,对方态度冷淡,他也就作罢了,沉默着正打算从他旁边走过,却突然又听到钟聿喊:“等等!” 唐曜森脚步停了下来,稍稍侧身,“有事?” 钟聿牵着豆豆又绕了过去,刚才他脸色难看,这会儿却带着灿烂的笑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想跟你说一声,我跟梁桢扯证了,她现在是钟太太,是我钟聿的女人,所以烦请你们夫妻俩,要吵架要离婚怎么闹都成,但别每次都把我媳妇儿扯进去,记住了吗,姐夫?” 最后“姐夫”两个字钟聿咬得特别重,说完还一脸挑衅地看着唐曜森。 第192节 说他得意也好,炫耀也行,反正就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好像大仇得报,浑身舒坦。 唐曜森看着钟聿,又看了眼他手里牵的小男孩,小男孩也歪着脑袋正在看他。 此情此景对他而言过于残忍了些,可是他又能做什么? 唐曜森最终将目光落到钟聿右手无名指上。 “恭喜!”声音很淡,听似也没什么喜怒,可是说完他很快扭头,转身离开,因为心口痛得实在太厉害。 他一度怀疑梁桢曾在他心脏上安了个开关。 她来来去去,开开关关,他疼得要命。 “爸爸,那个叔叔豆豆以前见过,他以前经常去找我妈妈!” “呵呵……” 钟聿摸了把孩子的脑袋,心里明明还有些在意,但又觉得好开心是怎么回事? “放心,他以后不会再去找你妈妈了!” “为什么呀?” “因为你妈妈不要他了。” “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啊?” “因为……”钟聿想了下,“大概是你爸我太帅太有魅力了吧,弄得你妈现在满脑子想我都来不及,哪还有他的位置!” 豆豆皱着眉半信半疑。 钟聿在他脑袋瓜上轻轻敲了一记,“你这什么表情?” 豆豆一副“感觉你这话没什么可信度”的样子,嘴里还嘀嘀咕咕一句“那个叔叔明明也很帅的啊”,然后就自顾自往前走了。 钟聿在原地愣了一秒,快步跟上。 “你小子说什么?” “啊?你给我站住,站住!” “……” 父子俩就这么吵吵闹闹,追追赶赶地到了顶楼,从电梯出来,走廊上一溜儿站得笔直统一着黑色紧身t恤的肌肉男,豆豆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瞬间就消停了。 钟聿趁机把他的手拉住,蹲下来问:“你妈跟你交代的事你都记住了吧?” 刚才还一路嘻嘻哈哈上来,这会儿见钟聿脸色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豆豆察言观色的本事本来就强,下意识就觉得可能是件顶重要的事。 “嗯,记住了!”他很规矩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不再重复了,不过这个你提着。”钟聿将保温杯塞到豆豆手里,“一会儿进去打完招呼之后就找机会把这个给爷爷,就说是你妈一大早起来熬的粥,你妈熬得很辛苦的,我都没吃到一口,都在这里了,所以待会儿一定要哄你爷爷吃完,明白了吗?” 小家伙双手紧紧捏着保温杯的提环,眉心揪着,重重点了下头,“知道了!”那模样还真有点提枪上阵杀敌的使命感。 “行了,进去吧!” 钟聿重新牵了他的手,推开病房门…… 老爷子住的是套间,推开进去是个很大的客厅,只有护工和保姆在里面。 “二少爷!”保姆先叫了声。 钟聿:“我爸呢,一个人在里面?” “是的,太太还没过来,不过唐先生刚走。” “知道了!” 他带豆豆过去,敲了下里间的门,“爸!” 原本坐床上竖着耳朵听的钟寿成立马躺回床上,手掌在自己心口撸了两下,确保声音平复才开口:“进来!” 门开了,老爷子视线瞅着门的方向,先看到的是钟聿,继而才看到他旁边牵的小人,穿了件奶白色的薄毛衣,戴了顶黄色小圆帽,背上还背了只小书包。 大眼睛,小嘴巴,鼻头翘翘的,往那一站,歪着脑袋看床上的钟寿成,俨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第175章 哄人(修改) 钟寿成觉得肺部里的空气像是被什么一下子都快抽干了。 他伸手摸到旁边的氧气管儿,自己给自己插上,这才咳了一声,撑着从床上要起来,结果撑了两下都没使得上劲,身子都有些飘,不由朝钟聿瞪了眼,“都不知道搭把手?” 钟聿这才走过去,夹住老爷子半拽半抱地把人给弄着坐了起来,又把床靠往上摇了下,拿枕头给垫着,折腾半天老爷子才在床上坐稳,倒是耗掉了半身劲,气就更加喘不匀了。 等钟寿成好不容易缓过劲,眼瞅着豆豆,小孩也在瞅着他。 爷孙俩巴巴互相看着对方,巴巴张望了半天,谁都没有先说话,钟聿也没有要主动介绍的意思。 最后钟寿成咳了声,微沉着脸,问:“就,这个孩子?” “哦,对,豆豆,快叫人!”钟聿这才装模作样地捞了下豆豆的脑袋。 豆豆当时还站在挨着门的地方,小脸绷得紧紧的,盯着钟寿成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爷爷。” 这一声“爷爷”虽然叫得丝毫没什么感情,但钟寿成还是觉得心脏被狠狠捏了一把。 那感觉太奇妙了,不是单纯的惊喜,兴奋或者激动,反而是一种透着麻木的失重感。 “你,过来。”他朝豆豆招了招手。 豆豆看了眼钟聿,钟聿朝他眨了下眼:“去吧!” 豆豆往前走了几步,但跟床还隔了一段距离。 钟寿成眯着眼,又招了下:‘过来啊,再过来一点……” 豆豆不得不又往前挪了几米,就这么反复了好几次,小家伙总算快挨到床边了,钟寿成得以近距离看到孩子,双眼皮,翘睫毛,尽管脸上还有婴儿肥,但从眉心到人中的轮廓跟钟聿小时候简直一摸一样。 钟寿成心下难免有些激动,但脸上的神情还是没变,看着不冷不热的,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豆豆:“我叫豆豆。” 钟寿成:“豆豆是你的小名吧,就没有学名?” 豆豆:“什么叫学名?” 钟寿成:“就是你在学校里的名字。” 豆豆有些不解,“我在学校里也是叫豆豆啊。” 旁边钟聿赶紧帮着回答:“他学名叫梁星河。” 钟寿成:“梁星河?哪个星河?” 豆豆大概是听懂学名的意思了,赶紧抢着回答:“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星河!” 这话一出钟聿明显吃了一惊,心想行啊儿子,居然还会背诗呢。 钟寿成显然也有些惊讶,但他表情已经没什么变化,只是略略点了下头,“名字还不错,就是这个姓不行。” 豆豆五年来一直跟着梁桢姓“梁”,从身份证到户口本上都是这个名字,老爷子肯定觉得不行。 不过豆豆不懂这话啥意思,钟聿也不想在这时候讨论孩子姓氏的问题,所以两人都没搭话。 钟寿成刚好看到他手里还拎着东西,便又问:“你手里提的是什么啊?” “哦,是…”豆豆脑袋瓜子开始迅速运转,回答:“是粥。” “粥?” “对,粥,是我妈妈特意早上起来熬的喲,给你吃!”他说完在屋里瞄了一圈,最后瞅准床头柜,走过去,“这个粥很好吃的哦,豆豆妈妈熬了好久呢,豆豆想吃都没有吃到,所以爷爷你一会儿一定要把它都乖乖吃完哦。”边说边踮着脚,双手提着吃力地把保温杯搁到了床柜上。 钟聿在旁边看着,心想这小子还挺能替自己加戏。 钟寿成听完,尽管还是没什么笑意,但脸色似乎转了一些,钟聿趁热打铁,问:“早饭还没吃吧,要不给你弄半碗尝尝?” “不……”老爷子一个“不”字刚说出口,视线瞄到床边的豆豆,小孩正歪着脑袋盯着他,盯得钟寿成舌头打结似的,还是没忍心扫孩子的兴。 “行吧,喝就喝一点吧。” 首战小胜,钟聿出去问保姆要了只碗,回来倒了半碗粥。 “我喂你?” “不用,还没瘫。” 老爷子凶巴巴的,钟聿也懒得跟他多犟,把碗和勺子递了过去,粥是最普通的鸡丝粥,钟寿成难免有些嫌弃,可孩子在旁边看着呢,他勉为其难地喝了几口。 说实话味道也挺一般的,就梁桢那手艺,没熬糊就不错了,但豆豆见老爷子放碗了,还非得一个劲地问:“我妈妈煮的粥好不好喝?是不是好喝得要命?” 钟寿成怎么可能会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但他实在低估了孩子的韧性。 豆豆就杵在床前面。 “你怎么都不回答豆豆的问题?” “我……” “豆豆老师说,别人问问题,不回答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 “……” “还有,你看碗里还有好多米呢,农民伯伯种粮食好辛苦的呀,你怎么都不吃完呢?” “……” 钟寿成被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怼得一个字都答不上,旁边钟聿忍住笑,不吭声。 豆豆干脆自己过去端了碗。 “妈妈煮粥好辛苦,农民伯伯也好辛苦,豆豆提这个更是辛苦得不得了,你得全部吃完呀,而且你看你都生病了呢,生病了更要好好吃饭,不然就很难好,所以你赶紧吃啊,全部吃完。” 他说完直接把碗塞到了老爷子手里,老爷子推也不吃,吃也不是,就那么巴巴端着。 豆豆却好像跟这碗粥杠上了。 “吃啊,你快吃!” “你为什么不吃呢?” 旁边钟聿实在看不下去了,“爸,我建议您还是把碗里剩下的粥喝了吧,不然他会跟您没玩。” 第193节 “……” 最后实在没办法,钟寿成端起碗几口全部把粥闷了下去,吃完钟聿给他递了纸巾,又看了眼腕表。 “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带豆豆走了!” 老爷子刚被塞了一碗粥,气还没喘顺,“这就走了?” “公司上午有事,豆豆也得去幼儿园,反正您粥也喝了,面也见了,应该没啥事了吧?” 老爷子一口气顶在嗓子眼上,又看了眼趴在床头的豆豆,心里怄得慌。 “走走走,赶紧走,看着更心烦!”他别过头去,连连挥手,一副不想再看的样子。 钟聿也不多说,过去把保温杯收了起来装好,牵过豆豆,“行了,那我下午有空再过来看您,还需要把孩子一起捎上么?” 窝着身背对着钟聿的老人又朝他摆了两下手,“不用,别搁我眼前烦,赶紧领走!” “行吧,那我识相点,以后绝不带孩子在您眼前晃!”说完招了下手,“豆豆,走了!” 小家伙“哦”了一声,屁颠屁颠跟上。 很快门就关了,老爷子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人。 怎么一眨眼功夫就走了呢? 他呼呼喘着气,躺那觉得浑身不得劲。 第176章 嘴硬 钟聿把豆豆送了回去,梁桢那会儿刚打开电脑准备画图,见钟聿突然带着豆豆回来都有些惊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钟聿耸耸肩:“老爷子赶人!” 梁桢听完心里跳了下,“是不是……”可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豆豆还在旁边,有些话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怕豆豆敏感心里会有疙瘩阴影,于是把沈阿姨叫了出来。 沈阿姨刚好要下楼扔垃圾,就把豆豆也一起捎上了。 客厅只剩下梁桢和钟聿两个人。 梁桢皱着眉问:“是不是豆豆惹你爸不高兴了?” 钟聿:“没有,小子很有礼貌,讲话也有分寸。” 梁桢:“那怎么还被赶出来?或者说你爸心里还是很排斥豆豆?” “怎么可能,他要排斥压根就不会要求见他。”钟聿将手里的保温杯搁桌上,转过身来拍了下梁桢的肩,“放心吧,老爷子的脾气我太了解了,死鸭子上架嘴硬,他纯粹就是欠得慌!” 梁桢被他说得无语,“有人像你这么说自己亲生父亲的么?” “真的,你信我,他就是嘴硬,口是心非,但我可以断定,不出三天他肯定给我打电话变着法子要看孙子!” “……” 梁桢真是无法理解这里面的逻辑,但说实话,即便老爷子真看不上豆豆,她也并不会觉得有多意外,甚至还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两人之前都没见过,冷不丁见一面哪来感情。 加之他又看不上自己这个媳妇,连带孩子一起讨厌也很正常。 梁桢昨晚都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说服自己不用太计较这些事,反正豆豆只是缺爸爸,又无所谓缺不缺爷爷。 她这么想,自然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 一个上午钟寿成都没个好脸色,看不惯护工,看不惯保姆,连带着看不惯蒋玉茭,过来探病的几个下属都跟着一起遭殃了,被逮着工作上的纰漏数落了好一通,最后都灰溜溜地回去。 蒋玉茭送客,刻意一直送到电梯门口。 “实在不好意思啊,可能是这两天在医院憋坏了,心情不大好。” 这几个下属都是跟了钟寿成快二十年的老人了,知道他的脾气。 “没事,能理解,更何况也确实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漂亮话说得肯定漂亮,但谁都看得出来老爷子这是心里不舒服故意找人撒气。 蒋玉茭把人送走,没立即回病房,而是把一直留守在医院的小保姆喊了出来。 “小芸,早晨阿聿来过没?” “来过了,八点多就来过了。” “带了个孩子?” “对,小男孩,还挺可爱的。” 自钟寿成入院以来蒋玉茭每晚都守在医院,也就老爷子病情稳定了,她天亮后才回去了一趟,换衣洗漱,又亲自下厨熬了汤,但九点半左右也到医院了,可是她并没有碰到钟聿,可见他在病房并没呆多长时间。 “阿聿和那孩子在这呆了多久?” “顶多也就半个钟头吧。” “就半个钟头?” “对啊,时间挺短的,没一会儿就走了。” 蒋玉茭就有些奇怪了,照理不应该啊,钟寿成一直想要抱孙子,可钟聿迟迟不愿意结婚,为这事他都不知道在她面前念叨了多少回,特别是最近几年,他连续住了两次院,像是鬼门关上走了两趟,抱孙子的心愿就更迫切了,所以才极力想要撮合钟章两家的婚事。 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现成孙子,五岁了,蒋玉茭之前想老爷子不得乐坏么,就今天这种爷孙见面的场景,她一度怀疑钟寿成得乐晕过去,可怎么短短半个小时就放人走了呢。 “老爷不喜欢那个孩子?” 保姆小芸挠了下头,面露难色,“当时我不在里屋,看不到老爷什么样儿,但我好像听到他赶人来着。” “赶人?” “对,他好像说了什么心烦,赶紧滚之类的。” 蒋玉茭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孩子惹他生气了?” “应该没有吧,那孩子看着挺机灵的,长得也好看,太太您是没见着,白白净净,特别漂亮!” 蒋玉茭眼色瞬间一阴,“行了行了,你先去做事吧!”她挥手把保姆支走,自己站在电梯那的空地上徘徊着想了一会儿。 老爷子的情绪有些反常。 按她多年跟他做“夫妻”的经验来看,反常就说明有问题。 蒋玉茭不大放心,给钟盈打了通电话。 “你今天什么时候来医院?” 那边钟盈好像在开会,声音压得有点低,“在忙,等空了再说!” 可蒋玉茭的情绪显然也有些压不住了,“忙忙忙,你成天忙,你说除了忙着捅娄子之外这些年有没有干过一件正经事?” 那头钟盈正在跟人谈事情,底下坐的都是下属,会议室里原本就挺安静的,话筒里女人尖锐的声音清清楚楚全都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蒋玉茭很少会突然失控,钟盈都被吼得愣了一会儿,底下十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她努力忍着情绪,说:“妈,我这边真的有事,等晚点再说行吗?”她准备挂电话,可蒋玉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就来劲了。 “不行,没什么事比你爸更重要,我给你半小时,半小时之内你必须给我到医院,就这样!” “……” 钟盈还想再说什么,那头已经挂了电话,底下下属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个个闷下头假装各干各的事。 不过那通电话之后钟盈又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开会,跟下属讨论方案,又出去见了个客户,中午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多才算缓下来。 她驱车往医院赶,蒋玉茭不在,病房里就只有钟寿成和小保姆两个人。 进去的时候钟寿成正在看报纸。 钟盈喊了声“爸”,看报纸的人头都不抬,压根不愿意搭理。 自“起诉离婚”新闻曝光之后老爷子就没跟钟盈说过话。 病房里的气氛特别尴尬,小保姆也是有眼力见的人,知道父女俩一向不怎么对盘,所以赶紧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钟盈在沙发那边站了一会儿,搓了下手指,“爸,您喝水吗?” 钟寿成不吭声。 钟盈倒了杯水过去搁旁边柜子上,老爷子依旧目不斜视,始终盯着报纸,钟聿独自在床边又站了大概几分钟,觉得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什么,于是强撑着笑容又问:“要不给您削个水果吧。” 刚好旁边有几个果篮,她挑了只拆开,从里面拿了只苹果去洗了,又在病房里转来转去找到了刀和果盘,苹果削好切成薄片,一片片排在盘子里,还拿牙签都插着,举着盘子柔声说:“爸,您吃水果。” 盘子几乎都要凑到老爷子面前,但老爷子还是看都不看,最后索性连身子都转了过去。 钟盈咬了下腮帮,她脾气不大好,耐心也不行,自觉能做到这样真的已经算仁至义尽,再装下去就有些没意思了。 “爸,您是不是不想见我?” 背对着她的钟寿成依旧没吭声。 钟盈哼笑,自问自答,“我知道我跟唐曜森闹离婚的事让您失望了,您肯定还在气头上,不想见我也正常,所以这两天我也识趣不到您跟前晃,但我妈觉得我这样显得不孝顺,所以一个个电话催我过来,可她大概不知道我来了您心里恐怕更不顺,所以要不您就给个痛快话吧,您要实在不想见我,我现在就走,也省得在这碍您眼了不是?” 钟盈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但钟寿成只顾着翻看报纸,好像就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钟盈自顾自地笑了笑。 “成吧,我也懂您意思了,那我先走了,您自己保重!” 她拎了包扭头出了病房,刚好碰到回来的小保姆。 “小姐,您这就走了啊?” 钟盈嗯了一声,埋着头很快就进了电梯。 小保姆看脸色不对劲,越想越不放心,赶紧摸了手机给蒋玉茭打电话,蒋玉茭正带着晚饭和汤从家里赶来的路上,听了小保姆的话气得浑身发凉,靠在后座的皮椅上,看着窗外车来车往。 ………… 钟聿在公司忙了一上午,下午又去了趟银河,周会开到下午四点多。 银河离医院不远,钟聿开车过去,到那差不多五点多了,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老爷子在里面冲蒋玉茭发火。 “她多大人了,以为还是十七八岁可以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 “一女的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成天在外面跟人喝酒应酬谈生意,我钟家虽然人丁单薄,但我钟寿成还没到要靠女人来撑的地步?” 第194节 “而且她都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再过两年也四十了吧,孩子不生也不好好过日子,是,孩子她是生不出,为什么生不出?早些年一声不吭就自己跑去打了两个,两条命啊,报应懂不懂?都是报应!” 听着老爷子口气越来越激动,连带着咳嗽声,怕他再继续骂下去又一个气顶不上来,于是钟聿敲门进去。 “爸,干什么呢老远就听到你这嗓子!” 他冲过去替老头儿顺了两口气,转身看蒋玉茭,蒋玉茭面容惨淡,眼圈甚至有些微红,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的样子,见钟聿来了她才开口,“你爸还在生你姐的气,你姐这回做得确实有失分寸,可你爸这还病着呢,医生说情绪不能太激动了,我是怕他又被气出个好歹来,要不你帮着一起劝劝?” 蒋玉茭说着说着眼圈好像更红了,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似的。 钟聿一屁股坐到床边上,“行了多大点事。”说完他转向蒋玉茭,“茭姨,要不你去楼下转转吧,我陪我爸在这坐一会儿。” 蒋玉茭也没再多言,拿纸巾拭了下眼睛,“那行,你陪着劝劝吧,我先出去!” 蒋玉茭识趣地拿了包走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两个人。 钟聿翘着二郎腿坐床边,“行了消消气吧,再把自己气坏了也不值当。” 钟寿成瞄他一眼,“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是是是,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要骂要打随便,只烦请您别动不动就生气了,咱先保命要紧。”钟聿这话听着怪怪的,但理确是这个理。 钟寿成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对有些事领悟得就更加深刻了。 他突然叹口气,往后靠了靠,到这把年纪,谁不想在家下下棋钓钓鱼,最好儿孙满堂享受天伦?可也得有这个命。 钟寿成下午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求仁得仁太难了,这世上很多事都没办法圆满,既然走到这一步,逼自己换个思路想想,或许能有另一种收获。 他转过去看着坐旁边的钟聿,突然问:“你确定那孩子是你亲生的?” 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钟聿眉角一皱,反问:“爸,您这什么意思?” 钟寿成:“字面意思,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钟聿:“那必须是我儿子啊!” 钟寿成:“你怎么证明,之前有没有做过亲子鉴定?” 钟聿:“没这个必要吧?” 钟寿成:“怎么没这个必要?” 钟聿:“……” 钟寿成:“你脑子是泥糊的吗?莫名其妙突然蹦出来一个五岁大的儿子要认你当爹,你就从来不怀疑?好,就算你相信她不会骗你,但毕竟这么大的事,关系到钟家的血脉,一点含糊都不能有,所以这个鉴定必须要做,而且得马上!” 钟聿:“爸!!!” 钟寿成脸色一沉,“事情到这一步,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而且有些事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我只提醒你一句,那丫头并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 五年前就能榜上唐曜森,之后又跟钟聿牵扯不清,姑且相信孩子真是钟家的,可这么多年她竟然一声不吭,瞒住所有人独自把孩子养到这么大,转个身又能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让钟聿娶了她,若说她心思单纯,估计说出去也没人信。 但事情到这一步,老爷子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 “就明天吧,我会找人安排机构,先把孩子的身份确定下来,后面的事我们再一步步看。” …… 第177章 出来 (已修) 晚上回去钟聿把这事跟梁桢说了。 梁桢:“你当时什么反应?” 钟聿:“不接受,心里不爽!” 梁桢觉得好笑,“这事你为什么要心里不爽?” 钟聿:“感觉我被受到了质疑!”他耍嘴皮子,其实是觉得老爷子不相信梁桢,怕她受委屈。 梁桢能猜到他的心思:“其实我倒觉得你爸的逻辑很对!” 钟聿一愣,“什么意思,你不排斥给豆豆做亲子鉴定?” 梁桢笑:“我为什么要排斥?相反,就算你父亲不提,等这阵事情过去了,我也打算带豆豆去做的。” 钟聿:“可是……” 梁桢:“没什么可是,血脉血缘,就算我不对你们钟家负责任,我也需要对豆豆负责任,所以做一下大家都放心。” 以前她是打死都不愿跟人承认豆豆是钟聿的儿子,现在却是希望全世界都能为豆豆正名,这样他便可以堂堂正正地进钟家,不再是别人眼中的小杂种。 第二天上午梁桢和钟聿带豆豆去了亲子鉴定中心。 机构是提前找人安排好的,三人从所谓的“绿色通道”进去,其实就是掩人耳目,怕被有心人看到传到网上又难免惹非议。 进去的时候梁桢还特意给豆豆戴了帽子和口罩。 过程其实也挺简单,抽了一点血样,带有毛囊的头发若干根,包括口腔内壁唾液等。 报告出得也挺快的,第二天中午钟聿就接到了机构的电话。 鉴定书不通过邮件或者传真等形式发送,需要他自己去中心取。 他驱车过去,到那边刚好是中午,取报告的工作人员去吃饭了,钟聿便坐在车里等。 他之前并没提前告知梁桢,甚至也没告诉钟寿成,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一个人过来的。 人的思想有时候真的挺奇怪,自梁桢承认豆豆是他儿子之后他从未怀疑过,好像只要她说,他便能百分百相信,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没想到要做个亲子鉴定,可这会儿坐在车里等着取报告,心里却开始紧张起来。 他甚至想好待会儿要是报告出来发现豆豆不是他亲儿子他会怎么办,反正婚都结了,证也领了,他都在微博上“官宣”了,她大概也跑不了了,至于孩子,反正他多养一个孩子也养得起,大不了自己加紧干,争取年内让她再怀个自己儿子。 脑子里就这么乱七八糟转啊转的,一晃就一点多了。 他进去取报告,一只白色档案袋,口子都是封好的,他没有直接在里面拆,而是拿了先回到自己车里,袋子拿手中,心慌心跳的感觉更强烈了。 他把档案袋扔到旁边副驾上,摸了烟出来点了根,抽了两口手机震了下,梁桢的微信。 lz:「鉴定中心那边有消息了吗?」 钟聿把微信看完,也没回复,连着把手机一起扔到旁边。 钟聿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怂。 一根烟抽完,他又在车里坐一会儿,耗到靠两点才重新拿过那只袋子,撕开上面的封条,里面薄薄两张纸。 第一张是一些表格和数据,钟聿直接翻到后面一张,最终的鉴定结果——“在排除同卵多胞、近亲和外源干扰的情况下,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钟聿和梁星河为生物学父子关系。” 最终落款处还盖了个“确认亲生”的大红印章。 钟聿只觉得一股热涌往上冲,手掌握拳,抵在自己鼻息下方。 这种兴奋,激动和尘埃落定的感觉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他拿过手机拨了通电话给钟寿成。 “爸……” 钟寿成似乎也正在等他这个电话。 “报告拿到了?” “嗯。” “结果怎么样?” 钟聿手掌抵着鼻息稍微缓了下才开口:“确认是亲生父子关系。” 那边急促地咳了几声。 “爸……爸?” 旁边似乎有护工的声音,老爷子顺着气往后躺平,“没事没事……我就是…高兴。” 他是真高兴。 太高兴了! 钟寿成又喘了两口,感觉心脏跳动的频率缓一些了,才说:“把孩子带来再给我看看。” 钟聿却不干了,“您昨天不是还嫌豆豆碍您眼么?没得看!” “你…” “行了我这边还有事,先这样,挂了。” 钟聿毫不留情地掐了电话。 钟寿成一口老血憋胸口,自己拿拳头敲了两下,旁边护工看了吓去半条命,“哎哟钟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钟寿成格开护工的手。 刚好蒋玉茭进来,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举着手机给蒋玉茭看:“孩子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刚阿聿打了电话过来,还真是我孙子。” 床上的人乐得跟孩子似的,蒋玉茭忍着胸口的浊气,过去扶住钟寿成,“知道了知道了,看把你高兴的,要不给你办几桌庆祝庆祝?” “要的要的,你这提议好!” “什么?”蒋玉茭其实只是随口胡诌的,结果老爷子就当真了,“你去把陈医生叫来,问问我明天能不能出院了,下周不是我寿辰么,我要把孩子带着,钟家有后了,我钟寿成有生之年居然也能看到孙子,对,要办,而且要大办!” 钟寿成激动得要命,推开偎在旁边的蒋玉茭。 “我手机,我手机呢?” 蒋玉茭不得不给他满床找手机,“在这呢。” 老爷子拿了手机直接揭开被子下床,撑着腰踱到窗户口,回拨了钟聿的电话… 钟聿刚开车离开鉴定中心。 “爸,您又怎么了?” “下周寿辰,我要把我孙子带着,你给我大办,一定要大办!”只听到老爷子没头没尾地在那边叫唤。 钟聿顿了下,明白过来意思,刚想说话,那边又问:“你人在哪儿呢?” “车上!” “那你现在来医院一趟,我有事跟你商量!” “爸!”钟聿快受不了了,老爷子比他还激动,“我有事呢,您能不能别说风就是雨?” “混账东西,现在叫不动你了是不是?” “不是,我真有事,要不晚点吧,晚点我过去!” 第195节 “那把孩子一起捎上!” “……” 第178章 出院 梁桢刚哄完豆豆睡午觉,听到楼下有动静。 “先生,您回来了啊?” “我老婆呢?” “太太在楼上陪豆豆睡午觉呢。” 很快就听到有人蹬蹬蹬上楼的声音,梁桢揭了毯子,翻身下床,刚开门就见钟聿迎面走了过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喂!”她话音未落,人已经被钟聿拦腰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她不由叫了一声,拍着钟聿的手臂轻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可钟聿丝毫不理,抱着她直接踢开主卧的房门,把人一下扔到床上,梁桢翻身要下去,钟聿其欠身压住,密密实实的口勿就瞬间落了下来。 梁桢起初还挣扎了几下,双手握拳敲他的肩背,可他把人缠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借助体力优势圈着梁桢使劲亲,梁桢慢慢也有些动情了,两人便彻底滚到一起。 亲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失控了,钟聿这才松了手,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地盯着梁桢看。 梁桢躺在他身下,双手揪住他的衬衣,彼此气息都有些乱,平息了一会儿。 梁桢先开口:“到底怎么了?” 钟聿不说话,又垂下头来蹭她的鼻尖和额头。 梁桢被他弄得心都酥掉了,哑着声音问:“说话啊,突然跑回来这样……怎么回事?” 钟聿总算笑了笑,喘兮兮地说:“我刚去过鉴定中心。” 梁桢:“拿到鉴定报告了?” 钟聿:“嗯。” 梁桢愣了下,“所以你这异常反应是因为?” 钟聿撑在梁桢两侧的手臂一软,整个人突然趴下来压到梁桢身上,“豆豆真是我儿子,太不可思议了,我居然真的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梁桢有些无语,“你第一天知道这事?还是之前你都不相信我?” 钟聿连连否认:“不是不相信你,但今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梁桢:“有什么不一样?” 钟聿趴那一动不动,半饷之后才出声:“有种,盖棺定论,以后谁也抢不走的安定感。” 为了这种安定感,钟聿又把梁桢折腾了一回,等他消停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原本他还不想起,可公司下属催了好几通电话过来。 他不得不坐起来,捞了地上的衬衣穿好,又俯身在梁桢的蝴蝶骨上亲了一口。 “我回公司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 “嗯…”梁桢趴那几乎快要睡着了,声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钟聿把她腰上的被子往上拉了点,将她白皙的后背盖住,这才下床套上长裤。 走的时候梁桢已经睡着了,发丝盖住她的肩膀,睡容恬静,睡得挺香。 钟聿笑了笑,扣好袖扣出了卧室。 梁桢那一觉睡得挺沉的,一觉醒来发现外面天都暗下来了,摸到手机看了眼,居然已经过五点了。 天哪,她竟然一觉睡了将近三个小时。 钟聿早就走了,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睡前没拉严实的窗帘被风吹得晃啊晃,在地板上投下一圈圈光影。 她翻过身缩在被子里,能够感知到被子下面的自己不着片缕,脑中都是一帧帧的画面。 那个疯子,大白天的跑回来就为了做这种事。 梁桢翻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又趴了一会儿,最终被手机铃声打断。 钟聿的电话,梁桢接通。 “喂…” “刚醒?” “嗯…”她嗓子还是哑哑的,一听就是刚睡醒。 那边男人似乎笑了下,问:“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 “舒服么?” 梁桢脸发烫,闷在枕头里咬牙切齿,“你无不无聊?问这种问题!” “我问什么了,就问你午觉睡得舒不舒服,是你自己太s情,想歪了还赖别人!” 他脸皮够厚,反正什么都敢说,梁桢不想再跟他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 “你打我电话什么事?” “下午回去的时候忘记跟你说了,我下班后需要去趟医院,可能会回去得比较晚,你跟豆豆先吃饭。” 梁桢挂了电话,又在床上赖了会儿才起床,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回到房间揭开被子,看着乱糟糟的床褥发愣。 白日宣赢,他爽完拍拍屁股自己走了,剩下她在这还要收拾残局。 梁桢拿过手机对着拍了张照,转手给钟聿发了过去,后边跟了四个字——“下不为例!”发完手机就被她扔到了一边,开始收拾作案现场。 十分钟后梁桢抱着满满一怀床.单和被套下楼,刚好碰到带着豆豆出去买菜的沈阿姨回来。 “太太,你起了啊?哎哟您这抱的啥啊,床单吗?您先放那,我一会儿忙完了就去洗。” 梁桢哪肯,“不用,我直接洗了就行。” “那哪成啊,怎么能让您动手,要不您先给我吧。”沈阿姨放下手里的菜就要过来接床单。 梁桢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真的不用,我扔洗衣机里洗也很方便,您先去忙晚饭吧。” “晚饭不急,先生走的时候跟我说他今天回来得会比较晚,而且现在时间还早呢,洗完我再做晚饭也来得及。” 这位沈阿姨真的是……哪都好,就是热情如火,有时候过于殷勤。 最终梁桢还是没拗得过她,床单被套都被沈阿姨抱走了。 洗衣机就在阳台上。 沈阿姨一边放水一边跟梁桢唠叨:“全靠机子洗也洗不干净的,必须拿手搓一遍,不然上面的污渍弄不掉……” 梁桢站在客厅听着沈阿姨的唠叨,咬嘴巴扶额,在心里诅咒了钟聿八百遍。 王八蛋! …… 钟聿下班后直接去了医院,蒋玉茭也在,老爷子已经可以下床了,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什么东西。 “茭姨。” “阿聿来啦?”蒋玉茭笑着回应。 老爷子听到动静立刻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可是瞅了半天发现后边没人了。 “孩子呢?” “什么孩子?”钟聿假装反应了一下,“哦您说豆豆啊,豆豆在家呢!” 老爷子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不是叫你把他一块儿带来的吗?” 钟聿还解释:“我从公司直接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回去呢,再说大晚上你让孩子上医院做什么,要看等您出院了,我让梁桢把孩子送南楼去陪您!” 旁边蒋玉茭闻言,留意钟寿成的表情,钟寿成倒也没摆什么好脸色,但眼底沉意多少减了几分。 “晚饭吃了吗?”他问钟聿。 钟聿:“还没。” 钟寿成便转过去支会蒋玉茭:“出去给他买点吃的。” 外间有护工和保姆,再不济门口还有保镖,却非喊蒋玉茭出去买晚饭,摆明了是要把她支开。 蒋玉茭心里明白,但脸上并不表现出来。 “行,阿聿,你想吃点什么,茭姨给你去买。” “随便,您看着办就成。” 蒋玉茭也没多问,垮了包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特意把门带上了,门一关,里面便传出老爷子的声音:“你过来…” 蒋玉茭死死捏住门把,指端发白,身子都有些颤,但脸上还是必须维持平常的样子。 钟寿成将手里拿的几张纸扔到桌上,敲了敲,“报告呢?” 钟聿从电脑包里抽出那只档案袋,“在里面,你自己看吧。” 老爷子打开已经拆封过的袋子,抽出报告的时候手好像都有点发抖,直到把那两张纸彻底抽了出来,翻着查阅,看到最后的时候还拿手扶了下镜框,确定每个字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后才把报告放回桌上。 抬头的时候钟聿发现他眼眶都有些红了。 “不是吧爸,您至于么?” 钟寿成瞪他,自己别过头去摘了眼镜迅速拿袖子擦了下。 至于么! 不就多了个孙子么,谁还没个孙子啊,所以旁人可能觉得钟寿成这反应有点过激了,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或者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心里都清楚,活到这岁数,该吃的苦都吃了,该享的福也都差不多了,大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还求什么?无非是求儿孙满堂,天伦之乐。 可是叱咤一生,风光无垠的钟寿成,功名利禄,权势金钱地位,这些他都有了,人生走到这看上去已经相当圆满,唯独就缺了“天伦”两个字。 钟家似被施了咒语,历经几代人丁都很单薄,如果他不是在半旬的年纪找了个女孩“代孕”,钟家一脉到他这就断了,所以钟寿成曾一度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孙子出世了,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几乎就是睡了一觉,然后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有个五岁大的孙子。 这种从天而降的感觉太刺激了,刺激得他的心跳频率又有些不稳定。 老爷子坐那缓了会儿,说:“这是之前你茭姨拟的寿宴宾客名单,我改了人头,你再看看,有没有其他补充!” 他把纸推到钟聿面前,钟聿拿起来大概扫了几眼,除了亲朋好友之外钟寿成又加了好些生意上来往的人。 第196节 最初说要给他办75大寿的时候他还有些排斥,为此蒋玉茭“苦口婆心”劝了他好几回,说要让他给晚辈一点尽孝心的机会,最后老爷子才勉为其难接受,但明令规定只宴请平时走得比较近的人,酒席也必须控制在二十桌以内,避免过于高调铺张。 可现在他这算情况? 二十桌酒席被他加到了五十桌都兜不住。 “爸,您还真准备要大办呐?” 钟寿成握着拐杖,往沙发上靠了靠。 “大办倒不至于,不过起码要让人都知道,我钟家多了个孙子!” “……” 钟聿抬手挠了下额头,老爷子说风就是雨,脾气多变,这些年大家都已经习惯。 “爸,您要大办我没意见,您要在您的寿辰上认豆豆我也赞成,但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需要先谈一下我跟孩子妈的事?” …… 老爷子在医院住了四天,吵着闹着还是出院了。 寿辰的事之前一直由蒋玉茭在操办,席面,酒店,场地,包括喜饼等细节都已经确定好,现在老爷子说变就变,蒋玉茭也不好多言,只能一样样都跟着改,所以那几天蒋玉茭忙得脚不占地。 这期间钟盈和唐曜森的离婚案正式立案,唐曜森也收到了法院寄来的起诉状副本,不过按照规定,法院在审理完离婚材料之后并不会立即进行庭审,而是先进行调节。 法院跟双方律师联系,约了时间,要求夫妻双方都必须到场。 在此之前钟盈有事去了趟港湾区,收到调解通知还特意从港湾区连夜飞了回来。 约的调解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钟盈提前了半个小时抵达现场,可是她没有等到唐曜森,只等到了他的代理律师到场。 “钟小姐,我委托人今天临时有事出差了,不在泞州,我按照他的要求过来替他传达意思。” 至此钟盈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但在场面上她还能忍,问:“他什么意思?” 季律师微微收口气,回答:“我委托人的意思是,他不接受调解,您向法院递交的离婚诉讼案,法院可以直接开庭审理。” 钟盈当时站在季律师面前,步子不觉往后退了两步。 她其实来的路上料想过唐曜森不会接受调解,或者两人调解也不会成功,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唐曜森最终连面都不肯露一下。 “这是唐曜森的原话?” “对,唐先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代为替他转达,另外唐先生也说了,为避免案子拖的时间太长,钟小姐您那边要是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关于财产分割或者其他补偿问题,只要在情理之中,他都可以考虑。” 言下之意,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他都会尽量去满足,只为能够速战速决,尽早结束这段婚姻。 钟盈冷笑一声,这还真是符合唐曜森的风格,看上去温润和善,可是下手的时候绝对快准狠。 “可以,唐曜森既然已经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季律师对吗?” 季律师点了下头。 钟盈勾着笑往前倾了下身,“麻烦你回去告诉你的委托人,他想离婚我可以满足他,但是离婚不代表他就能摆脱我,欠我的我都一样样记着呢,迟早会让他付出代价!” 第179章 开庭 尽管低调再低调,但唐曜森拒绝庭外调解的事还是被人曝了出去,之前好不容易沉匿一点的离婚风波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只是这边唐曜森和钟盈闹离婚,那边钟聿带着梁桢和豆豆使劲秀恩爱。 之前两人尽管已经领证了,但是一直没有对外宣布,所以出门都比较低调。 现在不同,反正都已经官宣了,就钟聿那脾气,还不得窜上天? 老爷子出院后他也不用天天往医院跑了,寿辰的事由蒋玉茭在管,他也不会去插手,所以除了工作之外,他就成日带着梁桢在外面溜达,吃饭,逛街,购物,一家三口去游乐场。 媒体闻风而动,跟在后面拍拍拍,所以那几天微博上都是钟聿跟梁桢的恩爱照,牵手的,拥抱的,甚至当街亲吻的…… 钟聿也真是花足了心思,他的微博几乎日日开张,不是秀豆豆就是秀媳妇儿,梁桢有时候去翻他的微博看,都纳闷,他到底什么时候偷拍了自己这么多照片? 钟氏土味情话也是被他发挥到极致。 比如他会发一张梁桢趴在床上画素描的侧影,配词——“总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却发现世界最好的其实是你!” 比如他会拍下梁桢牵着豆豆走在前面的背影,配词——“以你之名,冠我之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再比如他会在清晨拍下梁桢给他煮咖啡的样子,配词——“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变老……” 一个富家少爷,再配上痴情专一的人设,关键还有盛世美颜,想要不火都难,所以短短几天之内钟聿的微博粉丝涨到了四百多万,这流量都快赶上一个二线艺人了,甚至有品牌直接找上门要签他代言,吴恙调侃他,要不你干脆c位出道得了。 出道是不可能出道的,但钟聿好像还真迷上了这种高调秀恩爱的感觉,用他的话讲,他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梁桢是他的女人,谁都抢不走的那种。 不过梁桢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方式,她委婉地表示过能不能低调一点,但钟聿不干。 这期间肯定也有不同的声音。 梁桢此前的身世背景都被扒了,包括她高中毕业之后没有继续学业,在某二手中介卖房,再比如他有个犯了强女干罪而二度入狱的父亲,甚至她跟唐曜森之间的纠缠细节,林林总总,汇集到一起给吃瓜群众提供了更多的谈资。 出生底层,低学历,未婚先孕,现实版灰姑娘,手段高明……这些都成了贴在梁桢身上的标签。 一部分年轻女孩把她当成自己奋斗的典范,毕竟凭自己一手烂牌最终嫁入豪门,而且嫁的还是钟聿这种有钱有貌还特痴情的优质男,光这一点就已经很牛逼,所以觉得梁桢相当励志;还有一部分觉得她品行三观有严重问题,无法接受她高中毕业就辍学,未婚先孕,打从心里就瞧不上。 但争议最多的还是她跟唐曜森之前的关系,而且唐曜森还是钟聿的姐夫,他跟钟盈的离婚官司那几天又闹得沸沸扬扬。 网上评论众多,褒贬不一,一度让梁桢都上了几次热搜。 梁桢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热搜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但事情已经这样,她也堵不住别人的嘴,后来就索性不去网上看了。 闹闹腾腾过了几天,离钟寿成的寿辰越发近了。 唐曜森和钟盈的离婚案终于开庭,庭审过程很顺利,尽管双方都到场了,但基本都是律师在代为发言。 介于两人没有孩子,不存在孩子抚养权的争议。 至于财产分割,之前双方律师已经在开庭前就达成了协议,婚后财产,除了唐曜森之前那套在边郊的旧别墅,其他不动产,别墅,商铺,商场物业全部归钟盈。 唐曜森名下投资的股票,基金和其他资产,他跟钟盈各拿一半。 至于唐曜森在钟氏的股份,因不能算在婚姻财产内,所以暂时不予处理。 庭审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双方无异议,所以当庭就宣读了审判结果,至此闹得沸沸扬扬的钟氏离婚案终于落幕。 结束后钟盈率先走出法院,门口早已聚满了记者,见人出来一窝蜂全都涌了上去。 “钟小姐,请问您跟唐先生的感情出现破裂,是因唐先生之前所言,双方感情不和导致,还是如网上所说确有第三者插足?” “外界传言您跟唐先生已经分居多年,之前您还曾因为工作原因打掉了两个孩子,这些是否也是导致您跟唐先生最终离婚的原因?” “钟小姐,您跟唐先生离婚,是否会影响钟氏的后续发展……” 长枪短炮对着钟盈拍,而记者的每一个问题都无比犀利。 钟盈被围在中间,戴着墨镜低着头,尽管化了淡妆,但脸色看上去依旧不很憔悴。 她神情紧绷不发一言,最终被律师,助理,司机等隔开了一条道,匆忙上了车,记者还不放过,堵在车子旁边又拍了一段,最终不知谁喊了一声:“唐曜森出来了!”继而原本围在钟盈车子旁边的记者又调转枪头,全部跑过去围住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 唐曜森那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衣,外面也是深色系西装,没有系领带,整个人低沉内敛。 “唐先生,您接受了钟小姐的所有财产划分要求,是否意味着你承认自己已经婚内出轨?” “几年前您就已经开始跟钟小姐分居,其原因是不是因为第三者插足导致两人感情出现危机?” “您跟钟小姐结束了婚姻关系,之后您是否会离开钟氏?” “梁桢女士此前宣布了婚讯,嫁的还是钟小姐的亲弟弟,对此您有什么感想?” 如果说这帮记者问钟盈的时候已经足够犀利,那么现在针对唐曜森的时候简直字字见血。 唐曜森从头到尾都沉着脸,不发一言。 “抱歉,唐先生不接受任何一家媒体采访!” “麻烦让让!” “借过,谢谢!” 王杨走在前面替他挡住镜头,就这么推推搡搡一路从法院门口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司机小范见势赶紧跑过来开道,一边一人隔着,唐曜森这才挤上了车。 关上门,所有吵嚷的声音终于被隔绝在车外。 “开车!”副驾上的王杨开口。 小范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开出去,旁边围的记者纷纷散开,王杨轻舒一口气,从后视镜里偷看老板,后座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闭目往后靠,脸色惨淡,神情不明。 小范开上主干道,不敢问,转过去向王杨使眼色,王杨在底下搓了下手掌,“唐总,现在是送您回去吗?” 后座上的唐曜森没有睁眼,只开口:“去公司。” 王杨一愣,继而劝:“要不还是送您回去休息半天吧,您看您这脸色也不大好看。” 唐曜森:“死不了。” 王杨:“……” 小范也看了一眼,叹气,但还是在前边拐弯的地方掉了个方向。 唐曜森到公司差不多刚好是中午时间。 王杨随他进了办公室。 “需要给您订午饭吗?” “不用,你把明天招标会的资料发我一份。” 王杨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唐总,您明天还去招标现场啊?” “为什么不去?” 钟氏在临市投资了一个项目,要建一个大型综合体,明天上午有场大型招标会,原定唐曜森会出席,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且今天他跟钟盈刚打完离婚官司,这个节骨眼上王杨以为他不会去了。 起码也得调整两天吧,可没想到刚出法院唐曜森就直接回了公司,立即投入到工作中。 唐曜森见王杨站那迟迟未动,蹙了下眉:“还有事?” “没,没了,那我先去做事。”王杨退出办公室。 唐曜森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的加载条转啊转,突然又把王杨叫住。 “等一下!” “唐总,有事您说。” 唐曜森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下午安排人把边郊那套房子打扫一下,明天我不在泞州,后天吧,后天我抽时间把东西收拾一下,搬过去。” 第197节 王杨顿了下,点头:“明白了,会安排好。” “出去吧。” …… 唐曜森和钟盈离婚的新闻在一天之内发酵扩大,梁桢此前并不知道具体开庭时间,还是在网上看到报道才知道。 若说完全无动于衷,那肯定是自欺欺人。 梁桢很难形容自己对于唐曜森的感觉,十八岁的时候应该是喜欢过的,尽管这种喜欢带着错误和罪恶感,但是单从感情层面而言,她那时应该是真心的。 至于现在,可能更多的是唏嘘吧,觉得世事难料,最后她跟他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在看什么呢?”钟聿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 梁桢吓了一跳,刚反应,手里的手机已经被他抽走。 “好啊,背着我偷偷看其他男人,是嫌自家的不好看,还是觉得外面的特别香?”刚洗完澡裸着上身的钟聿过来就把梁桢压到了床上。 梁桢被弄得又气又想笑,“胡说什么呢你!” “没胡说啊,你都没见你刚才看得入神的样子!”他拧着眉一脸不高兴。 梁桢仔细盯着看一眼,在下面撑住他要压下来的身子,“你不会连这个也要吃醋吧?” “对啊,但凡跟他沾上一点边的老子都不爽!”钟聿把梁桢的手机扔了,摁住就口肯。 梁桢被弄得又痛又痒。 “你真是狗吗?喂,喂……唔……”后面的声音被钟聿全部堵了回去。 第180章 万一 梁桢完事之后喜欢趴着。 钟聿洗完澡回来见她还是趴在那,大半片背都露在外面,肩膀瘦削,皮肤白皙,曲线从这个角度看特别漂亮,他忍不住过去在她蝴蝶骨上又亲了一口。 “去洗澡吗?” 梁桢有气无力地哼了声。 “洗的话我去帮你放热水。”钟聿要走,梁桢突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 她侧过身来冲他笑了笑,“先不洗,我有话跟你说。” 当时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站着,房间里还遗留着刚才残留的气息,梁桢薄被裹身,只露出半侧肩膀,肩膀上有一块淤斑,是他刚才留下的。 此情此景让钟聿觉得喉头又有点发紧,他扔了擦头发的毛巾,揭开被子把梁桢捞了起来。 “说吧,什么事?” 梁桢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想相对舒服的姿势,开口:“你是不是还在意我跟唐曜森之前的关系?” 钟聿愣了下,没吱声。 梁桢靠在他月匈口,等了一会儿,或许也知道他不会回答,又说:“其实要让你完全不去介意,可能对你来说有点不公平,换个角度想,如果你之前跟顾秋池或者章汐也有过实质性关系,我可能心里也会不舒服,但是我想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无法改变那些既定事实,也无法堵住别人的嘴,但我既然选择跟你结婚,不是冲动,更不是因为豆豆,而是我下定决定真的想跟你度过余生,所以我们能否先约法三章?” 钟聿裹着她的肩,轻轻“嗯”了一声。 “首先,不要听信流言,不要被外界干扰,我们必须彼此百分百信任,感情也好,婚姻也罢,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我不希望被别人利用或者掌控。” “好!” “其次,尽量少提以前发生的事,包括我跟唐曜森,你和顾秋池或者章汐,既然选择在一起,我们只需要往前看,别回头。” 钟聿轻轻摩挲着她的肩,笑了下,“好,我答应你!” “最后。”梁桢从他怀里出来,面对面看着钟聿,“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将来我们没办法走到最后,你别跟我抢豆豆!” 钟聿原本笑着的面孔一下就沉了,“胡说什么,怎么会没办法走到最后?难道你还要跟我离婚不成?” 梁桢摇头,“都说了,只是万一。” “没有这种万一,你少跟我提这种无聊的条件!”他阴着脸,好像真有些生气了。 梁桢赶紧给他顺毛,“都说了,只是万一,你就当给我吃颗定心丸。” 结果钟聿直接格开梁桢的手,“屁个定心丸,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直接掐死你!” “……” 行了行了,这天也没法聊下去了。 梁桢揭了被子下床。 钟聿坐床上吼:“你干嘛去?” “洗澡!” “……” 梁桢走后钟聿一下栽倒在床上,眼巴巴看着天花板。 怀里还有她身上的余温,指端还有她皮肤的触感,可是如果哪天这些都不再属于自己,他会怎么样? 之前钟聿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觉得,应该会难过一阵子吧,但地球照样转,前面五年他不也照样过来了嘛。 可是就刚刚那一瞬间,梁桢跟他说万一两人走不到最后的时候,他真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钟聿躺那越想越烦,越想越暴躁,最后两腿一蹬,爬起来去敲浴室的门。 梁桢正在里面冲澡,听到外面急迫的敲门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裹了条浴巾就冲出来。 “怎么了?” 钟聿丧着一张俊脸杵门口,“你是渣女吗?” “什么?” “这几天明明很好对不对?老爷子很喜欢豆豆,豆豆跟我处得也不错,尽管老爷子还没完全接受你,但也并没有强烈排斥,最重要的是我俩x生活特别和谐,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够拆散我们!” “所以呢?” “所以你好好的怎么会想到以后会分开?为什么要分开?凭什么要分开?除非你一早就做好了要背叛我的打算,是不是?” 梁桢双目瞪大,看着钟少爷一脸委屈又认真地质问自己。 明明都是些强盗理论,可她竟然找不到话反驳。 有时候梁桢不得不承认这位少爷有一套自己强大的逻辑。 好好好,她认输,她就不该无缘无故跟他一个如此敏感又多疑的人提什么将来的事。 她一提,他就立马草木皆兵。 让所谓的“万一”和“如果”都见鬼去吧。 梁桢抹了把脸上还没擦干的水,浅淡一笑:“抱歉,我认错,我不该没事跟你假设一些还没发生的事。”她说完还握拳在钟聿的肩膀上敲了两记,“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钟聿皱眉,还有点不相信,“真的不是你在跟我打预防针?” “当然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不信的话我可以对天发誓!”她举着手想要起誓。 钟聿赶紧把她手臂摁下去,“行了我也不信这一套,你洗澡吧,我先去睡!” 他垂着头趴回床上,梁桢笑了笑,裹着毛巾重新钻进浴室。 …… 夜深人静,已经快要凌晨,整栋钟氏大楼只剩顶楼还有灯。 唐曜森总算把邮箱里最后一封邮件回完,合上电脑,手指揉了几下眉心,但依旧无法缓解头疼,他从抽屉了拿了颗止疼药,就着杯子里还剩下的一点凉水吃下去,药性来得慢,疼痛暂时无法得到缓解,他不得不把身子往后靠。 闭目,凝神,努力让自己放空。 日复一日的压力和繁重工作让他觉得身心俱疲,特别是最近,这种疲劳感和无力感像是魔鬼一样缠着他不放,忙起来的时候倒还不觉得,可是一旦停下来,这种飘茫的无力感会越发严重。 唐曜森靠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药性渐渐上来,头疼总算减缓了一点。 他点了根烟,捞过手机,每天结束工作之后他都会刷一下当天的时政要闻,看看周围或者这个地球上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鬼使神差,他却点开了微博。 平时他也有刷微博的习惯,不过一般都是固定看几个账号,关于财经的,关于投资的,还有关于建筑和设计的,但今天他却专门去看了热搜榜。 他跟钟盈的离婚案排在热搜第十二位,紧跟着后面的一条便是钟氏二少爷携妻逛商场。 想想世事有时候也真的很讽刺,同一天内,他跟钟盈离了婚,结束了十一年的婚姻关系,而她却刚步入新婚,当众高调秀恩爱。 唐曜森点开那条热搜,里面放了一组照片,应该都是被人偷拍的,背景是新区一家商场,钟聿带梁桢逛街,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新鲜的事发生,跟普通情侣或者年轻夫妻逛街一样,无非是手牵着手一起走走看看,加上偷拍的照片角度不好,画面质感也很差,所以唐曜森一张张翻过去,好些都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直到翻到最后一张,应该是镜头被突然拉近了,清晰拍到梁桢大半个侧脸。 照片里的梁桢穿了件白色毛衣,头发大概是长了,被她很随意地扎成了马尾。 她站在一家卖工艺品的柜台前面,拿了只玻璃杯举着给旁边的钟聿看,脸上是笑着得,像是得了件什么宝贝,笑得特别灿烂。 那笑容犹如冬日的太阳,一下就刺进了唐曜森枯冷的心房。 他猛地想起来,若干年前他也曾带他逛过一次街,那时候她学业繁重,他工作也很忙,其实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加上两人的关系半明不暗,所以很少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好像就那么一次,他带她出去吃饭,旁边刚好有个商场,于是就进去逛了逛,什么衣服包包首饰她都不要,最后她也挑了只杯子。 印象中是一只玻璃杯,颜色很绚烂的那种,当时她也是一眼就相中了,给她买下来后开心得要命。 想想那时候她是十七还是十八岁?一只玻璃杯都能开心好久的年龄,但那会儿唐曜森就知道,自己大概得栽她手里。 …… 老爷子出院已经快要一星期,再过两天就是寿辰,可自在医院见过一次孩子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面,给钟聿打电话让他把孩子带南楼去吃顿饭,他总是推三阻四,不是开会就是见客户,总之永远有借口推辞。 老爷子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一大早就给钟聿打电话。 钟聿那会儿正在去公司的路上,梁桢也在旁边,她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能再在爱佳做下去,无论钟家是否能够接受她,但名义上她已经是钟太太,倒不是说有了名分就看不上二手中介的工作,但人言可畏,就算她自己无所谓,也得替钟聿想想,所以她还是决定去店里辞职。 正好毕业设计还没做完,她趁着年前这段时间空一点,可以把设计赶出来,等明年拿到了毕业证,重新找份工作应该不是特别难。 钟寿成的电话就在那个时候打了进来,正在开车的钟聿瞟一眼,接通。 “喂,爸!” 梁桢一听这个称呼,下意识神经绷紧。 “开车呢,有事您说……豆豆啊?豆豆去幼儿园了啊…你要问他哪所幼儿园干嘛?不用,不用您派人去接,我这边找了个专门接送的阿姨,真的不用,行了我开车呢,一会儿再跟您说,先挂了!” 第198节 钟聿也不等那边老头儿把话说话,直接就把电话掐断了。 第181章 辞职 梁桢:“挂了?” 钟聿:“嗯。” 梁桢皱眉,“你爸的心梗是被你这么日积月累气出来的吧?” 钟聿一本正经:“别胡说,我可从来不气他,我都是顺着哄着的,但这件事上是例外。” 梁桢:“什么例外?” 钟聿偏头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傻?” 梁桢:“……” 钟聿:“老爷子如果只想见豆豆,那趁早死了这条心。” 梁桢一愣,“你是不是用豆豆跟你爸谈条件了?” 钟聿:“没有,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但我相信他能懂!” 梁桢很难言说自己当时的心情,但是很明显,她并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法。 梁桢:“其实你真的不用为了我去跟你父亲争论什么。” 钟聿:“我没有跟他争论,只是就事论事。” 梁桢:“可你故意不让他见豆豆,摆明了是想拿这个威胁他。” 钟聿:“对,我承认我确实有威胁的成分在里面,但换个角度想,他要孙子却不要孙子他妈,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梁桢:“可他……” 钟聿:“行了这事我有分寸,你暂时不用管了,反正也就这两天吧,他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 两天后就是老爷子的寿辰了,他已经明确表示要在寿辰上公布豆豆的身世,这是打算正式让豆豆认祖归宗了,但是对梁桢的态度呢? 如果老爷子不能在寿辰上承认梁桢,也就意味着他以后也不会承认,将来让别人怎么看待她这位钟太太? 这个阶层的人有多势力,多现实,多么捧高踩低,钟聿从小的体会太深刻了。 他心里明白这层关系,所以在寿辰之前必须让老爷子表明立场。 梁桢还想说什么,但见他眼神坚持,也就没再吭声了。 很快到了门店门口。 “需要送你进去吗?” “不用,你去上班吧。” 他要跟着进去,估计一会儿的场面就更壮观了。 梁桢拉开车门就自己下车了,一溜儿跑到了马路对面,钟聿没有立即离开,坐在车里看着,只见梁桢走到店门口没直接进去,杵在那站了会儿,大概是做心理建设吧。 钟聿笑笑,心下想,她跟自己结婚,成为钟太太,所承受的压力其实很大吧,可是她从来不说,也不表现在脸上,有时候都替她累得慌。 等钟聿再抬头的时候,店门口站那的人已经不见,应该进去了。 梁桢确实站那给自己打了一会儿气才往里走,一进去,简直自带静音效果,原本闹哄哄的店里瞬间鸦雀无声。 干活的,打电话的,打印倒水或者走来走去的,全部都停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门口看。 梁桢强行扯出一个笑,打招呼:“早啊。” “早,钟太太!”小唐猛地蹦出来。 梁桢尴尬僵了下。 有人出声了,气氛就松动了一些,之前跟梁桢有些私交的都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围着她,说她本事大嘴巴牢,母凭子贵嫁入豪门,简直牛逼得不行。 梁桢一路被人堵着走到工位上,缓都没得缓,好在杨剑从办公室出来,冲着围住梁桢的人吼了声:“都不用干活是不是?” 大伙儿这才散开,讪讪回去做自己的事。 杨剑转过去朝梁桢瞥了眼:“进来办手续。” 小唐一听,立刻问:“办什么手续?” 梁桢:“我今天是过来办辞职的。” “辞职?你要辞职???”她嗓门大,一下叫出来,整个店里的人都知道了。 梁桢尴尬笑了笑:“能不能小点声?” “哦抱歉!”小唐缩了下脖子,转念一想,“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辞职也正常。”她拉着梁桢还想细说,梁桢朝杨剑办公室看了眼,“等我办好出来再聊吧。” 她放了包过去敲门。 “进来。” “杨经理。” 杨剑头都没抬,敲了敲桌子,“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在上面签个字就算完了。” 梁桢看了眼,桌上果然摊着几张纸,离职申请,离职证明,物品交接清单等,梁桢为此愣了下。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是辞职的?” 杨剑哼声一笑:“难不成还指望你现在这个开放商太太回来给我卖二手房?” 梁桢:“……” 手续办得相当顺利,梁桢签完几个字就算结束了,她把几张a4纸整理好放到杨剑面前。 杨剑“嗯”了声,扔到旁边没再看,抬头见梁桢还站那没有要走的意思,问:“还有事?” 梁桢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对着杨剑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 杨剑一下站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梁桢:“谢你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 杨剑:“哎呀我又没给你帮什么忙。” 梁桢摇头:“当初我来店里应聘的时候没经验没学历,还拖了个孩子,是你愿意给我一个工作的机会,这一年来我三天两头迟到早退,你也没拿我怎样,就光凭这两点,我其实一直很感激你。” 她并不需要别人太大的恩惠,只是在她最难的时候,那个愿意伸手拉她一把的人,她都会铭记在心。 “杨经理,真的,很感激!”她又深深鞠了个躬,竟然也有词穷的时候,好像这时候除了说这两个字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表达方式。 杨剑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哎哟你这孩子。”杨剑蹭着鼻子过来,“行了行了,搞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他把梁桢扶着拉到边上,“其实当初招你进来我心里也没底,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如果你一个月不出业绩,我这边也不会养闲人。” 谁都不是菩萨,没理由施舍给你,更何况杨剑也只是个小头目,店不是他的,他连股份都不占,就算要养也养不了。 “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争气,所以你甭感激我,但我呢…”杨剑又蹭了下鼻子,“可能是投缘吧,我自己女儿也不比你小几岁,就觉得你一个人带个孩子真挺不容易,照顾是有的,但主要还是你自己够努力,当然,你今天从我这里走出去了,现在身份地位都今非昔比了,以后肯定有更好的生活,但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想跟你说说。” 他其实一直没把梁桢当员工,更多的可能是一个长辈之间的爱护吧。 “其实我早就看出你跟钟家那位关系不普通。” 梁桢一愣:“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他给你挡开水的时候。” “……” 想到之前小唐也说那时就觉得两人之间可能有猫腻了,梁桢尴尬笑了下,“这么明显的吗?” 杨剑:“不然呢?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都是肉体之身,若不是特别在乎的人,谁会突然冲过去替你挡一壶开水?梁桢那时还撒谎只是巧合,可是这个巧合未免太牵强了些。 “不过我那时只以为他是看上你了,想要追你,却没想到你们之前就有过一段,甚至还有个孩子。” 这事听起来确实够荒诞的,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梁桢也未必会信。 “我跟他确实很早就认识了,中间发生过很多事,一直到现在结婚,其实真的……”梁桢有时候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杨剑笑了笑:“能够修成正果是好事,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好评说,但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无论以后过得怎么样,都别忘了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去哪里。”杨剑轻轻拍了下梁桢的肩,“孩子,走多远,爬多高,都不能丢了自己!” 梁桢心有微悸,笑着点头,“我明白!” 当时只当一段警示语在听,可是而后某日突然回忆起杨剑这段话,她才猛觉醍醐灌顶。 梁桢从杨剑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被堵在门口的小唐逮个正着。 “手续办完了?” “办完了!” “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跟我好好交代一下你的豪门进阶史?” “……” 梁桢并不想多谈这些,其实从跟钟聿重逢,纠缠,扯证到对外公布婚讯,所有的事都只是发生在最近小半年之内而已,或许是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猛了,有时候她半夜醒来都觉得不真实。 但被小唐缠得没法子,梁桢就只挑了最简单的语言给她大概阐述了一番,说完小唐一脸懵。 “就这样算讲完了?” “嗯。” “不是,你还没跟我讲你跟zeus怎么开始的呢?还有豆豆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 梁桢找了只纸箱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也不管小唐在旁边怎么喋喋不休了,她反正不愿再透露一个字。 …… 老爷子自出院后一直在南楼养病,钟聿下午抽空去了一趟,蒋玉茭有事出门了,钟寿成在楼上睡午觉,整栋楼都静悄悄的。 钟聿也没急着走,摸了手机坐在客厅木椅子上等,期间保姆进来换了两次茶,一直等到四点多,钟寿成总算拄着拐杖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坐那玩手机的钟聿。 钟聿也听到动静了,“爸!”扔了手机就过去扶人。 “您醒了啊?睡得怎么样?最近两天有没有感觉心口舒坦一点?”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阿谀奉承的嘴脸此时表现得简直淋漓尽致。 第199节 第182章 接纳 父子俩讲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钟聿摸了下鼻梁,“爸,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比较难听,所以我就不说了,但我相信您应该懂,况且之前在医院我已经跟您表明了立场,如果您想要认孙子,就必须认梁桢。” 事情走到这一步,再兜圈子已经没什么意思,不如开诚布公地讲。 钟寿成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尽管他跟钟聿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小时候也几乎没时间陪他,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多少都了解一些。 他这个亲儿子,怎么说呢,平时看似做事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可是一旦认真起来绝对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特有耐心和耐力。 钟寿成叹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你痴情还是死脑筋?这么多年了,就没别的丫头能入你的眼?” 钟聿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没有!” 钟寿成:“所以你就认定这个丫头了?” 钟聿:“爸,这个问题你五年前就问过我,我记得当时已经给过你答案。” 是啊,五年前就问过他,现在还在问,钟寿成真不知道这算冤孽还是姻缘。 “阿聿。”老爷子叹口气,“我能理解你这个年纪的喜欢,感情充沛,精力旺盛,考虑事情又比较理想化,所以承诺对你来说总是特别容易,但是喜欢未必一定要结婚,感情和婚姻也是两码事。” “所以你是想说,我跟梁桢领证,包括我们结婚,都只是我一时冲动的结果?” “没有,我没这么说,我相信你对她应该是真的挺喜欢。” 五年眼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钟寿成从未质疑过钟聿对梁桢的感情,“我现在想跟你说的是,婚姻其实是个很复杂的东西,你们之间差距太大了…” “你别拿门第观念那套老古董的思想来跟我说事!” 钟寿成笑笑,他今天真是拿出了难得的耐心,“为什么年轻人总是要质疑和排斥上一辈总结下来的经验教训?” “因为愚昧啊!难道就因为她出生不好,我跟她就走不到最后?” 钟寿辰摇摇头,“我姑且不说她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也可以忽略她跟阿曜之前的关系,闲言碎语我们暂时都不去考虑了,但你跟她往后几十年的日子,靠什么维系?” “靠感情啊,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还不够?” “当然不够!日子里那么多人情是非,磕磕绊绊,我就问你,如果哪天你遇到困难,她能帮你?” “我会遇到什么困难?就算有,我也不需要靠一个女人帮忙!” “阿聿!” 钟寿成跺着拐杖,声音突然抬了起来,“你能不能思考问题别总这么幼稚?” “那您能不能别总是把门第观念摆在嘴上?” “这不是门第问题,阿聿,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将来是要继承钟氏的,这条路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以您就觉得我应该把婚姻也拿出来当交易的筹码,就跟您当年娶蒋玉茭一样?” “混账!” “爸!” 蒋玉茭进来的时候就见到父子俩剑拔弩张地对立而站,她当时还愣了下,很快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赶紧走过去。 “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边说边走到老爷子那边替他顺气,嘴里不忘数落钟聿,“阿聿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你爸身体不好,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说吗?” 钟聿见老爷子捂着胸口,脸色难看,意识到可能自己刚才确实是说重了。 老爷子才刚出院没几天,出院前陈医生再三嘱咐,一定要让他保持心情舒畅,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钟聿尽管心里还窝了很多话,但考虑到老爷子的身子骨,还是忍住了,再开口时语气也已经不自觉变软:“爸,我知道您有些事是在为我考虑,但是我跟梁桢已经领证了,豆豆都已经四周岁,就算您再不同意也已经改变不了她是您媳妇的事实,所以能否就当……” 他顿了下,突然苦涩一笑,“长这么大我好像也从没跟您要过什么东西,要不您就惯我这一回吧。” 钟聿从小插科打诨,要风得雨,跟他不熟的人都觉得他能闹能玩,一身少爷脾气,可是只有跟他接触久了的人才会懂,他其实很少去争什么东西。 从小到大,钟寿成给他的不少,但他真正开口要的,好像一样都没有。 在钟寿成的记忆里,这是钟聿第一次开口问他要。 老爷子握住椅子把手,慢慢将身子坐下去。 外边院子里的树都已经黄了大半,秋风一扫,嗦嗦往下落。 钟寿成盯着站在堂中央的钟聿,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希望,可是他并不愿意接受他给他铺好的路。 罢了罢了。 钟寿成朝钟聿挥挥手,“你先走吧,容我再想想。” 钟聿走后老爷子疲乏地靠在椅子上,蒋玉茭试探着问:“又是为了那丫头跟你吵?” 钟寿成长叹一声,没回答,拄着拐杖起身,独自出了客厅。 …… 自搬到钟聿这边后,梁桢倒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六点多她便醒了,裹着睡袍打算先去冲个澡,刚下床便听到钟聿那边有手机震动的声音。 他昨晚回来得比较晚,也没睡几个小时,这会儿睡得正死,手机震动的那点动静根本吵不醒他。 梁桢原本不想管,可是震动停了一会儿又开始闹起来,大清早这么锲而不舍地一遍遍打,怕是有事吧。 她走后去把钟聿的手机从枕头下面挖了出来,屏幕向上,亮着“父皇”两个字。 梁桢:…… 她拍了拍钟聿的胳膊,“喂,起来!” “别吵。” “你爸的电话,响了两次了,你先接一下。”她把依旧在震动的手机塞到钟聿手里。 钟聿没起身,揭开眼皮看了眼,不情不愿地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 “喂,您老这么早到底要干嘛?”他趴那岔着腿,声音有气无力显然还没睡醒。 梁桢也不想在这听他们父子俩通电话,裹着睡袍重新往浴室的方向走,可是还没走到门口,只听床褥嘭地一声响,回头时钟聿已经鲤鱼打挺似地坐了起来。 “……您说真的?不是开玩笑?行行行我知道了,肯定准时到!” 梁桢被钟聿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 那边已经挂断电话,下床几步到了梁桢面前,未等梁桢反应掐腰就把她抱了起来。 大清早的梁桢被吓不轻,“怎么回事,你爸跟你说什么了?” 钟聿不回答,抱着她转了两圈才把人放到地上,脸上依旧难掩兴奋之情。 梁桢推了他的肩膀,“说话!” 钟聿这才喘了口气,说:“老爷子晚上让我带你和豆豆去南楼吃饭。” 梁桢一时愣在当场,脑子里好像被瞬间放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钟聿再度握住她的手她才意识到这句话代表什么含义。 “真的吗?”梁桢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沙哑。 “当然是真的,晚上六点半,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迟到。”钟聿也有些激动得过分,握住梁桢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钟寿成这顿家宴代表什么意思彼此已经心知肚明。 梁桢低头,狠狠往下咽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泪已经把眼眶浸湿。 她不想哭的,这时候哭其实有点丢人,显得好似她有多期盼这一天似的,可是情绪根本控制不住,像是自己苦苦坚持很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回应,除了被接纳的喜悦之外,倒像是心里突然腾出好多委屈。 钟聿被她的眼泪弄得也有些失措。 “怎么还哭上了?”他拿指腹替她擦,可是越擦越多,到后面梁桢索性躲开了他的手,低头自己拿手抹了两把。 “行了我没事,只是有点突然,就觉得……” 她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形容此时的心情,可是有股委屈的酸楚好像发酵得越发厉害。 钟聿把她揽到怀里,手掌在后面轻轻揉着她的后颈,“好了不说了,我懂。” 梁桢闷在他肩膀摇头,“你不懂……” 可是钟聿真的懂。 “抱歉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让你这段时间承受了很多压力,也是我让你陷入这种两难的困局中。”好在谢天谢地,总算看到了一点曙光。 钟聿搂着梁桢长舒一口气。 梁桢很少哭,那天早晨钟聿却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安抚住,此后钟聿去上班,豆豆去幼儿园,梁桢独自一人留在家里,原本她已经计划好了一天的时间安排,两张手绘,毕业设计,还要空出两小时的看书时间,可是最后什么都没干成。 一整天梁桢脑子里都很乱,要说这些年她也经历了不少事,晚上不过去吃顿饭而已,没必要紧张成这样,可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把心沉下来做事,脑子里各种想法各种假设,都快疯了,可是她又不想跟钟聿说,一直熬到下午,实在有些受不了,于是给丁立军打了通电话。 丁立军那会儿正好有空,梁桢把晚上要去南楼吃饭的事说了。 “所以这顿饭吃完你才算是正式嫁入豪门?”都这时候了丁立军还不忘要调侃她几句。 第183章 入门 梁桢又气又急,“你能不说这些废话么?”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叫你别紧张,别怯场,到时候趾高气昂拿出钟太太的威仪?” “……” 行了梁桢知道他也没得指望,“当我没给你打过这通电话。” 她正准备挂机,那边丁立军突然收了口气,“等等!” “……” “既然你都给我打电话了,我好像不说几句也确实显得不地道。” “……” “你呢…” “???” 丁立军在那边愣了下,“你应该真的挺喜欢那小子的吧?” 第200节 梁桢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立军:“你先回答我问题。” 梁桢:“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跟他结婚。” 丁立军:“那就行了,喜欢的话你也就甭想太多了,跟着感觉走,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 梁桢:“什么?” 丁立军:“不管以后你在钟家过得怎么样,那些人对你好不好,都别委屈了自己。” 丁立军的话像是一针直接戳到了梁桢最痛的地方。 她最近反反复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包括今天知道要去南楼吃饭,一整天心里都落不到地,其实这些情绪不是单纯的紧张。 她大风大浪什么都见过了,不至于去见个人吃顿饭还会紧张成这样,至于具体原因,她其实心里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我知道了,自己会权衡。” “那行吧,你脑袋瓜这么聪明,我刚说的什么意思你也应该能够想得透。” “嗯。” “那…还有其他事吗?” 梁桢突然笑了笑。 丁立军龇声,“你笑什么?” 梁桢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坐下,“觉得你刚才跟我说话的口气,特别像我娘家人。” 丁立军愣了下,“滚!” 梁桢:“……” 之前钟聿已经跟他说好,下午五点左右回来接他去南楼。 四点左右豆豆从幼儿园回来了,幼儿园穿的都是统一的校服,梁桢给他重新换了身衣服,换好把他拉到一边。 “还记得上次你爸爸带你去医院见的那位爷爷么?” 豆豆思考了一下,反问:“就是那个有点凶的爷爷吗?” 梁桢笑了下,“对啊,不过其实他也不是凶,只是有点严肃而已。” 豆豆对“严肃”两个字的概念还不是特别清晰,敷衍“哦”了下。 梁桢又说:“晚上爸爸要带我们去爷爷那里吃饭。” 豆豆:“啊?” 梁桢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别光啊,你跟妈妈说,你喜不喜欢那个爷爷?” 豆豆又想了想:“一般般吧。” 梁桢:“可是那个爷爷很喜欢你。” 豆豆面无表情:“噢。” 梁桢:“……” 她有些无奈,之前豆豆对钟聿的喜欢是很明显地摆在脸上的,毫不遮掩的那种,可是现在对老爷子……貌似没什么感觉啊。 梁桢又摸了下豆豆的头,“那位爷爷是你亲爷爷,跟我们以前住的小区看门爷爷不一样,你知道亲爷爷是什么意思吗?” 豆豆摇头:“不知道。” 梁桢:“那妈妈现在告诉你,他是你爸爸的爸爸,你是他的孙子,你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所以他是你的亲人。” 豆豆:“亲人?” 梁桢:“对,亲人,就跟妈妈和你,爸爸和你一样,是一家人,以后需要生活在一起的那种,明白了吗?” 豆豆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脑袋瓜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梁桢微微松口气,拍了下他的屁股,“行了,去玩一会儿吧,爸爸回来了我再叫你!” 豆豆噢了一声,没心没肺地跑远了。 梁桢撑着扶手站起来,抿了下嘴唇,起身去二楼话衣服。 最近搬过来后出去逛了几次,倒被钟聿拖着添置了好些行头,可是试来试去也没找到一套特别满意的,不是觉得颜色太艳就是觉得款式不够庄重。 钟聿回来的时候只见更衣室的皮凳上已经堆了座小山,梁桢身上月兑得只剩一件t恤,下摆草草遮住月退根,光脚踩在地上,正支着下巴站在一排衣服前面犯难。 钟聿故意轻手轻脚走进去,从后面一把把人搂住。 梁桢吓得差点叫出来。 “混蛋,你又走路不出声!” 钟聿一手掐着她的月要,一手在她月退上吃了两把豆腐,鼻子蹭着她的耳窝,“洗过澡了?” 梁桢:“你怎么知道?” 钟聿蹭着又闻了闻,“很香…” “什么?” 梁桢一时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下一秒月要上的手臂就收紧了力道,推着把她摁到了前面柜门上。 秋日太阳落得越来越早了,但此时还有一点夕阳的余晖。 梁桢趴着,刚出了一身汗,窗口有风吹进来,但并没觉得冷,手指还被钟聿扣在手中,铂金戒指在夕阳的余光总折出异样的光芒。 她耳边是忽远忽近的鸟语声,眼前是窗帘吹动而扇起来的金光。 钟聿手脚缠着,呼吸烫着她的耳朵。 自从搬过来之后他好像经常这样,毫无节.制。 “几点了?”梁桢有气无力地问。 钟聿枕着她的肩看了眼手表:“五点半!” “什么?” “五点半。” “……” 梁桢努力让散架的思绪重新拼起来,最终评出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要迟到了! “钟聿!!!”梁桢一下撅了起来,钟聿被揭了个底朝天。 “如果迟到了我跟你没完!”梁桢急急忙忙下床就往浴室跑,钟聿在后边对着她的后影吹了声口哨。 很快浴室里传来水声,钟聿翻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觉得好像被打通了任通二脉,浑身舒坦得要命。 过了几分钟,等那股劲缓过来了,他翻身下床,过去推开浴室的门:“一起洗!” 很快浴室里又传出梁桢的惊叫声。 “别闹了,时间来不及了!” “喂,你别碰我……” “钟聿!!!” 等梁桢洗完擦干又是二十分钟之后,出来时钟聿已经穿戴整齐了,她愤愤朝他瞪了眼,裹了件浴巾便跑去了衣帽间,可是不出几秒,那头传来愤怒的叫声,“钟聿!!!” 钟聿过去:“怎么了?” “你是狗吗?啊?你上辈子肯定是狗对不对?”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痕问。 钟聿抹了把脸,“哦,我一时没控制住,下次肯定注意!” 注意个屁,他回回都这么说,可是回回都不改。 梁桢又看了眼腕表,快六点了,时间已经明显来不及,她也懒得跟他吵。 “滚吧滚吧,我换衣服!” 她把钟聿推出衣帽间,也没办法一件件选了,只能从刚才试过的那堆衣服里找了套,还得是高领,不然遮不住她脖子上的痕。 最终选了件中规中矩的高领针织衫,下面配条高腰牛仔裤,也来不及好好化妆了,只简单打了层隔离,描了眉毛涂了唇膏。 钟聿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 “怎么样,这身行不行?”梁桢站在落地镜前面转了圈。 紧身螺纹针织上衣,下摆束在牛仔裤的裤腰里,显得腰更细,腿更长,珍珠色的毛衣又显得她肤色更加细腻,半长头发也没扎起来,随意披着,给秀气的五官又增添了几分慵懒感。 钟聿走过去,指腹在她下巴上蹭了蹭,“我老婆怎么这么好看!” 梁桢被他逗乐,推开,“行了别贫了,赶紧走吧。” 一通忙乱,三人总算上了车,没带司机,是钟聿自己开车,梁桢陪豆豆坐在后座,经过商场的时候梁桢叹口气,“本来还打算提前出来给你爸妈买点东西。”但现在时间肯定不允许了,“要不附近看看有没有水果店,我下去挑两箱水果。” 钟聿笑了笑,“回自己家吃顿饭,你能不这么见外吗?” 梁桢:“可是毕竟算第一次登门,两手空空可以吗?” 钟聿:“谁说你是两手空空,你这不还带了个金豆子嘛。” 梁桢:“什么金豆子?” 钟聿:“豆豆啊,这可比你带什么都强。” 梁桢:“……” 晚高峰了,路上有点赛车,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开了将近一个钟头,进南楼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车子从大门开进去,沿着一条林荫小道转了半圈,直接开到主楼门口的一块空地上才停。 钟聿下车过来开了车门,梁桢把豆豆抱了下来,转身看到门口站了位老人。 “泉叔!” “二少爷。”老人稍稍颔首。 钟聿牵过梁桢,介绍:“这是南楼的管家泉叔,泉叔,这是梁桢。” 钟泉朝梁桢看了眼,目色平静地打了声招呼,“梁小姐。” 梁桢自然也认得眼前这位老人,之前已经见过两次,但钟聿显然并不知情。 “你好,泉叔!” 第201节 钟泉应了声,脸上面无表情,其实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却不揭穿。 钟泉又转过去看向钟聿:“老爷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餐厅了,二位直接过去吧,这边请。”他说完就自己跨过门槛进去了。 梁桢牵着豆豆愣了下,直至钟聿过来揽了下她的腰,“怎么了?” “没,没什么。” “走吧。” “嗯。” 她牵着豆豆跟在钟聿身边,跨进钟家大门。 南楼是纯中式建筑,园林风格,因为建筑年代久远,真要追溯已经近百年历史了,所以南楼对于外界而言一直存在某种神秘性,只是以前从外面看只能看到四面高墙,内景遮得严严实实的,倒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梁桢进去了才知道原来里头这么大。 前厅,门廊,花园,亭台水榭假山楼阁真是一样都不少。 梁桢之前修过景观设计,也涉及到一点古典园林的建筑研究,跟着走了一段路便可以看出来,当初造这栋园子的人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此时已经夜幕降临,园子里的灯并不算特别亮,很多地方看不仔细。 钟泉走在前面,始终不紧不远地跟他们保持一段合适的距离,大概在里面绕了五六分钟吧,穿过一片小竹林,只听到前面的钟泉突然停下来喊了声“唐先生”。 梁桢心口剧烈跳了下。 “泉叔!”隔得有些远,但还是能够从声音里辨出确实是唐曜森。 钟泉停了下来,“您跟老爷都谈完了。” “谈完了,你这是要去哪?” “二少爷带梁小姐和孩子回来了,我带他们去后面见老爷。” 唐曜森大概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钟聿和梁桢,他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慢慢走过来。 竹林下树影斑驳,梁桢牵着豆豆站在石径上,月光在她脸上投下一圈光晕。 若干年前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跟她会走到如此的境地。 “姐夫!”唐曜森的思绪被钟聿打断,“哦不对,你跟我姐已经离婚了,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唐总?还是唐先生?”钟聿话中带着鲜明的调侃。 唐曜森表情未动,但到底还是把目光从梁桢脸上挪开了,看了钟聿一眼,眸如深海,月色下泛着一点凉。 双方对视之间,树影摇动,钟聿脸上调侃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直至钟泉走过来,“二少爷,时间不早了,老爷应该也在餐厅等了。”这是催促的意思。 钟聿这才嘴角扯了下,重新笑出来,问:“唐先生不留下来吃饭吗?” 钟泉刚想开口,唐曜森回答:“不用了,还有事,不过以后应该还会有机会。”说完也不待钟聿回答,错身从梁桢旁边走了过去。 过去之时梁桢闭了下眼,很明显地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钟聿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嘴角勾了下。 “走了!” 他过去牵过豆豆,又把梁桢揽到怀里,一左一右恨不得把人架着才满意。 后半程梁桢的思绪有点放空,直至被带到餐厅门口。 “到了!” 钟泉走在前面推开门,一扇屏风,满屋橘色的灯光。 刚好有保姆端着东西从里面走出来,看了梁桢和豆豆一眼。 梁桢下意识地缩了下手,钟聿大概感觉到了,将她的手掌握紧,侧过去贴着她的耳廓说:“别紧张,别忘了你有金钟罩护体,我爸也不会吃了你,嗯?” 第184章 团圆 梁桢牵着豆豆,钟聿牵着梁桢,三人一起进了屋。 餐厅也是套间式,外头有个屏风遮住,最先迎过来的是蒋玉茭,她穿了件锦色旗袍,上面浅灰色披肩,大方又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钟聿先叫人,喊了声茭姨,钟聿喊茭姨,梁桢也跟着这么喊,蒋玉茭倒无所谓,这个称谓反正已经被喊了二十多年了,她也并没指望钟聿能把她当妈。 “这就是豆豆吧。” 梁桢牵过孩子,“豆豆,叫奶奶。” 蒋玉茭听到这个称谓时神色显然愣了下,冷不丁朝梁桢看,目光刚好跟梁桢撞上,后者眸中带笑,笑得也极其自然,似乎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奶奶。”豆豆毕恭毕敬地喊了声。 蒋玉茭心里动了下,但笑容未减,立马弯腰下来摸孩子的脑袋:“真懂事,长得还好,难怪他爷爷这几天在家天天惦记…”这是玩笑话,也可能是客气话,蒋玉茭说得有点大声,随之屏风那边有人咳了两下。 钟聿虚虚揽了下梁桢的腰,“进去吧。” “对对对,你爸都等好久了,赶紧进去吧。” 蒋玉茭走在前面带路,绕过屏风,进到内间。 内间的灯光要比外面亮了很多,一张很大的圆形黄花梨圆桌,中间镶着白色大理石台面,已经上了几道冷盘。 钟寿成双手撑着拐杖龙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门的椅子上。 蒋玉茭先过去,走到老爷子身边。 “人到了。” 老爷子揭了下眼皮,“我耳朵还没聋,听得到你们外头叽叽喳喳的声音。”随即抬头扫了眼梁桢。 梁桢抿劲嘴唇,脸上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直到老爷子冷哼一声:“都是哑巴吗,不知道叫人?” 钟聿赶紧笑嘻嘻地喊:“爸!”喊完又下意识地拉了下旁边的豆豆,豆豆看他一眼,再看了看坐那的老人,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爷爷”,钟寿成眼底亮了下,但脸色依旧沉着,鼻息里“嗯”了声算作回应了。 最后只剩下梁桢。 梁桢微微收口气,“伯…”第一个话音刚出口,底下手指就被钟聿狠狠拧了下,她吃疼止住,转头蹙眉,钟聿瞪她,一副“你是不是蠢”的表情。 梁桢抿劲嘴唇。 老爷子似乎有些没耐心了,拐杖在地上跺了跺,“不会喊滚出去!” 梁桢:“……” 脾气倒真是挺大,她转过来又呼了口气。 “爸!”这声字正腔圆,赌气似地特别响亮。 旁边钟聿没忍住笑出了声。 钟寿成气得朝他瞪眼,“你笑什么笑?” 钟聿赶紧闭嘴,“没,不敢。” 钟寿成哼了一声,但到底也没再为难梁桢,只把下巴转了下,“坐吧,说好的六点半,这都几点了?这都快七点半了,第一次带老婆孩子回来吃饭就迟到,一点长进都没有……” 钟聿和梁桢还有豆豆就在老爷子明显带着情绪的碎碎念里落了座,最后还是蒋玉茭在旁边劝了句:“行了孩子们难得回来吃顿饭,你也少说两句吧。”说完朝候在屏风那边的小保姆喊:“小芸,通知厨房起热菜吧。” 一顿饭尽管有钟聿在旁边陪着,但梁桢还是吃得很拘谨。 从头到尾老爷子也没跟她搭句话,她本来就不大会善于跟长辈交流,所以自然也不会主动攀谈。 倒是蒋玉茭显出了难得的亲和力,不时跟梁桢聊两句,问了些她现在的工作情况,但大部分都是关于豆豆的事,比如孩子在哪念幼儿园,平时上什么兴趣,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时,乍看就真的像是一家人吃饭聊些家长里短。 整顿饭最轻松的大概就是豆豆了,他从小适应能力就强,也不大认生,所以有问必答,半顿饭下来有点熟了,还能跟钟寿成和蒋玉茭扯两句。 起初钟寿成脸色一直绷着,严肃得很,结果跟豆豆聊了几句,大概也是被小孩的童年无忌感染了,慢慢也放松了下来。 一顿饭大概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之后还有甜汤,倒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就是平常人家吃的酒酿圆子。 “本来想让师父做点孩子喜欢吃的甜食,可我想着今天也算大喜日子,阿聿第一次带豆豆和小梁回来,得来点有意义的东西,所以就让厨房那边准备了这个,寓意一家团团圆圆,合合满满,来,每人一碗,必须都给我吃掉。” 蒋玉茭接了佣人递过来的勺子,亲自给大家盛甜汤。 金边小碗应该也是提前准备好的,一共五只,盛好后小保姆一碗碗端到大家面前。 梁桢不喜欢吃甜食,但盛情难却,还是勉强都吃了下去,吃完喂豆豆,小孩都喜欢吃这种甜甜糯糯的东西,还不忘一个劲夸好吃,全场最佳捧场王。 气氛到后面总算宽松了一些。 晚饭结束后挪至前厅,保姆送了茶和水果,老爷子示意钟泉:“去把东西拿进来。” 钟泉应声出去,很快搬了几只盒子进来,齐刷刷摆在钟寿成手边的方几上。 钟寿成撑着拐杖站起身,看向梁桢。 “以前的事就当都过去了,既然你已经跟阿聿领证,我承不承认你都已经是钟家的儿媳,所以吃完这顿饭,前面的事一笔勾销,我只希望以后你能跟阿聿好好过日子,尽好当太太的本分。” 老爷子开口,中气很足,但这话并不算好听。 “爸……”旁边钟聿想反驳,梁桢摁了下他的手,回答:“我知道,尽量会做到不让您失望。” 这个答案大概还算令老爷子满意,他“嗯”了声,随之继续说:“你替钟家生了个儿子,一个人又带到这么大,也算功臣,所以这点上我不会亏待你,等寿辰完了我会给你相应的补偿。” 梁桢一愣,他倒没想到钟寿成会这么说。 “我生豆豆其实并不是为了问谁要补偿,所以您大可不必为我安排这些,我也并不需要。” 老爷子一听脸色当即又沉了下来,旁边蒋玉茭眼看势头不对劲,赶紧从中调和,“你这傻孩子,给你你就拿着,当是算你为钟家开枝散叶的奖励。” 梁桢:“……” 钟聿:“行了给不给的后面再说吧。”他赶紧打断,指了指桌上的盒子,“爸,您这装的都是什么啊?” 钟寿成这才转过去,朝钟泉使了个眼色,钟泉一只只将盒子打开…… 第185章 谈话 “长命锁,老爷给孩子的生礼。” “金镯子,老爷给孩子的满月礼。” “金福袋,老爷给孩子的周岁礼。” 第202节 “还有这个金算盘,老爷说这是给孩子的入学礼。” 梁桢:“……” 钟聿:“……” 钟寿成咳了声:“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我也没尽到一个当爷爷的责任,今天先把之前缺的几个礼都补上,后续房产地契等他把姓改过来,入了我们钟家的户籍,钟管家会一并去办理。” 所以??? 梁桢转过去看钟聿,心下你们钟家给见面礼都是这么给的吗? 钟聿笑着过去把几只盒子里的金器全部兜到一只盒子里,盖上盖往梁桢怀里一塞,捞过豆豆的脑袋,“来,儿子,给你财神爷爷磕个头!”他一嘴贫,气得老爷子手都抖。 “孩子都五岁了,还没个正形,讨打是不是?”说完习惯性就举起拐杖就要朝钟聿抡过来。 梁桢当时没来得及反应,倒是钟聿,他大概从小都被老爷子抡惯了,条件反射似地一下就弹开,老爷子举着拐杖又过来追,旁边蒋玉茭象征性地拉了他一下,嘴里叨叨:“行了行了,从小打到大,也没见你打着一回,今天这么多人呢……”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火上浇油,老爷子好像还真有点生气了,梁桢想帮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就这时,突然“哇”地一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原本站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豆豆开始哭。 老头儿愣了下,还举在半空中的拐杖都忘了落下来,就搁那吼:“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就哭了?”其实他大部分时候跟谁说话都是这副趾高气昂的语气,可孩子不懂啊。 豆豆被他吼得停了两秒钟,睁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哇————的又是一声,这次音量整个往上提了几个分贝,直接就是嚎啕大哭,边哭还边冲老爷子吼:“你这个爷爷怎么这么凶啊?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凶?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你还打人……你还打人……妈妈,他打人……” 豆豆嚷完转过来一下扑到梁桢身上,梁桢把人接住,揉着他的后脑勺哄,可是丝毫哄不住啊。 豆豆的脑回路有时候跟钟聿一样,逻辑奇怪得要命,而且要是戳到他某个敏感点上,他的情绪会来得又快又猛。 这下可把老头儿吓傻了。 “这这这…”他转过去朝旁边的钟泉求助,可钟泉在钟家服侍了大半辈子,连老婆都没娶,更别说是对付小孩儿了。 他也是无能为力。 “怎么办,这孩子……”他又转过去问蒋玉茭,蒋玉茭也好多年没弄过孩子了,哪知道怎么哄。 三位老人急得团团转,全场就数钟聿和梁桢最淡定。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梁桢把豆豆抱了起来,抱到外面的走廊里,轻拍孩子的背安抚情绪,慢慢的哭声小了,梁桢好像柔声在跟他说着什么,只是外面有风,屋子这边也听不清具体内容。 隔了大概几分钟,豆豆彻底不哭了。 “好了。”钟泉说。 “好了好了。”蒋玉茭也像是落了一口气。 梁桢抱着豆豆回来,“没事了。” 蒋玉茭:“没事就好,可能孩子就是吓着了。” 钟寿成却寒着一副面孔,“五岁的男孩,一吓就哭还……”他声音洪亮,一开口又是一副恶声恶气的样子,原本趴梁桢背上一抽一抽的豆豆猛地转过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钟寿成看。 钟寿成到嘴边的话猛地吞了下去,别过头,到底还是没有再往下说。 隔了一会儿,豆豆抽完了,梁桢把孩子放到地上。 小家伙说也清奇,哭的时候死活不撒手,跟受了全世界委屈似的,但一旦哭完,眸子晶晶亮,冷冷清清,气定神闲,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钟寿成见孩子好像缓过来了,暗松一口气,这才重新开口,“还有一件事。”他看向钟聿,又恢复了一点平日的气势,“既然领了证,你也对外公布了,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 钟聿挠了下头皮,“问我媳妇儿吧。” 钟寿成又不得不看向梁桢,梁桢愣了下,她之前并没想过还要重新补办婚礼,短暂考虑,问:“能不能不办?” “当然不行!”老爷子说甩脸就甩脸,跺着拐杖说,“我钟寿成的儿子结婚怎么能够没有婚礼?必须办!” 梁桢:“……” 钟聿眼看这事也推脱不过去,再说他其实也想给梁桢补办一场婚礼,只是之前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他暂时还没腾出空跟她商量这事。 “年前恐怕来不及了,要不等过完年吧。”钟聿说。 老爷子想了想,终于点头:“那年前你们可以先准备起来,婚纱照,衣服,场地,你们年前人现在不都流行去国外办嘛,什么草坪婚礼,沙滩婚礼,不行的话就干脆直接去穆奈岛办吧,自家地方,吃住都方便。” 钟聿笑着一把揽过梁桢,嘴唇贴到她耳边说:“好主意,我爸是不是还挺懂年轻人的时尚?” 梁桢尴尬笑了笑,想从钟聿怀里出来,可他手臂箍着就是不松,像是故意为之。 这么当着长辈的面亲热还是第一次。 钟泉反正横竖永远都一个表情,蒋玉茭神色不明,就钟寿成朝旁边咳了一声,梁桢以为他不高兴了,毕竟高门大院的,应该不喜欢这么大庭广众的亲热,显得有些过于轻浮没规矩。 “你松开。”梁桢扭着往旁边站了站,脸都有些红了,钟聿挑着眉发笑,旁边豆豆也在笑,橘色灯光下眼睛都是闪亮亮的。 钟寿成心里突然有些感慨,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情绪。 走的时候他亲自把人送到院子里,外面起风了,十一月的晚上气温已经降到十度以内,来的时候穿的都不多,钟聿抱着豆豆走在前面,梁桢跟在身后,肩上披着钟聿脱下来给她的外套。 一直走到外面停车的地方。 “走了,豆豆,跟爷爷说再见!”钟聿拍了下豆豆的屁股,豆豆转过来挥了下手,“爷爷再见!” 钟寿成总算笑了笑。 梁桢把孩子抱进车里,转过来,风吹乱了她一点鬓角,她把头发压住,嘴皮子抿了半天才张口,“爸,走了。” 钟寿成看不出喜怒,只点点头,“后天带孩子早点到!” 后天即是老爷子的寿辰,梁桢明白过来一是,心口被小锥子锥了下似的,点头:“好。” 此后钟寿成没再跟她说下去,朝她旁边的钟聿扫了眼,“这丫头太瘦了,你回去给养胖一点,晚上加点劲,争取明年办婚礼的时候能再怀一个。” 梁桢:“……” 她真的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只是感觉这老爷子讲话也是一道一弯儿的,完全get不到他的逻辑。 她尴尬低头假装当没听懂。 钟聿倒是嬉皮笑脸地应承了下来,“知道了,我努力。” 真是尴尬到死的对话,但总算是熬完了,直至车子弯弯绕绕开出大门梁桢才舒了一口气。 “老爷,都走远了。”身后钟泉往他身上披了件衣服。 钟寿成盯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转过身,身后是偌大的钟氏大院,他拉了下肩上的外套,拄着拐杖。 “走走吧。” 钟泉顿了下,“好!” 于是年龄相仿的主仆俩一前一后,慢慢往车道那边走。 老爷子自上回中风之后腿脚就没那么灵光了,拄着拐杖走路也快不起来。 夜里风更大,车道两边种了许多梧桐树,秋风一起地上就落满了叶子,尽管每天都有人清扫,但依旧扫不干净。 钟寿成拄着拐杖走在落叶上,步履蹒跚,走了大概有上百米吧,开口:“你觉得那丫头怎么样?” 钟泉停了下,回答:“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钟寿成笑笑:“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说真话吧。” 钟泉想了下,“挺厉害的。” 钟寿成:“看出来了?” 钟泉:“您应该也看不出来了吧。” 钟寿成:“早些年就看出来了,阿聿还好说,他毕竟还年轻,一头栽进去我能理解,可是曜森那边…”钟寿成冷笑,“能把曜森迷得五迷三道,还能跟盈盈离了婚,不简单呐。” 钟泉:“是,不简单,可您到底还是接受她了呀。” 钟寿成:“不然怎么办,阿聿都跟她领证了,法律上她也已经是钟家人,何况还有个孩子,那是我孙子,我不能让他长在外面,而且阿聿什么德性我也了解,看不上的东西打死他都不会去碰,一旦看上了九条牛都拉不回,怎么劝都没有用。” 钟寿成知道这件事上若自己执意要犟下去,钟聿肯定不会低头,不然这么多年了,钟聿从美国到泞州,身边又不是没有条件好的姑娘,可他一个都看不上。 “阿聿对人对事执念都太重,而且感情用事,太容易冲动,这点不好,将来我怕他吃亏。” 钟泉明白老爷子的意思,想了想,“晚饭前我带他和梁小姐去后边,路上碰到唐先生了。” “曜森?” “嗯。” 唐曜森是过来提前给钟寿成送贺礼的,大概也是为了避嫌,找了个借口后天出差,所以寿宴上他不会露脸。 “怎么样?” “倒没怎么样,梁小姐没出声,也没打招呼,唐先生也表现得挺自然的,就是二少爷有点…” “有点使性子吧?”钟寿成一下就猜到了,叹口气,“所以你看,光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来,阿聿还不如这丫头来得能沉住气,跟曜森就更不好比了,所以两年前我为什么力排众议要让曜森坐这个位置?他能稳得住局势,跟蒋玉伯那边又不是一路人,将来可以给阿聿撑一下,可现在这情况……”钟寿成转过去看着钟泉,“知道下午曜森过来找过为了什么事?” 钟泉顿了下,“不是给您送寿礼么?” “送寿礼只是其一,他来给我递辞呈。” “他要辞职?” “对。” “就因为跟大小姐离婚了吗?” 钟寿成叹了一口气,“这也只是原因之一吧,其实当年他就不怎么愿意进钟氏。” “这个我知道,您为此还专程去找过他好几回呢。” “是啊。”钟寿成笑笑,“三顾茅庐,这事儿我还真干过,甚至跟他说,你不进钟氏就甭想娶我女儿了,想想那时候阿聿还小,书还没读完,盈盈毕竟是个女娃,性子又急躁,我得培养一个人出来撑着钟氏。” 所有人都以为唐曜森是娶了钟盈才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殊不知他本意上并不愿意当一个商人。 那些年他在自己的专业内已经小有成就,事务所也搞得有声有色,其实根本没必要突然转行。 当然,最后进了钟氏他也确实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这些年帮钟寿成挑了一半担子。 “曜森性格沉稳,适合干大事,只可惜最后跟盈盈弄成这样,知道他今天下午过来跟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说…”钟寿成用掌腹磨蹭着拐杖,表情苍茫,“说啊…现在已经跟盈盈离婚了,以后也不再算是钟家人,没必要再在钟氏做下去。” “那您的意思呢?” 钟寿成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夜色中的林荫道铺满落叶,一片暗茫。 第203节 “我没有签他的辞呈,他要还给我的股份我也没肯收,但是他心都已经不在钟氏了,很难留得住。” 钟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钟寿成一步步缓慢往前走,目色凝重。 “我现在倒不是担心曜森,就算他跟盈盈离婚了,只要我不点头,他也只能继续留在钟氏,况且这些年我待他不薄,他总要顾及一点旧情,我现在担心的是下面的局势。” “您是说…” “蒋玉伯的大孙子去年已经从y国留学回来了,为这事玉茭跟我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要让他进钟氏,我都没同意,盈盈跟曜森一离婚,蒋玉伯也来找过我两次,意思是曜森以后就是一个外人,有些权利得往回收收,老弟啊……”钟寿成突然转过来,“如果现在让阿聿接手钟氏,你觉得他能压得住这些人么?” 第186章 生母 钟聿洗完澡出来,见梁桢坐在床上对着一盒子金器发呆。 他爬过去从后面把人搂住,蹭着问:“在想什么呢?” 梁桢皱着眉嘶了一声:“我发现你们钟家人。” 钟聿:“什么你们钟家人,你现在应该说,我们钟家人!” 梁桢:“……”她回头瞪了一眼,“别打断我可以吗?” 钟聿:“哦,你说吧,哪里奇怪。” 梁桢:“就是送金器的你们都是这么论斤送的么?” 她前段时间去考试,钟聿也是送了好几盒大件,害她前段时间搬家的时候麻烦死了,因为不放心让搬家公司搬,以至于一路都是她自己提着。 今天钟寿成给孩子的见面礼又是好几盒金器。 “像你们这种名门望族,不都应该送些很风雅的东西么,怎么也这么俗?”梁桢直言不讳。 钟聿被逗得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对名门望族有什么误解?” 梁桢:“……” 钟聿:“再说送金器就俗了?那你觉得送什么不俗?古董?字画?还是其他什么传家之宝?” 梁桢也说不上来,可是见面就送一堆金器的,她还是有些没想到。 钟聿揉着她的肩把她扳过来,“好了,给你你就拿着,反正你又不吃亏,再说这才哪到哪,老爷子不还说了么,回头会给豆豆一些房产和地契。” 梁桢蹙眉,“他开玩笑的吧?” 钟聿:“还真没跟你开玩笑,这是老爷子能干出来的事,我跟你说……”他双手扯着梁桢把她扳过来正对着自己,“你知道我名下那么多房产哪里来的?” “你爸给的!” “从我稍微有点懂事开始,每年过生日老爷子就给我送套房子。” 这个梁桢领教过,从省内,国内,甚至到国外,他的房产真的遍布世界各地。 “所以你是想跟我炫耀你每年收到的巨额生日礼物?” “当然不是!”钟聿扶着梁桢的肩,“如果我可以选择,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些物质性的东西,但是老爷子回回都送,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亏欠我,从我生母的事开始,到后来他忙于生意没时间陪我,所有他觉得亏欠我的地方都可以用金钱来填补,所以他就不断给我送房送车,现在对豆豆也是一样,送金器也好,送房子地契也好,其实都是因为他要消除自己内心的愧疚感。” 钟聿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梁桢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别的东西。 “其实刚认识你的那段时间特讨厌你。” “为什么?因为我总是骚扰你?” 梁桢摇头,“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你身上的那种优越感。” “优越感?”钟聿承认自己有少爷脾气,但从不觉得自己有少爷架子,他也很少目中无人,“我有吗?” “有,但是你自己可能并没感觉到,因为你从小生活的环境,至少是物质环境,要比大部分人好太多,所以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甚至都不知道底层是一个什么样子,以至于自己有时候有多狂妄你都不自知。” 钟聿想了下,“你这是典型的仇富心理吧?” 梁桢苦笑:“我并不否认,我以前真的挺仇富的,或者说因为自己太穷,所处的环境过于低卑,所以潜意识里就排斥有钱人,特别是像你这种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大少爷。” 钟聿眉梢一挑,“骂我呢?” 梁桢笑笑,“但我后来就不这么想了?” 钟聿:“不仇富了?”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梁桢停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眸色如星辰的男人,“可能是后来总算从你身上找到了一些可以令我同情的地方吧,就觉得,嗯,你大少爷命又怎么样,你每天住豪宅开豪车又怎么样,照样没妈疼,没爹爱,还要应付周围那些虚伪的嘴脸,复杂的人情,大概活得也并不轻松吧,这么一想,心理瞬间就平衡了。” “……” 钟聿真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忍不住敲了下梁桢的脑门,“你们学霸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逻辑?” 梁桢被他敲得缩了下脑袋,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安安静静地直视钟聿,说:“我现在不仇富了,只是有时候会开始心疼你…” 钟聿觉得心脏像是被突然击了一下,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问:“心疼我?心疼我什么?” “心疼你看似什么都有,腰缠万贯,却又一贫如洗。” 钟聿听完,长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女人。 有时候交流并不一定需要多少语言,就此时彼此的眼神,目光,包括心跳和脉搏,都可以向你传达所有信息。 这么多年了,真的,梁桢是第一个看透他的人。 他低头吸了一口气,伸手把梁桢抱住,很用力的抱,像是松一点怀里的人就会跑掉似的。 天知道他们是多么相似的两个人,除了出生的高度不同,其余命运几乎重叠,被最亲的人抛弃,孤零零地成长,原生家庭的缺失导致没有安全感。 只是两人的伪装方式不同,一个故作清高,一个玩世不恭。 “其实我知道我生母在哪里。”搂住梁桢的钟聿猫着身子,下巴垫在她肩上。 梁桢听到他的话,愣了愣,“你知道?” “嗯。” “在哪?” “m国,ny,她在那边的唐人街开了间杂货铺。” 他是在斯特恩读的金融和管理,读了两年,也就是说,在那两年间,他离生母只隔了几条街区而已。 梁桢惊得一时说不出话,隔好久她才找到一点声音问,把人从身上来开,面对面坐着。 “你去看过她吗?” “嗯。” “你们相认了?” “没有。” “没有?” 钟聿低着头苦笑,“你觉得有相认的必要吗?如果她心里真有一点在乎,这些年也可以回去找我,甚至当年就不该把我丢下自己去了m国。” “可是说不定她有苦衷呢,比如你父亲从中阻拦,你要知道你父亲阻拦的话她根本斗不过吧。” 钟聿摇摇头,“以前我还真这么想过,也是一直这么安慰自己,觉得她肯定有原因有苦衷,可是去那看过之后我必须得承认,我只是被抛弃的一方,而她已经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第187章 旧事 梁桢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就是觉得好难过,特别难过,这种被抛弃,被放弃的无措感和卑微感,她又何曾没有体会过。 她体会得太深刻了,以至于此时才能对钟聿感同身受。 她深吸一口气,问:“你生母过得好不好?” 钟聿摇头:“不大好。” 梁桢:“怎么会?我听说你父亲当年给了她一笔钱,并送她去m国读书” 钟聿依旧低着头,“是啊,她当年是从我爸那里拿了一笔钱,数目还挺可观,到m国也很快进了学校,但是没能毕业,提前离开学校之后出来学人投资做生意,那笔钱被她挥霍了一部分,亏了一部分,剩下的全被她后来交往的一个男人骗光了。” “……” “之后她就找了个男人结婚,就是他现在的丈夫。” “他丈夫是m国人?” “对,m国佬,比她应该还要小两岁,酗酒,抽.大.麻,滥赌成性。” 梁桢听完一时没能缓过来。 她很早之前就听说过钟聿生母的故事,版本里她生母应该被赋予了很多色彩,比如二十岁在最好的年华里跟了可以当她父亲的钟寿成,为他生了个儿子,转眼却被钟寿成抛弃,只给了一笔钱就把她送到国外,从此连儿子的面都不给她见,整个就是一个代孕工具。 当然,坊间也有人羡慕这个女孩,因为认识了钟寿成,生了个孩子便能拿到一笔巨款,并有机会到国外读书。 二十多年前能够去m国留学还真是一件很令人羡慕的事,而这个女孩只需怀胎十月,便能一朝鲤鱼跃龙门,整个命运都为之改变了,可是谁曾想,最后她竟落了这么一个境地。 梁桢继续问钟聿:“你怎么知道她这些情况的?” 钟聿苦笑:“我找人查过,自己也去看过她两次,当然,肯定是偷偷地去看。”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卧室某个地方,说:“虽然那个美国佬对她不行,打骂是常有的事,但她还是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女儿应该快成年了吧,小儿子…”钟聿回忆之前在m国去唐人街看她的情景,那跟金发碧眼的混血小男孩长得很漂亮,“小儿子应该跟豆豆差不多年龄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梁桢又问:“当时有没有想过要相认?” 钟聿笑了笑:“有想过,不然我也不会花时间在m国找她,可是当我第一次拿到地址去见她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他平时嘴很灵,说话都是一气呵成,今天却接二连三需要停下来组织语言。 “……她那小杂货铺平时也没什么客人,一般就她一个人,那天我去的时候她就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拿了本书在给她小儿子读故事。” “很温柔,母爱泛滥的那种?” 钟聿摇摇头,苦笑,“当然不是,她应该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甚至讲故事的时候还拍了孩子几下,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梁桢:“像是被孤立,被抛弃,被人扔到一边,就感觉自己这些年还一直站在原地守望,可是那个当初丢下你的人却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前面,重新开始了新生活,彻彻底底把你遗忘了。” 钟聿愣了下,眼中呈现不可思议的情绪,“你怎么知道我当时怎么想?” 第204节 梁桢苦涩发笑:“因为我也有跟你相同的经历。” 钟聿:“你?为什么?” 梁桢低头捏了下自己的手指,“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妈是被拐卖到山里的,在我六岁那年她抛下我和我哥自己跑了。” 钟聿应了声,她之前跟他说过,他当然记得,为此每每想起她小时候的遭遇和经历就会心疼。 梁桢揪着手指,抬头:“其实这些年,我一直知道她在哪里。” 钟聿愣了下,像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她?” “嗯,我妈妈。” “……” 这次换到钟聿惊讶了:“你知道你妈在哪儿?” 梁桢又点了下头,“她一直在泞州,这几年就住在以前一中旧址附近,离我之前租的那套公寓大概只有七八站路。而且其实你也见过她。” 钟聿眉头揪着,“我也见过?” 梁桢:“对,不只见过,你还吃过她做的菜……芝兰小馆!” 钟聿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眼睛几乎瞪大了一圈,“你是说,芝兰小馆那个…老板娘?” 梁桢:“嗯。” 钟聿:“……” 这个坑埋得有点大啊,可是转念一想,难怪之前她会大老远带他去那个小馆子吃饭,要说也没什么特色,菜也做得很一般,可是那天看两人的相处交流就知道已经认识了很久,梁桢应该没少到她那里去吃饭。 钟聿:“她认不出你了吗?” 梁桢摇头,“认不出了,六岁之后她就没再见过我。” 钟聿:“不至于吧,你后面变化很大?” 梁桢想了下,她有想过可能陈芝兰对她还有点印象,只是不愿或者不敢认,但是自己很快就否认了这个种可能性。 她情愿相信陈芝兰已经认不出她了。 “变化应该挺大的吧,我小时候特别瘦,当然,现在也不胖,可是小时候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瘦,而且皮肤也比现在黑很多。” 她小时候家境很差,可能一日三餐都吃不饱,骨瘦如柴也很正常,再加上山里风吹日晒,钟聿完全能想象出一个脏兮兮干巴巴的山娃子模样,忍不住去捏梁桢的脸:“那你后来是怎么变得这么皮光肉滑然后来祸害我的?” 原本讲着挺悲的事,梁桢却被他逗得笑了下,推开他的手:“别闹!”可这笑容也只持续了很短的两秒钟,又低头,说:“可能皮肤像她吧。” 她不说“妈妈”,只用“她”这个字来代替。 钟聿回忆芝兰小馆的那个老板娘,市侩,小气,斤斤计较又有些聒噪,搁菜市场应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市井妇女,但印象中她皮肤确实还可以,至少在那个年龄里面,且需要日日操劳的中年妇女里面,她应该算底子很不错的了。 “我记得当时去店里吃饭的时候还有一个男孩,那是她儿子?” “嗯,她从芦家坪跑出来之后就回了泞州,重新找人结婚生了儿子,就是你在店里看到的那个男孩。” 钟聿听完忍不住发笑,“那我们还真是巧了,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还有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兄弟姐妹。” 梁桢真是被他说得又气又想笑,“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特别…特别……” 钟聿:“特别什么啊?” 梁桢眉头皱了下:“我一时也说不上来,但就感觉什么事到你这就都不算事了。” 钟聿又笑了笑,“是么?那你这算是夸我还是贬我?” 梁桢不假思索,也笑着朝他摆了个星星眼,“夸你!” 钟聿很开心,把人揽到自己腿上,揉着她的发顶在她耳朵上亲了口,隔了一会儿开口问:“你之前每次去那里吃饭,看到她都会很难过吧?”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特别是每次看到她跟她儿子唠叨的时候,尽管也没什么耐心,脾气很暴躁,可是我还是会妒忌。” 钟聿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感受,就如自己当年在杂货铺门口看到那个女人给她小儿子讲故事一样。 生命中无比渴望却残缺的一部分,在别人那里却是稀松平常的事,这种落差感带来的嫉妒尤为致命。 “后来呢?” “后来?”梁桢在他胸口蹭了蹭,“后来我就自己想开了,觉得人海茫茫,我还能再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吃到她做的菜,就已经是一种恩赐和幸运。” 她窝在他胸口说这些话的声音又柔又低,在这样的夜晚尤为戳人心脏。 钟聿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一口,问:“你恨过她吗?” 梁桢摇头:“没有。” 钟聿:“从来没有?” 梁桢:“从来没有!”静了一会儿,她反问,“我为什么要恨她?她当年也是受害者,站在她的立场想,是我和我哥的出生葬送了她的人生,而她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做了合适的选择而已。” 这个选择就是在梁桢六岁的时候弃她而去,试想,同样的事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对方或许会痛苦,会怨愤,甚至是憎恨,可是她却完全没有。 就如之前钟聿所说,她真是从来不跟命运较劲,妥协的姿态令人心疼。 “那后来你是怎么找到她的?”钟聿又问。 梁桢:“不是我找到的,是梁国财…或者确切来说应该是梁国财的老乡,这里面的事说来就长了。”她抬头看了眼钟聿,“你想听啊?” 钟聿:“当然,你的事我都必须了如指掌。” 梁桢笑了笑,重新又躺回他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应该知道之前一直是我舅妈在帮我带豆豆吗?” “嗯,对了。”她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梁桢,“既然你妈都认不出你,你哪来的舅舅?” “所以这里面有个很长的故事啊,你别打岔行么?” “……” “从哪儿讲呢,就从…就从陈芝兰从芦家坪逃出来之后开始吧。”她喊不出那个显得过于亲昵的称谓,最终还是直呼全名,“她从芦家坪逃出来之后应该直接回了泞州,也跟我舅舅联系上了,之后很快就又找了个男人,直到梁国财出狱,你知道芦家坪那边有很多人都在泞州打工,应该是那边有人见到了陈兰芝,跟梁国财通风报信,他就找上了门,那时候陈兰芝已经另嫁,当然不想让人知道她之前在芦家坪跟过人还生过两个孩子,梁国财就以此威胁,讹了她一笔钱,那笔钱我后来听我舅妈说过,是我舅舅垫付的,之后梁国财就走了,但陈兰芝大概也知道梁国财的无赖本性,讹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就从原来住的地方搬走了,也跟舅舅那边断绝了联系。”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搬去哪里的呢?” “你听我说完。”梁桢枕着钟聿的肩,“陈兰芝第二次…算是第二次跑吧,其实在此之前我跟我哥早就来了泞州,我哥也无意间知道了陈兰芝的地址,那时候陈兰芝应该还跟舅舅一家有联系,我哥自己去找过一次。” “没跟你说?” “当时没说,是瞒着我去的。” “你哥跟她相认了?” “没有,她说我哥认错人了,她根本没在芦家坪呆过,也没生过什么儿子女儿。”这些话是后来梁波跟她转述的,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陈兰芝矢口否认的样子,她肯定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就好像这对儿女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再沾上一点就会死。 梁桢调整了一下呼吸,“但是我知道她在撒谎,姑且我能相信她认不出我了,但是她肯定能够认得出我哥,因为她离开芦家坪的时候我哥已经十几岁了,容貌上变化并不多,除非她失忆。” 那么唯一的理由是什么——她压根不想认这个儿子! “我哥那次肯定是败落而归的,他大概也知道陈兰芝不会认我们了,所以就没跟我说,直到后来他生病,他可能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所以把陈兰芝的地址告诉了我,可是我去找的时候她已经带着全家都搬走了,我只找到了我舅舅。” “你就去认了你舅舅?” “是啊,我就去认了我舅舅,但不是因为找陈兰芝,而是为了我哥。” “为了你哥?” “我哥病重,我第一次登陈家的门,是为了给我哥借手术费。” 钟聿只知道梁桢的哥哥是因病去世的,却不知道具体什么病。 “你哥当时……什么问题?” 梁桢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概隔了有小半分钟吧,她闭眼开口:“听说过风钻工吗?” 钟聿:“当然听说过,孔桩爆破井下风钻作业工人,大楼造柱需要往地下岩层钻炮眼,形成桩孔之后灌注钢筋水泥。” 梁桢:“我哥当年就是做的这个工作。” 第188章 旧因(已修) 钟聿心口收了下,心中似乎有了预感。 梁桢:“我哥当年是跟同村人来了泞州,起初的时候他没干这个,只是在工地上打打杂,后来把我从芦家坪接了过来,供我读书,开销一下就大了。” 梁桢回想那时候刚到泞州的情景。 “我哥没念过什么书,也没什么手艺,人也属于忠厚老实那种,所以在工地上工钱并不高,我过来念初中还好一点,九年制义务教育,每学期学费就那么点,可是进了高中就不一样了,每年光学费就要上万,一下就吃劲了,我哥才开始跟别人去当风钻工。” 梁桢高中开始就住校了,其实一开始她并不知道梁波换了工种,还是有天碰巧去工地找他,梁波从井里钻出来,“当时我都没认出他,整个人,要不是眼珠子在转,感觉就是一个石灰堆。” 钟聿不说话,搂着她静静听她说。 “当时我就觉得很难过,要他换个活儿,可是他说干这个除了辛苦一点,来钱快很多。”梁桢动了下,微微收口气,“那时候应该八九年前了吧,风钻工一个月收入已经过万,我哥说他得在泞州买房,讨媳妇,趁着年轻辛苦几年存点钱,干满三年他就不干了,其实我知道,他哪需要靠干这个讨媳妇啊,我哥人好,长得也不错,所以喜欢他的女孩还是挺多的,他纯粹是为了供我念书才会换工种。” 梁波一个人在泞州打工,如果没有梁桢的话,他应该不会过得太辛苦,可是他执意要把梁桢从芦家坪接出来。 一是为了让她走出大山,摆脱梁国财,二是为了给她提供一个良好的学校环境。 “我哥虽然自己没念什么书,但他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将来走一条跟他不一样的路。” 那会儿所有人都劝梁波不要带着梁桢这个拖油瓶,一个女娃读什么书,就算考上高中了又能怎样,将来读大学可比高中的费用高多了,可是梁波坚持一定要让梁桢把书念到底。 “我哥总说,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他希望我能有出息,至统领来不用靠出卖苦力讨生活,可以有个体面的工作。” 也要怪梁桢脑子太好,读书又争气。 刚来泞州那会儿不适应城里的教育,可是她卯着劲赶上来了,而且还考进了泞州最好的高中,那时候梁波逢人就炫耀自己有个会读书的妹妹,将来是大学生,甚至是研究生博士生,要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 “他说他就干三年,存一笔钱娶妻生子,可我其实知道,他是为了给我念大学。”梁桢说到这又咽了一口气,缓了缓,“我以为三年就是三年,我哥暂时苦一点,累一些,等我毕业可以经济独立了,日子总能好起来,可结果是……” 钟聿握紧梁桢的手指,她往他怀里钻了钻。 “八九年前互联网还没现在发达,没有微信也很少看网络新闻,y姓艺人也还没在微博上呼吁救救全国六百万尘肺病民工,而我第一次知道这个病是从一个一起跟我哥干风钻工的工友那里,他们叫它‘石灰病’”。 梁桢揪着自己的手指,咬了下嘴唇。 “起初我哥并没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咳嗽,而我又刚进高二,学科压力大了,住校,一个月都未必会见到他一次,还是我哥工友给我打电话,说他病了,老咳嗽,还简直要上工,让我劝他去医院看看。” 梁桢回忆那段时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第205节 “我在电话他劝了他两次,他嘴上答应了,可压根没去医院,一直拖到春节放假,我逼着他去医院查了下,其实那时候他咳嗽胸痛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但是他还瞒着我,第一次医院查下来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说疑似肺结核,为此我哥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因为肺结咳需要住院静养,耽误他上工。” 梁桢说一段停一段,大概是实在过于晦涩的时光。 “后来呢?怎么确诊的?”钟聿问。 梁桢:“后来…后来应该是…春节之后开学前吧,我觉得还是不放心,带他换了家医院重新做了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无机肺尘埃沉着,检查出来的时候我哥已经是二期。” 若干年后梁桢在微博上看到y姓艺人的呼吁,无论她是作秀还是发自真心,总之是她把“尘肺病”和全国六百万尘肺病病人推到了公众眼前,而在此之前,大部分人对这个职业病根本一无所知。 钟聿裹着梁桢的肩,“二期如果得到及时治疗,后面保养适当,后续发展会慢一点。” “保养适当?”梁桢拿后揉了下脸,“二期尘肺病其实并不是特别严重,如果保养好的话发展确实会慢一点,再活三五年也有可能,但我哥怎么闲得住,他嘴上答应我会停工在家休息,可是我一去学校他立马又上工地了。” “他这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嘛!”钟聿甚至有点气愤。 “是吧。”梁桢苦笑一声,“我当时也这么想,甚至为这事跟他吵过,觉得钱又赚不完的,命要紧,可是你知道吗,我哥住院之后我看到了很多事,每天,甚至几乎是每时每刻,我都能在医院看到那些为了钱而不得不跟命运妥协的例子,因为实在是太穷了,几十万的手术费,做完也未必就能康复,却要全家人,甚至是几代人的日子都搭进去,算算这笔生意怎么样都是亏的,不如干脆直接牺牲。” 世态炎凉,生命的卑微和无奈,在医院的重症室体现得淋漓尽致。 “有钱人的命才算命,穷人的命并不比钱更值钱。” “所以你哥就直接放弃治疗了?” “没有。” 那时候梁波是想直接放弃的,但梁桢怎么肯。 她劝过,吵过,闹过,甚至拿命威胁过,扬言如果梁波不治,她就不去学校上学了。 “这病跟季节有点关系,天冷的时候会严重一些,所以二期的时候断断续续住过几次院,平时就是吃药打针吸氧,可是光这样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第189章 彼岸 钟聿揉着梁桢的肩,“药很贵?” “药还好,但我哥没医保,所以药费都必须自理,贵的是针,我记得那时候一针是四百,一星期打一次,你说贵不贵?” 梁桢问完又自己笑了,“抱歉这问题我不该问你,四百对你而言可能吃顿饭都不够,但对我和我哥来说已经是巨款。” 生病就意味着失去了收入来源,还得看病吃药打针。 “我哥之前存了一点钱,但很快就用完了,他周围工友也都被我借了个遍,大家日子都难,所以我哥中间停了一段时间针,可是你知道这个病,一旦停药停针,患者会变得很痛苦。” 梁桢想起那段时间,从高二往高三过度,周围同龄人都把时间和精力扑在学习上,想着如何在校外找名师补习,如何拼命,甚至远一点的已经开始规划将来去哪座城市念大学,读什么专业,将来走哪条路,然而梁桢面对的却是病重的哥哥,高额的医药费,成日奔波在出租屋和医院之间,还得想着兜里还有多少钱,周围还有谁能借,而为数不多的那点钱到底是给哥哥留着买药还是让他多吸一会儿氧。 买药可以延续生命,吸氧可以暂时让他感觉舒坦一点。 “网上把尘肺病称为会呼吸的痛,因为到后期,剧咳,胸痛,别说生活自理,就算躺在那,呼吸一口都是困难。” 这是最终会被活活憋死的病。 “高二升高三那个暑假之前,我哥的情况还没到无法下床的地步,我听人说可以洗肺,当时一次洗肺的费用大概在五千到八千左右,加上住院费等,差不多一万出头,那是我跟我哥所有的积蓄。” “你给他洗了?” “嗯。” “效果如何?” “当时还可以,洗完出院疗养,我记得当时…”梁桢想了下,“当时我身上一共还剩下七百二十三块四角,付掉四百房租钱,还剩下三百多,另外还有十几张欠条,那是我和我哥的全部家当。” 钟聿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但是他能想象得出来。 “你知道我们老家有句老话么,穷人没资格念书,也没资格生病,而我很不幸,两样都占了,所以我哥出院之后我就不打算再念下去了,也没法再念下去了,总得有人赚钱把生活维持下去。当然,这事我得瞒着他,我骗他学校暑假有补习,其实是在外面偷偷找了份工作,那应该算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工作。” 钟聿好奇:“什么工作?” 梁桢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盯着他看了看,“保姆。” “保姆?” “对,保姆。” 钟聿愣了下,联想到五年前刚认识她的场景,“是钟盈雇了你?”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其实已经在最初的时候就给你画好了轨迹。 梁桢像是在讲述一个久远之前的故事,依偎在钟聿怀里,声音轻轻细细。 “她当时缺一个生活秘书,负责为她处理杂务,洗衣烫衣打杂收拾屋子,当然也会有一些简单的跑腿工作,比如去干洗店帮她拿件衣服,或者去某品牌商那里拿样之前订好的东西,其实说白了就是保姆,之后我就间接认识了唐曜森。” 原来生活真是一环套一环。 “还想继续听下去么?”她问。 身后的男人在她发顶又蹭了一下,“要听!” 他要听他们之间是如何相识,相知,相互吸引,又是如何一步步突破雇主和保姆的关系,最终走到了一起。 梁桢低头想了下,“其实真是一个俗气透顶的故事,简单概括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学生邂逅有钱有势的大老板。” 钟聿:“落难公主和骑士?” 梁桢苦笑:“公主?你见过有去当保姆的公主吗?我觉得那时候我更像浮萍,今天不知明天的事,飘到哪算哪。” 可是就在她举步维艰,绝望透顶的时候,唐曜森出现了。 “他无意间知道我要退学的原因,找我谈了一次。” “找你谈?他才见过你几次啊就找你谈,明明是想泡你吧!” 是啊,这话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唐曜森当初接触梁桢只是单纯为了了解她的生活困难,甚至那会儿梁桢她自己都不相信。 一个成年男人,还是男主人兼雇主先生,突然对一个当保姆的女孩子表示出超越身份的关心,搁谁身上都会往偏里想。 “我当时也觉得他可能有目的,但是后来发现是自己思想太肮脏。”这点梁桢必须为唐曜森澄清,“他起初真的只是想帮我。” “然后慢慢发现这个小保姆心思单纯易推倒?” “当然不是!”梁桢能够理解钟聿对他的偏见,但是事实真的不是这样,“尽管说出来可能没人会相信,但我跟他之间,最初开始的时候一直很守规矩!当然……”梁桢停顿了一下,说:“男女之间的感情有时候也很奇怪,再加上时机凑巧,我只知道那段时间他跟钟盈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几乎见面就会吵,钟盈总觉得他在外面有女人,跟踪,偷拍,找人调取他的通讯记录和电话本,无所不用其极。” 钟聿听了冷笑一声,“这倒确实像是钟盈能做出来的事,她生性多疑,而且容易走极端。” 梁桢:“所以其实在我去那边工作之前,他跟钟盈就已经分居了,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此后曝光她跟唐曜森之间的婚外情,所有舆论都斥责她勾引有妇之夫,破坏别人的家庭,却不知钟盈和唐曜森的关系早就出现裂痕。 如果他们的婚姻最终走向末路,她只能算是导火索,却并不是根本原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更何况这般解释也无人会信。 “歌词里不是唱过么,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我觉得这句用在当年的我身上正好合适。” 她在最艰难的时候遇到了唐曜森,为她挡风遮雨,搭桥铺路,梁波的医药费,手术费,包括之前欠下的债,到他那里都不算问题。 “起初我有挣扎过,不愿意接受他的恩惠,因为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是人都有侥幸心理,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么?从他给我哥买了台呼吸机开始。” 有时候梁桢觉得人生就像闯关游戏,一道道关卡设在那,是自己咬咬牙爬过去,还是有人带着自己绕过去,过程是截然不同的。 “我记得七八年前一台国产家用呼吸机大概在六千元左右,我狠过好几次心想要买一台,想让我哥可以活得舒服一点,可是我哥一直没肯,唐曜森知道这个情况,没有提前跟我说,订了台直接叫人送到家里,德城品牌,无创,当时国内市面上还没那个型号出售,价格应该在五位数左右,当然,我知道那点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件衣服几顿饭,可是对我不行……我……我不想说我是为了我哥,可是当我看到他插上呼吸机后终于可以躺下来安然睡上几个小时,觉得做什么都值。” 所有那些往她身上贴的标签,小三,狐狸精,贪慕虚荣的第三者,这些她都认了,从不辩解,但自己心里明白,在命运面前,她从来都没有挣扎的余地。 “钱是好东西,这个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懂了,但自我哥生病之后我对这句话的体会又深了几分,它不光可以带来物质享受,还能买时间,买氧气,买尊严,买命。” 没经历过绝望的人总会把“底线”和“道德”挂在嘴边,可见过地狱的人不一样。 “可能真的是命吧,命里注定我跟他要发生些什么,那台呼吸机之后我们俩的关系就更近了一些,我不知道他是否带有目的性,但是我承认,我妥协了。” 自那之后梁桢开始慢慢接受唐曜森的照顾,包括他的人情,金钱和其余馈赠。 “高三那年冬天,春节前吧,我哥病情突然加重,复查下来确诊已经达到三期。” 三期即给尘肺病患者判了死刑,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 “但我不甘心,我不能看着我哥等死,为此我去找过唐曜森,他联系了肺病专家会诊,讨论下来的结果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搏一搏——双肺移植。” 钟聿闭眼剐了下牙槽。 其实他和唐曜森在梁桢生命中的轨迹是重叠的,当年唐曜森在为梁波奔走的时候他也已经认识梁桢,可是那时候他在干什么? “专家当时跟我详细讲了手术过程,包括术后恢复和并发症,其实就是一件风险和希望并存的事,做,可能有希望治愈,也有可能加速死亡。” “那你最后给你哥做了吗?” 梁桢突然笑了声,“做了。” “结果呢?” “结果?” 钟聿立马改口:“抱歉!” 结果其实已经出来了,梁波在她高三毕业那年去世,按照时间轴推算应该就是手术之后。 “其实一开始我也有犹豫,但最终让我下定决心的还是我哥。”梁桢声音抖了一下,“春节,新年伊始,我哥趁我出门的时候割脉自尽。” 钟聿不知道这些事,也想不通,“为何?” “因为太痛,不,比痛还要痛苦的痛,你知道尘肺病晚期患者是什么样的么,肺部纤维化,呼吸功能衰竭,肺脏最后都会硬得像石头一样,但患者不会立即死亡。” 梁桢靠在钟聿怀里,揭开许多年前一直不愿再去回想的那段往事。 “高三那年冬天我哥的肺病已经非常严重,咳嗽不止,很难进食,胸部剧烈疼痛,最痛苦的是呼吸,整夜整夜不能睡,也不能躺,只能跪在那里,你知道吗,很多尘肺病人是跪到死的。” 梁桢声音开始剧烈颤抖,钟聿抬手揉她的背,“不说了。” 她摇头,“你得让我把话说完。” 这么多年了,她也就跟人说了这么一次。 “我哥为了我供我念书才得这个病,就算死我也不能让他死得那么痛苦,所以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得去试。” 梁桢最终同意手术。 “那时候国内双肺移植还不是特别成熟,唐曜森从国外找了专家过来,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医院,制定医疗方案,一直到确定肺供体,前后准备了两个多月,也就是那两个月,我跟他发生了关系。” 其实所有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梁桢不想标榜自己是为了亲人,她承认她喜欢过唐曜森,在那样的岁月里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撑了半边天,换谁都会心动。 “这些年我总是想,如果重新给我选择一次,我是否还会跟他走到一起,答案是……会!因为一个人太苦,日子艰辛,而他是我的捷径!” 第206节 没有人不想走捷径,更何况还是唐曜森这么好的人,所以很多事情真的都是注定的,注定她要跳进这个漩涡里。 “手术时间确定在六月份,即高考结束之后,可是很不幸,就在手术前没多久,我跟唐曜森的关系被钟盈发现,她瞒着唐曜森以他的名义约我出来见面,天悦8616号房。” 钟聿听到这个酒店名字心里猛地一抽,下意识箍紧怀里的人。 梁桢调整了一下呼吸,“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那天唐曜森没来,来的是你,我不知道钟盈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什么目的,但最终结果是…” 最终结果是钟聿因酒劲上头强行跟梁桢发生了关系,数日之后一条视频发到了梁桢手里。 “钟盈找我谈,她用那段视频要求我离开唐曜森,否则视频就会曝光,我妥协了,或者说其实内心也已经无法再面对唐曜森。” 无论当初梁桢对钟聿有无感情,但事实是她跟另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身体上已经背叛了唐曜森,且还被拍下了视频。 “可是那时候我哥手术在即,医院催款。” “然后你就拿着那段视频去找我爸谈条件?” “没有,起初并不是这样。”梁桢后来才理清了中间的思路,“如果我要找你爸谈条件,不如直接找你谈,应该是钟盈,她收买了梁国财,让梁国财拿了视频去派出所报了案,告你q女干。” “梁国财?你爸?” 钟聿完全没有想到中间还有这一插曲,“是你爸去派出所报的案?为什么之前从来没听你提过?” 梁桢:“有区别吗?” 钟聿:“当然有区别,我一直以为是你报的案,目的是想跟钟家‘讹’笔钱。” 梁桢苦笑:“所以还是没有区别啊,因为我后来找你父亲谈条件,目的也确实是讹钱。” 当年梁国财拿了钟盈给的那段视频去警.局报案,又逢医院催款,梁桢百口莫辩,她无法再接受唐曜森的资助,倒不如选择将计就计,于是拿了那段视频主动去找了钟寿成。 “你当年跟我爸开口要六十万,是为了给你哥做手术?” “不是,手术费只需要四十万,剩下二十万是后续抗排和治疗费用,当然也包括我念大学的费用。” 她向来是理智且目的明确的人,既然已经走到那一步,不如一步走到底。 “只是很可惜,手术并不成功,我哥出无菌仓后没多久就出现排异现象,且来势汹汹。” 梁波走得很快,前后不过一个月左右,但那段时光梁桢不愿多讲,因为太痛太艰辛。 “我记得我哥应该是八月份走的,那段时间真的……日子过得一团乱。”梁桢拽紧钟聿的手掌,“一边要处理我哥的身后事,一边还要跟梁国财纠缠,他以为我从你父亲手里拿了笔巨款,所以整天堵着我要钱,可是老天开眼,他堵我的时候被车撞了,腿部骨折,结果在医院又犯老毛病,猥谢夜班护士,那护士家里应该有点背景,所以梁国财那次被判了五年,判得比较重。” 这些事钟聿都不知情。 五年前他跟梁桢最后一次接触即是得知自己被她以q女干罪告到巡捕局,并以此要挟钟寿成拿钱摆平。 两人最终见过一次,他情绪激动,那次差点把梁桢掐死。 梁桢也没解释,沉默地承担下所有罪名,自那之后钟聿就心死了,接受了钟寿成送他去国外留学的建议。 “我知道你去学校办了退学,答应你父亲会出国,我想我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有些事就没有再说的意义。” 之后钟聿跟中介选学校,准备出国材料,而梁桢独自处理梁波的身后事。 至此两人便成了两条平行线,五年间再无交集。 “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八月中旬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同时也被检查出已经怀孕,挣扎过,痛苦过,但最后还是决定留下孩子。” 当年梁桢一手录取通知书,一手早孕检查报告,最终她烧了通知书,留了检查报告,而那时候钟聿应该已经飞去了大洋彼岸,唐曜森还兀自沉浸在被梁桢“背叛伤害”的痛苦中。 人生的分岔路口,所有人都开始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 钟聿安静听她讲完这个冗长而又压抑的故事,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手臂把怀里的人圈紧,再圈紧…… 当生命的痛苦,快乐,遗憾和幸福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恨不得把时间和空间全部积压成团。 良久,情绪还是无法舒缓。 钟聿将鼻息埋在梁桢颈窝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如果当年自己再多问几句就好了。 如果当年自己能够找人查一查就好。 如果当年自己不意气用事冲动决定就好了。 如果当年自己不走就好了…… 可是哪来“如果”? 因为一个错误,一个误会,改变了所有人的轨迹。 钟聿搂着梁桢瘦削的身体,“要是当年我能留下来,我不会同意你放弃读大学的机会。” “那孩子怎么办?打掉么?” “当然不!”钟聿闷她肩上一下声音抬高,“孩子可以照常生,你也可以继续上学,大不了我们提前结婚。” “可是我还不到国家法定结婚年龄啊。” “那就先办酒席,等你满了二十周岁再领证。” “孩子还是黑户啊。” “那我不管,总之你得去上学,孩子也得生。” 他承认自己贪心,却同时也感恩命运眷顾,因为兜兜转转,最后孩子和人还是回到了自己身边,只是中间白白错过了五年,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 “你那时候肯定很恨我,别不承认。”钟聿圈住梁桢继续问。 梁桢摇摇头,“真的不恨。”因为日子太难,已经没多余的力气再去恨,“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哥,他为了供我念书才去当风钻工,只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可是我却为了生孩子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 “可你也是为了给他治病才会出来找暑期工,从而认识了唐曜森。” 所以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都是一环套一环,在命运的齿轮里,谁也挣脱不了。 梁桢闭着眼狠狠吸口气,转过去一下搂住钟聿。 幸好,幸好……跋山涉水回来,他们彼此还能回到彼此身边。 “我…” “嗯?” “我想说。”梁桢紧紧搂着钟聿的脖子,“谢谢你可以不计较我跟唐曜森之前的关系,也谢谢你为我而作出的努力。” 为了让老爷子接受她,梁桢知道钟聿应该承受了很多压力,也受了很多委屈。 到今天为止,尽管老爷子对她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但至少已经承认她是钟家的儿媳。 至此她已经觉得很好,真的,很好。 梁桢趴在钟聿肩上,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心脏贴着彼此的心脏。 她说:“我会尽力当一个好妈妈,好儿媳,好太太,不让你为难,不让你操心。” 他说:“我也会尽力当一个好爸爸,好儿子,好丈夫,不让你再辛苦,再受一点委屈。” 两人相拥抱在一起。 这一路走来,争吵过,抱怨过,对抗过,也丢失过…… 跋山涉水,穿山越岭。 从最初的相识,嫌弃,憎恶,到现在的相知相拥,只有彼此才能体会中间的艰辛和不容易,但好在现在还是到达了彼岸,算一个圆满。 第190章 敬茶 老爷子的寿宴办在后天晚上。 贺礼钟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所以第二天梁桢只需要去挑衣服和试造型。 尽管寿宴不对外开放,更没有邀请记者和媒体,但是毕竟到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梁桢作为钟聿的太太出席,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服装还是去罂粟那边挑,本来钟聿要陪梁桢一起去,但因为临时有事,梁桢只能独自过去。 罂粟的地理位置其实挺偏,不知道的人根本不会发现那里有家设计工作室,好在之前梁桢去过了,找起来倒不算难。 她吃过午饭之后挑了个时间开车过去,推门迎接她的依旧是上次那名年轻的女助理,说是女助理,其实工作内容就类似于服装店的店员。 只是这次态度截然不同,梁桢进门她就主动迎了上来。 “钟太太,您来啦?” 短短几天不见,她已经改口叫她钟太太,只是这语气态度热情得有些过分。 梁桢都被她叫得愣了下,“luna不在吗?” “哦在的在的,只是楼上还有其他客人,要不您到那边去坐一会儿吧。” 小助理把梁桢带到中间的休息区,很快端了杯咖啡过来。 “不好意思啊,楼上那位是过来改衣服的,可能要求有点麻烦,不过我刚给luna老师打过电话了,她说大概再等十分钟,实在很抱歉,耽搁您时间了。” 来这边的客人都会提前打电话预约,梁桢昨晚已经跟luna约好时间,今天也是准时到的,她看了眼腕表,没言语。 小助理见她不动声色,心里也摸不透什么意思。 梁桢端起咖啡喝了口,见旁边的人还杵着,侧了下头,“请问还有其他事吗?” 小助理“啊”了一声,面露尴尬地摆手:“没,没事,就想问问您…咖啡口味怎么样?偏甜还是偏苦,您反馈一下,下次再过来我就知道该给您加多少糖多少奶了。” 梁桢:“……” 这殷勤程度真是到了令梁桢汗颜的地步,她有些接不住,勉强挤了一丝笑:“刚刚好,谢谢!” “那您先坐一会儿,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先过去忙。”殷勤小助理踩着高跟鞋走了。 梁桢独自留在休息区,面前桌上摆了几本杂志,她随手翻了翻,都是些时尚杂志,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于是起身打算四处看看。 罂粟应该是由一栋老楼改建而成,梁桢这次的毕业论文内容就涉及到一部分老建筑改造。 她上回过来就已经对这间工作室产生了浓厚兴趣,特别是内部空间规划,从门厅,接待区,自助吧台到展示区,每个区域功能划分清楚,却又不显得枯燥生硬,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梁桢在一楼走了一圈,脑子里瞬间就有了一张空间轴测图。 这时楼梯上传来一串脚步声。 “章小姐,衣服都改好了吧?” 第207节 梁桢正好也站在一楼楼梯的拐角口,顺势抬头看了眼,却刚好跟对方目光撞上。 从楼上下来的章汐也愣了下,大概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梁桢,表情一时有些微妙,但很快,她挂上招牌式笑容,主动跟梁桢打招呼。 “梁小姐,好巧啊。”章汐边说边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拎了大包小包的助理。 梁桢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是啊,好巧。” 章汐:“你也过来试衣服吗?” 梁桢应了声。 章汐笑着追问:“是试明天晚上钟伯伯寿宴要穿的衣服吧?” 梁桢也只能再笑着点头。 除去以前卖房没办法,其余时间她并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章汐,可这位新晋花旦似乎并不在乎梁桢的冷淡反应。 “哦对了,前阵子太忙,都忘了跟你说声恭喜了。”说完突然过去拥了下梁桢,像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密友般,还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一下,“恭喜啊,恭喜你和阿聿领证。” 这模样倒完全像是一对很亲昵的朋友,可明明前段时间在吴恙的生日趴上她才刚对梁桢宣过战。 不愧是得过奖的女演员,粉饰和表演的功力确实要比一般人强。 旁边还有几个工作室的员工,另外章汐自己还带了小助理。 梁桢笑了笑,大大方方接受祝福,“谢谢!” “那…我还有点事,晚点空了联系。”章汐松开梁桢,又跟周围人打了圈招呼,这才带着助理离开。 人走后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香。 后边几个工作室的员工开始交头接耳。 “真人好漂亮!” “是啊,素颜都好看,主要是皮肤底子好,身材也巨赞,私服品味也不错呢。” “主要是人还特别nice,一点明星架子都没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都是章汐的好,梁桢没发表任何意见,转个身问:“luna现在应该有时间了吧。” 之前殷勤态度的那位助理才反应过来,继而意识到梁桢跟章汐的关系,之前钟聿跟章汐交往的新闻也在网上传过一阵子,所以眼前这位跟她的关系应该算是……情敌??? “不好意思,应该可以了,我带您上去!”小助理赶紧朝旁边几个同事使了个眼色,大家纷纷闭嘴。 “钟太太,您这边请!”助理一直把梁桢送到楼上。 luna正在整理东西,见梁桢上来,表情没变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长辈寿辰是吧?昨天晚上帮你挑了几套,理出来已经挂那边,你先看看。” 尽管luna话少脸也臭,但不得不说专业素养确实强悍。 一共三套衣服,风格上有些差异,但梁桢每套都很喜欢,试穿了一下,尺寸也都合适,直接省去了很多交流和沟通的时间。 助理帮梁桢把衣服包好,另外又配了鞋和包,前后不过半小时,全部搞定。 第二天一大早钟聿便带着梁桢和豆豆先去了南楼,老爷子大寿,南楼里里外外也都布置了一番,中午有个家宴,去的都是跟钟家平时走得比较近的亲戚,并没有外人。 钟聿跟梁桢领证的消息虽然已经在网上公开了,但家里好多人都没见过,正好借着这机会,钟聿带着梁桢和豆豆一个个都介绍了一遍。 介绍下来梁桢发现,果然如外界所言,钟家一脉人丁单薄,从钟寿成那代开始就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相反蒋玉茭那边人丁旺盛。 蒋玉茭有两个哥哥,大哥蒋玉伯,也是过七十的高龄,但身体硬朗,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六十出头的样子,膝下育有两儿一女,除了女儿远嫁国外,另外两个儿子都在钟氏任职,而最大的长孙已经成年,刚从国外完全学业回来,梁桢也见到了,是个高瘦的年轻男人。 为了赴老爷子寿辰,蒋玉伯把远在国外的女儿都叫回来了,拖家带口一起过来,齐齐赞赞站了半屋子。 蒋玉茭二哥蒋玉甑,只比蒋玉茭大两岁,膝下也有一儿一女,但看模样蒋玉甑要比大哥蒋玉伯内敛一些,也是高瘦身材,戴了副眼镜,气质上不像商人,更像文人。 介绍一圈下来,蒋家那边连续三代人,几乎大半都在钟氏任职,这俨然就是一个家族企业的模式。 寿辰都是蒋玉茭在负责安排,大部分还是循了老做法。 南楼提前设了寿堂,高挂“寿”字、寿轴和寿联,寿日凌晨还祭了神。 上午八点零八分接寿包,随后老爷子一袭新衣坐在寿堂上,接受晚辈的敬茶。 敬茶按照辈分来分,先从远一点的亲属开始,一家家下来,最后才是嫡亲儿女和长孙。 钟盈是姐姐,她先来,旁边早有保姆倒好茶水,她朝堂上的钟寿成奉上。 “爸,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钟寿成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接过茶杯喝了口,朝旁边钟泉看了眼,钟泉替他递了个红包给钟盈。 钟盈接了过去,“谢谢!” 旁边早有人窃窃私语,谈论为何这种场合唐曜森没露面。 “离婚了啊,离婚了还来?” “……可老爷子对他一直不薄啊,这种日子总得也来看看。” “都闹上法院了,撕了脸皮,换我我也不会来了,况且你看……那女的,就之前唐曜森包养那位也在,这来了算怎么回事?” “行了少说两句,前面听得见呢。” 梁桢当时站的并不靠前,所以有些话还是落到了她耳朵里,当时她左边站着豆豆,右边站着钟聿,她不知道钟聿有没有听见,直至右手手指突然热了一下,她侧身看,钟聿冲她笑了笑:“要敬茶了!” 梁桢咬了下齿根,“嗯。” 钟聿辈分小,且是独子,所以按理被排到了最后。 钟盈敬完之后就轮到他了,他一手牵着豆豆,一手挽着梁桢。 “爸!” “爸!” “爷爷!” “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难为昨晚为了这八个字还特意在家练了好久,这会儿钟聿和梁桢的声音里混着豆豆稚嫩却响亮的童声,齐齐赞赞,特别好听! 堂上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老人嘴角终于扯了下。 旁边有人递了茶,钟聿先敬,继而是梁桢,最后才是豆豆。 难为小家伙端着一杯热茶,摇摇晃晃小心翼翼往老爷子面前端,可是一时没走稳,“啪嗒”一记,一杯滚烫的热茶全部撒到了老爷子身上…… 第191章 印章 茶杯碎了,水洒了,关键是茶杯里的水还是滚烫的。 钟寿成被烫得几乎一下从太师椅上窜了起来,那是人的本能反应,可他腿脚不便啊,拐杖都没来得及拿好,起到一半身子崴着就要摔,好在钟泉当时站得离他近。 “爸!” “老爷!” 人给勉强扶住了,钟寿成噗噗喘着气,而同一时间几步之外的豆豆还趴在地上,两眼圆溜溜地瞪着钟寿成,起初还没动静,只是嘴巴瘪,瘪了一下,两下,三下,小腹也在一抽一抽…… 梁桢和钟聿当时离得还有些远,没来得及过去,倒是旁边刚才给递茶杯的保姆小芸抢了一个先。 “啊呀这孩子怎么回事,连杯茶都端不好!” 小芸一直是跟着蒋玉茭的,在这宅子里也算老人了,所以嘴巴快了些,嘀咕着就要拽豆豆。 “别动!!!”老爷子突然吼了声,他平时发号施令都习惯了,说话的腔调永远都像是命令,小芸站那不敢动了,而地上的豆豆身子猛地抖了抖,“哇——”的一声,响亮的啼哭瞬间响彻整个寿堂。 梁桢赶紧过去把豆豆从地上抱了起来,豆豆转过去猛地扑到梁桢怀里。 “……他又凶豆豆,妈妈,他又凶豆豆……啊,为什么他老是凶豆豆…” 小家伙搂住梁桢的脖子哭得上气接不着下气,梁桢当时也被他哭懵了,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关键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梁桢只能拍着孩子的屁股暂缓他的情绪。 而几步之外的钟寿成脸色铁青,突然“砰”地拍了下桌子,梁桢被吓了一跳,连着怀里的豆豆也跟着抖了抖,许是拍桌的架势把他吓懵了,豆豆突然就止了哭声。 原本还闹腾腾的寿堂瞬间变得一片死寂,这种死寂大概持续了两秒钟。 “爸,您没必要,再说孩子也不是有意的。”钟聿见老爷子要发火了,赶紧先凑上去,拿袖子给他擦着被茶水浇湿的前襟,“有没有烫到?赶紧去把衣服换下来看看……” 结果老爷子不领情,甩了下膀子把钟聿甩开,跺着拐杖朝满屋子的人吼:“哪个泡的茶?” 没人敢吱声,连豆豆都咬住不敢喘气。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又跺了下拐杖,“谁,站出来!” 最后几个保姆的视线一致落到小芸身上,小芸怯生生地往前走了小半步,“是…是我泡的,但我没想到孩子会给洒了,把您烫着,我……我……” 小芸还想解释,老爷子气得转手捞了桌上一只已经喝过的茶杯就冲她砸过去。 “你是死的吗?不带脑子做事?泡这么烫的茶给个五岁的孩子端,要是烫了他怎么办?” 全场:“???” 所以您老发这么大火不是因为自己被烫到了,而是担心孩子被烫到? 钟聿蹙眉朝梁桢看了眼,梁桢护着豆豆也有些看不懂。 豆豆原本已经止住不哭了,或者说是被老爷子的架势给唬住了,可是见他砸了只茶杯又吼得特别大声,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钟寿成额头开始冒汗。 “哎又哭,怎么又哭了?”他抬起拐杖就朝旁边的钟聿捶了一棍子,“你杵我这干什么,去哄哄啊,去,快去!” 钟聿被钟寿成一棍子打了过来,心想这爷孙俩都他妈什么毛病,可惜钟聿也哄不住啊,他太了解这孩子的脾气了,哭起来根本六亲不认,最后不得不朝老爷子摊摊手,意思是老子也搞不定。 “都成天吃干饭的,连个孩子都哄不住!”老爷子又急又气,吼,“钟泉,钟泉!!!” “在这!”钟泉赶紧凑过去。 “我给孩子准备的红包呢?” “哦对对对,红包!”连一向做事沉稳的钟管家都被吼得有些乱了,“在这里!” “拿来!”老爷子一把夺了红包,拄着拐杖走过去。 梁桢还抱着豆豆蹲在地上,豆豆缠住她的脖子,脸埋在她肩颈里,闭着眼哭得快要背气。 第208节 “爸…”梁桢尴尬地抬头朝钟寿成看了眼。 钟寿成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憋半天:“那什么…怎么回事?哄不好了就?” 梁桢面露为难。 其实豆豆经常这样,遇到什么委屈他就会自己闷在自己的世界里哭,通常梁桢也不大会主动多哄,她觉得孩子有时候也需要一个可以发泄情绪的方式,甚至有时候豆豆哭梁桢在旁边还会觉得好笑,就像现在这样,其实场面也挺滑稽的,一大屋子的人围着他看,钟寿成更是急得在旁边团团转。 但梁桢还能控制自己,不至于在这种场合上笑出来。 “没事,他一会儿哭够了自己就好了。”梁桢解释。 钟寿成一听,这哪成啊,不得把身板给哭坏了吗? “看看你们这都是怎么当爹当妈的!”他毫不客气地斥了口,自己拄着拐杖趔趄着弯腰下去,手在豆豆肩上拍了拍。 “那什么…别哭了!” 光会说别人不会哄孩子,自己出来的口气比石头还硬。 梁桢无语地皱了下眉。 钟寿成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对,赶紧补救。 他咳了一声,“好了好,男孩子动不动哭算怎么回事,再说我又不是冲你凶…来,看看爷爷给你准备的红包……”他生硬地把红包往豆豆手里塞。 豆豆握紧拳头不松,丝毫不领情。 老爷子脸色很是难看,这是不给他台阶下啊。 梁桢也不是傻子,知道这种场合再闹下去就显得孩子不懂事了。 “豆豆,爷爷在跟你说话呢,你不能这样,很没礼貌对不对?”她摸着孩子的背说,口气里稍稍带了点质问的意味。 孩子大概也听不进去了,慢慢缓了哭声,一抽一抽地转过身来。 他不转还好,一转钟寿成觉得心都被拽着疼。 “哎哟乖乖…怎么哭成这样,钟泉,钟泉?” 钟泉赶紧递了帕子,钟寿成吃力地弯腰下去给豆豆抹眼睛,豆豆一抽一抽,盯着眼前的老人。 “你…” “啊?” “你还凶不凶豆豆了?” 老爷子一愣,梁桢在孩子屁股上轻拍一下,“对长辈不能没规矩!” 可豆豆就是认死理,一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珠子静悄悄地盯着钟寿成。 老爷子心口突突跳。 “不凶,爷爷以后保证对你不凶。” “那你也不好吼。” “好,不吼不吼!” “还有那个杯子……”豆豆稍稍推开梁桢往前站了一些,指着地上碎掉的两只茶杯,“豆豆摔了一只,但豆豆不是故意的,可是你摔的那一只,你是故意的,你不好这样,不好故意摔东西的,是不是?” 小家伙一本正经,还一副说教的样子。 梁桢绝望,“豆豆,闭嘴,少说两句!”她简直想找个地洞转。 钟寿成却撸了把豆豆的脑袋瓜子。 “好,说得好,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不愧是我钟寿成的孙子!”说完将手里的红包塞到豆豆手里。 豆豆破涕为笑,紧跟着一句“爷爷长命百岁,碎碎平安!” 旁边钟聿心里简直挖槽,朝梁桢看,这边钟寿成已经一把把豆豆抱了起来,他腿脚不方便,身体才刚刚恢复一点力气,突然抱个孩子身子不自觉地晃,吓得钟泉和蒋玉茭赶紧凑过去扶。 可是他还不让,推了把,“没事,还没废到抱孙子都抱不动的地步!” 老爷子硬撑着一手抱住豆豆,一手拄着拐杖,转身往椅子那边去。 五岁大的孩子其实已经有点斤两了,老爷子是硬抗,一路旁边都有人护着,总算屁股沾到了椅子上,他一下子跌坐,孩子落于他腿上,他连续喘了好几口气才把气喘匀,继而伸手朝钟泉那边捞,“快,把印章……把印章拿来!” 钟泉一下明白他的意思,拿了只木盒奉上。 钟寿成将木盒打开,里面躺了枚很小的方印。 “还有!”他又朝钟泉伸了伸手。 钟泉拿过几张纸,将其一张张在旁边的桌上摊平,又打开印泥盖子。 “来,爷爷把你前面几年的生礼都给补上!” 钟寿成把方印塞到豆豆手里,让他握住,再抓着他的小手往纸上盖。 一下一个戳,标准的篆刻字体,旁边已经有人跟着念出来:“钟…钟星…钟星河!” 梁桢心口猛地紧了紧。 旁边钟聿在底下握住她的手指。 几张纸总算盖完,钟寿成松了手,把印章重新放回木盒里,又把豆豆从腿上放到地上。 “记住了,你以后不叫梁星河了,你要随爷爷这边的姓,姓钟,叫钟星河!” 豆豆不明所以,眨了下眼睛,又回头朝梁桢看。 “妈妈,为什么豆豆要叫钟星河?” 梁桢拿手捂住嘴唇,南楼的寿堂里,人头攒动,灯火敞明。 钟寿成笑了笑,扳过豆豆的小身板。 “傻孩子,你是钟家的人,是钟家的孙子,当然要跟爷爷姓,来,拿着,这以后就是你的印。” 他把印章连同刚才盖过的几张纸一同塞到豆豆手里。 周围已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豆豆抱着东西跑回来。 “妈妈!” 梁桢别过头去飞快扫了下眼梢,将孩子接住。 第192章 筵席 敬茶环节闹闹腾腾总算完了,后面便是分寿包,一个寿包一个伴手礼,礼盒里都装了红包,家里上上下下都有,包括打扫卫生的阿姨。 有钱拿大伙儿自然都高兴,所以看着其乐融融,济济一堂,而“碎碎平安”之后老爷子的心情显然好了很多,也不板着脸了。 只是身上的衣服被茶水浇湿了一块,钟泉扶着他去房间换衣服,留下蒋玉茭在寿堂继续招待客人。 “恭喜啊,恭喜钟家添了个金孙!”有没眼力见的人过来当面跟蒋玉茭道贺。 蒋玉茭满面喜色,应承着说同喜同喜,但底下手指已经快要被掐断。 当然更多的是在背后嚼舌根。 “还是小的厉害,不声不响儿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大孙子,老爷子可高兴坏了。” “可不,你刚不都见着了嘛,老头儿抱着孙子的模样,哎哟那叫一个心肝。” “所以大的拼死拼活那么能干有什么用,老头重男轻女这么多年了,眼里也就容得下他这独子,现在独子都有了儿子,以后整个家业不都给小的?” “哎其实也不能怪老爷子重男轻女,你说给大的吧,毕竟一女娃,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也没有把家产给女儿的道理,何况蒋家那边人丁兴旺啊,盈盈两舅舅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一直对钟家这边的家产虎视眈眈呢。” “这事我外面也听人提过,蒋玉茭俩哥哥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啊,老爷子肯定也得有他自己的考虑,如果现在不偏颇一点,哪天他闭眼了,就阿聿那毛头小子怎么弄得过蒋玉茭娘家那边人,再说你以为蒋玉茭是什么善茬?我看整个钟家上下,藏得最深的就是她!”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诶,你说老头儿立遗嘱了没?” “这事我们外人就不清楚了,不过就算立了现在也得改了吧,毕竟多了个孙子,份额上孙子也得给他留一份啊。” “所以这孩子来得还真是时候,你不看就刚才那一会儿工夫,房子地契给了多少。” “可不是么,老爷子是真的重男轻女,诶我今天怎么没看到钟家那女婿。” “离婚了呗。” “离婚了?不是说能力很强,老爷子很器重他?” “女婿再好也是外姓,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啊,而且女婿女儿不刚离婚了么,你看今天女婿都没来。” “是吧,确实没瞧见…哎,两人都结婚十多年了吧,到这岁数还离什么婚?因为一直没生孩子?” “你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哎哟那你可真是……你多久没回国了?我跟你说,这事前阵子可是闹了出大戏呢,就阿聿刚进门那媳妇,那姑娘…见着了吧?之前是跟唐曜森的?” “什么?跟姓唐的有一腿?” “是啊,十几岁就跟他了,应该为这事大的才跟他离。” “那怎么转个身又跟阿聿扯证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母凭子贵啊,你说孩子都这么大了,老爷子又一直盼孙子,能不娶么?” “听你这么一说,这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当然了,你也不想想,一山坳坳里出来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听说父亲还是劳改犯,就这条件她十几岁就能榜上唐曜森,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转个身还能让阿聿心甘情愿娶她,啧啧……这手段,这心机,可不是一般人。” “是啊,那老爷子怎么能同意呢?” “不同意能怎么办,孩子都出来了,而且阿聿是瞒着他扯证的,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弄成这样就算是一泡屎,老爷子也得闭着眼睛吃下去啊。” 两个女人缩在角落里评头论足,一转身见门边柱子后面站了一个人。 “蒋…蒋总啊?” 蒋玉伯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下头,插着兜朝前厅走。 第209节 两个女人推搡了一下,讪讪也离开了寿堂。 中午家宴,吃素斋,就摆在南楼前厅,反正地方够宽敞,原本也是要办在酒店的,但老爷子不喜欢,可能年纪越大越喜欢窝在家里,蒋玉茭就随着他的性子了。 为此还专门从外面请了烧素斋的师父,热热闹闹大概也有七八桌人,吃完之后大伙儿一起去看戏。 老爷子喜欢听越剧,钟聿提前半年就花重金找好了戏班子,戏台也是连夜搭起来的,就搭在后院里。 梁桢之前并没过问老爷子寿礼的事,以为不过就找个酒店吃顿饭办几桌筵席,可看这架势才不得不感叹,有些阶层的排场并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的。 看戏的席位都已经提前摆好。 前面老爷子和蒋玉茭,梁桢,钟聿还有钟盈几个坐后边。 前台咿咿呀呀地唱,梁桢以前也不看戏,要不是看液晶屏上显示的同步戏词,她哪听得懂在唱什么,好在那天天气好,吃过午饭之后被暖融融的太阳一照,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是不是很无聊?” 就在她眼睛快要耷拉下去的时候,旁边钟聿握了下她放膝盖上的手。 梁桢低头笑了笑,“是有点。” “困了?” “嗯。” “那去楼上睡一会儿?” “不行吧。”梁桢看了眼周围,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在听戏,“喂…”她压着声音朝钟聿招了下手。 钟聿问:“怎么了?” “你下来一点。” “……” 钟聿迁就她的身高低了下身子,梁桢凑到他耳朵边,“你知道这情景像什么吗?” “什么?” “像不像古代的大户人家,高宅大院的,好多姨太太在陪大老爷看戏?” 钟聿蹙眉,盯着她看了眼,“你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 “不像吗?” 高高的围墙,层层叠叠的房子,亭台假山,还有咿咿呀呀的戏班子,“我反正觉得像极了。” 钟聿笑,也压着声音问:“那你有没有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 梁桢:“有啊。” 这里每个人都盛装在眼前晃,说着最好听的话,带着最合适的笑容,跟台上那些唱戏的一样,抹了多少层油彩,根本看不到本来的模样。 周围人影浮动,唱戏的,说话的,笑的,动的,变成一个个剪影。 梁桢闭了下眼睛,再睁开,问:“豆豆呢?” “前面去了。” “前面?” 钟聿指了指前排,梁桢看过去,钟寿成不知什么时候把孩子弄到自己边上坐着,前头摆了小矮几,上面放着一些水果和零食。 蒋玉茭在给孩子剥桔子,祖孙三人看上去其乐融融,非常和谐。 梁桢把视线又落到戏台上,前面《五女拜寿》刚唱完,现在在唱《碧玉簪》。 戏班唱到四点多,又收拾了一下,差不多五点左右开车去酒店。 晚上才是对外的正式筵席,地点在郊外一家度假山庄,当日钟家把整个山庄都包了下来。 中式寿宴,圆桌式,门口设了接待桌,用来登记红包和礼单。 钟聿作为独子,理应站在门口迎宾。 那天晚上梁桢换了套裙子,肉桂色,蕾丝材质,裙摆散开到脚踝,头发披下来只在尾部烫了一点卷,恰到好处的妆容将整个人的气质衬得温婉动人。 她陪同钟聿站在门口迎宾。 昨天她为此特意讨了份宾客名单,连夜一个个把名字都背了下来,包括其身份,职位,与钟家的关系等。 她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以至于尽管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但待人接物毫不怯场,落落大方。 “看到没,那个女人很不简单!”蒋玉伯站在人群中,看着门口迎宾的梁桢。 蒋玉茭捋了下披肩,“是啊,小小年纪能到这一步,心机很重,怕盈盈将来不是她的对手!“ ”怕?”蒋玉伯暗笑一声,“你现在怕还有什么用,早就跟你说,这女人会是后患!” 蒋玉伯面色阴沉,口气不自觉加重,周围不时有宾客走来走去。 蒋玉茭摆手,“她再蹦跶也蹦不出什么花样,老爷子不会把她放心上,关键是那个孩子…” “钟太太!” 有相熟的太太团过来,蒋玉茭压低声音:“行了这事后面再说,今天人太多,安分点。”蒋玉茭说完转过身,摆出招牌式笑容…… 筵席七点开始,六点半的时候人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梁桢已经在门口站了快两个小时,趁着这会儿正好没什么人,她稍稍靠在后边一张摆盆栽的架子上,弯腰揉脚踝。 “怎么,脚疼?”钟聿问。 她眉头皱着点头,“鞋子有些挤脚。” 一双起码七八厘米高的细跟高跟鞋,银面尖头,漂亮是漂亮,可是穿着站一晚上估计够呛。 “有带备用鞋吗?去换一双。” “不用。” 鞋子和衣服都是luna帮她整套配好的,其他鞋穿着并不合适,“可能是新鞋的缘故,再磨合一下就好了。” “那我帮你揉一下。” 钟聿蹲下去要抬她的腿。 “干什么呀,喂,这么多人看着呢。”梁桢火急火燎地拉他。 “阿聿,梁小姐……” 梁桢听到声音抬头,章汐正挽着一位中年男人从外面过来。 第193章 挤脚 梁桢见过章汐几次了,自然认识,只是她旁边挽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也有几分面善。 直至钟聿喊了声“章伯父”,她才恍然大悟,心想真人看着倒要比新闻里出来的样子更瘦一些。 “爸,这位就是梁小姐。” 章汐还特意跟章礼介绍了一下,只是不说钟太太,还是称呼她为“梁小姐”,想想也是有趣。 不过梁桢自然是不会介意,她保持得体笑容,等他们随了礼,签完字,完成一套流程之后还亲自把他们送到内厅。 只是走一圈回来,脚更疼。 “人都应该到得差不多了吧?” 钟聿见她并没什么表情异样,应了声。 “你先入席,我去趟洗手间。” “你行不行?” “没事!” 洗手间在走廊另一头,梁桢保持得体姿态,拿了手袋出了大厅,一进去就找了个没人的隔间,关上门,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摘了高跟鞋。 乖乖……两边小脚趾都各被磨出了水泡,水泡也破了,脚后跟更是擦掉了一块皮,手一碰就火辣辣地疼。 谁说贵的高跟鞋就不会磨脚的? 梁桢想着以后这种场合应该会很多,需要穿着挤脚的高跟鞋和得体的裙子走来走去,得在包里放一盒创可贴,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是肯定没有了,她只能抽了张纸巾,撕成条把磨烂的小脚趾包住,再小心翼翼地把脚塞进鞋子。 弄好后她从隔间出来,简单补了个妆,尽管一动脚还是钻心地疼,但起码状态要比刚才好了一些。 梁桢对着镜子拍了两下脸,默默给自己打气:“快结束了,熬过这顿晚饭,还有三个小时!”遂拿了池台上的手袋准备去内厅,结果转身却见章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 梁桢倒被吓了下,神色露出几分难看,笑是肯定笑不出来了,只能勉强扯了下嘴角,冲章汐点下头算是打招呼。 章汐依旧是那副淡然温和的模样,只是在梁桢与她擦肩而过之时…… “挤不进就别硬挤了,这世上但凡不合适的东西,硬要往里凑,最终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梁桢脚步停住,脚跟到脚趾钻心疼,走一步都感觉像是刀子割皮,可她还是挺直了腰脊。 “谢谢章小姐提醒,起初可能会有点不习惯,但时间一长阵痛期总会过去,况且这么漂亮的鞋子,穿脚上痛一点又何妨。” 梁桢说完,笑了笑,“一会儿席上见!”踩着那双银面镶碎钻的高跟鞋走了,大理石地面被鞋跟敲得咚咚响。 章汐站在洗手间门口,镜子里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只是眼波凌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席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主桌那边都是辈分比较高的长辈,钟寿成,蒋氏三兄妹,章礼,还有几位平时接触较多的贵宾。 梁桢就遂钟聿坐在主桌旁边的席面上,这桌都是晚辈。 梁桢过去的时候豆豆已经被保姆送过来了,坐在钟聿边上。 钟聿替梁桢拉开椅子,趁着她入座的时候压低声音问:“脚怎么样了?” 梁桢:“没事。” 钟聿:“要不要让人去给你拿双鞋?” 梁桢:“不用,真没事,你先坐吧。” 这时对面突然有人调侃:“真爱果然就是不一样,以前钟二少跟我交往的时候可没见有这么体贴的啊!” 钟聿冲着刺了口,“闭嘴,就你话最多!” 顾秋池不服气地冲他挤了挤眼,“哼,谁让你大庭广众秀恩爱!” 第210节 钟聿:“怎么,你是眼馋还是妒忌?”他边说边还把梁桢的手堂而皇之握到手里,揉了两记。 顾秋池作了个夸张呕吐的表情。 “真特么不要脸!” 老爷子比较传统,所以寿宴都是中式布置,一桌人围着吃饭也总免不了喝酒。 梁桢和钟聿这桌都是年轻人加上钟聿今晚又是东道主,吴恙和顾秋池几个闹得有点凶。 吴恙:“不声不响结婚了,不声不响孩子打酱油了,枉我把你当兄弟,居然瞒得死死的一声都不吭。” 顾秋池:“真不是人啊,明明都有心上人了,还欺骗了我这么多年感情,渣男,禽兽不如!” 两人一唱一和,拿钟聿消遣,其目的就是给他灌酒喝。 钟聿那天心情不错,几乎来者不拒,所以开席不到一半他已经四五杯红酒下去,好在起码还有一点理智,再给他喝他就不喝了,然后矛头一转,全部又去灌梁桢。 梁桢其实倒也不是不能喝,可钟聿不让。 “她酒量不行!” “一杯倒,真的不行,喝多了回去就是发酒疯!” 钟聿可是见识过梁桢喝醉之后的样子的,往事不堪回首,现在想想还都觉得心酸,所以绝对不能让她再喝酒。 他替梁桢挡,结果就是敬梁桢的那几杯也都最后进了他的肚子。 酒一多,话就多了。 吴恙趁机问他跟梁桢的情史,比如什么情况相识的,什么情况下两人走到了一起,甚至包括是哪次偷吃禁果怀上了豆豆……豆豆在旁边听着还津津有味,不时问几个问题加入讨论。 梁桢本就不是喜欢把私事拿出来跟大家分享的人,更何况又是这种场合,喝了酒,说话就没个底线,好几次她差点都听不下去了,在底下踢钟聿的小腿肚。 可惜钟聿酒精上头,思维兴奋,转过身一把搂住梁桢,“honey你干嘛老踢我!” 梁桢:“……” 她恨不得把这人一锤子敲到地缝里去,对面顾秋池和吴恙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而全程就数章汐最安静,她默默吃饭,默默聆听,也几乎没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 中间老爷子被请到台上讲了几句,话都是好听的话,自然也讲到了梁桢和豆豆,特别是对这个孙子,钟寿成可能人逢喜事心情好,讲到半道上还非要叫人把豆豆牵了上去,他抱着孩子当着全厅的人介绍,这是钟家的嫡孙,长孙。 至此豆豆算是正式被钟家接纳,台下纷纷送上祝福,祝钟家添一金孙,而梁桢自然也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 短短几天前,众人评说豆豆还是野种和私生子,一眨眼的功夫却成了钟家金孙。 满场都是追捧。 她当时坐在主桌边上,感受厅内的热闹喧哗,面上大家对她都是恭敬有加,甚至带了点阿谀和奉承,可是转个身她知道又会是另一副光井。 后半场过来主动跟她敬酒的人就多了,梁桢一个个应付,什么叔伯,姨妈,表亲,包括蒋玉茭经常来往的那些太太团。 辛亏梁桢提前做了功课,不然真是连人和脸都搞不清。 好不容易推掉最后一位的敬酒,梁桢手机响,一串陌生电话,她划开接通。 “喂,哪位?” “哪位?我是你老子,你说哪位?”电话那头猛地传过来一串粗暴的男声,梁桢像是被人一下扼住喉咙。 “我出去接个电话!”她摁住手机,侧身故作镇定地跟钟聿打了个招呼。 钟聿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正被吴恙缠着,也就没多在意。 梁桢拿了手机很快走出宴会厅,一口气到了外面花园的回廊,隔开喧嚣的人群,外面显然静了很多。 梁桢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重新拿起手机。 “喂…” “死丫头,接个电话都磨磨蹭蹭。” 梁桢之前已经换过一次手机号码了,只能猜测大概是何桂芳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了梁国财,但这人阴魂不散,早晚会找上门,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今天这种场合,心里多少有些慌。 “你有什么事?”梁桢尽量保持语气平稳。 那头又吼:“给我出来!” 梁桢愣了愣,“你在哪儿?” “我在这什么……什么华山庄门口,他妈门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不让我进去!” 梁桢绝望闭了下眼,梁国财尽量能够找到这里来。 “我很忙,有事晚点我跟你联系!”她想先把人打发走,可梁国财哪这么容易对付。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我可往里闯了啊!” 梁国财就是泼皮和无赖的结合体,还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梁桢没法子,低头揉了下脸,“行了,你别乱来,在门口等我!” 她挂掉电话,快步穿过回廊,绕过花园往大门外走。 今晚来的人很多,但钟家设的其实是私宴,并不对外开放,所以外人并不清楚他在哪里办酒席。 梁桢一路走一路想,梁国财到底哪里来的消息? 从宴会厅到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秋夜风凉,她只穿了件很薄的七分袖蕾丝裙,光腿踩着细高跟,冷风刮在身上已经足够让她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今天不能跟梁国财起争执,好好把这樽瘟神送走要紧。 梁桢走至大门口,看到缩着膀子的梁国财站在铁门旁边的台阶上,低着头踱着步子,神态悠闲得很。 她并没直接过去,而是从旁边偏门出了山庄,偏门外是一个停车场,没正门那么显眼。 梁桢找了个僻静处,给梁国财拨了过去。 “你往前走右拐,我在这边的北门等你!” 第194章 谈判 梁桢一直走到北门外面的景观带旁边。 十一月的气温已经很低了,梁桢双手环住摩擦着自己的手臂,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穿一件大衣。 “桢桢!” 听到梁国财的声音,梁桢转过身。 梁国财离着大概还有七八米的地方就开始嘴里嘀咕:“啧啧,还真是飞上枝头的凤凰了,看这衣服,这排场……”边说边瘸着步子走过来,挨近了又上上下下把梁桢打量了一遍。 “我就说我闺女命里带金,是当富太太的命,看吧,还真被我说中了不是?” 梁国财从小也没少骂她,什么贱蹄子,破落户,臭婊子,什么难听他就捡什么骂,这会儿又说她命里带金,嗬…梁桢都懒得深究他话里的意思,冷冷问:“找我有事吗?” 梁国财龇了下牙,看了眼前边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 “我来吃酒席啊。” “什么酒席?” “哎哟闺女,你是装傻还是真不懂?这不你公公办寿宴嘛,我作为亲家公是不是也该进去讨杯酒喝?可门口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死活不让我进!” 他说的应该是门口的迎宾。 今天整个山庄都被钟家包了场,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更何况还是梁国财这样衣衫邋遢的人。 “走,你带我进去!”梁国财过来拉梁桢,拖着拽着就要往侧门那边走。 梁桢真是受够了,甩开他,“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梁国财倒也没再纠缠,嗤了声,“这话怎么讲?你是我亲闺女,又嫁了有钱人,以后疼你巴你还来不及呢。”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稀疏的黄牙,“怎么,是嫌我进去丢了你的人?可这也没办法,你就这出生,你爹我就这德性,你就算飞天上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梁桢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 夜里的风穿透皮肤嗖嗖往里刮,心口凉到战栗。 是啊,她穿再华贵的裙子,也都是层皮,骨子里还是卑贱的,这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梁国财。”梁桢转过来,眸中沁凉,“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不可能让你进去,你也根本进不去,如果你非要闹,这边有的是保安和保镖,大不了撕破脸,只是到时候会弄得很难看,别的不说,对你而言应该讨不到什么好处。” 梁国财听完立马嗤了声:“果然是身家不同,讲话腔调都足了,拿保镖来压我?我倒要看看,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发达了找保镖打自己嫡亲老子,这事传出去到底是谁脸上难看,我呸,丑不要脸的东西!” 梁国财说几句情绪就开始激动。 梁桢咬了下牙根。 几米之外的酒店宴会厅,坐的都是钟家平日来往颇深的人,用个很俗的词说,商政届名流,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地位的。 梁国财能挑这个时候来找她,说明已经想好对策,他就是掐着她的七寸来的,梁桢清楚自己现在处于劣势,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跟他起冲突,不然依梁国财的尿性,他真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梁桢倒无所谓,她什么恶心的场面都经历过了,也不在乎被人多羞辱一次,可是她得顾忌钟聿和豆豆。 “梁国财,你觉得撕破脸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哼!” “进去了你又能怎样,自讨没趣不说,你还会害了我,害了豆豆。” “所以你可想好了怎么跟我说话!” “我在跟你好好谈!”梁桢尽量放缓口气,“正如你所说,我走到哪都改变不了你是我父亲的事实,这点我认,所以既然大家都挣不脱现状,不如心平气和一点,考虑一下以后的相处方式?” 梁国财嘴角沉了下,不答话,光盯着梁桢看。 梁桢又攒了一口气,“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我并不怕你,真要闹我什么干不出来?但是有必要么?父女一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无非是求财,而我求个安稳!当然,以前我日子过得难,你要钱我真的没办法给你,可现在不同,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嫁的是谁,什么身家背景,所以你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在这继续闹下去!” 梁桢不多描,四两拨千斤。 梁国财盯着她看了会儿,夜风中她一袭蕾丝长裙,化了精致的妆,刚过来那一会儿都有点不敢认。 小时候山坳里那个脏兮兮的女娃娃,有朝一日还真的飞上枝头成了人上人。 梁国财又不傻,他清楚自己的最终目的,且有句话梁桢是说对了,他们毕竟是父女,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行,既然你这么说,我给你点面子。”遂举了一个巴掌。 梁桢一时没懂,“什么意思?” “我要这个数!” 第211节 “五万?” 梁国财当即嗤笑出来,“你当我要饭的?我要五十万!” 梁桢差点倒抽一口凉气,五十万,张嘴就来,还真敢开口,但这会儿不能跟他明着扛。 “好,五十万没问题,但我现在没有。” “你没有?你都是钟太太了,开豪车住豪宅,这点钱对你来说也就是洒洒水的事吧。” “我真没有,你要不信,大可以现在闹!” “……” “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都说了,我已经是钟太太,钱不会是问题,可是你一次要这么多,让钟家这边怎么想?” 梁国财大概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嘴角抽了下,“那你说吧,现在能给我多少?” 梁桢打开手袋,抽出里面所有的现金,梁国财目测了一下,也就一两千而已。 “打发叫花子呢?” “我现在身上真的只有这么多,你暂且用着,等我过几天有现金进账,我会跟你联系。” 梁国财衡量了一下,大概觉得这话也不假。 “行,我姑且信你一次,三天吧,最多给你三天,三天我要是见不到钱,别怪我恶心你!” 梁国财从梁桢手里抽走了那叠纸币,塞进兜,吸着鼻子看了眼四周。 周围只有一个停车场,并无其他人。 “行了,进去吧!”他甩甩手裹着外套朝另一个方向走。 梁桢一直目送梁国财在夜色中消失,裹着手臂又在风中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夜空中悬着一轮凉月。 “你是不是也觉得人生真他妈的操蛋!” 她彪了句脏话,独自哼笑出声。 数米之外的一辆车内,熄着火,灭着大灯,直到梁桢裹着膀子进了酒店,司机开口:“蒋总?” 后座男人抬了下手,“走吧!” ………… 梁桢回到席上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钟聿又被灌了两杯酒下去。 “去哪儿了?” 见她过来钟聿就借着酒劲往她身上腻,周围一圈起哄。 梁桢勉强维持住笑容:“接了个电话,去了趟洗手间!” “真是一刻都不能见不着啊,十五刚差点要冲出去找你,就怕你给走丢了!”吴恙调侃,“我都纳闷了,一个大男人这黏糊劲,十五你上辈子是不是猫转世?” 钟聿嗤了一声,冷光扫过去,底下却紧紧握住梁桢的手,“怎么这么冷?” “嗯,外面风挺大。” “那你还乱跑。” 他脸喝得红扑扑的,灯光下一双眼睛晶透闪亮。 若你见过最璀璨的星辰,又如何再回晦涩肮脏的地狱? “知道了,不乱跑了。”她回以钟聿一个温柔的笑,四目相对,喝得有些半醉的钟聿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乖,亲一口!” 他还真噘着嘴贴过来。 “咦~~~”顾秋池一众浑身掉鸡皮疙瘩,“恶心死了,能不能死边上去?”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黏糊,搁以前梁桢肯定会把他的脸扒拉开,可今天不知为何,她竟也凑了上去,配合他在他嘴上哚了一口。 哚完梁桢肯定控制不住地脸红,可钟聿喝得七荤八素了,早不知廉耻,缠着梁桢还要第二个亲亲。 他闹起来真的可以毫无底线,可又端着那张脸,那张又欲又纯又好看的脸。 梁桢拗不过,倾身过去又亲了他一口,不过这回亲的不是嘴,是额头。 “天哪简直要死了,说好的寿宴呢?怎么就一直在被塞狗粮?”顾秋池大大咧咧地叫。 梁桢被她的话逗笑,推开还要缠过来的人,抬头间目光与对面撞上。 许是这个夜晚太乱,身边的男人太甜,而那抹撞上来的目光太冷。 章汐抬了下手里的酒杯,没说话,但眼神已经昭示一切。 梁桢瞬间就醒了几分。 “豆豆呢?”她迅速别过头去问钟聿。 钟聿支着脑袋,“被老爷子带走了,说是要带他溜一圈。” …… 一顿晚饭吃到近十点,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体力有些不支,大家也都体量,所以并没有闹得很晚。 钟聿喝得也差不多了,最后是孙叔把他扶上了车,梁桢独自抱着已经睡着的豆豆跟在后面。 好在到家后还有沈阿姨可以帮忙,她把豆豆抱走了,梁桢这才脱开手,扶着钟聿上了二楼,耗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上床。 之后给他脱衣服,洗脸,简单擦了下身子,等自己洗好澡卸完妆躺到床上,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从早晨睁眼到现在,看似才整整二十多个小时,但梁桢觉得自己好像经历了大半世。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一秒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时时都要记着自己是钟太太,这种感觉就像是穿着高跟鞋踩在钢丝上跳舞,旁人或许会羡慕,可是所有的辛苦和压力都只有自己才清楚。 脚上被磨破的地方被热水泡了一下,此时疼得更加厉害。 梁桢独自躺在黑暗中,重重吐了一口气…… 第195章 夜话 唐曜森在老爷子大寿那天飞了趟深圳,那边有个美术馆项目,是森集的案子。 其实并不需要他亲自过去谈,这几年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钟氏,森集这边他另外找了个合伙人,自己只占股份,已经很少参与决策和管理。 像这样他亲自飞到现场谈项目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那天下午跟甲方开完会,聊得还挺顺利,所以没到晚饭时间就把初步意向敲定了,晚上的时间一下空了出来。 他是跟森集合伙人一起来深圳的,两个大男人,也没地儿可去,最后合伙人提议:“要不找地方喝两杯吧。” 合伙人姓罗,单名一个霄字,比唐曜森小两岁,之前是唐曜森的助理设计师,算是唐曜森一手带出来的。 后来唐曜森进了钟氏,渐渐顾不上森集那边,干脆就给了他一点股份,让他当了合伙人。 唐曜森难得有个空闲晚上,笑着答应:“行啊,你找地方。” 罗霄想了想,“我看到对面商业街上有很多居酒屋,要不就去那里?” 唐曜森笑笑:“我都可以!” 两人各自回到酒店稍作休整,傍晚时分在大堂集合,也没叫车,步行过去。 商业街并不繁华,两人挑了间看上去还算雅致的居酒屋。 一杯清酒下肚,罗霄说:“国内这种居酒屋都不正宗,有机会一起去樱花国,我带你去喝正宗的樱花国烧酒!” 罗霄之前在樱花国留过两年学,总嚷着要带他去樱花国转转,可是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抽出时间。 唐曜森笑着给他又蓄了杯酒,“好啊,年后不正好有个樱花国项目吗,到时候一起过去。” 罗霄一愣:“你说真的啊?” 唐曜森:“你觉得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 “不是。”罗霄把酒杯往旁边撤了点,“你有时间啊?你平时年后不都是最忙的时候吗?还是说……” 唐曜森拿过酒杯喝了口:“我递辞呈了。” “什么?”罗霄一时没把控住,嗓门有点大,意识到好像有点激动了,赶紧说,“不是,我意思是好端端的怎么递辞呈了呢?这也实在太突然了点。” 唐曜森笑笑没接茬,他话不多,但今晚喝酒倒是爽得很,桌上一瓶酒很快就空了,他又招服务员要了一瓶。 罗霄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解他的处境。 “行了这酒后劲大,你少喝两口。” 罗霄过去要拿瓶子。 唐曜森摇头,“没事!”自己又给自己满上。 罗霄知道也劝不住,行吧,既然老板要喝,他奉陪到底。 酒一多,话就多,慢慢就打开了话匣子。 罗霄:“具体原因我也不多问了,就说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我这次回去安排人把你之前的办公室重新装修一下。” 唐曜森摇头:“手续还没走完。” 罗霄:“老头儿那边不肯撒手?” 唐曜森摸着酒杯,笑了笑,“算是吧,辞呈不肯批。” 罗霄把筷子往旁边一甩:“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这也太欺负人吧,你说你这些年替他们顶了多少压力,结果到头来除了一身骂名讨到什么好了?怎么,现在还不让人走了是不是?” 罗霄东北人,个头生猛,说话也生猛,其实当年唐曜森说要去钟氏的时候他就不赞成。 唐曜森被他彪呼呼的样子逗笑:“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激动?” “不是,我是替你觉得委屈,他们不就欺负你能力强好说话又有责任心吗?可是最后能得到什么呢?人家说告你就告你,说起诉就起诉,外面都说你是奔着钟寿成女婿的身份才娶了他女儿,可你替钟家卖命的时候怎么没人心疼你压力大处境难?这些年你一步步走到现在容易吗?换我早就撂摊不干了!” 罗霄性格豪爽,又喝了酒,说话就有些口无遮拦。 唐曜森揉了下额头。 他在钟氏这些年,很多人都觉得是他讨了便宜,可是他刚进去的时候是从分公司基层开始的,一步步爬到现在,付出多少牺牲多少,又得到多少,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也不是傻子,老爷子一口一个曜森,一口一个自己人,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钟氏是钟氏,而他只姓唐,无论他娶了谁,或者跟谁离了婚,最终公司还是会交到姓钟的手里。 第212节 结局早就写在那里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一步棋。 罗霄慢慢平缓了一下情绪,“那边不放人,你打算怎么办?” 唐曜森摸着酒杯,眼神有片刻放空:“可能会先休息一阵子吧,刚好我父亲去年也退休了,回去陪他一段时间再考虑以后的事。” 这些年唐曜森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磨上的驴,一直转啊转个不停,尽管得到了很多人羡慕的荣耀,地位和财富,但是过得并不开心。 可能年纪越大越渴望安定。 “也好,伯父都六十了吧,你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忙,确实也应该回去陪陪他。”罗霄又给他倒满酒,“对了,钟氏那边的股份你打算怎么处理?” 唐曜森又捏了下眉心,“还没想好,暂时先留着吧。” 属于两个男人的夜晚,喝了许多酒,说了很多话,这是唐曜森印象中近三年来自己唯一一个算得上悠闲的晚上,没有纷扰的电话,繁复的方案,更没有回不完的邮件想不完的问题。 尽管辞呈钟寿成还没批,但一旦他作了决定,后面只是时间问题。 晚上他独自倒在床上,细想近十多年的时光。 毕业,工作,恋爱,结婚,离婚……经历过创业期,奋斗期,飞速上升期,自然也有瓶颈期。 大概很多人都会羡慕他的开挂人生,觉得一帆风顺甚至风光无垠,可是夜深人静时他四下空无一人,又有谁曾想外人眼中看似刀枪不入的唐曜森,也有孤独无助的时候。 他翻个身从桌上摸到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存了张很久以前的照片。 许多年前的那个女孩,扎一头马尾,穿了洗得发白的校服,跟他说话的时候会有一点生怯感,可眼中分明藏着某种不甘。 他又把画面划到另一张照片上去,是从微薄上存下来的一张。 一袭吊带红裙的梁桢站在露台上,穆奈岛的夜色将她包裹住,她回头冲他笑,眼眉弯弯,尽显风情。 十八岁的女孩还有一点婴儿肥,二十三岁的梁桢却已经形骨瘦削,为人母,为人妻,跟他唐曜森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另一个可以让他心动到心痛的姑娘。 …… 钟寿成寿宴,梁桢早晨五点就起了,一直忙到凌晨才躺下,四肢百骸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累,可是却到后半夜才睡着。 睡了也不安稳,放电影似的眼前都是一张张脸,蒋家的,钟家的,寿宴上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张张涂满油彩的脸,个个端着笑来跟她道喜,可是一眨眼功夫,那些脸全都搅在一起,笑的,哭的,骂的,最终变成白骨骷髅,梁桢吓得扭头就跑,夜色中慌不择路,画面却突然跳转。 “桢桢!” 她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悬崖边上,挂在崖壁上的梁国财拽住她的脚使劲往下拽。 “放开我!” “放手,放开我——” 梁桢使劲往前一踹,“咚”的一声。 “靠!” 朦胧间听到一句咒骂声,紧接着脚上传来痛感,她猛地睁开眼,油彩的戏子没有了,骷髅没有了,悬崖和梁国财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属吊灯,窗帘和天花板。 吁,刚才都是梦。 梁桢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不对,脚上的痛感却是真实的。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嗖”地从床上爬起来,却见钟聿一脸阴沉地坐在床头前边的地板上。 梁桢皱眉,问:“你大清早坐地上干什么,不凉吗?” 钟聿磨了下牙根,“我怎么坐地板上不得问你吗?” 梁桢:“问我?” 钟聿:“我好心想给你脚上涂点药,结果你倒好,上来就踹了我一脚。”他一脸不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梁桢咬唇皱眉,脑子里迅速回忆刚才的情景,似乎,好像,还真踹着了什么东西。 “抱歉,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梁桢尴尬笑了声,起来爬到床头那边去,问,“踹到哪了?要不要紧?” 钟聿哼地一声。 梁桢:“不会是踹到脸了吧,给我看看。”她捧住钟聿的腮帮子他的脸抬起来。 清晨的男人应该刚洗过澡,刷了牙也剃了须,身上有股好闻的薄荷味道,只是宿醉刚醒,眼圈还是有点红,浓密的头发一团团蓬松地堆在头上,性.感慵懒又好看。 梁桢一时没忍住,在他额头上迅速哚了一记。 “对不起啦。” 钟聿别过头,鼻子里哼气,眉峰都气得竖了起来。 多大点事儿呢,至于么?可是梁桢就是喜欢纵容他的小幼稚。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要不我再亲你一口?” 钟聿嘴唇抿了下,没转过来。 梁桢笑着又在他的侧脸落了一个口勿,亲完他还不满意,又换了另外一边凑过来。 “带点诚意,不然我可不会原谅你!” 真是幼稚到家了,可谁让他长得这么好看。 梁桢伸长脖子又凑过去,可就在快要碰上的那一秒,钟聿突然转了过来,梁桢猛地瞪圆眼睛。 “唔…你耍赖!” 钟聿捧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头发上抓了一下,“闭嘴!”随之温柔包裹,辗转轻函。 秋日金黄的晨曦中,梁桢慢慢闭上眼睛…… 第196章 房子 一小时后,晨光更亮了,两人终于熄战。 钟聿去重新冲了个澡回来,梁桢还懒洋洋地趴在床上。 “给你脚上重新涂个药。” 梁桢枕着胳膊摇了下头,“不用了吧。” 钟聿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听话,起来,快!”说完已经去拎了药箱过来。 梁桢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只拿被子草草在身上裹了下,露出大半截又细又白的小腿。 钟聿把她的脚板正。 其实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梁桢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在脚后跟和小脚趾上都贴了创可贴,钟聿把创可贴撕掉,水泡破掉的地方还黏着一层烂皮,但还好,严重的是两边脚后跟,硬生生磨掉了两块肉似的,又浸过了水,缠着创可贴捂了一夜,看着就有些狰狞。 钟聿不禁皱眉,“穿个高跟鞋都能把自己伤成这样,我该说是鞋子太狠,还是你的皮太嫩?” 梁桢笑了笑:“那可能是我的皮太嫩吧。” 钟聿嗬了声:“还真是有脸承认。”说完捏住她脚踝的指腹故意在她腿上蹭了蹭,“别说,还真挺嫩。” 梁桢:“……” 钟聿给伤口消了毒,上了一层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几个月他给她上药的次数多了,总之感觉他的手法娴熟了很多,弄完还知道握着她的脚踝对着伤口吹上几口气。 “不包上么?”梁桢问。 “包什么包,包上不透气,好得更慢。” “哦…” 钟聿收拾了药箱,扔到一边,又走到床边说:“你以后要是穿不了那么高的鞋就甭穿了,弄得跟二级伤残似的,自己受罪。” 梁桢心想还不是为了迁就你身高么,她仰着头反问:“我穿高跟鞋不好看吗?” 钟聿顿了两秒:“还…行吧。” 梁桢:“那我昨天晚上不好看吗?” 钟聿眉心皱了下。 她昨晚穿了一条蕾丝长裙,腰又细,身子又白,还一直笑啊笑,笑得他整颗心都荡起来了,简直好看得要人命。 “也…还行吧。”钟聿别了下头,咳一声,“但是!我是说但是,但是你也不能为了自己好看就不顾脚的感受,那么高的鞋跟对脚来说本来就是一项酷刑,你看现在吃苦头了吧,脚上都秃噜皮。” 梁桢被气得够呛,大周末的早晨,为什么要在跟他讨论该不该穿高跟鞋这么无聊的话题。 真是……幼稚病大概也会传染。 “行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多穿几次脚上有茧之后就不会秃皮了。”梁桢把腿收回被子,摸过手机看了眼,居然已经八点了。 她自从搬过来之后睡得一天比一天晚。 “你先出去吧,我起来洗澡!” “那我药都给你白上了??? “……” “不准洗!” 梁桢绝望趴回去拿被子捂住头,生活在一起之后才感觉到,他之前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象,在很多小事情上他有绝对的控制欲。 梁桢最终还是放弃了洗澡,只简单清理了一下,换好衣服下楼。 周日,三人难得都在家,但事情已经安排得满当当。 那边别墅改装完成了,需要添置家具,本来这些事都可以交给设计师和家装公司一手处理,但梁桢坚持要自己去采购。 这算是她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家,怎么可以让别人包办。 吃过早饭之后三人出发。 设计师之前已经给了方案,也推荐了几个品牌,梁桢自己也都做了功课,钟聿对这些都没意见,只要她自己喜欢,唯独选床的时候要求床板结实,经久耐用,他还细细地把这些要求都跟店里的导购描述了一番。 梁桢当时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总体而言选购还算顺利,得益于梁桢拍板爽快,又提前做了功课,基本都是直奔主题,所以计划一整天的采购只花了半天就全部弄完了。 临走的时候店里导购还特意问梁桢是不是这个行业的人,怎么这么专业。 梁桢笑笑,“我学建筑的,专业倒不至于,只是平时会有点涉及。” 第213节 回去的车上,钟聿也忍不住要夸她,“之前linda也问过我,说你是不是做室内设计的,怎么懂这么多。” 这次别墅改装的过程中,梁桢给了很多意见和建议,起初linda也只是照着她的意思去改方案,后期都快变成梁桢自己画图直接给她确认了。 梁桢笑了笑:“很早之前我有个心愿,就是自己能够给自己盖一栋房子,自己设计布置,不需要多大多豪华,但从结构到内饰都必须由自己亲力亲为,包括里面的摆设,桌椅,到用的每一根筷子,每一只花瓶,所以我选修过室内设计,也学过一段时间家居设计。” 她说到这又回头看了眼豆豆,小家伙陪着逛了半天,大概累了,已经不声不响一个人在宝宝椅上睡着。 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可见细小的绒毛。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好到她敢把藏在心里的奢望说出来。 “最好房子前面还得有个小院子,一半做花圃,一半做菜园,四季有新鲜的蔬菜瓜果,日日有娇嫩的鲜花,然后再找一良人相伴,养一到两个孩子,看朝夕日落,最后一起变成老头老太婆。” 钟聿将车速放缓,没转身看她,但也知道此时她脸上应该带着温柔的笑。 他问:“那现在呢,还有这个想法?” 梁桢摇了下头:“没有了。” 钟聿蹙眉:“你这想法也不难实现啊,怎么就没有了?” 梁桢低头揪了下手指,“可能是年龄越大越看得清现实,知道很多想法过于理想化了。” 她所要的四季瓜果,花香满屋,应该也都只能是梦想里的事,人活这世上有太多无奈和不甘,为利,为名,为很多想要或者必须要的东西。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自己无法决定的事,比如出生,父母,还有命运。 梁桢转念又想到梁国财的事。 “对了,昨晚你喝多了,都没机会跟你说。” 钟聿开着车,“嗯,什么事?” 梁桢之前答应过他,在一起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彼此都必须坦诚,她昨晚也慎重考虑过了,这事没必要隐瞒。 “梁国财昨晚找过我。” “梁国财?”钟聿还花了两秒思考这个人是谁,想起来后脸色发沉,“你爸?” “嗯。” “昨晚什么时候?” “寿宴上,他去了酒店,被保全拦在了门口。” “他找你做什么?要钱?” “嗬…”梁桢自嘲般地笑了声,“算是吧,当场开口要五十万。” “五十万?那倒还不算贪心。” “是么。”梁桢捞了下头发看向窗外,“数目听着是不大,可一旦给他开了这个先例,他还会一直纠缠。” 梁国财的尿性她太了解了,贪得无厌,毫无人性。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梁桢捧住脸揉了下,靠在椅子上重重吐了一口气。 “还没想好,但他要求三天之内给他答复。” “要不给呢?” “不给?”梁桢苦笑,“那估计他会干一些恶心人的事。” 钟聿跟梁国财并没怎么接触过,所以了解不多,但仅从上次他光天化日抢梁桢钱包的事就能看出,确实是个无赖混蛋。 “这事你甭管了,我来处理。” 梁桢愣了下,“你?你怎么处理?” “反正你别管了。” “……” 梁桢跟梁国财一直势如水火,这些年处得跟仇人似的,可在外人眼中两人毕竟是父女,所以这事处理起来还是有些棘手。 钟聿考虑了一下午,觉得还是得亲自出面比较合适。 梁国财那天晚上从梁桢那里拿了点钱就直接去了天水街,找了个足浴店住了两晚,醉生梦死到第三天中午才回皮罗巷。 还是之前一直住的那间招待所,拎着一瓶没喝完的烧酒上楼,半醉半沉地摇晃着身子,在走廊上还撞了个小工,骂骂咧咧还怪人走路不长眼。 小工赶着出去干活。 “老不死的大白天就喝成这样,早晚死在外边。”小工骂了一句就走了,也懒得跟他计较。 梁国财嚣张地冲着人背影唾了一口,哼着小曲推开自己那屋的门。 走进去,屋子里乱糟糟。 “哟,又换人了啊……” 屋子里横七竖八摆了好几张床,三天两头会有不同的人住进来,梁国财只瞧见靠窗站了一男的,他喝得稀里糊涂也没仔细看,以为是新搬进来的租客,嘴里嘀咕一声就一头栽倒在靠墙摆的一张单人床上。 钟聿走过去,喊了声:“梁国财!” 梁国财嘴皮子张了下:“啥?”眼睛却没睁。 钟聿忍受着这屋子里的酸腥气,拿脚踢了下他挂下来的腿肚子,“梁国财,起来!” 连续踢了几下,床上的男人摸着肚子,“大中午的叫啥叫,再叫老子弄死你!”边骂边揭开眼皮,视线里的轮廓渐渐清晰。 一长得很俊的年轻男人,穿了件灰色大衣,白白净净的实在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梁国财觉得面熟。 “你是……”他拿手敲了下脑袋,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你是……” 大概起得太猛了,一屁股又跌坐了回去。 第197章 依靠 “你是那个……钟……钟……”钟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后面那是啥字,因为压根不认识,干脆两手抓住钟聿,“哎哟我的新女婿…我新女婿。” 钟聿躲都来不及,手上跟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狠狠甩了两记才把人甩开。 甩完立即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两米开外的安全区域内。 梁国财还要起身过来,钟聿双手在胸前比了个x字,“你别过来,就站那别动!!!” 梁国财半醉半醒,但还是乖乖给退了回去。 钟聿又往后走了两步,正了正衣襟,开口:“我来就是为了给你带几句话,说完就走,所以保持这种距离就好!” 不然单闻着梁国财身上的嗖味他都会有随时扭头走的冲动。 梁国财站床前,笑着在膝盖上搓了两下手。 他又不会上网,也不会弄什么微信微博,所以原本是不知道梁桢结婚的,还是同乡跟他提了一句,说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豪门灰姑娘长得有点像他女儿,梁国财就找人弄了新闻给他看,一看还得了,可不就是他女儿么,而嫁的那位二世主,梁国财看了照片才认出来,就是抢钱包那次跟他动手的小白脸。 梁国财还曾骂过他瘪三,现在可好,瘪三摇身一变成了富商独子,家缠万贯。 乖乖! “那啥……之前是我不知道,我有眼无珠,女婿,你可千万别放心上。”梁国财龇着满口黄牙开始拍钟聿马屁。 钟聿剐了下耳窝,他哪来心思听这些。 “行了长话短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要钱甭去找梁桢,你找她也没用,她那脾气吃软不吃硬,你不如直接来找我,毕竟钱都在我这里,我给的话可能还会比她大方一点。” 梁国财听完双目简直放光,脚步不自觉又要挪过来,钟聿赶紧往后退,“你站原地别动行吗?” “行行行!” 梁国财又往后退,一直退到床边上。 钟聿咳了声,“你之前跟梁桢要五十万,是这数目对不对?” “对对对,你看……” “嗯,我想了下,其实也不算多,毕竟你是她父亲。” “嗨还是你明白事理,我就说我女儿这回嫁的肯定没错,那你看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钟聿皱着眉,“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你说!” “五十万,没问题,我可以给你,但不是一次性给你。” “什么意思?” “你是梁桢的父亲,尽管这些年你也没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但单从法律角度出发,赡养义务她也逃不掉,所以这五十万就当是她给你付的赡养费。” “不是,五十万就想打发我?是不是太便宜了点?” 钟聿沉了脸,“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梁国财瞪着眼睛。 钟聿揉了下眉心,“五十万,我会给你开个账户,每个月按份额打到你账上,你放心,到账金额绝对够你一个人的正常开销,甚至还有结余,条件是你必须搬回芦家坪。” “不是,你…”梁国财又要插嘴,钟聿一个冷光扫过去,他讪讪瘪了下,到底还是没再吭声。 “另外…”钟聿手插兜,“我会在芦家坪的镇上给你买套房,你要是觉得一个人自理有问题,另外给你雇个钟点工负责一日三餐也没问题,但是所有这些的条件是,你必须给我乖乖住在那,管好自己的嘴,自己的腿,别再给梁桢惹一点麻烦,明白了吗?” 钟聿长了一张桃花脸,好看是好看,可是冷不丁板下面孔,也是挺吓人的。 梁国财听完心里自然不甘,“这事可轮不到你来说了算!” “是吧?”钟聿插着大衣兜,哼笑,“那行,你要觉得这事沟通不了,那你尽管继续跟这耗下去,有些事梁桢办不了,毕竟她还得顾忌父女情分,可我无所谓。” 他说一半停了停,踱步走到梁国财面前,视线顺着他消瘦的躯干往下,最后停在他微微弯曲的右腿上。 “你这…”他抬脚在他右腿腿肚上轻轻踢了下,梁国财一时没站住,跌坐到后边床上。 钟聿哼笑,“你这条右腿之前断过吧?” 他板着脸的时候吓人,可是这会儿笑起来又带了股邪乎劲,阴森森地让人捉摸不透,更瘆人。 “你…你要干什么…”梁国财身子有点开始抖。 第214节 钟聿嘴唇上勾,“别紧张啊,就是想告诉你,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人乖乖呆在一个地方,像你这种…你看,你右腿断了,我只需要再取你一条左腿,后半辈子你就只能躺床上,哪都去不了了,是不是?” 梁国财狠狠瞪着眼睛,嘴唇打架,却还在故作镇定。 “你…你当我三岁小孩?取我腿…你犯法的,我可以告你!” 钟聿真想为他的机智鼓掌。 老丈人脑子还不算笨哦。 “是吧,那是不是没人跟你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说取你一条腿而已,又没要你的命,你放心,下半辈子你瘫床上,我自会给你养老送终,岳父,您看这样可还行?” 梁国财后背生汗,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男人。 这男人生得好看,但笑起来寒侵入骨。 人上人与底层蝼蚁的较量,输赢向来没有争议。 梁国财也不是傻子,自然懂个中道理。 钟聿勾着唇又笑了笑,“行了,话我都带到了,后面事情我会安排好,最晚下周吧,下周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他转身的时候看到旁边窗台上搁的半瓶烧酒,杂货店里卖的最便宜那种。 “岳父,这种劣质酒您还是少喝为好,等您回了芦家坪,逢年过节烟酒我都会安排,您好好在那边养老,只要梁桢和豆豆相安无事,你好我好大家好!” 梁桢知道钟聿白天要去找梁国财,但并不清楚他会如何处理,期间给他发了微信,他也没有回复。 一整天梁桢都忐忑不安,一直熬到晚上钟聿回来,鞋子还没换呢她就跑了过去。 “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见梁国财的吗,去了吗?” 钟聿扔了外套,扯松领带往沙发上一崴,“去了啊!” “结果呢?” “处理完了。” “完了?” “嗯。” 梁桢愣了下,她不清楚他口中所谓的“处理完了”具体什么意思,问:“你怎么处理的?”语气又急又担心。 钟聿还是头一次见到梁桢如此焦心的模样,不免觉得有趣,笑:“去给小爷倒杯水,倒杯水我就跟你说。” 梁桢:“……” 梁桢去接了杯水给他。 钟聿喝了一口,牵她坐到自己身边,双臂搂住,瘾君子似的在她脖子里吸了一口。 “今天下午在家做什么了?” 梁桢耐住性子:“完成了几张速写,建模,跟老师沟通了毕业设计。” “喲,挺充实啊。” “还行吧。”梁桢把缠在身上的人往旁边支开一点,“你倒是说啊,梁国财那边什么情况。” 钟聿眉峰挑了下,“下周他回芦家坪。” “答应了?” “嗯。” 他居然能答应?梁桢盘着腿坐到沙发上,“你到底怎么说服他的?” “找人把他揍了一顿!” 梁桢脸色当即一沉,“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况且这事一点也不好笑,钟聿侧头刚好就看到她一脸凉飕飕的表情,赶紧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说实话,揍是肯定没揍,好歹是你爹嘛,我也不能直接动用武力,就……恩威并施了一下。” 之后钟聿把过程跟梁桢说了一遍,包括给他在芦家坪置房的事。 梁桢听完半饷没出声。 钟聿低头盯着她看,“怎么了,还生气?哎算我错了,我不该拿这事跟你开玩笑,我就……”话还没说完,梁桢突然低头倒过来,额头一下撞在钟聿的胸口。 钟聿身子僵了僵,伸手要扶,她垂头顶着他的胸开口:“别动!” 这些年颠沛流离,风雨兼程,独自扛疼,扛苦,扛所有命里给她的艰辛和不公。 曾在人脑门上开过瓢,也曾举着菜刀要跟梁国财同归于尽,她除了一身硬骨也真的没有其他本事可以对付这个泼皮,以至于见到他就像见到从地狱里跑出来的厉鬼。 唯独这一次,她不用再去独自面对,有人可以站在她前面替她挡掉所有恶心丑陋的东西。 “梁桢?” 钟聿渐渐觉得不对劲,抬手去摸她的脸,摸到一手潮湿。 哭了? 他裹着她的双肩要将人扶起来,但梁桢摇着头顶住他胸口不愿动。 “我没事。” 她真的没事,只是想靠久一点而已。 之后钟聿便真的没再动。 那会儿沈阿姨还带着豆豆在楼下玩,屋里就他们两个人,灶台上还煨着汤。 五年前的梁桢大概死都不会料到,有天她跟这个男人会相拥在一片烟火气里。 大概隔了有三四分钟,气氛被手机铃声打断。 梁桢的电话。 她抹了下脸趴过去捞了手机。 “喂,舅妈…什么?很严重?”梁桢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好,我知道了,您先别急,急也没有用,我现在过去…” 她挂断电话,脸色难看。 钟聿问:“怎么了?” 梁桢:“我舅舅出事了,我得赶过去一趟。” 第198章 事故 当年陈芝兰跑了,不愿意认自己生的儿女,可是很奇怪,梁桢登门的时候陈兴勇居然愿意认她这个外甥女,不过这些年陈兴勇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梁桢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何桂芳,因为豆豆的原因跟梁桢经常会见面。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让梁桢挂心的亲人,陈兴勇算不上,但何桂芳肯定算一个,毕竟在她最难的时候,是这个窝囊怕事但善良的女人给了她一个肩膀。 入夜时分,梁桢往芙蓉苑赶,钟聿替她开车,路上大概从梁桢口中了解了一点情况。 陈兴勇在外地出了车祸,撞了人,伤者送到医院没能救得过来,陈兴勇是肇事者。 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梁桢也还不清楚,刚才何桂芳在电话里含糊讲了几句,其余就只剩下哭了。 晚上七点多,梁桢和钟聿赶到芙蓉苑。 何桂芳开了门,披头散发,眼泡肿得跟什么似的,之前大概是没在哭了,可是一见到梁桢又开始抽起来。 梁桢把她扶进屋,四周看了眼,没先问陈兴勇的情况。 “佳敏呢?” “不知道,手机打不通,打她宿舍座机,同学说她好像去哪旅游了。” “好像?”梁桢也是诧异,女儿出去旅游都不跟她说的么,不过现在也没时间追究这个,“舅舅那边究竟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电话是那边巡捕打来的,说被撞的那人没救得过来,送到医院就咽气了,你舅舅也受了伤,还在做手术……” 刚电话里何桂芳并没说陈兴勇也受伤的事。 “舅舅伤得重不重?” 一听哭得更起劲了,“严重,很严重……那边说要动大手术,具体我也不懂……桢桢,你说要是你舅舅没了我跟佳敏可怎么办。” 何桂芳性格懦弱,遇事又没主张,这会儿就只会哭了。 梁桢安慰了两句,但无济于事,她也只好放弃,问何桂芳拿了她的手机,找到里面一个外地号码。 “是不是这人联系你?” 何桂芳意识含糊地呀了两声,梁桢将号码回拨过去,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听,号码确实是刚才联系何桂芳的民警,梁桢在电话里问清楚了情况。 钟聿见她挂了电话,“怎么说?” 梁桢看了眼坐沙发上抹眼泪的何桂芳,把他往旁边带了点。 钟聿一下就明白了,“情况不好?” “不大好,送去医院的时候人已经重度休克了,现在还在手术中。” “谁在那边处理事故?” “不清楚,可能是我舅舅在那边的同事或者朋友”梁桢顿了顿,低头重重吐了一口气,“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我舅舅还是酒驾撞的人。” “……” 钟聿也是无语了,酒驾撞死人是要判刑的。 他回头看了眼只会搁那哭的何桂芳,“这家里就没其他人了?” 梁桢抿了下嘴唇,“有个女儿,在泞州大学读书。” 钟聿:“就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个表妹?” 梁桢:“嗯。”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给陈佳敏也拨了通电话,可是语音提示告知不在服务区。 何桂芳见她收了手机,抹着眼泪走过来,“桢桢,那边巡捕怎么说?啊……怎么说?” 梁桢一手叉腰,一手盖脸上揉了揉,这种情况她能怎么办,如果陈佳敏在还好,她可以狠狠心不管,可是只剩一个何桂芳,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这辈子受过很多委屈也吃过很多苦,却并未见过大风大浪。 她一个人怎么扛?“ 第215节 梁桢叹口气,看了眼钟聿,钟聿已经从她那个眼神中了然。 “舅妈,你把舅舅那边的地址给我,恐怕我们得去一趟。” 何桂芳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就噢噢地应,“有,我有,你等下,我去给你拿……”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往房间走,捣鼓半天拿出开一本破旧的小本子,再战战巍巍地翻到某一页。 “去年换了个工地,应该就在这个地方,我们过去的话……”她眯着眼看上面写的圆珠笔字,字形难看,甚至有些幼稚,应该是出自她的手。 看了半天她好像把自己刚才要说的话给忘了,半吊子似地问:“这地方远不远啊?” 梁桢无奈,安慰:“不远,这样,你先收拾东西,我也得回去一趟,差不多…”她又看了眼手表,“十点半吧,我过来接你。” 梁桢和钟聿在何桂芳泪眼婆娑的相送中出了门,下楼的时候梁桢回头又看了一眼,穿了身旧衫的何桂芳站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头发散乱,形色衰槁,唯独眼中含着希冀的泪光。 梁桢扭头过来,不敢再看,她一口气下楼,坐上车,久久都没动。 钟聿过去帮她系了安全带,车子发动出了小区,他说:“我明天早上有个会,推不掉,下午我爸找我有事要谈,所以可能没办法陪你过去。” 梁桢应了声,“不用,你不用过去。” 以钟聿的身份,他还没必要亲自过去陪她处理这种事,更何况对方只是梁桢的舅舅,说不上有多亲,但尽管这样,等梁桢回去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钟聿已经安排孙叔到了楼下等。 “这么晚应该也买不到车票了,我让孙叔送你们过去吧,到了那边有事他也能搭把手。” 梁桢笑了笑,“谢谢!” “谢什么啊,别忘了我是你老公,另外我给你微信推了张名片,你路上加一下,是我刚联系的律师,大致情况我已经都跟他说了,之前他处理过这类交通肇事案,具体细节你们可以再沟通。” 他嘴上说没时间帮忙,可是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把司机和律师都安排好了。 梁桢抿唇,放下背包,踮着脚在他脖子上很用劲地抱了抱。 钟聿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干嘛啊这是,就过去处理点事,又不是不回来了。”弄得跟奔赴战场似的。 梁桢重重吸了一口气,他不会懂,不会懂之前厄运降临时她都已经习惯独自去扛,可这次突然有个肩膀可以靠,某些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 不过梁桢也没说什么,拿手在他后背拍了下。 “走了。” 车子开上道,梁桢回头看了眼,路灯底下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处,穿了件白色套头毛衣,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长了张玩世不恭的桃花脸,以至于梁桢以前总觉得他不可靠,可是相处之后才发现,她以前对他根本不了解。 梁桢又折回芙蓉苑,何桂芳已经拎了只行李袋站在楼下等。 上车后她一个劲跟梁桢道谢,又一个劲跟孙叔说添麻烦了,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又哭了起来。 梁桢不得不再花时间安慰,一来一去车子已经上了高速。 梁桢提醒她系安全带,何桂芳这才止住了抽泣,从外套内袋里抖抖索索摸出来一只塑料袋子。 袋里放了两本存折本。 “红色那本是家里的积蓄,绿色那本是我这些年偷偷存的私房钱。” 梁桢打开看了眼,红色那本上面有八万存款,绿色那本两万多,凑起来也就十万左右。 “一共就这么多了?” “对,全在这了。” “舅舅这几年不是说收入还可以?” 陈兴勇干工程出生,早年跟着别人干,算是包工头角色,前些年换了个老板,大小也算项目经理,手底下有人,有时候也会自己接点小工程。 梁桢也算小半个行业里的人,知道以陈兴勇目前的角色,一年起码二十万打底,这些年家里也没买房创大件,何桂芳又特别节省,怎么就这点存款。 何桂芳看出她的意思,又吸了下鼻子,“是,他这几年收入是还可以,可他不往回寄啊,生活费有一个月没一个月,敏敏上学开销又大,学费生活费加起来一年也得好几万,何况他在那边还养了个…姑娘。” 得,也不用多问了,陈兴勇这几年的钱大概全都贴了外面的女人。 许是又说到了伤心处,何桂芳哭声悲恸,惹得孙叔频频往后看。 梁桢开了点车窗,往外吐了口浊气,把存折本收好又塞回何桂芳手中。 “你先收好吧,暂时也用不上。” 更何况就算真要用,她这存折本也实现不了异地取款。 后半程何桂芳的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梁桢劝她睡一会儿,自己拿手机加了律师的微信,简单沟通了一下。 梁桢也不知道钟聿从哪找来的律师,但单凭几条微信语音就能看得出,思路清晰,专业素养也过硬,应该靠得上。 夜里高速通畅,凌晨三点多抵达m市。 m市是临省一个三线小城,车子开进医院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些泛出鱼肚白。 梁桢带何桂芳先赶到住院楼那边问了情况,得知陈兴勇的手术已经做完,人在icu,但具体情况还得等天亮后主治医生来了才能说清楚。 之前联系的那位律师也已经早一步抵达,正坐在大厅等。 梁桢赶过去跟对方碰了头,律师姓刘,一看模样也就三十来岁的男人,见到梁桢很客气地喊她“钟太太”。 第199章 赔偿 双方简单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我提前过来把情况摸了一遍,也跟办案民警联系过了,目前确认伤者已经死亡,肇事司机的血液报告显示酒后驾车,对方家属不肯私了,一口咬定会起诉,如果酒后驾车造成伤亡,罪名成立,原则上来说需要承担刑事责任,所以希望你们家属有个心理准备。” 刘律师作风简明,不拖泥带水,上来就把情况跟梁桢陈述了一遍。 梁桢也知道酒后驾车造人死亡肯定要负刑事责任,这是常识。 “刘律师,这种情况会判几年?” “这个不好说,需要视情节而定,您舅舅这情况……”刘律师略微想了想,“一到三年不等吧,毕竟只是酒驾,不是醉驾,所以量刑而言还是有点区别。” 梁桢又用手掌刮了下手臂,考虑了片刻,问:“一定会被判刑吗?” 这其实是个很愚蠢的问题,但刘律师懂她的意思。 “原则来说是这样,但凡事总有意外嘛,况且我联系过交警那边了,当时死者逆行,但从这点来说您舅舅也并不是全责,所以只要对方家属愿意私了,不一定非要闹到官司,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您舅舅手术成功,最后可以安然度过危险期。” 梁桢低头看着脚下的暗影,他们当时就站在住院楼的大厅,凌晨四五点的光井,大厅还没什么人,四周空荡荡,十一月的气温却已经冷得有点骨头酸。 上半夜那通电话只说陈兴勇进了手术室,伤势严重,可梁桢刚才去找icu的护士了解了一点情况,其实刚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尽管手术还算成功,但人最终能恢复成怎样还是一个未知数。 梁桢重新回到icu,何桂芳独自坐在走廊长凳上,怀里抱着一只她从泞州背来的棕色挎包,大概真是累极了,半边脸枕着包已经睡着。 梁桢刚想走过去,兜里手机叮了一声,她打开,居然是钟聿的微信。 他问:“到了吗?情况怎么样?” 梁桢打了几个字,可又觉得事情太乱她说不清,干脆找了个僻静处给他打电话。 刚接通,她先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这会儿也就四点半左右。 他含糊嗯了声,嗓音明显沉得很。 梁桢:“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那边又是“嗯”。 “真没睡?” “也不是,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干嘛不去床上睡啊?你不是说上午还有会要开?” 梁桢以前一直觉得他四处打诨,大少爷在自家公司呆个闲置,成日不需要做事,可是处了一段时间才知道,之前看到的都是表象,他也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案子,吃不完的饭局,只是从前不在她面前提而已。 “担心你,就想等等。” “你等什么呀?” “等你到了那边给我发条微信,可你倒好,一声不吭。”他重重的鼻音里还夹了一丝委屈。 梁桢哭笑不得,她以为他睡着了呢,大半夜吵醒他算什么,但这些她也没说,半哄半迁就地解释:“好,下回再有这种情况我一定先给你打个电话报平安。” “这还差不多。”鼻音尚在,但委屈已经没有了,且还带了点翘尾巴似的得意。 不知为何,梁桢被揉得七零八落的心此时好像瞬间被抚平。 是不是时间越久,他身上这些小幼稚和小执拗都能让她觉得甜蜜?可是都说吃惯了甜的会上瘾,她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下齿缝,心下想,要是哪天这些甜蜜突然又被收走了,她要重新过那种独自生咽下苦涩的日子,是不是可能真的会活不下去? 言归正传,钟聿问了下这边的情况,梁桢大致跟他讲了下,但他爱莫能助,也只能隔着电话线给她几句安慰。 两人就这么聊了几分钟,梁桢重新走到长凳那边,何桂芳睡得脖子歪斜,肩膀挨着椅靠。 梁桢没有把人叫醒,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了,听着何桂芳的轻鼾声,双手拢着把身子往后靠,头仰起来,头顶是医院走廊千篇一律的长管灯。 灯光太刺眼了,她不得不阖上眼睛,可是其实毫无睡意。 她就半仰着在那张狭长的木凳子上坐了将近两个小时,脑子里起起伏伏好像塞满了事,却跟走马观灯似的,真要抓住些什么,再细想,发现什么都不剩。 就这么浑浑噩噩一直熬到天色大亮,护士医生家属都开始齐齐出动,医院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梁桢带着何桂芳第一时间找到了陈兴勇的主治医生,询问下来得到的结论跟昨晚刘律师跟她说的差不多。 “……颅脑损伤,胸十二椎体骨折,损伤严重已经伤及脊髓,昨晚能救回来已经算是万幸,如果最后人能醒过来,也极大可能会是高位截瘫。” 医生讲话不带任何表情,字字冰冷,何桂芳听完当场就晕了过去,旁边幸好有人扶住,护士过来给掐了几把人中,昏昏沉沉的女人被梁桢扶着一屁股跌坐到旁边椅子上。 她面色蜡白,额头渗汗,胸腔却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起起伏伏鼓着气,梁桢真怕她这一撅过去又要不省人事,还好还好,最后一口被吊到嗓子眼,她张大嘴巴噗一声,哇地就在医生的办公室直接哭了出来。 这回梁桢也没劝,觉得好歹得让她哭出来才能保住命。 医生大概也见惯不怪了,继续埋头处理自己的事情,等何桂芳哭够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 孙叔拎着早饭过来何桂芳正趔趄着身子坐那发愣。 “给你们买了吃的,要不吃完再说吧。”他看了眼后边靠墙还在一抽一抽的何桂芳,叹口气。 梁桢摇摇头,又过去跟医生聊了几句,过来扶起椅子上的人正准备出去,可是脚还没踏出办公室,走廊堵进来几个人。 “哪个是陈兴勇家属?” 受害人家属找上门了,后边自然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毕竟是一条人命,碰上这种纠纷起初肯定没法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先是吵,之后哭,最后闹,场面一度不可收场,最后还是被护士的喊声打断:“陈兴勇家属,陈兴勇家属哪位?去icu那边签下病危通知书!” 第216节 护士公式化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突兀又冷静,但好歹起了点作用,全场安静两秒,被围在中间快要昏死过去的何桂芳突然一下圈坐到地上,拍着地面开始嚎啕大哭。 最后那张病危通知书是梁桢签的字,随之而来的是第二轮抢救,医生进进出出,护士跑来跑去…… 后来那个早晨在梁桢的记忆中被揉成一团剪影,回想起来只记得晃来晃去的各张面孔和各色声音。 那是梁桢第二次离死亡那么近。 第一次是梁波。 好在最后陈兴勇还是被救了回来,当医生摘下口罩朝他们点了下头的时候,何桂芳眼睛一瞪,悲恸大哭,梁桢已经对她的哭声免疫了,毫无知觉。 之后就是护士过来催缴费用,何桂芳边抹眼泪边从包里逃那两本银行本。 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在泞州的那件深蓝色毛衣,领口镶了一圈劣质珠片,好些都斑驳脱落,只剩挂下来的黑色线头。 梁桢那一刻才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她摁住何桂芳的手,“你那两本存折的钱在这边取不出来。” 何桂芳听了茫然“啊”了声,“那怎么办?” 梁桢摸了下她的手,“我先给你垫上吧。” 她让孙叔留下来看好何桂芳,自己拿了包去一楼大厅。 交费处已经排了长队,等轮到她的时候已经又是十分钟过去,她将住院单塞进窗口,里面的人机械式地问:“有没有医保?” “没有。” “自费?” “自费。” 随后啪啪啪几声,液晶小屏上显示出一排绿色数字。 梁桢绝望地咬了下嘴唇。 “刷卡还是现金?”里头又问。 “刷卡吧。” 她将银行卡和透支卡都塞了进去,最后换来的是一叠长长的账单,她知道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像是万里长征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住院费,治疗费,药费,甚至是康复费…… 梁桢太了解这种模式了,就跟若干年前梁波住院一样,像是眼前站了个血盆大口的厉鬼,非要把你吸干喝尽。 梁桢付完手术费之后回到住院楼。 死者家属还堵在那,但也知道找何桂芳不顶事,全部围过来缠着梁桢。 梁桢已经被磨得没什么心气了,将那叠单子往椅子上一扔。 “我舅舅还躺在icu,刚抢救过一轮,这条命能不能留住还是未知数,你们能不能等把这坎儿过了再来说事。” 死者是这边本地人,男性,五十多岁,发生事故的时候他刚好从市场收摊回来,为了抄近路才逆行了一段。梁桢不想在这跟他们扯谁才是全责谁才是过错方,这是律师要做的事,她现在只想把局面先稳一稳。 对方家属大概也觉得光在这闹也解决不了事,总算稍稍消停。 梁桢勉强吃了几口早饭,可何桂芳却死活不愿吃,她也懒得劝了。 “孙师傅,麻烦你在这陪一会儿吧,我出去透透气。” 第200章 出现 小城市的医院,尽管也挂三甲,但面积不大,设施也有些陈旧,出了住院楼有个类似于花园一样的地方,做了一点简单的绿化,造型粗糙的水泥亭子,鹅卵石小道,还有一小块光秃秃的草坪。 铁艺长椅上零零散散坐了些老人,应该都是楼里住院的病人,鼓囊囊的衣服外面套了半旧的病号服,脸色个个苍白无神,让这个寒冷的深秋早晨显得更加萧条沉闷。 梁桢突然觉得没意思,裹了下外套重新走回楼里。 早晨闹过一阵,上午倒是消停了几个小时。 二轮抢救之后陈兴勇的情况再次稳定下来,中间甚至还醒了一会儿,就那一会儿何桂芳穿好隔菌服被护士带了进去。 梁桢当时就坐在icu窗外正对的椅子上,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但从何桂芳的表情也能猜得出,她大概也只会哭,而躺在那浑身插满管子的丈夫,即便醒着吧,可这种状态之下又能跟她说什么? 梁桢把手插兜里,坐那冷眼旁观。 几分钟后何桂芳就被护士搀扶着出来了,果然,又是悲声痛苦,哭得上气接不到下气,梁桢真怕她再在医院呆下去眼睛会哭瞎。 中午刘律师重新赶到医院,梁桢安排他跟家属在医院对面的一家快餐店见面。 原本这种场合何桂芳也应该到场,但考虑到她情绪实在不稳定,怕跟死者家属见面后又要引起不必要的争执,所以就没让她去。 再者她去了又能怎样,除了哭之外她也实在帮不了其他忙。 最后就刘律师,梁桢,还有对方受害者来的三个家属。 如果说早晨刘律师跟梁桢的见面只是一个简单陈述,那中午跟死者家属的会谈就是纯粹的工作范畴。 后来梁桢了解到刘律师也是当地人,在这边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这是一座三线小城,梁桢都纳闷钟聿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精准找到这样一位专门处理交通肇事案且位业务能力强悍,人脉关系过硬的对口律师。 总之那段谈话结束,对方家属口径已经显然改观。 后面梁桢再带着何桂芳登场,道歉,赔罪,外加一点苦情戏,反正这是何桂芳的强项,眼泪说来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车祸死的那位才是她先生。 最后商议下来,家属接受私了,不起诉,至于死亡赔偿金,丧葬费,医疗费等,共计九十六万。 原本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两百万,按相关条例而言这个数字怎么也有讹诈的嫌疑,更何况对方逆行,也有部分责任,最后也是刘律师把数字谈了下去。 当时梁桢也在旁听,刘律师把医院的检查报告和拍的片子直接丢对方面前。 “就他这种情况,要么植物人,要么高位截瘫,你们如果真要告也不是不可以,最后可能我的委托人还要感谢你们为她减轻了负担,但派出所那边愿不愿意收一个这样的犯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律师不愧是律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最后硬生生把两百万磨到了九十六万,但前提是需要半年内全部付清。 从客观而言这个结果真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是从现实来说,陈兴勇还躺在icu,光治疗费就是个无底洞,这边还需要支付近百万的赔偿费用。 在协议上签字的时候何桂芳的手一直在抖。 她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苦了大半辈子,受了大半辈子的委屈,临了临了最终留给她的是巨额债务和一个可能成为植物人或高位截瘫的丈夫。 歪歪扭扭的字留在纸上,梁桢别开眼,店外面是一条不算宽的马路,车辆飞驰,灰尘四起,两边的树也都黄了,真是一个逼仄压抑的秋日。 后面刘律师又问了何桂芳一些事情,比如陈兴勇的车辆保险单,车祸期间是属于下班时间还是私人时间,包括他有没有额外买过什么商业保险,然而何桂芳一无所知。 刘律师最终都有些丧气了,他把梁桢带到一边,半婉转地问:“为什么她什么都不清楚?” 梁桢便把他们夫妻长年分居两地,且感情单薄甚至之前一度打算离婚的事跟刘律师讲了讲,刘律师摇了摇头。 “算了,您把您舅舅的身份证信息发给我,我来想办法查一下。” …… 梁桢送走刘律师之后在医院对面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宾馆,开了一间房。 陈兴勇的情况暂时还出不了icu,也不需要陪夜,就何桂芳那个状态,再在医院继续耗下去估计她也得出事。 何桂芳还算听话,或者说经过这一夜,她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浑浑噩噩呆愣愣的。 梁桢把人弄进房间,好不容易劝着吃了点东西,大概是食物带来的饱腹感多少起了点维稳作用,之后何桂芳斜下来还睡了一会儿。 等何桂芳睡着了,梁桢才起身拿了换洗衣服进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她也已经累到了极限,洗完澡之后躺到屋里另一张小床上。 此时何桂芳已经开始打鼾,梁桢闭眼试图睡一会儿,可是满脑子塞满了事,不得不摸过手机,打开才发现钟聿大概十分钟前发了条微信过来,当时她应该在洗澡,所以也没听到声音。 knt:「吃午饭了吗?就算事情再棘手,也要记得到点吃饭!」 梁桢笑了笑,回了一条过去,可那边却一直没再有声音,想着这个点钟聿应该在忙,梁桢便没再多联系,后来浑浑噩噩竟也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梁桢被手机铃声吵醒。 刘律师的电话。 “喂!” “喂,钟太太,请问郭月是您舅舅什么人?” …… 陈佳敏是第二天半夜到的,梁桢乍见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当时梁桢站在宾馆大堂,远远看着门外出租车上下来一人,白毛衣,裸腿穿了条裙子,后边拖了只很大的银色拉杆箱。 何桂芳接到女儿电话之后已经在门口守了大半个小时,见到人一下子跑上去。 “啊呀大冷天的你怎么就穿这么点衣服?”边说边脱了自己的外套要往陈佳敏身上包。 陈佳敏推了一把,“行了我冻不死…”后面还说了句什么,但梁桢当时隔得远没听清。 母女俩在门口简单交流了几句,何桂芳拉着人进了大堂,走近了梁桢才看清,确实是陈佳敏,只是比之前瘦了很多,原先略圆的下巴变得削尖,头发也染成了亚麻色的黄,加上化了很浓的妆,梁桢一时没认出来也正常。 何桂芳帮陈佳敏提着行李箱,箱杆子上挂了一只颈枕和一顶草编大沿帽,这是刚冲外面度假回来的装扮。 “出去跟同学旅游了?” 梁桢其实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声,其功能就跟打招呼差不多,可陈佳敏阴着一张面孔,“我去哪跟谁去不需要向你报备吧,你是不是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梁桢莫名其妙被刺了一口,心想自己没什么地方得罪她吧。 何桂芳也意识到女儿态度极其不友善,打断:“小敏你怎么跟你表姐说话呢,你爸出事了你电话都打不通,要不是桢桢找人帮忙还不知道……” “行了知道她现在能耐了,有本事。”陈佳敏不耐烦地打断何桂芳的话,转过来冲梁桢笑了笑,“谢谢你这两天费心费力,不过既然我人已经回来,后面我家的事就不敢劳你操心了。” 这是见面之后陈佳敏第一次直面梁桢,梁桢有片刻失神,总觉得眼前的陈佳敏好像换了一个人。 是不是瘦了很多的缘故,所以才显得眼大腮尖有了点刻薄相? 何桂芳也感觉出陈佳敏说话有些阴阳怪气,不免生气,“死丫头你说什么胡话呢,桢桢也算我们家里人,桢桢不好意思啊,小敏年纪小不懂事,你…” “妈!”陈佳敏一把把何桂芳拉了回来,“谁跟她是一家人,再说咱配吗?也不问问人家现在还愿不愿意把我们当一家人!” 梁桢知道这个表妹一直不喜欢自己,但自视并没有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可这满满的仇视算几个意思。 眼看这对母女要为自己吵起来了,梁桢摸了下发凉的鼻子,“舅妈。”她拉住要训话的何桂芳,“你先带她上楼吧,我重新开间房。” 十分钟后梁桢开好房上楼敲门,开门的是陈佳敏,满脸戒备之外全是厌恶之情。 “你还有什么事?” 梁桢往里看了眼,“我进来拿我的东西。” 陈佳敏抱着手让开一条道,就在与她错身而过那一瞬间,梁桢好像瞥到她眸底有一丝寒意,因而确定这个表妹貌似真的很讨厌自己。 她行李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出门之前看了眼坐在床边红着眼的何桂芳,母女俩刚才在这应该已经初步交流过了,陈佳敏也应该知道了目前的情况,只是这个当女儿的似乎比当妈的要冷静。 第217节 这样也好,她也只能帮一时,后边的事总得有个主心骨去扛。 “忘了问你了。”梁桢复又看向何桂芳,“下午刘律师打电话给我,查到舅舅之前买过一份商业意外险,但受益人的名字写的是郭月,舅妈,郭月是谁?” 第201章 借钱 郭月即是陈兴勇在这边养的那个女人,刘律师通过保险公司那边登记的资料查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尽管陈佳敏对自己的态度极其不友善,但梁桢看在何桂芳的份上,也做不到完全撒手不管。 第二天孙叔开车,一行四人去了郭月的住处。 一中档小区,两室一厅,说不上多豪华,但布置得居然还挺温馨。 找上门的时候女主人好像还没起床,裹了件睡袍就能来开门。 “你们找谁啊?”女人打着哈欠问。 何桂芳的视线却落在对方明显隆起的小腹上,眼圈一下又红了。 说明身份,女人丝毫没有任何惧意,只一口咬定不知道什么保险单,更恬不知耻地说跟陈兴勇没什么不良关系。 梁桢冷眼看着那女人,三十岁不到吧,五官说不上多漂亮,但眉眼间带了点媚相,体态也挺丰腴,应该是中年男人喜欢的那款。 当时女人说完之后就要赶人,还把何桂芳推搡了两下,梁桢揽了一把,想着对方毕竟是孕妇,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可稍一转身,只听到“啪”的一记,陈佳敏上去就给了对方一巴掌,之后揪住女人的头发把人摔跌到旁边沙发上。 “贱货,骚货,不要脸的破烂货……” 等梁桢放反应过来的时候陈佳敏已经把郭月压制在沙发上,正操着手在她的脸上左右直煽。 满屋子都是女人的尖叫和皮肉碰撞的声音。 梁桢当时都有些傻了,不是惊讶于郭月被打,而是惊讶于陈佳敏用暴力收拾的动作竟如此娴熟自然,自然到之前毫无预兆,可是打起来又丝毫没有一点点含糊。 何桂芳上去怎么都拉不住,最后还是孙叔把人从沙发上弄了下来,挣脱开之后郭月直接从沙发上滚到地上,趴着边缘往上爬,被孙叔拽住的陈佳敏又借机对着郭月的后腰狠踹了两脚。 那两脚踹得梁桢胆战心惊。 无论对方犯了多大的错误,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孕妇。 “够了!”梁桢上前拉住陈佳敏,“你是不是打算在这直接把人打死?” “用不着你管!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说完甩开梁桢,冲上去从后面拽着郭月的头发就把人往沙发扶手上撞。 何桂芳吓得在旁边嗷嗷直叫,最后是梁桢和孙叔一起使力把发疯似的陈佳敏扯到了一边。 被打得缩在地上的郭月已经不成人形,早没了刚才傲慢无礼的模样。 陈佳敏还想冲过去,梁桢让孙叔把人强行弄到了门外,临走之前梁桢还是不放心,拨了通120给郭月叫了救护车。 无论这个女人多么可恶多么不可饶恕,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 或许只有当了妈妈的梁桢才会拥有这种怜悯。 回去的车上,何桂芳在哭,陈佳敏在骂,梁桢独自坐在副驾驶上听着后面的哭声和争执,吵吵嚷嚷地把生活的龌龊和难堪放到了最大处。 有那么无数个瞬间,梁桢真想一走了之,可当天晚上何桂芳又来敲她的房门。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她再帮帮忙,梁桢到底还是没能硬得下心,又给刘律师打了个电话安排第二天见面。 把何桂芳送走后梁桢给钟聿打了通电话,他也刚下班,梁桢把这些乌烟瘴气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钟聿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是心疼她在那边跟着奔波操心。 “人女儿都去了,要不你就回来吧。” “我也想啊,可是看着我舅妈那样子…” 梁桢知道陈佳敏是靠不住的,就她那脾气不再捅出点篓子就不错了。 “记得之前跟你提过,我哥生病的时候我曾登门去问我舅舅借过钱,当时我舅舅没同意,可是事后我舅妈瞒着所有人偷偷跟我联系了一次,给我塞了只袋子。” 也是这次她装存折那样的透明塑料袋。 “袋子里装了一沓钱,数目并不多,但那是她当时可以拿出来的所有家当。” 好像是八千块,何桂芳所有的私房钱,梁桢永远记得她从怀里掏出袋子往梁桢手里塞的模样。 她说丫头,我手里就这点了,你先拿去用,救救急。 梁桢躺在宾馆的小床上吸了一口气,“所以你看,就算是报她当年这点恩情,我也做不到撒手不管。” 钟聿无奈笑了声,“那成吧,祝你好运。” 第二天梁桢带何桂芳母子见了刘律师,了解下来陈兴勇的那份商业保险受益人确实写的是郭月。 “不过也不是不能拿回那份赔偿金,原则要求此类意外险或者重疾险的受益人必须写直系亲属,如受益人写的是非亲属,需要经过第三方公证,我回去之后会尽快联系当时负责这份保险的业务员查实一下情况,如果没有经过第三方公证,我们还是有希望拿回来的,但也需要你们做个心理准备,即便最终官司顺利,也将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所以短期之内想要拿这笔钱救急,根本不可能,除非投保人主动更改受益人,或者受益人主动放弃这笔赔偿金。” 可想想这两种情况目前都不可能发生:陈兴勇还昏迷不醒,郭月也不大会愿意吐出这笔钱,不然去找她的时候她不会矢口否认。 目前来看这就是一个僵局,更糟糕的是当天下午医院又下了催款单。 icu病房躺一天都是好几千,加上抢救费,医药费等七七八八,梁桢前天交进去的那十万块钱都不够之前的手术费用。 何桂芳实在没办法,逮着陈佳敏要钱。 陈佳敏之前一直在外面做兼职,上回梁桢听说收入还不错,再看她这几天穿的行头,梁桢虽然不太懂具体什么牌子,可也能从质感款式判断出都不便宜,可逼了半天陈佳敏只取了五千块钱出来,再多她就没有了。 “我还是学生呢,真以为我能挣多少钱,都在这了,再也没有了。” 她把钱卷着扔到何桂芳面前,何桂芳捂着脸坐医院大厅的地上哭天悲地。 生活里的鸡毛真是扫了一层又落一层。 梁桢也不想劝了,裹着大衣往外走。 那会儿已经傍晚时分,依旧没有太阳,寒风阵阵。 她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吹了会儿凉风,到底还是摸了手机出来,本想直接打电话过去,可是踟蹰再三还是觉得开不了口。 还是发微信吧。 来回组织语言,在屏幕上敲敲删删,冻得手指都红了,屏幕上仍旧只有一行字——“能借我点钱么?” 反复看了几遍,又添了“急用”两个字上去,硬着头皮摁了发送。 消息出去之后梁桢坐在那等。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梁桢都快被冻僵了,可是手机毫无反应。 她不禁有些懊丧,这才在一起几天啊,他有什么义务要来帮她收拾这些烂摊子。 梁桢闷头叹了一口气。 “大冷天你坐这当门神么?”冷风中灌入一串熟悉的声音。 梁桢抬眼,奶白色外套,格纹围巾,裹着一张俊朗好看的脸。 她当时坐台阶上,双手还插兜里,鼻子红红眼睛发亮,直到钟聿低头搀她起来的时候她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 钟聿扯下围巾挂到她脖子上,“你不是问我借钱么,我来给你送钱!”继而把围巾裹上去,还带着他体温的绒线瞬时捂住了她的口鼻和呼吸。 这几日的局促,辛苦和烦躁像是在这一瞬间被莫名揉平。 “你……” “你你你你什么?站在这吹风,怎么没冻死你!” 他一边摩挲着梁桢冰凉的手指,一边搂着她往楼里去。 一路梁桢还有些不在状态的发懵,直至进了医院大厅,永远吵闹的人群和刺眼的灯光让她终于回归现实。 那天是何桂芳先看到钟聿。 她当时已经哭完了,正站在收费窗口旁边的取款机前发愣,余光瞥到梁桢和她旁边的钟聿,立即走过去。 “桢桢,桢桢……诶小敏……”。 陈佳敏当时在大概隔了十来米的饮料机前面,投完币刚取了瓶水,转过身……其实不用何桂芳喊,因为茫茫人海中她总是能第一时间看到那张出众的面孔。 只是以前见他总是不可一世的冷漠脸,而此时走过来的男人却是眼带微笑,像是怀里裹了一个什么奇世珍品。 “小敏,你之前还没见过吧,这是你表姐夫,这次你爸的事他可是帮了大忙,快,快叫人!” 陈佳敏手里的水不知何时已经滚到地上,她浑然不知,视线直勾勾地定在钟聿脸上。 “小敏,小敏?”何桂芳在旁边推了她一下。 陈佳敏几乎是咬着齿根发声:“表姐夫?” 这三个字分明带着疑问语气,梁桢眸光静了下,觉得陈佳敏的反应有些怪异,但钟聿这边却十分正常。 “梁桢表妹?幸会幸会!”从神色到语气都是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陈佳敏定了两秒钟,没接话,但眼中寒光尤甚。 这回连钟聿都感觉到了,这女的是跟他有仇吗?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好像要吃了他一样?但这种气氛没持续几秒钟,陈佳敏松了咬住的腮帮,低头将那瓶水捡了起来。 正好这时她兜里手机响,拿出来看了眼,神色未明地走到远处接听。 第202章 回程 最终是钟聿垫付了医院里的费用,刷卡的时候梁桢站在旁边,看着单子上打出来的金额,不仅结清了之前欠下的手术费,且多交了很大一部分后续治疗和住院费用。 她心里有道不明的情绪,不仅仅是感动,或者说压根不是感动,而是另外一种更深更难以言说的东西。 “怎么了?”钟聿把卡收进钱包。 梁桢勉强扯了下嘴角,“没什么。” 她转身把单子递给何桂芳,何桂芳接过去看了看,“这么多钱啊,啊?怎么要这么多钱啊……”她的声音都已经有些哆嗦不清。 旁边陈佳敏抽了单子也看了看,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情绪波动,只是抬头看了钟聿一眼。 尽管梁桢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过于敏感,可仍旧觉得陈佳敏看钟聿的目光中蕴含了太多东西,冰冰凉凉,带了点幽怨,甚至还带了点不甘。 “小钟。”何桂芳突然开口。 第218节 钟聿“啊”了声,“叫我吗?” 何桂芳已经拽了他一条手臂,“你放心,这钱等我回了泞州,我肯定会想办法尽快还上。” 梁桢刚想说什么,旁边陈佳敏已经插话:“妈,你急什么,这点钱对表姐夫来说只是毛毛雨,再说爸还躺icu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以为这点钱就能支撑到爸出院了?而且死者家属那边还在催着我们打赔偿金,到处都要花钱,你回了泞州又能拿什么还?” 这两天陈佳敏的情绪整个就一暴躁,几乎一点就着。 何桂芳被她说得一愣一愣,虚肿的眼睛瞬时又红了。 梁桢实在看不下去,“舅妈,钱的事后面再说吧,我们也不等着急用。” “看到没?啊,妈你看到没,人现在可是富太太,今时不同往日,连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陈佳敏看钟聿的眼神透着不甘和幽怨,那梁桢可以确定,她对自己说话的口气带着赤裸裸的嫉恨。 场面一度极其难看。 梁桢无语地笑了笑,索性转过去面向钟聿,“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钟聿插着兜应了声。 “那肯定很累了,去楼上休息一下吧。”她拉着钟聿要走。 陈佳敏突然叫了声:“怎么就走了呀?” 梁桢:“还有事?” 陈佳敏:“你看表姐夫大老远过来,又是找律师又是垫钱的,妈,好歹我们也得请人家吃顿晚饭啊。” 本来脑子就有些僵的何桂芳听陈佳敏这么一说,立马帮着拖住钟聿,“对对对,要吃,要吃的,刚好也到饭点了,要不桢桢,我们就在这边附近找家饭店先将就吃一顿?” 梁桢:“……” 饭店是陈佳敏找的,在医院对面一条还算繁华的商业街上,中档酒楼,却像模像样地弄了个包厢。 盛情难却,梁桢跟钟聿还是去了,只是那顿饭的气氛却是莫名其妙的糟心。 全程陈佳敏不断在提梁桢之前的事,关于她父亲的,她母亲的,甚至关于网上那些关于她跟唐曜森的传闻,好几次梁桢都想揭桌子,可是碍于何桂芳还在,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够糟心了,她也懒得再节外生枝。 最后是钟聿先受不了。 “我还有几个工作电话要回,要不今天先到这吧。” 何桂芳还想再客套两句,钟聿已经拎了外套把梁桢从椅子上一起拉了起来。 这架势何桂芳也不好再说什么,“好,那小钟你先回去忙,先忙……” 钟聿几乎是拽着梁桢的手一口气把她拽到了外面大街上。 “你那表妹是不是智障啊,头一次见面会不会说人话?”他炸毛的样子看着应该气得不轻。 梁桢原本心里也不舒服,可被他这么一骂感觉气消了大半。 “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我。”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就桌上她说的那些话,问的那些弱智问题,我怀疑她脑子有病。” 梁桢噗嗤一声被逗乐,“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都没生气!” “那是你傻,就你表妹那种智障,换我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钟聿为梁桢打抱不平,转念又问,“不是,你之前是不是哪得罪过她?” 梁桢眉梢皱了下,“没有。” “没有吗?那她怎么对你说话夹枪带棒的。” “你也感觉出来了?” “废话,这么明显,跟情敌一样!” “……” 梁桢心里之前的诧异也越来越明显,她反问:“之前你们认识吗?” “我跟你表妹?” “嗯。” “怎么可能!” “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钟聿还特意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陈佳敏”这三个字,确定无感,所以从表情到语气都十分笃定。 梁桢咬着嘴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钟聿就差发誓了,“就你表妹这种又丑又作的智障,我之前要是认识肯定有印象!” 梁桢被他说得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拜托你嘴巴别这么刻薄好吗?那好歹也是我表妹。” “呵,表妹,我看是婊妹还差不多,女字旁的那个婊!” 梁桢知道钟聿有张怼死人不偿命的嘴,特别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几乎可以把厌恶和嫌弃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行了,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再说人也根本不丑好吗?” 以前的陈佳敏就不算丑,只是有点婴儿肥,从身段到容貌虽然算不上特别出众,但离“丑”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现在就更不用说了,整个瘦了一大圈,大眼高鼻梁,衣品也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钟聿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不提这人了行不行?”他把外套抖开裹到梁桢身上,“走吧,回去!” 这边包厢里,钟聿跟梁桢走后何桂芳母女也吃不下去了,叫了服务员进来要了几只塑料盒。 何桂芳边打包剩菜边数落陈佳敏。 “好端端的吃饭就吃饭,你干啥要提桢桢以前那些事?” 陈佳敏坐旁边拢着裙摆弄手机,手指在上面啪啪啪敲字,嘴里回复何桂芳,“怎么,我哪句说错了?” “你是没说错,可你不该在小钟面前提,小钟什么来头什么身家你也知道,你在他面前提桢桢那些事不就是拆她台吗?” 陈佳敏哼了声,“现在怕拆台了?当初她勾引男人陪人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而且那男的还是钟家女婿呢,真不知道他是瞎了哪只眼才会看上这种货色!”最后一句话陈佳敏说的极低,听到何桂芳耳朵里就是一声嘀咕。 何桂芳一向管不住这个女儿,数落几句也就没再吭气。 陈佳敏这边在手机上敲下最后一行字,抬头见何桂芳还在打包剩菜,“妈,那鱼就别带回去了,带回去怎么吃?” 何桂芳:“这鱼贵得很,还有大半条呢,明天带医院去热一下,还能当顿午饭。” 就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桌上剩菜已经被何桂芳扫得干干净净,盘子里只剩下一些残羹汤汁。 陈佳敏看了一眼,油腻,劣质,带着一种莫名令人作恶的廉价感。 “妈,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别忘了去楼下结账。” 陈佳敏拿了椅背上的链条包,转身出了包厢。 小城气温骤降,到晚上已经到了十度以内。 陈佳敏背着包进了饭馆旁边的一条后巷。 “喂,强哥,那贱人的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没事,我怕个屁……知道了……讨厌,事成之后我回去请你吃饭……” 后巷里穿堂风呼啸而过,陈佳敏裹着衣襟缩在角落,不时传出几声娇嗔。 那通电话打完已经是五六分钟之后的事,她重新回到饭馆,何桂芝抱着一大摞打包盒坐那等她。 “妈,账结了吗?” “结了,服务员说小钟已经买过单了,哎哟之前我还觉得有钱人家孩子脾气不会好,眼里也容不下人,可没想小钟那孩子一点都没这些毛病,出手大方,待人有礼,最主要是对桢桢还挺好,桢桢那孩子总算是……” “行了妈,不就给你垫了点钱嘛,开口闭口桢桢,烦不烦啊?”陈佳敏无礼打断了何桂芳的话,背了包就出了饭馆。 …… 钟聿陪梁桢在小宾馆里住了一晚上,鉴于何桂芳和陈佳敏就住在隔壁,小宾馆隔音效果也不好,梁桢残忍拒绝了钟小爷的所有索.爱环节。 钟小爷那晚是含痛而眠,半夜还醒了好几次,天稍亮又被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声吵醒,这种环境他也睡不着了,使着坏开始折腾旁边的人。 梁桢已经连续几晚没好好睡觉,那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钟聿在旁边,她竟然睡得还不错,最后是被钟聿硬生生弄醒。 揭开眼皮,眼前一张欲.求不满的炸毛脸。 梁桢无奈撑了下,“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吵得要命,这地儿没法睡,我不管,你今天就跟我回去!” 少爷脾气说来就来,手却也没闲着,在梁桢衣服里钻来钻去。 梁桢拿手臂盖脸上,没力气跟他折腾,闭着眼想了想,“你什么时候走?” “上午,越快越好!” “……” 梁桢翻了个身,把衣服里的手抖出来,“那行吧,等我一会儿起来跟舅妈说一声。” 第203章 公平 钟聿腻腻歪歪,结果又拖了一个小时才起床。 两人出门简单解决了早饭,梁桢需要去医院看陈兴勇。 “我就不去了,正好还有一点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他并不是热络人情的性格,若不是梁桢在这,他根本不会大老远开三四个小时的车跑这一趟。 梁桢也不勉强他,独自去了医院,到icu那边找何桂芳,却被告知陈兴勇已经搬去普通病房。 她心里当即松动了一下,搬去普通病房就说明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问护士查到了病房号码,陈兴勇所在科的住院病房在另外一栋楼,梁桢找过去的时候何桂芳正在给陈兴勇擦手臂。 “舅舅醒了?” 何桂芳听到声音抬了下头,“桢桢,怎么早就来了啊?” 梁桢看了眼床上的人,倒不像在icu那样浑身插满了管子,如今躺那就上面一个氧气管,下面一个导尿管,只是头上刚做过手术,还用纱布包着,脸上一些擦伤和淤青还没消干净。 这是车祸之后梁桢第一次看到陈兴勇的模样,脸部浮肿,蜡黄,只能靠旁边的心电监测仪提醒他还有生命迹象。 梁桢抿了下嘴唇,又问:“还没醒吗?” 已经在给陈兴勇擦腿的何桂芳叹口气,“没有。” 第219节 “那怎么会搬来普通病房。” “医生说已经过了危险期,就干脆让他搬了出来,但桢桢你相信我,真不是我不舍得花那钱,实在是……在里头住一晚都得好几千呢,医生说他这种情况其实住哪都一样,所以我才让搬到这里来的。”何桂芳还不忘解释。 梁桢笑笑,“我知道,只是这里…”她看了眼四周环境,一间多人病房,不大的空间内竟然摆了六张床,六张床都住满了病人,加上一些柜子椅子,也就勉强留了条能走人的过道。 有个小阳台,却没有独立卫生间。 大概也就二三十平米,脏,乱,吵,环境可想而知。 “没有单人病房吗?” “有的,不过我问了价钱,住一晚得三百,没那个必要。” “可你晚上陪床睡哪?” icu有护士24小时值班,但普通病房没有,必须家属自己陪床。 何桂芳笑了下,“我都问好了,晚上去领张躺椅,到时候往这一摆…”她比了比脚下那条狭窄的过道位置,“不打紧的,没事。” 梁桢原本想说给调一个单人病房,再不济双人也行,可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作声。 “佳敏呢?” “哦说是出去有点事。” “她在这能有什么事?” “谁知道她啊,成天电话微信聊个不停,在这也帮不到什么忙,走了也省心。”就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何桂芳已经麻利帮陈兴勇擦了一遍手脚,又拿棉签蘸了一点水擦他开裂的嘴唇。 这才短短两三天而已,原本那个只会哭天抢地的何桂芳好像已经渐渐适应了长期照顾病人的准备。 梁桢其实并不同情陈兴勇,她只是有点同情眼前这个女人。 “医生怎么说的?” “还能说啥,就说人已经抢救回来了,现在得等人醒,不然可能就只能这么一直睡下去。” 梁桢也是纳闷,“前两天不醒过一次吗?” “医生说那是什么……什么假性苏醒,哎谁知道呢,这醒不醒的还有假跟真?”何桂芳一边跟梁桢搭话,一边麻溜地在床前转来转去,弄完陈兴勇又端了脸盆出去,换了盆干净的水进来,忙前忙后大半个小时,总算消停。 既然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梁桢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留这里了,于是跟何桂芳说了要回去的意思。 何桂芳又是一遍千恩万谢,眼瞅着又要哭了,梁桢赶紧止住。 “看你这还缺不少东西,我出去给你买一趟吧。” 这几天梁桢觉得自己都快被何桂芳的眼泪淹在里面了,实在不想再看她哭戚戚的样子,于是找了个由头出了病房。 刚好医院对面就有一家超市,规模还可以,想着陈兴勇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估计得是个持久战,所以一样样都给配了一遍。 梁桢拎了两包东西往医院走,快到门口的时候见对面停下来一辆车子,原本她并不会刻意去留意,毕竟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太多,可车上下来的人实在有些扎眼。 浅粉色毛衣,白色纱裙,底下是裸腿一条过膝靴,大概是颜色过于鲜嫩,梁桢不免多看了一眼,却发现竟是陈佳敏。 陈佳敏下车后还趴在车窗上跟里面的人挥了下手,说了几句才背好包往医院里去。 车子很快重新启动,从梁桢面前经过的时候她留意了一下,里面的人具体什么样没看清,但能肯定应该是个男人,她又扫了眼车身,一辆香槟色宝马5系,泞州牌照,眨眼功夫就窜入了小城不算拥挤的车流中。 梁桢回到病房的时候陈佳敏已经在了,站在阳台打电话。 “哎你这孩子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何桂芳赶紧过去接了她手里的袋子。 刚好陈佳敏结束电话进来,跟梁桢打了个照面,眼里却依旧是莫名其妙的寒气。 “小敏你看你表姐多懂事,给咱买了这么些东西!”结果一转身刚好跟陈佳敏擦肩而碰,后者重新拎了床上的包,“妈,我饿死了,出去吃个早饭。” 来去匆匆,一转眼功夫那抹粉色背影又穿过拥挤的过道出了病房。 何桂芳气得不行,“诶这孩子怎么一回来就要出去啊,真什么事都指望不上!”唠叨完复又转过来继续看袋子里的东西,从毛巾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再到饼干,蛋糕,水果之类的吃食。 “怎么还给买了营养品?”何桂芳拿了一罐蛋禁品出来。 梁桢看了眼,“给你增强免疫力。”陪床是个体力活,她真担心陈兴勇还没醒,何桂芳就给累趴下了。 何桂芳拿着那只罐子左看右看,“这东西很贵吧?” “还好,超市刚好有活动,另外还给你买了些干粮和零食,饿的时候可以拿来垫肚子。” 何桂芳背过身去抽了下鼻子。 走的时候她执意要送梁桢出去,一直到住院楼门口。 “行了,就送到这吧。”可何桂芳拽着梁桢的手臂不撒手。 梁桢以为她又要哭,想好了措辞准备再安慰几句,哪知她却开口:“你跟小钟给垫的钱,舅妈跟你保证,等回了泞州一定还给你。” 梁桢当时脑子里反应过来的只有她那两本存折本。 “没事,钱不急,我们也不等着急用。”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等着急用,而且小钟家里应该也不缺那点,但一码归一码,舅妈不能让你在他家里人面前为难,所以桢桢,你这次回去之后帮我问问,就芙蓉苑我那套房子,现在大概能卖个什么价位。” 梁桢猛一震,“你要卖房?” “对,我打算把房子卖了。” “那怎么行,卖了你们以后住哪里?” “哪不好住,小敏爷爷走前乡下还留了间屋,再不济租房也可以。” 梁桢还想说什么,何桂芳拍了下她的手:“孩子你听我说,舅妈知道你现在不愁钱,你嫁了个好归宿,舅妈也替你高兴,这次你舅舅出事也是你跑前跑后帮着张罗,这份情舅妈会一直记心里,不过钱的事,咱不能让人看轻。” 何桂芳是软弱了一点,可是人情世故的东西她都懂。 “没事,你以前不干这行的嘛,正好回去帮着看看,要是能卖的话这几天就给卖了,咱也不能一直拖着人家的债不还。” 梁桢抿了下嘴唇,“好,我回去帮你问问。” “那成,问好价钱给我打电话,要是有人要的话尽快把手续办一办。” 梁桢勉强笑了下,没再吭声。 孙叔已经提前一晚走了,回去的时候梁桢坐钟聿的车,一路她都没怎么说话。 中途进了休息区,钟聿下车买了两瓶水,开门上车见梁桢抱着膝盖整个人缩在椅子上。 “怎么了?” 闷那的人摇了摇头。 钟聿关上车门在她后背摸了两下,“还在想你舅舅的事,别担心啦,实在不行等他这边情况稳定了,我安排把他转到泞州那边的医院再看看,这边毕竟三线小城,医疗水平有限,说不定换个医院会有奇迹发生。” 他以为梁桢这模样是因为担心陈兴勇的病情。 梁桢深深埋了一口气,抬起身,“我不是在想我舅舅,说实话他酒驾撞了人,还牵连一条无辜的生命,其实是咎由自取,并不值得同情,我只是觉得对我舅妈不公平。” 她拿手盖住半边面孔,闭上眼睛。 “你知道吗,我舅舅这几年在外面一直有人,甚至一度跟人有了孩子,前阵子还闹着要跟我舅妈离婚,可是前天我去见那女的,挺着老大的肚子,却一口咬定跟我舅舅没关系,我舅舅住院这么多天,她连面都没露一下,往后无论我舅舅是植物人还是瘫在床上,所有的罪都得我舅妈一个人受,你说凭什么要对她这么不公平?” 第204章 上位 天黑之时两人才到家。 钟聿公司还有事,把梁桢送到门口直接又开车走了,沈阿姨带豆豆去上钢琴课,家里也没人。 梁桢累得不行,简单冲了个澡,倒床上就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开门声吵醒,她睁开眼,穿着睡衣的钟聿正踮手踮脚地准备上床。 “你回来了?” “我去!”钟聿被她这声吓得肝儿都疼,“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你进来的时候。” “吓死老子了!” 梁桢笑着爬起来,头还有些晕乎乎,问:“几点了?” “过十点了。” 天哪,她竟然一觉睡了四个多个小时。 “豆豆呢?” “睡了!” “睡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钟聿已经爬上床,揭开被子躺到梁桢边上,“他上来偷偷看过你了,见你睡得太香没敢叫你。” 梁桢几乎可以想象出小东西趴床头偷看自己的样子,笑了笑,“那你怎么没把我叫醒?” “怕你累啊,不得养精蓄锐晚上陪我么。”说话间已经把梁桢缠到怀里。 这人是属狗无疑了。 “痒死了,你别总是上来就咬行不行?”她推开钟聿下床。 钟聿晚了一步,只摸到她一点腿根。 “你去哪?” “饿死了,下楼找东西吃!” 梁桢的声音已经走到外面走廊,钟聿丧气地趴倒在床上,翻身看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搓了几下,还是刚才她皮肤上滑腻的质感。 老子也很饿啊,可是老子能怎么办。 钟聿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吸了脱鞋沮丧地下楼。 梁桢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烧水,切葱,洗西红柿,大有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钟聿过去靠在中岛台上,问:“需不需要叫沈阿姨出来帮你弄?” “不用了吧。”这都快十一点了,沈阿姨应该已经休息,“我做完面对付一顿就行了。” 钟聿想说,怕是你连碗面都煮不好。 “帮我拿个鸡蛋!” 钟聿便去冰箱给她拿了颗鸡蛋,梁桢接的时候顺便问了句:“你一会儿还吃点吗?” 第220节 钟聿赶紧摆手:“不敢。” 梁桢:“嗯?” 钟聿咳了声,“我说我吃过了,不用!” 梁桢嗤了声,“这么嫌弃我做的东西?” 钟聿:“呵呵……” 按理她从小就开始自力更生,做饭应该是基本技能,可这世上还偏就有一类人,一进厨房各种手残。 梁桢智商180以上,资深学霸却做不好一顿饭。 之前豆豆不止一次偷偷跟钟聿吐槽过,说妈妈做的菜好难吃。 也难为这孩子吃了这么多年,怕也只能依靠母爱和亲情来勉强支撑。 他默默在旁边补了一段内心戏,梁桢那边已经把面扔进煮沸的热水里,又将切得毫无美感的番茄全部倒了进去…… 她揉了下鼻子有些不忍往下看。 “您慢用吧,我去楼上等你。” “……” 等梁桢吃碗面重新洗漱好上楼已经又是个把小时之后的事,卧室里的灯熄了,想着他连续开了两天车,昨晚在那小宾馆应该也没睡好,大概也很累了,轻手轻脚上床,可是刚躺下就被拦腰撸了过去、 “喂,你都不会累的吗?”梁桢惊叫出声。 钟聿弓着身子起来,“不累,你吃饱了吗?” “……” “吃饱的话现在是不是得喂我了?我都已经连续饿了三四天了,说什么今天也必须吃到再睡!” 两人消停已经过了凌晨。 梁桢怕冷,所以十一月家里已经开了暖气,梁桢汗淋淋枕在他身上。 他说这时候是贤者时间,一般都很少说话。 梁桢等他缓过那阵劲儿,趴过去躺他身边,“饱了吗?” 钟聿瞄过去扫了她一眼。 “那我们聊聊正事。” “嗯~~” 梁桢撑着下巴趴枕头上,钟聿顺手捞了被子把她的背盖住,“说吧。” “谢谢你这次为我舅舅家的事出钱出力。” 钟聿又瞄了她一眼,“就这事?” “嗯,说实话,挺感动的。” 钟聿嗤了一声,“我为你做过的可不止这一件事,到现在才感动?” 梁桢笑了笑,“那不一样。” 钟聿也来了兴趣,转过去撑着头与她面对面,“说说,哪不一样。” 梁桢:“就是…怎么说呢,以前你做的那些,都是为我做的,但是这件是为我舅舅,算是我家里人。” 钟聿:“有区别?” 梁桢:“当然有区别,但你可能不会懂。” 钟聿蹙眉,真懒得在这么美妙的时候刨根问底说这些事。 “算了,你只要感动就对了,其他我也懒得多问。”他撸着梁桢的头发,翻过去看了会儿天花板,贤者时间被她残忍打断,“刚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嗯?” 钟聿又想了会儿,“我爸前两天找我谈话,他想让我接姓唐的位子。” 梁桢听到这个名字心里还是会没来由地抖一下。 “是因为他跟你姐离婚,所以公司容不下他了吗?” “当然不是,他是老爷子眼前的香饽饽,老爷子留他还来不及呢,是他自己递了辞呈。” “他主动辞职?” “怎么,又离婚又丢工作,你心疼啊?”钟聿眼中瞬间已经燃起小火苗,气得梁桢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你是不是不吃他醋能死?” “是啊,能死,你就看你刚才听到他名字那激动样!” 梁桢气得嗤声,“神经病,我只是觉得他辞职有点意外,毕竟他在钟氏做了这么多年,爬到现在的位置应该也不容易,难道就为了跟你姐离婚就得离开公司?” 钟聿气鼓鼓地转过去,自我修复了一下。 “不是因为我姐,他给老爷子的理由是身体抱恙,想要给自己放个长假,顺便回去陪陪他父亲。” 谁都知道这些都只是借口,说白了他不想再在钟氏呆下去了。 “那你爸呢?什么打算?” “辞呈还没批,但是老爷子知道他的脾气,他既然递了辞呈,说明已经作了决定,批不批只是时间问题。” 梁桢也了解唐曜森,看着平时话很少,不声不响的,但说一不二,很有自己的主意。 “那你呢,什么打算?” “我?” “你爸不是想让你上去么,你自己怎么想?” 钟聿翻过去枕住自己的手臂,“我能说不吗?” 梁桢苦笑,“大概不能。” “所以啊。”他又转过去,这次直接趴到了梁桢身上,脸埋在她胸口,“本来打算年前带你跟豆豆出去玩一趟,现在恐怕没办法了。” 梁桢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没事,以后总有机会,什么时候开始上任?” “正式公布可能得等到年后,但这段时间需要先开始熟悉业务。” 他轻描淡写几句,可梁桢清楚这个决定之后的意义。 “紧张吗?” 钟聿苦笑,“不是紧不紧张的问题,只是觉得……”他欲言又止,趴那想了一会儿,“其实我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我爸就想让我进钟氏,我没同意,最后勉为其难去了弘远。” 弘远地产只是钟氏一个分支。 “你不喜欢这样的工作?” “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 每天面对枯燥的数据,财报,客户和项目,有开不完的会议,应酬不完的饭局,必须终日戴着面具去过日子。 “但是你也知道,老爷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希望我能够尽快接下钟氏。” 唐曜森刚跟钟盈离婚,钟寿成又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前段时间钟氏股价一直低迷,也就最近才好一点。 因为梁桢之前跟唐曜森的关系,还有豆豆的身份,前段时间钟聿还频频上热搜。 现在唐曜森要离职,转个身如果钟聿直接上去了,情况可想而知。 怎么想现在都不是合适的时机,可是钟寿成身体状况真的不允许再拖下去了。 “可能起初这段时间你会比较难,但熬过去就好了,我相信你。”梁桢摸着他后脑勺上的头发,手指钻到里面去,摸到硬硬的发根。 除了给他精神上的安慰,其余好像真的帮不了他什么,可是他的压力和责任梁桢却能切切实实地体会到。 二十五岁,毕业才两年,大部分人对钟聿的定义应该还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富二代。 先不说他能力如何,资历如何,光这年纪要挑大梁,底下也很难服众,更何况这是一个集团,庞大的帝国,底下千人千面千条心,真的会很难吧。 之后一段时间钟聿果然开始忙起来,白天在弘远那边做事,晚上去钟氏集团,即便回到家也是电话邮件不断。 梁桢好几次凌晨都被楼下咖啡机的磨豆声吵醒。 其实忙倒是其次,主要是压力和质疑。 有些事钟聿不会回来跟她说,但梁桢私底下找陆青聊过,几个老股东都不赞成钟聿上位,特别是蒋玉伯,私底下联合各地分公司的负责人,好几次会议上都是公然唱反调,而这种时候钟盈一般都是持中立态度。 当然,钟聿那脾气根本压不住,一次两次可以忍,次数多了他就要揭桌子了。 陆青说钟聿在会上暴过几次雷,有次差点直接跟蒋玉伯的人吵起来。 “其实钟总越不冷静,闹得越凶,那些人越乐意。” 梁桢岂能不懂这个道理。 “你在旁边好歹劝着点。” “劝了啊,可是钟总的脾气你也知道,一点就着,我压根劝不住。” 第205章 送她 梁桢也清楚钟聿的性格,太过喜形于色,对喜欢的恨不得能把心都挖出来给他,对不喜欢的简直看一眼都嫌弃,这年纪心性又不够稳定,一下被扔到这种腹背受敌的环境中肯定不适应。 可能陆青还是说轻了,按钟聿这脾气,估计天天都能跟人干上一架。 “他父亲都不管吗?”她问陆青。 “怎么管,老董事长要是做得太明显的话就有包庇嫌疑,更招人话柄,底下只会有更多的人不服气。” 倒也是这个理,越护着越没有长进。 就好比学走路,旁人可以扶一把,可以捞一下,但是跌跌撞撞,蹒跚不稳的这个阶段必须他自己熬过去,不然永远都需要一根拐杖,永远都学不会成长。 那段时间钟聿很忙,梁桢也没有闲着,她把拖了一阵的毕业设计弄完了。 芦家坪那边给梁国财安排的房子也都已经办完了,原本钟聿要一起过去,但那阵实在抽不出身,便安排陆青陪梁桢一起送梁国财去了一趟。 买的是镇上一处二层民房,装修好的,只需要换几样家具就能住,送梁国财回去之前房子都已经收拾妥当。 第221节 梁国财说不上多满意,他本意肯定是不愿意回这个穷乡僻壤的,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是回去路上一个劲叨叨骂梁桢没良心,自己在城里发达了就把亲生老子送回来等死。 有些话骂得还挺难听的,不过梁桢已经完全免疫,插着耳机几乎油盐不进。 把梁国财在镇上安顿好之后梁桢并没作任何停留,当天就返程。 只是离开镇子之前陆青还问了句:“需不需要陪您回村里看看。” 陆青知道梁桢的原籍地址,以前应该并不住在镇上。 梁桢合上帽子,“不用了,没什么可看!” 当年她从山里出来就发誓再也不要回来,如今梁波走了,山那边的那栋破屋子对她而言早就没有任何意义。 返程的航班在晚上,一路还得坐车从芦家坪赶到省城机场,陆青刚好还有其他事需要出差去另一座城市,所以在省城机场直接转机走了。 梁桢独自一人返回泞州,落地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因为时间太晚她并没联系司机过来接。 出了航站楼刚好钟聿的微信进来。 “到了吗?” “刚落地,现在准备出去打车。” “怎么没让孙叔过去接你?” “太晚了,没必要再让他这么远跑一趟。” 尽管梁桢冠了一个钟太太的名,也正在努力改掉一些生活习惯让自己变得更有钟太太的排场,但某些方面还是不能游刃有余,比如就像现在这样,她宁愿自己打辆车回去,也做不到让司机半夜过来接她回去。 钟聿的微信又进来,“需不需要我过去接你?” 梁桢笑,回复:“不用了,这边打车也很方便,你早点休息吧。”这条微信编辑完发出去,刚好走到航站楼门口,她收起手机插大衣兜里。 一抬头,瞬时脚步停住,几米之外的车道旁边站了两个男人,其中个子偏高一点的那个穿了件黑色大衣,扶着行李箱的拉杆正在跟另外一人说话。 梁桢当时就觉得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呢,这样居然也能让她遇上。 可接下来是过去打声招呼,还是当没看见直接从他后边走过去?梁桢犹豫了两秒钟,最终决定还是选择后者,可就在她闷头打算默默路过的时候,前面男人突然回了下头。 你要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某种心灵感应,一直到后来唐曜森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对梁桢带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敏感。 他原本是在跟旁边人谈事情的,只是突然感觉到背后好像站了人,他便侧身扫了一眼,就一眼……起初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旁边跟他说话的男人开口,也是带着很明显的讶异,“那位是…梁小姐?” 梁桢没法再把他当空气了,只能调整好表情,硬着头皮走过去。 “真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她勉强笑了笑。 唐曜森也只能笑了笑,“是啊,真巧。” 特别鸡肋的开场白,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加怪异,可说完干站着也不是事儿,梁桢又问:“你这是准备出门还是刚回来?”但说完就发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抱歉,这是到达大厅。” 唐曜森嘴角动了下,“你呢,过来接人?” “哦不是,我也是刚落地。” “怎么都没带行李。” “有点事,当天往返,所以没带什么东西。” 她听似每句都很认真地回答你,可是每句都没实质内容,更像是一种疏离的客套。 深夜旷远的风吹过来,吹开梁桢鬓角的头发,她总是习惯拿手压在耳畔,这个动作唐曜森似看了千百回,但依旧还是能够触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在等司机过来接。” “啊?对,等司机过来接。”梁桢很生硬地接话。 唐曜森应了声,“我们也等司机过来,一起等吧。” 梁桢:“……” 没法子,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站在那,于是两人就变成了三人。 等了大概一两分钟,之前跟唐曜森说话的那位突然朝梁桢挥了下手,“梁小姐,还记得我吗?” 梁桢看了眼,浓眉,方脸,块头很大。 她有印象了。 “你是…罗助理?” 罗霄立马看向唐曜森,“厉害了,我整个发福了一圈,没想到梁小姐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 五年前梁桢跟唐曜森走得最近的那段时间,他也曾带她认识过几个身边比较亲近的人,罗霄便是其中之一,那时候罗霄还只是唐曜森的助理设计师,所以梁桢那会儿也跟着叫他罗助理。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梁桢难免觉得尴尬,她笑笑没再吱声。 后面几分钟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唐曜森的车子开了过来。 罗霄还算知趣,自己先上了车。 车外就剩下唐曜森和梁桢两个人。 “你车还没来吗?” 梁桢双手插大衣口袋里,故作轻松地回答:“快了,也快到了,你先走吧。” 可是唐曜森也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半夜的机场。 “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如果还需要再等一会儿的话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不用。”梁桢只能硬着头皮编,“是我飞机早落地了,刚联系的时候说还有几分钟就到,你先回去吧。” 唐曜森顿了两秒钟,“好,那先走了。”他扭头准备上车,可扶住车门的时候又转过来。 梁桢那天穿了件浅驼色双排扣大衣,领口裹了白色围巾,大衣上有帽子,她大概是怕冷,便把帽子扣到了头上。 人瘦,脸又小,机场车道上的灯光照得皮肤透白莹亮。 “外面风大,去里面等吧。”他说完这句话才转身上车。 等他的车子启动离开,尾灯消失梁桢才算松了一口气,她裹紧围巾往出租车候车区那边走。 原本以为机场打车会很容易,可那天大概是时间太晚了,居然一辆排队的车都没有。 梁桢等了几分钟,后悔没让孙叔过来接一趟,这会儿再联系的话也显然太晚了。 她摸出手机准备试试打车软件,一辆黑色商务亮着大灯停在了面前。 梁桢心里当即冒出不妙的预感。 果然,车窗落下,唐曜森不悦的面孔露出来,朝站在路边的梁桢看了眼。 “上车!” “……” 罗霄一定后悔出差那天自己没开车过来,以至于回去的时候他必须被迫杵在副驾位上当一个巨型人肉电灯泡,这颗电灯泡知道后座两人之前所有的旧情前缘,也知道两人目前的处境——一个刚离婚,一个刚结婚,嫁的还是前妻的弟弟。 这神一般的剧情也是够狗血。 然而后座两人全程无交流。 罗霄偷偷往后看,梁桢笔挺挺地坐那,目视前方。 唐曜森面无表情,黑着一张脸,像块巨型冰块似地周身都散发着寒气,若不是车内打了暖气,罗霄觉得可能会被这两人冻死。 这回家的路实在是太难熬了,罗霄耐住性子熬了半个多小时,车子总算进了市区。 他找了个容易打车的路口,“小范,前面车站那里放我下来。” 其实还没到他住的地方,但车是肯定坐不下去了,罗霄拿了行李箱送佛似的目送车子开走。 罗霄下车之后车里就剩了三个人,当然,小范是司机,可以忽略不计。 梁桢默默揪着膝盖上背包的金属扣,她也想直接下车算了,但显然不可能。 这时手里握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的亮光和震动在死寂一般的车厢内显得尤为突兀。 她把手机翻过来扫了眼,钟聿的微信,她下意识抿了下嘴唇,没把它点开,直接摁灭重新扣膝盖上。 “小范,前面停一下!” “好的!” 车子很快停到了路边。 唐曜森:“下去帮我买包烟。” 小范熄火,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从车内消失。 梁桢:“……” 封闭的车厢内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梁桢剥金属扣的手已经默默握成拳,她全程都没有看旁边的人一眼, 彼此沉默地在车里坐了几分钟。 唐曜森总算开口:“聊聊吧。” 第206章 告别 快十二月了,泞州的气温一下降到十度以内,冬天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悄然来临了。 窗外的街上已经没几个行人,来往车辆也不多了,初冬的凌晨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安静。 车内尚有暖气,还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剩下的便全是沉默。 唐曜森在想该如何开口开始这场谈话,想了片刻之后开口,第一句竟是问:“刚才在机场为什么要骗我?” 梁桢愣了下,意识过来他是在说有没有车来接的事,她却撒了谎。 这个问题也真够犀利的,梁桢苦笑一声,“如果我不那么说,你肯定会让我坐你的车,感觉不是特别合适” “哪里不合适?”他难得刨根问题,大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梁桢抿了下唇,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吧,干脆说了实话:“我以为你明白的,介于我们之前的关系,现在的身份,应该尽量避嫌。” “避嫌?”唐曜森又问,“所以刚在机场如果不是我回头刚好看见你,你是不是连招呼都不打算跟我打一声?” “对,我会假装没有看见你,从你身后默默走过去。” 第222节 唐曜森似很轻微地笑了声,转眼看向窗外,窗外行人寥寥,只有车影擦身而过。 这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相识,重逢,也有人分离和决断,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跟梁桢走到“见面需要避嫌”的地步。 “是不是阿聿不喜欢我们之间再有任何联系?” 梁桢定了下,转身看了他一眼。 “是!”她竟毫不犹豫,很干脆就承认了,“别说我们联系,即便是提到你一句他心里都会不舒服,但是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站在他的角度,他确实有资格这么多疑敏感。” “所以你就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打算从此以后跟我当陌生人?” “要完全当陌生人可能有点困难,毕竟以后总还有见面的机会,但我会尽量减少甚至避免跟你接触,当然,这么做也不完全都是为了他,对你,对我,其实都有好处,最主要是我不想再落人话柄,更不想钟聿因为我们之间的事再受到任何伤害,希望你能明白。” 梁桢说这些话的时候口吻很平静。 当时车内暖气融融,可唐曜森却觉得手脚依旧冰凉。 “你知道最早的时候我是被你身上的什么特质所吸引吗?” 梁桢顿了下,“聪明?” 唐曜森苦笑,“聪明也算是其中之一吧,但我周围聪明的人太多了,不差你一个。”他停下来想了想,“最初的时候我应该是被你身上的真实所吸引。” 那时候的梁桢,不掩饰自己的穷,也不掩饰自己视财如命的本性,包括后来跟唐曜森在一起,喜欢就是喜欢,付出就是付出,受他恩惠就是受他恩惠,绝不惺惺作态故作清纯。 跟这样的女孩在一起,通透,轻松,不需要费太多心思去琢磨和揣测她的内心。 可是现在她把这份真实用在了跟他的决裂上。 因为怕落人把柄,因为怕钟聿生气,所以她要跟他撇清关系。 道理唐曜森都懂,可是明明白白听她说出来,心里像是被人硬生生挖掉了一块。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就是个小白眼儿狼?”他不带斥责的质问,里面包含的更多是无奈和落寞。 梁桢笑了笑,“你干脆说我渣不就行了吗?不过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这样。” 她当年靠近唐曜森,尽管大部分原因是被他所吸引,可是里面就没有一点其他目的吗? 现在他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她便急迫地要跟他撇清关系,这不是渣是什么? “就当是我亏欠你,但真的,以后尽量别再见面,更别联系。“梁桢说完便拎起膝盖上的包,转身看了眼旁边的男人,“今天谢谢你捎我一程,后面就不顺路了,我自己坐车走吧。” 她开门下车,唐曜森没作声,看着她的背影穿过马路,在路边拦了辆的士拐个弯往另一侧方向驶去,突然觉得真是一场讽刺。 谢谢你捎我一程,后面就不顺路了。 所以说到底,他只是捎了她一程?而往后她有新的方向,新的人生,是这个意思么? 小范回来已经是大半个钟头之后,手里拎了一瓶水加一盒烟,那辆闪着双跳的车还孤零零停在萧条的马路上。 他靠近,通过贴着深色车膜的玻璃可依稀辩出后座上只留下唐曜森一人。 小范拉开前车门。 “唐总,梁小姐走……”可是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后座上“咚”的一声,原本还能勉强坐那的唐曜森窝着身子斜崴过来,头撞在玻璃上。 小范觉得不对劲,赶紧下车过去开了后车门。 “唐总,您怎么了?” 唐曜森手掌握拳抵在心口,含腰蜷缩着上身,虚弱的声音像是从心脏被揉烂的褶皱里挤压出来。 他说:“去医院…” 梁桢上了辆出租,司机问她去哪里。 外面风萧萧而过,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她默默往下沉了一口气,报了钟聿公寓的地址。 快进小区的时候她才摸出手机,却发现上面已经有七八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人。 坏了! 梁桢赶紧打过去,几乎只嘟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怎么回事,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你半夜玩什么消失!”钟聿气急败坏的声音夹着风声传过来。 梁桢被他吼得愣了下,“抱歉,手机设了静音,没注意。” 那边便传过来几口喘气声,大概是在努力平复情绪,之后又问:“在哪儿呢?”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快进小区了。” “我在门口接你!” 几分钟后车子拐进了小区,梁桢老远就见单元楼门口的路灯下站了一人,黑毛衣黑裤子,大概此时脸也是黑的吧,不过有什么关系! 车一停,梁桢扫码付完钱,打开车门就冲着钟聿奔过去将其抱住。 梁桢一直算是个挺冷漠的人,即便是在很激动的时候也很少会流露出过于炙热的感情,所以钟聿完全没防备她下车之后会朝自己奔过来,都没站稳,整个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两步,脑子也被她这么一撞一抱给弄懵了。 这… 片刻僵硬之后钟聿才抬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不觉发笑,“怎么回事,出去一趟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竟然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梁桢双手还紧紧缠在他腰上,头埋在他胸口用劲呼了一口气。 “就是…有点冷。” “冷?” “嗯。” 钟聿伸到后面去握了下她的手,是挺冷的。 “下午开始降温了,谁让你不穿厚一点出门?”嘴上似乎带着质问,可手还是不自觉地已经把她搂紧。 梁桢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欣慰感。 她说:“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那天晚上梁桢十分主动,在满足钟聿一切“变态”要求之余竟还临场发挥,表现优异得简直让钟聿刮目相看。 结束后他搂着怀里的人,也懒得去洗澡,浑身舒坦地吁气:“看来让你出去一趟还是有好处的,回来像换了个人。” 搁往常梁桢肯定要剐他两眼或者拿话堵回去,可那晚她只是笑了笑,又欠爱时散掉的意识在一点点归拢,眯起来的眼眸中像是淬着无数道光。 她最终没跟钟聿说自己刚才遇到过唐曜森的事,倒不是刻意要隐瞒,而是觉得对于一个以后不会再有联系的人,提不提都一样。 五年前梁桢不告而别,五年后她总算给了唐曜森一个还算正式的道别礼,并一度以为这样就可以重新开始。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行动上也是这么做的,所以那晚之后她很积极地投入到全新的生活中。 梁桢给豆豆换了一个更为专业的钢琴老师,又另外给加了一个英文班与绘画班,像每一个望子成龙的妈妈一样,希望他能挤出时间多学点东西。 大概是借了豆豆的光,老爷子定期会打电话过来让钟聿带一家三口去南楼吃饭,不过钟聿越来越忙,晚上不是加班就是有饭局,出差时间也越来越长,慢慢就变成梁桢一个人带豆豆回宅子吃饭了。 第一次梁桢还有些不适应,但习惯了发现也就那样,钟寿成虽然总是没好面孔,可说穿了就一脾气古怪的老人,喜欢听人捧,也喜欢被人哄,梁桢其实在这方面并不笨,若她一心想要笼络谁,并不难,更何况还有豆豆这个助攻。 豆豆那张嘴甜起来也是够齁的,更何况老爷子也并不需要豆豆多拍他马屁,一句奶苏奶苏的“爷爷”就足以令他心花怒放了,慢慢的梁桢在南楼那边吃饭越来越自在,有时候吃完了钟寿成还会把她留下来聊几句,拉拉家常,问些以前豆豆的成长小故事,当然,偶尔也免不了跟她说些公司里的事。 那段时间应该是梁桢往前二十三年的人生里过得最平静的时光吧,且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第207章 元旦 梁桢之前的结业考试成绩都出来了,没什么悬念,她考得还不错。 毕业设计交到老师那边,反馈的评价也都很优秀,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明年开春拿毕业证书。 当然,在正式毕业的这段时间,她可以选择找单位实习,不过梁桢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得暂缓。 建筑其实是个很庞大的体系,而作为自考建筑系的学生,考的学校也很一般,所以她清楚自己离一名合格的建筑师还很远。 单从软件应用而言,学校只开设autocad用于制作基本的二维图纸,她之前自费学了sketchup和3dsmax用于三维建模,可是单单这几样还远远不够,后期图纸再加工,多媒体展示应用,甚至整个庞大的插件库都等着她去探索。 搁以前梁桢可能会先找一份实习的工作,一边挣钱一边抽时间慢慢学,毕竟豆豆还需要靠她养,但现在她大可不必这样。 她已经二十三岁了,十九岁放弃大学入学资格生下豆豆,豆豆一岁多的时候她才能挤出一点时间考虑再深造的事,那时她就已经二十岁。 二十岁的时候同龄人已经大二快要升大三,而她却还只有高中学历。 高中学历无法直接申请自考本科,必须先从专科开始。 梁桢为了节省时间,当年选的是转本套读模式,即专科本科一起考,加起来大约有二十门课程,她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两年内全部考完。 专科容易些,提前半年全部完成了,可是本科部分还是耽搁了几个月,一是因为她那会儿又要工作又要照顾豆豆,精力上远远跟不上,二是她选了特别难啃的建筑设计,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光基础课程里的三大力学课就已经够她喝一壶,加之还有其余专业课,所以最终她还是晚了半年才把本科部分的所有课程考完。 至此是否就算圆满了?不,远远不够。 尽管她两年半学完了将近二十门课程,所吃的苦和受的罪超过所有全日制统招大学生。 自考学历也一直是被国家承认的,在学信网上都可以查询得到,但自考本科的含金量有多少她心知肚明。 很多单位甚至在招聘公告上直接注明只招全日制统招生,对自考带着赤裸裸的偏见,你要说不公平么? 之前梁桢在夜校上课的时候也经常听到周围同学的抱怨声,觉得社会对他们带有歧视,可是换个角度思考,自考往往代表着学习不系统,专业能力也不过关,如果她是用人单位也不会考虑用这种人。 现在满大街都是985和211,刚毕业的那帮统招应届生廉价得很,凭什么要招她一个自考毕业的,她又拿什么去跟那些统招生竞争? 学历不过关,她就拼实力吧,所以梁桢慎重考虑之后决定再给自己一年时间,软件,制图,案例到口述,每个环节她都希望自己能够重新梳理并再深入一遍。 为此梁桢又报了几个班,线上线下的都有,包括几个国内一流大学建筑系的网上公开课,只要有这方面的资源,她都不会放过。 那阵子她又开始恢复之前忙碌却每天都在进步的生活,内心慢慢变得殷实。 可能一忙起来时间就会变得特别快,很快就到了元旦。 按阳历算一年也算是过去了,元旦之前钟氏在bj有个项目,钟聿那段时间经常往那边跑,一呆就是好多天。 临元旦前晚钟聿给梁桢打电话。 “我明天赶回去陪你和豆豆过节。” “那边事情都结束了?”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意思是明天回来陪我们一天又得赶过去?” “差不多吧,顶多住一晚。” 第223节 梁桢知道他那阵忙,不光忙,压力还特别大。 “不用了,赶来赶去太累,等你那边全部结束了再说吧。” “可我想你怎么办……” 那阵子钟聿就跟被架在磨子上的驴一样,终日忙得都见不到人影,即便到家也不像从前那么腻腻歪歪没正形了,冷不丁听他在电话里这么说,梁桢竟觉得有种隔世的感觉。 她心里又软又心疼。 算算时间,他们好像已经快半个月没见面了。 “我去找你吧。” “你来bj?” “嗯,我不用工作,刚好假期课都停了,我去bj看看你,不过可能还得等到后天过去。” “为什么?” “因为明天你爸叫我跟豆豆过去吃饭。” 钟聿嗤了声,“所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你心里的地位都及不上一个老头儿了?” 他嗓音哑哑的,丧丧的,竟一本正经地生气。 梁桢被气笑,“你连你爸的醋都要吃吗?” “呵,我可是听说最近你带豆豆去南楼去得频繁,老头儿被你哄得可乐呵了吧。” 梁桢瞥了下嘴,“我这是为谁尽孝心?” “别,咱夫妻之间把话说得这么虚伪就没意思了,我还不知道最近老头儿给了你多少好处?” 梁桢笑出来,“是啊,他把东直街那边的几家店面也都转到豆豆名下了,但你也得搞清楚,豆豆现在是跟你们钟家姓了,你父亲多精明啊,转来转去也不过是换个口袋而已,若哪天我跟你离婚,其实一样都捞不到。” 或许是她说这些玩笑话的时候太正经,那边停了两秒钟。 “梁桢,你是不是成天就盘算着哪天要跟我掰?” “……” 梁桢被他凉飕飕的声音弄得怔了下,解释,“我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吗?这种事很好笑吗你要拿来开玩笑!” “……” “再说有谁像你这样把离婚挂在嘴上?除非你心里就真这么想。” 梁桢被莫名其妙怼了一通,心里也有点愤愤的。 “你至于吗,我只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什么时候又成天挂在嘴上了,你何必跟我发这么大的火?” “我没有发火,只是就事论事,再说你激动个什么劲,难不成真被我说到了点子上?” 男女之间的争吵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厘头,经常会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燃起战火。 梁桢掐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气得都在抖,简直阴晴不定,不可理喻。 这边钟聿被梁桢挂了电话,听着那边扰人的嘟嘟声,直接将手机扔到了桌面上,一头刚栽下来,手机铃声又重新开始响。 他扫了眼屏幕,陆青的来电,划来接通。 “喂,钟总,刚收到那边的答复了。” “怎么说?” “…说,说是…说是这今天过节,得等过完节再说。” 钟聿冷哼一声,其实不就是被拒绝了么。 “知道了,有消息再联系我。” 他再度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趴下去沉入酒店的大床。 第二天梁桢照例带豆豆回南楼吃午饭,破天荒竟然钟盈也在,自她离婚之后梁桢其实就没见过她几次,且大部分都是在一些很热闹的场合,这种家宴好像还是第一次。 梁桢免不了尴尬,可钟盈似乎没什么,还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弟妹,你一个人带豆豆过来的吗?阿聿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钟盈见她就直呼“弟妹”这个称谓了,然而这种膈应的亲昵实在让梁桢有些吃不消,第一次的时候她感觉刺耳得不行,但现在多听了几遍总算能够接受了。 “他出差了,不在泞州。” “假期还出差啊?” “之前就去了,只是没来得及赶回来。” “哦,是不是bj那个收购案?”钟盈不动声色地问。 梁桢笑了笑,“是去了bj,但具体什么事我不清楚,他很少回来跟我说公司里的事。” “是么?那也正常!” 钟盈挺奇怪地笑了笑,阴阳怪气的,梁桢也懒得多问。 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中午饭桌上钟盈又提了起来。 “爸,阿聿在bj呆了得有两星期了吧?” 原本正给豆豆剥螃蟹的钟寿成没抬头,嘴里应了声。 “那也够久了,不过我听说对方负责人不愿意出面跟他谈,说是我们这边找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过去,显然没什么诚意。” 一大块蟹肉挑了出来,钟寿成完完整整地搁豆豆碟子里,自己抽了使劲擦了擦手指。 “这些事你哪听来的?” “还能哪听来的,底下到处有人传?说是阿聿过去都快半个月了,连对方主事人的面都没见着,人压根就不愿意露面。” “是么?”钟寿成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那要不节后你去bj跑一趟,帮帮阿聿,他毕竟是你弟弟。” “我?我不行,我没这本事,再说人家要见的也不是我。” “那对方想见谁?”钟寿成突然停了擦手指的动作,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钟盈。 钟盈只觉气息不顺,默默咬了下牙,刚想开口说什么,旁边蒋玉茭在底下踢了她一脚。 “行了行了,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你们父女俩能不聊工作上的事吗?” 她打断了钟盈的话,又站起来盛了一碗汤,“来,豆豆,这是奶奶专门给你熬的,补脑长个儿,一会儿把它喝掉。” 豆豆默默看了眼汤,哦了声。 梁桢潜意识捏紧手里的汤勺。 是不是整个公司上下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所以他这段时间在bj的压力应该很大,以至于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第208章 面目 钟盈这些话有画外音,梁桢都听得出来,但她并没多问一句。 接下来的气氛十分诡异,除了老爷子跟豆豆说几句之外,大家几乎都没再吱声,一直到最后上甜汤,梁桢给豆豆盛了一碗,刚给他喂了两口,老爷子突然开口。 “听说你还在读书?” 梁桢定了下,意识到这是在跟她讲话,于是回答:“是的,最近刚报了几个班。” “还是建筑方面的课程?” “对,打算能够学精一点。” “学校那边呢,不去了?” 这算是这么久以来老爷子第一次还算详细地问她的个人情况,梁桢不清楚钟寿成的目的,只能当他是闲聊。 “学校那边的课程都已经考完了,只等过完年之后去拿结业证。”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嗯”了声,之后便没再问下去。 梁桢看不懂老爷子这些套路,也懒得费心思去想,她给豆豆喂了半碗甜汤。 午饭结束,气氛依旧冷得有些吓人。 想想这还是元旦节日呢,也算新年,吃顿饭吃成这样也是够够的了。 午饭之后梁桢稍坐了一会儿,不愿意多呆了,找了个借口准备提前走,老爷子对她走不走的其实无所谓,只是有些不舍得豆豆。 “这段时间阿聿不在家,你成天上课又比较忙,要不把豆豆留在这住几天。” 其实梁桢是不大愿意的,但老爷子难得提这种要求,当时他拄着拐杖站在堂前的檐廊上,快八十的老人了,头发已经全白,身体也因为之前的中风而有些佝偻。 他曾经叱咤风云又能怎样,一家之主又如何,终究抵不过时间和衰老。 此时他跟一般老人无异,金山银山大概都抵不过天伦陪伴。 梁桢心里软了一下,“我问问豆豆愿不愿意。” 一番询问一下,破天荒,豆豆居然同意了。 梁桢只能跟孩子交代了几句,独自开车回去,回到家里,空荡荡的公寓,就连沈阿姨也回家休假了,偌大的两百平一下只剩下梁桢一个活物。 她一下跌坐到沙发上,摸出手机看了眼,没有电话没有微信,一整个上午都安安静静。 梁桢憋着一口气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原本这时候她应该正在赶飞机,可是昨晚两人在电话里莫名其妙吵了一架,从早晨到现在他也没主动联系,那么梁桢就肯定不会再飞过去了。 她甚至想,是不是最近对他过于纵容了,所以他才会越来越有恃无恐。 梁桢把手机丢进沙发,上楼换了身衣服走进书房,难得豆豆不在家,她落了个清静,打算用剩下的时间啃一套资料,晚上点个外卖随便对付一顿,吃完之后选部电影看完直接睡觉。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多爽,何必大过节的赶路去b市受他的气。 梁桢想通之后心里舒坦了很多,自己给自己煮了杯咖啡,投入到学习中,不过效率真不是一般的差,坐那耗了大半个钟头都没看进去几个字,满脑子都是昨晚那通电话,还有午饭桌上钟盈说的那些话。 梁桢之前曾旁敲侧击地从陆青口中探到一点消息。 钟氏有意涉足能源行业,早两年前就开始铺路子,一直到今年上半年项目才正式启动,期间看中了b市一生产工厂,想要并购,之前一直是唐曜森在跟对方负责人接触,谈得也差不多了,可唐曜森突然提出辞职,刚好老爷子有意要让钟聿接任,就让他去b市把事情敲定下来,为此钟聿频繁往返b市。 钟聿几乎不在梁桢面前提工作上的事,他不说,她也不好多问,但之前见他三天两头去b市,以为事情已经谈得八九不离十,可今天钟盈那番话才让她知道,原来钟聿在那边进行得很不顺利。 可是换个角度想,前期阶段一直都是在跟唐曜森谈的,有天突然换了个人过来,还这么年轻。 第224节 “年轻”在职场上其实未必是好事,因为它代表着经验浅,不稳定,且没什么阅历和能力。 梁桢越想越乱,资料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了,她不得不放弃。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赶紧拿过来划开,可屏幕上亮起了的却并不是她现在渴望的人。 “喂,什么事?” 那边丁立军一下就听出梁桢丧兮兮的情绪,反问:“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开心?” 梁桢摸了下额头,“没有。” “还没有?你这声音一听就能听出来,怎么,过节还这样?” 梁桢勉强笑了笑,“找我到底什么事?” “哦,就跟你说一声,冯菊那边的钱我拿回来了,这事得谢谢你,所以问下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请你吃顿饭。” 梁桢脑子一热,“现在就有空。” “现在?” “嗯。” “不是,今天元旦啊,你不用在家陪小开和豆豆过节?” 梁桢呵了声,“小开去b市出差了,豆豆被他爷爷留在了南楼。” “我去,敢情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啊,行,那出来,一起吃晚饭。” 一个小时后梁桢已经坐在一家重庆火锅店。 吃火锅是梁桢要求的,她今天这种日子这种心情,就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到那才突然意识到,这点她是跟钟聿学的,每回他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也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 “要什么锅底?”对面丁立军已经点完菜了,问梁桢。 梁桢看也不看,“牛油麻辣。” 丁立军愣了下,“你要死啊,点这么辣的。” 他知道梁桢并不嗜辣。 丁立军把菜本还给服务员:“别理她,来个菌汤就行。” 梁桢:“……” 服务员拿了勾好的单子下去。 丁立军又要了两瓶饮料。 梁桢:“不喝酒吗?” 丁立军:“哎哟姑奶奶你可算了吧,逢酒必醉,喝点果汁解解渴就行了。” 梁桢剐了眼,“还说要请我吃饭,连瓶酒都不舍得请。” 丁立军嗤了声,他也总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今天肯定心里有事,不然不会处处在这较劲。 很快服务员把果汁送了上来。 丁立军给她倒了一杯,梁桢接过去一口喝下去大半。 丁立军:“……” 得,他把杯子又接过来,再次给她满上。 “怎么,跟小开吵架了?” “没有。” “没有?” 他把杯子又递了过去,笑了笑,“没有你在这又是要麻辣锅底又是要喝酒?” 梁桢拿手撑着杯子舒了一口气。 丁立军把她脸上的落寞和烦躁都看在了眼里。 “来,跟哥说说,是不是小开欺负你了?” “没有!”梁桢立即否定。 “那你这算是怎么回事?” 梁桢拿手又抹了把脸,其实她觉得自己心里堆了千头万绪,应该找个人倾诉一下,她抬头看了眼丁立军,算来算去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合适,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让她怎么说呢? 又该从何说起。 其实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特别烦心的事,无非就是因为一点点小事跟钟聿吵了一架,这跟之前几年她所承受的心酸和委屈来比,简直不值得一提,但心里的郁结和不开心却是真的。 梁桢甚至一度有些讨厌自己,以前她可从不这样。 “算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冯菊那案子结了?” 丁立军见她又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也不勉强了,点了下头:“结了。” “怎么样?” “能怎么样,判了两年多。” “我不是问这个。”梁桢对冯菊最终的结局其实没什么兴趣,“你的钱呢,全拿回来了?” 丁立军哼了声,“没有,只拿回来一部分。” “一部分是多少?” 丁立军捻了颗桌上送的花生米扔到嘴里,嚼了嚼,“八万多。” “十二万现金就拿回来八万多?其他钱呢?” “她说被她用了。” “用了?一句用了这事就算完了?”梁桢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有点大,闹得旁边几桌人都朝她看。 丁立军赶紧制止,“行了能追回来八万多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当时事情发生了,冯菊跑了,他甚至没想过这钱还能要回来。 “可之前你打了冯菊的丈夫,药费加上误工费,光这一部分赔进去就好几万呢。”梁桢越想越觉得心里窝气,丁立军看她那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噗地笑了声。 梁桢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丁立军:“感觉这段时间,也就刚才那几秒钟还有点你原来的样子。” 梁桢心口像是猛地被什么东西刺了一针。 自己陷在这个漩涡里面,只知道有时候会觉得压抑或者窒息,可旁人看得比她清楚,知道她在一点点更改面目。 “是么?”她很轻微地笑了下,“我原来什么样子?” 丁立军并没发现她情绪有变换,自顾自回答:“敢说敢做,精打细算,受人欺负之后好像随时能揭竿而起。” “那我现在呢?” “现在?” 丁立军看了眼面前坐的姑娘,浅驼色紧身羊绒衫,烫得工整的长裙,质地一看就十分柔软的大衣挂在椅背上。 她再也不会穿门店发的那套劣质套裙了,也不会随随便便裹件旧羽绒服就出门。 “现在啊,一副温顺的富太太排场,知书又达理!”丁立军这话半分调侃半分真。 梁桢低头捞了下头发,其实有时候她站在镜子面前也会有片刻的晃神感,怎么一下就走到了这里。 “抱歉,我还有事,火锅你自己吃吧。”梁桢拿了大衣和包突然起身,还没等丁立军反应过来,人已经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第209章 车站 元旦,新年第一天,外面大街上车水马龙,热闹得很,但偌大的南楼却已经一片静悄悄。 佣人都是在这边做了好多年的了老人了,知道主人的作息习惯。 钟寿成以往回来住的时间并不多,他总是特别忙,一年到头不出差没应酬的日子少得可怜,有时候一个月也碰不到一次,但只要他住在楼里,八点之后必须保持家里安静。 倒不是老爷子有早睡的习惯,他只是喜欢晚饭之后独自呆在书房,处理工作或者安安静静一个人想些事情,不过近两年他身体状况越来越不行,年纪大了,思维和精力也渐渐跟不上,加上半年之内连续中风晕倒了两次,医生要求他不易过于操劳,慢慢就少熬夜了。 特别是前段时间住院,大概是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体会到了“濒死”的滋味,现在钟寿成的作息和饮食都很规律。 晚上若是在家,九点半之前必定回房休息。 八点左右蒋玉茭端了盘子上楼,走至书房门口准备敲门,里面传出谈话声。 “老爷,燕京那边刚传来消息,今晚二少爷还是没能见到人。”一听便是钟泉的声音。 继而钟寿成问:“又被放了鸽子?” 钟泉:“应该是,说是郭富强回老家了,要在那边呆一段时间,有事的话得等到年后再谈。” 钟寿成:“年后?” 钟泉:“对,年后,还不是元旦,是农历新年之后。” 钟寿成:“摆明了要跟阿聿过不去?”随之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钟泉赶紧安抚:“老爷您也别太激动,其实换个角度想,二少爷毕竟是中途才参与进去的,对方防备心重一点也很正常,要不您看,干脆您直接过去一趟?” 钟寿成:“我过去?他不是只想跟曜森谈吗,我过去能解决什么问题?” 钟泉:“那是肯定的,毕竟您的面子郭富强还得给。” 钟寿成哼了声:“然后呢?这个项目前期路都铺好了,如果阿聿连最终收个尾都做不好,让底下那些人怎么看?” 钟泉:“理是这个理,但这事您不觉得蹊跷吗?郭富强就算真的要怀疑二少爷的能力,没理由在这种事上玩心思,如果项目砸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所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 钟寿成:“打住!”又是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管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董事会,股东和底下那些人只会看成果,没人会去体谅你背后有没有其他阻力,再说如果这点事都搞不定,就算我闭眼之前把他拉上去了,将来也未必坐得稳那个位置,一旦摔下来只会比现在更惨!” 钟寿成大概说得有些激动了,一下就咳了起来。 钟泉在旁边替他捋了一会儿背,“老爷,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唐先生走得太突然了,一下让二少爷全部接手,着实有点为难,要不您再给唐先生说说,好歹回来交接一下,等二少爷能够上手了再走。” 钟寿成咳得有些喘不上气,揉着胸口靠椅子上坐了会儿才开口:“交接?你当这是普通岗位走了个人,随便培训几天就能上岗?再说曜森脑子缺根筋?他既然能跟盈盈离婚,并递了辞呈,就已经做好了后面的打算!” 第225节 钟寿成原本想用婚姻绑住唐曜森,起码绑到钟聿翅膀硬起来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也没想到唐曜森说离就离且直接递了辞呈。 “曜森也是说一不二的人,这事没得商量,行了你出去吧。” 门内传来脚步声。 蒋玉茭立即端着盘子闪进隔壁一间空置的房内,等钟泉出了书房下楼,她才过去敲门。 “进来!” 蒋玉茭过去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不是说晚上不看这些糟心东西了么!”她直接将文件合上,把手里的托盘搁钟寿成面前。 “来,先把药吃了。” 她将装温水的杯子递到钟寿成手里,又将提前配好的药一颗颗递过去。 大大小小,五颜六色,从降压到防心梗脑梗的,杂七杂八一共有七颗药。 钟寿成吃完将空水杯往托盘里一扔,“把药当饭吃,老陈也就这点本事。” 老陈即钟寿成的主治医生。 蒋玉茭笑了下,“那陈医生可真是要冤枉死了,哪有不吃药就能好的病,再说这也不都是治病的药啊,有两颗是护肝护心的,只能算是保健品。” 大概人到这年纪都排斥吃药,内心惜命,怕死,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病秧子,日日需要靠药来维系身体各器官勉强正常运转,特别是像钟寿成这种要强的,一到吃药的时候就浑身不得劲。 之前还都是家里佣人伺候他吃药,中风之后脾气越发乖张了,好几次吃药都直接摔了杯子,弄得没人敢再去催他吃药,后来这事就落到了蒋玉茭头上。 她也算是有耐心,一日三餐的药,哪些饭前吃,哪些饭后吃,每顿吃多少剂量,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提前准备好,到点准时递到钟寿成手里,跟哄小孩儿似的哄着他把药吃完。 今天也是照例,老爷子囫囵把药吞掉,搁下水杯,问:“小东西呢?” 蒋玉茭收拾了杯子,回答:“刚在院子里玩了一身汗,被小芸带去洗澡了。” 钟寿成竖起拐杖起身。 蒋玉茭问:“你还去哪儿?” 钟寿成:“下去看看。” 蒋玉茭知道他是要去看孩子,忍不住说:“挺晚了,孩子一会儿也得睡了,再说你都带着他玩半天了,就不累得慌?” “我还没到陪孩子玩一会儿就累的份上。”钟寿成说话间已经出了书房。 蒋玉茭突觉腹部涨疼难忍,像是被重物敲击般,连着喉咙口都有血腥味往上泛。 她扶着墙沿缓了一会儿,等那股劲过去,下楼将喝空的杯子扔给保姆,找了个僻静处拨电话。 “喂,大哥……” …… 元旦假期,往b市的高铁票早就已经销售一空,用手机查了机票,也没落下一张,但梁桢运气还算不错,最后从黄牛手里高价买了张火车票,不过是没有座位的那种。 离上车还有大半个小时,梁桢还没吃晚饭,在车站肯德基买了个汉堡塞两口算是打发了一顿。 假期出行人流较多,候车室也没有空位置,梁桢站在靠窗边上,掏出手机给陆青发了条信息,询问他和钟聿在燕京入住酒店的地址。 信息刚发过去,手机响,何桂芳的电话,梁桢接通。 陈兴勇半个多月前就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神志不清,下半身也没了知觉,只能瘫在床上,这段时间梁桢虽然没有再过去探望过,但何桂芳时不时会给她来个电话说下情况。 梁桢以为这大过节的,突然打电话也只是问候一声,却不想何桂芳是有事要说。 “……这边医生说情况也就这样了,医疗水平有限,也没什么好医生,建议可以换个大医院试试……桢桢,我知道总这么麻烦小钟也不是事,可先不说我跟小敏往后日子怎么过,就想想你舅舅,他这年纪,总不能后面几十年都瘫在床上……” 何桂芳在电话里哭哭啼啼,之前每回打电话过来其实也都这样,梁桢听多了不免觉得心里有些烦,但她并不是烦陈兴勇给她增加了负担,而是觉得事情已经这样,成天哭有什么用。 “舅妈,我现在在火车站,有点吵,要不一会儿等我上车了再跟你联系?” 梁桢当时那环境也确实不适合谈事,所以匆匆挂了电话,之后大屏上开始提醒检票,她被挤在一群赶路的旅客中,推推搡搡上了车。 站票,没有座位,一路忍受各种气味和嘈杂的人群,也没找到机会给何桂芳回一个电话过去。 …… 陈佳敏在医院呆了几天,梁桢和钟聿没走多久她也回了泞州,一是学校还得上课,二是她在那边也呆不惯。 彼时元旦,过节的时候酒吧里生意最是红火。 陈佳敏踩着高跟鞋从一个包厢转到另一个包厢,她在年华里干了小半年了,已经深谙其中的门道,一晚上光小费就已经收了大几千。 中途手机响,她捂着手机出去,找了个稍安静的地方才接通。 “喂,佳敏……”那边是何桂芳永远小心翼翼的声音,陈佳敏一听就觉得心烦。 她踢着楼梯口的垃圾桶,“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啊,我同学都睡了。” “啊,你在宿舍里啊?” “不废话嘛,这么晚我不在宿舍能在哪,妈,你有什么事赶紧说,一会儿把我舍友吵醒!” 何桂芳便挑着简短地把跟梁桢通话的事说了遍。 陈佳敏嗬着气冷笑,“你看着吧,她嘴上是不会推脱,但她绝对不会再给你回这个电话。” 何桂芳叹口气,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 “桢桢应该不是这种人。” “不是这种人?那她是哪种人?”陈佳敏一脸冷涩的笑意,“你还真指望她能帮我家多少忙?之前是撇不下面子,可真到关键的时候她眼里还能有咱们?妈,你别总这么天真行不行?” 她又踢了下垃圾桶,手无意识地扯了下短裙的下摆,“行了,也不是只有她能榜上大款的,有钱人多的是,妈,这事我来办吧,你等我消息。” 第210章 惊魂 “佳佳,有客人找你!” “诶,来了!” 陈佳敏匆匆挂了电话,从楼梯那边跑出去。 走廊里是一条黑色抹胸短裙的浓妆女孩。 陈佳敏问:“谁找我?” 女孩眨了下戴着浓密假睫毛的眼睛,“还能有谁,就最近三天两头来找你的那个大金链子。” “强哥啊?” “我怎么知道,顶头最南边那个包厢,你去看一下不就完了嘛。”女孩甩了下烫卷的头发,扭着水蛇腰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陈佳敏对着她的背影嗤了一声,“臭婊子,神气个什么劲。” …… 火车进站已经过凌晨。 梁桢背着包随着人群下车,车内开了空调,人多又全部挤在一起,倒不觉得冷,可是一下车直接感受到的都是扑面的寒气,特别是月台上都是呼啸而过的穿堂风,吹得梁桢不觉抖了下,赶紧把敞开的大衣裹紧。 钟聿住国贸饭店,离火车站很近。 来的路上梁桢已经想办法从陆青那里弄到了地址,她在车站直接打车过去,到酒店大堂也不过二十分钟,可是电梯需要刷房卡,梁桢跟前台服务员忽悠了十来分钟也没能混进去,她不得不给钟聿打电话,然而那边却提示已经关机。 梁桢:…… 她本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来之前根本没打招呼,到了这边才发现联系不上,大过节的赶了半夜路,梁桢当时整颗心都凉了一半,可来都来了,总不能在大堂干坐着,于是梁桢只能硬着头皮给陆青打电话。 号码拨出去,那边传来均匀的嘟嘟声,好在电话是通的,只是一直无人接听。 梁桢刚准备挂断…… “阿聿,小心!” 她心口抖了下,握着手机转身,门口进来两男一女。 梁桢先认出陆青,随后发现他手里扶的竟是钟聿,旁边还跟了个身形高挑的女孩子。 女孩上面一件浅橘色毛衣,下面紧身牛仔裤,大晚上还戴了鸭舌帽,一身休闲打扮,脸上盖了口罩,面容看不真切,应该算是很低调了,但梁桢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手里的手机还没挂断,陆青兜里铃声大作。 “章小姐,麻烦您帮忙扶一下。”陆青支住钟聿的身子,伸手摸手机 章汐应了声,“到酒店大堂了,你再坚持一下。”结果陆青一松钟聿就往另一侧倒,章汐顺势挽住了他的腰。 陆青顾不了太多了,已经掏出手机,结果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喂…”他隐隐往下沉了一口气,大概是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 梁桢抿了下嘴唇,看着钟聿崴着身子几乎要把头靠到章汐的肩膀上。 “陆青,三点钟方向。” “啊?” 陆青起初压根没明白什么意思,但视线还是本能反应地往三点钟方向看了一眼,结果看到梁桢举着手机站在大堂吧的指示牌前面。 后来那一眼被陆青记为人生梦魇,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表情神态都是一副干了坏事被抓现行的惊恐。 梁桢反而显得还要正常一些,她挂掉电话,插着大衣口袋朝三人走过来。 短短十几米距离,高跟鞋踩在酒店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声咚咚咚的脆响,陆青只觉头皮发麻,后背冒汗,直到梁桢走到面前,他还举着手机。 “梁小姐。”最后是章汐先出声,她摘掉口罩,“阿聿说你不在b市啊,是今晚刚到的吗?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陆青当时连死的心都有,心想姑奶奶您就别多嘴添乱了,但是这种情况他又没胆子制止。 好在梁桢并没什么过激反应,她只是往前又走了一步。 钟聿低着头,身子很吃力地斜靠在章汐身上。 “他这是喝多了吗?” “啊?”陆青接话。 梁桢突然笑了笑,“傻了啊,问你呢,他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意料中的暴怒或者生气,语气反而轻柔无比,陆青在片刻晃神之后赶紧回答:“是,吃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 “平时他酒量也不差啊,这得喝多少才能喝成这样?”梁桢嘴里抱怨陆青,“你也是,明知道他最近压力大,工作又辛苦,居然还让他喝这么多酒,你怎么当的助理!” 第226节 口气不凶不恼,说话间已经过去将钟聿另一条手臂圈到自己脖子上,“章小姐,真是麻烦了,这么晚还让你特意陪陆青送一趟。”随之手臂一揽,人就靠到了她身上。 “我先带他回房间了,你们也早点休息!”说完吃力撑住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钟聿,歪歪扭扭地往电梯方向走,边走还边嘀咕:“沉死了都,喝这么多酒,熏得要命…” 这口气有抱怨,有嫌弃,却唯独没有生气或者愤怒。 直到梁桢扶着钟聿进了电梯,陆青才敢摘下眼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章小姐,今晚……” 然而话还没说完,章汐已经重新戴上口罩,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外走。 最后就剩陆青被扔在空荡荡的大堂,他看看电梯,又看看门外,嘴里龇了声。 这特么都算什么事儿! 钟聿一米八七的高个儿,梁桢咬紧牙才把人扶到房门口,手一甩,肩膀上的人跟块石头似的直接撞到墙上,喝醉的人没意识,但多少还有痛感,嘴里不由嘶了声。 站不稳,失去重心又沿着墙根一屁股滑坐到地上。 梁桢丝毫不心疼,把街上的挎包甩到背后,蹲下去搜他身上的口袋,最后从后边裤兜里翻出房卡。 刷卡开门。 “起来!”她朝地上的钟聿踢了一脚。 钟聿身子往一侧崴,人没醒,却被踢得整个人倒了过去。 还好酒店走廊上铺的地毯够厚实,他脑门砸地,也就细细一声闷响。 梁桢插着腰在旁边喘了口气,进屋放了包,脱了高跟鞋再出来。 钟聿还崴着身子躺在地上,踢不动又叫不醒,最后是被梁桢拽住两边胳膊,跟拖牲口似的硬生生拖进了房间。 进去之后整个人四仰八叉躺在玄关过道上,梁桢关上门,在钟聿旁边站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扔了大衣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钟聿晚上喝的是红酒,当时喝的时候不觉得,回来路上吹了一会儿风,后劲来得特别猛,一下就睡过去了。 人在喝醉的情况下压根记不住事,但那劲来得快也去得快,人醒也就是一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或者说其实是被头疼给闹醒的,只觉脑壳像是被什么拉扯着要裂开,浑身散架似的翻了个身,却又听到“咚”的一声,后脑勺撞在了什么硬物上,捂着坐起来,浑噩的意识还没完全归拢,但还是很快发现自己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坐在房间门口的地毯上。 陆青那个王八蛋!这是钟聿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反应,但并没急着起身,宿醉之后脑壳疼得厉害,他揉了下太阳穴缓过一点神,从兜里摸出手机想看下时间,结果摁了几遍才反应过来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 屋里没开灯,厚重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天亮。 钟聿撑着起身,第一次没起得来,小腿发软又坐了回去,这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痛浑身没一处舒爽。 狗日的东西!他在心里又把陆青骂了一遍,最终扶着墙沿站了起来,步子不稳地往屋里走。 住的是套房,需要先经过客厅和会议室才能进卧室,好歹还能分得清方向。 钟聿一路扯掉了皮带和扣子,将裹了一晚上已经发馊的衬衣和裤子剥干净,也懒得洗澡了,揭开被子一下趴到了床上。 梁桢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这会儿也才眯了一会儿,很轻易就被吵醒了,睁开眼,枕边已经趴了人。 宿醉之后的回笼觉来得特别快,钟聿几乎是沾床就直接睡了过去。 梁桢借着屋里一点微弱的光看,高挺鼻梁,狭长眼形,怎么看都是一副特别讨人喜欢的面孔,他还喜欢趴着睡,用手臂枕在自己脸下面,肩膀到小臂的肌肉便是一条流畅的线条。 这人睡着了都特别好看,然而梁桢却越看越清醒,越看越生气。 她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磨了下牙根,默默抬起一条腿,朝着钟聿就用力踹了过去…… 睡得毫无防备的人被踹得从床沿滚了下去,但并没有直接跌到地上,大概是潜意识里还有求生欲,跌的那一瞬拿手扒拉了一下,拉到床上的被子,屁股先着地,继而是被他拽下去的被子整个盖到他脸上。 “卧槽!”梁桢听到地上传来闷闷的一声。 这一摔肯定得醒了。 钟聿踢了两下,扯开糊住脸的被子,以为是半夜自己睡觉滚到了地上,又恼又怒地又自个儿爬到了床上,结果一抬头,床上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人…… 那一瞬,大概万千恐怖片里的午夜惊魂都没这么吓人。 钟聿连人带被子又摔了下去,这次摔得特别彻底,直接是后脑勺着地,两条腿还搭在床边上,样子滑稽又搞笑,然而梁桢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静静坐那,听着地上的动静…… 第211章 争吵 钟聿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搭在床沿,如果说刚才还有点晕晕乎乎,这会儿是彻底醒了。 他见鬼似地盯了梁桢一会儿,后脑勺一阵阵钝痛,总算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桢抱着膝盖坐那,轻哼一声,“怎么,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不不,怎么可能。”钟聿陪着笑脸重新爬到床上,情绪已经从刚才的惊愕转到惊喜,“到底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他说着伸手过去就想搂,梁桢瞬时往后退了点,表情不动。 钟聿僵了下,“怎么了嘛?”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哦,忘了,你昨晚跟女神一醉方休,喝得都断片了,应该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梁桢表情冷冷淡淡的,口气也都是挖苦的意味。 钟聿这才反应过来,再拼凑昨晚的记忆,印象中他确实是跟章汐一起吃了一顿饭,猜测大概是被她撞见了,所以她才生气。 “吃醋了?” “起开!” “哎还真吃醋了啊?”钟聿嬉皮笑脸地企图贴过去,“我跟她真没什么关系,平时也基本不联系,就昨晚吃饭的时候凑巧碰到了,所以才一起喝了两杯,当时老陆也在呢,我们三人一起吃的饭。” 他耐住性子试图解释,手伸过去又要搂梁桢。 梁桢甩了下膀子,“你别碰我!” 那一记甩得有点猛,钟聿差点又从床上跌下去,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调整好了。 “行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她见面,不该跟她吃饭,更不该跟她喝酒,以后大不了见到她提前绕道走,这样可以了吗?嗯?” 他举着手作出发誓的样子,可是从言语到眼神没半分认真。 梁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反问:“你是不是觉得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事?” 钟聿掠了下鼻梁,“不就一起吃了顿饭嘛!”他嘴里低声嘀咕,有一丝不甘。 梁桢嗬了声,“所以你肯定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了?”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他又舔着脸否认,“我老婆一向讲原则,明事理,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无理取闹!”在求生欲的唆使下,钟聿显然是在给梁桢顺毛。 梁桢没接话,低头沉默。 钟聿以为她消气了,挪着屁股过去,手臂圈上梁桢的腰,梁桢条件反射般摆了下身子,“说了让你别碰我!” 钟聿眼底一下就凉了。 “你几个意思?” “什么我几个意思?” “哄也哄了,歉也道了,解释也解释了,你这态度到底还要我怎样?” “我没要你怎样,是你压根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钟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我的问题?就为这点事,你给我上纲上线,那你说我的问题在哪里?” “就这点事?” “我说错了?不过就是遇到一个认识的人一起吃了顿饭,而且还不是我跟她单独在一起,有第三者在场,你有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那你知不知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俩什么模样?” “我俩什么模样?是衣衫不整还是卿卿我我直接滚床上?” “没有…” “没有你冲我发哪门子脾气?还是你觉得无论什么事我都必须哄着你迁就你?” “钟聿!!!” “干嘛!” “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吵架?” “是我要跟你吵架吗?拜托你搞搞清楚,是你一直在跟我胡搅蛮缠!” 最后四个字彻底刺到了梁桢。 她连夜买车票,站了五个多小时赶到这里,原来在他心中只是“胡搅蛮缠”。 梁桢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拨了下头发从床上下去。 钟聿:“你干嘛!” “喂,你干嘛……” 坐床上的男人起初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见梁桢开始往包里塞东西,纸巾,口红,手机,充电器……她一样样全部扔进包里,捞了大衣就往外走。 钟聿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追过去将人拽住。 “你要做什么?” 梁桢甩开手腕,“放手!”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 她懒得说话,跨好包往门口去,钟聿那会儿就站在客厅,冲着她的背影喊:“你要走?你是不是要走?” 梁桢不理睬。 钟聿见她硬邦邦的模样心里的火烧得更旺,除了委屈之外更多的是不甘心。 “行,你要走就走,但我发誓,这次我绝对不会先去哄你!”话音刚落,梁桢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门被撞上,“嘭”的一声,钟聿觉得太阳穴上的筋都被扯得发疼。 无理取闹! 第227节 不可理喻! 蛮不讲理! 他气得跳脚,又愤怒又抓狂,心里千百遍告诫自己不要犯贱似地追出去,回回都惯着她,给她惯了一身毛病。 梁桢一口气走出酒店,打车,买票,赶到车站,直到上了火车,中间一刻都没停留,甚至没多想,就好像心里提着一股劲,说她冲动也好,说她赌气也行,总之一刻也不想再在b市呆下去,可是当火车开出站台,这座城市的景色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往后甩,她猛地回过神来,自己这又是何必? 印象中这是两人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且吵得这么凶。 原本都是骨头硬的人,一个不愿意低头,一个不愿意服软,可是谁对谁错? 其实很多时候发生矛盾的原因不在矛盾本身,当情绪失控,理智被愤怒压制住,一句话,一件小时都能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就如火星掉在了干草堆上,风一吹,小火瞬间就能蔓延成大火。 如果爱需要讲究天时地利,恨也一样。 那时候的梁桢,在尚未准备好的情况下一头扎进这段完全不确定的婚姻中,要当好钟太太,要承受外界目光,还要应付钟家那些人,夹缝中的豪门太太其实并不那么好当,她因此变得脆弱,敏感,甚至多疑。 而那时候的钟聿,毛发未干,羽翼未丰,甚至还没从“热恋”和“新婚”的甜蜜期里缓过神来,却被一下推入漩涡中,上有逼他上位的父亲,下有等着看他笑话的下属,周围还有虎视眈眈想要从他手里夺权的股东,在他最需要宽容和温柔的时候,梁桢的硬脾气就成了扎人的针。 乍看是一场源于误会的争执,可是仔细想想,无非是矛盾积累到了某个阶段,导火索一拉,炸得片甲不剩。 此后两天梁桢没跟钟聿联系,当然,钟聿也遵守承诺,没联系梁桢,两人很有默契似地沉默着。 两天后假期结束,幼儿园要开学了,梁桢去南楼把豆豆接了回来,去的时候老爷子不在家,就蒋玉茭一个人,她留梁桢吃完晚饭再回去。 对于蒋玉茭这个人,梁桢说不上有什么恶意,但也零好感,所以找了个借口并没留下来吃饭。 回去的路上她又接到何桂芳的电话,告知已经给陈兴勇办好了出院手续,明天就能回泞州。 “桢桢,我知道一直催你也不大合适,但你舅舅这情况实在不能等了,所以我想再问问,复检的事你跟小钟说了吗?” 梁桢这才想起来两天前何桂芳曾给自己打过电话,她想让钟聿帮忙安排医生给陈兴勇重新治疗检查,当时自己在火车上,讲话不方便,也就没多问,这两天又太忙了,加之跟钟聿吵了一架,别说谈事情了,连微信都没发一条。 “抱歉,钟聿在b市出差,这事可能得等他回来了再问。” “……这样啊。”何桂芳的口气听着明显有些丧气了,但很快又改口,“没事没事,他工作要紧,其实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他要能帮忙最好,要实在帮不了……哎桢桢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何桂芳很快又转了话题,问梁桢卖房的事。 第二天陈兴勇被接回了泞州,梁桢一直到第三天才抽出时间去芙蓉苑探望。 去的时候是傍晚,她送豆豆去练钢琴之前顺便往芙蓉苑拐了一趟。 陈兴勇醒着,但半身瘫痪,除了嘴里会啊啊发几个单音节之外基本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眼神看上去也是呆呆的,基本已经不认人。 梁桢在那一会儿工夫,何桂芳给他擦了身又换了尿袋,重新插导尿管。 她有些看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带豆豆离开,临走之前又偷偷在客厅桌上压了一点钱。 路上开车也是心不在焉,脑子里闪现的都是陈兴勇瘫在床上的模样,人已经瘦成皮包骨,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 她当时想,这样即便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豆豆换了个钢琴老师,机构楼下没有停车的地方,梁桢一般都会停在对面,再带他穿条马路过去。 那天有点赶时间,所以没有走人行道,想偷懒抄近路。 脑子里还在想着陈兴勇的事,这情况是否还有重新复诊的必要,若要复诊,她肯定得让钟聿去联系医生,两人已经冷战数天了,连通电话都没有,她是否该先低头? 一路过去心里都堆着事,自然没注意十字路口冲出来的一辆车。 那会儿天色已经黑了,车灯刺眼,车里的人大概也没看到有人横穿马路,等梁桢发现的时候车灯已经几乎到了跟前,她当时条件反射似的,只知道先把旁边的豆豆推开…… 第212章 车祸 白色车灯如山洪一样倾倒过来,人在看着死神逼近的时候,心脏会停止跳动,瞳孔放大,映出疾驰而来的车形…… 千里之外的钟聿,刚在并购意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旁边有几台相机对着啪啪按下快门,记录这里程碑式的时刻。 对面一年过半旬的男人,挺着大肚盖好钢笔起身,主动伸手跟钟聿握住。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钟聿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又看了眼腕表,“饭点了,我已经叫人订了一桌,一起吃顿便饭。” 郭富强笑:“不用这么客气。” 钟聿:“要的,承蒙郭总关照,后续项目还有事情要向您请教。” 年纪大的都喜欢听人恭维,郭富强大致也没料到钟聿会如此谦虚,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行,那就一起吃顿饭。” 陆青定的餐厅在王府井,一行几辆车到那边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包厢有个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霓虹闪烁的夜景。 郭富强几杯酒下肚,开始讲述自己的发家史,从小时候忍饿挨冻的童年,说到自己如何创业,四处求人,受尽白眼,最后才一点点积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这大概是所有成功中年男人的标配,特别是像郭富强这种出生贫寒,完全靠自己打拼的人,只要有合适的场合,总能不厌其烦地讲自己以前那些事。 钟聿全程花足十二分耐心,并不时奉承捧几句。 要他装成熟稳重或许现在还不行,但装谦虚乖巧还是很在行的,毕竟靠这能力哄了钟寿成那老魔头大半辈子,所以几杯酒下来,郭富强已经完全对他改观。 再加上氛围好,又起了点酒劲,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往外吐真话。 “说实话一开始我真不想跟你谈,你说前期一直都是你们唐总在跟我接触,细节都谈得差不多了,我也是觉得他这人性格稳重靠得住才愿意把厂子卖给他,可临签字的时候你们给我换了个人,换谁啊,一黄毛小子,大少爷啊,看着还没我闺女大呢,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厂子?” “就你们这些富二代吧,哎小钟,你别怪叔叔说话直接啊…” 半顿饭不到,郭富强已经自称“叔叔”了。 钟聿似笑非笑,顺着他的岔往下接,“当然不会介意,叔叔您说,我听着呢。” 郭富强笑得更加舒心,长辈都喜欢这种听话的。 “其实也不是叔叔要对你抱有成见,主要是外面见得太多了,仗着自己家里把江山都打好了,成天牛逼哄哄的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干,说到底还不是沾了出身好的光?就这种,能吃什么苦,担什么事?” “对,您说得完全正确。” “哎你没生叔叔的气吧?之前对你那样……” “没有,怎么会生您气呢,我完全能理解您的立场。”钟聿边说边亲自拿了酒壶给郭富强添酒,“我知道富强光能是您半辈子心血,考虑周全一点很正常。” 郭富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更觉钟家这位小主能沟通。 “你能理解就好,不瞒你说,早五年前就有人拾掇我上市,可我不干呐,上市公司上市公司,听着也就名头好听,可哪还轮得到我做主…” “那您现在怎么会愿意把公司卖出去?” 郭富强又喝了一口酒,叹气,“得服老啊,你说我这年纪,家里就一闺女,前年还做了个手术,鬼门关上走一圈回来,看开了很多事,b市普济寺知道不?寺里的方丈跟我多年交情,他给我解了张签,签上说我得放下,放得下才能跨过坎儿,不是有句俗语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想穿了人活一辈子,还不就图个舒心?所以我也看开了,想开了,不如把厂子卖给靠谱的下家,我趁着还能走能动,带我太太出去走走看看。” 郭富强说完捏着酒杯朝窗口看了眼,外面万千灯火,来来往往,倒真有一种看破红尘的出世感。 钟聿嘴角抽了下,眸底冷淡,但嘴上还是照旧顺着讲。 那顿晚饭气氛很好,结束之后钟聿亲自送郭富强上车。 餐厅门口,喝得稀醉的中年男人已经站不稳,几乎快要趴到钟聿身上去。 “世侄,世侄我跟你说……其实之前都是误会,你要是早告诉我你跟小汐认识,咱俩也没必要兜这么大一圈,怎么我也得卖你这个面子。” 钟聿忍受着铺面而来的酒气,撑住直往自己身上倒的男人,用眼神示意陆青。 陆青赶紧过去把郭富强扶到边上,顺手拉开车门把人塞了进去。 “郭总,车到了,您早点休息!” 郭富强的车子从餐厅门口离开,拐上主道,钟聿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扔到旁边陆青手里,一整天滴水不漏的笑容也瞬间收干净了,转而一副寒涔涔的面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呸,还不是因为银行利息还不上了才卖厂房?老匹夫,跟我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完自己拉开另一辆车门,抬腿坐了上去。 回酒店的路上钟聿始终沉默,脸色也十分难看,一度让人觉得刚才在饭局上跟人交杯换盏,谦和有礼的压根不是这个人。 直到车子进了酒店停车场,上楼的时候钟聿突然问:“郭富强跟章汐什么关系?” 陆青顿了下,“您不记得了?” 钟聿:“记得什么?” 陆青:“前几天您跟章小姐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提过,郭富强是她姑父。” 钟聿:“姑父?那他是章礼的姐夫?” 陆青:“应该是。” 钟聿:“我去,他一个搞能源的,娶了章礼的亲姐,还特么跟我吹了一晚上白手起家,什么玩意儿!” 陆青:“……” 陆青不敢吱声,因为知道老板这几天心情很差,就跟一只行走的活火山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熔岩喷发。 好在收购富强光能总算迈出了第一步,尽管中间有些波折,但起码还是完成了。 陆青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说:“后天会举行正式的签约仪式,到时候会邀请媒体到场,最晚我明天中午之前会把确定方案发您邮箱。” 钟聿很敷衍地挥了挥手,“你看着弄吧。” “好的,另外……” “行了,细节你不用跟我说,到时候把地址和时间告诉我就行。” 陆青应了一声,电梯刚好到了钟聿的楼层,他抬腿准备出去。 “钟总!” “还有什么事?” “您的西装。” 陆青把手里拿了一路的西装递给钟聿,钟聿扫了眼,上面似乎还沾着郭富强身上的酒气和烟味。 “你替我扔了吧,另外明天是不是没有安排?” “对。” 钟聿转身拍了下他的肩,“行了,辛苦了,早点休息。”随后便出了电梯。 回到房间后钟聿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瘫坐到沙发上。 连续两天熬夜修改方案,重新计算收购成本以及后续跟进事项,最终才总算约到郭富强同意见一面,他马不停蹄召集开会,制作演示ppt,只为争取见面的时候能够说服郭富强,好在他的努力和争取都得到了回应,见面之后郭富强对他大为改观,很快就敲定了意向书内容,一直到今天下午双方签字,饭局,整整三天钟聿都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似打仗。 这会儿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后续只是一些走过场的程序问题,好歹可以喘口气。 钟聿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起身那过手机。 第228节 眼前要紧的公事算是处理完了,后面就剩下私事,这几天实在太忙,没时间闲下来好好捋一捋,现在夜深人静,极限疲惫之后才浑然发现屋里空荡荡的,突然意识过来,自己和梁桢已经三天没有联系。 他要说完全没有委屈肯定是假的,不仅委屈,还有些气恼,觉得自己不联系,她也不肯主动,脾气怎么就这么硬呢? 但委屈气氛之余,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忐忑感。 细想那天晚上的争吵,好像自己说话是过分了点,就算跟章汐之间完全清白,但两人一起吃饭确实是事实,而且还很不巧地喝醉了。 她大老远赶来燕京,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自己跟其他女人搞在一起。 现在一琢磨,钟聿又觉得可能自己也有问题。 他重新又去拿了那只私号手机,划开屏幕,这才发现一个小时前有条梁桢的未接电话。 一时心中窃喜,小样儿,不还是先主动联系我了么! 钟聿乐呵呵地在那条未接来电上直接回拨过去,听到的却是一串冰冷的机械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了? 钟聿又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关机休息也正常。 “晚上有个饭局,没听到你的电话,开机之后跟我联系!” 钟聿在屏幕上敲下这行字,想着是不是要在末尾再加个“亲亲.jpg”的表情,可是又想到她难得主动低了次头,怎么滴也得摆一次架子,所以钟聿就直接把那条微信发了出去。 第213章 下雪 泞州持续降温,元旦之后已经到了零度以下。 梁桢披了条薄毯抱腿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在这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突然听到一阵沙沙响,仔细看,一颗颗细小的颗粒正在往窗玻璃上撞。 下雪了! 梁桢心口突然抖了下,天气预报确实报道会降雪,可也是午夜之后的事,现在才不过十一点,提前了这么长时间,外面已经冷成这样了么? 梁桢拉开窗户,把手伸出去,呼啸寒风带着冰珠子往她身上刮,半侧肩膀上的伤被刮得火辣辣的疼,但是疼也有疼的好处,起码可以让人保持头脑清醒。 梁桢吹了一会儿冷风,将窗户关上,寒风暴雪被抵在外面,可是屋里似乎一样冷。 她搂着膀子回到床上,枕头边是几张画废的手稿,笔记本屏幕还亮着,依旧停留在微博页面,有个很显眼的标题——“钟氏继承人夜会章汐,这是婚内偷腥还是旧情复燃?” 新闻配了好几张照片,先是在某高档餐厅,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饭,交谈甚欢,继而是在酒店门口,一同从车里下来,更有钟聿崴在章汐肩上的画面。 按照画面里的衣服判断,应该就是元旦那晚梁桢去b市撞到的那次,只是拍照的人显然别有居心,从头到尾都没拍到陆青,以至于让人觉得那晚只有钟聿跟章汐两个人独处。 大过节的,浪漫晚餐,吃完再一起回酒店,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梁桢懒得去思考为什么这些照片会被传到网上,更懒得去看微博下面的评论,但基本可以想象到网友的说辞,在吃瓜热议的同时肯定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梁桢将电脑合上,扔到一边,卷过被子一下倒回床上。 翌日清晨梁桢是被外面的铲雪声吵醒的,披了件衣服走到落地窗前,看到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下楼,豆豆已经在吃早饭。 梁桢走过去看了下孩子的额头,昨晚磕破的地方已经结了块痂。 “还疼吗?” “不疼了。”豆豆摇头,又往嘴里塞了颗小馄饨,突然又似想起来什么,伸手过来在梁桢胳膊上摸了摸,“妈妈,你还疼不疼呀?” 梁桢笑了笑,“妈妈也不疼了。” 豆豆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妈妈你好勇敢啊。” “是吗?” “嗯,昨天你明明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有哭呢。” 回想昨晚的场景,梁桢还是心有余悸,但好在车子没有完全失控,还是在最后一刻及时避开了,只是把豆豆吓得不轻,在医院陪梁桢包扎的时候哭个不停,一个劲喊妈妈你别死,豆豆不要你死,把当时给梁桢处理伤口的护士逗得不行。 “哎哟太太您怎么下楼了?”沈阿姨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看到坐豆豆旁边的梁桢。 梁桢摸着孩子的头回答,“醒了。” “醒了您也不能起来啊。” “不起来难不成一直躺床上吗?” “是啊,您身上有伤,怎么能下床了。” “……” 梁桢无语,“沈阿姨,我只是手臂有点皮外伤,脚没事。” “那也不成,好歹缝了几针呢,赶紧的,您先去楼上躺着吧,等我这边送完豆豆就给您把早饭端上去。” “……” 梁桢觉得沈阿姨极其夸张,结果连豆豆也直推着她上楼,就好像她那点皮肉伤不在床上躺几天就好不了似的,最后梁桢也被弄得没法子了。 “行,我去楼上躺着,可外面下雪了,你怎么送豆豆去幼儿园?” 之前原本钟聿给找了个司机,专门接送豆豆上下学,可来干了几天梁桢就觉得人不是特别靠谱,后来就干脆她自己开车接送了。 反正暂时还不上班,实在有事的时候就让沈阿姨送,起码图个安心。 “哎哟您这手还打算开车啊,那还不得把车直接开沟里,还是我去送吧。” 有时候沈阿姨也会带豆豆挤地铁或者坐公车,这一点梁桢很赞同,她并不希望在吃穿住行上给豆豆养成过于奢靡的习性,吃点苦挺好,但今天外面有积雪,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让孩子再坐公车去。 “我在网上给你们叫辆车吧,你们坐车去。” “也行。” 梁桢这才想起来手机还在楼上,昨晚关机之后就没再用过,她上楼把手机拿了下来,开机,正准备登陆打车app,突然“叮”了声,钟聿的微信:“晚上有个饭局,没听到你的电话,开机之后跟我联系!” 中规中矩的内容,看不出是否还在生气,但也绝对没有一丝亲昵,反而从字里行间显出了一点疏离和冷感。 梁桢匆匆扫了一眼,没回复,划过去点进打车软件,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送走豆豆后梁桢重新回到楼上。 外面雪已经停了,屋顶被盖了厚厚一层,只是小区里的积雪在短短数小时内已经被物业清扫得干干净净,小区对面的马路上还有两台扫雪车在工作,力求在上班高峰期前把路面上的积雪都清理掉。 科技日新月异,人们需要上班下班,时时奔波在路上,所以对于只会造成出行不便的积雪绝对不会抱有任何仁慈之心。 原来当世界忙碌到一定程度,连积雪都留不住。 咚咚咚,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 沈阿姨端着盘子进门,见梁桢衣衫单薄地站在窗前。 “太太,您怎么不在床上休息啊,站那冷不冷?” 梁桢裹了下外套回到主卧,沈阿姨已经把盘子搁桌上。 梁桢笑,“还真把早饭送楼上来啊?” 沈阿姨一边张罗一边说:“您可别以为一点小伤就不放心上,吃完还是多休息休息,不然过几天先生出差回来见您瘦了,身上还有伤,我都不知道怎么交代!” 原本梁桢已经拿起碗开始喝粥,沈阿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顿觉口中生苦。 “怎么不吃了?” “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是不是生病了啊,我看您脸色很差,要不去医院看看?” 梁桢被沈阿姨这一惊一乍的性格也是折腾够了,挥挥手,“没你想得这么严重,把早饭端下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行那您睡,要真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好不容易把沈阿姨“哄”下楼,梁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以为会睡不着的,可没想迷迷糊糊的竟然也就睡了过去。 那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最终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自己没能躲过那辆车子,疾驰而来,从自己身上轧了过去…… 梦境本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没有触感或者痛感,但有时候能切换第三角度看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梁桢在那个梦里就眼睁睁看着车轮碾过自己的躯体,血流不止,当场死亡,留豆豆蹲在旁边摇着她逐渐冰凉的尸体,哭着喊妈妈,声嘶力竭,惨绝人寰,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没有! 画面一转,钟聿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入家门,领到豆豆跟前让他叫妈妈。 黑夜变白天,午后阳光刺眼,梁桢一下看清钟聿牵住的女人——是章汐! 然后她就瞬间吓醒了,醒过来发现是噩梦,却抵不住心口战栗,浑身冒冷汗。 等梁桢发现自己确实生病已经又是半小时之后的事,因为口干舌燥,虚汗不止,起初以为只是噩梦的后遗症,等用豆豆的耳温枪试了下,38度5,已经烧上了。 梁桢瞬间觉得沈阿姨那张嘴简直灵得不行。 钟聿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下午开会的时候也在频频看手机,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 原本还需要跟陆青一起去看下明天签约仪式的现场,但最后被他推掉了。 “意向书都签完了,明天的仪式只是走个过场,老陆,你带人过去看下没问题就ok了,好,散会!” 他拍拍手下逐客令,团队七八人相互看了眼,也没人敢吱声,迅速收拾完东西滚出了钟聿的套房,唯陆青还坐那没动。 钟聿瞄了眼,“在这等我请你吃晚饭?” 陆青面无表情,推了下鼻梁上的厚镜框,他是没什么幽默细胞的,只一板一眼地问:“还有件事需要跟您确认?” “什么?” “上午接到章小姐的电话,她说明天想过来参加签约仪式之后的晚宴,您看……” “章汐?”钟聿脑子里一囫囵,“她是不是有病啊,好歹也算是个明星,这种纯商务性质的饭局她来凑什么热闹?” 陆青面露为难,又推了下镜框,“那我该怎么回复她?” “让她自个儿在家歇着!” “……” “诶等等。”好像这么直白也不行,仔细想想自己跟章汐也没深仇大恨,就算他心里要避嫌,可好歹也得卖章礼一个面子,“算了,你让她来吧,不就是吃个饭的事儿。” “好,那我晚上叫人给她补张邀请函。” 钟聿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走吧走吧,让我清静清静!” 第229节 把人全都轰出去之后钟聿走回卧室,那只私号手机一直被他揣兜了,可大半天过去了,某人并没回他信息。 没看见? 故意忽略? 还是说昨晚那通来电也只是烟雾弹,只为引他上钩,欲擒故纵? 钟聿这么一捋,鬼使神差就觉得应该是最后一个原因。 好啊,她要他主动联系,他就偏不,看最后谁耗得过谁,钟聿一把又扔掉手机,搓着脸走进浴室。 其实很多时候爱人之间的争执真的说不出道理,甚至吵到后来已经完全忘了吵架的初衷,只一味记得心里的委屈,怨愤和不甘心,到最后就只剩下各自卯足劲赌气的份。 梁桢没回复那条微信,钟聿也没再跟她联系。 晚上梁桢吃了两颗药,倒是一觉睡到了天亮,起来拿耳温枪又试了下,38.2,多少降了一点温。 中午突然又接到何桂芳的电话,说陈兴勇又住进医院了,梁桢以为他身体又出了问题,最后却得知只是找了靠谱的医生重新复查一下。 何桂芳跟梁桢说了病房和床位号,问梁桢能否过去一趟。 梁桢本想拒绝,因为身上实在不舒坦,但之前两次何桂芳“求”她联系医生她都没给答复,再拒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好,我吃过午饭之后过去。” 其实午饭梁桢也没怎么吃,因为实在没胃口,倒是记得走的时候往包里揣了一点现金。 身体抱恙,她懒得开车,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过去。 电话里何桂芳跟梁桢提过一句,说医生和床位都是陈佳敏联系的,梁桢以为只是普通的公立医院,可到了目的地才发现,竟是家私立疗养型医院,光看绿化和面门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 梁桢按照之前何桂芳给的病房号找上去,顶楼,vip,单人大套间。 进去的时候何桂芳正坐沙发上发呆。 “舅妈…” “欸,桢桢,你来啦?”她揪了下衣服起身,“坐,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我过来看一下就走。” 她将路上买的水果和营养品摆旁边,往病床那边看了眼,“舅舅这几天怎么样?” 何桂芳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痴痴傻傻的,连人都认不清。” 梁桢走到床边,陈兴勇应该是睡着的,眼睛闭着,身上一件浅绿色暗纹病服,应该是这边医院统一发的,头发也刚理过了,尽管还是一样枯瘦苍白,但看着倒比之前在家里要清爽许多。 梁桢回头再看病房,中央空调和空气净化系统一应俱全,恒温恒氧,病房也很宽敞,外面有个会客厅,里面还有专门给护工的陪床,独立卫生间,甚至还有微波炉之类简单的厨房设备。 “这边条件很好啊。”梁桢说。 何桂芳:“是呐,好得很,地方干净又宽敞,而且每个病房都配了护工,说是什么24小时……24小时不间断服务,哎哟我跟你说,那护工可个个都很专业,上午几点过来按摩,下午几点过来擦身,还有理发,剪指甲,洗衣服,桢桢我跟你说,好医院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用我操心。” 何桂芳滔滔不绝地跟梁桢介绍这边的贴心服务,语气中颇有点炫耀的成分在里面。 第214章 复查 梁桢勉强笑了下,斟酌着该如何把话问得不那么直接。 “医院应该不错,不过这边住院费不便宜吧?而且我刚上来的时候问过了,私立医院,不在医保范围内。” 陈兴勇的医保关系在泞州,回来之后如果去公立医院就医,住院费和手术费应该能报掉一部分,但如果进这种医院肯定就没办法了。 何桂芳应该也知道这些事,毕竟都是常识。 “我之前也这么跟小敏说的,没必要来这么好的医院检查,可小敏说不用愁钱的事,她认识这边医院的领导,到时候有办法做手脚统筹掉一大部分。” 梁桢讶异:“不在医保范围内的项目还能统筹?” 何桂芳:“我也不懂啊,但小敏说肯定没问题,我想她也不至于拿钱开玩笑,哦对了,我叫你来也是为这事。”她拉梁桢坐到旁边沙发上,“之前不是让你帮我卖芙蓉苑的房子吗?” 梁桢点了下头,“不过最近有点忙,还没来得及跟我之前的同事联系。” 何桂芳:“那不急,不急了。” 梁桢:“不急了?”之前不还火急火燎地催梁桢把房源先挂出去,好像恨不得当天就能交易么,怎么一下又不急了呢? “是不用卖了吗?”梁桢又问。 何桂芳笑着拍她的手臂,“不是,卖肯定还是要卖的,不过没之前那么急了,而且还得麻烦你帮忙看下有没有价格好的小户型,到时候把芙蓉苑的房子卖了,我重新再买一套小的住。” 梁桢一愣,她其实早就帮何桂芳算过一笔账了,按照现在的房市行情,芙蓉苑要出手并不难,那边毗邻超市,菜场,还有一个地铁站,交通和配套还算便利,但毕竟是老校区了,均价也就在两万左右,按照何桂芳之前提供的产证面积,91平米,就算能碰到一个阔绰的买主,也就能卖到一百多万,结掉给受害者家属的赔偿金,还清接钟聿和她之前在医院垫的款项,零零散散手里能留个三十万已经很好了,哪还有钱再去换套小户型。 何桂芳大概也看出梁桢的疑虑了,笑着解释:“受害者家属那边的赔偿金我们已经给了三十万啦。” 梁桢又是一愣,“三十万?哪来的钱?” 何桂芳:“你舅舅那份意外险的理赔金,诶这事可得好好谢谢小钟,要不是他给找了律师,我们哪能知道你舅舅瞒着我们买了份保险呢,所以回头……这样啊,等你和小钟什么时候空了,小敏说一定要请你们吃饭。” 梁桢抬手,“等等,你先等等。” 何桂芳:“怎么了?” 梁桢:“舅舅买的那份保险,受益人不是写的郭月么?” 何桂芳:“让她去改了啊!” “改了?”梁桢觉得脑子有点浑,怀疑是发烧导致的后遗症,“当时我和佳敏去找她的时候她一口咬定不知道这份保险,也就意味着她根本就是想把理赔金独吞,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同意更改受益人?” 三十万呢,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陈兴勇这种情况以后肯定是靠不上了,当时梁桢甚至“很无耻”地想,郭月不承认也是人之常情,她权当是为孩子争取一点抚养金,可这才几天功夫,她能舍得把钱吐出来? “佳敏后来是不是又去找过她?” 何桂芳眼神闪烁,吞吞吐吐:“没…没有,就见着面,好像又骂了一顿,哎那婊子估计后来也良心发现,你舅舅这些年给她的钱还会少吗,现在你舅舅出事了,她看都不来看一眼,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跟小敏治不下去了,大不了把你舅舅往她那边扔!” 站在何桂芳的立场,郭月似乎有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更何况那笔保险是陈兴勇买的,受益人理应是自己的直系亲属,郭月把那笔钱交出来理所当然。 梁桢没再多说,又陪着坐了会儿,临走前想起之前好几次看到陈佳敏跟陌生男人在一起,又问:“佳敏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男朋友?怎么可能,没有!”何桂芳否定得很直接,“她忙都忙死了,哪来时间找男朋友,如果真有,她也肯定会跟我说。” “那除了男朋友之外,她最近有没有跟哪个异性,应该是社会上的,走得特别近?” 何桂芳想了想,“没有吧,她成天学校,医院,实习的地方,三点一线的转,应该也认识不到什么人。” 梁桢本想多问一句陈佳敏在哪里实习,但想想这终究是别人的私事,更何况何桂芳一直是稀里糊涂的,陈佳敏真要在外面认识了谁,做了什么,估计也不会跟她讲真话。 梁桢临走前将带来的现金塞给何桂芳,何桂芳起初不肯要,说老是拿她的钱不像话,梁桢推了几下,最后还是收了。 下楼的时候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从通讯录里翻出之前刘律师的手机号码,拨过去。 “喂,刘律师…” “您是…钟太太?” 仅仅见过几次,居然一下就听出了梁桢的声音,简单寒暄一番,梁桢直接切入主题,问了下陈兴勇保险费的事。 那边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事吧,其实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 梁桢:“怎么了?” 刘律师:“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梁桢:“我只在那边呆了几天就回来了,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是不是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 刘律师似乎又叹了口气,短暂停顿之后才缓缓开口:“你表妹,就那挺凶的小姑娘,她找人把郭月训了一番。” 梁桢:“训?怎么训?”、 刘律师:“在路上堵人,当街把郭月衣服给扒了,把人打了一顿,闹得挺凶的,当时这事还上了我们这边的社会新闻。” 梁桢听完一时都没转过弯来,“你说我表妹,找人去把郭月打了一顿?” 刘律师:“是啊,下手挺重的,脸破相了,诶你还别说,你那表妹看上去年纪轻轻,下手是真的狠。” 梁桢:“可这是违法的呀,就没人管?” 刘律师笑了笑:“管什么啊,郭月就一小三儿,可能当街被打死了也没人会出手帮忙,更何况我们这种小地方,只要没人报警立案,根本不会有人管。” 梁桢:“那孩子呢?” 刘律师:“什么孩子?” 梁桢:“郭月肚子里的孩子啊,我记得月份应该挺大了。”没记错的话再过不久就要临盆。 刘律师突然笑了笑:“都被打成那样了,你觉得孩子还能保得住?我听说直接就流了,后来去医院做了引产手术,总之挺惨的。” 梁桢几乎可以想象出郭月被人剥光衣服围殴至流产的惨状,不觉喉咙口发腥,她匆匆挂了电话,捂住嘴往快步外走,却不巧在门口撞了个人。 第215章 真相 梁桢几乎是闷着头一头扎过去,肩膀被人稍稍扶了一把。 “抱歉…”她头也没抬,匆匆说了声,捂着嘴正要往外走,手臂突然被拉了一把。 “梁桢?” 梁桢听到头顶传来的熟悉嗓音,微微一怔,抬头看了眼,正要出声,喉咙口刚刚压下去的腥气猛地又开始往上窜,她顾不得太多了,捂住嘴就跑了出去。 唐曜森站那有片刻出神,愣了下才往外追。 梁桢已经跑到一侧空旷的绿化带前面,蹲在那吐得肝肠寸断。 刚好门口有个便利店,唐曜森进去买了瓶水外加一包纸巾。 等梁桢吐完,他拧开水瓶递过去,“先漱下口。” 梁桢接过瓶子灌了两口,吐出来,唐曜森赶紧又递了纸巾,“擦一下吧。” “谢谢。” 等梁桢缓过劲,唐曜森才问:“身体不舒服?” 她摇头:“没有。” 唐曜森:“都吐成这样了,还说没有,来这里看医生?” 梁桢拿手在心口顺了下,“我过来看个亲戚。” 第230节 “一个人?” “嗯。” “那怎么吐成这样,要不要带你进去检查一下?” 梁桢还是摇头,“我没事。” 她总是这样,喜欢死撑,可是苍白脸色和干裂的嘴唇根本瞒不住人。 唐曜森也懒得问了,上前一步,一手掌住她的后脑勺,一手往她额头盖,大概是这个动作过于亲昵,梁桢吓得往后缩。 “干嘛!” “别动!!” “……” 他低吼,她就真的不敢再动。 唐曜森的手掌在她额头试了下,又摸了摸她的耳朵,蹙眉:“你在发烧?” 梁桢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有一点吧。” 唐曜森:“有一点?你自己摸摸,这叫有一点?”他拎起梁桢的手盖她自己额头上,很快梁桢也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吓人。 “没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梁桢轻轻摆了下肩,甩开唐曜森的手。 唐曜森从她戒备的目光中读出防备和小心。 真是抱歉他怎么又给忘了呢,以后再见面必须要避嫌,上回她刚跟他强调过。 唐曜森嘴角勾了下,牵起一抹苦涩笑容,稍稍往后退了点,“我带你进去看下医生。” “真的不用。” “但是你在发烧,生病的时候能不能别耍孩子脾气?” “我没有,我中午吃过药出来的,再说发烧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梁桢不给唐曜森留丝毫余地,扭头就要走。 “等等!”唐曜森想把手里那瓶水给她,条件反射似地拉了下她的手臂,梁桢猛地甩来,结果可能是用力过猛,她嘴里嘶了一声。 唐曜森蹙眉,“你手怎么回事?” 梁桢眼皮盖了下,“没事。” 唐曜森:“给我看看!” 梁桢往后退,右手下意识捂住左边膀子,“都说了没事,你能不能…”然后话还没说完,唐曜森一步上前,摁住梁桢的左臂,把袖子猛地撸了上去。 梁桢咬牙,几乎疼得背过气去。 “你有毛病是不是?”她冲唐曜森吼。 唐曜森咬住牙根,捏住她的手腕,寒着声问:“怎么回事?” 梁桢:“什么怎么回事?” 唐曜森:“手上的伤,怎么弄成这样?” 梁桢别过头不看他,“摔的!” 唐曜森:“摔的?那你告诉我,在哪摔能把手臂摔成这样?” 梁桢舔着嘴唇把手往回抽,唐曜森知道她手臂上有伤了,也不敢太用劲摁,她瞬时把袖管撸下去,盖住小臂上一大片擦破的血痕。 好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实,若是夏天的话他再把袖子往上撸一点,应该还能看到她膀子上缠着纱布的缝口。 梁桢把手插进衣兜里,吸了口气,“前两天骑单车上街的时候摔了一跤。” 唐曜森:“单车?” 梁桢:“对!” 唐曜森:“你一个人?” 梁桢:“是!” 唐曜森:“他呢?” 梁桢:“什么?” 唐曜森:“我说他呢,他知不知道?” 梁桢怔怔看了他一眼,冷风中各自能看到瞳孔里的彼此。 他在试图撕开她裹住自己的那层壳,可下一秒,梁桢突然笑了笑:“你是说钟聿吗?他当然知道,摔了之后是他给我上的药。” “是吗?” 他看着她演戏,看着她藏好自己的伤口,唐曜森觉得这种滋味真是不好受。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上网还是不看微博,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b市谈项目,已经在那边呆了半个月,甚至还有人看到他跟章汐一起吃饭并进酒店的照片?” 他也想努力配合她演戏,可是看着她一脸倔强的模样,他根本做不到,然而梁桢还要狡辩。 “网上那些纯属造谣,他跟章汐吃饭那晚我知道,现场还有陆青。” “所以你觉得他大半夜跟女人出入酒店丝毫没有问题,甚至这个女人曾经还差点成为他的未婚妻?” “对,我相信他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好,我姑且不说他跟章汐之间怎样,那你自己呢,你手上伤成这样,高烧不退,他知不知道?” 梁桢低头努力吞气。 唐曜森已经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他根本不知道对不对?” 梁桢拽紧手指。 唐曜森剐着齿根又哼了一声,“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知道这次他去b市做什么吗?” 梁桢:“有项目要谈。” 唐曜森:“具体什么项目?钟氏看中能源产业,想要分一杯羹,但之前并没涉足过,想要在短期内进入市场,看中了b市的富强光能,前期收购已经谈得差不多,钟聿这次过去做收尾工作,但中间出了点意外,郭富强临时变卦,一直不肯见钟聿,但他跟章汐吃过饭之后第二天,郭富强突然改变了主意,昨天双方已经签了意向书,明天就会有正式的签约仪式。” 梁桢轻轻扯了下嘴唇,“我从来不管他工作上的事,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 唐曜森:“我不想表达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没人会告诉你的事实,郭富强是章汐的姑父,章家跟郭富强有亲属关系,至于章礼是什么背景,你应该也已经清楚!” 唐曜森只是陈述了一些客观事实,并没点名其中的利益关系,可是梁桢却觉一股寒流从脚心直冲头顶。 钟氏要进军能源行业,因为这几年国家对这块有政策扶持,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章礼是什么背景?他是能源bu的什么人,而此前钟寿成为什么要拼命撮合钟聿跟章汐的婚事? 如果之前她还能假装不懂不知,或者欺骗自己所有一切只是巧合,但现在一道道关系全部摆在眼前,她如何再自欺下去。 所以这算什么呢?她努力维衡,一步步都小心翼翼,到头来还是只能当个局外人。 “你,真的很可恨!”梁桢再度抬头的时候眸底已经蓄了湿气,却咬牙切齿,死死盯住眼前人。 唐曜森无力笑了笑。 他接受她的恨意,也好过让她蒙在鼓里,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随便,恨不恨的我无所谓。”都到这地步了,他还在意什么。 唐曜森把水塞给她,“走吧,先带你去量下体温!” 梁桢却摇头,“不用,收起你的善意!”她沉着脸一步步往后退,扭头转身,经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把手里那瓶水扔了进去。 唐曜森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沿路还有一些未化的积雪,她穿了件浅棕色大衣,黑色高跟靴子,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唐曜森微微握拳放在鼻息下面抵了抵,咬住牙根,看着那抹消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尽头,他都替自己感到震惊,到底是怎样看着她的病容忍住不把人带走的冲动。 …… 梁桢打车回去,路上还是没忍住,用手机查了下富强光能的背景,也很自然地刷到钟氏与富强光能即将完成战略合作的新闻。 所谓战略合作,无非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词,说白了就是钟氏吞了富强光能。 新闻上还发了照片,即郭富强和钟聿在意向书上签字落款的照片,那日他穿了一件黑色西装,里面搭配白色衬衣,没有系领带,最最沉闷的搭配到他身上却被赋予了不一样的魅力,少年,青年,男人……与郭富强握手的那个侧影,梁桢突然觉得,他好像褪尽了少年气,轮廓间已经隐隐透出一点凌冽的棱角。 梁桢到家后拿耳温枪又测了一下,38度9,体温不降反升了。 她实在绝望,也懒得再吃药,换了身衣服一头扎到床上。 原本以为脑子里装了太多事,应该会睡不着,但居然很快就困意上头,不过睡得并不沉,断断续续的一直会醒,一会儿是豆豆放学回来上楼找她,一会儿又是沈阿姨来问要不要吃晚饭,她的意识好像也一直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只是浑身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攒不到爬起来的力气。 就这么浑浑噩噩睡了不知多久,又被门口进来的脚步声吵醒。 “沈阿姨?” 端着东西进来的沈阿姨听到动静,喊了声,“把您吵醒了吧?” 梁桢动了下,“没有。” 沈阿姨过去在她额头上摸了把,“哎哟咋还这么烫啊?” 她自己倒不觉得,蹭了下头,“还好吧。”说完撑住起来,开了床边的灯。 沈阿姨将手里端的托盘搁床头柜上,“既然已经醒了,先吃点东西吧,我给您熬了粥。” 梁桢看了眼,“没什么胃口。” 沈阿姨:“您都快一天没进食了,没胃口也得吃一点下去,待会儿还得吃药。” 梁桢也知道发烧不吃东西也容易虚脱。 “行吧。” 她撑着又往上坐了点,沈阿姨给她背后又垫了个枕头,把粥碗递给她。 梁桢喝了一口,觉得胃里又开始泛腥。 沈阿姨见她神情不对,问:“怎么了,味道难吃?” “没有,挺好的,就是可能…油放多了。” “油放多了吗?可能是我隔了一勺芝麻油,您要觉得太腻的话我重新去给您熬一锅。”沈阿姨要去接她的碗,梁桢哪能这么矫情。 “不用了,其实也还好。”她勉强自己又吃了两口,听到沈阿姨说:“对了,刚先生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您在不在家,怎么一直不跟他联系。” 梁桢顿了顿,“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您病了啊,在家睡觉呢,可能没注意手机,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梁桢没吱声,低头继续喝粥。 第231节 沈阿姨看她的神情,包括这几天她在家的状态,尽管不清楚夫妻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多少还是能够感受到一点氛围异常。 “太太,先生最近挺忙的啊,您也知道,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家里,您也别往心里去。” 其实没人提还好,一提梁桢就有些受不住。 她低头往嘴里塞粥。 沈阿姨还在劝:“您也别怪阿姨多嘴啊,阿姨做了快十年保姆,见过很多有钱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先生这种真的算很好的了,除去工作基本都会回来陪您和孩子吃饭,我看他对您也很宠,真的,是您的福气……您……” “呕…” 沈阿姨还没说完,梁桢搁下碗揭开被子下床,捂住嘴就往洗手间跑。 站床前的沈阿姨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洗手间传出连续的呕吐声,她突然拍了下大腿,叫嚷着快步赶过去。 …… 梁桢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下午在医院吐过一回,这会儿其实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但胃里翻腾得厉害,像是有东西往上扑。 呕了半天连清水都呕不出了,梁桢虚脱似地撑住旁边的池台。 沈阿姨在旁边要扶,她抬了下手,有气无力地说:“麻烦,帮我去倒杯水。” “行行行,我这就去!” 沈阿姨蹬蹬蹬下楼,很快倒了杯温水上来,梁桢漱了口,又喝了小半杯下去,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一些。 沈阿姨把她扶到床上,揭开被子让她躺平,问:“好好的怎么就吐了,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梁桢摇了下头,这会儿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阿姨见她这样,叹口气,又问:“要不我再给先生去个电话吧,这都走半个月了,要是得空的话,让他回来看看你。” 梁桢一听立即皱眉,“不用。” 沈阿姨:“那你病成这样…” 梁桢咧着发白的嘴唇笑了笑,“没这么严重,就发烧有点呕,睡一觉就没事了。” 第216章 回来 沈阿姨收拾了一下下楼,很快又端了温水和药上来。 “你烧还没退吧,先把药吃了。” 沈阿姨已经把药片拧在旁边,伸手递水,梁桢看了眼,“先搁着吧,我一会儿自己吃。” “好,那我给你放这啊,可一定要记得吃。”她不敢多叨唠,很快就下楼了。 人都后梁桢撑着又坐起来一点,喝了两口温水,伸手拿过退烧药,却在往嘴里塞的那一瞬停住了,心中猛地窜出来一个念想。 上个月月经是什么时候? 算算日子好像已经推迟了一周多,她往常月经周期也不是很准,遇到事情多压力大的时候推迟一周是常有的事,所以这次也没在意,可是最近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啊,怎么就无缘无故吐了呢。 梁桢最终没吃药,搁下水杯在床上躺平,一个人静静看着天花板。 现在一切还是未知,她的情绪说不上激动还是忐忑,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失神,如果真的怀了,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说实话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年后才正式毕业,到时候她需要重新找工作,适应新的环境,抑或也可以说要开启人生另一段旅程,如果这时候来个小的,她真的会措手不及。 梁桢躺在床上,把被子蒙过头顶,后来大概隔了好久才睡着,不过睡得依旧不踏实,一会儿做梦一会儿醒。 高烧的人意识不清很正常,中途好像沈阿姨带着豆豆又进卧室看过她,大概见她睡着了,两人轻手轻脚的也就没吭声。 那一夜好像特别长,梁桢后来自己还醒过一次,起来喝了杯水,看时间也才凌晨而已,再躺回之后就有些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个把小时才又睡过去,只是睡着没多久,感觉有人推门进来,床垫往下压了压,有人坐到旁边,继而额头覆上来一只手掌。 掌心宽大,冰凉,还带了点潮气。 梁桢原本以为是沈阿姨,这会儿觉得不像,她揭开眼皮看了眼,卧室主灯没开,就留了盏床头的小壁灯,但已经足够把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时撑着眼皮不动,有片刻失神。 钟聿将盖她额头的手掌往下挪了点,摸了摸她的脸。 “怎么还这么烫?” 他开口说话,嗓音有些干哑,若不是脸上传来的冰凉触感,梁桢会一度以为这又是在做梦。 然后并不是。 她舔了下嘴唇,皱眉,拨开他的手自己坐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 钟聿往旁边又坐了点,“沈阿姨说你病了,回来看看,怎么烧成这样也不跟我说?” 梁桢看他的模样,黑色大衣,西裤,皮鞋,像是刚从哪个正式饭局或者会议上赶过来。 “发烧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大概是睡多了,声音都哑得厉害。 钟聿叹口气,“手臂伸过来给我看看。” 梁桢:“看什么?” 钟聿眼神冽了下,“还瞒我?沈阿姨打电话都跟我说了。” 梁桢:“……” 知道也瞒不住,乖乖把手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钟聿捏住,她穿的是睡衣,袖子大,稍稍往上一撸便看得清清楚楚,一大片擦伤和淤青,结痂之后看得更加吓人,往上还有缝针的地方,纱布已经摘了,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针脚,伤口倒不算长,大概缝了三四针,可到需要缝针的地步就说明当时伤得应该挺深。 钟聿往下沉口气,“怎么回事?” 梁桢:“什么怎么回事?” 钟聿:“为什么出了这么大事也不跟我说?” 梁桢把手抽回来,撸下睡衣袖管,“也不是很严重吧,只是一些轻微擦伤。” 钟聿:“你这叫轻微擦伤?都缝针了。” 梁桢:“只是凑巧不小心被路边的围栏伤到而已,再说你在那边不是挺忙的吗,我不想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去打扰你。”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口气挺淡,也不愿看着钟聿。 钟聿拿手掌剐了下自己的脸,行,她是病人,病人心情不好,撒气很正常。 “我承认最近确实有点忙,不在家的时间比较多,但你看你手伤成这样,还发烧,跟我置气就算了,干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梁桢突然转过脸来,“我没有跟你置气啊。” 钟聿:“没置气你为何不回我微信?” 其实这两天钟聿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也发了很多信息,然而她不是切断就是忽略不看,钟聿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她在生气。 梁桢低头沉默,不说话。 钟聿在床边坐了会儿,她不接茬,他就觉得有些压抑。 “那个…”他扯掉脖子上的围巾,心里其实还有事要问,但见她态度这样,怕问了又要刺激到她某根神经,于是硬生生忍了。 “能跟我说说车祸的情况吗?” 梁桢又抿了下嘴唇,“没什么好讲的吧。” 钟聿:“讲讲,我想听。” 梁桢总算又转过脸来,见他一脸严肃,反问:“你想听什么?” 钟聿:“在哪,什么时候,当时具体什么情况。” 梁桢突然冷笑了一声,“你大老远赶回来,就想问这个?” 钟聿:“当然不是,但这个也很重要。” 梁桢:“都已经过去几天了,你现在觉得重要,当时在哪?” 她犹记得车祸当晚,她一条手臂被擦得血淋淋,却只顾搂住豆豆庆幸他没出事时的无助感,那时候他在哪儿? 在路边拦车去医院,忍着疼痛缝针,还要盖住豆豆的眼睛,那时候他在哪儿? 晚上独自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车祸的场景,若当时她晚了几秒钟,豆豆会怎样,那种失重般的恐惧感,他又在哪儿? 现在她都已经捱过来了,他却突然出现,问她当时车祸的详情,说实话她想都不愿意去想,哪怕一分一秒一个字。 “没什么好讲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只是所幸我跟豆豆都没出事。”她冷淡开口,不愿意配合。 钟聿只当她还在跟自己怄气,伸手想要握一下她的手指,梁桢却迅速挪开。 他摸了个空,眉梢挑了下。 “好了,我承认那晚你去b市找我,我说了些过分的话,我知道你一直介意我跟章汐,以后我会尽量避嫌,但她父亲跟我父亲认识,要做到完全不见面很难,你多少体谅一点行不行?” 第217章 质问 梁桢抬头,冷冷道:“你要我怎么体谅?是希望我对你们之间的交往置之不理,还是对网上那些话全部忽略不计?” 钟聿愣了下,“所以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跟她之间有猫腻?” 梁桢:“你敢说你们没有吗?” 钟聿:“当然没有!” 梁桢:“那为什么那晚你们会一起出现在酒店?” 钟聿:“我都跟你解释过了,那天是碰巧在餐厅遇到,多喝了几杯,当时老陆也在啊,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他。” 梁桢:“我不需要问,我都可以想象得出来,朋友之间偶遇吃个饭都能喝成那样,你们那晚肯定相谈甚欢对不对?甚至可能还突然发现,哦原来彼此之间有这么多共同语言,无论工作还是思想上,你们才是一类人,所以你愿意把工作上的压力跟她倾诉,她也有能力帮你解决那些糟心事,对不对?” 梁桢一口气顶了一大串,顶完钟聿都有些懵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桢咬了下牙,“我说的都是事实!” 钟聿:“哪门子事实,谁告诉你我们相谈甚欢,谁又告诉你我们有共同语言?拜托能不能别把你的臆想强加到我身上!”他语气有些激动。 梁桢捏住手指,“是我的臆想吗?那我问你,如果那天我没去b市,也没亲眼看到她扶着你进酒店,你们之后会怎样?她会跟你进房间吧,然后呢,是打算干柴烈火还是酒后乱性?” 第232节 “梁桢!!!”钟聿几乎快要原地炸掉,“你能不能对你说的话负点责任?” “那你能不能对你做的事负点责任?” “我做什么了我,不就吃了顿饭嘛,我来回已经解释了这么多次,你还要我怎样!”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没问题?”她寒着一双眸子,大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钟聿快要把自己的牙根咬烂,他自觉对梁桢的耐心已经用到极致。 “好,如果你非要揪着我跟章汐的事不放,那不如换我问问你,你跟唐曜森如何?” 梁桢眸光一定,心口像是被突然划开道口子,“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信我跟章汐嘛,那我倒要问问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跟姓唐的就清清白白?” 梁桢觉得心口那道口子被人硬生生撕裂,但脸上却止不住想笑,“所以呢,你觉得我跟唐曜森如何?” 钟聿:“旧情复燃?藕断丝连?” 梁桢:“你别太过分!” 钟聿:“怎么,只允许你说我,就不允许我说你们?” 梁桢:“你跟章汐是我亲眼所见,但你说我跟唐曜森…你这就是污蔑诽谤!”她又气又急,声音都开始抖,可是如此不淡定的神情看在钟聿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 “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行,那我拿点证据给你看看!”钟聿从大衣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划拉了几下,扔到梁桢面前。 “自己看吧。” 梁桢拿起来扫了眼,眸底蹙暗。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她跟唐曜森站在一起,后者的手还摸在她脸上。 她脑子里当即“轰”的一下。 “怎么,被当面揭穿没话讲了?”钟聿冷着调子开口,“自己往后翻,不止这一张!” 梁桢机械式拿手指在手机上划拉一下,照片一张张翻过去。 唐曜森摸她的额头; 唐曜森握住她的手; 唐曜森撸起她的衣袖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如果不联系当时的实际情况,每一帧都透着暧昧和亲昵。 梁桢:“这些照片你哪里弄来的?” “弄?”钟聿哼笑,“需要我去弄吗,网上都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什么?”梁桢觉得涨疼的后脑勺被人又狠狠敲了一记。 钟聿把手机从她手里抽回去,“怎么,不解释一下吗?” 梁桢:“你想听?” 钟聿:“可以先说说看。” 他狭长眼角眯了下,嘴角带着笑,没有气急败坏,更没有歇斯底里,可是越这样越瘆人。 梁桢又舔了下干裂的嘴唇,“照片应该就是昨天上午的事,我去医院,他碰巧也在,所以……” 钟聿:“所以你想说你们在医院偶遇,然后他又是摸又是撸你袖子?” 梁桢:“……” 钟聿:“整个泞州多少家医院,你们刚好在同一分同一秒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怎么都让你遇到了呢?” 梁桢:“钟聿…” 钟聿:“好,即便如此,即便你们真的只是碰巧遇到,那为什么他能知道你生病,他能知道你受伤?而我作为丈夫,作为孩子的父亲,你拒绝我的电话和微信,如果不是沈阿姨今天跟我提了一句,我他妈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跟豆豆差点出车祸,梁桢,你自己摸着良心讲,我该怎么信你们?” 有没有人说过,好看的男人发起火来同样吓人,同样令人绝望。 梁桢突然觉得所有解释都是徒劳,他不信她,所以只要涉及唐曜森的事,他心里那团火永远都能瞬间被点燃,甚至不会有理智去想一下前因后果和现实状况。 “所以你半夜从b市飞回来,不是担心我,更不是因为我生病,而只是想要当面找我质问?” 钟聿死死捏住手里的手机,此时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上午最早一场媒体见面会是九点半,他当时听沈阿姨说梁桢发烧了,二话没说,挂断电话就往机场赶,晚上十一点多的红眼航班,经济舱,飞两个小时抵达泞州,马不停蹄往回赶。 他算好时间,隔天最早飞b市的航班是五点半,他可以在家陪她一个半小时,九十分钟,够了对不对? 哄一下,道个歉,搂着她还能睡一会儿。 他都半个月没搂她了。 可是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刷到她跟唐曜森的那些照片,他刚才都差点忍住了,因为知道她还在气头上,依她的脾气如果这时候再揪她跟唐曜森的事,肯定会直接炸掉,然而最终事实呢? 她没有好脸色,亦不肯服一点点软。 他半夜奔波,回来就为了跟她吵一场? 钟聿低头深深埋了口气,手指在眉心捏了下。 “我累了,不想跟你吵,彼此都冷静一下吧。” 钟聿走出去的时候地上拖出长长一道暗影,门被阖上,留下满室令人窒息的安静。 梁桢坐在床上半天没动,直到窗外突然传来啪啪啪的声音,她转身看了眼,一颗颗冰珠子正在往玻璃上撞。 又要下雪了么? 这个冬天是不是会特别冷? 梁桢后半夜没再睡,熬到天亮起来,下床的时候看到地上掉了条男士围巾,宝蓝色底,上面带灰色不规则条纹。 这么骚气的颜色也只有他能驾驭。 梁桢把围巾捡起来,挂回衣帽间,很快那条宝蓝色围巾就消失在他一排风格各异的领带,领结和其他配饰里面。 梁桢下楼找到耳温枪,对着测了下,38.6,啧…真是好不了了! …… 钟聿返程的航班7点半左右落地,陆青和司机提前在机场等。 上车之后陆青将提前买好的早饭往后递,“想您肯定没时间吃早饭,给您买了点先垫肚子。” 钟聿看了眼,三明治之类的东西,他没接,只抽走了装咖啡的杯子。 “见面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酒店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这些都没问题,不过需要再跟您核对一下上午的流程。” 陆青打开平板,“上午九点半,媒体见面会,结束之后会有两个特约采访,顺利的话十二点之前能全部弄完,中间会有一段休息时间,签约仪式下午两点准时开始,争取三点之前结束,六点半庆功宴开始,这是最终的行程单!” 陆青从公文包里抽出来一张纸。 钟聿扫了眼,没吱声。 陆青察言观色,嘘口气,“另外这是昨天晚上发过来的采访稿,最终版,不过您昨晚有事要回泞州,我就没拿给您看,要不您现在过目一下,关于注意事项我都已经在旁边做了标记。”陆青给钟聿又递了套资料,是今天上午见面会和特约采访的稿子。 他迅速扫了两眼,扔到一边。 陆青见他脸色难看,其实从在机场接到他那一刻就已经感受到了,只是现在坐得近,清清楚楚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身上那股疲惫和颓然越发浓郁。 “钟总,您昨晚一夜没睡吧?离到酒店还有一段时间,要不您先睡一会儿吧。” 钟聿皱眉往窗外看了眼,来的时候b市正在飘雪,而这个北方城市,寒风呼啸,干燥,骤烈。 他合衣往后靠,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一个钟头之后抵达酒店,造型师已经在那边等,钟聿回房间洗了个澡,剃须,换衣服,做造型,九点半准时出现在报告大厅,眼中细看仍有红血丝,但已经敛尽所有的疲惫和颓唐。 钟氏收购富强光能并不是什么特大新闻,也没有任何趣味性,所以扛不起太大的流量,然而因为钟聿的身份特殊,上午的记者见面会,包括下午的签约仪式,还是有很多照片流到了网上。 其实真正关心项目的人并不多,大家吃的只是钟聿的颜。 第218章 体检 那日钟聿一袭银灰色西装,深色衬衣,带了领带,也摒弃了平时骚包的发型,发式清爽简单,整体造型偏正式,将他平日里的吊儿郎当都收敛得干干净净,出现在镜头前面的男人,精英,凌冽,甚至还带了点禁欲。 网友见过他之前组队打竞赛的样子,也见过他甜蜜炫妻的小奶狗模样,而这天出现在网上的形象,颠覆之前所有。 “卧槽,这是开启霸总人设了吗?” “天哪,怎么会有人穿西装这么好看?” “怎么办,我老公不笑的样子好像更迷人啊啊啊啊~~” “我要死了,好想睡他!” “……” “……” 梁桢没有刻意去搜关于钟聿的新闻,但因为之前添过他好友,打开微博动态和信息总能第一时间跳出来。 网上炒得热,她也随手翻了几张,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他穿西装了,可照片里看着还是不一样。 怎么说呢,梁桢竟看出了一丝陌生感。 下午沈阿姨出门,梁桢也出去了一趟,在附近药店买了两根验孕棒,到家后把自己锁在二楼洗手间。 试了第一根,两条杆。 试了第二根,还是两条杆。 梁桢坐在马桶上突然有点想哭,怎么回事呢,次次都这样,次次在她濒临绝境的时候降临。 她拿手搓了下脸,池台上的手机又响。 她够到手里,一条陌生电话,接通。 “喂…” “你好,我是钟泉。” “钟叔?”梁桢愣了下,问:“您找我有事吗?” “只是想替老爷转达一句,网上那些照片已经安排人全部处理妥当了,但老爷的意思是不希望再有下次,毕竟关乎到钟家声誉,也请少奶奶能好自为之!” 第233节 钟泉的声音不冷不热,却能听出明显的警告性,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梁桢听着手机里传过来的嘟嘟声,只觉讽刺。 所以她只是跟唐曜森在医院里偶遇了一下,全世界都要来质问她的罪名? 这时手机铃声又再度响了起来,梁桢起初并没有接,可是对方坚持不挂,她将手机翻过来看了眼,唐曜森的来电。 梁桢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了“接听”键。 “喂…” 那边唐曜森本以为她不会接了,可冷不丁听到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顿了下,“喂,是我。” “我知道。” “你身体有没有好点?”他觉得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哑,所以多问了一句。 梁桢那会儿依旧坐在马桶上,另一只手还拿着验孕棒。 她避开他的关心,直接问:“有事吗?” 唐曜森微微缓了口气:“刚老爷子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网上那些照片的事,很抱歉,对你造成了困扰,不过我已经跟老爷子解释过了,你如果觉得有必要,我也可以……” “不用!” “不用…什么?” “我不用你再为我做任何事。” “我只是不想你过得太辛苦。” “我没什么可辛苦。” “没有吗?你以为我不了解钟家人?” “唐曜森!!!”梁桢觉得余下这点力气全部用来吼这三个字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我已经结婚了,我现在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太太,你能不能以后跟我保持距离?” “对,你是结婚了,你是已经嫁人,但那又怎样?最早的时候也是他从我手里把你抢走的,如果不能给你幸福,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抢回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寒若冰霜。 梁桢知道他什么脾气,看着温文尔雅,其实骨子里全是狼性。 “我觉得跟你无法沟通,没事就挂了吧。”她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把电话掐断,握住手机双手抱住脑袋。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裹了层厚厚的壳,刀枪不入,外人谁也伤不到,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层壳被她卸掉了呢? 浑身都是软肋,且一眼就能被别人看穿。 梁桢讨厌这种被看穿的恐慌,丧失了所有的安全感。 …… 唐曜森被梁桢挂断电话,其实并不生气,他了解她的脾气,越急躁越说明有问题。 他坐在车内点了一根烟,刚抽了两口,手机铃声大作。 “喂,唐先生,您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如果有时间的话能否今天过来一趟?” 唐曜森拿烟的手沉了下。 “唐先生?” “好,我现在过去!” 他挂断电话,扔掉手机,并没有立即出发。 窗外是早高峰人群,他小半条手臂支在开启的车窗上,没有再抽烟,任烟头被烧出来一大截,风一吹,灰烬散尽。 半小时后唐曜森抵达郊区那间私立医院,这是本周内他第三次来这里。 第一次是他带父亲过来复检,前阵子父亲在老家做了个小手术,他不大放心,趁着刚好有点空,便把人接来这重新检查一遍; 第二次,即昨天,他被医生“蛊惑”过来也给自己做了个全身体检,却不曾想会偶遇梁桢; 今天过来便是第三次。 唐曜森直奔之前约的医生办公室。 医生姓廖,是这边的主任,之前也认识唐曜森,两人以朋友的身份简单客套了下,之后唐曜森才问:“…叫我过来,是不是我的心脏确实有问题?” 廖医生笑了笑:“心脏倒没什么大问题,除了轻微的心律不齐之外其余一切都挺正常,至于你昨天说的心绞痛,可能跟你平时的工作压力也有关系,你可以尝试减少工作量,并调整作息习惯,情况应该会有所改观。” 唐曜森暗松一口气,他近期总觉得胸闷气短,严重的时候心口会疼,以为是心脏出了问题。 “但是…”廖医生突然话锋一转,“你的心脏没问题,可b超报告显示,你甲状腺有肿块。” 唐曜森愣了愣,“什么意思?癌?”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需要做病理检查,所以我才让你尽快来医院一趟,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即便是癌,只要没有严重扩散,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来看,治愈率也很高了。” …… 上午见面会,两场采访,中午简单工作餐,下午熬完最后的签约仪式,钟聿一秒都不愿停留,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已经将近四十八小时没有睡觉了,整个人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即便精力再充沛也不是铁打的,这会儿连衣服都懒得换,脱掉西装往床上一倒,几乎秒睡。 然而睡了也才两个小时,又被陆青的电话叫醒。 “钟总,庆功宴六点半开始,我安排司机六点在酒店门口接您。” 钟聿抬起手臂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五点了,他还需要起来准备一下,可是整个脑袋像灌了铅一样重。 “能不能不去?” “……”陆青那边一时没敢出声。 钟聿闭眼绝望地吐了一口气,这种场合谁都可以缺席,唯独他不行。 “知道了,六点在大堂等我!” 挂断电话,钟聿趴过去又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手无意识是摸过手机,打开微信,好几条未读信息,他大致扫了眼,梁桢的头像并不在里面。 这几天过得简直兵荒马乱。 他将头扎枕头里,手臂合拢,觉得还不如闷死自己算了。 钟聿又在床上耗了十分钟,不得不起床,洗澡,更衣,简单撸了下发型,六点下楼的时候尽管眼圈还有些红,但整个人多少清明了一些。 陆青跟他坐同一辆车去庆功宴的餐厅,路上顺便汇报一些工作上的事。 “…今晚结束之后这边的项目就算告一段落了,之后会有财务和审计接手,一些流程上的细节法务那边也会逐一跟进。” “嗯。” “另外刚接到蒋总助理的电话,说他下午泞州那边临时有个会议,没能赶过来,所以晚上的庆功宴他参加不了了。” “嗬。”钟聿笑了声,“原本也没指望他过来。” “但是小蒋总会作为代表出席。” 小蒋总即蒋玉伯的儿子。 “随便吧,来不来的我其实都无所谓。” 这些人成天装模作样,卖弄心计,钟聿其实都懒得跟他们周旋。 “回程的机票订了吗?” “还没。”陆青汇报得也差不多了,合上笔记本,“您计划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还有什么事?” “有个杂志采访。” “没有了?” “对。” “那帮我推了吧,我坐明天上午最早的航班回去。” “好!” “另外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眉目,主要是不清楚车祸的具体经过,即便是要调取监控,起码也要知道确切地址。” 钟聿往后靠在椅背上,缓缓匀了口气。 “等我回去了解清楚再说,不管是不是我多虑,这两天你先派人跟着他们。” “明白。” “还有网上那些照片……” “照片我都已经清干净了,章小姐工作室今天也发了声明,证实跟您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我不是说我跟章汐那些破玩意儿,我是说……” “哦太太跟唐…唐先生的那些照片也都已经处理好了。” “查到出处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会尽快。” 陆青几乎不敢回头看后座男人几乎就要吃人的面孔,半饷之后听不到声音,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219章 馄钝 所谓庆功宴,其实说小型聚餐也不为过。 钟氏收购富强光能本来也是势在必得,谈不上有什么“功”,更何况上午举办了见面会,下面也完成了签约仪式,对外的门面都已经做足了,晚上不过是双方团队,外加几个业内大咖在一起聚一聚,所以并不对外发邀请函,低调得很。 庆功宴以冷餐会的形式展开,场地选在b市一家西餐厅内,都已经清过场了,所以来来回回都是自己人,也并没有邀请任何媒体和记者。 在这方面钟聿其实很低调,他并不很喜欢招摇过市。 那天他精神状态也不大好,除了跟业内大咖聊了几句之外,其他人一概懒得应酬,大家多少知道这位二世主的脾气,眼瞅着脸色沉沉的,都不大敢近身。 “阿聿!” 躲在角落刷手机的钟聿听到声音抬头,过来一略显发福的中年男人。 “大哥!” 来人是蒋玉伯儿子蒋缙。 第234节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玩手机呢,不出去陪大伙儿喝一杯?” 按辈份算蒋缙应该算是钟聿的表哥,可年龄却大了不止一轮,两人站在一块儿更像父子。 钟聿嘴角勾了下,“不胜酒力,而且这不我这游戏还没打完呢。”他抬了下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看着也不像是在干正经事。 蒋缙心里哼了声,还不是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刘阿斗? 钟聿已经再度低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摁着,游戏战况激烈。 蒋缙也不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看不懂他在玩什么,但知道网络游戏嘛,无非都是些小孩儿玩意。 “我父亲本来是要来的,都已经订了下午飞的机票,可临时有个项目出了问题,必须他亲自去现场处理,所以你看……” 钟聿嘴里含糊嗯着声,视线和手指却密切配合着手机上的游戏,游戏里正打得火热,看他模样整个人都很入迷。 蒋缙有些讪讪,拿手指刮了刮下巴,“那行,你先忙吧,等回泞州了我叫上阿烨几个一起聚聚。” 钟聿头也不抬,应了声,“那大哥不送!” 蒋缙:“……” 等人走远了钟聿一把扔了手机,捞过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口,旁边角落突然传出几声击掌声。 章汐拍着手靠近,“你刚那一出扮猪吃虎的戏演得不错啊,要不你干脆c位出道得了,我让我工作室签你,就你这条件…”章汐视线在钟聿身上又扫了一遍,“不出半年,肯定让你晋升一线。” 钟聿瞄她一眼,“神经病!” 章汐嗤地笑了声,大概是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嘴巴毒,但其实没什么坏心眼,所以并不生气,提着裙摆又往前走了两步。 钟聿朝她瞪了眼:“你干嘛?” 章汐愣了下:“什么我干嘛!” 钟聿:“离我远点儿!” 章汐:“……” 钟聿大概低估了女人的叛逆性,他越忌讳,章汐越要挨着,她干脆坐到他旁边去。 钟聿警惕性地往旁边一闪。 章汐被他夸张的动作彻底逗乐了,笑得差点要背过气去。 “……喂,你至于嘛?啊?” 钟聿一脸幽怨,“至于!” 章汐嗬气,“我一个公众人物都没怕呢,你作为男人怕什么?” 钟聿顶回去:“你也知道你是公众人物?” 章汐:“……” 钟聿:“那我还是已婚人士呢,总之咱俩离远点儿就对了!” 他凑过去拿了桌上的手机,略带警告性地又瞄了章汐一眼,走了。 章汐被冷落在那,心里有气,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不甘。 “喂!”她突然抬高音量叫了声,“你家里那位是不是很忌讳我们俩有来往?” 钟聿没回头,也没吱声,但能够感觉到章汐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她越忌讳就说明她越不信任你,因为自卑多疑,所以才会觉得我跟你之间吃顿饭就有问题。” 钟聿依旧没吭声。 章汐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钟聿身后。 “我虽然不知道当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如何走到了一起,但我可以确定,你们根本走不远,无论是性格出生还是家世背景,你们没一处合适,你信不信,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动摇你们之间的感情。” “更何况她好像也并不是对你完全死心塌地,这两天网上不是还有人发了她跟你前任姐夫的照片么,就冲照片上那股亲热劲……” “你闭嘴!”钟聿突然回头,眸底寒光凌冽地看着章汐。 章汐丝毫不畏惧,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就像把一张漂亮的锦帛撕裂,逼人看里面藏的虱子,毁灭性带给她强烈的刺激和快.感,特别是对钟聿这种男人,她起初不过以为他就是个二世主,跟其他二世主一样,好.色贪玩,可是后来发现他竟能死心塌地对一个女人,最终还排除众异把她娶了回去,简直就是现实版灰姑娘的典型。 之后以为他不学无术,后来才了解到他也是名校毕业,念的还是金融管理,b市这个项目更让郭富强对他刮目相看。 章汐周围异性很多,更不乏很多g二代富二代,但像钟聿这种品行纯良,肚子里有货,并非草包的,真的少之又少。 可就这么一个极品,他竟娶了那样一个女人。 那女的哪点配啊? “你冲我吼什么吼?我哪点说错了?再说你越紧张就说明越心虚,因为都被我说中了对不对?”章汐笑得一脸轻松,“没事,时间会证明我说的到底对不对,拭目以待,钟二少!”她拍了下钟聿的肩,侧身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 梁桢低烧一直不退,又不敢吃药,熬到第二天上午去了趟医院。 检查下来左臂伤口有点发炎,可能也是引起低烧的原因,但她没办法挂抗生素,医生只能给她配了点外用的药膏。 之后转妇产科重新验了血,报告下来,显示阳性,又做了b超,推断孕期快一个月了。 梁桢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次怀上的,钟聿其实有点重谷欠,两人在一起之后他要得很频繁,即便是之前他接手钟氏忙得不可开交,晚上回来梁桢睡着了,他也会想办法把人弄醒。 但梁桢一直坚持让他做措施,怎么还是怀上了呢。 医生大概见她面色难看,看样子年龄应该也不大,又瞅了眼系统里显示的病人信息。 “才二十三岁啊,还在念书?” 梁桢尴尬一笑,“没有,已婚。” 医生:“那结得还挺早,现在这孩子怎么打算?” 梁桢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见她没有爽快回答,医生猜测:“孩子不打算留?那你可得考虑清楚,毕竟是头胎,头胎弄掉后面很容易造成习惯性流产。” 梁桢低头深深抬了口气,“不是头胎了。” 医生:“啊?” 梁桢:“况且孩子能不能留不是我说了算,我前几天手上缝了针,医生用过药,发烧我也自己吃了抗生素和退烧药,我怕对孩子有影响。” 医生:“这样啊,那确实,缝针影响不大,主要是抗生素和退烧药成分,特别是对怀孕早期的胎儿影响还是挺大的。” 梁桢:“所以您觉得还是拿掉比较好?” 医生:“这个我没办法替你作决定,但一般这种情况我们医生都会建议孕妇慎重考虑。” 医生讲话比较严谨,不会主观替梁桢拿决断,但梁桢听得懂意思。 梁桢:“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查出孩子孩子是否有问题?” 医生:“一般要等到22周做排畸才能看得出来,但等到那时候孩子月份就很大了,如果一旦查出胎儿畸形,只能做引产,对母体伤害比较大,而且我看你刚才的报告,黄体酮偏低,还有些贫血,所以你自己考虑清楚再作决定。” 梁桢走出诊室,那一层全是妇产科,候诊区有好些挺着大肚子等待产检的孕妇,也有刚生完抱着孩子过来做检查的准妈妈,与其他科室和楼层相比较,妇产科洋溢着希望和幸福感,以至于墙上刷的颜色都是以温馨的浅黄色为主,四处张贴着新生儿的宣传海报。 这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梁桢穿梭其中,手掌盖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很难想象,此时自己的子宫里也正在孕育一条生命。 梁桢开车从医院出来,没有直接回去,拐道去了芝兰小馆。 这时间还没到饭点,店里没客人,陈芝兰正在后厨忙。 梁桢在门口叫了声。 “小梁啊!”陈芝兰赶紧擦了下手出来,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吃饭?” “嗯,想吃您做的小馄饨了。” 陈芝兰笑得挺乐呵,“那我给您下一碗?” “嗯。” 很快陈芝兰端了一碗小馄饨过来,“给你里面多加了勺香油,闻闻,是不是特香?” 梁桢闻了下,以往肯定觉得香,可这会儿一闻到油腥味就觉得胃里泛酸。 “嗯,香!” “那你先吃着,我后面还有事没做完。” “那您先忙吧,不用招呼我。” 陈芝兰卷着围裙又进了后厨,梁桢埋头,逼自己把一碗小馄钝全部吃完了。 十来分钟后陈兰芝忙完出来,店里已经没人了,桌上剩了只空碗,碗下压了一张纸币。 陈芝兰把钱抽走塞兜里,笑了笑:“这丫头……” 梁桢开车到半路,实在撑不住了,下车在路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第220章 打架 梁桢到家已经快中午了,进门看到鞋柜旁边的男士鞋,不觉愣了下。 沈阿姨正好从厨房出来,“太太,您回来了啊?” 梁桢嗯了声,搁下车钥匙和包。 “豆豆爸回来了?” “对,刚回来,在楼上呢。”沈阿姨笑着回答。 梁桢面无表情,走进客厅,正好钟聿从楼上下来,他应该已经换过衣服,此时穿在身上的是在家常穿的那件圆领卫衣。 两人相视看了眼。 梁桢:“回来了?” 钟聿:“嗯。” 冷冷淡淡的,丝毫没有分别这么多天的黏腻感。 沈阿姨瞧这气氛实在不对劲,赶紧笑着说:“还差一个菜,马上就能开饭了啊。”说完赶紧闪进厨房,避免尴尬。 午饭就梁桢和钟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闷头吃,谁也没有再开口。 只是梁桢吃得比较少,她胃口实在太差,勉强吃了两口饭,喝了几勺汤就起身了。 钟聿见她放筷子,倒愣了下:“你吃饱了?” “嗯。” 第235节 “怎么吃这么少?还在发烧?” 她吞口气,“没有,不饿,刚去吃了碗小馄钝。”遂转身往楼上走。 钟聿顿了下,又问:“你上午去了芝兰小馆?” 他知道梁桢不会无缘无故去吃什么小馄钝,除非是去芝兰小馆,以前还觉得她事儿精,吃个馄饨跑那么远的小饭馆去,后来知道了她跟陈芝兰的关系,明白多少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 梁桢那会儿已经快要上楼梯,顿了下,“嗯。”声音很轻,摆明了不想跟他多聊。 钟聿努力忽略掉她的冷淡,“最近如何可以的话,尽量少出门!” 梁桢上楼梯的步子沉了下,怎么,就因为之前她跟唐曜森的照片曝光了,所以现在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我们只是相互冷静一下,没必要连我的人身自由也要一起限制吧?” 钟聿听完气得要命,“我只是让你近期少出门,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 “我敏感?”梁桢手指紧紧握住楼梯的扶手,算了……“我不想见面就吵架,随你怎么想吧。” 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糟糕,也根本没力气纠缠,说完直接上了楼。 听到楼上卧室的关门声,钟聿将筷子一下摔到桌上。 怎么回事呢,都没法好好沟通了是吗? 钟聿起身拎了外套就往外走,沈阿姨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 “先生,您不吃了啊?” 钟聿没吭声,换好鞋站门口。 “以后太太要是出门,你问清楚去哪,通知我!” 沈阿姨愣了下,回答:“好。” 梁桢独自坐在卧室床头,大衣还没脱,手插在兜里,那张孕检单和b超单被她叠得工工整整。 楼下传来撞门声,她手指无意识地拧了下,闭上眼,使劲压住胸腔的腥气。 …… 钟聿没去公司,开着车在外面兜兜转转,最后去了吴恙那。 吴恙最近跟一美院刚毕业的学生打得火热,为哄人开心,在市中心盘了间画廊,装修基本都弄完了,过几天就能开业。 钟聿去的时候正在进画,搬运工人小心翼翼地把画从卡车上抬下来,再由安装工人挂上去。 一黑发长裙的女孩站在现场指挥工人。 钟聿插着兜过去,“吴恙呢?” 女孩转身,眼前一亮,指了个方向,“在里面呢。” “还有其他人?” “曹哥也在!” 曹哥即是曹磊,钟聿推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封闭的区域。 “哟,稀客啊!”曹磊正对着门,所以先看到钟聿。 吴恙回过头来,钟聿来之前已经跟他联系过了,所以并没什么意外。 钟聿环顾四周,酒柜,吧台,桌椅,装修也挺上档次,他嗤了声,“弄得有模有样啊!” 吴恙:“还行吧,喝点什么?” 钟聿拉了张椅子坐下,“不喝了,最近都要喝吐了!” 吴恙知道他在b市呆了大半个月,估计在那边应酬也够呛,去冰柜拿了瓶水扔给他。 “小别胜新婚,你刚回来怎么就舍得来我这,不在家陪小娇妻?” 钟聿没吱声,拧开瓶盖直接灌了小半瓶下去。 吴恙见这模样就知道有问题,“不对劲啊,吵架了?” 曹磊:“该不会是因为网上那些传闻吧,不是,我说你夫妻俩才结婚几天啊,这一会儿工夫上了几次热搜了?人汪峰都要妒忌你们!” 钟聿懒得搭理,拧好瓶盖岔开腿坐那。 吴恙见他脸色难看,朝曹磊使眼色,可曹磊也不知道是眼力劲不足还是故意找茬。 “不过你也甭在意,反正儿子都有了,家产也跑不到哪去,以后各玩各的挺好,她给你戴绿帽,你在外面养个小的照样滋润,反正横竖……” 曹磊屁还没放完,脖子上突然一紧,钟聿隔着桌面伸手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对着脸就一拳抡过去,曹磊没防备,脚下不稳,略显笨重的身子往后倒,撞上后边椅子又一屁股跌到地上。 曹磊都被抡懵了,反应了两秒才爬起来,朝着钟聿就冲了过去。 两人很快扭成一团。 “你麻痹…我哪句话说错了?自己找的娘儿们不干净…谁特娘不知道你女人跟姓唐的有一腿,人十几岁就跟他了,你捡了个破烂货还娶回家当宝,儿子都不知道是不是你亲生的,自己不嫌寒碜我都替你寒碜!” 曹磊心里也窝了不少气,主要是之前交了好几个妞儿背地里都勾搭过钟聿,后者上不上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男人间的较量,事业地位是一层,女人是另一层。 自己的妞回回都看上自己的朋友,心里怎么可能不窝气。 这次钟聿跟梁桢结婚,曹磊抱了看戏的心态,到今时今日,他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挖苦他的机会,可这些话听到钟聿耳朵里简直能把他逼疯。 “唐曜森”三个字是他的禁忌,可怜曹磊嘴巴毒,平时又缺乏运动,无论体力还是体能上都不占上风,到最后钟聿把人直接摁到地上,对着脸连捶了几下。 吴恙看着得出人命了。 “十五,十五……”他拉也拉不住,钟聿跟疯了似的,吴恙不得不从外面叫来两个工人,这才总算把人摁住。 曹磊半张脸都肿了,窝着躺地上嗷嗷。 钟聿被吴恙摁在椅子上,胸前起伏喘着粗气。 “日,我这还没开业呢你们来这血溅当场?”他朝旁边吓得直哆嗦的小女友使了个眼色,“先叫救护车,把曹磊送医院去!” 众人一通忙和,十分钟后曹磊被弄上救护车,吴恙让他的女朋友先去医院看着,自己留下来安抚钟聿。 椅子上的男人情绪缓和了一些,但身上戾气尚在,眸底是千年冰川似的冷。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吴恙跟他多年兄弟,知道梁桢是他的底线。 等包间里的人都散光了,吴恙叹口气,过去拍了下钟聿的肩。 “石头嘴巴一直挺贱,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再说你把他打一顿又能怎样,外面那么多张嘴呢,你每个都去揍一顿?”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挺大,公司事多,家里家外的都不省心,诶我都不知道你干嘛要这么早结婚,就因为有了儿子?” 站在朋友的立场,吴恙起初就不赞成钟聿娶梁桢。 “你说我们平时经常在一起玩的这一圈儿,有哪个这么早结婚有孩子的,又有哪个自由恋爱能修成正果的?十五,不瞒你说,我一直不看好你跟梁桢,当初你追她我就觉得纳闷,她浑身上下哪一处让你这么喜欢了?咱先不说家世背景,就她那性格,老端着,苦大仇深似的好像谁都欠她,诶你是受虐狂还是欠收拾啊,非得找这么一个女人回家供着?” “我看她还不如顾家老二呢,起码顾家老二性格豪爽,有一不说二,直来直往也挺可爱,但你家里那位,我怎么觉得她说话做事都是拐几道弯的,你跟她在一起累不累?” 钟聿闭眼,脸色死寂地坐了一会儿。 他累吗? 累! 可是累成这样还是没办法换个人。 他重新揭开眼皮,正好对着走廊,走廊上的画都已经挂上去了,就以他不算专业的眼光来看,也看得出这些画的水平不咋样。 “趁你画廊还没倒闭之前,我拿两幅过来挂你这卖。” “啊?” “走了!” 钟聿起身,不发一言走出了包间大门。 吴恙莫名其妙,妈的兔崽子,什么意思? …… 钟聿开车在外面转了一圈,寒风凌厉,看着又快要下雪了,他这副模样也懒得去公司,绕道到老街那边买了两袋豆奶,再开车回去。 到家才三点,沈阿姨正准备去接豆豆,“先生,您回来啦?” 钟聿:“她人呢?” 沈阿姨:“您说太太?在楼上睡觉呢。” 他嗯了声,扔了车钥匙和手里的纸袋上楼。 二楼卧室门关着,钟聿在门口站了会儿,推门进去。 屋里暖气很足,热烘烘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梁桢背对着她侧躺,半肩乌黑的头发铺在枕头上。 钟聿脱了外套,揭开被子钻进去…… 第221章 服软 钟聿起初只是合衣平躺,躺了大概有几分钟,浑身不舒坦,撅着屁股侧过身,往前挪,一直挪到梁桢身后,从后面将人抱住。 起初也只敢虚虚地拿手圈一圈,见梁桢没动静,他往里箍一点,还是没动静,他再箍一点,就这么得寸进尺地一点一点把人往里收,最终将梁桢牢牢圈到了自己怀里。 “媳妇儿…”他垂着头贴在梁桢身后,”我错了,不该因为几张照片就怀疑你,也不该一生气就口无遮拦,但你别真的不理我行么?” “其实前天晚上我真的是因为知道你病了才赶回来的,网上那些照片是在回家的路上才看到,所以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回来只是为了质问你。” “当然,这两天我生气是真的,吃醋也是真的,但不是因为我介意你们之前的关系,而是怕他又把你抢走。” 钟聿的声音带了很浓的鼻音,刚从外面回来,手还有点凉。 他习惯性揉搓着梁桢腰上那层薄薄的软肉。 “我知道你肯定醒了,也知道这么道声歉你也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想说,这几天我生气是真的,吃醋难受也是真的,但是你不理我的日子简直太特么难受了,感觉分分钟能把自己憋死。” “虽然我说要彼此冷静一下,但我后悔了。” “怎么冷静啊,你不跟我说话,我根本冷静不了,要不你痛痛快快骂我一顿吧?” “实在不行你打我一顿也行,但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啊,梁桢?” 梁桢其实从他进门开始就已经醒了,却懒得睁眼睛,但身后丧丧沉沉的声音一直说个不停,手也越来越不安分,攀着她的腰直往上去。 第236节 梁桢实在没法子,稍稍动了下。 “媳妇儿?” 梁桢转过身来,屋里很暗,但钟聿的眸子在这一片黑暗中竟然闪着光。 “你醒了?” “……” “你是不是肯理我了?” 他像是犯了错期盼得到大人原谅的孩子一般,终于得到了原谅的孩子。 梁桢微微叹口气,“我不怎么舒服,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你不舒服?”钟聿立马伸手摸她的额头,“还没退烧啊,这都几天了,要不带你去医院看看?” 梁桢:“不用!” 钟聿:“那吃药了吗?” 梁桢:“没有,我……” 钟聿:“怎么都不吃药,都烧三四天了吧,药在哪,我去给你拿。”他急吼吼地就要下床。 “不用,你别忙了。”梁桢拽了他一把,也不知道拽哪了,他嘴里嘶着,手臂飞快往回抽。 梁桢顿了下,“怎么了?” 钟聿已经缩回床头,“没怎么。” 梁桢觉出不对劲,起身开了灯,屋里一下通亮。 刚才太暗梁桢没看出来,这会儿才发现钟聿头发乱糟糟的,嘴角和额头都有伤。 “怎么回事?”她问。 钟聿知道也瞒不过了,舌尖顶了下牙槽,“就,跟人过了两招。” 梁桢:“打架?” 钟聿:“什么打架啊,修理,修理懂不懂?” 梁桢已经被弄得没脾气了,“你都多大人了,还学人打架,跟谁?” 钟聿:“曹磊!” 梁桢脑海中瞬间反应出一个中等身材总是梳着港式油头的富二少模样。 “怎么无缘无故跟他打起来?” “他嘴贱呗,说你……”钟聿突然停住,眉头皱了下,不说下去了。 梁桢抿了下嘴唇,“说我什么?” “没什么,就嘴贱,欠收拾。” 钟聿拉过被子把梁桢又裹住,“行了这事儿你甭管了,就说你身体怎么回事,都好多天了烧还没退,怎么也不肯好好吃药,还有你手上的伤呢,给我看看!” 他废话说了一箩筐,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但梁桢也没揭穿。 钟聿捞过她的手臂把袖子撸了上去,结痂的地方好些了,看上去已经没那么狰狞,但缝针处针脚还挺明显。 钟聿其实挺心疼的,但更多的是后怕,早晨从b市飞回来,他一路在想,如果梁桢没有及时推开豆豆,或者那辆车没有及时刹住转向,结果会如何? 抑或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测的,是有人蓄意为之,后面又该怎么应对? 但有些事他暂时还不能跟梁桢讲明,目前这种情况,他怕自己多虑,给她增加无谓的心理负担。 “缝针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我觉得还是带你去医院看看吧。”钟聿又准备下床。 梁桢拉了下,“真的不用,我吃过药了,睡一觉就能好。” “真的?” “嗯。” 钟聿盯着她看了看,“那成吧,我陪你一起睡。” 梁桢:“……” 钟聿钻进杯子,重新又把梁桢搂到怀中,说好是陪她睡,可是不出几分钟,梁桢已经听到旁边传来的轻鼾。 大概是最近实在太累了,又连续熬了几个通宵,钟聿几乎沾床就能睡着。 相反,梁桢之前已经睡了一会儿,睡不着了,又被钟聿搂着,动一下,他手臂就紧一圈,为了避免他把自己闷死,梁桢只能直挺挺地躺那。 屋里灯还亮着,她侧过脸来看枕边的男人。 睡着了,挨得近,他脸上的伤就看得更清楚。 尽管钟聿刚才没说完,但梁桢还是能够猜得到曹磊大概说了什么,肯定说得很难听吧,所以他才会气得要跟人打起来,可是打一顿又能怎样呢?彼此间的问题还在,差异也还在,没人会看好他们。 全世界都在等着看笑话。 梁桢觉得,倒不如跟他痛痛快快吵一架,也好过他把所有委屈和侮辱都扛下来,回来再变着法哄她强。 她是矫情吗,抑或小家子似的横竖都哄不好? 压根不是啊,她只是觉得…觉得即便今天为免其难假装被他哄好了,可是天一亮,所有的问题依然存在,甚至会随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累越来越繁重,而他的耐心也会慢慢消耗光吧,然后呢?是不是就该开始无休止的争吵,怀疑,反反复复的试探和争执? 梁桢不想变成这样! 她稍稍侧过身,拉开钟聿盖在自己小腹上的手。 有些决定实在太难了,可其实终点已经摆在那里,包括沿途会遇到的险阻,余下的就是她是否要压下所有筹码去试一试。 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慎重考虑。 …… 天水街的清晨是安静的,甚至死寂的,与她的夜截然相反,像是一个姑娘,经历了一整夜的狂欢和迷乱,当天边薄光升起的时候,这条街会渐渐从霓虹闪耀的热闹转为冷清。 各色夜总会,ktv,浴场或者洗头房做了大半宿生意,都关上了门,进入一天的休整期,等待12小时后重新华光登场。 而在天水街尽头的一家三星级宾馆房间里,邓紫棋那首唱烂大街的情歌已经反复响了很多遍。 “…爱本是泡沫,怪我没有看破,才如此难过,在雨下的泡沫,一触就破,当初炽热的心,早已沉没……” 歇斯底里的女声似在跟谁诉说着痛彻心扉的爱情,然而手机的主人却一直不接听。 手机就搁在床柜上,最新款的水果机,夸张壳子上还挂了串毛茸茸的东西。 “如果能够看破,有什么难过,再美的花朵,盛开过就凋落,再亮眼的星,一闪过就堕落……” 当响到第n次的时候,总算从被子里伸出来一只手,手在桌上摸索了一番,将手机拿到手里,迷迷糊糊划了接听。 “喂…” “小敏啊,你在哪儿啊,今天你爸检查报告就下来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啊……”何桂芳急吼吼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被子里的人含糊应了声,挂断,随手将手机扔到边上,继续把被子盖过头顶。 这个点还没到她起床的时间,可是下一秒,被子猛地揭开,人从里面几乎是一下子挺坐起来,不着片缕,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凉意。 这时旁边洗手间的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男的,光头,挺着肚子,胸口到肩膀盘了条面目狰狞的龙。 女人迅速拉过被子裹住自己。 光头男嗤了声,“醒了?” 陈佳敏像是当头一棒,“你…你昨晚对我干了什么?” “孤男寡女,干菜烈火的,你说能干什么?当然是干你。” 陈佳敏死死揪住被子,眼含目光:“你混蛋!” 光头男也不生气,赤膊吸着拖鞋,就腰上围了条浴巾,大大咧咧往对面单人沙发上一坐,从旁边桌上拿了根烟抽上,气定神闲吐了口白雾才开口。 “你脑子没病吧?在老子面前装清纯,也不想想昨晚是谁骚得满场蹦,求我带你出来开房。” “不,不可能,你放屁!” “不信?行,那拿样东西给你看看!”光头男把烟叼嘴里,拿了桌上的手机打开,颠着肚子走到床前,当着陈佳敏的面点开一段视频,视频画质不佳,灯光也很暗,起初只听到乱糟糟的声音,dj,电音,男男女女的叫声,笑声,嘶吼声,像是围在一起因为什么事起哄。 突然画面一转,镜头里闪了下,陈佳敏只看到白花花一片,心脏好像瞬间被崩了一个洞。 第222章 肿瘤 陈佳敏伸手要去抢手机,光头男及时摁了暂停键,手指夹着烟问:“怎么样,够不够精彩?” 陈佳敏惊恐瞪大眼仁看着眼前的男人,“不,不是我…那不是我!” “不是你?得!”光头男把烟又叼回嘴里,半笑不笑地把手机往前凑了点,“来,哥再给你看一段!” 他重新划开屏幕,这次换了段画面,没有昏暗的灯光,也没有混乱的人群,而是一间通亮的房间,男女,大床,剩下全是不土甚入耳的声音。 陈佳敏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抢手机,光头男灵活往后躲了下,她扑了个空,小半个身子挂在床沿上。 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音量高,像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几乎让人灭顶。 陈佳敏抓不到光头,裹了半截被子又不能下床,只能拿手捂住耳朵,“关掉,关掉……快把视频关掉!”整个人几乎濒临疯癫状态,就仿佛那些声音是来朝她索命的鬼,惊慌惶恐之余只剩下毫无章法的嚷嚷。 光头男像看戏似地叼着烟笑,“急什么,这么精彩的真人表演我肯定会好好保存,没事拿出来看看,看看你昨晚那马蚤劲。” 比视频更加不堪的是此时男人的嘴脸。 羞耻,恐惧,无措,慌乱……所有这些情绪都拧成了一股绳,左右拉扯似乎想把她扯裂。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陈佳敏抱住自己的头,在狂风海啸中妄图寻找一丝生机。 对,想起来了。 “是你,是你……”她抬头,布满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人,“是你昨晚在我喝的酒里做了手脚,是你设局把我弄来这里,你混蛋,不要脸,王八蛋!” 陈佳敏大吼大叫,声嘶力竭,随后开始胡乱抓了身边的东西就往光头男身上砸,起初是枕头,手机,继而床头柜上的电话,台灯,闹钟…… 第237节 不巧的是光头男居然真被闹钟砸了一记,砸在额头上,大概起了点痛感,他伸手摸了下,摸到渗出来的血迹。 “他妈的!” 原本笑呵呵跟弥勒佛似的面孔一下子变得狰狞,他扔了烟头三两步就直冲到床前,一把从后面揪住陈佳敏的头发。 “臭婊子,敢跟我闹,也不看看你眼前站的什么人?” 陈佳敏身子被迫往后弓,与站在床前的男人对视,甩着肩膀想挣扎,可越挣扎头皮被拽得越紧,眼尖都被吊了起来,面容也跟着一起狰狞。 光头男却脱开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蛋,“老子看得上你是给你面子,还真把自己当什么高尚人?我呸,也不想想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又是买包又是带你出去玩,还他妈出钱出力给你那植物人爹看病,你以为老子图你什么?” 他改而拧陈佳敏的脸蛋,“你倒好,吊着我给我玩谷欠拒还迎那一套,你当我高志强什么人,凯子?冤大头?还是你们学校那些男学生?” 光头男一声骂过一声,一声比一声难听,最后大概是自己也骂到了气头上,扯过头发一下甩过去,陈佳敏就跟条破絮似的趴倒在床上,半截露出来,脸埋在被子里,浑身抖个不停,渐渐有哭声出来。 “晦气娘们儿!” 他吸着拖鞋踢踏踢踏又走回浴室,很快套好衣服出来,从钱夹里掏了一沓钱扔她身上。 “往后给我识趣一点,随叫随到,不然当心老子一个不高兴把你这些东西全给兜到…去,到时候给你那帮…也看看,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的女大…是个什么东西!” 高志强说完夹了钱夹出门,把门撞上。 起初屋里还有一点哭声,渐渐哭声停息,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窗外有晨曦已经越过屋顶,一路缓慢沿袭,原本暗沉的内景被一点点照亮,发黄的沙发,发霉的墙体,地上到处扔着衣服,鞋子和刚被砸碎的东西。 一片狼藉之余,像是一个葬人的乱坟岗。 也不知过了多久,趴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她撑着手臂起身,一张张百元大钞从布满淤青的肩背上滚落下来。 陈佳敏动作缓慢,直至从床上坐起来,捞了件衣服勉强蔽体,光着脚踩着满地碎片走进浴室。 浴室里也是乱糟糟一片,纸巾毛巾和洗漱用品丢得到处都是。 唯镜子上还算干净,里面一张蜡白面孔,眼眸猩红,还有未干的泪渍, 陈佳敏伸手摸了摸刚被高志强拧过的脸蛋,大眼,高鼻梁,尖下巴,是时下最流行的美人模样。 她咬着牙往上扯了下嘴角,泪痕未干,眸光却似一点点变凉。 …… 梁桢第二天早上起来,居然奇迹般退烧了。 钟聿非要说是他的功劳,是他昨晚用体温给她驱散了病毒和病魔。 梁桢也懒得跟他争辩。 吃早饭的时候豆豆一直黏着钟聿,大概是因为他有半个月不回来了,孩子的思念总是最直接的。 “爸爸,你下回再要出差,能不能把豆豆和妈妈都带上?” 钟聿看了眼梁桢,梁桢正在喝豆奶,似乎并没任何表情。 “好啊,下次带你跟你妈一起出去。” 那天钟聿非要亲自送豆豆去幼儿园,美其名曰最近太忙了,要多增加一点陪孩子的时间,梁桢也不反对。 她将父子俩送到楼下,给豆豆背上小书包。 “妈妈再见!” 梁桢笑了笑,“再见!” 等豆豆上车后钟聿蹭到梁桢边上,她见他表情异样,问:“还有事?” “要不月底找时间带豆豆出去玩一趟吧。” “这个月底?” “对。” “你公司没事?” 钟聿蹙了下眉,“公司怎么可能没事,但少我一个也照样转,之前不答应过豆豆要带他去看海豚的吗,也不能老欠着儿子。” 他是提过几次要带豆豆旅游。 梁桢下意识将手盖在小腹上,“你刚接手集团那边的事,等你空一点再打算吧。” 钟聿还想说什么,梁桢拢了下衣服,“有点冷,我先上去,路上开车小心。” …… 钟聿把豆豆送去幼儿园,开车去公司路上接到吴恙的电话。 “刚把石头的验伤报告发给你了,你看看?” 大清早听到这事儿钟聿心烦,“怎么,他还打算告我?” “告是不可能,但说实话伤得还挺严重的,人还住医院里呢,要不今天抽个时间咱俩一起过去看看?” 钟聿嗤了声,“要去你去,我不去!” “别啊,好歹也这么多年兄弟了,为了个女人至于么!” “至于,那是我媳妇儿,我儿子他妈,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立场?” “我知道,石头是嘴贱了点,可你打也打了,气也应该消了,难不成以为都不联系?” “那种人以后还联系个屁!” “但场面上的事也得做一下是不?再说他爷爷跟你家老爷子还认识呢,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你……” “行了行了,你怎么跟事儿妈一样,烦不烦!”说完钟聿就直接掐了通话,将手机扔到边上。 半分钟后又“叮”了声,还是吴恙的微信,打开,一条医院地址,紧接着又进来一条语音。 “我已经把医院和床位号都发你了,你自己考虑一下到底是不是该去一趟!” 钟聿看完,再次把手机又扔了回去。 …… 送走豆豆和钟聿之后梁桢回到家里,独自在二楼书房呆了一会儿,拿过手机翻到之前存的一条号码。 拨通之后那边“嘟”了好几声才接通。 “喂,哪位?”因为是陌生号码,那头的语调偏正式。 梁桢自报家门:“你好,梁桢。” 吴恙顿了下,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梁桢会跟他主动联系,隔半天才回答:“欸,你好,你这…有事吗?” 几分钟后吴恙把医院地址和病床号又原封不动地发了份到梁桢手机上。 梁桢收拾一下出门。 说也巧,曹磊住的也是郊区那家私立医院,梁桢开车去的路上还想,之前唐曜森也把他父亲送去那间医院复查,是不是有钱人都喜欢扎堆在一家医院就医? 因之前去过那一次了,知道那家私立医院周边挺偏,也没什么像样的超市。 梁桢半路找了个看上去挺上档次的水果店,扎了个果篮,又在附近花店包了束花。 到那边停好车,拎着东西往住院楼走,因为吴恙给的楼号跟之前陈兴勇住的不在一个地方,梁桢一时也没辨清方向,最后不得不找了个护士问。 “您好,请问3号住院楼在哪边?” 私立医院的护士都很热情,给梁桢指,“您从这边出门,左拐,穿过一个花园,靠您右手边就是三号住院楼。” “谢谢!” 梁桢提着东西抬头,视线一扫,扫到一熟悉背影。 她整个人都僵了下,不会这么巧吧。 不过背影是往走廊另一头去的,梁桢顺势看了眼,墙上挂着指示牌,“肿瘤科”几个字过于显眼了,让她想忽略都难。 “抱歉。” “您还有什么需要?”护士又问。 梁桢指了指对面,“那边除了肿瘤科,还能去哪吗?” 护士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眼,“哦那边啊,那边走廊到尽头就没路了,只有一个肿瘤科。” 第223章 探病 “女士,女士?”护士轻唤了两声。 梁桢这才回神,再看的时候那道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谢。”她拎着东西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路上有片刻失神,觉得应该不至于,毕竟他还算年轻,之前看着也挺健康的,不至于一下子得什么严重的病,当时猜测,可能是他父亲的问题。 梁桢兜兜转转,总算进了3号楼,按曹磊平时的做派,肯定住最好的病房。 果然,顶楼,豪华套间,门虚掩着,梁桢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女人的说话声。 她默默沉了口气,敲门。 “进来!” 门推开,一阵香水味,穿过会客厅走到里面病房,香水味更浓郁了,一裸腿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孩依偎在床边,听到动静身子往旁边偏了点,后边露出来一只裹了纱布半边眼睛肿成猪头三一样的脸。 梁桢当即心想,还打得挺严重的,算不算报应? 曹磊看清来人之后脸色也瞬时变了。 “哎哟,这谁呀,居然大驾光临来我这儿?我这小病房有没有蓬荜生辉,有没有?”他皮笑肉不笑地拍旁边女孩的腿,口吻表情是满满的嘲讽。 梁桢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所以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听说你受伤住院了,刚好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她语气平淡温和,走过去将手里拎的东西搁沙发对面的茶几上。 曹磊跟她接触不多,自知两人的关系还没到要她主动过来探望的地步,可见她来肯定是有其他目的。 兴师问罪?拉拢关系? 不过曹磊也并不了解梁桢的性格,潜意识里就觉得她只是个故作清高骨子里却照样贪慕虚荣的绿茶婊,毕竟十几岁就能勾搭有妇之夫,前科在那。 第238节 “你来看我?这哪敢啊,诶忘了介绍,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不?”曹磊又拍了下旁边女孩的腿根。 女孩配合着娇滴滴笑:“谁呀?” “钟二少知道?” “当然知道,钟氏太zi爷嘛!” “那你可瞧好了,眼前这位就是最近名扬四海,连续几天上了热搜头条的钟太太,钟家少奶奶。” “哇…”女孩配合地夸张一叫。 “哇塞!”曹磊也跟着夸张一叫。 梁桢看他们一惊一乍,加之曹磊那张负伤的脸实在滑稽,没忍住笑了出来。 曹磊眼睛瞥了下,“你笑什么?” 抱歉她不是装模作样,她是真的想笑。 “是不是你们这年龄的富二代,讲话都这么…浮夸?” “什么?” “抱歉。”梁桢拿手掩了下,觉得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大礼貌,她干脆又往旁边站了点,“你好,能否帮忙把花拿出去插下瓶?” “啊?”女孩见梁桢看着她,接茬,“你在跟我说话?” 梁桢笑笑,“嗯,帮个忙,谢谢!” 女孩大概觉得莫名其妙,看曹磊,曹磊岂会看不出梁桢的目的,又拍了下女孩的月退,“要不今天先到这?” 女孩一副不情愿,“可人家才来一会儿啊,这才多久你就要赶人家走。” “这不有事嘛,再说你看我伤成这样,也不能跟你干点啥,你说你杵这不是纯粹让我难受?”说完捏了下女孩的脸蛋,“乖,最近恐怕没时间陪你,待会儿哥哥给你转点钱,你没事找朋友出去逛逛街吃吃饭。” “真的啊?”女孩一下圈住曹磊的手臂。 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到他受伤的地方,曹磊咧嘴叫唤:“疼疼疼……” “哦不好意思对不起……” 女孩又是摸又是撸的,曹磊脸色已经很不耐烦,“行了赶紧走吧,等出院了再联系你。” 上一秒还又宠又爱,下一秒脸色就极其难看了。 女孩嘴巴瘪了下,“哦。”拎着包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但香水味依旧浓郁,又被冬日病房的暖气烘了下,闷在封闭的环境里散不出去。“抱歉,能开下窗吗?”梁桢觉得胃里已经开始往上泛,怕吐出来。 曹磊刺了眼,没搭理。 梁桢也无所谓他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生病不能老闷着,也需要适当的空气流通。” 她自作主张过去把窗户开了,又走回来,“要不帮你把花也插上吧。” “……” 病房里自带独立卫生间,也有花瓶,梁桢把花拿进去,修剪好了一部分多余的枝叶,插好端出来,直接搁病床旁边的矮柜上。 “怎么样,是不是闻着要比人造香水味舒服?” 曹磊斜阳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人,也搞不懂她什么路数,嗤了声,“你少在这猫哭耗子。” 梁桢眉梢挑了下,“哦,你说你自己是耗子?” 曹磊:“你……” 他心里恨,可梁桢语气淡淡的,人也看上去淡淡的,与世无争的模样都没法让你对她发火。 曹磊不吭声。 梁桢把花摆弄好,“要吃水果么?” 曹磊:“???” 梁桢放眼看了下四周,“刚好你这也有水果刀,要不给你削点水果?”梁桢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自顾自从果篮里挑了几样水果出来,又去把盘子和刀洗了洗,回来拖了张凳子到床前面,拉了个垃圾桶在脚边,坐那开始认认真真削苹果。 曹磊被她这波操作弄懵了,“不是,你这几个意思?” 梁桢抬头,借一只手把挂下来的半侧头发拨到耳朵后面,温柔一笑:“刚不是说了么,你受伤了,我代钟聿过来看看你。” 曹磊:“可你这特么……” 啊哟可急死人了,但她也没干什么,曹磊又不能直接把人轰出去。 “行行行,咱有事说事,有事说事行不?” 梁桢又抬了下眼皮,似笑非笑,“你昨天跟钟聿打架,是因为我?”她冷不丁切入正题,但手里削水果的动作没停,这架势就像在跟曹磊拉家长。 曹磊嗤了声,“怎么,他还跟你告状?” 梁桢:“这倒没有,但我多少还是能猜到一点,肯定是你说了什么惹到他了,不然他一般不会轻易动手。” 曹磊笑,“所以搞半天你这是寻仇来了?” 梁桢皱眉,“一会儿名扬天下,一会儿又是寻仇,你当你是在演电影么?” 曹磊:“……” 梁桢刚好把手里那只蛇果削完,拿刀叉着伸到曹磊面前,“吃不吃?” 曹磊别了下脸,“不吃!” 她也不恼,“那我给你搁旁边,一会儿再吃。”她就真把苹果摆到了盘子里,又拿了个奇异果开始削,边削边说:“我不至于特意跑一趟来寻仇,只是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跟你说一下。” 梁桢很熟练地从奇异果上削下来一块褐绿色的皮。 “我们第一次见应该是在岛上吧,你带了个身材很好的女孩子。” 曹磊:“对,怎样?” 梁桢停了下手里削皮的动作,“没怎样,就是想说,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对你的印象也挺差劲。” 曹磊:“靠!” 梁桢:“不过你也别恼,我相信你第一次见我,对我应该应该也好不到哪去,毕竟如你所想,我们压根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互相看不上挺正常。” 曹磊:“……” 梁桢:“但我今天要说的是,你看不上我是你的事,就跟我看不上你一样,反正大家也没做朋友,我觉得一切都能接受,但你凭什么在钟聿面前挑拨我俩的夫妻感情?” 曹磊眼睛一瞪,“啥?啥挑拨,我挑拨你们啥了,啊,说话可要负责任!” 梁桢笑了笑,“对啊,说话要负责任,可你舌头大概没长嘴里,所以就能把说话当漏气?” 曹磊那智商根本跟不上梁桢的节奏,等他反应过来这女人是在骂他的时候,气得一下子就把脖子竖了起来。 “我擦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你哪只眼看到我挑拨你们夫妻感情了?再说如果不是你自己作风有问题,我能挑拨得了?靠,什么玩意儿!”曹磊骂骂咧咧,嘴里脏字不断。 梁桢丝毫不介意,她安安静静把手里那枚奇异果削完,掉下去一条完整的果皮。 “吃个败败火?” “少在这假惺惺。” 梁桢嘴角勾了下,“我跟钟聿感情如何,之间存在什么问题,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作为朋友也好,外人也好,其实都不方便插嘴,更何况你也不单单只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的胡说八道已经影响到我的声誉……” “你的声誉?你还有声誉?再说你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梁桢眉梢一皱,“我是不知道啊,我做过什么?” “你跟姓唐的……” “你是要说我跟姓唐的有一腿?” “……” “这点我从未否认过,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在钟聿决定娶我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全盘接受,我们有我们的相处方式,所以根本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不过下次你要实在忍不住,有些话可以当面找我说,我保证绝对不会生气,但你不该在他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真的,你知道吗,真的很跌份!” “你……” 梁桢已经把那只削得光秃秃的火龙果搁到盘子里,站起身来,抽了张纸一根根擦手指。 “噢还有,我出生不大好,这点你也应该知道,所以我走过的路跟你这种二世主完全不一样,但有一点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 她已经把手指一根根擦干净了,慢慢弯下腰,与曹磊靠近,清冽的眸底毫无波纹。 “你说我骂我都可以,毕竟嘴长在你身上,但你别去惹钟聿,若他因为我的出生和那些烂事受一点委屈,我保不齐下回再见面会对你怎样!” 说完梁桢将那柄锋利的水果刀直直插进削好的奇异果里,挑起来凑到曹磊面前。 刚还一池寒霜的眸,突然笑成一道弯月。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多喝热水,多吃水果,争取早日康复!” 梁桢把刀和果子一起塞到曹磊手中,又笑了笑,“好好养病!” 走了! 梁桢走后曹磊愣那好一会儿,直至刀尖上叉的那枚奇异果裂开,整个滚到地上,他卧槽一声,咽着气满床翻手机,给吴恙打了过去…… 梁桢走出三号楼,微微吁口气。 天色犯阴,没什么太阳,又想着曹磊那张脸,莫名觉得恶心,其实本应该顺路去看看陈兴勇,毕竟来都来了,不去一趟也不大说得过去,但梁桢午饭前还约了个妇科医生,时间不多了,她直接穿过花园去取车。 车子开到门口,栏杆落下来,她找零钱付停车费,一抬头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人,韩版打毛衣,短裙,靴子,头发披散着。 梁桢想打声招呼,可陈佳敏直挺挺地从她车子旁边走了过去,直至车子开上主道,梁桢脑海中依旧停留着刚才那张脸,瘦削,苍白,大概是没有化妆的原因,所以看着甚至有些憔悴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 钟聿出差了大半个月,回到公司堆了一堆事,上午早会从九点一直开到十二点。 中午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他给陆青打电话。 “还没吃饭吧?” 陆青以为是老板体恤员工,老实回答,“还没,刚忙完,不过也不算饿,正准备去吃呢。” “那你甭吃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 几分钟后钟聿憋着一张脸上来。 钟聿从一堆待披的文件里抬头,扫了眼,“坐!” 第239节 陆青:“不用了,您说。” 钟聿也就懒得客套了,扔了签字笔,“刚我看了你给我发的那段路面视频,你怎么看?” 陆青推了下眼镜,“我…” “你什么你?” 钟聿面露为难,主要是这事非同小可,他作为一个助理实在不敢多嘴啊。 钟聿也明白他的顾虑,“没事,只是随便聊聊,你说一下你的想法即可。” 陆青又推了下眼镜,“这个…其实说实话,单从一段交通监控看也不能下结论,可单从视频内容而言,确实…确实存在一些疑点。” 钟聿十根袖长手指交叠,抵住下巴,脸色看上去无恙,只是嘴角勾了下。 “那就查查吧。” 陆青顿了两秒,“好!” “另外让你安排的司机和保镖都到位了吗?” “差不多了,下周应该就能开工。” “不行,最多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必须全部到位。” 陆青吞了下气息,“好!” 钟聿这才拎了椅背上的外套起身,绕过桌子拍了下陆青的肩膀,“行了,正事聊完,一起出去吃顿饭?” 陆青:“啊?” 第224章 诊断 “唐先生,你的穿刺报告已经出来了。” 唐曜森坐在灯光敞亮的诊室里,对面坐的是他的主治廖医生,看神情似乎有些低沉。 唐曜森笑了笑:“情况不乐观。” 廖医生将一张纸推到他面前,“这是穿刺病理报告,你自己先看一下吧。” 唐曜森拿过来看了眼,上面附了一张图,几行简单的黑体字,不过都是专业术语,于他而言能看得懂的也就“可疑恶性肿瘤”六个字。 他并没什么表情,只是腮帮紧了下,“能否具体跟我说下什么情况?” 廖医生见惯太多一拿到病理报告就开始歇斯底里哭喊的病人,唐曜森这种从头到尾都十分冷静的倒令他有些不习惯。 他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甲状腺左叶结节,可疑性甲状腺乳.头状癌,你看到图上这地方没有?” 廖医生又指了指那张报告单上的图,“这里,可见多个结节,至少合并两种炎症,其中有个结节是恶性的。” 唐曜森随着他指的地方看了眼,“这个位置?” 廖医生:“对,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 唐曜森:“恶性?” 廖医生又推了下眼镜,“对,恶性,但直径不算大,10mm以内,按目前穿刺报告来看,应该还没恶化,所以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而且乳头状在所有甲状腺癌里面应该算比较温柔的一个类型,只要及时手术,配合治疗,以目前的医学水平,这个病的治愈率已经达到90%以上。” “百分之九十?”唐曜森又很轻地苦笑一声,“所以还是有百分之十的死亡率,对吧?” 主治医生被他问得有些难以接话,愣了下,说:“对,10%的死亡率,且后期也有恶化或者扩散的可能,毕竟是癌嘛,而且医学统领其定义为恶性肿瘤,肯定有它的道理。” 这话其实讲得也比较实在,唐曜森一时没开口,廖医生等了一会儿,又说:“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你看……” 唐曜森:“你有什么建议?” 廖医生:“一般针对这种情况医院会给三种方案,一,甲状腺全切;二,甲状腺部分切除;三,先不切,观察进展之后再作决定,但从我的角度出发,我建议你能够尽快接受手术,至于全切还是部分切除,手术中我会视情况而定。” 唐曜森又扫了眼报告单。 廖医生见他似乎犹豫不决,又劝:“你这个肿瘤直径不到10mm,其实是属于‘微小癌’,而且乳头状也是几类甲状腺肿瘤中比较温和的一种,你大可不必思虑过多,尽早接受手术才能避免后患。” 唐曜森捏着那张纸,又考虑了半分钟,“行吧,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廖医生:“时间得看你,不过肯定是越快越好。”他说完看了眼桌上的台历,“要不你今天回去准备一下,明天过来先办入院手术,周五我争取帮你把刀开了。” “周五?”唐曜森沉了下,离周五还只剩下三天时间了,“未必来得及。” 廖医生之前就认识唐曜森,知道他的身份。 “你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 “哦那倒没有,可能还有一点私事需要料理,要不月底吧,月底之前把手术做完。” 病人这么说,医生也不能强求,“行吧,你自己考虑清楚就行。” 唐曜森自己开车过来的,走出门诊楼的时候才发现外面阴沉沉,风也大,呼呼吹在脸上竟有些刺疼。 他竖了大衣领匆匆钻进车里,将手里装着彩超单和病理报告的文件袋扔到副驾椅上,定了下神,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季律师,下午忙不忙?不忙的话出来见一面吧,有事需要你帮忙。” 电话挂断之后唐曜森没立即发动车子,而是在车内又坐了一会儿。 他习惯性掏烟,含嘴里,低头点火的时候看到旁边扔的那只文件袋。 癌症? 肿瘤? 真是可笑! 唐曜森把烟重新塞进盒子,扔了打火机,手掌在脸上摩擦了两下,靠到椅子上。 下午跟季律师约在事务所对面的咖啡馆见面。 季律师还是一身黑色正装,风风火火赶过来。 “抱歉,上午见了个委托人,晚了十分钟。” “没关系,我也刚到。”唐曜森将桌上一杯咖啡推到她面前,“美式不加糖。” 两人说不上多熟稔,但因之前的离婚案也见了很多次,且唐曜森本身就是那种无论处于何种环境都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类型。 季律师端过杯子喝了口,“唐总居然还记得我的口味,受宠若惊。” 唐曜森笑笑。 季律师可能意识到自己说这句话不大合适,略局促地咳了声,往后面坐了点。 “那个…”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您找我有事?” 唐曜森喝了口温水,也没兜圈,直接说:“想让你帮忙立一份遗嘱。” “遗嘱?”季律师表现出十分的惊讶,“给您自己的?” “对。” “不能吧,您这…”季律师无比诧异地又上上下下把他看了遍,“您这年龄,风华正茂,身体看着也很健康,怎么突然想到要立遗嘱?” 唐曜森又笑了笑,略带调侃地问:“怎么,谁规定没到七老八十就不能立遗嘱了?” “也不是,但您……”季律师实在有些想不通,“抱歉我冒昧说一句啊,您前不久刚离婚,也没孩子,而且我记得您母亲已经过世很多年了吧,家中独子,也没兄弟姐妹,我就纳闷了,您现在立遗嘱能把财产给谁啊,难不成学人捐希望工程?” …… 午饭前梁桢去见了之前约的那位妇产科老医生,问下来,情况其实也大同小异。 现在孩子太小,没办法做排畸,可等孩子成形了发现有问题,只能引产,到时候可能对母体伤害比较大。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梁桢从医院出来之后没回去,在外面随便找了间餐厅吃了点东西。 其实她也没什么食欲,但总觉得肚子里还有一个,就算塞也得逼自己赛点进去。 吃完之后她在餐厅坐着,刚好旁边有落地窗,正对一家综合体商场,商场门口摆了很多儿童游乐设施,来来回回的都是一些很小的孩子。 这个点五岁以上的都在学校,能出来自由活动的也就是两三岁的小不点。 梁桢已经不大记得豆豆两三岁的模样了,可明明也才一两年前的事啊。 第225章 围巾 粱桢在餐厅坐了一个多小时,已经过了午饭高峰期,店里客人渐渐都散了,最后只剩下粱桢一个人。 服务员也不好意思过来催台,但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不时朝她这边看看。 粱桢最后也坐不住了,结账离开。 不想回去,回去她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事,干脆就沿着那条街走走逛逛,经过一个图书市场,她进去转了圈,竟让她到了网上已经断货很久的一本建筑图册,之后又去了附近的商场。 她已经很久没有逛街了,本来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干这种事,那天就毫无目的,最终倒让她买了不少东西。 从商场出来,也不过才三点左右,她站在拥挤的十字路口,竟有点迷了方向。 其实以前呆的片区跟现在住的完全是两个方向,泞州太大了,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泞州的cbd,四周高楼林立,算是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只是粱桢站在一堆钢筋混凝土之间,看着头顶被分割出来的一小块天空,以一个建筑生的思维想,为什么都市中的楼都是一个模样,永远四四方方,平平直直,呆板又毫无感情。 粱桢在那个十字路口来回走了两遍,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迷路了。 难道怀孕之后脑子也会变笨?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导航app,可是一定位便看到很显眼的四个字。 钟氏大楼也在附近,且离她所在的位置也就不到一公里。 粱桢跟钟聿在一起这么久,从未留意过钟氏大楼具体在城市哪个位置,更没去过那里。 她想着时间尚早,干脆当散步吧,沿着导航指示的路线慢慢往那边走。 二十分钟后钟氏大楼已经在眼前,高耸入云的楼宇看着实在雄伟壮观,粱桢抬着头来回数了两遍,确定一共七十六层。 此时钟聿在哪一层的办公室里? 粱桢没过马路,拐进旁边的一家咖啡馆,找了个靠马路的位置坐下。 第240节 这个点客人还是挺多的,她也不好意思白占一张桌子,于是随便点了杯咖啡。 很快咖啡送过来,粱桢讶异,居然咖啡沫上有一只小海豚形状的拉花,她不慎惊喜,拿手机拍了下来,没忍住发了个朋友圈。 刚发完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何桂芳的来电。 粱桢接通,还没开始说话,那边就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过来。 “舅妈,怎么了?” “桢桢,你舅舅……你舅舅的复检报告出来了……” “医生怎么说?” “说……说……”哭声持续不断,粱桢心里有些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拨着桌上花瓶里的叶子。 “你别哭了,哭也没有用,能不能好好把事讲完。” 大概是听出粱桢口吻里的不悦了,何桂芳才勉强止住了哭声,将陈兴勇的情况大概描述了一遍,简而言之就是没办法再通过治疗或者手术让他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后半辈子也只能躺在床上,要想下床或者恢复自理,除非有奇迹发生。 粱桢听到这个结果其实并没太多讶异,毕竟陈兴勇当时伤得很重,做了开颅手术,在icu里躺了几天,又昏迷了半个月,用那边医生的话说,能够捡回一条命且还能醒过来,其实已经算奇迹了。 粱桢安慰了何桂芳几句,那边情绪才稍好一些,之后何桂芳又催粱桢有没有帮她处理卖房的事,之前说卖房是为了还债,这会儿电话里又哭哭啼啼说那房子是凶宅,不吉利,必须赶紧转手卖掉。 尽管陈兴勇对她不好,甚至在外面包养女人有过孩子,但无疑陈兴勇是她的半边天,如今这半边天塌了,她一时难以接受甚至情绪失控也正常。 只是如此反反复复,粱桢觉得有些无趣。 刚好有一通电话进来,很好的借口。 “房子的话你明天拍几张照片给我,我把照片转给我以前的同事先把房源发布出去,另外你的心理价位多少也一并告诉我。” 何桂芳又犯难了,说自己不会拍照更不会传照片。 粱桢没法子,“那你让佳敏加我微信吧,我微信号就是手机号码,抱歉我有电话进来,先这样。” 她匆匆挂了何桂芳的电话,接通,“喂,你好,哪位?” 那边顿了下,一时没出声。 粱桢这才拿下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笑:“怎么是你啊?”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钟聿有些不爽地说,“还你好,哪位!” 粱桢又笑:“抱歉,以前给我打电话的大部分都是买房卖房的客户,习惯了。” “嘁~~”他还是不爽。 粱桢打算忽略他的幼稚,“找我有事吗?” “该我问你呢,你在我公司对面?” 粱桢愣了下,环顾四周,并没看到他的身影。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公司对面?” “你不刚发了朋友圈?” “朋友圈?” 粱桢确认了一下,自己确实发了朋友圈,可不过是张咖啡上的拉花,也没定位地址,钟聿似乎猜出她在想什么,直接说:“海豚拉花是我对面那家店的招牌,又不难猜。” 粱桢:“这样啊。” 钟聿:“哼,来了也不跟我联系,是不是跟谁在一起?” 粱桢:“怎么可能,就我一个人。” 钟聿:“确定?” 粱桢辨别他的口吻,想知道他的话音里有几分认真几分玩笑,可是发现根本辨别不出来,她不觉皱眉:“你真的假的?连这个也要怀疑?” 钟聿这才笑出来,“跟你开玩笑的,怎么一点都不经逗?” 粱桢低头咽了口气,“以后能不拿这种事开玩笑么,一点也不好笑,况且我就算真要约什么人,也不会傻到约你公司对面。” 钟聿感觉出她似乎有些在意了,赶紧转移话题,“说,突然跑过来,是不是想我了?” 粱桢:“……” 钟聿:“你肯定想我了对吧,就知道你口是心非,行,那你等着,我过去找你。” 粱桢刚要说“不用”,那边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永远都冒冒失失,但忍不住,她嘴角还是往上翘了翘。 不出五分钟,钟聿从楼里出来。 粱桢坐的位置对着马路,旁边又是一面落地窗,她远远看见钟聿从里头出来,小跑着穿过门口的广场,跑到马路边,应该是红灯,他被迫停住了,可是在路边没等多久,他穿过斑马线小跑过来。 当时斑马线那边还有好多人在等红灯,就他一个先冲出来,一边跑一边打量两边的车辆,在穿梭的车流中硬穿过了马路。 傻子,闯红灯了,就不能等一会儿么。 以至于钟聿急吼吼地跑进店的时候粱桢脸色不大好看。 “你刚闯红灯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钟聿一路从办公室跑到这,气息有些不稳,微微喘着说:“这不就是因为等不及要见你了嘛,再说我也难得闯一次!” 粱桢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如此毛躁像个愣头青一样的男人,甚至还跟他结婚生了孩子,但每当他幼稚胡闹的时候,她心里有气,有恼,但总是没办法真的讨厌或者嫌弃。 以前粱桢觉得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好看,对美好的事物人们总是过度宽容,但后来她渐渐发现,可能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以后不允许再这样了。”她教训,但嘴角已经带了一点笑。 “遵命,媳妇儿,以后再不闯红灯!”他调皮接话,说完就扯掉了跑偏的领带,卷着往桌上一扔,金刀大马地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粱桢气都气不动。 钟聿休息了一会儿,问:“怎么突然来这边?” 粱桢:“想你?” 钟聿:“呵,你以为我会信?” 粱桢:“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 钟聿:“那怎么也不去办公室找我?” 粱桢:“知道你在忙,怕过去影响你工作。”这句话是真的。 钟聿看了她一眼,从椅子上坐直,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拉了下桌子旁边摆的一堆纸袋。 “去逛街了?” “嗯,就附近这边的商场,给豆豆买了几身冬装,还买了两本书。” 钟聿拉开看了眼,确实都是一些衣服,却发现其中一件有点另类,他扯出来一条深棕色的羽绒服袖子。 “这也是给豆豆买的?” “噢这不是,是给我舅妈买的,她每年冬天就那两件旧棉袄轮换着穿,刚好看到这件打折,觉得还不错,就给她带了件。” 钟聿笑了笑,“你还真挺孝顺。” 粱桢:“一件衣服,孝顺倒谈不上,只是觉得……怎么说呢,挺可怜的。” 钟聿知道粱桢如此上心舅舅家的事,不是因为陈兴勇,而是同情何桂芳,但他对此并没太多感想,于他而言无非是一个不算熟的人出了场车祸,若不是因为粱桢,他压根不会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这只盒子里装了什么?”钟聿还在翻,最终从纸袋中掏出来一条长形的纸盒,打开,里面一条墨绿色的羊绒围巾,显然是男士款式。 “给我的?”钟聿问。 粱桢抿了下唇,“嗯。” 钟聿一下眉开眼笑,“我就知道肯定不能少了我的份。”他把围巾抖开直接挂脖子上,“还行吗?” 粱桢:“挺好看的。” 钟聿:“那是,我媳妇儿给我选的,当然好看。”说完拿起手机找准角度就开始啪啪啪摁快门。 粱桢:“你做什么?” 钟聿:“自拍发朋友圈!” 粱桢:“……” 其实她进商场逛的时候并没打算给钟聿买什么东西,他那几柜子衣服裤子已经够多了,根本不缺她这条围巾,可是当她走过男装柜台的时候无意间瞄了一眼,想起上回他戴的那条宝蓝色围巾,骚气扎眼的颜色围在他身上却格外好看,想着换个墨绿肯定也不错。 围巾不是什么大牌,但粱桢觉得质感和花色都不错,最后就买了,有点鬼使神差的感觉,不过好在钟聿并没嫌弃。 “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呢!” “怎么可能,你给我买的,就算是根破布条我也会戴出去。”他还在低头捣鼓手机,甜言蜜语也是信手拈来,粱桢忍不住发笑,这人腻不腻。 他总算把手机捣鼓完,扔桌上,刚想跟粱桢说几句话,铃声大作。 他不耐烦地接了,说了几句,粱桢听出来应该是陆青的电话。 “……行了知道了,你们先讨论,我马上回去。” “公事?” “嗯,会还没开完,催我回去。” 粱桢无语,“你在开会干嘛跑出来!” “这不是因为想过来看看你嘛,行了走了。”他拿了手机起身,又看了眼她面前的杯子,里面那杯咖啡明显没动,因为拉花边界虽然有些散,但多少还能看得出是一只海豚的轮廓。 “咖啡你不喝?” 粱桢自然是不会喝的,“我……”刚想找个借口,钟聿已经端起杯子咕咚两大口下去。 “你……” “不喝多浪费,走了!” 他匆匆离开,粱桢看了眼上面已经彻底糊掉的海豚形状,气得要命。 “喂,围巾!” 那条围巾还裹他脖子上,可人已经出了店堂穿到马路中央,粱桢皱眉又笑出来,过年要二十六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 钟聿走后没多久粱桢便也结账准备离开了,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又接到钟聿的电话。 “刚忘问你,你是不是没开车?” 第241节 粱桢也没撒谎,“嗯,打车来的。” “那我让孙树送你回去!” “不用了,打车也很方便。” “听话,在店里等!” “……” 几分钟后孙叔就把车子开过来了,粱桢坐上车,回去路上她刷了下微信,果然看到钟聿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他发了条自拍图,不过并没拍脸,只是脖子上围巾的特写。 配了句话——来自媳妇儿暖暖的爱。 后面还加了好几颗扑通扑通跳的红心,真是有多油腻就有多油腻。 粱桢又进他微博,果然,微博也更新了,照片还是那一张,但并没有配那句油腻的话,只是发了一个亲亲.jpg的表情。 但下面已经有好些网友留言。 “老婆送的?” “哇,好幸福!” “天哪,炫妻狂魔上线……” “唔,今日份想睡。” “……” 粱桢随便看了几条,好多都是迷妹,有的直接把想睡想睡挂在嘴上,不过她并不生气。 她退出微博,收掉手机,转过身看着窗外,明明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风景,可此时心里竟有几分雀跃感。 第226章 卖房 那晚钟聿仍旧需要加班,家里就只有粱桢跟豆豆两个人吃饭。 饭桌上豆豆问:“妈妈,为什么爸爸现在都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粱桢只能说他在忙。 但小家伙显然没这么好糊弄。 “人家爸爸晚上吃饭的时候也都已经下班了啊,为什么就只有豆豆的爸爸不能回来?” 粱桢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可能是因为你爸爸的工作跟其他人不大一样吧。” 豆豆:“有什么不一样啊。” 粱桢:“因为你爸爸是老板啊。” 豆豆:“什么叫老板?” 粱桢想着该如何把这个概念传输给才只有五岁大的孩子,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老板就是下面要带领好多好多人一起工作,这些人里面也有很多爸爸妈妈,他们需要靠这份工作来养活家里的孩子。” 豆豆似懂非懂,只是皱了下眉:“那这些爸爸妈妈也都在陪着我爸爸一起加班吗?” 粱桢笑了笑:“这倒没有。” 豆豆就不开心了。 “那凭什么就我爸爸要加班?我爸爸家里也有孩子呢,妈妈你看,他都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陪豆豆玩了,上回说要一起拼的那辆挖掘机也没拼完。” 豆豆最近迷上了各类工程车,为此钟聿订了一整套工程车系列的乐高回来。 之前两人在家拼完了一辆覆带起重机,一辆马克卡车,还剩一辆遥控挖掘机没有拼完。 为这事豆豆最近已经念叨了好多次。 此时耷拉着脸,嘟囔着嘴,显然很不高兴。 粱桢原本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以为只是孩子的突发情绪而已,于是给他夹了一点鱼,“快吃饭吧。” 豆豆倒没再说什么,闷头扒了两小口饭,突然又停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静静看着粱桢。 他说:“妈妈,爸爸是不是又不要我们了?” 粱桢当时只觉得心里好像被投进去一块大石头,翻搅得近乎疼痛。 “你……”她难得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你怎么会这么想?” 可是豆豆又乖乖低头吃饭了,任凭粱桢怎么哄,他都不愿再吐一个字。 晚上粱桢独自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豆豆那双渴望又害怕的眼睛。 他还小,或许有些事不是很懂,可是内心的恐惧和感知是真实的,跟年龄无关,从小的单亲环境又让他变得比一般孩子要更加敏感,甚至早熟,然而猛地让他从老城区的那所旧楼里搬到这,从拥挤破败的公立幼儿园转入处处高档的私立双语,几乎一夜之间,他从外人眼中的私生子变成了钟寿成的嫡孙,不仅拥有了优渥的生活,尊贵的身份,还有了爸爸和陪伴。 粱桢之前以为,只有自己会在这地狱天堂的飞转中迷失方向,而今天才知道,原来豆豆也跟她一样,也会一边害怕,一边担心,又一边小心翼翼地患得患失。 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半了,楼下依旧毫无动静。 以前粱桢从来不会催问钟聿在哪,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家,但今天没忍住,给他发了条微信。 只是微信发出去之后也没人回复,想来他确实应该在忙吧。 粱桢睡不着,干脆披了件衣服下楼。 钟聿下午的会议一直开到七点,中间简单吃了个工作餐,之后又马不停蹄跟b市那边得人进行电话会议。 钟氏收购富强光能只是第一步,后续厂房改造,增加生产线,包括产品,市场,营销……万里长征才只走出第一步啊,根本就松懈不了,结果电话会议一聊就聊到了十一点,结束之后又跟陆青把会议纪要梳理了一遍,时间实在过得快,等抬头的时候钟面已经凌晨了。 一直到回去路上钟聿才看到粱桢的微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其实是挺简单的一句话,特别普通,可在冬日深夜的归途中,车外两边都是熄灭的灯火,却知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去,那种感觉异常温暖。 特别是微信里最后那个“啊”字,要知道粱桢平时给他发信息也基本都是冷冰冰的,不会带什么语气词,可今天这个“啊”字让他感觉到了她的情绪。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好似带了点撒娇,又带了点负气,总之就是有情绪了。 原来她也会嫌他忙啊,这种被她在乎的感觉实在太棒了,钟聿盯着手机上那几个字看了半天,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得意。 “二少爷,您这是谈成了什么大买卖吗?”开车的孙叔突然问。 “啊?” “我看您一路笑个不停,是有什么喜事吧?” 钟聿嘿嘿两声,“不是什么大买卖,但确实是喜事。”他说完转向窗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赶紧回到家里。孙叔把归心似箭的二少爷送到门口,已经快一点钟了。 钟聿拎了电脑下车,大衣都没来得及披上,他一路上楼,开门进屋。 客厅里显然没人,但留了一盏壁灯,倒不算完全黑暗。 他换了鞋几步就踏上楼,推开卧室的门,却发现床上被褥凌乱,粱桢并不在房间。 人呢? 他又转去豆豆那边,小家伙趴那睡得正香,钟聿给他重新盖好杯子,摸摸他的脑袋下楼,走到楼梯口才注意到一楼的“玩具房”里亮着灯。 钟聿推门进去,很大的一张工作台,台上铺满了乐高碎片,粱桢竟趴在那一片碎片中睡着了。 钟聿愣了两秒才走过去,靠近发现桌上已经搭好了几个部件,厚厚的一本说明书被粱桢捏在手里。 她这是玩累了还是玩烦了,竟然在这直接就睡了? “粱桢?”钟聿拍了她一下。 趴桌上的人动了动,睁开眼,看清眼前站的人,她一下子竖起来。 “你回来了?” “嗯,你怎么睡在这?” 粱桢揉了下睡麻的那条右臂,原本捏手里的图册掉到地上,她捡起来,人也清醒了很多。 “想帮豆豆完成这个挖掘机。” 钟聿笑,“那完成了没有?” 她皱眉撇了下嘴,“你不都看到了吗?”她拿手拨了下桌上拼好的几个零散部件,“完全失败!” 说完还不服气,大概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在这研究了一晚上也没拼出个所以然,又气又不甘心。 “你也是,四千多片呢,你干嘛买这么难的回来拼?” 她还没睡醒,眼睛有点红,头发有点乱,再加上一点垂头丧气的挫败感,钟聿觉得她这模样跟平时完全不同,可爱又真实。 第227章  隐瞒 钟聿忍不住逗她:“很难吗?” 粱桢:“当然很难,我都拼了两个多小时了,这么复杂的东西谁能拼得出来啊!” 钟聿:“噢,是吗?我来看看……” 他假模假样地拿过说明书翻了翻,“也还好吧,无非就是加点智能传感,需要跟程序衔接一下。” 粱桢之前也研究了一点说明书内容,这是一款拼搭+操作相组合的积木,涉及到一点编程知识,她之前又没学过编程,当然不会。 “这款纯粹是给专业人士玩的,你还买给豆豆拼!”她显然不服气。 钟聿笑了笑,“你确定?” 粱桢:“当然,这么难。” 钟聿也不跟她争辩,将说明书摊她面前。 “智商180的学霸,你可看清楚了!”他用手指了指封面上的“12+”字样。 也就是说,这款乐高12岁以上的儿童就能拼了。 粱桢看了一眼,站起来,将耗时将近三个小时拼出来的几个部件一下全部推到地上。 “滚蛋!” 第242节 钟聿被她又怒又克制的模样彻底逗笑,趁粱桢离座的时候一下把她拽回来顶在桌沿上。 “怎么搭个积木还爆粗口了呢?” 粱桢知道他要嘲笑她,不想跟她多烦。 “我要上楼睡觉了,你也早点洗澡休息。” 她推开身前的人准备走,可是错身而过的时候又被钟聿一臂揽回来。 “你干什么……啊……” 钟聿这次直接把她抱到了身前那张工作台上。 粱桢惊呼出声,叫完才发现这是深夜,对面房间就睡着沈阿姨,她赶紧闭嘴,愤愤瞪着钟聿:“你干什么?” 钟聿喜欢她恼羞成怒却还要拼命克制自己的样子,却又好奇该如何把她身上这层裹得厚厚的壳揭掉。 “干什么?干你!”说完就捞起粱桢的脸口勿了上去。 起初粱桢还有些反抗,无奈他霸道激烈,势在必得,令粱桢有些把持不住,渐渐在他的工势中败了下来,开始回应。 此时钟聿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着深夜的寒气,除此之外还有烟味,汗味,甚至是女人的香水味…… 这些味道混在一起,昭示着他今天去了很多地方,也见过了很多人。 粱桢想象不出他在人群中的模样,或许也像在她面前这般没个正形,或许却是另一番她从未见过的面容,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带着满身奔波和疲惫回来,拥她入怀,让她在这个深夜有片刻安宁感。 粱桢渐渐有些动.情,直至钟聿的手钻进她的睡裙底下。 “别!”她触电般一下摁住钟聿的手。 钟聿被迫中止,有些不耐地问:“怎么了?” “我……今天不行。” “大姨妈来了?”他嗓音哑哑的,“可我记得应该没到时间啊。” 按照之前的周期,这个月应该已经完了,正好是他在b市的那几天,他完美避过,而下个月的应该还没到时间。 日子他都记得呢。 粱桢在心里狠狠敲了自己几下。 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她还没做好准备,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怀孕的消息,或者说她还没想好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 医生说孩子未必健康,再者就算健康,她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下决定。 明年毕业在即,她有她的人生计划。 当年为了豆豆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没人知道她这些年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这一步,可是远远不够,她之前的规划是毕业之后先工作两年,积累经验再考研。 国家承认自学本科文凭,可是社会不会承认。 但是现在突然来个孩子,难道她要再放弃一次? 人生没有第二次23岁了,如果再来一回,她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能有当年的拼劲。 但是粱桢太了解钟聿,依他的性格,一旦知道自己怀孕,肯定会软磨硬泡想尽各种办法“哄”她把孩子生下来,即便知道可能这个孩子会不健康。 粱桢觉得,在自己没有充分考虑并下定决心之前,还是先不跟他提孩子的事,更何况他最近工作也忙,再跟他说孩子的事,无辜又给他增加了一个负担。 “我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她稍稍推开钟聿。 钟聿尽管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尊重她的意思。 “好吧,那你先上楼,我洗完澡就去陪你。” 粱桢小心从桌子上下来,有些不敢直面他此时的表情,丧丧的,闷闷的,像是没有讨到糖吃的小孩。 ………… 凌晨两点,陈佳敏在天水街的某间房里醒来,睁开眼,头顶是泛黄的天花板,旁边是睡得跟猪一样的高志强,半片肚子像小丘一样挺在那里,随着喉咙口发出来的扑哧声上下翻滚。 你人生中有没有特别绝望的时候。 刚过20周岁生日的陈佳敏觉得此时应该就是自己人生中最晦暗的时刻,她泄愤似地朝旁边踹了一脚,高志强嘴里噗了两下,笨重的身子转过去,立马又睡得跟猪一样。 陈佳敏实在撑不下去了,爬起来,随便从地上捡了件衣服套上,又去沙发那边拿了高志强常年夹在手里的包,打开,先看到里面一沓现金,陈佳敏抽了几张塞进自己包里,塞完又有点不甘心,折回去又抽了十几张,没敢抽太多,怕高志强事后发现找她算账。 倒也不是高志强小气,这段时间他给她买名牌包,买首饰和化妆品,平时隔三岔五也会几千几千地转账,加上住院给陈兴勇垫的费用,前前后后算下来也在她身上花了小几十万。 跟陈佳敏在学校认识的那些男孩比起来,高志强无疑是最阔绰的一个。 陈佳敏塞完钱后才从包里摸了烟和打火机,又带上手机去了外面的阳台。 阳台有风,且很大。 一月底已经是泞州最冷的时候,又是三更半夜,陈佳敏只穿了件单衣,经不住打抖索,但她还是不想回房间,站在那把烟点上,夹着连续抽了两口,眼圈从嘴里吐出来,很快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雾气。 她动作娴熟,自然流畅,可鬼晓得这也才只是她第三次抽烟。 可能有些人就是擅长做某些事。 陈佳敏在吞云吐雾间点开手机,她最近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在半夜醒来或者失眠的时候点开一个微博,微博名是四个英文字母。 天知道这已经是她第几次偷偷进他的微博,却连点个“关注”都没有勇气。 陈佳敏每次都是先搜索,然后在一长排同样名字的微博里准确找到他的那个,再点进去。 今天照例也是同样的操作,可是进去之后心脏猛地一缩,竟然看到了他的自拍照,其实严格意义来说也不能算自拍照,因为只拍到了一节脖子,他穿黑色衬衣,银灰色西装,一只手摁在挂下来的围巾上,墨绿打底,无名指上那枚对戒就异常显眼。 陈佳敏抑制不住地心跳,可是下一秒,整个人又仿佛跌入冰窖。 ——“来自媳妇儿暖暖的爱。”后面还加了一长排跳动的红心,时间显示下午四点左右,刚更新。 炫妻狂魔又上线了……” “天哪,好宠!” “我要嫉妒他老婆嫉妒得发疯了,为什么她能拥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 “……” 也才更新了不过几个小时,底下已经有近万条留言。 陈佳敏将微博往上翻,被他置顶的那一条——“也就是你,我才愿意”。 当时自他在微博上发了这句话之后,一度成为网红情话,成为“深情”和“专一”的代表。 而这句话下面配的照片,女人一袭性感红裙,站在海边某间别墅的露台上回望,笑容绚烂,灯光璀璨。 就那张脸,平日里总是冷清寡淡的,几时竟也变得如此美丽动人? 陈佳敏觉得像是千万根针扎在自己身上。 凭什么! 要说出生,她不过就是从山沟沟里爬出来的贱人。 要说名声,她臭透了脏透了。 要说长相身段,顶多算是还可以,却远远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就这种条件,她凭什么可以一夜从谷底升天,拥有这么好的男人,而自己如此努力,他却次次连模样都记不住。 如果他是星辰上的那个人,这个女人何德何能独享他的灿烂和璀璨,而自己却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独自承受凌辱和痛苦? 为什么? 凭什么? 陈佳敏咬住牙根,将手里没有抽完的烟头死死摁在屏幕那张回眸一笑的脸上,用力翻搅,辗转,直至里面的烟草被揉得全部掉了出来,她依旧不愿意停,好像誓要将那张脸碾烂为止。 …… 公司八点有早会,钟聿隔夜忘了校闹钟,起晚了,七点多才醒,匆匆忙忙洗漱穿戴好就下楼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粱桢迷迷糊糊知道他起床,好像还问了他两句,后边就不大记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她这两天有点嗜睡。 等她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摸过手机看了眼,一溜全是小唐的微信。 糟糕,她忘了昨天约小唐十点见面。 粱桢不得不舔着脸回了个语音:“抱歉,我睡过头了,能不能再等我半小时?” 语音发出去之后粱桢起床,匆忙穿衣,穿衣的那几分钟里面就听到手机嘀嘀嘀响个不停。 以小唐的个性八成要炸。 粱桢也懒得去看,等全部洗漱好才拿过手机,果然,一连数条回复,不过都是些搞怪的表情动图,粱桢被逗笑,又觉得有趣,于是把满屏幕的动图全部添加到自己的表情库里。 弄完刚想回复一个,下面突然亮了个小红点,提示有好友申请。 第228章 日料 粱桢点开小红点,对方附了条申请信息,就三个字——“陈佳敏”。 她点了“添加”,看到对方信息,微信名叫“泡沫”,头像是一张自拍照,应该是之前去哪个海滩边上拍的,穿了条吊带长裙,耳边别了朵鸡蛋花,对着镜头四十五度抬头,比了个剪刀手。 化了妆,再加上十级美颜,看着倒有点明眸皓齿的动人。 粱桢知道现在小女孩的那些癖好,喜欢旅行,自拍,打卡各种网红景点或者网红店。 她也懒得去多看陈佳敏的朋友圈,直接发了条微信过去。 “房子的照片拍好了吗?” 然而没人回应,粱桢也就没再多问。 她赶时间,也没吃早饭,开车匆匆往之前跟小唐约好的地方赶。 之前本来是约在爱佳门店附件的一家甜品店的,但现在都快要午饭时间了,她想想这个点再去吃甜品也不合适,于是路上给她打了电话,改约之前聚餐去过的那家日料店。 粱桢到那差不多十一点半,午饭时间,以为店里会有很多客人,可走进去却发现门厅冷清。 她被人带至一间包厢,门刚移开,坐那快要枯掉的小唐一下蹦出来。 第243节 “哟,我的大少奶奶,您还知道来啊?” 粱桢尴尬笑了笑,“抱歉睡过头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她放下包,盘腿入座。 服务员递了菜单。 粱桢边脱大衣边问:“你还没点菜吗?” 小唐:“没呢,怕你放我鸽子,我可吃不起这里的东西。” 粱桢瞪了一眼:“能不贫了吗?” 小唐:“不能,谁让你晚这么长时间,我都快饿死了。” 粱桢把菜单推她面前,“那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小唐看了两眼,“服务员,把你们店里最贵的给我每样来一份。” 服务员一脸愕然,“啊?” 小唐:“怎么,怕付不起啊,那你可看好了,我对面现在坐的这位可是身价几百亿的富太太。” 真是越说越离谱,但粱桢知道她只是贪玩,开玩笑。 “抱歉,她神经病。”粱桢跟服务员打招呼,自己拉过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点完之后服务员出去。 粱桢抬头,见小唐正盯着自己看。 她忍不住笑:“你看我脸上有花吗?” 小唐一本正经摇头:“不,没有花,有黄金!” 粱桢:“……” 小唐:“诶你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富贵命呢,早知道就真应该好好拍你马屁,不,应该直接认豆豆当干儿子,那豆豆就得叫我一声干妈,想想我是亿万之子的妈,天,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吧?” 粱桢都快被小唐夸张的表情逗死了,“行了能好好说几句话么?” 小唐自己笑了半天,总算安静。 其实粱桢约她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为了何桂芳的房子,况且之前通过电话和微信都聊过两次了,小唐基本也都摸清楚了情况。 “…等你表妹把照片给你之后你就发给我,我先把房源发布出去,然后再抽时间一起去看看房子。” 粱桢将一块生鱼片蘸了芥末吞进嘴里,“嗯。” 小唐:“你放心,自己人,我肯定先推你舅妈家的房子,价位能高就尽量抬高。” 粱桢:“这倒不用,你按照正常操作就可以。” 虽然何桂芳那边处境有点困难,但那套房子也得靠两百万,尽管这个价位对于泞州房市来说很便宜了,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能需要花掉几代人的积蓄。 “客户买房其实是为了买家,你没必要为了推我舅妈的房子去欺骗客户。”粱桢说完又塞了块生鱼片到嘴里。 小唐歪着脑袋看她。 粱桢吃完皱眉,“你又盯着我看什么?” “梁姐,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吗?” “……” 粱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接不住,嘴里有芥末,忍不住咳了两声,咳完才问:“为什么?” “因为觉得你虽然看上去很酷,很冷,有时候说话甚至有点不近人情,但却特别真实,不随大流,心里对人对事都有一个自己的标杆。” 粱桢愣在那一时没接上话。 小唐笑笑:“你别以为我是因为你发达了想要拍你马屁,没有,我就真的这么认为,所以那时候店里好多同事背后其实都不喜欢你,觉得你拿腔作势,又经常耍手段,特别虚伪,可我反倒觉得你比她们更加真实,起码你不刻意去迎合什么人,也不会刻意去中伤什么人,你好像永远知道自己的底线和尺度在哪里。” 小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真诚,语气也真诚。 粱桢回想自己在爱佳工作的一年时间里,这个小姑娘确实对她不错。 “谢谢,但其实我也没你说的这么神,只是觉得……凡事对得起良心就行。” “所以你看,这次你舅舅家出了事,你跑前忙后的张罗,其实搁别人身上未必办得到。” 粱桢又淡淡笑了笑,对于陈兴勇的事,她说不上倾尽全力,但若以后回想起来,她觉得也算对得起良心了。 “行了不说这些,聊点开心的吧,最近店里怎么样?” 之后两人聊了些店里的事,当然,小唐生性八卦,肯定也会问粱桢和钟聿的事,只是粱桢向来嘴严,也不大喜欢把私事拿到台面上来将,所以都是点到即止。 那顿料理吃了一个多小时,小唐下午还要上班,粱桢也不能耽搁她太长时间。 结完账之后两人一起出门。 “需要捎你一程么?”粱桢问。 小唐摸着吃撑的肚子,“不用,我走路回店,就当消食了,你呢,反正富太太下午也没事,要不回店里看看?” 粱桢:“我就不去了,省得影响大家工作。” 小唐跟她处了一年,知道她行事低调,也不喜欢凑热闹。 “行吧,保持联系。” 目送小唐离开,粱桢取了车,系好安全带准备发动,微信叮叮叮联系响了好多声。 她微信通讯录里一共也没几个人,打开,全是来自“泡沫”的信息。 一溜儿照片,都是芙蓉苑那套房子。 粱桢大致翻了下,角度不合适,光线也不好,拍之前应该也没收拾过,所以显得原本就有些旧的房子更加逼仄阴暗。 这种照片发出去肯定不行,粱桢回复:“能否把家里收拾一下,把灯打开,选几个好一点的角度重新拍几张?” 信息发出去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的回复,粱桢以为陈佳敏去收拾屋子重新拍照了,发动车子准备离开,微信又叮了声。 打开,不是照片,而是一段文字。 ——“你又不是没来过我家,这破房子什么情况你不清楚?难道我还要拿美颜给你拍?还是说你以前卖的那些都是靠照片唬弄客人的?你说你虚不虚伪恶不恶心啊?” 粱桢看完觉得莫名其妙。 她好心给她家操办卖房的事,结果她夹枪带棒好像自己得罪了她一样。 这孩子是有病么?怎么次次交流都感觉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粱桢懒得多掰扯,回复:“行吧,我会跟你妈联系!” 之后就扔了手机,不愿再多看一个字。 这边陈佳敏刚从宾馆房间里出来,一边给粱桢发微信一边下楼。 她承认自己讨厌粱桢,这种讨厌,以前是含着鄙夷和看不起,现在却多了一份妒忌和憎恨,所以言辞间难免不好听。 然而自己狠狠说了一通,她好像并不生气,只轻描淡写地说会跟她妈联系,口吻里的冷淡和冷静令陈佳敏更加抓狂。 她一个山沟沟出来的,老子是劳改犯,高中学历还当过小三,凭什么说话做事一副清高相。 陈佳敏越想越觉得怨憎,结果闷头就撞了人。 “妈的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陈佳敏听到骂声,抬头见是一浓妆的艳俗女人,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边是天水街,横竖也就是做那些营生的女人罢了。 陈佳敏瞪回去:“你他妈骂谁不长眼呢?” 高玉珠被她一吼愣了下,倒不是害怕陈佳敏,她生性本就彪悍,又在天水街混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不会怕一个小姑娘,之所以楞了楞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认识眼前这个女孩子。 “哟,强哥刚包的那个学生妹啊?” 陈佳敏听完脸色瞬间发白,却还强撑着那股劲,“神经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遂低着头戴上口罩匆匆下了楼。 后面一起跟上来的另一个姐妹问高玉珠:“你们那边新来的?” 高玉珠哼了声,“是新来的,却不是我们那边新来的。” 姐妹笑:“啥意思?” 高玉珠:“你不知道?高志强最近弄了个学生妹。” 姐妹:“噢这个我知道,听说是泞州大学的,学英语还是啥玩意儿来着,反正就是读书人。” “嗤,还读书人?这他妈书都读到咱天水街的宾馆来了,哎哟说出去真是笑死人。” “也是,说穿了不还是卖的嘛,跟咱也没啥区别。”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上楼,拐过走廊的时候那个姐妹问:“对了你最近跟你那前夫怎么样?” “就那样呗。” “就那样是啥样?” “没事见一面在他那边住一晚,你说还能咋样!” 女人嘿嘿笑了两声,“所以要我说这么多姐妹里面还得数你最牛逼,居然连离了婚的前夫都能搞得定!” “滚你丫的,你这是笑我还是抬我!” 两个女人打打闹闹,最终各自进了不同的房。 第229章 做菜 粱桢没再跟陈佳敏联系,因为觉得这个表妹可能跟她八字犯冲,原本之前两人就聊不到一起,也没必要在她那里受气。 她下午直接给何桂芳打了电话,医院那边有24小时看护,何桂芳也并不需要时时盯在那,所以回去了一趟。 粱桢直接开车去了芙蓉苑。 何桂芳已经到了,开门让她进来。 “对不住啊,好多天没回来住了,连口热水都没有,你先坐一下。”何桂芳招呼完粱桢又要去烧水,被粱桢拉住了。 “别忙了,你先把家里收拾一下,我拍几张照片就走。” “噢,那行,我现在就去弄,你坐那等一下。” 粱桢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毕竟是别人家里面,她插手收拾不合适。 只是坐也不坐不住,刚好何桂芳在收拾屋子,原本常年关着门的次卧大门敞开,粱桢无聊就进去转了转。 第244节 一张白色的床,上面铺了粉色带碎花床单,床头摆了一只棕色的毛绒熊,旁边是靠窗摆的书桌和梳妆台。 书桌上还算争气,只堆了几摞杂志和小说,但旁边梳妆台上很乱,瓶瓶罐罐到处都是,光香水就有七八瓶,粱桢虽然平时也不研究这些化妆品,但一些牌子她还是知道的。 大致扫了眼,就光这一张桌子上的东西,起码也得好几万了。 粱桢知道陈佳敏一直有在校外兼职,之前何桂芳不止一次提过,她收入应该不错,只是才20岁的小姑娘,有必要用四位数的护肤品? 但这是别人的消费观,她也不好评定,转身准备出去,脚底下突然踩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低头看了眼,貌似是支口红。 粱桢扶着桌角弯腰下去捡,低头却看到桌子底下塞了好几只硬纸盒。 光线不足,她开了手机上的电筒照了下,纸盒大大小小起码有五六只,上面logo清一色都是奢侈品。 粱桢当即心思沉了下,就算按何桂芳的说法,她兼职收入可以,但一实习生工资能有多高?怎么能够支撑得了她买这么多奢侈品? 又想要之前碰到过两回她上男人的车,包括这次陈兴勇住院,据说也是陈佳敏找人弄到的病房,这些认知让粱桢越发心凉。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事实指向性太明确。 粱桢把地上那支口红捡起来扔到桌上,刚好何桂芳进来。 “哎小敏那丫头也不怎么回来住,怎么把屋里弄得这么乱?”边抱怨边开始收拾。 粱桢退到一边,想了想,其实知道有些事自己也不该管,但还是没忍住。 “舅妈,佳敏交男朋友了吗?” 原本正在收拾床铺的何桂芳动作顿了下,“没有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没跟你提过吗?” “没有,她平时又要上课又要上班,我想应该也没时间谈男朋友。” “那有没有走得比较近的异性?” “异性?什么异性?” “就是……”粱桢觉得没念过什么书的何桂芳可能不理解这个名词,“异性就是男人,佳敏最近有没有关系比较亲密的…男人?” 何桂芳从床前转过身来,盯着粱桢看了眼,“桢桢,你无缘无故问这些,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佳敏跟你说了什么?” 粱桢原本真的只是随口问问,但被何桂芳这么一盯,竟生出一丝慌张感,可她也只是见过陈佳敏上了陌生男人的车,这也未必就能证明什么,何况她也并不喜欢暗地里揣度议论别人。 “没有,佳敏平时不跟我联系,只是我看她在外面兼职,又常年住校,想提醒你一句,女孩子在这年龄其实很迷茫,一边是还没完全成熟的心理认知,一边外面花花世界又对她敞开了大门,各种诱惑很多,算是一个岔路口吧,加上舅舅又出了事,也算是她人生中不小的打击。” 其实说打击都是轻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在面临巨额赔偿的同时需要变卖房产,往后还得拖着一个半身不遂永久性瘫痪的父亲,对正值青春年华又总是无比骄傲的陈佳敏而已,说是人生的转折点也不为过。 只是这个转折点过于惨烈了点,因为以后留给她的,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茫茫未知却异常黯淡的前路。 然而这些说给何桂芳听她也未必懂,她同样一脸茫然地看着粱桢。 粱桢扶额,算了,干嘛要跟她讲这些。 她无奈笑了笑:“陈佳敏一个人在外面很容易被人骗,你多留心一点。” 这么说何桂芳似乎就懂了,她点点头,“明白,我懂,可她这丫头鬼得很,你也看到了,我多问一句她都嫌烦,根本不会把自己的事跟我说。” 这点粱桢也知道,陈佳敏烦她这个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随着年龄的增大,言语里的鄙夷和嫌弃简直与日俱增,好几次当着粱桢的面怼何桂芳,那话粱桢都听不下去。 最可悲的是何桂芳拿她毫无办法,她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悲剧妇女,大半生扑在丈夫和孩子身上,自我性的牺牲,却讨不到半点体谅和尊重,反而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叨唠中,变成了丈夫和女儿都嫌弃的那类人。 丈夫或许还能逃离,在外面重新找一春滋润自己,可是女儿没办法换一个母亲,所以陈佳敏只能言语中伤。 一个不断付出,一个觉得理所当然。 粱桢其实多想点醒眼前人,可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何桂芳,救不了。 她在芙蓉苑没呆多久,等何桂芳稍微收拾了一下,拍了几张照片就离开了。 走前何桂芳又给她留了一把家里的钥匙,也便于她带中介的人过来看房。 其实说实话,粱桢一点也不想插手陈家卖房的事,因为知道这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 卖贵了她良心不安,何况现在买家也都精明,市场价又比较透明,除非遇到冤大头,不然很难卖出不合理的高价。 卖便宜了吧何桂芳又会觉得吃了亏,指不定事后对粱桢有意见。 总之左右都不合适。 但她不帮忙能怎么办?以何桂芳的能力,她若自己去找中介卖房,指不定中间会不会被人骗了去。 要说陈佳敏,以粱桢对她的观察,这丫头虽然看着狠辣精明,但做事还是缺稳重,也是不靠谱的人。 思来想去也就自己硬着头皮管了,她到底还是念何桂芳当年那点情分。 粱桢从芙蓉苑出来之后直接联系了小唐,刚巧她在附近办事,粱桢就顺路过去把钥匙给了她,一并将何桂芳跟陈佳敏的联系方式也留了一份。 后续的事她不想过多插手,让小唐自己跟那边联系,毕竟牵扯到钱财,有点敏感。 …… 粱桢在外面跑了一天,到家已经过四点半。 沈阿姨刚从外面采购回来,手里拎了大包小包的食材。 粱桢往她身后看了眼,问:“豆豆呢?” 沈阿姨:“南楼那边派人过来接走了啊,您不是也知道么。” 粱桢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老爷子提前打了招呼,说周五会派司机过来接孩子。 自豆豆认祖归宗后,老爷子隔三岔五就会把豆豆接过去住两天,大部分都是周末时间,小家伙起初不怎么愿意去,但去过几次之后反而开始盼,因为到了南楼没人逼他练琴,没人逼他读英语,更没人管东管西告诉他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许干。 老爷子对他可算宠到溺爱的地步,豆豆当然愿意去了。 “抱歉,最近事多,我忘了。” 低头看到沈阿姨手里拎的袋子,“豆豆不在家,就我们俩吃晚饭,少做两个菜吧。” 沈阿姨:“先生今天还要加班啊?” 粱桢:“应该要吧。” 沈阿姨把东西拎进厨房,回来见粱桢坐在沙发上翻书,她忍不住走过去。 ”太太,要不您给先生打个电话问问?” 粱桢把头从书前面抬起来,有些不解,“打电话问什么?” ”问先生回不回来吃晚饭啊?” “他最近手里有项目,比较忙,应该是不回来。” “我知道,但您还是打一个吧,说不定先生就回来了呢?” 粱桢不觉心思定了下,仔细看沈阿姨的眼神,似乎不止是提个醒这么简单。 “好,我看完这章就打电话问问。” “那行,我先去把鱼弄一下,一会儿你问到了跟我说。”沈阿姨喜滋滋地去了厨房。 后面的书粱桢自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她靠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拿过手机看了眼,快五点了,这个时间段也不知道钟聿是在开会还是跟人谈事。 怕打电话打扰到他,于是改为发微信,只是消息发出去好一会儿那边也没动静。 想来又是在忙了。 粱桢没有再打电话,搁下书去了厨房。 沈阿姨正站在水池前洗菜。 “问了,没回复,应该是不回来吃的。”粱桢开口。 原本正在忙的沈阿姨噢了声,口气里竟还有一丝失望。 粱桢也没立即走,又在厨房站了一会儿,“要不你教我做菜吧?” “啊?” “我厨艺不行,之前豆豆老是嫌我做的菜难吃。” 沈阿姨想想反正晚上就只需要做她一个人的饭,时间充裕,就答应了。 “教你什么好呢?要不教你烧个鱼吧,刚好今天买了条石斑,先生也喜欢吃。” “好。” 第230章 保镖 葱香焗石斑是沈阿姨的拿手菜,粱桢吃过几次,确实做得不错。 “鱼我已经处理了一下,接下来需要削成鱼片,你看,像我这样…”沈阿姨将鱼分成三段,给粱桢做了下示范。 粱桢觉得似乎也并不是很难。 “我试试。” “行。”她把刀给了粱桢,粱桢站在砧板前面,学着沈阿姨的样子开始切鱼,可是看似简单的事到她手里就完全不一样了,软不拉几的鱼肉全然不听话,刀子割进去也使不上力,最后卯足劲才切下来一块,确实薄薄厚厚的完全没型。 粱桢有些气馁,但她性格里就没有“不行”这两个字,学习这样,工作也这样,其实要强得很。 “不行,我再来。” 沈阿姨见她势头足,也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又在旁边指导,“你别急,顺着鱼的纹理切下去。” 然而粱桢尝试第二片,结局还是一样。 第三片,依旧如常。 最后一条好好的石斑鱼被她切成了大小不一,薄厚不均的几块东西。 沈阿姨肉疼三秒钟,也不好多说什么,之后教粱桢腌制鱼片,放盐,料酒等各种调味品,粱桢都照着一步步做。 她或许不擅长烹饪,但她擅长学习啊,最后出锅的鱼看上去倒还有几分“大厨”的意思。 粱桢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沈阿姨:“是吧,您聪明,一点就透,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粱桢被夸了下,还有些得意,心想我厨艺似乎也没某人说得那么差劲啊。 第245节 她把鱼端到桌上,越看越觉得喜欢,忍不住拍了张照发给钟聿,当然,也并没指望他回复。 沈阿姨又炒了两个蔬菜,炖了个菌菇肉糜汤,简简单单两菜一汤,也没什么高档食材,倒很清淡。 粱桢拉了椅子坐下,“沈阿姨,陪我一起吃点吧?” “那哪成啊,您吃吧。” 沈阿姨做了很多年保姆,清楚保姆的规矩。 粱桢干脆起身过去替她拉开椅子,“坐吧,就当陪陪我。” 沈阿姨见势也不好拿乔,“那我,去盛碗饭。” 主仆俩算是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不过沈阿姨多少还是很局促,起初只是闷头吃饭。 粱桢给她夹了一块鱼,她忙说谢谢。 粱桢给她盛一碗汤,她恨不得站起来要鞠个躬。 “沈阿姨,你这样还怎么吃饭啊?”粱桢笑着问。 沈阿姨也很尴尬,“太太,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行。” 粱桢也不勉强了,自顾自吃饭。 她最近食欲并不好,虽然不呕了,但吃不下太多东西。 “沈阿姨,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不大好亲近?” 可怜沈阿姨正在喝汤,一口热汤呛在那,上不去下不去的,赶紧抽了纸巾捂了下嘴,好不容易咽下去。 “太太,您怎么,这么问啊?” 粱桢见她似乎又紧张了,只能无奈笑,“你别介意啊,我就随便聊聊,包括刚才你叫我打电话给钟聿,是不是觉得…我好像对他不是很关心?” 沈阿姨捏着一团纸巾,放下筷子。 她在这边做的时间不长,却也多少摸了点女主人的性子,话不多,也不算挑剔,更没有一般有钱太太的架子,但这并不代表她好敷衍。 相反,她觉得粱桢心思缜密,敏感,脑子也聪明,一个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女孩,能够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嫁入豪门,可见应该有些手段,以沈阿姨的阅历觉得,这种深藏不露的主才是最难应付的。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回答:“没有,太太您多想了,不是觉得您不关心先生,您对先生的好我也看在眼里的,只是有时候……男人嘛,还是需要哄一哄撒撒娇的,就算他真的不回来吃晚饭,您隔三岔五地问一下,一来说明您心里惦记他,在乎他,二来呢也是给他敲个警钟,让他知道家里有人等着,让他除了工作之外也要顾一下家里。” 粱桢听完,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吭声。 沈阿姨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太太,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哎哟我就是胡诌的,如果说错什么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粱桢却突然笑出来,略带夸张地说:“沈阿姨,你这口才做家政实在太可惜了,你应该去电台报名当个感情婚姻咨询顾问啊!” 沈阿姨听完又是长长的愣神,最后才反应出来,“咳,太太,什么口才不口才的,我也就是随便说的,您别拿我寻开心。” 至此沈阿姨再见对面的女人,之前一板一眼的严肃样好像缓和了很多,竟从她笑弯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点可爱和可人。 原来她也会开玩笑啊,并不是成天紧绷绷像永远裹着一层塑料膜似的,但是转念一想,毕竟也才23岁,虽然为人妻为人母,到底还存在一点孩子心性。 之后两人的聊天氛围就好多了,粱桢没之前那么看着压抑,沈阿姨也能大胆说几句,聊着正开心,粱桢手机响了。 沈阿姨去客厅那边帮她拿了手机。 “先生的电话。” 粱桢愣了下,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就直接扔过来一句:“你几个意思啊?” 粱桢蹙眉,有些莫名。 “什么几个意思?” “就你之前给我发的照片,鱼,几个意思?” 粱桢这才想起来,笑:“就是我今天跟沈阿姨学着做了这道菜,还挺成功的,顺手就拍给你看看喽。” “你做的?” “嗯。” “还有没有?” 粱桢看了眼快见底的盘子,“还有两块呢。” “给我留着。” “蛤?” “我说给我留着,挂了!” 粱桢还想说什么,那边已经只剩下嘟嘟声。 沈阿姨问:“先生有事?” 粱桢还是一脸莫名其妙,“谁知道啊,就让我给他留两块鱼! 粱桢也没把这事放心上,不就两块鱼嘛,难不成他一个挑剔的大少爷还真能吃剩下的两块鱼? 但半个多小时后钟聿居然回来了,扔了包和外套大步流星跨进屋。 沈阿姨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粱桢站冰箱前面准备拿两颗橙子出来榨个汁,然后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最先回头的是沈阿姨,愣了下,“先生,您怎么……” 钟聿长腿几步走过去,见沈阿姨正在洗碗,直接问:“鱼呢?” 沈阿姨也是一脸懵,“什么鱼?” 钟聿转过去问粱桢,冰箱在外面中岛台那边,“说好给我留的鱼呢?” 粱桢:“……” 粱桢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要为了两块鱼哄一个大男人,可哄也哄不好,一整个晚上钟聿都处于暴走状态,丧着脸不搭理。 粱桢都要恼了,她哪有这耐心。 “喂,不就两块鱼嘛,大不了下次我再给你做一次!”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下次做就是第二次做了,不是你的初体验,你说能一样?” 起初粱桢没听懂,反应了两秒钟才明白,气得把手里的书一下砸他身上。 “去你丫的,滚蛋!” 钟聿当然不会滚,从后面跳起来一下把她捞过去摁到床上。 粱桢吓得尖叫连连,想推已经来不及,她不得不先护住自己的肚子。 可怜沈阿姨的房门还没关严实,只听到楼下“嘭”的一声,粱桢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样背后攻击?” 钟聿脸色也不好看。 妈的,这破公寓楼上楼下的隔音也太差了点。 他决定等这阵子忙完,一定要搬到那套别墅去。 后面钟聿要干什么粱桢已经猜到了,心思转动想着该怎么再往后拖一拖,就在这时候钟聿的手机铃声大作,刚好替粱桢解了围。 钟聿不情不愿地下了床,拿过手机看了眼。 “喂,好,明天七点半让他在楼下等……” 电话挂断,粱桢以为他要继续办刚才没办完的事,还愁找什么借口蒙混过关,钟聿却拿着手机过来,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 粱桢顿了下,问:“怎么了,有事?” 钟聿看了她一眼,坐到床边,“嗯,有事要跟你商量。” 一下子粱桢也被弄得紧张起来,“什么事?” 钟聿想了想,最后干脆放弃做铺垫,直接说:“我给你和豆豆找了两个保镖。” “保镖?” “对,保镖,以后出门你们会有人跟着,包括司机也会另外安排,你尽量别自己开车出去。” 粱桢有些听不懂,抑或她弄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们安排保镖?” 钟聿神情又僵了下。他知道粱桢肯定会问这个问题,所以这两天他也在考虑是否要跟她说真话,但考虑下来决定暂且先瞒一段时间。 首先他还不确定那起车祸是否有人蓄意为之,单凭一条监控录像也证明不了什么,所以在没找到确定证据之前他不想妄加断言,给粱桢造成不必要的恐惧和困扰,何况他也知道粱桢心思重,及其敏感,如果被她知道这些事之后指不定她会给自己施加多少压力和负担,他肯定不希望这样。 其次也算他一点私心吧,毕竟是他钟家的家事,即便多肮脏贪婪丑陋,他也不想让粱桢知道钟家骨子里的腐烂,更不想让粱桢和豆豆被卷到这个漩涡中。 第231章 送别 粱桢那一晚睡得并不好,第二天一早就被旁边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吵醒了,睁开眼见钟聿已经套好衬衣,正站在床前系扣子。 她摸过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眼,才不过六点半。 ”你起来了?” 钟聿听到动静转身,“抱歉,把你吵醒了。”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啊?” 今天可是周六,周六不是应该休息的吗? 钟聿已经将衬衣扣子扣上,系上腕表,又折回床前弯腰在粱桢额头上亲了口,“是啊,周末,可苦命的我昨天为了回来吃你烧的鱼,临时取消了加班,但是有个预算方案下周等着要用,只能周末去加班。” 他说得好委屈,似乎工作没干完是她的问题,让他没吃到那两块鱼也是她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怪我喽?” “当然要怪你,没事给我发什么照片。” 不发还好,一发他哪还坐得住啊,直接就扔下手里的是飞回来了。 所以他堂堂一领导,就为了吃两块鱼早退翘班,还要怪她这个烧鱼的? 第246节 但是似乎什么歪理都从他嘴里出来就没那么惹人讨厌了。 粱桢无奈笑了笑,“好,怪我,等我把厨艺学精一点,肯定专门为你烧一顿。” “那我等着啊,你可别学太久。” 他嘴上这么说,但表情语气显然很敷衍,毕竟眼前这位可是拥有拿高压锅煮粥前科的人,他能相信她能念好书,却不相信她能做好饭。 粱桢哼了声,“赶紧走吧。” 钟聿趴下来又在她胸口占了下便宜,“占完揉着粱桢的额头,“你再睡一会儿,我争取早点忙完中午陪你回来吃饭。” “嗯。” 钟聿走后粱桢尝试再度入眠,毕竟时间还早,她想再睡个回笼觉,可是在床上翻来翻去反而越来越清醒,最后干脆拿手机过来刷。 她加了几个建筑方面的公众号,里面定期会更新一些案例,也会有行业方面的干货,最近事多,她都没时间好好看,刚好趁着今天空闲,窝在被子里把近期更新的几篇都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还是不大想起来。 自从查出怀孕之后粱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懒了。 她突然想到以前老家那些人说的话。 懒丫头,勤小子。 那她现在变这么懒,是不是代表腹中怀的就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多好啊,以后可以给她留长发,扎成小辫儿,再买很多漂亮的裙子,把自己小时候从未享受过却奢望的事在她身上都做一遍。 然后她会喊豆豆哥哥,像自己小时候粘着梁波一样,从此以后豆豆也不再是孤单一人,会有一个与他有着血缘至亲的妹妹陪伴他一起长大,从此相互扶持,度过这一生。 粱桢莫名觉得,豆豆以后肯定也会是个好哥哥。 她想着想着手就不自主地伸到小腹上。 这里孕育着一个生命,她和自己爱的男人,共同创造的第二条生命…… 粱桢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盖住脸,慢慢调整呼吸。 她决定再给自己几天时间,必须捋清楚所有事,下定决心,作好打算,然后先跟钟聿坦白。 不管他作什么决定,这个孩子留或者不留,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起码有知情权以及一半的决定权。 什么坎过不去呢,五年前那么难的处境她都熬过来了,这次也肯定可以。 …… 唐曜森父亲在泞州住了小半个月,各项复检都做完了,结果显示良好,便嚷嚷着要回去。 上午唐曜森把人送到机场,原本是要直接陪他飞一趟的,可老爷子不允许。 要进安检的时候唐父回头朝他摆手,“行了,你工作也忙,回去吧。” 唐曜森很低地应了一声,老爷子拉着一只小行李箱正要过去。 “爸。”唐曜森突然叫了声。 原本已经走到前面去的老人回头,“还有事?” 唐曜森在原地站了会儿,跨步过去,其实是想鼓足勇气给老人一个拥抱,这个在世上仅存的亲人了,早年丧母,也算是爷俩相依为命,可他也并不是容易亲近的,或许是从小过于独立的缘故,在表达感情的时候会显得内敛克制。 “没什么,你领子歪了。”他抬手帮老爷子正了下衣领,“过年有时间带您出去玩一趟!” 老爷子叹口气,“玩不玩的不重要,但你对自己也上点心,看你最近状态好像也不怎么好,所以有些话我也没多说,但你心里应该清楚。” 六十出头的老人,年轻时也是那个小城的风云人物,高材生,做到设计院总工的位置,严肃,克己,还带了点文人的优雅,唐曜森身上很多气质和优点应该都是遗传于他,只是前段时间刚经历过一场手术,一下好像就老了好几岁。 “当初你要娶盈盈,多少我心里都有些想法,觉得你们未必会合适,但那时候你喜欢,我也没有开口阻止,现在你跟她走到这一步,我也不参与,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怨不得别人,包括网上那些评论,有些骂得很难听,但我始终相信你的为人,相信我的儿子,但往后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爸其实不需要你有多大的成就,只需要你平平安安,在这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结婚,再生个孩子,足矣。” 唐曜森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刚升初二,15岁吧,似懂非懂的年纪。 之后就剩下他们爷俩一起过日子,不过唐父那时候也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工作很忙,根本顾不上他,好在唐曜森从小独立,无论生活还是学习,他都能自己妥善安排好,所以不需要大人操心。 高中住校之后唐曜森曾暗示过父亲可以再娶一个,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愿意屈居于小城市,他肯定会离开,到时候剩下父亲一人,难免孤单,但唐父一直没有这打算。 其实依父亲的条件,再娶并不难。 之后唐曜森考到外省的大学,毕业,工作,在泞州发展,结婚并定居,外人眼中他的人生轨迹一路向上,风光无比,可从离家到现在,兜兜转转二十年,回头看依旧孑然一身。 “爸!”唐曜森笑了笑,到底还是凑上去抱了他一下。 一米八的唐总工身子都僵了僵。 父子俩都是性格内敛克制的,真的从未做过这种事。 唐曜森也是鼓足勇气,其实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抱上去的那一刻觉得,没必要了,抱一下就已经足够。 抱了也就几秒钟,他拍了下老爷子的肩。 ”进去吧。” 老爷子挥挥手,“走了!” 机票是商务舱,有专门的安检口,人不多。 老爷子进去时又回头挥了下手,“过年最好给我带个人回来!” 唐曜森无奈笑,等人完全消失了,他摸出手机。 “季律师,下午有时间吗,能否见一面。” 下午跟季律师谈了两个多小时,最终把细节都敲定了。 季律师还有事,边收拾资料边说:“那我周一上班之后整理出来,最迟下周二找您签字。” 唐曜森:“下周二不行,太晚了。” “太晚了?您下周出差啊?” 季律师并不知道唐曜森被查出得了癌,唐曜森也不准备说,含糊点了下头。 ”那成,我明天加个班吧。” 明天是周日。 “抱歉,周日还要你处理工作,但这事确实有点急。” 手术排期已经出来,他没办法等到周二,季律师看他表情严肃深沉,其实心里已经存在很多疑问,特别是遗嘱中反复提到的那个女人名字。 而且没理由30多岁就立遗嘱,遗嘱内容还特别详尽,就刚交谈的过程,季律师甚至有种错觉,他并不是一时兴起给自己的资产加份保障,而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但作为代理律师,有些话也不好多问。 “您知道就行了,等事情办完请我吃饭。” 唐曜森嘴角扯了下,“如果后面还有机会的话,一定。” 季律师佯装不爽地撇了下嘴,“一顿饭而已,还要看有没有机会?无非就看唐总有没有这个诚意了。” 唐曜森笑笑,没言语。 两人约着见面的地方是一间独立咖啡馆。 季律师先走,唐曜森又坐了会儿。 地处僻静的小弄堂,他独自坐那看了会儿外面的车来人往,等面前的那杯彻底凉掉,他才起身结账。 出门的时候给罗霄打了电话。 ”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 钟聿忙完从公司赶回来,已经过了饭点,进屋见粱桢正抱着电脑坐沙发上发愣,似乎并没注意到他靠近。 “喂,干嘛呢?” 粱桢被弄得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 “问你呢,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他凑过去看粱桢的电脑。 “没什么,查点资料。”粱桢迅速把电脑合上,扔到旁边下地,“午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帮你叫个外卖。” 钟聿嗯了声,瞄了眼沙发上的笔记本,粱桢合得快,但还是被他扫到了一眼,似乎是个搜索页面,有什么胎儿,引产,畸形等字眼。 “想吃什么,面还是饭?”粱桢已经拿着手机过来。 钟聿插着兜转过身,“随便!” 第232章 电影 沈阿姨有事出门了,粱桢也懒得给钟聿做饭,给他点了个外卖,钟聿马马虎虎对付了一顿,吃完转个身从餐厅出来,客厅里安安静静。 他以为粱桢上楼了,走两步才发现她半仰在沙发上看书。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带你出去转转?” 书后边的人揭了下眼皮,“算了,你难得休息半天,在家呆着吧。” 钟聿哪呆得住啊。 ”就是难得休息才要出去玩啊,走吧,上楼换件衣服。”他过去拉躺在沙发上的粱桢。 粱桢没法子,只能放了书。 两人各自上楼换衣服,照例男人应该比女人简单一些,可粱桢换完下楼等了会儿,还没见楼上有动静。 这是精心打扮准备出去约会吗? “好了吗?”粱桢忍不住站楼梯口朝楼上喊。 “快了!” 嘴上说快了,可还是又让粱桢等了五六分钟,等得她在沙发上又快睡着了才见钟聿下楼。 西装换成了连帽卫衣,西裤换成了牛仔裤,大概是怕外面冷,又在外面加了件薄棉夹克衫,头发应该也重新弄过了,之前定型过的精英发型全被吹蓬松了,再用发胶在头顶抓了几下,随意又帅气,但俊颜长腿的杀伤力都不如他脖子上裹的那条围巾。 粱桢走过去,手在围巾下摆拽了下,“这颜色陪这一身怕是不合适吧?” 钟聿拽回来,“有什么不合适?” 粱桢:“红配绿啊?” 他外套袖子上有一点红色的图案。 第247节 钟聿:“谁规定红色不能陪绿色,再说就你老公这张脸,什么颜色驾驭不了?行了你别拽了,拽坏了得再负责给我买一条!” 粱桢:“……” 两人开车出门。 外面果然艳阳高照,坐在暖融融的车里一点都感觉不出冬日的寒冷。 粱桢系好安全带,“去哪儿啊?” 钟聿其实也没想好,但总觉得最近陪她的时间太少,她成天一个人闷在家,感觉最近整个人都闷得病蔫蔫的了,所以想带她出来散散心。 ”你想去哪儿?” “我?又不是我要出来的,怎么问我?”粱桢索性把座椅往后躺了点,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出来,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懒怠了,大晌午的只想在家闷头睡觉,但出来都出来了,她也不想扫钟聿的兴,想了下,“要不去看电影吧。” 钟聿考虑了一下,“也行!”于是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坪。 他车子一动,很快后边就跟上来一辆黑色丰田,粱桢从后视镜看了眼,模糊看到后边应该坐了两个男人。 她笑问:“出去看个电影他们也会跟着?“ 钟聿:“对,要求二十四小时随身保护,不过你放心,都是专业保镖,他们会懂得如何控制距离。” 什么情况之下需要靠近甚至贴近,什么环境下又只需要保持在安全距离内即可,这些都会有衡量。 粱桢听完“嗯”了声,也听不出具体什么情绪。 钟聿也没开远,就找了间离公寓比较近的电影院,过去大概七八公里路,也就十几分钟车程。 车子直接开到影院的地下停车场。 ”到了。” 他熄火之后发现旁边的人没动静,转身一看才知居然已经睡着了。 “喂,到了!”他在粱桢身上拍了下。 “抱歉,我睡着了。” 钟聿也是无语,“这几分钟路你居然也能睡着?” 见她睡眼朦胧的,完全就是还没睡醒的状态。 “这几分钟路你也能睡着?昨晚睡得不好?” 粱桢含糊应了声,“有点,下车吧。” 电影院在五楼,坐直达电梯上去,电梯里贴了两幅近期上映的电影海报。 两人稀里糊涂地重逢,稀里糊涂地交往,又稀里糊涂地结婚有了孩子,直接跳过了中间的恋爱过程,所以这算是两人一起看的第一场电影,钟聿在电梯里还有些小激动是怎么回事,可是一出电梯就傻眼了。 影院大厅挤满了人,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钟聿:“怎么这么多人?” 粱桢:“今天是周六啊,很正常。” 钟聿:“平时周末也这么多人?” 粱桢:“应该是吧。” 其实她也有很久不看电影了,只是有时候从影院门口走过,总能看到这样的人山人海。 钟聿突然就有些嫌弃了,但来都来了,“买票吧,是不是得去那边柜台买?” 粱桢诧异,“你多久没看过电影了?” 钟聿:“四年还是五年?不记得了,好像上次看还是刚去美国的时候。” 粱桢:“回国之后就没看过?” 钟聿:“当然,我又不跟谁谈恋爱,看什么电影?再说就算要看我也不会上公共影院来看。” 对,南楼那边有个好大的放映厅,可以同事容纳十多个人观影,她之前进去过一次,从音响到设备都是一流的,但粱桢脑子里第一时间反应的还是钟寿成大寿那天在院子里搭的戏台子。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过寿请角儿直接来家里唱戏,这显然是三十年代大宅门的排场啊。 粱桢:“对,你不看电影,你是听戏长大的。” 钟聿眼睛剐过来,“取笑我?” 粱桢:“哪敢。” 钟聿:“哧,你自个儿在这笑吧,我去买票!” 粱桢:“我手机上可以买!” 钟聿:“不用!!!” 他挤到人群里面去,粱桢也懒得跟他争了,更何况线上售票在电影开场一小时前就会关闭购买通道,现在买起码也得买到三点之后的票。 粱桢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大厅里除了拥挤的人潮之外,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米花的清香。 粱桢以前对这些都无感,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香甜的奶香味几乎是牵着她的鼻子走,把她一直牵到卖爆米花的柜台前面,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好香啊。 钟聿买了两张票从人群里挤出来,粱桢却不在原地了,转了一圈才见她抱着一桶超大份的爆米花和两杯橙汁从另一头挤过来。 钟聿扫了眼,“你喜欢吃这个?” 粱桢不愿意承认自己想吃了,指了下四周,“大家不都吃嘛,买一桶尝尝,票呢?” 钟聿:“买好了。” 粱桢:“什么电影?” 钟聿指了指她身后,“就那部。” 粱桢回头,蹙眉,“动漫?” 钟聿:“其他都没座位了,就这个有,据说还不错。” 粱桢知道他有看动漫的习惯,加之刚才她也大概看了下公映的片子,都是欧域大片,还要一部恐怖片,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动漫就动漫吧。 “走吧,快开场了。” 钟聿带粱桢检票进去,找到座位坐下。 橙汁一人一杯放扶手孔槽里,爆米花被她抱在膝盖上。 粱桢其实对电影无感,但她做事还挺有仪式感。 电影还没开场,前面有一些院线广告,但厅内灯都已经灭了。 他跟钟聿坐在靠前第六排的位置。 她回头看了眼,厅其实不算大,却只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一半观众,好多看上去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情侣,男女挨在一起,靠得紧紧的,只是上座率50%都达不到,跟外面大厅拥挤爆满的场面根本不好比。 她当时心想,动漫在国内果然没什么市场。 ”一会儿我可能会睡着,你不介意吧?”粱桢怕钟聿生气,所以提前打招呼。 钟聿:“不会,把手给我。” 粱桢:“干嘛要把手给你?” 钟聿:“让你给我就给我。” 粱桢莫名其妙,以为他是在学其他情侣,抓了把爆米花塞他手里,“好好看你的动画片,少折腾。” 钟聿哧了声,把爆米花塞嘴里吃完,“那一会儿可别后悔!” 粱桢吸着橙汁,懒得搭理。 几个广告放完了,荧幕上开始有影片画面出来,一男一女在路上走,形色慌慌张张,在赶夜路。 粱桢:“你不是说是动漫吗?” 钟聿脸色不改,“噢,可能是我买错了。” 粱桢:“买错了?” 她盯着荧幕上的两个人,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剧情,甚至连句台词都没有,但周围雾气蒙蒙,树影重重,粱桢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到底买的什么电影?” 钟聿绷住笑不出声。 粱桢:“把票给我看一眼。” 钟聿:“票找不着了。” 粱桢:“在你口袋里,给我看一眼。”她把爆米花搁地上,凑过去要翻钟聿的口袋,就在这事四周音响里突然传出来的女人尖叫神,尖叫声凄厉,紧随而来的是后面一女观众的叫声。 粱桢当时心脏就缩了一圈,来不及思考,但人在那时的本能反应不是躲避,而是转过去看荧幕。 这可好,巨大的荧幕上只剩一张脸。 那是什么样的脸呢,半边腐肉,眼珠暴起,半边森森白骨上连了一点皮。 粱桢当时整个都是懵的,忘记思考忘记反应,视线定在那足足三四秒。 周围音响的立体声环绕,鬼魅一样的声音带着女人的笑。 身后害怕的女生观众也尖叫着缩到男友怀里,唯独粱桢直着腰坐那。 “喂!” “喂,粱桢?” 钟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荧幕上的鬼脸在移动,似乎越来越近。 粱桢突然捂住嘴起身往外跑…… 第233章 呕吐 钟聿坐那傻了一下,反应两秒才发现不妙。 靠,他是不是傻! 第248节 钟聿也顾不上看电影了,拿了外套追出去。 外面走廊没人,他往洗手间那边跑,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剧烈呕吐声。 “怎么样?”他站在门口朝女厕所里面喊。 没人搭理他,回答他的还是只有呕吐声,还有从里面出来的女士朝他投过来的怪异目光。 一大男人趴在女厕门口,谁都要多看他两眼。 粱桢其实今天胃口不错,早晨起来喝了一碗山药粥,沈阿姨自己做的煎饺,她吃了起码有六七只,中午大半碗饭,汤也喝了一碗。 结果现在全部成了呕吐物,似乎呕也呕不完,恨不得把整个胃都吐出来。 钟聿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呕吐声,心焦如焚。 他脑子有洞是不是?为什么明明知道她怕鬼,怕这些东西,还要故意哄她进来看? 顾不上了,钟聿一咬牙,直接冲进洗手间。 里面还有几个排队的女士,见突然有男的闯进来,靠门的一位年纪稍长一些,冲钟聿嚷嚷:“欸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是女厕所!”说着就要把他往外推。 钟聿干脆脸皮厚到底,“抱歉我老婆在里面!” “你老婆在这你也不能进来啊。” “她在吐,我过去看看,抱歉,麻烦让一下。”钟聿硬着头皮一路从门口挤了进去。 里面还挺大,两边都是一模一样的格子间,门都关着,他一路推过去,全都锁上了,直至推到最里面,门没锁,巨大的抽水声中她扶着旁边的隔墙勉强站起来。 钟聿赶紧上去扶了把,“怎么样了?” 粱桢不搭理,把他的手甩开,自己扶着门出去。 钟聿摸了下鼻子,也不敢再去扶了,一路跟着出了女厕所。 电影肯定是看不成了,粱桢挤出大厅,吐得腿都有些软了,出去是个综合性商场,电梯旁边有一排沙发椅,她坐过去。 钟聿松口气,这一层除了餐饮之外也没有超市,不过旁边倒是个奶茶铺,他厚着脸皮去铺子里要了杯温水,端到粱桢面前。 ”漱漱口。” 粱桢没抬头,但还是接了他递过来的纸杯,走到垃圾桶那边漱完口。 刚才觉得自己吐得快死了,整个胃都在烧,等两口温水下去才觉得舒服一点。 粱桢收拾完走回来,嘴唇毫无血色,脸也跟纸一样白,但好歹能自己站住了。 她无力笑了笑,看着眼前有些被她吓懵的钟聿,问:“好玩吗?” 钟聿已经自责得要命了,其实他纯粹就只想开个玩笑,哪知道她反应会这么严重,但看到粱桢吐得快要虚脱的样子,满口的解释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真是该死,干嘛没事开这种玩笑!? 钟聿:“抱歉,我没想到上来就有那种镜头,我……” 粱桢:“哪种镜头?” 钟聿:“就是…你看了会害怕的镜头。” 粱桢又笑了下,“所以你其实应该知道我不看这种电影。” 她何止不看这种电影,连带点这种色彩的悬疑片或破案片都不会去看。 对鬼神血腥任何能够引起人不适的东西,无论是书籍,影片,甚至是故事,她都会逃避。 这点钟聿五年前就知道了,那时候还取笑过她胆子小。 胆子小就胆子小吧,她要强好胜,唯有这件事她认怂,且从未掩饰过自己在这方面确实胆小,可今天钟聿居然把她骗进去看恐怖片,还是在她毫无心理防备的情况下,当时猛地看到荧幕上的那张脸,真的,全身的血全往脑门上冲了,她都怀疑心脏甚至停跳了两秒。 他纯粹是故意的。 “很好玩对吗?当时是不是觉得特别爽?” “没有,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应该也不至于……”他想替自己解释几句,可见粱桢凉飕飕的眼神还要那张刷白的脸,不得不把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粱桢跟他对视两秒,算了,她现在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是飘的,懒得跟他在这争执,于是从他手里抽了外套和包,刚好电梯门打开,她抬腿就进去了,等钟聿反应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合上。 他在外面拍了两下,电梯已经开始下行。 靠!!! 钟聿赶紧掏出手机给粱桢打电话,可那边不接,在一片焦躁中等到了旁边一台电梯上来,下楼,底下车库也没人。 钟聿知道自己闯祸了,但没想到粱桢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他承认自己想恶作剧,可也仅仅是个恶作剧啊,真的没想过会把她吓成这样。 成年人,还是在公共影院,就为了个镜头,至于吓成这样? 更何况粱桢那性格,也真的不像是胆小的人。 钟聿脑子里乱七八糟糊成一团,但结果显而易见,他又tm把她惹到了。 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 钟聿在商场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跟来的保镖都留在车里,原本想着看个电影逛个街嘛,难得两人有点独处的时光,他也不喜欢有人跟着,所以保镖也没注意到粱桢去了哪,但一口咬定,她没到车库来。 钟聿让保镖留在商场继续守着,自己开车先回去。 沈阿姨已经回来了,听到动静从厨房那边出来。 ”先生,您怎么……” “豆豆妈呢,有没有回来?” 沈阿姨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这形势也能猜出一二份,怕是又有矛盾了。 ”太太回来了,在楼上,说是不舒服,您……”话还没说完,钟聿已经扔了车钥匙往楼上跑。 卧室门掩着,粱桢换了睡衣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钟聿。 钟聿暗自松了一口气,慢慢蹭到床沿边坐下。 “那什么…”他摸了下鼻子开口,“抱歉,我承认自己过分了,但真的没想到你会吓成这样。” 就一张鬼脸,吓到吐也真是……算了,解释也没用,她这样子压根不会听,况且他确实把人吓坏了啊。 此时心里也是懊恼得不行。 原本计划先看场电影,电影完了带她逛逛,最后再找间餐厅吃顿晚饭。 最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他都已经很久没好好陪她,今天下午也是硬挤出了半天空,然而最终被他弄成这样。 “你要真觉得生气,要不起来骂我一顿,打我一顿,但你别不理我。” 她一冷战钟聿就开始心慌。 背对着他的人似乎动了下,后背弯弓,往里折了点,但依旧没转身。 钟聿又抓了两把头发,觉得粱桢还不如跟其他女人一样冲他发通火或者撒点泼呢,这种闷着憋着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点。 “要不这样,你告诉我,怎样你才能解气?”他探身过去拉粱桢的手臂,作好了会被她甩开的准备,所以使了点劲,然而稍稍一拉原本背对着他侧躺的人就倒了过来。 “粱桢?” 钟聿发现她不对劲,脸色和嘴唇刷白,额头一层冷汗,她紧闭着双眼,一手摁在小腹处。 “喂,怎么了,你别吓我。” 粱桢的神经一点点被疼痛侵蚀,勉强长了下嘴唇。 “送我…去医院…” 钟聿僵了两秒,“好,好,去医院!” 他扶粱桢从床上坐起来,又跑去衣帽间那边拿了件厚实的羽绒服将人裹住,拦腰抱起来,被子揭开,把人抱离床之后才看到床单上一滩新鲜的血迹。 钟聿几乎是当头一棒,甚至抱着粱桢在那僵了两秒钟,事后回忆那两秒钟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一片空白。 楼下沈阿姨似乎也听到了动静,上楼来,见钟聿抱着粱桢站那不动。 ”怎么了这是?”走两步进来看到床上的血,“哎哟这……这怎么了啊这……” 沈阿姨的惊叫声把钟聿拉回神。 他把怀里的人搂紧。 “帮她拿鞋,去医院,快!” 沈阿姨大概也意识到什么了,慌不择路地在屋里窜来窜去,胡乱拎上鞋和包跟着钟聿出门。 那会儿也才四点左右,可是天光却已经阴了下来。 钟聿一路疾驰,不时往后看。 粱桢在后座,已经明显坐不住了,半个身子靠在旁边沈阿姨的肩上,脸色蜡白,冷汗直流,咬着自己的下唇,很痛苦,但她一声不吭,显然是在咬牙撑着。 钟聿握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想说些话安慰几句,可是嘴巴尝试张了几下,但却发现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车内一路无声,低沉甚至死寂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医院里。 钟家常去的私立医院在郊区,太远了,最终他选了靠公寓最近的一家三甲公立医院,车勉强停稳钟聿就跳下来,抱起粱桢往急诊楼的方向跑。 沈阿姨拿了东西跟在后面。 找医生,送急诊,直至被护士推进抢救室。 ”家属外面等,出去,全出去!” 沈阿姨还抢着往里探头,见粱桢被护士抬到了急救床上,想多看两眼,帘子却被拉上了。 “出去,外面等,别在这妨碍我们工作!” 急诊的医护人员都是暴脾气,钟聿在推推搡搡中往后呛了两步,抢救室的门彻底被关上了,他脚下发软,一屁股跌坐到门口的椅子上…… 第234章 手术 沈阿姨也吓得不轻,从抢救室门口往这边走的时候腿都有些站不住。 “怎么好端端的弄这这样?” “不可能啊,她也没说……没说肚子里有孩子……” 第249节 “……前几天是看她在家吐了两次,但我以为只是她吃坏了东西,她又没说,什么都不说,我哪能想到是怀了孩子……” 沈阿姨踱着步子在那自言自语。 钟聿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耳根边嗡嗡作响,身体里仅剩的那一点力气好像在刚才把粱桢抱到抢救室床上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此时手脚发凉,后背起汗。 如此在那呆坐了两分钟,走廊那边又匆匆忙忙过来两个女医生。 女医生敲了下门,里面护士把门开了一条缝。 “李医生,妇产科那边蒋主任过来了。” 沈阿姨见状又挤了过去,“抱歉问下刚送进去的那位小姐怎么样了?” 然而谁有心思来回答她的问题呢。 “麻烦家属出去,别影响我们医生救人啊。”护士一边把沈阿姨挡在门外,一边隔开一条道让刚才过来的两名妇产科医生让了进去。 抢救室的门重新关上了。 钟聿似被卡住的神经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重新跳动起来,通红眼睛看着门上面的那只抢救信号灯。 周围不断有人走过,可留在他视线里的只有一片虚虚晃晃的影子。 他觉得头颅像是被人撬开一个洞,呼呼往里灌着冷风,抬手想要抱一下,视线却瞄到手背虎口处一块铜钱大小的血渍,血渍已经干掉了,僵在上面,十分显眼。 沈阿姨还在抢救室门口来来回回地转,不知是自责还是担心。 钟聿拿手握拳抵住额头,此时抢救室的门又开了,刚才拦人的那个小护士走出来,差点跟门口的沈阿姨撞上。 ”粱桢家属,哪位是粱桢家属?孩子保不住了,过来签个手术同意书!” 粱桢似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许多人,围着她来来回回地转,千百张嘴,无数个影子,有人在说话,有人在沉默,也有人在哭泣,但她无论怎么努力,却始终看不清这些人的模样。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病房,灯火通亮,消毒水和白色的墙面几乎在她睁眼的一瞬间就让她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粱桢极细微地叹了一口气。 “醒了?”最先凑过来的是沈阿姨。 粱桢往旁边看了眼,病房里似乎就她一个人,她说不上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也不愿意去思考,撑着想要坐起来,可是稍稍一动,浑身好像都牵着疼。 “哎哟您可先躺着吧,刚做完手术。” 粱桢扯着嘴笑了笑,“没事,扶我起来。” 沈阿姨没法子,把病床往上摇了一点,让她稍稍坐起来。 她不问,沈阿姨也不敢多说,在床边站了会儿,“那个…先生一直在这守着呢,刚出去接了个电话,要不我去……” 这边话还没说完,门开了,钟聿握着手机进来,抬头看到坐在床上的粱桢。 所有稍作停歇的苦涩和疼痛又瞬间浮了起来。 他往下吞了一口气,“沈阿姨,麻烦去趟超市。” 临时住院,什么都没准备,沈阿姨自然清楚自己要买什么。 ”好,我这就去,顺便带点吃的上来。” 钟聿目光始终看着病床的方向,他没回答,沈阿姨也就没再多说,默默拿了自己的外套和拎包就出了病房。 钟聿关了门。 公立医院条件一般,但运气还不算差到低,居然还能拿到单人病房,只是面积不大,连阳台和洗手间也不过二十平米。 空调有点老旧,在顶上发出咔咔的电机声。 钟聿在门口空处站了会,慢慢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到床沿上,背对着粱桢,后背稍稍躬着。 谁都没有先说话,房间里安静到还能听到外头走廊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 粱桢转过去看着窗户,这里应该不是一楼,所以窗户外只有一块巴掌大的夜空,此时暮暮沉沉,也看不到星星。 粱桢又叹了一口气,觉得两人总不能一直在这僵下去。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到底还是她先开了口。 钟聿垂在那的脖子稍稍竖起来一点,但却没回头,依旧坐在那,隔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人有时候很奇怪,总是在该清醒的时候不清醒,该装糊涂的时候又不愿装糊涂。 粱桢几乎考虑都没考虑,承认:“是。” 钟聿:“知道多久了?” 粱桢:“个把星期吧。” 钟聿:“就没打算告诉我?” 粱桢:“暂时没打算。” 她以为他接下来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隐瞒他怀孕的事,可是对话却突然断了。 坐在床头的人背脊又弯了点,粱桢听到一声很细微的笑。 ”好,很好!”他终于转过身来,苍白面容,眼梢下弯,勾起的唇角分明蓄着一抹笑,他就那么直直盯着粱桢,“这种事也瞒我,够狠的啊你!” 除了声音有点哑之外,他的语气都很正常,甚至还带了他平日里一贯爱调侃的作风。 但眼神给了粱桢答案。 他生气了,或者说应该还不止生气这么简单。 若只生气的话,他现在应该把病房拆了,把医院拆了,冲她发火才行,可他并没有。 粱桢知道,他如此带笑平静的样子才最吓人。 沈阿姨出去了一个多小时,买足了要用的日用品,又在附近打包了晚饭,大包小包拎着进来,门都没手关,最后还是拿脚勾上的。 ”门口那超市看着不大,东西还挺全乎,就是有点贵,一扎这抽纸平时都只要三十多,这边卖将近五十呢,牙膏毛巾也贵,我看……”沈阿姨一路唠叨着把东西拿进屋,抬头才发现屋里气氛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沙发上的那件男士外套不见了,粱桢面无表情地独自靠在床头。 她楞了下,问:“先生呢?” 粱桢:“走了。” 沈阿姨:“走了?” 粱桢嘴角扯了下,“嗯,走了。” ”不是,您这刚打完胎,他怎么就走了啊,去哪儿了?”照例这话她也不该问,可耐不住心里急,沈阿姨就没忍住。 粱桢低头拽了拽腕上那个纸圈,应该是手术前戴上的,上面记录了她的入院信息。 “下属打电话过来,公司里有事,要他去一趟。” “可再大的事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啊,我看……”沈阿姨还想往下说,粱桢转过脸来,她刚经历一场手术,毫无血色之余,连眼眸都是暗淡无光的。 沈阿姨一时就卡那了,最终也只能叹口气,心想这有钱人家太太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凭空要受多少委屈。 “也是,先生是老板,事儿肯定多,我估摸着他办完了就会过来,要不您先吃点东西?” 那晚钟聿没再现身,是沈阿姨留在医院陪了一夜。 第二天也没见钟聿过来,吃过早饭之后粱桢让沈阿姨去问问医生是否可以出院,沈阿姨到底没绷住。 ”要不等钟先生来了再说吧。” 粱桢已经自己下床了,端着杯子在吃药,温水灌下去,身子才稍稍暖一点。 “不用了,他太忙,况且也不是什么大病,其实也不需要住院的。” 电视上那些广告不是说了么,人流三分钟,一首歌的时间都不到,做完就能走了。 “去吧,如果可以出院的话麻烦去帮我办下手续,再去楼下喊辆车。” 沈阿姨还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医生那边问下来,确实不需要再住院了。 手续很快办完,交完费用。 沈阿姨上来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也没啥可带的,用过的牙刷杯子毛巾等也都不必再带回去,最后也就理了一只小领袋,可要出门的时候粱桢又被沈阿姨拉住。 “不行,您这算小产,我去给您买顶帽子。” 粱桢想说不用麻烦了,也就从医院到车里这一会儿功夫,但沈阿姨已经走得不见人影。 她只能又退回到病房里等。 床褥都收拾干净了,她昨天穿的病服叠好放在床头。 粱桢走到窗前,外面是大太阳,还能听到几声鸟鸣,看着倒是一派暖融融的景象,可是窗户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寒风刮得她猝不及防。 往下看,挺高的,起码有十多层。 风声呼呼响。 粱桢赶紧把窗户关上,背过来喘口气,一面玻璃之隔,原来自以为的暖融和谐,实则风声鹤唳,根本跟她想的不一样。 很快沈阿姨拎着只袋子跑进来,从里面掏出一顶毛线帽往粱桢头上套。 “就门口小店买的,您将就一下,另外把这个也裹上,脖子和耳朵都得捂住,不然吹了风有你好受。” 裹上来的也是一条毛线围巾,跟那顶帽子应该是一套,料子不算好,粗线,戴上来的时候都有些扎皮肤。 不过粱桢也不是计较的人。 沈阿姨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才满意。 “行了,走吧。” 她拎着东西走在前面,粱桢跟在后头。 出了医院门口就是马路,沈阿姨站在路边拦出租车。 原本停路对面的一辆黑色丰田突然开了过来,一高壮男人下车走到粱桢面前。 “太太,钟先生打电话来让我接您回去。” 第250节 第235章 小产 沈阿姨不知道钟聿之前给粱桢和豆豆都安排了保镖,只以为是路边搭讪的陌生人,人高马大的,又是男的,难免多了分戒心。 “你哪位啊?”她拎着东西走回来问。 保镖并不看她,只盯着粱桢。 粱桢把脸上的围巾拉下来一点,反问:“他人呢?” 保镖面瘫脸,回答:“不清楚。” 好一个不清楚。 粱桢轻哼一声,把围巾重新裹上,“沈阿姨,上车吧。” 一路无话,车子停到楼底下,保镖并不上楼。 沈阿姨扶粱桢进门,家里空荡荡的,还是昨晚离开之前的样子,钟聿应该并没回来过,好在小区恒温,常年保持在二十六度。 粱桢摘了围巾手套,她有些站不住,勉强脱了鞋之后扶着旁边的柜子往里走。 “我去楼上躺一会儿。” 沈阿姨正在放东西,急急忙忙应了声,“好,赶紧去躺着。” 粱桢兀自上楼,可在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又兀自愣在那,床上被褥凌乱,拖鞋也扔在门口地上,昨晚走得急,沈阿姨又在医院陪了一晚上,根本还没人收拾。 只是那滩血经过一夜时间已经变成暗褐色,僵在丁香紫的绸面暗纹床单上,她脚步突然就定在那,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沈阿姨…” 粱桢扶着门往回走。 沈阿姨正在忙,起并没听到粱桢的喊声。 粱桢两步并一步地往一楼走,其实没什么力气,可是走得很急,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追她似的,跨下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差点踩空摔下去。 沈阿姨收拾完东西过来,见粱桢微喘着站在楼梯口,脸色蜡白,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慌张。 “怎么了这是?” 粱桢手还抓在楼梯的扶手上,定了下神才开口:“能不能帮我把楼上的床单换一换?” 沈阿姨这才想起来床单还是脏的。 “哎哟该死,您别急,我这就去给您换,这就给您换。” 她扔了手里的东西往楼上走。 她做事手脚麻利,几分钟就把床单被褥全部换了一遍,又安顿粱桢躺下。 “您先睡一会儿,天塌下来屋顶撑着呢,凡事等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现在时间还早,我待会儿去趟菜市场,想吃什么跟我说。” “要不杀只鸡吧,往里搁点红枣枸杞,您这会儿刚动完手术,身子虚,也不适合大补,等养好一点我再去找个中医问问……” 沈阿姨一边给粱桢掖被子一边唠叨,劈里啪啦都不给她插嘴的机会,最后把粱桢捂了个严严实实,又在被子上压了条毯子,“不能吹风,不能着凉,您可注意了。” 粱桢本想说不必这样,但见沈阿姨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也只能任由她去。 沈阿姨被子上叠毯子,又把暖气往上调了两度,这才安心。 “行了,您先睡会儿吧,有事叫我。” 一通忙和之后沈阿姨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套下楼了,房间里终于只剩下粱桢一人,她跟裹了层厚茧的蝉蛹似的躺在床上,两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等楼梯上彻底听不到声音,她被盖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抬起一只压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粱桢维持这个动作好一会儿,其实从昨晚被送进医院到现在,她脑子里都是浑的,被动地上了抢救台,被动地做了手术,又再被动地出院,耳边嗡嗡嗡似乎总有人在说话,直至此刻才能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众人皆散场,只剩下她一人,被隐匿在四肢百骸的疼痛才一点点冒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身体某处好似被掏掉了一块肉,然而痛感却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 原来她还是会心疼啊。 此前一直不确定,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可此刻那一块空了,没了,彻底失去了,方知根本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么容易。 钟聿昨晚从医院出来,在公司办公室呆了一晚,企图想要理清一些事,可是却越理越乱。 他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似乎有自责,有痛苦,甚至还有狼狈,可是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荒诞至极。 他承认两人最近的关系有点异常,自己和章汐的绯闻,她和唐曜森的那些照片,或许都还像刺一样埋在彼此心里。 他也承认最近自己太忙了,确实没怎么在家陪她,但这些都是理由吗? 为什么她要隐瞒怀孕的消息? 凭什么她要隐瞒怀孕的消息? 那是一条生命啊,他是孩子的父亲,就算她心里哪里不舒服,疑惑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可是不能拿孩子在跟自己赌气啊。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相约看电影,她买了橙汁和爆米花,开开心心地捧着进了放映厅,可是就那一会儿功夫,孩子没了,他这个当爸爸的也有责任。 是啊,怎么就没责任呢,是自己傻逼一样要非要恶作剧,哄她进去看恐怖片,可是他又何其无辜,作为父亲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看到床上那滩血,她是不是还要继续隐瞒? 可是最终怎么样? 他千错万错,成了杀死自己孩子的侩子手。 她呢?她算不算同谋? 钟聿在这种无限循环的自问自答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夜,直至保镖打电话过来,说人已经出院了,他才被迫从困顿的思绪中走出来。 钟聿开车到家也就十点半,进门看到那件昨晚裹粱桢去医院的那件羽绒服扔在沙发上,一楼客厅没人,沈阿姨应该出门了。 去b市是下午一点左右的航班,机票早两天前就定好了,明天上午八点那边有个工作会议,改不了行程。 其实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钟聿用手狠狠刮了下脸,抬腿上楼,可是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了下来。 他不确定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处理好,他害怕面对粱桢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害怕面对同样冷冰冰的现实。 总而言之,他胆怯了,害怕了,怂了。 钟聿在卧室门口转了两圈,转身去了对面的衣帽间,很快收拾了行李拖着箱子下了楼。 沈阿姨走前忘记把窗帘拉上了,任由正午明晃晃的太阳照进卧室,粱桢觉得光线照在脸上几乎能扎人,她把眼睛合上,视觉没了,听觉变得愈发领命。 走廊行李箱的滚动声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至彻底消失。 她眼皮抖了抖,有潮气从紧闭的眼缝中渗出来…… 或许是太累了,也或许是身体各个部位器官放弃强撑,钟聿走后没多久粱桢居然也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被楼梯上的走动声吵醒。 粱桢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时间,摁了两遍发现黑屏才想起来已经电量用尽自己关机了,粱桢不得不从厚重的被子里爬起来,正准备够着身想要拉充电线的时候,门被打开。 ”哎哟不好好躺着怎么起来了?”沈阿姨急吼吼地从外面进来。 粱桢都被吓了一跳,沈阿姨赶紧把人摁回床上,“怎么起来也不批件衣服,说了不能吹风的。” 粱桢身上穿的是一条宽袖真丝睡裙,面料轻薄,沈阿姨迅速用被子给她捂回去。 “手机没电了,麻烦帮我冲下电吧。” 沈阿姨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应该是在够充电线,利索把电源给插上了。 粱桢在被子里动了动。 “有点热。” “热也得盖好被子,特别是肩膀,进了风以后有你苦头吃。” 粱桢没法子,为了少听她几句唠叨,只能乖乖把被子卷好。 沈阿姨床前站了会儿,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之外,其余情绪都很正常,突然没来由地就叹了一声。 那一声倒把粱桢给逗乐了。 “沈阿姨,你叹什么气啊?” 沈阿姨挠了下耳朵,她其实作为外人真的不好评说,可憋不住心里那股气。 “您跟先生最近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那您之前知不知道自己有了?” “知道!” 她回答得坦诚,且语气都十分自然,倒让沈阿姨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楞半天才问:“那您干嘛瞒着他啊,这么大的事,怀孕了哪有不跟自己男人说的道理。” 粱桢低头苦笑一声,“是吧,你也觉得我做得有问题?” “当然了,您跟他是夫妻,肚子里有了肯定第一时间跟他报喜啊,您倒好,啥都不说,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可等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晚了,您都没看见昨天护士让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先生那样子,真的…我一个外人在旁边看了都觉得糟心。” 同一天内知道孩子的存在,又在同一天内被迫接受孩子的消失,作为丈夫,父亲,谁能受得了。 粱桢突然什么都不想解释了,或者在一条生命面前,无论逻辑多缜密的解释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她重新闭上眼睛,轻轻往外吐了一口气。 沈阿姨自知有些越距了,作为保姆其实真的不应该参合主家的事。 算了算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我熬了鸡汤,给您端一碗上来。” 粱桢本想拒绝,但看沈阿姨那一副备战的状态,不得不点了下头,“嗯。” 粱桢乖乖喝了一碗鸡汤,又吃了半碗粥。 胃口说不上好,但她逼着自己都吃下去了,此后两天乖乖吃药,裹着被子继续像蝉蛹一样躺在床上,乖巧而又平静地当一个合格的小产病人。 第236章 入院 原本说好周日把唐曜森的遗嘱全部弄好,但因为事务所临时有事,又拖到晚上才开始弄。 周一一上班,季律师主动约了唐曜森,知道他已经不在钟氏干了,最近应该都去自己的建筑事务所上班,于是约:“要不还是在你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不用,我在家,我去找你吧。” 第251节 离婚的时候唐曜森将名下所有不动产物业都留给了钟盈,自己只拿了最早买的那栋小楼。 小楼在郊区,地理位置其实挺偏的,上下班去市区其实都不大方便,但唐曜森也没另外置办房产,就一直独自住在小楼里。 他从楼上拎着一只小行李箱下来,里面放了几套换洗衣服,一些生活日用品,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觉得应该没什么遗漏了,干脆就直接把箱子扔到了车子的后备箱。 跟季律师最终约的是午饭,餐厅是唐曜森订的,就在季律师供职的律所对面,一间吃江鲜的馆子。 律政女强人季律师又是掐着点匆匆赶到。 “抱歉,是不是又让你等我了?” 连续几次见面下来,两人熟了很多,因为季律师也不再毕恭毕敬地用敬语。 唐曜森看了眼腕表,“这次你没迟到,还是我来早了。” 季律师被他弄得也只能笑,看了下周围环境,一家经济型酒楼,档次偏low,加上又是饭点,周围全是吵吵嚷嚷的人,其中不乏家庭聚餐或者闲来无事找人拉家常的大爷大叔。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聊公事的地方。 季律师有些好奇,“这里很吵的,怎么会选这里?” 唐曜森给她倒茶,“怎么,季大律师是觉得在这吃饭拉低了你的档次?” 季律师:“怎么可能,这边江鲜做得很地道,我跟我同事经常来这边吃饭,倒是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这边吃饭的人。” 即便今天唐曜森没有穿西装衬衣,但一件黑色针织套头衫依旧还是衬出了他条干板正的身材,气质气度又摆在那,真的跟周围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唐曜森笑了笑,说实话他确实很久没有进这种小馆子了,一来平时没机会,二来身份也不允许。 钟氏的总经理进小馆子吃饭,如果被好事者拍下来,说不定还能上一上新闻。 那些拼命追求功名利禄的人,大概是没有被功名利禄所累过。 唐曜森卸了一身重担,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是近几年来过得最舒坦的日子,当然,这些话他也不可能对一个外人说。 “这边离你律所近,而且记得你之前应该跟我提过,说这里的江鲜做得很不错,只是订得晚了点,没有拿到包厢。” 任凭季律师也知道这是他的场面话,但听了心里依旧很舒服,毕竟喜欢吃这家江鲜只是之前随口提了下,他却能放到心里,就光冲这一点已经很能博好感了。 “没有,我也不是这意思。”任凭平时巧舌如簧的律师也有嘴笨的时候,“我就是想说,这边太吵的话我担心你会不适应。” 在季律师眼里,眼前的男人是著名建筑师,顶尖事务所的创始人,还曾担任过钟氏的总经理,无论哪一条都足够璀璨,实在不像是会来这边吃饭的人。 不过唐曜森倒丝毫不介意。 “我没那么讲究。”他把菜本推过去,“点菜吧,你的地盘。” 季律师笑笑,也就不客气了。 点完菜之后趁着等菜的空档,季律师从包里拿出资料。 “按照你之前的要求我已经把遗嘱都列好了,包括一些……” 唐曜森拎了茶壶给自己添了点水。 “你们律所午饭时间很仓促?” “啊?没有。” “那就先吃饭吧,吃完再谈公事。” 如果不是因为事先知道见面的目的,季律师都要错以为那顿饭就是普通的朋友聚餐。 唐曜森自始至终都显得极为平静,直到吃完了,季律师才重新拿出遗嘱。 其实隔天晚上电子版已经提前发到唐曜森邮箱了。 “内容我都已经看过了。”他又大致看了眼,确定没问题之后问:“在哪里签字?” 一件原本应该很严肃很郑重的事,在唐曜森这儿几分钟就解决了,还是在一间环境实在不敢恭维的小饭馆里。 签完之后他盖好笔帽,把笔还给季律师。 “我明天下午的手术。” “什么?” 唐曜森笑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明天下午手术。” 季律师惊得长大嘴巴,半天才“啊”了一声,可很快联想到他突然要急着立遗嘱的行为,似乎一下就醍醐灌顶了。 “…什么病?” “甲状腺癌。” 季律师又被打击了一下,毕竟光“癌”这个字就已经够吓人,反而唐曜森看上去极其平淡的样子。 “本来不打算再告诉别人,但你是我的遗嘱委托人,所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季律师入行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其中不乏各界精英和各种成功人士,但像唐曜森这类并不多,他明明是商人的身份,身上却毫无一丝商人的俗气和激进,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他都是一副淡雅样子,甚至这会儿听他说生病了,癌症,语气稀松平常得好像只是跟人在拉家长。 季律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被吓到了?”唐曜森喝了口温水问。 季律师尴尬笑了笑,“有点,但不是被你的病吓到,是被你现在的语气和态度吓到。” 唐曜森眉心皱了吓,“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季律师也喝了口水,稍稍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大概是头一次见到像唐总这么冷静的人吧,居然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人说自己得了癌症。” “那不然呢?自暴自弃或者自怨自哀都不适合我,再说不冷静能帮到我?我体内的癌细胞照样存在,按照之前医生的说法,病人情绪波动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加重病情,所以怎么算我都应该保持冷静。”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能做到坦然接受的没几个人。” 很多病人甚至在医院得到确诊之后就直接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当然,这些戏码显然不会发生在唐曜森身上,只是像他平静至此的,季律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季律师:“你生病的事,是不是只跟我说了?” 唐曜森:“这倒不至于,我事务所的合伙人也知道。” 季律师清楚,之所以会跟合伙人讲,大概也是出于工作原因,毕竟他后续要住院手术并治疗,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周围有亲密合作的人肯定要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那您遗嘱里提到的那位梁小姐呢,她知不知道?” 唐曜森脸色神情显然愣了下。 季律师摒弃自己的原则,也顾不上是否在刺探委托人的隐私了,“她不知道对不对?” 唐曜森从短暂的波澜中回过神,“她暂时还不需要知道。” 遗嘱内容并不会公开,除非唐曜森手术出了问题或者病情后续无非控制,有些事提前都已经跟季律师交代好了,其实立遗嘱也只是防患于未然。 除了母亲早逝,唐曜森也算是顺风顺水地走到了今天,但他本质上其实是个很悲观的人,这一点跟粱桢倒有几分相似,所以怕自己一病不起,甚至直接死在手术台上,才想在入院之前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晚上与罗霄约在居酒屋碰头。 周围除了医生,罗霄是另外一个知道他得了甲状腺癌的人,也史无前例地在居酒屋里没有嚷嚷着要酒喝,两人简单吃了顿晚饭。 唐曜森又把事务所的事又交代了一遍,罗霄越听脸色越难看。 “你差不多就行了啊,不就一甲状腺癌做个小手术嘛,搞得跟临终托孤交代后事一样,烦不烦啊!” 男人之间的情谊不似女人,不会哭喊,不会描述,更不会细细地跟对方倾诉,但罗霄心里肯定也是矛盾的。 唐曜森笑了笑:“行了,不说了。” “就是,屁大点病,还真搞得自己明天就要死似的,我还等着过年开春的时候一起去樱花国喝酒呢。” 罗霄显然不想再跟他聊下去,可想了想又问:“你生病的事,真的不准备跟你家老爷子说?” 唐曜森用手指蹭了下额头,“他也是前阵子刚做完手术,能瞒就瞒着吧。” 罗霄:“也是,这么大年纪了,可能未必受得了这个打击。” 唐曜森嘁的一笑,“刚谁说就是屁大一点病的,怎么现在又成打击了?”罗霄话里的意思就好像唐曜森有去无回似的,可他自己在确诊之后所作的言行却透着一股矛盾。 “遗嘱总是你立的吧,从财产,现金,物业甚至事务所的股份,你事无巨细都列得清清楚楚了,这跟交代后事有啥区别,怎么到了你父亲那里就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是你想说对待自家老爷子跟女人还是不同?” 唐曜森一时没吱声。 罗霄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解他的脾气个性。 “算了。”他也并没指望这位内敛深沉的男人能够跟自己吐露心声,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形势所迫,毕竟是要上手术台的人了,唐曜森抱着手臂往后靠了靠,开口:“如果我手术失败了,对我父亲来说无论怎样都是噩耗,倒不如先瞒着他,没必要他这把年纪再来替我操心,若我真的没办法熬过这一关,给他留的钱也足够让他安享晚年,更何况他还有退休金,但是她不同,她一无所有。” “她怎么就一无所有了?你别忘了她现在是钟寿成的媳妇,出去别人都要喊她一声钟太太。” “是么?”唐曜森苦笑,“只怕是所想非所得,当然,我肯定也希望她婚姻美满,后半生无忧,可是钟家什么地方我再清楚不过,以她的性格,未必熬得下去。” “所以你就打算给她留条后路。” “后路谈不上,但如果哪天她在钟家呆不下去了,我希望她不用再重蹈五年前的覆辙。”唐曜森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染上一层悲伤,“其实当年的事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包括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就当是……我为自己当年的错误买个单。” 外人可能觉得唐曜森这种人,出轨偷腥都不算什么事,有钱男人嘛,长得也不错,不犯错反而不正常,可罗霄跟他这么多年,太了解他的为人。 婚内出轨,在外面养小姑娘,若不是听他亲口承认,压根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 罗霄搓了下脸,算了,感情这种事情太复杂,还是别去伤神的好。 从居酒屋出来,外面竟开始下雨。 两人都没撑伞,好在车就停在门口。 “明天需不需要我去接你?”罗霄问。 唐曜森回答:“不用,我自己开车先过去。” 罗霄还想说什么,唐曜森笑了笑,“你都说了,小手术,平常心就行了,别搞得太紧张。” 罗霄也只能作罢,挥了挥手,“早点休息!” 第二天上午唐曜森自己驾车入院,自己办了手续,之前找好的男护工是直接在医院跟他碰头的。 廖医生看他这阵仗都吓了一跳。 “你一个人?” “怎么一个人,不是还有护工么。” 外界知道他作风一贯低调,可低调成这样也实在有点过了,不过医院也不能要求病人必须前簇后拥。 “但我作为你的主治医生还是有必要提个建议,下午的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最好能有个可以做主的人在场。” 唐曜森笑了笑:“我朋友下午会过来。” 第252节 廖医生:“朋友?” 唐曜森:“应该是朋友兼合伙人,十多年的交情了,他会替我处理后续事情。” 见他坚持,廖医生也只能摇摇头出了病房。 中午护工出去买了饭。 唐曜森因为要做手术,必须空腹,想着离手术还有一段时间,从带来的行李箱里挑了本书出来看,刚翻两页,病房门被敲响。 “进来!” 他以为是罗霄,头都没抬,直至门被推开,听到几声细碎的高跟鞋声音,唐曜森从摊开的书页前抬头,脸上神色瞬间僵了僵。 第237章 曝光 来人是钟盈,一身正装,却行色匆匆,像是从什么重要的场合临时赶过来,看到坐在病床上看书的唐曜森,她眼圈忽地一红,连着从门口进来的几米步子都有些不稳。 “你怎么回事,我们只是离婚,又不是绝交,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满腔愤怒,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以至于这么长时间没见,开口连句招呼都不打,上来就先训人。 唐曜森当时也有些懵,手臂扣在书页上,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管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有人告诉我,还有你是不是有病?这么大的手术你一个人过来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打算让谁替你收尸?” 钟大小姐一向嘴巴不饶人,这会儿心里又急又气,自然说的话很难听。 唐曜森已经猜到大概是谁泄的密了,廖医生之前跟钟家也算有点交情,应该有钟盈的联系方式。 他突然觉得头疼。 除了罗霄和季律师之外,他没告诉别人自己生病的事,就是怕闹得沸沸扬扬他还得应付四面八方的人情,但结果还是漏了风声。 唐曜森捏了下眉心把书搁到旁边。 “又不是什么大手术,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癌啊,唐曜森,你得了癌,绝症啊你知不知道,你告诉我不是大手术?”钟盈情绪激动,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唐曜森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态几乎要被钟盈弄崩了,好在很快罗霄过来了,罗霄进病房的时候看到钟盈也十分诧异,甚至忍不住朝唐曜森使了个眼神。 唐曜森那会儿已经不看书了,换了本财经杂志,耸耸肩,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高跟鞋的脚步声在病房里转来转去。 钟盈抱着膀子兜到第n圈的时候罗霄终于忍受不下去了。 “离手术时间还早,我还没吃午饭,要不一起下楼吃一点?” 唐曜森必须空腹,这话肯定不是对着他说的,起初钟盈不愿意,她抱定一种死守病床的架势,但到底磨不过罗霄那张嘴皮子,最后还是跟他下楼了。 人一走,病房里瞬间安静,可是不出半小时,枕头边的手机铃声大作,唐曜森瞄了眼来电显示,老爷子的电话,他只觉整个脑袋都开始疼。 原定一点的手术,十二点左右已经有护士进来做术前准备。 钟盈踩着高跟鞋一路把唐曜森送进手术室,脸上焦虑难安的表情倒显得罗霄这个朋友更像外人了。 …… 钟聿去了b市,那几天跟粱桢也一直没联系。 粱桢独自留在公寓,除了虚弱一点之外看上去都很正常,只是几乎是被沈阿姨关了禁闭,她活动范围也仅限从卧室到楼下客厅,连阳台都不允许去,且不可开窗,不可吹风,更不可露出手臂脚踝甚至脖子。 在恒温26度的室内,粱桢被迫终日裹着珊瑚绒的睡衣,穿了厚厚的棉袜,头上还必须戴顶帽子。 当然,大部分时间沈阿姨都勒令粱桢平躺,说是小产也要做月子,久站或者久坐以后都容易落下病根。 沈阿姨以前也是服侍过很多孕妇产妇的,甚至做过好几年育婴嫂,理论经验加上实战经验,真是唠叨得不行,但粱桢却甘之如饴。 遥想当年她生下豆豆的时候哪有这种待遇,唯一受不了的就是无聊。 沈阿姨连电视和手机都不让她碰,说是会影响以后的视力,以至于粱桢是周三下午才知道唐曜森入院并做手术的事。 那会儿沈阿姨正好出门去菜场,粱桢拿平板偷偷上了会儿网,原本是想网购几本书回来打发时间,但无意识地刷了微博,进去就看到了唐曜森的消息。 “钟氏ceo身患绝症,因病辞职” “唐曜森秘密入院接受手术,身边只有前妻陪伴。” “……手术结果尚未知晓,但知情人透露情况并不乐观。” “有传闻称前段时间唐曜森离婚,其原因也是因为自身得了绝症……” “鞍前马后为钟家拼了这么多年,最终却因为一场病被扫地出门,网友皆为唐曜森抱不平。” 唐曜森此前虽然递了辞呈,老爷子也批了,但这件事从未对外公布过,在外人眼中他依旧是钟氏的ceo。 网上各种捕风捉影的消息,从唐曜森生病,离婚,再到离开钟氏,一连串事情串到一起确实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更何况现在一些网络记者的通病,总喜欢把事说得要严重三分,以博人眼球挣流量,然而一圈找下来,无一条新闻能够清楚确认唐曜森具体得了什么病,手术情况如何,到底有多严重。 粱桢只能不断从这些新闻里看到“绝症”、“手术”、“癌细胞”这些字眼,似乎给人一种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的感觉。 粱桢心脏揪了揪,尽管两人已经许多没联系,甚至现在连朋友都不算,但毕竟彼此之间曾经有过情意,看到这种新闻她还是会难过,然而仅靠网上那些零碎的新闻也无从判断。 原本她想打个电话亲自问问,可又觉得以目前这种形势也不适合再联系,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那是粱桢小产之后的第四天,钟聿去b市的第三天,唐曜森做完手术的第二天。 泞州的一月底,即将要到年关。 短短一星期,发生了很多事,让粱桢甚至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而刚刚有所回升的钟氏股价,因唐曜森入院辞职的消息曝光,再一次连续暴跌。 网上各种话都有,但大部分都对钟氏不利,这也是此前钟寿成一直不公布唐曜森离职消息的原因。 动一发而牵全身,就是这个意思。 但事情已然这样,钟寿成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打电话给远在b市的钟聿,让他先回来一趟。 钟聿接到电话之后当即扔掉手里的事,坐当晚的航班从b市飞回来,走出闸口先看到站在接机人群里的钟泉。 “二少爷,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老爷让您先回去一趟,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谈!” 第238章 别墅 粱桢那几天晚上一直失眠,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因为白天在床上躺多了,总是昏昏沉沉的,晚上自然就不想睡觉。 不过失眠也有失眠的好处。 差不多夜里一点多吧,粱桢听到楼下的开门声。 那阵子可能沈阿姨睡得也不好,半夜总要起来起夜,门一响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钟先生,您怎么这时候回来?” 粱桢听到“钟先生”几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揪了揪。 不过钟聿回答的声音低,粱桢在二楼并没听清楚他说什么,此后沈阿姨又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给他煮夜宵之类,钟聿应该拒绝了,他其实并没有经常吃夜宵的习惯。 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但具体内容粱桢听不清了。 之后是关门声,应该是沈阿姨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睡觉,楼下一时又没了动静,像是好不容易被打开的罐头,被捣几下又被盖上了盖子。 粱桢平躺在床上,睡意全无,意识清醒,等了起码有十几分钟,听到脚步往楼上来的声音。 复式公寓,面积尚可,但膈应效果真的不行。 粱桢能够感受到每一尺步伐的临近,直至走到卧室门口,突然又停了。 她闭着眼,揪住身下的被单。 他不想进来吗?还是……就在粱桢思想挣扎的时候,门外脚步声重新响起,却不是推门而入,而是转个方向去了别的地方,之后是推移门的声音,拉抽屉的声音,继而是一步步下楼的声音…… 粱桢第一次憎恨自己在长夜里如此清醒。 若睡着了,或者尚在梦中,她不必如此清晰地感受某种剥离之痛,像是前几日在医院,尽管打了麻药,被人困在手术台上,但依旧可以感受到体内的翻搅,正如此时此地,她听着钟聿脚步远离,突然觉得,大概真是自己错了。 从最初答应跟他结婚,到这个孩子的降临和消失,所有一切,她都错得离谱,不可原谅! 粱桢又一次失眠了大半宿,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醒过来差不多也就八点左右,裹了披肩下楼,沈阿姨不在厨房,一楼客房那边的门却开着。 粱桢走过去,见沈阿姨正在收拾客房的床单被褥,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站那脸色憔悴的粱桢。 沈阿姨突然就觉得心酸得不行,谁说嫁个有钱人就能享福呢,她在这一天天看着,觉得似乎并没多大福可享。 “太太,您起来了?今天挺早啊,那什么……粥我都已经熬好了,等我这边忙完给您弄。”沈阿姨佯装一切正常,又转过去铺床,动作利索地将明显有人睡过的被子叠起来,抱着出来,嘴里还不忘唠叨:“今天太阳不错啊,我把这屋里被子拿出去晒晒……” 遮掩的痕迹太重了,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粱桢侧了下身,让开一条道让沈阿姨出去,只是错身而过的时候听到粱桢开口问:“钟先生昨天夜里回来过吧?” 沈阿姨脸色一僵,原本是想瞒过去的,但没想到粱桢居然已经知道了。 “您昨晚…嗨……”沈阿姨抱着被子转过来,笑呵呵地说,“是回来了一趟,不过都半夜了,说是怕上楼吵着您,所以就自己在楼下客房睡了一晚,其实说起来连一晚都没有,早晨五点多就起来了,说是要去赶飞机,十点前得赶回b市开什么会,哎哟看先生这忙得哟,也是累得够呛……” 沈阿姨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言语里都是替钟聿在解释。 粱桢面无表情,只是重新裹了下披肩。 “好的,我知道了。”她抱着膀子往客厅走。 沈阿姨站原地,大概是粱桢日渐消瘦的背影实在让人看着心疼,她也有些演不下去了,冲粱桢喊:“男人都这样,您也别生气,先把自己身子养好了再说,不然再把身子气坏可就真的不值当。” 粱桢脚步顿了下,苦笑。 她有生气么? 几天前钟聿把她一人丢在病房,直至第二天出院的时候都没现身,说实话那时候是有些生气的,或者说生气也不是很恰当,应该是委屈加难过,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些情绪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被消磨干净。 她现在不生气,也并不觉得有多委屈。 整件事自己也有错,包括孩子的消失,她作为母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甚至想,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呢,例假晚了这么多天也没提前去查一下,导致发烧吃药服用抗生素让自己和孩子都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怀了他,却没能把他平安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她才是罪魁祸首。 “沈阿姨,中午给我做个糖水吧,就上回你搁了紫薯的那种。”粱桢笑了笑,“突然有点想吃甜的了。” 第253节 沈阿姨先是一愣,赶紧点头,“行行行,那容易,等我手里的事忙完就去给您做。” 此后几天粱桢安心在家做小月子,按照沈阿姨的要求,不出门,不上网,甚至不看手机,一日三餐也是汤汤水水的努力往肚子里灌,但体重却不升反降。 沈阿姨都愁,“看您一天天的也吃得不少,怎么就是不见长肉呢。” 粱桢这时候就笑:“可能我天生体质问题吧,吃不胖不更好?” “这哪成,哪天先生回来了见您这么瘦,要怪我没把你照顾好了。”说完沈阿姨自知口误,赶紧止住这个话题,但脸上别别扭扭的深情已经收不回去。 粱桢笑笑,没言语,可心中却想,到底是从几时起,钟聿这个男主人在家里已经成了一个“禁忌”? 原本按照沈阿姨的要求,她要让粱桢在家呆满一个月才能出去。 她起初总说:“我们老家哪个女人掉个孩子,得在床上躺够一个月才能下地。”可十天之后她却主动给粱桢解禁了。 “走,今天天气不错,一起跟我去超市逛逛。” 当时粱桢正端着一杯温水坐在二楼卧室窗前的软榻上发呆,听沈阿姨这么一说还调侃,“不是要在家呆满一个月吗?” 沈阿姨脸色尴尬,“哎都是老古董的说法,再说只是附近逛逛,应该也不打紧。” 粱桢却把头一偏,“算了,懒得动,你自个儿去吧。” 沈阿姨一听更急。 这几天粱桢乖乖吃饭,乖乖睡觉,甚至不用电脑不画图纸,起初沈阿姨还觉得省心,可是渐渐觉出不对劲了。 粱桢无所事事,最开始两天她还会拿本书看看,可最近除了睡觉之余大部分时间就像这样坐在窗前发呆,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沈阿姨感觉再这样下去得出事。 “年关了,刚好去办点年货,我去也不知道买什么,还得您跟着一起去挑。”沈阿姨已经拿了大衣和围巾过来,“走吧,就当出去散散心。” 那是粱桢出院以来的第十天,也是自手术回来之后第一次踏出公寓。 果然是个大晴天,初初走出楼道的时候被光线照了下,她抬头看了眼天空,难得的碧空万里,就连微微有些虚晃的身子都觉得舒畅了几分。 超市并不远,平时沈阿姨都是步行去采办,但顾及到粱桢还不能吹风,所以让人开车过去。 之前给豆豆安排了一个司机,平时不接孩子的时候沈阿姨要出远门也可以让司机送,因为今天粱桢也跟着出去,所以沈阿姨提前联系好了。 下楼的时候车子已经在外面等,几分钟车程,进超市之后粱桢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人?” “年底了,很多都是来采购年货的吧。”沈阿姨三天两头要来这边超市,所以对区域划分已经很清楚了,然而粱桢不常来,跟在后面被人群挤得穿来晃去,不出十分钟就已经不见沈阿姨踪影。 算了,她对买菜囤积食材并不感兴趣。 粱桢自个儿逛,往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钻,最后停在一块卖家纺的区域,五颜六色的床单被套,枕头被褥。 有导购过来介绍,“年底大促销,空调被三折起。” 粱桢都被逗乐了,“冬天了,也用不着空调被了啊。” 导购:“现在是用不到,可来年夏天还是能用啊,被子又不会过期,屯一条吧,现在买真的划算得很。” 家纺打折都是反季促销。 粱桢摸了下面料,确实挺松软的。 “多少钱?” “原价一千多,现在打完折三百就行。” “……” 粱桢赶紧把被子放下,“不用了,我就看看。” 导购以为她嫌贵,拉了一把,“厂家真的是亏本卖了,要不你摸摸这面料,跟百来块的那些真的不一样。” 粱桢尴尬笑了笑:“真的不用了,我就随便问问。” 她当时想,搁以前让她花三百买条薄毯,她肯定觉得贵死,可现在不行,钟聿那么挑剔,家里小到一条浴巾他都有自己指定的品牌,从奥地利的vossen到葡萄牙的abyss,粱桢也是从跟他住在一起之后才接触到这些品牌,原来有人会用三四百一条的毛巾,且不满一个月就会换一次。 “太太,您怎么在这啊?”沈阿姨推着车子从人群中挤过来,看她站在家纺区边上,“您要买被子啊?” 粱桢笑笑:“这里的恐怕不行,要不下午去趟商场吧。” 钟聿在外面呆了十来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不在b市,飞了趟樱花国参加能源展,又飞了趟d国看设备,搁以前他肯定会怨声载道,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忙,可这段时间他简直要感谢那些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 二月初,汉诺威机场。 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巨大的停机坪。 手机铃响,国内电话,每天这个点都会有人报备情况,只是前面十天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太太今天在家,并没出去。” “太太没出门。” “沈阿姨出去了半天,太太独自留在家中。” “……” “……” 十天下来每天都是一样的报备,以至于钟聿都要怀疑那套仅两百平方的鸽子笼里是否还住着人,可今天却听到了不一样的内容。 “钟先生,太太出门了。”保镖大概也是守得块枯了,难得见粱桢出趟门,连着跟钟聿打电话的口气都透了几分激动。 钟聿也显然没愣了下,“出门了?” “嗯,出门了,还在外面逛了一天。” “都去了哪些地方?” “上午去超市办了年货,下午去了趟商场,买了好些床单被褥之类的东西,之后去接了孩子,带着沈阿姨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饭,噢对了,回来的时候我听说明天还会去花木市场。” “……” 钟聿刮了下头皮,连续十天足不出户,怎么一出门就在外面不肯回去? 这边保镖一时听不到回答,小心翼翼地又开口:“钟先生?” 钟聿顶着牙槽,“知道了,先这样。” 之后两天粱桢也一直跑在外面,去了花木市场,逛了几个独立家居品牌店,还去了趟宜家。 按照保镖每天报备给钟聿的内容,她一直在买买买,但买完之后东西都会堆到新装的别墅那边去。 钟聿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心里好奇,可又不好主动问。 粱桢在家列了个清单,大到院子里的花架和藤椅,小到一个纸篓或者花瓶,洋洋洒洒居然上百样东西。 她带着沈阿姨连续在外面跑了三天,总算把东西都基本买齐了,之后联系中介找了几个家政阿姨,过去把别墅里里外外全又重新打扫了一遍。 钟聿从d国回来,在法兰克福转机,临登机前收到保镖给他发的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在新装的那套别墅,粱桢站在院子里,穿了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戴了帽子和口罩,手里拿着纸笔,旁边几个工人在搬绿植,身后是楼前的小花园。 钟聿印象中之前只找人做了围栏,重新铺了草坪,可从照片上看却发现多了一顶棕色的遮阳伞和一套户外桌椅。 她一个人在家搞什么鬼? 钟聿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只可惜照片里的人戴着口罩帽子,浑身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清。 心里莫名就觉得烦。 他捏了下鼻子,很不爽地将手机揣兜里,登机。 第239章 石材 沈阿姨觉得家里这位太太的性格脾气实在难以捉摸,明明前面几天还成日闷在家里发呆,什么都不想干,可最近几日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早出晚归。 沈阿姨连续陪粱桢在外面逛了三天,实在吃不消了,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老胳膊老腿不能再这么跟她耗下去,于是寻思着要去跟她把话挑明一下。 吃过晚饭沈阿姨把厨房和餐厅都收拾了,又洗了盘水果端上楼。 粱桢在二楼书房,最近几天只要她一到家就会抱着电脑窝在这里,沈阿姨进去的时候桌上摊满了图纸, 沈阿姨也看不懂她在画什么东西,只将手里端的草莓搁桌角上,问:“豆豆睡了啊?” 粱桢没抬头,回答:“刚睡。” 沈阿姨:“今天小东西睡得挺早啊。” “下午学校有两节游泳课,应该是累了。”粱桢一边回答一边拿记号笔在图纸上画了两笔,又拖着转椅凑到电脑前在上面啪啪啪敲着东西。 沈阿姨看了眼,电脑屏幕上也是花花绿绿纵横交错的线条,再看坐在电脑后边的人,穿了件烟灰色毛衣,大概嫌袖子碍事,卷上去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臂,半长头发也都用发圈绑在后面,刘海全部用夹子夹住,灯光下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就更显得小巧精致。 沈阿姨叹了口气,心想她是不是刻意捣鼓这些东西来麻痹自己?可转念又觉得这时候找点事做也是好的,起码不用成日闲在那胡思乱想。 心事太重容易出事。 粱桢按照之前的想法又在图上修改了几个地方,弄完抬头才意识到沈阿姨还在书房。 她尴尬笑了笑,“抱歉,还有事吗?” 沈阿姨这才想起来正事,“没…也没什么大事,就上来给您送点水果,顺便跟您说一声,明天上午我有事得去银行一趟,所以…” 沈阿姨每个月固定会去银行往老家汇钱,这个粱桢是知道的。 她搁了手里的记号笔,视线又落到电脑屏幕上,说:“没事,我明天要去趟建材市场,你不用陪着我” 结果沈阿姨好像没听清,反问:“您说啥…啥市场?” 粱桢:“建材市场啊。” 沈阿姨:“……” 钟聿从d国回了b市,在b市又呆了几天,收购的富强光能还没正式换牌,但按照原计划来年五月新的生产线必须开始进行量产,在此之前厂房扩建,设备进口,包括内部人员框架调整到财务梳理,这是一个推陈出新的过程,各个环节都不能有一丝丝疏漏,但时间实在太紧。 前几天钟寿成把钟聿紧急召回去,明明白白地告知只给他半个月的时间,最迟在除夕前,富强光能那边的事必须在年前全部清理干净。 当然,这些事都是在半保密的状态下进行,在没正式更名之前,老爷子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够打一场漂亮的闷声仗。 只是临近除夕,泞州总公司这边也有很多事要处理。 唐曜森入院做手术的事之前已经在网上曝光,尽管钟寿成没在任何公开场合承认唐曜森已经辞职并离开钟氏,但经不住网上言论轰炸。 大部分舆论都觉得唐曜森是因为自己得了病才不得不跟钟盈离婚,继而被钟寿成乃至整个钟氏扫地出门,正常逻辑确实应该这样,毕竟没人会愿意在事业巅峰期主动退位从ceo的位置上下来,更何况唐曜森在位的那两年做得很好,钟氏业绩直上,成就有目共睹,但女婿终究比不过自家儿子。 老爷子送独子出去念了几年金融管理,应该也不是为了让他回来管个小小的地产公司,太.子爷在分公司历练得应该也差不多了,再联想到老爷子近半年已经两次入院,年纪上身,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肯定要在还没闭眼前把家业都交到自己儿子手中。 历来王侯将相,有功高盖主之嫌的都没好下场,更何况钟聿和唐曜森两人不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钟寿成是要准备扶钟聿上位了,之前为钟家鞍前马后的唐曜森就是第一个要清掉的绊脚石。 第254节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类似这些词频繁出现在网友评论中,说也奇怪,就算真如网友所言,可在商言商,怎么就有那么多人去操心人家家事,然而钟氏股价连续几日跌停,像是全部约好似的要为唐曜森鸣不平似的。 钟寿成觉得形势不大对劲,又一个电话打到b市,要求钟聿把手里的事情尽快处理好回来,先得将网上的舆论平息下去。 粱桢经人联系了一个原石加工厂,开车想过去碰碰运气。 加工厂在郊外小镇上,驾车来回两个多小时,她那天没带司机,自己开车去的,回来走省道错了一个岔口,进小区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冬天日头短,停好车下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粱桢裹着围巾往楼里走,进电梯的时候接到小唐的电话。 小唐告知何桂芳的那套房子已经有买家看中,价格也在心理范围之内。 粱桢这段时间也没跟小唐联系,一来发生了一些事,自顾不暇,二来本意也不想去参合芙蓉苑那套房子。 “你跟我舅妈那边确认好就行了。” “行,那我回头联系你舅妈,争取年前把手续办掉。”小唐算是把正事说完,又问,“最近在忙啥呢,给你发微信也不回,老杨前几天还说年前凑个时间一起聚聚。” 粱桢总不能说自己小产在家做月子,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 电梯上行,轿厢门打开,粱桢几步走到门口,摁了指纹推开门。 “行了我到家了,空了联系。” 她把手机挂断揣进口袋里,开门进屋。 晚上豆豆有钢琴课,沈阿姨应该已经送孩子去上课了,屋里没人,粱桢摘了围巾脱了大衣就往楼上走。 在石材厂呆了半天,头发衣服上都沾了一层灰,她此时迫切需要洗个澡。 粱桢在衣帽间直接脱了毛衣和裤子,拿了睡袍往卧室走,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开灯,但见眼前一恍,暗沉沉的床上瞬间蹿起来一个人影…… 第240章 夜宵 源于一些小时候的经历,导致粱桢在某些方面特别胆小。 大晚上屋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粱桢的尖叫几乎是直接从喉咙口冲出来。 床上的黑影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起身凑过去开了灯,屋里瞬间亮了,粱桢赤条条地站在门口,坐床上的男人没被吓死,只觉一股热气从小腹迅速往下冲。 他瞪大眼睛,直勾勾看。 粱桢也瞪大眼睛,眸光中却是还未平息的恐惧。 两人大概隔了六七米吧,直至粱桢总算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赶紧将睡袍往身前一遮,内心第一反应是想逃,但理智逼迫她必须冷静。 床上被子乱糟糟,地上扔了男士长裤和衬衣,钟聿打着赤膊坐床头。 粱桢稍稍稳住自己,“你,在睡觉?” 钟聿好不容易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到脸上,啊了声,“没睡好,补个觉。” “噢,那……”粱桢觉得自己回来得真不是时候,“那你睡吧,我去楼下浴室洗澡。”说完抱着手里的浴袍跑到豆豆房间,重新裹好下了楼。 钟聿听着楼梯上噔噔噔的脚步声,手在脑门上狠狠抓了几下,一头又栽到床上,但睡是肯定睡不着了,他闷闷在床头趴了一会儿,套上衣服下楼。 粱桢已经洗好澡了,站在那吹头发,身上还是刚才那件香槟色睡袍,只是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来一截脖子和脚踝,但经不住睡袍质地轻。薄,垂感又好,所以曲.线也是一览无遗。 钟聿觉得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实在吵得心烦,他去冰箱拿了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下去,等那头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他才佯装从岛台那边晃荡过来。 “你……” “晚饭吃了吗?我准备点外卖,要不要帮你一起叫一份?”粱桢从浴室那边过来,拿了手机跟钟聿擦身而过。 钟聿要说的话一时被她堵了回去。 粱桢坐到客厅沙发上,在手机上刷了几下,没等到钟聿的回答,又皱眉回头朝他问了声:“要不要?” 钟聿顶了下牙槽,“不用,我吃过了。” 粱桢噢了声,便没再搭理,闷头在那刷手机,从头到尾表情正常口气自然。 钟聿僵在中岛台那边,死死盯着沙发上点外卖的侧影,心想她怎么这么能沉得住气呢。 这时钟聿的手机响了,陆青的电话,他走到中岛台边上接起来。 工作电话,持续了大概有四五分钟,等挂断之后再回头,原本靠在沙发上刷手机的人已经不见了,那是什么感觉呢?就像一个小石子被他扔到水里,噢不,不对,小石子扔到水里起码还能漂个涟漪呢,她这纯粹就是毫无反应,倒不如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让他着不到力。 钟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越发烦躁起来。 粱桢在楼上呆了半小时,算准外卖来的点下楼去取了东西。 自小产之后沈阿姨就逼着她吃各种汤汤水水,少盐少油不含任何香料味精,被迫吃了半个月了,总算今天沈阿姨不在家,她能吃点有味道的东西。 粱桢给自己点了个腊味煲仔饭,额外配了两份小菜,也没去餐厅吃,直接把餐盒拎到二楼书房。 钟聿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裹着睡袍的粱桢盘腿坐老板椅上,一手勺子一手记号笔,餐盒边上放了本厚厚的工具书,图纸摊得满桌都是,她时不时附身过去在上面涂涂改改。 钟聿起初以为她是在摆空架子,可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并不是。 她似乎真的挺忙,忙到废寝忘食连饭都要端书房来吃的地步,这种认知让钟聿更烦躁了。 她怎么能这么冷静? “我出去一趟。”他靠在门框上说。 粱桢没抬头,嘴里应了声。 钟聿又咳嗽,“我说我要出去一趟。”这次大概是音量抬高了很多,口气也有些冷硬,正忙着在改图的粱桢总算舍得抬了下头,眸色在他脸上定了定。 就那一瞬间,钟聿以为粱桢要发火了,没来由地紧张,甚至是兴奋。 发火就好了,起码两人可以吵一顿,把话都说开总比这么憋着强,可下一秒,粱桢唇角一扬,“好啊。” 她说好啊。 她还是笑眯眯地说好啊。 钟聿想暴走,好个屁! 心里极度不爽,可又不能发作,他扭身出了书房,想换身衣服就出去,走到衣帽间的时候又觉得不能这样,想想作罢,干脆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书房的灯依旧亮着,钟聿无所事事,下楼瘫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期间接到吴恙的微信,问他回来没,回来的话约他喝酒。 钟聿没回复,懒得搭理。 差不多八点半左右豆豆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翘着二郎腿坐那的钟聿,爸爸爸爸叫着就扑了过来。 许是小孩心思单纯,真心实意也流露得比较容易,热情亲昵的态度倒多少弥补了钟聿心里的缺失。 “先生,您回来了啊,啥时候回来的啊,晚饭吃了没有?”沈阿姨看到钟聿也挺高兴,说话甚至都有些激动。 钟聿其实没吃,但也没什么胃口,于是推说已经吃过了。 “太太呢,太太回来了吗?”沈阿姨又问。 “回来了,在楼上忙。” 原本沈阿姨还想再问两句,可钟聿已把豆豆扛到自己腿上,嬉皮笑脸地逗着孩子,似乎不想再搭话,沈阿姨也就闭嘴了。 等沈阿姨回了自己的房间,钟聿才捏了下豆豆的脸蛋,问:“最近在家乖不乖,有没有调皮捣蛋?” 豆豆在钟聿腿上扭来扭去,回答:“当然很乖啦,每天上学,吃饭,弹琴,乖得不得了。” 钟聿被豆豆夸张的样子逗笑。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妈妈就没豆豆这么乖了。” 钟聿来了兴致,问:“你妈怎么个不乖法,说说看?” 豆豆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妈妈晚上不肯好好睡觉。” 钟聿:“???” 豆豆:“吃饭也不好好吃。” 钟聿:“没胃口吗?” 豆豆:“不知道,但是沈婆婆说妈妈是因为怀的小弟弟没了,心里难过才吃不下东西。” 钟聿心里猛的一沉。 豆豆又拽起他的胳膊问:“爸爸,妈妈肚子里是不是有个小弟弟?” 这真是个忧伤的话题。 距离那个孩子夭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几乎一直都在路上,b市,d国,r本,去了很多地方,也见了很多人,即便在某处停下,生活也都被各色会议和应酬填满,平均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累到到酒店几乎倒头就能睡着。 如此连轴转了半个月,私以为自己都快忘了,然而孩子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所有一切都被连根拔起。 钟聿摸了下豆豆的脑袋,刚想说话,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妈妈————” 豆豆撅着屁股从钟聿腿上下来,屁颠屁颠朝楼梯那边跑去。 钟聿回头看了眼,粱桢接住奔过去的豆豆,抱了下,抬头又看了钟聿一眼,两人目光对视了两秒。 “不是说要出去么?” 钟聿手掌在膝盖上蹭了两下,“那什么…也不是非要出去,刚好豆豆回来,小东西要我陪他玩。”说完起身,过去把豆豆一把拎了起来就往那边房间去。 “走,刚不是说要玩乐高嘛,上回买的那架车还没拼完。” 被钟聿扛在身上的豆豆莫名其妙,“爸爸,豆豆现在不想玩乐高啊!” 钟聿:“不,你想!” 豆豆:“可是我还没练琴呢,妈妈说……” 钟聿:“闭嘴,再废话一个字老子揍你!” 粱桢:“……” 钟聿跟豆豆在玩具房一呆就一个多小时,粱桢也懒得去管,她心里多少也有些私心,豆豆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钟聿了,这阵子钟聿又忙,也没时间陪孩子玩,难得有这机会,父子俩培养感情,粱桢自是不会去干扰。 十点多沈阿姨熬不住了,过去敲门,好说歹说把豆豆哄了出来,给他洗漱洗澡。 临睡前豆豆要听故事,粱桢在小卧室陪他呆了一会儿,把孩子哄睡了才出来,走到走廊听到一楼厨房有锅碗瓢盆的身影。 粱桢裹了下睡袍下楼。 第255节 “沈阿姨,你怎么这么晚还不……”一个“睡”字没来得及说完,鬼鬼祟祟钻料理台那边翻东西的男人抬起身,手里拿了包未开封的方便面。 粱桢抿了下嘴唇,“你…没吃晚饭?” 钟聿脸色不大好看,确切而言其实是尴尬,郁闷,还有点委屈,我特么这么大人在你面前晃一晚上了,到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有没有吃晚饭? 可刚她点外卖的时候好像又问过自己了,是他自己嘴硬说吃了。 怪谁? 钟聿用手掸了下鼻子,“回来在机场吃了点,不过又饿了。” 他其实没有吃夜宵的习惯,粱桢知道的,但并没点穿,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泡面看了眼,转身就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靠!!! “你几个意思?”钟聿几乎是一竖就起。 他钻在这翻了半天才总算挖出来一包泡面,转眼给她扔了,你说气不气? 粱桢淡淡扫了眼,“钟少爷,你吃东西之前都不看看保质期的吗?” 第241章 商谈 “什么?” 钟聿反应过来,把垃圾桶里的泡面拿出来看了眼,果然已经过期两个月了。 也不知道是谁买了放在这的。 粱桢没搬进来住之前,钟聿每天酒肉朋友,歌舞升平,一日三餐几乎都不会在家吃,更别说是吃方便面这种东西。 想来估计是之前在这打扫的钟点工阿姨准备的。 钟聿嫌弃地把泡面重新扔进垃圾桶。 “谁说我要吃了,我就是顺手拿出来看看。”他还死鸭子嘴硬,说完从粱桢边上绕过去,兜着步子去了客厅。 粱桢站在那深深埋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鸡蛋和挂面…… 几分钟后面出锅,粱桢装着面去了餐厅,去餐厅必须经过客厅。 那会儿钟聿正抱着电脑窝沙发上处理邮件,粱桢过来的时候他眉宇紧锁,低头冥思,像是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工作中,等人到了餐厅那边他又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粱桢摆好碗筷,转过身,刚好跟电脑后面冒出来的那双眼睛对上。 公寓就那么大,从餐厅到客厅之间无非十来米距离,抬头不见低头见。 钟聿迅速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佯装继续默默工作。 粱桢无语,问:“你吃不吃?” 钟聿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嘴角快要裂到耳根,但出来的声音还装得一副深沉。 “你在跟我说话?” “难道这屋里还有别人?” “噢,你说啥来着?” “……” 粱桢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但大晚上懒得跟他折腾,站在餐桌旁边又重复了一遍:“我煮了面,你吃不吃?要吃的话自己过来!”说完遂拉了张椅子坐下,吃不吃都不关她的事了。 钟聿也不是傻子,知道见好就好的道理。 “面啊?”他把笔记本合上扔到旁边,还装模做样升了个懒腰才走过去。 餐厅灯光要比客厅亮很多,粱桢坐在桌子一侧,安安静静吃面,并没抬头看他一眼。 钟聿拿筷子戳了戳自己那碗,白乎乎烂陀陀一团,上面闷了个鸡蛋。 这啥玩意儿啊,他当即心里想。 对面粱桢揭了下眼皮,“不吃?” 能不吃吗? “要嫌弃的话自己点外卖吧。”粱桢伸手过来拉碗,钟聿赶紧摁住,“谁说我不吃?” 他夺过碗抽开椅子坐下,闷头开始扒面条。 吃第一口,觉得还能勉强下咽。 吃第二口,她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吃第三口,为什么感觉有点腥。 “你…”钟聿努力把嘴里的面咽下去,问,“你是不是放错了哪样调味品?” 粱桢顿了顿,“有吗?” 钟聿:“没有吗?” 他搅了一筷面又仔细闻了闻,“你吃不出这面有点腥?” “噢,我没找到酱油,就往里面搁了两勺鱼露,怎么,味道很难吃?” “……” 鱼露是沈阿姨买来腌制食材用的。 钟聿几乎绝望,但又不敢说味道奇烂无比,只能硬着头皮又勉强吃了两口,最后挑出盖在面上的那颗闷蛋。 “喂,能否提个建议?” “什么?” “麻烦下回能不能把闷蛋换成煎蛋?” 粱桢眉头皱了下。 她对吃的不挑剔,小时候家里穷得很,也就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能有颗鸡蛋吃,煎蛋压根不可能,一日三餐都未必有点油心,哪来油给你煎蛋。 老家那边一般都直接把鸡蛋打进煮沸的水里,蛋在里面成形,蛋白包裹着蛋黄,连水一起舀进碗里,条件好些的会往里面搁点香油,条件差的就直接白水煮蛋。 但在粱桢印象中,小时候梁波给自己煮的蛋里面会偷偷搁一小勺糖,连着里面的水都是甜丝丝,粱桢一口气就能喝一大碗。 “不会煎蛋,你要觉得实在难以入口的话还是自己点外卖吧。”她知道自己厨艺差,其实并不强求,草草吃了两口起身。 钟聿僵了下,脱口而出:“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粱桢神色定了下,“等你吃完再讲吧。”之后便端着碗去了厨房。 等人走后钟聿一下扔掉筷子,心想自己就不能忍忍吗?吃个带鱼腥味的面能死?吃个没味道的鸡蛋能死? 粱桢收拾完碗筷之后就上楼了,钟聿又在楼下磨蹭了一会儿,熬到十一点多合了笔记本往楼上去。 卧室门开着,书房的灯却灭了。 他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重新把语言组织了一下,踱着步子进了房间。 粱桢正坐床上看书,钟聿蹭过去坐到床对面的那张懒人沙发上。 中间大概有半分钟的沉默,他又搓了下手指,开口:“知道姓唐的刚做完手术吗?” 原本低着头看书的粱桢眼神僵了僵,但并没抬头,只随口应了声:“知道。” “也是,网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粱桢也听不出他口气中的意思,暂时性选择不搭理。 钟聿等了一会儿,见她不接茬,又问:“知道什么病吗?” “癌症。” “什么癌症?” “甲状腺癌。” “啧,还了解得挺清楚。” 粱桢这回算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 “你刚在楼下说有事要跟我讲,就是这事?” “一半一半吧。” “什么一半一半?” 沙发上的男人敛了下神,“明天上午我打算去医院看看他。” 粱桢眉头皱了下,但转念又想,两人虽然私交不大好,但因为钟盈的关系,也算当过一家人,现在唐曜森出了这么大事,理应去探望,可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特意回来跟她讲? “所以你这算是在跟我报备行程?” “没有,我是想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粱桢一怔,终于放下手里的书,“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就是让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医院探望唐曜森!” “可是你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 “你不想去?” “不是我想不想去的问题,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再说……” “所以你言下之意是你其实心里很想去,但碍于之前你们之间的关系,又觉得去了不合适?” 粱桢几乎震惊,那一刻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你能不能别总咬着我和他以前的事不放?”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医院!” “我不去!” “给个理由!” “你……”粱桢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她要他给个理由,可是这其中的道理要怎么讲? 去了,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该如何面对唐曜森? 第256节 不去,不去是不是又会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粱桢觉得在这件事上她横竖都是错,以至于唐曜森住院的新闻曝光之后她都有意逃避,可是现在钟聿见她答不上来,神情犹豫甚至痛苦,忍不住冷笑出声,“回答不了?那不如我替你答吧,你心里其实压根很想去,但又觉得去了会落人话柄,左右为难对不对?” 他还真是一点不客气,把她内心的挣扎和处境都揭得干干净净,只是这样有意思吗?两人为了同一个问题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粱桢觉得真是受够了。 “对,尽管我知道不应该,但于情于理其实都应该去看看他,可是去了会怎样?到时候记者媒体又是一通乱写,让你父亲再拿着照片回来质问我跟他是否藕断丝连?” “所以闹半天你心里就是想去喽?” “对,想去,从第一天知道他住院开始就想去了,可苦于钟太太这个身份,即便心里担心,却连电话都不敢跟他打,这样你满意了吗?” 一旦发生争执所有理智都会靠边站,只剩下话赶话的直白和直接,就像是平时铺在针尖上面的海绵被揭开,露出底下的尖锐和锋芒。 钟聿坐那定了两秒钟,直至眼神彻底凉透,笑了笑:“很好,那明天麻烦跟我走一趟吧,钟太太!”说完他便起身出了房间,之后再也没进来过。 粱桢开着灯在床上坐了半宿。 那半宿她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从之前去b市看到他和章汐在一起,到网上曝光她跟唐曜森的“亲密照”,直至腹中孩子流产,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领证不过才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却好像快要走到穷途末路。 钟聿在楼下客房睡了一晚,其实也没睡好,烦躁郁闷加上失眠,搅得整个人像是个随时会爆的活火山。 明明两人气氛已经有所缓和了,明明她还给自己煮了面吃,尽管味道很烂,但起码说明她并不是不愿搭理。 至于要去探望唐曜森的事,其实他原可以换个更合适的切入点。 比如以大局为重啊,比如堵悠悠之口啊,再不济把老爷子搬出来嘛,反正让他携妻一起去医院探望唐曜森的烂主意也确实是老头儿想出来的。 钟聿能够明白老头儿的意思,舆论都在骂钟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他便要钟聿带着粱桢去医院走一趟,起码姿态得摆出来,告诉别人唐曜森离婚也好,离职也罢,都是他私人原因。 可钟聿一时怒火攻心,怎么就把话说得都变了味呢? 他甚至怀疑自己被唐曜森下了降头,不然怎么会一遇到他跟粱桢的事就会瞬间失去理智? 第242章 探病 两人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起了。 难得有时间一家三口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饭,沈阿姨还特别起劲,做了满满一桌东西,可是很快就感觉出气氛不对劲。 钟聿坐粱桢对面,盘子里的东西一样没动,手指慢慢磨蹭着咖啡杯的杯沿。 豆豆坐粱桢旁边,粱桢正在给他剥一个鸡蛋,她对孩子总是有足够的耐心,可是对他却没有。 钟聿一想到孩子心里又堵得慌。 他开口:“孙叔已经等在楼下,早饭吃完了我们就走。” 粱桢没啃声,拿勺子挑蛋黄,因为豆豆只肯吃蛋白部分。 钟聿等了一会儿,“我跟你说话呢。” 粱桢直接把一整颗蛋黄挑出来扔在盘子里,总算抬了下头,“去哪儿?” 钟聿:“去医院啊,昨晚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粱桢:“可是我好像并没答应你。” 旁边沈阿姨大概看出苗头不对劲了,赶紧把正在啃鸡蛋的豆豆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走,我们去幼儿园。” 沈阿姨给豆豆套上外套和帽子,抓了盒牛奶就把豆豆带出了客厅,可出门前小家伙又跑了回来,冲餐桌边上的两人喊了:“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噢,吵架的话豆豆就不要你们回来了。” 粱桢勉强对孩子扯了个笑容。 钟聿朝沈阿姨使眼色,“先把他带出去。” 沈阿姨手脚麻利把豆豆撸出了门,合上门的时候往餐厅看了一眼,没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 孩子走了,保姆也走了,屋里的空气好像在门被合上的一瞬间降到更低的冰点。 粱桢埋头继续吃早饭。 钟聿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想着她到底吃软不吃硬,所以打算好好跟她谈。 “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确实不方便去医院看他,我也能理解你的处境,但是外面那些人不会这么看。” “外面那些人?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那不然呢?”这些劳什子的事他其实也不想去管,可是没办法,被推到这个位置,已经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恣意妄为,专挑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做了。 他肩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有不能逃避的立场。 “就当是陪我去,只需要走个过场。”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陪你去演戏?” 钟聿笑了笑,“当然,你想要来个真情实意也行。” 粱桢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钟聿见她脸色突变,自知可能又把话说重了,赶紧收敛,“开个玩笑而已。” “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 “或者还是你觉得,当钟太太我还必须配合你演戏?” 后来粱桢回忆这一段,从最初新婚的甜蜜期到矛盾期,问题一环接一环,明明感觉昨天还柔情蜜意,怎么一转眼就面目狰狞? 问题暴露得太快太频繁,两人都猝不及防,以至于没人准备好足够的理智和耐心,最先冒出来的永远都是要抢着占上风的偏执。 粱桢那天没去医院,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钟聿独自坐车去医院探望了唐曜森,不过两小时网上就有新闻放出来——“钟氏未来接班人病房探病,打破唐曜森与钟家不和传言”。 当然,记者也拍不到病房里的场景,无非是守在医院停车场抓拍几张钟聿的照片,然而新闻一出,粱桢再度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之前传言钟聿跟这个前姐夫之间存在私人恩怨,其症结便是曾经抢过同一个人女人,现如今一个因病离开钟氏,一个即将接人衣钵继承家业,再经过网友一番添油加醋,活生生又是一出很精彩的戏。 钟氏有意进军能源行业,收购富强光能只是其中第一棒,后续还会有一系列动作,然而吃瓜群众对这些商业新闻毫无兴趣,他们只想看豪门里的狗血纠葛,什么出轨,包养,争风吃醋的无聊戏码在群众眼里也比那些商业部分来得好看。 不过粱桢都已经免疫了,那些新闻她没细看,想来无非也就那些东西,老生常谈,只是她还是挺纳闷的,怎么就有这么多闲人成天泡在网上编造这些有的没得。 不过似乎也并不全是糟心事,起码从新闻里得知,唐曜森手术成功,身体恢复得不错,应该最近几天就能出院。 无论两人之前是什么关系,之后是维持陌路还是怎样,但唐曜森在粱桢最艰难的时刻给过她帮助,这是不争的事实,粱桢也一直心存感激,所以她发自内心希望这个男人可以顺顺利利,健健康康。 …… 钟聿去看唐曜森也只是走个过场,其实他压根一点也不想去,然而经不住老爷子一次次往b市给他打电话,三令五申地把他揪回来,非要他走这一趟。 名利场上的虚伪,钟聿从懂事开始就天天在目睹,所以跑医院演场戏倒是也能胜任,只是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因为跟他配戏的搭档是唐曜森。 从医院出来,本想直接去公司,刚上车却又接到老爷子的电话。 “哪儿呢?” “医院,打算一会儿去公司。” “甭去了,先回来一趟!” “……” ………… 钟寿成自上次出院之后已经很少去公司了,就算要处理公事也基本都在家里。 钟聿让孙叔开车去南楼。 钟泉一如既往等在门口。 “老爷在书房!” 钟聿穿过前厅,往书房走的时候看到院子草坪上装了一套儿童游乐设施,滑滑梯,跷跷板,海洋球,还有一个小型的旋转木马和蹦床。 钟聿当时愣了下,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啊。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装的?”他问钟泉。 钟泉笑了笑:“上周才弄好。” 钟聿:“给豆豆玩的?” 钟泉:“对,回头那边还会弄个足球场。” 钟聿:“啥场?” 钟泉正了下声:“足球场。” 钟聿像是受到了剧烈打击,老头儿要不要这么夸张?可这园子不是假山就是流水灌木,哪还有地方弄足球场? 他问钟泉:“足球场弄哪?” 钟泉指了个方向,假山后面是一片人工湖。 钟聿诧异,“把假山挪走?” 钟泉:“不是,老爷的意思是把湖填了。” 钟聿:“???” 要知道南楼这个园子很有名,早年间专门找了园艺师来设计,循了苏州园林的风貌建成,园子里的那几座假山也是从全国各地搜集而来。 以前的人讲究风水,依山傍水才能聚财,到钟寿成父亲那一代又在园子里开了条人工湖,所以这个园子是历经几代人才有了现在的模样,是泞州乃至国内仅存为数不多的私家园林。 现在老爷子就为了哄孙子开心,要填湖弄个足球场? 怕是疯了不成! 不过钟聿也懒得去参合这些事,只是往后院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花花绿绿带有卡通图案的儿童设施安装在一片亭台楼阁间,突兀得实在滑稽。 “阿聿!”假山那边突然绕过来一人,等走近一点钟聿才看清。 “舅舅?” 蒋玉迈着步子抄小径过来,“昨天刚从b市回来的?” 第257节 “对,昨天下午的航班。” “专程回来看你姐夫?噢,不对,现在应该叫前姐夫了。” 钟聿笑了笑:“舅舅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这话嘲讽参半,不过蒋玉伯丝毫不生气,“刚不是网上都出了新闻嘛,你说现在的记者也真是,手眼通天呐,效率高得吓死人。” “是啊,这不我人刚出医院网上就有人曝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还确实应该去看看,先不说以前你要叫他一声姐夫,就说这些年他替你办了多少事担了多少肩膀吧!”说到这蒋玉伯又笑了笑,是一种带了几分嘲讽的笑,随之突然凑到钟聿面前,压着嗓音说:“知道公司底下的人都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 蒋玉伯看了眼后边始终低头沉默不出声的钟泉,权衡了一下,“算了,有些话说得还挺难听的,我也不好打击你。” 钟聿舌头顶了下牙槽,“舅舅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再说我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什么话还能打击得了我?” “是,这话我信,你一向心高气阔,但有些事吧……”蒋玉伯将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算了,有些话即便我不说相信你也明白!”遂似安慰似地又拍了下钟聿的手臂,“噢对了,人怎么样?” 他要转移话题。 钟聿眉梢往上扬了下,也装傻,“什么人怎么样?” ”你这不是刚从医院过来嘛,我问唐曜森,怎么样?” “噢,应该死不了!” “你小子,不会好好说话?难不成还在跟他置气?要我说就为了个女人,这么多年了也不值当,况且最后还不是被你娶回来了吗?要我说……” “咳…”旁边钟泉突然咳了声,上前稍稍含腰,“蒋总,老爷找二少爷还有事,您看要不你们改天再聊?” “噢对,差点忘了你有正事,那行,改天聊。”说完视线越过钟泉又看了眼草坪上的那堆儿童设施,不觉砸吧了两下嘴感叹:“啧啧,你爸对豆豆可真是没的说,所以还是你厉害啊,不声不响在外面养了个儿子,光这点盈盈跟唐曜森就不好跟你比。” 他话中有话,句句都透着深义。 钟聿眉梢挑了下,没接茬。 蒋玉伯让开道,“行了你先忙,回头空了带我们阿烨出去转转,他在外面读了几年书都读傻了,你们年龄差不多,没事可以约出来一起坐坐。” 钟聿笑着应了声,爽快答应:“成!” 蒋玉伯这才满意地离开,他一转身,钟聿脸上的笑便收尽。 二月里的艳阳天,遍地落叶,百木萧条。 风从园子那头吹过来,令人不觉瑟骨发寒。 钟聿推门进书房的时候钟寿成坐在窗口,确切而言应该是坐在轮椅上。 半年多前钟寿成因为中风入院,出院之后就需要靠拐杖才能行走,可是上次二次心梗之后回来,拄着拐杖都有些吃力了,他能独立行走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都必须借助轮椅。 此时独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面向窗外冬日凋零的枯树,背影在那一片萧条景致中显得更为消瘦。 钟聿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认识到,亦或是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这个叱咤商场多年的巨鳄老了,他那个脾气始终暴躁,心气始终居高的父亲,老了。 “爸。” 钟寿成似乎也在想事情,听到声音定了下才转过来,结果可能转得太急了,气息不顺咳了两声。 钟聿几步跨过去,窗户开着,园子里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屋里开着暖气却并不觉得热。 ”这里风大,泉叔怎么也不给你披件衣服?” 钟聿过去把钟寿成推离窗口,又将窗户关上。 钟寿成笑了笑,“行了,还没到不能吹风的地步。” 钟聿:“是,您厉害,您老当益壮,可上回去复检的时候医生怎么说的?” 冬季是心梗和性脑血管疾病多发的季节,所以要求伺候老爷子的人格外要注意。 “行了年纪轻轻话倒不少。”钟寿成招了招手,“你先过来坐下,有事问你。” 钟聿过去坐到对面椅子上,钟寿成又咳了两声,“刚去医院看过曜森了?” 钟聿不大情愿地点了下头,“看过了。” “怎么样?手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死不了!” 钟寿成手掌在膝盖上拍了拍,“怎么说话呢,都这年纪了还没个轻重,你是不是以为我叫你去医院看他是做戏给外面那些人看?” 钟聿咧着嘴笑了声,“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真要做戏也不用等到现在!” 那钟聿就有些不懂了,大费周章要让他回来,本以为是走个过场给人看的。 “不是看戏难不成还想让我真心实意去探病?” “对,就是要你真心实意,按理我都应该亲自去,可又怕目的性太强反而让人反感。” 钟聿就不明白了。 “理由呢?他都已经跟钟盈离婚了,名义上不再是我姐夫,也明明白白地给你递了辞职信,以后不再是钟氏的人!” “谁说他不是钟氏的人?” 第243章 江山 老爷子一下激动,呛得又开始咳。 钟聿赶紧端了桌上的茶杯递过去。 钟寿成喝了两口勉强压住气,“他虽然递了辞呈,可我一直没批,只要我不批,他就还是钟氏的ceo,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他递辞呈了?没有,没有什么辞呈!” 老爷子语气坚定,钟聿想了两秒,“您是不是把他的辞呈给撕了?” 钟寿成眼睛一瞪,“都说了……咳…都说了没有辞呈!” “行行行,没有辞呈,没有辞呈。”怕他情绪过于激动,钟聿全顺着他话讲,他说没有辞呈就没有辞呈吧。 “那您好歹给我个理由啊。” 钟氏内部传言唐曜森跟钟盈刚办完离婚手续就提出辞职了,可这么久老爷子也从未在任何公共场合承认唐曜森已经离开钟氏,即便把钟聿调去集团总部,又让他接手富强光能的项目,但是对外唐曜森还是钟氏的ceo,至于老爷子要扶儿子上去,让唐曜森交权,也一直都是外界捕风捉影的事,钟寿成从未承认。 闹这一出,老头儿葫芦里卖什么药? 钟寿成压住气,转着轮椅往前挪了两米,挪到桌子与钟聿所坐的椅子中间。 “我让你从b市赶回去,专程去医院看他,不是为了做戏,而是希望你能向他示个好!” 钟聿蹙眉,若不是老爷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向他示好?凭什么?” “就凭你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那些董事和股东面前,起码最近两年你还需要靠他帮你撑住场面。” 钟聿一时僵在那。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老什子的家业和公司,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行,不行就不行吧,反正从小到大钟家人似乎也没对他抱有多大期望,包括他自己也并没想过要继承家业并发扬光大,只是无奈是根独苗,即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责任,所以这些年钟聿在“进公司”这件事上并没表现出太强烈的反抗和反感。 自小环境决定,他姓钟,她就有逃不开也避不掉的命运,但是命运降临时他咬牙接着就好,这段时间突然被发配到b市搞那破光能公司,他不也在努力做好吗,凭什么总要反反复复拿他跟唐曜森放在一起比较。 难不成没唐曜森他钟聿就办不成事? “爸,是不是您也觉得我必须依靠姓唐的才能把公司管好?” 钟寿成手掌在轮椅的扶手上握了握。 眼看着唯一的儿子长大成人,成家也即将立业,可是羽翼未丰也是事实。 “阿聿,我把富强光能的项目放手交给你去做,这段时间我也看到了,你做得很好。” 钟寿成很少夸人,夸钟聿更是少之又少,但今天他并不吝啬要夸赞几句,一来他在富强光能这个项目上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确实令他很欣慰,二来他初入战场,需要士气和鼓动才能不断打赢后面的仗,但是作为父亲他也有必要提醒儿子,“能力尚可,但不代表你就能立马适应并站住脚跟。” 因为他要面对的不是一兵一卒,而可能是百万熊军。 先撇开外界那些危险和漩涡不谈,光公司内部,从股东,董事,到各个分公司的负责人,上上下下,他这年龄和资历哪个能服众? 更何况还有蒋家那边的人在虎视眈眈。 “当年我扶唐曜森上去,他吃了多少苦顶了多少压力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相信即便我不说你也知道!” “可是我跟他不一样!” “是,你是跟他不一样,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外人,你姓钟,你是我钟寿成的儿子,按理这点你要比他强,可是有时候道理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底下那些人可能会因为你姓钟更加不服气!”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钟寿成的儿子就要顺利继位? 论资历,论年龄他都轮不上,而股东也好,董事也好,甚至包括各个分公司的负责人也都是平均年龄四十以上的老匹夫,论辈分钟聿都要叫他们一声叔叔。 能够爬到这位置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谁能服一个才25岁的愣头青管? 钟聿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光冲这些年受到的质疑和轻视,他也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充其量是个混混日子没什么抱负的富二代。 钟寿成转身轮椅又往前挪了点,离自己的儿子更近了。 “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不服气,但是你必须明白一点,现在这些人之所以还能坐得住,是因为我还在,要哪天我不在了……” “爸,说什么呢!”钟聿不爽地打断老爷子的话。 钟寿成坐在轮椅上笑了笑,叱咤一生,通天手腕,可到这一步也不得不向时间低头。 “爸老了,早晚总会有那么一天。” 钟聿捏着鼻子转过头,在他心中钟寿成永远精力充沛,明明前段时间才在网上看到老爷子跟一帮朋友去爬珠峰的照片,尽管没有登顶,但照片上的老人穿了件火红色登山服,手里举着登山队的小旗子,意气风发的模样哪像鹤发之年。 那会儿钟聿还在美国读书,半夜里看到老爷子爬珠峰的照片,打越洋电话回来,说爸,您悠着点,老爷子哈哈大笑,说自己腰不疼气不喘,还能往上再爬一段…… 想想老爷子爬珠峰也不过是两三年之前的事,电话里那段爽朗的笑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可怎么一下子,真的好像就一下子,一下老成了这样。 之前拄拐杖,现在坐轮椅,多说两句话感觉都会开始喘。 他以前不服老,说向天借了五百年,可现在靠在轮椅上跟自己唯一的儿子说,我老了…… 当自己都开始承认自己老了的时候,就真的老了。 “阿聿,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不爱听我也得说完。曜森这人,懂分寸,知进退,无论能力还是魄力都极其出色,而且在位这两年已经在公司形成了自己的影响力,最关键一点……他不会自我膨胀,也没有过大的野心,所以哪天要是我不在了,他能帮你稳住局面,也能帮你镇住那些人。” 第258节 钟寿成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只要自己一死,那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全部会一个个钻出洞。 自己这个儿子不笨,也不缺能力,但到底太年轻,冲动易躁,缺少历练和定力,所以如果没人在旁边扶一把,不出两年就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第244章 聚餐 钟聿在书房陪老爷子呆了两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钟寿成在讲,他默默听着。 往前倒退二十多年,父子俩能够这么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的机会不多。 老爷子脾气暴躁,钟聿也不是能够轻易低头的人,所以经常三句话讲不到一起就开火,当然,他不会直接跟老爷子硬怼,一般都是采取迂回措施,实在不想听的大不了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点要比钟盈强,可是今天不同。 将近三小时,他靠在椅子上完全平心静气,抑或已经不止平心静气,而是另一种深沉。 老爷子也是一样,他以前讲话总带三分气度,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我是老子,你给老子听着就是,但今日不同,或许是病了,或许是真的老了,他愿意一句话分三口气讲,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而是换了种娓娓道来的方式,像是要把一腔繁复的心境嚼碎了,慢慢喂到儿子的脑子里。 父子俩一个讲,一个听。 窗外秋叶落尽,风刮得有点大,守在外面的钟泉不时会听到几声咳嗽声。 最终大概也是钟寿成自己讲乏了,小半个身子几乎瘫在轮椅上,他挥挥手。 “不早了,去吃饭吧。” 钟聿捏了下鼻子起身,开门,钟泉走上来。 “谈完了?” 钟聿表情无恙,“谈完了。” “那留下来陪你父亲吃顿饭吧。” 他不说“老爷”,而是说“你父亲”。 搁以前钟聿跑都来不及,谁要听老头子一边吃饭一边训人还总讲些他觉得乏味的生意经,但今天几乎都没考虑,点头应了下来。 早已过了饭点,但家里主人不开饭,厨房那边也就不敢作声。 蒋玉姣出门了,这顿饭就只有父子两人吃,开饭前钟聿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钟泉已经把钟寿成从书房那边推了过来。 佣人提前摆好了碗筷,碗筷旁边还有一个小托盘,托盘里放了半杯温水和拧好的药片。 钟泉搀着钟寿成的胳膊想把人从轮椅上扶起来,可不知是不是一口劲没使上,老爷子拧着轮椅扶手的那侧胳膊突然脱力,起到一半的身子又猛地跌了回去。 轮椅在地上挪了几寸,钟聿听到动静赶紧小跑上前,双臂架在钟寿成腋下,几乎是提着把人弄到了餐桌前的椅子上。 落坐的钟寿成还笑了笑:“阿泉也老了。” 钟泉脸色未变,还是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模样,但语气要柔和了些,说:“是啊,我也老了。”说完自个儿笑了笑,旁边坐在椅子上的钟寿成也笑了笑。 钟聿别过身又捏了下鼻子,拉了张椅子坐下,“行了,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钟寿成饭前饭后都要吃药,他就着半杯温水把药片吃吞掉了,钟泉还要在旁边伺候,他挥了挥手:“行了,你也忙半天了,下去歇着吧。” 钟泉走后厅内就剩下父子两人。 钟聿小的时候钟寿成几乎不着家,一年到头也就逢年过节会回来陪着一起吃顿饭。 再大一点他有了自己的朋友圈,三天两头也野在外面, 再后来钟聿去了美国,两地分居,回国之后干脆就从南楼搬了出去,夜夜笙歌,看着似乎比老爷子还忙,自然也不怎么往南楼转动。 父子二十多载,其实像这样能够安安静静坐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难得还没有外人,也不聊烦心的项目或者投资。 那顿饭吃得很温馨,也或许是过于温馨了,以至于后来只要钟聿一想起老爷子,脑子里首先蹦出来的便是他坐在堂前跟他一起吃饭的画面。 只是钟寿成已经吃得不多,半碗汤加一些蔬菜,饭几乎没怎么吃,中间倒是咳了好几次,钟聿给他递了好几次水。 出园子的时候正好碰到钟泉。 ”钟叔。” “二少爷,准备走了吗?”钟泉手里拿的依旧是那个红木小托盘,里面照旧一杯水,几颗拧好的药丸。 钟聿看了眼,“我爸现在要吃几种药?” “还是陈医生开的那几种,只是最近可能受了点风寒,前天让医生上门看过了,肺上有点炎症,又加了两种消炎药。” 钟寿成一到冬天就容易咳嗽,一咳就是肺炎或者支气管炎,年纪大了抵抗力也差,加上空气和天气原因,咳嗽也很正常。 “麻烦钟叔平时多照看一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我伺候老爷都几十年了,二少爷你大可放心。” 钟聿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工湖,问:“那边什么时候开始动工?” 钟泉起初没大听明白,愣了下,“什么?” 钟聿:“足球场。” 钟泉:“噢,已经找人过来看过了,不过真要动工可能要到明年开春以后。” 钟聿点了下头,“尽快吧,可以的话年前先把合同签了,填湖也需要一段时间。” 钟泉:“好,我加紧去办。” 钟聿的车停在外面停车坪上,上车之后也没立即离开,坐在车内抽了一根烟,抽完之后拿手机给陆青打了个电话。 “……我临时有点事,明天见面再谈吧。” 本来是打算见完老爷子就直接去公司的,但现在突然就改了主意。 跟陆青打完电话之后又联系了沈阿姨,告之孩子幼儿园她不用去了,他会自己去接孩子,最后划开微信界面。 跟粱桢上次发微信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聊天记录上都记录着日期。 他闷头敲着手机,编了写,写了又编,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分钟,最后界面上也才打出一行字——“晚上带豆豆在外面吃吧。” 粱桢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还在石材厂,正在挑花色和样品,当即愣了下。 “梁小姐,你看我们这个纹路…” “抱歉。”她摘掉手套走到旁边,想了下,回复过去。 钟聿收到回信已经是好几分钟之后了,微信就一个字——“好”,不过已经足够了,钟聿没绷住坐在车里笑了笑。 knt:[那我回去接你?] 第二条那边倒回复得挺快。 lz:[不用,我在外面,你发我一个地址,到时候我自己开车过去。] 钟聿本来还想问你人在哪,但怕她又敏感,硬生生将好奇的小苗头给摁了下去。 knt:[可以,我订好餐厅之后给你发定位。] 那条之后钟聿没再收到回复,他坐在车内又等了几分钟,开车离开南楼。 等粱桢这边忙完已经过四点了,她扛了几块石料小样放进后备箱,洗完手才有空摸出手机看。 钟聿在半小时前已经将餐厅定位发了过来,粱桢看了下大概地址,在泞州另一端,从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到那边将近百来公里,几乎是要穿城去吃这顿饭。 原本还想先回去换身衣服的,但目前看来只能作罢。 她开车前回了条微信:“抱歉刚看到你的信息,五点半之前我应该能赶到,你先带豆豆过去吧。” 从石材厂到市区要一个小时,外环上又堵了一会儿,粱桢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目测应该是个挺偏的胡同。 钟聿这人喜欢猎奇,之前带她去的餐厅也都在一些很奇特的地方,所以这会儿来巷子吃也不稀奇。 粱桢熄火拿了外套准备下车,开了车门又退回来。 她在石材厂呆了半天,灰头土脸。 以前粱桢很少注重着装打扮,经常两套衣服换着能穿一个季节,但自从跟钟聿结婚之后就不同了,就算自己无所谓,但作为钟太太也不能失了身份,所以现在只要在公众场合露面,她都会格外注重形象。 只是今天显然不可能了,别说化妆,她因为要去石材厂,那边又脏又乱,所以特意挑了身舒服的衣服,卫衣羽绒服加牛仔裤,头发也都扎了起来。 这会儿衣服肯定是没法换了,粱桢开了车顶灯,从包里掏了唇膏往嘴上涂了一层,最近脸色不好,涂个唇膏多少可以提点起色。 涂完之后又把头发散下来,抓了几把,抓完发现还不如扎着强,于是又绑了回去。 这么一折腾又几分钟没了,她这才匆匆拿了外套和包下车。 弄堂有个很窄的路口,进去就能看到餐厅正门,两边栽了竹子挂了几枚灯笼,看样子应该是园林式样,只是墙上几块大理石将整体风格弄得不伦不类。 门口有穿着旗袍的女孩迎宾,大概见粱桢穿戴实在过于普通,把她拦了下来。 “抱歉,我们这边只接受提前订位,请问您提前预订了吗?” 于是粱桢只能报了钟聿的名字,旗袍小妹瞬时变脸。 “钟先生在楼上包厢,我带您过去。” 粱桢跟随上楼。 一楼是大堂,设计风格弄得跟原始森林似的,顶上还挂了好些鸟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鸟,是真鸟儿。 大概为了客人的私密性,座位都用雕花镂空的屏风隔开了,粱桢在里面兜兜转转,都快要被绕晕,好不容易才上了楼,到包厢门口。 “我自己进去吧。” “好的。“ 可是旗袍小妹笑盈盈站在那不走。 粱桢有些奇怪,“还有事吗?” 旗袍小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事了,那祝您晚餐愉快!”这次扭头离开。 粱桢觉得最后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却并没多想,推开包厢门。 “妈妈……” 最先跑过来的是豆豆,手里还拿了只捞鱼的小网兜。 粱桢一把把人接住,结果网兜里没沥干的水全部蹭到了她胸口的衣服上。 粱桢把小家伙往外拉了点,捏了下他的鼻子。 第259节 “看你疯的。” 他咯咯笑出声,又捞过粱桢的头凑到她耳朵边,“妈妈,跟你说个秘密噢,豆豆捞了好多鱼。” “鱼?” “对,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漂亮的鱼,爸爸说可以带几条回去跟龟龟住在一起。” 龟龟是之前两人暂住在小镇上买的那只小乌龟,搬去跟钟聿同居的时候她将小乌龟也一起带了去。 粱桢抱着豆豆起身。 “来了?” 钟聿踱着步子从包厢那边过来。 粱桢顿了下,“抱歉,从郊区过来的,路上又堵了一会儿,迟到了。” 钟聿摸着脖子笑了笑:“没事,反正也不赶时间。” 然后两人就站门口不说话了,气氛挺尴尬的。 当时豆豆还被粱桢抱在手里,小家伙看看妈妈,再看看爸爸,大概也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于是扭了下身子从粱桢身上下来。 “走,妈妈,豆豆带你去看小鱼鱼。”小家伙拽着粱桢的手就往里面走。 粱桢这才发现包厢很大,除了餐桌之外还有配置沙发电视的休闲区,穿过休闲区走到外面,外面有个封闭式露台,风格也弄得跟楼下相似,环绕的藤蔓架子上挂了几个鸟笼,鸟笼下有一方用石头砌出来的小水池,池子里养了好些色彩缤纷的小鱼,站在露台上能够听得到叮叮咚咚的声响,仔细一看才知道小水池竟然引了活水。 水池旁边还有一个藤制吊椅,旁边架子上挂了好些小灯珠,灯珠发着五颜六色的光,在配上这一池鱼,一条鸟笼… 粱桢回头看着钟聿,以一种不确定地口吻问:“你,来这边吃过饭?” 钟聿插着裤兜,点了下头:“来过两次。” 他身上还是衬衣西裤,质感的面料和高定设计,站在这一风格莫测的包厢内竟如一股清流。 粱桢:“这边不像你的风格啊。” 他品味一向很好,实在不像是会看得上这里的人,难不成是这边的菜做得特别好吃? 钟聿耸耸肩,“这间餐厅是吴恙小妈的产业。” 粱桢:“小妈?” 钟聿:“严格来说应该是他家继母。” 下午钟聿打电话给吴恙,让他推荐一家私密性好一点,且适合家庭聚餐的餐厅,最好还得有点童趣,结果就给他弄了这么一地儿。 粱桢放眼四周,有鱼,有鸟儿,还有原始森林,呵呵,是挺有情调。 钟聿见她表情有点僵,问:“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们换地方?” “没有。”粱桢赶紧摆手,“挺好的,豆豆喜欢就行。” 第245章 鱼儿 又是鱼又是鸟儿,满屋子绿植和五颜六色的灯光,室内装潢和配色也是迷之诡异,整个生态园式的私房菜馆,品味足够离奇。 粱桢摸不透吴恙这小妈算是什么路数,但好在菜色不错,味道也还行,豆豆吃了挺多,加之有鸟有鱼,也算新奇,所以小家伙那顿饭吃得挺开心。 临走时豆豆要捞几条鱼带走,粱桢起初不同意,毕竟是别人餐厅里的东西,这么私自抓回去也不像样,可豆豆坚持。 “我都选好要带回去的小鱼了,而且爸爸都已经答应了,妈妈,你就让我带吧,让我带吧……”小家伙拽着粱桢的手臂摇晃,死活要带几条鱼回去。 粱桢被闹得没法子,略为难地看了眼钟聿,“你朋友那边没问题?” 钟聿:“你说吴恙?” 粱桢:“嗯。” 钟聿:“他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不过就几条破鱼,我儿子喜欢是给他面子。” 粱桢:“……” 可也没法带啊,总不能直接抓手里。 粱桢:“我去问服务员要个打包盒吧。” 钟聿:“要打包盒干嘛?” 粱桢:“给豆豆装鱼啊。” 钟聿:“不用这么费事。”他几步走到休闲区,沙发旁边的矮几上有个浅蓝色的透明玻璃花瓶,他将里面的花拔出来扔桌上,拍了下豆豆的脑袋,“走,给你捞鱼去。” 粱桢:“……” 父子俩蹲在水池旁边,豆豆指着里面游来游去的小鱼嚷嚷:“那条,那条黑色的,爸爸你捞那条黑色的……还有那条身上有金色斑点的,就最漂亮的那条……还有还有,啊跑了…爸爸你别让它跑了……” 小的鬼嚷嚷,大的拿了网兜在池子里捞来捞去。 粱桢扶额,觉得不忍直视。 很快豆豆抱着花瓶回来,“妈妈你看,豆豆选的鱼好不好看?” “嗯,好看!” 结果小家伙嘴巴一撅,“你都没看呢就说好看!” 粱桢没法子,只能凑过去往瓶里看了眼,里面果然游了几条鱼。 豆豆抱着献宝似地解释:“这条黑色的是爸爸,身上有金色小点的是妈妈,最小那只也最聪明,就是豆豆啦。” 粱桢被豆豆稚嫩又天真的话逗笑,问:“你怎么知道那条最小的最聪明?” 豆豆抱着瓶子思考了两秒钟,“反正我就是知道他肯定最聪明。” 粱桢摸他头,“你这什么歪理啊。”结果一抬头视线跟钟聿对上,脸上被豆豆引出来的欢松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尽,那日素颜,未上妆,为了出行方便还揪了个丸子头,刘海鬓发全部往后撸得干干净净,只露饱满额头和一张白皙的脸。 摒弃所有世间俗物,她笑得纯粹干净。 钟聿都有些看痴了,直至粱桢喊了一声,“可以走了吗?” 他猛地回神,捞了下脖子,“我叫人进来买个单。” 包厢内有服务铃,叫了服务员上来结账,结完之后钟聿又另外抽了两张百元纸币压桌上。 服务员连声道谢,送他们出包厢,态度殷勤得让粱桢都有些不习惯,可等她走到门口看到旗袍迎宾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边服务需要给小费的吗?” 除却一些特殊场所,国内很少有地方需要额外付小费。 钟聿将手里拿的西装套身上,回答:“没有强制规定,但来这边消费的多少都会给,慢慢也就形成了一种习惯。” 至此粱桢才明白刚才那位送她上楼的迎宾小妹为何有那眼神。 “怎么了?”钟聿套好西装回头。 粱桢:“没什么。” “妈妈,我想嘘嘘。”旁边牵着的豆豆突然开口,粱桢的思绪被打断。 “要嘘嘘啊,那我们去里面洗手间好不好? ”粱桢把豆豆怀里抱着的花瓶递给钟聿,“我带他进去上个洗手间,要不你先开车回去吧。” 钟聿顿了下,“我坐你车走。” “那你自己的车怎么办?” 晚饭前两人分别都是自己驾车过来的,照理也应该各自开各自的车回去。 只是钟聿似乎另有打算,“我车留这,明天上午让孙叔过来开一趟就行。”听上去倒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决定,粱桢从包里掏出车钥匙。 “那你先去车上等我们。”遂将车钥匙给了钟聿,自己抱着豆豆又返回了餐厅,一楼跟迷宫一样,她抱着个孩子也懒得找洗手间,干脆去二楼之前呆的包厢。 包厢有独立卫生间,带豆豆尿完出来,刚出门就听到一串说笑声,楼梯上来几个男女,穿着打扮都偏时髦个性,粱桢不免多看了几眼,结果被她发现里头有熟面孔。 印花衬衫,紧身裤,大背头,为了引领潮流还在下巴中间留了搓小胡子,是曹家那位公子无疑了。 曹磊跟吴恙平时也经常在一起玩,所以呼朋唤友来这餐厅吃饭倒不稀奇,只是曹磊旁边站的男人,个子要比他稍高一些,偏瘦,一件圆领线衫加上一副黑框眼镜,文弱斯文的气质在那一群男女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最关键的是粱桢觉得这个斯文男人有些眼熟。 她肯定自己在哪儿见过,可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妈妈,那个人不是烨哥哥吗?” “烨哥哥?” 粱桢想起来了,蒋烨,蒋玉伯在国外留学刚回来的那个宝贝孙子,钟寿成寿宴上粱桢见过一次,当时给她的印象就是一内敛文静的小伙儿,待人也很彬彬有礼,跟他那位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爷爷大不同。 只是蒋烨应该才回国不久,怎么就跟曹磊混到一起了?难道之前他们就有私交关系?不过转念想,富二代富三代的圈子只有这么大,转来转去大家都认识,在一起吃顿饭也挺正常。 原本只是个插曲,粱桢并没放在心上。 晚上钟聿喝了两杯红酒,不能开车,粱桢当司机,钟聿坐副驾,豆豆抱着他的三条鱼一个人坐后面宝宝椅上,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就是一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所以起初豆豆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可快到家的时候渐渐没声了。 平时在家他基本九点左右就必须上床,但这会儿都快十点了,孩子的生物钟总是格外准时,等粱桢停好车之后小家伙衣机挂在安全带上呼呼睡着了。 第246章 了解 粱桢停好车要过去抱豆豆,钟聿在后面拉了下她的手。 “我来吧。” 微凉的手被他扯了一下,感受到他掌中滚热的温度,像是被烫到般一下就缩了回来,钟聿因她这个动作愣了下,粱桢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过于突兀,缩回去的手无处安放似地捞了下耳边挂下来的头发。 “那你抱吧。”她往后退了两步,尽量忽略掉钟聿投过来的考量目光。 好在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多说什么,弯腰凑进车内把那只装着小鱼的花瓶从豆豆怀里拽了出来。 “拿着!”他口气已经不大好。 粱桢默默捧着花瓶退到一边。 钟聿把豆豆抱出来扛到肩上,粱桢在后面替他关门。 电梯内谁都没有说话,到家后粱桢换了拖鞋。 第260节 “把孩子给我吧。” 钟聿理都不理,踢了鞋光着脚抱孩子上楼。 粱桢将手里的花瓶搁鞋柜台面上,扶额站了会儿,心里说不上的疲惫。 “太太…”听到动静的沈阿姨从房里出来,“怎么就您一个人回来啊?” 粱桢站直,“豆豆被他爸爸抱楼上去了。” “噢,那需不需要我去给孩子洗个澡?” “不用了,已经睡着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沈阿姨见她脸色不大好,犹豫片刻又问:“您是不是又跟先生…吵架了?” 沈阿姨用了个“又”字,粱桢当即心口抽了下。 原来在沈阿姨眼中,她跟钟聿经常吵架的吗?有吗?是这样?可是能吵架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起码双方都能有个突破口,那些被压制在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可以让她有个机会说出来,可是事实呢?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说话,小心翼翼地相处,却还是会因为一件小事,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弄得不愉快。 就如今天这顿晚饭,她知道钟聿是在主动示好,她也努力配合,想要营造出一种两人一如从前的气氛,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除了豆豆开心之外,粱桢相信他也跟自己一样,维持得特别疲惫吧。 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因为章汐?因为唐曜森? 粱桢知道唐曜森或许在钟聿心中是根刺,但摸着良心讲,她并不介意章汐,那她这段时间到底为何这样? 是因为那个失去的孩子? 粱桢不愿承认,甚至不敢往“孩子”的方面想。 这段时间她总是一遍遍安慰自己,没关系,就算那次没有意外,没有小产,孩子也未必保得住。 医生不都说了嘛,并不介意她留,她自己也久久下不了决定,因为要考虑到继续学习和来年的工作,近期要做的事太多,她的人生规划里已经有太多意外和偏离,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突然挤进来一个孩子。 所有的犹豫不决和忐忑不安,最终是这场意外逼她盖棺定论。 不好么? 换个角度想,连老天都不容许这个孩子出生,所以在帮忙替她作决定。 粱桢觉得自己并不需要难过,反正没计划再要个孩子,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过来一切回归正常,而且这个孩子也未必健康啊,何苦要带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她有一千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要为那个被仪器搅烂的小肉团感到难过,可是不行啊,她有时候怀疑自己的心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较劲,一半在忏悔。 她讨厌这段时间的自己,也没办法面对钟聿,可是他又何尝不痛苦? 他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也在毫无防备的前提下被迫接受孩子消失的事实。 粱桢知道他心里肯定埋了一条伤,可是她又何尝不是? 所以彼此不安慰,不解释,不拥抱,以逃避触碰对方的伤口,天真地以为只要不提事情就能过去,但事实呢? 从来没有什么伤能够自行治愈。 当然,会有人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粱桢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 若真等时间抚平了伤口,他们之间大概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太太,您怎么还在这啊。” 原本回了房间的沈阿姨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出来,见粱桢还维持着刚从的姿势站在玄关边。 粱桢放下包勉强笑了笑:“想点事。” “噢,看您最近脸色不大好,早点休息吧。” 粱桢应了下,这才起身上楼。 她先去了豆豆的小房间,小家伙睡得正香,可见他爸爸也没给他洗脸刷牙,直接扔到床上剥了外套外裤就让他睡了。 粱桢也不好再将他弄醒,把被子重新盖好之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主卧那边亮着灯,粱桢站在走廊停了会儿,最终还是没进去。 她转了个方向往书房走,结果门页推开,在猝不及防的灯光中一下跟钟聿的视线对上。 他小半个屁股坐在书桌一角, 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进来,钟聿神情僵了下,继而笑着问:“你这是打算重新装修嘉悦府那边的房子?”“什么?” 钟聿举了下手里几张纸,粱桢这才注意他在看自己画的手绘图。 “没有,只是想把院子重新弄一下。” 钟聿名下房产众多,嘉悦府并不是最大最豪华的,当初粱桢选那边的别墅当婚后常住的地方,一是因为周边有名校,为以后豆豆上学考虑,二来是因为那套别墅自带一个很大的院子。 钟聿又翻了下手里几张纸,之前也见她在书房里忙,但那会儿只见粗略线条,并不知道她在画什么,但现在手绘部分已经基本完成,也进行了简单的润色,大致框架也都出来了。 “你之前天天往那边跑就是在忙这个?” “什么?” 粱桢不知道钟聿在b市的时候保镖每天都会向他汇报行程。 钟聿自知说漏了嘴,用手指刮了下鼻子,“什么时候可以完工?” 尽管只是手绘,但已经能够看出雏形,感觉挺不错的,钟聿都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成品。 粱桢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纸,笑了笑,“早呢,只完成了初步设计,图还没来得及画,而且有些细节需要再作调整,可能真正完工要到明年四五月份。” 他们之间一起作过计划,春节一过就搬到那边去住,届时院子弄出来,正值春光明媚的大好时光,花儿开得艳丽,气候也舒畅,闲时他陪豆豆在院子里玩,她拿一本书或者一张纸在旁边虚掷光阴。 当然,若他喜欢,偶尔邀些好友回来喝酒开派对也可以,只要闹得别太过分,粱桢乐意奉陪,所以设计的时候她特意辟了个休闲区域。 然而这些她都没跟钟聿说。 脑子里有很多构思,落到纸上是一回事,画成图纸是一回事,最终施工呈现出来的效果可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最近为了这事她奔波熬夜,设计不知改了多少回,但总还是不大满意。 “这里面涉及一点景观设计,我其实并不专业,等全部定下来之后会出一张三维图,到时候再拿给你看。”她把摊了一桌的纸叠到一起,似乎不大愿意再让钟聿评头论足。 粱桢几乎保持每天一张手绘的习惯,即便毕业设计已经做完了她也会没事坐电脑前画画图,也会找些案例和图册看。 书房里总能找到她的手稿,随处可见的笔记和信手画出来的线条。 她是闲不住的人,更不容许自己虚掷光阴,所以尽管现在还没工作,但每天都会给自己制定计划并严格实施,以至于经常在书房一呆就是三四个小时,忙起来也会熬夜,而一般这时候钟聿都不会去打扰,更不会过问她在忙什么。 她所学的专业,她的目标,她的人生规划,甚至包括她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他似乎从来都没过问过,当然,他不问,她也不主动提。 反之,他从弘远地产搬去集团总部,被老爷子“逼”着接手了光能项目,周身的压力,远近内外可预见的问题,包括平时在公司遇到的糟心事,他不说,她也似乎不关心。 两人领了证,结了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甚至共同孕育了孩子,激情和悸动应该还在,他仍旧会因为她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而痴迷,但是撇开所有表面的东西,在内心和精神的契合上,他们一败涂地! 粱桢已经离开书房,钟聿又在里面呆了一会儿,那叠纸还在桌上,他顺手翻了翻,大部分都是她的手绘稿,一些是简单勾勒的线条,类似于草图那种,一些画得比较精细,甚至润了色打了阴影,随便抽一张拿出去钟聿觉得都能跟那些顶尖画家去比。 他之前就知道她厉害,读书向来努力,但在绘画方面之前并不知道她有任何天分。 手绘是学建筑的第一步,基本功,在没有天赋的加持之下,她需要熬多少日夜才能画成这样? 这是钟聿第一次近距离切身感受到粱桢这些年有多拼命。 他突然觉得心口好似卡了一股气,提不上也沉不了,将手里的纸扔回桌上,一叠散开,不巧飘出来一个边角,边角处用中性笔写了日期。 她并没有在手稿上注明日期的习惯,钟聿一时好奇,将那张纸整个抽出来,瞬时僵在原地…… 第247章 痛哭 纸上是用铅笔画的一个小孩,确切而言应该是婴儿,圆滚滚的脑袋,圆滚滚的身子,举着双手双脚躺在地上,一只手塞在嘴里,另一只手握了个小玩具。 粱桢在外面跑了半天,挺累了,洗完澡便直接上床准备睡觉。 当然,最近失眠有些严重,一时肯定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很多事,但最后全部汇集到一个点上——今晚他会不会进房间?还是继续睡在楼下客房? 几分钟后听到外面走廊走动的声音,应该是钟聿去了对面的衣帽间,紧接着下楼梯的动静响起。 粱桢默默揪了下被子。 看,他可能还是更愿意独自睡一张床。 粱桢熄了旁边的床头灯,让整个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钟聿下楼洗了个澡,出来又接了通电话,等上楼已经快过凌晨了。 卧室的门关着,他轻声推开,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他几乎是摸黑爬上了床。 粱桢当时是蒙头盖在被子里的,所以后背有人贴上来的时候她反应慢了半拍,等回神时腰上已经缠上来一条手臂。 “放开我。”粱桢僵着身子动了下,却被钟聿圈得更紧。 “不放!”他跟耍赖皮似的摁住她的肩直接翻了上去,粱桢被压制住,不得不仰面面向他。 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样子,但因为距离贴得近,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体温。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了,粱桢本能地甩动肩膀。 “你干什么,放开我!” 然而钟聿无动于衷。 “说了不放就是不放!”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赖”过,粱桢都怀疑是不是晚饭期间喝了两杯红酒的缘故,可是就算有后劲未免也晚了太多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 纠缠中钟聿不小心摸到粱桢的面颊,指腹上沾了一抹潮气。 他心下一紧。 “粱桢?” 继续伸手过去想摸她的脸,但粱桢僵着脖子已经把脸摆到一边,钟聿稍稍抬了下身去够床头柜上的开关,粱桢赶紧抬手想盖自己脸上,然而钟聿提前一步看出了她的意图,一手捏住她两边手腕将其固定在头顶,一手迅速摁了旁边的开关。 “啪”一声,灯亮了,屋里整个亮堂堂,一些未知的不愿示人的东西在灯光下瞬间无处遁形。 粱桢还被钟聿压在身下,却闭着眼,咬着唇,几缕湿发黏在她嘴角边上,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 钟聿当时甚至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第261节 她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哭,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 钟聿捏住她腕子的手掌越发收紧,心里瞬时生出一股浓稠的怨愤,怨愤她情愿一个人躲起来哭也不愿向自己透露半分委屈,又怨恨自己这么长时间把她独自扔在家中不闻不问。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短短一段时日两人会弄成这般田地? 但又控制不住心疼。 他如何忍受得了她独自躲起来掉眼泪了,不如要他的命吧。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松了一只手替她抹眼泪,“……但你不能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自己作决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不行。 “那个孩子我也有份,你怎么可以瞒着我,你怎么可以每次都瞒着我。” 当年她独自怀了豆豆,远走他乡,这么多年也从没跟他联系过,要不是凑巧撞了定立军,她原本是打算瞒他一辈子的,但那时候她有苦衷,他可以理解并接受这样的决定,可是现在不同啊,现在他们已经领证了,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她怎么还要瞒着他? “有时候我完全看不透你在想什么,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这么大的事你都要瞒我,对我公平吗?粱桢,你对我一点都不公平……” 他语气愤愤然,还带着很多的委屈,可是指腹却在一点点帮身下的女人擦眼泪,然而粱桢觉得真是一场凌迟。 自己躲起来哭尚且能忍受,从小到大她都不习惯把伤口示人,痛极的时候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现在他开着灯,捏住她的手腕,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提她抹眼睛,无疑是把她的伤口和软弱都放到了最大化。 她的眼泪越擦越多。 她恨透了,他却从最初的委屈变成了无措。 怎么眼泪越擦越多呢。 “别哭了,别哭了行吗?” “你难受难道我就好过?可你别不啃声啊,你总这样一个人闷着我也不知道你哪里疼……” 他用指腹胡乱抹着粱桢的眼皮,到最后干脆捧住她的脸,伏身下来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好了别哭了。” “你哭我也会跟着难受,真的,我也很难受……” 粱桢在他毫无章法的安慰中再也绷不住了,哭得浑身都在抖,到最后钟聿也彻底放弃安慰了,沉重的身子压下来,头埋在粱桢肩头由着她哭去。 女人的眼泪有时候真的就像个水库,决堤之后止也止不住,粱桢哭到后来其实已经忘记那些委屈和难过了,只剩一种惯性似的本能。 如此哭了整整有十来分钟,眼泪终于耗尽,慢慢就止了哭声。 钟聿从她肩头爬起来,盯着身下的人看了一会儿。 粱桢依旧闭着眼睛,却哭得满脸湿发,面颊通红,他用指腹在她眼皮上轻轻扫了两下,她气息不顺地随之抽了抽。 钟聿有些不忍,问:“哭完了吗?” 身下的人没吱声,但到底是把眼泪止住了。 钟聿这才起身滚到一边,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 粱桢很少会当着别人的面哭,像今天这样哭得歇斯底里的更是第一次,如此连续嚎啕哭了十来分钟,像是经历了一场很惨烈的战争,她元气耗尽,最后只剩下躺那抽泣的份,就好比刚从战场上下来,要有段缓冲。 钟聿给足了耐心,不说话,也不出声。 粱桢闭着眼缓了一段,感觉到室内一片安静,她才弹开眼皮,看到侧躺在身边支着脑袋含笑看着她的男人。 她当即心上一缩,别过头。 这回钟聿是真笑了。 “哭完舒坦了?” “……” “舒坦的话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聊一下最近的问题?” “……” 第二天粱桢是顶着一双金鱼眼醒的,醒来就看到咫尺之内的男人正在盯着她看。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同床过夜了,她还有些不习惯,勉强动了下身子才发现腰上依旧缠着手臂。 他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也只能假装自然。 “早……” “早!” “昨晚睡得怎么样?“ 粱桢咽了下气,“还好,你呢?” “不好!” “失眠了?” “不是!” “那就是还在想昨晚说的那些事情?” 昨晚两人总算把话说开了,包括那个孩子的事,虽然粱桢没有过多解释,但她起码告诉了钟聿自己当时的处境。 可能哭过之后心里得到了某种宣泄,情绪释放之余两人居然能够心平气和地聊了两个小时。 聊完粱桢就睡了,实在太困,早晨一觉醒来已经这样。 钟聿似乎真的没有睡好,眉梢紧皱有明显的起床气。 “那是什么原因?”明明昨晚睡前还是好好的。 钟聿的手在她腰上揉了一把,缓缓攀着往上,脸也凑了过来。 “你说我们已经多久……” 后面的话他是贴着粱桢的耳朵讲的,讲完粱桢耳根到面颊瞬间红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 钟聿哼了声,“我无耻?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结婚到现在我们才有过几次?” “……” “我感觉自己都快成和尚了,已经不记得上次享受作为丈夫的权力是什么时候了,昨天也是光抱了一夜啥也不让碰……”他难受都难受死了,还能睡着吗? “不行,我来查查到底还有多久你能让我开荤!”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粱桢也只以为是在开玩笑,可他竟然真的从床头柜上摸了手机,像模像样地开始在百度里搜索相关专业知识。 粱桢简直不忍直视,拉着被子整个把自己盖在里面。 “喂…” 半分钟后他揭开粱桢盖身上的被子。 “干嘛?” “查到了,说正常情况下一个月之后就能开始同.房!” 他兴奋地拿了手机要给粱桢看,粱桢几乎绝望,拿被子再度把自己闷了起来,钟聿拽了两下没拽得开,也懒得理她了,自个儿兴奋地开始计算日子,最后在枕头上一拍。 “已经十多天了,到月底春节那会儿就可以了,要不我们定个日子,就除夕那晚怎么样?” 他又再度揭开被子,蹭着趴她身上。 “好不好,你倒是痛快给句话啊!” 粱桢看着晨光中他晶亮的眼睛,无奈笑了笑,“好!” 钟聿乐得赶紧在她额头亲了口。 “老婆你最棒,老婆我爱你!” 粱桢觉得那一刻真是……明明十几个小时还身陷困顿中,可一转眼功夫又像入了桃花源境地。 生活真有趣。 她也回亲了钟聿一口,虽还有些不习惯,甚至带点羞涩,不过到底是往前走了一步。 第248章 搬家 两人又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眼看已经过七点了,楼下已经能够听到豆豆跑来跑去的声音。 粱桢推了下还黏在她身上的人,“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钟聿丧气地垂了下脑袋,“当然要去。” “那还不赶紧起来?” 粱桢已经揭开被子自己下床了,经过一夜,身上的衣服已经七零不乱,她干脆也不扣了,直接卸了往对面衣帽间走。 钟聿趴床上看着她的后影,皮肤瓷白,细腰翘屯,好想死。 粱桢在更衣室找了衣服套上,站在落地镜前扣扣子,身后男人又贴了上来,从后边环住她的腰,脸颊贴着她侧边脖子的皮肤来回蹭了蹭,问:“今天有什么打算?” “今天在家画图,争取年前能把施工图全部定下来,春节一过就能开工了。” 留两个月工期,刚好三四月份的院落完工。 不过钟聿才不关心劳什子的院子呢,他用手指拨着她的纽扣,姐了一颗,又问:“今天不出门吗?” 粱桢:“应该不出门。” 钟聿:“你舅舅最近怎么样?” 粱桢愣了下,“我舅舅?” 钟聿:“嗯,之前不是听你说又进医院复查了么?查下来情况怎么样?”已经姐了第二颗。 粱桢浑然不觉。 “查下来情况不好,人还在医院,我前天打电话给我舅妈,说等芙蓉苑的房子卖掉就办出院了。” 医院环境不错,还有24小时护工帮忙料理,何桂芳会相对轻松很多,但是费用太高了,长期根本住不起。 “噢,芙蓉苑的房子要卖啊?”钟聿又问。 “嗯,已经找好买家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手续就能办完,等钱到手,舅妈说先把你那部分还掉。” 第262节 之前在那边医院钟聿帮忙刷了一部分医药费。 这茬他都快忘了。 “我的钱不急,给不给都无所谓,你不一直说你舅妈对你挺好的嘛,而且还帮忙带过豆豆,就当你的孝心,这钱不还也没关系。” “那不行!”粱桢一下转过身,“我是感激她曾在我最难的时候伸手拉过我,但一码归一码,再说也不能……”粱桢定了定,发现钟聿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你笑什么?” 钟聿下巴微抬,视线往下移,粱桢也随着往下看。 她刚套上的那件线衫已经被姐了大半,里头打底衫,桑蚕丝面料,贴肤,垂感好,以前粱桢可不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钟聿像是挖到了宝藏,眸色渐深。 粱桢很快意识到危险逼近,顺手把外衫裹起来。 “你有病么姐我扣子?赶紧下楼吃早饭!”她扭头就要走,却被钟聿一把捞了回来摁在穿衣镜上,粱桢被他捏得又痛又痒。 “喂,喂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钟聿耍无赖的时候粱桢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到底是被他狠狠揩了几把油他才舒坦,揩完也没撒手,把粱桢圈在怀中。 粱桢背对着他,两人同时看着镜子里的对方。 一个小脸红扑扑的,一个微微出着气。 抱了一会儿钟聿才出声,头低下去搁在粱桢肩膀上,眼里刚才孟浪的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柔光。 他搂着粱桢说:“我最近比较忙,你舅舅那边我可能顾不上,但在钱方面你真的不用跟我算这么清。” 粱桢想开口说什么,他把她的身子又扭了过去,不给她回绝的机会,反问:“我是不是你老公?” 粱桢:“……是。” 钟聿:“豆豆是不是我儿子?” 粱桢:“你说呢?” 钟聿:“那不就结了?你是我老婆,他是你舅舅,其实按辈分算也应该是我舅舅,作为外甥女婿出点小钱给他治病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你娘家那边走动的也就你舅舅那边了,其实按理我还得给聘礼。” 粱桢都快被气笑了,“小钱?聘礼?”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你知不知道你当时在医院给他刷了多少?” 钟聿眉头皱了下。 粱桢知道不妙,“你不会连当时给垫多少医药费都不记得了吧?” 钟聿:“……” 粱桢把人推开,“行了你先下楼吃早饭吧,这事回头再谈。” 她不想跟一个已经不记得自己垫了多少钱还把聘礼扯进来的人在这高谈阔论。 钟聿笑着总算往后退了点,粱桢迅速把衣服扣上了,扭头下了楼。 几分钟后钟聿也下来了,坐到粱桢对面吃早饭。 粱桢已经大半杯牛奶下去,她吃东西很快,以前一个人带着豆豆的话早上都跟打仗一样,根本没时间坐下来慢慢吃,大概也是习惯了,即便现在家务事都不需要她做,还是风风火火几口就糊弄完了。 钟聿看着有些不爽,将自己面前的盘子推过去。 粱桢楞了下,“你不吃?” 钟聿:“嗯,不吃,给你吃。” 粱桢:“为什么?” 钟聿:“你是不是最近又瘦了?” 粱桢:“……” 钟聿一本正经:“昨晚抱着你睡感觉都是骨头,月匈也小了一圈,多吃点好歹囤些肉出来,过年的时候我能……” “爸爸,过年的时候你要肉干什么呀?” 原本已经穿好外套走到门口的豆豆又跑了回来,前面半句没听着,就听到后面屯肉过年那部分,小孩子又不懂,好奇就扯着嗓门问。 结果钟聿还没来得及回答,沈阿姨也走了过来,她就只听到了豆豆刚才嚷嚷的话,也来凑热闹。 “先生,您家里过年也要买肉啊?那我跟您说,您别去外面超市或者菜场上买,那些猪都是吃饲料的,肉不好吃,回头我帮你问问我们老家村里,过年那边家家户户都会宰猪的,自家养的,绿色无公害,到时候我给您弄条腿过来,那肉保准好吃。” “噗…”钟聿一口牛奶到底没憋住,差点全都喷了出来。 对面粱桢怨愤瞪他一眼,起身捞了豆豆往外面走,边走边问:“怎么又回来了?” 豆豆不明所以,回答:“忘掉水杯了,回来拿。” 母子俩已经走出餐厅。 钟聿笑得也吃不下去了,抽了纸巾擦了下嘴起身。 沈阿姨站那莫名其妙。 她说什么了吗?怎么一下子都不吃了? “先生,先生,那您过年的时候还要不要给您囤肉啊?”沈阿姨急急忙忙追着钟聿的背影小跑了出去。 粱桢把豆豆送上车,回来的时候钟聿也正准备出门,粱桢没有临别跟人腻歪的习惯,只问了句:“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钟聿:“得看情况,不回来的话下午提前跟你说。” 粱桢:“嗯。”抬头见钟聿还不走,问:“还有事?” 钟聿往后靠了靠,突然握住粱桢的手:“最近我可能会比较忙,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否带豆豆回南边陪我爸吃吃饭?” 粱桢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是抗拒的,老爷子脾气不好,也一直瞧不上她,加上那一宅子人,从上到下包括保姆管家司机都是一群古古怪怪没什么温度的人,所以除却必要场合,她基本不往那边走动,可是转念又觉得,那毕竟是钟聿的父亲,平时不住在一起,隔三岔五带豆豆过去尽点孝心还是应该的。 “好的,后天周末了,我带豆豆过去。” 钟聿原本以为她会不愿意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不免有些兴奋。 “那我提前跟那边说一声。” “嗯。” 好不容易把黏人的钟聿送走,粱桢收拾一下才上楼,按计划这几天要把院子那边的图纸全部完工。 她进书房把笔记本打开,顺势便看到了旁边摆的那一摞手稿,尽管码得整整齐齐,但显然是被人翻过了。 粱桢拿起来看了下,翻到第二张即是那副还没画完的小婴儿。 昨晚两人总算拨开云雾见晴天,但其实言语中并没怎么提孩子的事,或许彼此心里的那道伤都还没愈合,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去触碰,但既然走到这一步,总得往前看。 粱桢将那张画稿抽了出来,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纸篓。 下午钟聿果然发了微信过来,告知需要加班,粱桢并没多问,只叮嘱一声记得吃晚饭。 她在家改了半天图,腰酸背痛,下楼准备喝杯咖啡提提神,刚走到楼梯口手机就开始响,何桂芳的电话。 她接通,以为是陈兴勇出了什么事,聊完才知道芙蓉苑的房子已经卖了,刚签了转让合同,也付了首付,对方要求这两天就把房子清出来。 “……之前我让你那位姓唐的同事帮忙租了一个房,就在芙蓉苑对面小区,本来这事也不好再麻烦你了,但小敏学校这几天要期末考,她抽不出时间,所以桢桢啊,你明天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过来给我搭把手?” 何桂芳口气为难,甚至带了点试探性。 粱桢其实心里并不是特别愿意,一来她不信陈佳敏要准备期末考这种鬼话,二来她自身身体也不允许,小产才不过半个月,还不能做任何体力活,但想想她不帮忙何桂芳明天一个人怎么弄。 “舅妈,我帮你从搬家公司找几个人过去吧。” 何桂芳一听赶紧回绝:“不用不用,也没几样东西,瞎花那钱干什么,你明天是不是没时间啊?没关系,你要没时间就不用过来了,我一个搬就行。” 粱桢不免叹了一口气。 不跟她说还好,可现在她都已经知道了,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我明天没事,几点,上午先去医院找你?” 电话挂断之后她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又拨了丁立军的号码。 其实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那边接得倒挺快。 “哟,富太太居然还记得给我打电话啊!”上来就调侃粱桢。 粱桢骂了句,说:“正经点,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好吗?你现在在外面上工?” “没,上个工地刚做完,最近休息!”丁定立军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有事情,“怎么了?” “有事想请你帮忙。” 原本粱桢是想叫上丁立军,再从搬家公司那边找几个人,可丁立军一听这事就说她麻烦。 “多大事呢,不就搬点东西么,你这钱给别人赚还不如给我赚了,我给你叫几个人,给个地址我,到时候我直接叫人过去!” 粱桢一听倒也觉得有理,却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可没酬劳给你的,你当免费劳力?” 丁立军也算脸皮厚,“都给你当了多少年免费劳力了,以前你穷也不跟你计较,现在好不容易盼你熬出了头,你说你现在一身价百亿的富太太,好意思不给钱?” “去你的!”粱桢成功被他逗笑,“那明天上午九点吧,我先去医院接我舅妈,你带人直接在芙蓉苑等我。” “行,那明天见!” 晚上钟聿十点多才到家,豆豆已经睡了,沈阿姨给他做了夜宵。 粱桢那会儿刚忙完,洗完澡下楼陪他吃东西,顺便把第二天要去帮何桂芳搬家的事跟他说了。 “你心疼你舅妈我不反对,但我觉得你这位表妹是不是过分了?之前你舅舅出事是你第一时间赶过去忙前忙后张罗,她一连几天没人影,现在搬家这种事也要找你?你妹那什么破学校啊,肯定是平时也没好好念书,临考试了才开始抱佛脚,不然怎么连搬家半天空都挤不出来?还有你那舅妈也有意思,大事小事不找自己女儿,什么都先想到你,你说是不是就是看你好差使?” 钟聿喝着碗里的汤一顿数落。 粱桢看他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钟聿皱眉,“你还笑?” 粱桢:“是啊,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反应。” 钟聿:“还不是心疼你?什么事都要你去替他们操心!不行,我还是让老陆给你找个搬家公司吧。”他伸手要去够手机,被粱桢摁住。 “行了你别折腾了,我舅妈那边也没几样东西,家具家电都一起折旧给买主了,顶多带点衣服和日常用品过去,而且丁立军那边已经叫好人了,你这么晚再让陆青找人,他去哪给你找啊。” 钟聿听完大概也觉得有点道理,勉强接受,“行吧,但有一点你必须给我保证。” 粱桢:“什么?” 钟聿:“你明天只能在旁边看看,不允许爬上爬下,更不可以帮着干活。” 粱桢:“……” 第263节 钟聿:“听到没?” 粱桢:“知道了。” 钟聿这才满意,却又忍不住捏了下粱桢的鼻子,粱桢被弄得甩了下头,轻斥:“你干嘛?” 钟聿搁下手里的汤碗:“其实我发现你这人也挺有趣。” 粱桢:“什么?” 钟聿:“嘴硬心软。” 粱桢笑:“这话怎么讲?” 钟聿:“嘴上说帮你舅妈是为了报恩,可就算真有恩也该报完了,结果人一开口你还是屁颠屁颠跑过去。” 粱桢:“……” 尽管他的比喻不是特别恰当,但其实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早年何桂芳在梁波住院的时候借了粱桢几千块钱,钱她早就已经还了。 后来帮着带豆豆,她也每月支付酬金。 若说真要有什么恩情,顶多就是在她人生最黯淡的时候抱了她一下,然而自陈兴勇出事之后粱桢出钱出力,四处奔波,做的远比陈佳敏这个当女儿的还要多,真算报恩的话早报完了。 “可能还是因为……觉得他们是我的亲人吧。”粱桢说完低下头,似乎这是一句很难启齿的话。 钟聿愣了下,之后是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心疼。 到底要多缺乏亲情才会像她这样因为一丝丝温暖而恨不得为对方倾尽全力? 钟聿笑了笑,微微收了一口气,挪开屁股坐到粱桢旁边的椅子上。 粱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钟聿勾住她的肩膀,想了想,问:“有没有想过跟你妈相认?”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了,她当时脸上神色僵了僵,思考两秒,“不用了吧。” “还恨她?” “以前肯定恨,但经历过这么多事早就不恨了。” “那就是不想认?” 其实这个问题粱桢也思考过千百回了,以前不认是因为自己条件不好,还拖着个孩子,就算自己有心相认,对方也未必愿意,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她可以给陈芝兰提供更好的生活。 “其实她过得并不好对不对?” 钟聿没回答,但好不好并没悬念,上回去那家小店就能看出来。 “你觉得我该认吗?但我总觉得她其实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有我这个女儿。” 一旦陈芝兰认了粱桢,意味着她必须去面对并承认被拐卖到芦家坪的事实,粱桢再清楚不过了,在陈芝兰心中,她简直恨透了芦家坪,恨透了在那里生活的岁月,更恨透了那里的人,包括粱桢。 粱桢的存在是她所有痛苦与耻辱的证明。 “她当年抛下我跟我哥走了,后来我哥找上门,她可以连舅舅都断绝来往,可想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跟过去那段历史扯上关系。” 这也是粱桢这么多年没有跟陈芝兰相认的原因。 “我当年放她离开芦家坪的时候就已经默认了她的背弃,现在再去认她,其实已经没什么意义。” 陈芝兰不愿意要她这个女儿,她又何苦去上杆子相认。 粱桢沉沉往下顺了一口气,看向钟聿,“你知道有句歌词吗?” 钟聿:“什么歌词?” 粱桢:“王菲唱的,不要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她笑着竟真哼了几句调子。 钟聿被逗乐,“你唱得很难听!” 粱桢并不生气,她知道自己一向五音不全。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上楼先睡了。”说完甩开肩膀上的手起身,裹着睡袍往楼上走,嘴里依旧哼着王菲的那首曲子。 “不给我的我不要,不是我的我不爱, 一天一个未来,就听不到钟摆。 不要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 把灯关上,连背影都不会存在……” 王菲的靡靡之音,她倒是学了七分像,只是五音不全,没一个字唱在调子上。 钟聿看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扬起的嘴角微微下沉。 大概只有类似经历的人才能体会这种痛。 童年的时候被亲人抛弃,极度渴望亲情却总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边伪装一边自我治愈,其实自己痛得要命。 …… 第二天粱桢一大早去医院接了何桂芳,路上何桂芳一个劲解释。 “本来小敏是要过来的,但她下周要考试,现在学校每晚都要求上晚自习,之前为了她爸的事已经缺了好多课,再请假的话我怕耽误她学习。” “你别看小敏脾气那样,说话也不好听,但其实还挺孝顺的,他爸住院这段时间给了我好几次钱……她从小心气儿高我知道,为了能让他爸住得舒服一点,最近一个人在外面打了好几份工,有时候还经常通宵…你说她才多大啊,真得…就这年纪,她好些同学还在家里跟父母撒娇,她却要在外面挣钱养家了,所以桢桢你不知道,我就是心疼……” 何桂芳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粱桢开车,目视前方,原本有些话她不想过问,但实在受不了。 “舅妈,小敏过年也二十三了,按年龄算已经是成年人,家里这样她担当是无可厚非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也不算小了,但毕竟还在读书嘛,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外面……”何桂芳说一半,大概觉得后边的话不合适,硬生生掐掉了,掐完又道歉,“桢桢你别误会啊,舅妈也没别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说小敏那孩子不容易,他爸现在这样,我又没什么用,将来要是遇到什么事你多少帮帮她,你看你现在嫁得好,可娘家也没人,又没兄弟姐妹,把她当妹妹处怎么样?” 粱桢有时候觉得何桂芳傻,因为总能相信陈兴勇和陈佳敏给她编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话,可有时候又觉得她特别精明。 只是这种精明让她有些反感。 “前面有摄像头,你把安全带系起来吧。” 何桂芳反应了一下,“噢,好,我这就系!” 第249章 哲理 粱桢直接把车开到芙蓉苑楼下,丁立军带了三四个人已经在那等了,基本都是之前帮粱桢去皮罗巷找过梁国财的那几个小伙儿,黄毛也在里面,后边还停了亮小皮卡。 何桂芳从粱桢车里下来,丁立军过来打招呼,喊了声阿姨。 “小丁啊,哦哟又要麻烦你了。” 之前粱桢忙的时候偶尔也会让丁立军帮忙把豆豆往芙蓉苑送,所以何桂芳见过丁立军好几次了,也觉得他人不错,之前还在粱桢面前提过干脆让她跟了丁立军,不过粱桢没放心上而已。 之后几个小鬼又跟何桂芳都打了招呼,何桂芳笑呵呵地一一应着。 ”钟太!”关着门的皮卡上突然又跳下来一个人,确切而言应该是女人,化了大浓妆,大冬天就穿件紧身低领毛衣,下面皮短裙,高跟长靴,头发染成了深红色,烫成大卷。 高玉珠的形象每次都不同,以至于粱桢一时还没认出来,等人走到面前她才反应。 “高小姐?” “好久不见,过来凑个热闹,不介意吧?” 粱桢笑笑:“当然不介意。” 何桂芳也被高玉珠的大嗓门吸引了过来,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眼,问:“这位是……” 高玉珠:“老丁女朋友!” 丁立军:“前妻!”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回答。 何桂芳很尴尬地笑了笑,旁边几个小鬼也跟着笑。 粱桢捞了下头发,“走吧,先上楼。” 家电家具不能带走,所以也就只剩一些小物件要搬。 之前何桂芳已经自己回来收拾过一次,零碎的东西都打包分装到各个纸箱里,一些被褥衣服都拿不用的床单全部裹成了包袱,一摞摞压在墙角,还有几个置物箱的鞋子和书。 说是东西不多,但一大家子要搬走,工程量还是不少的。 “这么多啊…”高玉珠忍不住发了声感叹。 何桂芳赶紧解释:“我跟他舅舅的东西确实不多,主要是小敏。” 高玉珠:“小敏是谁?” 粱桢帮着回答:“小敏是我表妹,行了,东西全在这,麻烦各位帮忙先抬下去吧。” “行,先干活儿吧!”丁立军拍手把人调动起来,几个小鬼也挺配合,开始往楼下搬东西。 何桂芳也参与到其中,在后边跟着拎些小物件。 大家一时都忙开了,屋里就只剩下粱桢跟高玉珠。 粱桢刚动完手术,她不会傻到这时候去干体力活。 高玉珠高跟鞋短裙,显然也没打算过来帮忙做事,就真的来凑个热恼而已,只是墙角边几个置物箱似乎引起了她的兴趣。 那几个置物箱里摆了一些书,卷发棒电板夹之类的东西,以及瓶瓶罐罐和十几双用纸盒装好的鞋,一看就是年轻女孩用的东西。 高玉珠围着箱子转了几圈,问:“你表妹做什么的?” 粱桢起初都没懂意思,“做什么?” “噢就问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还在泞州大学读书。” “大学生啊,牛逼,不过她这一箱子一箱子的大牌护肤品和大牌鞋子……”高玉珠已经打开箱盖从里面拿了样东西出来,看外形应该是香水,“诶你表妹好像混得不错啊,你知道这瓶香水多少钱吗?” “多少?” 高玉珠比了四根手指,“限量版,据说全球限量就五百瓶,四位数!” 第264节 “你谁啊在那里乱翻我的东西?”突如其来的声音从门外过来,紧接着一个身影冲过来就从高玉珠手里夺走了那只玻璃瓶。 高玉珠还愣了下。 气急败坏的陈佳敏还想开口骂,抬头却与她刚好碰了个照面,彼此都僵了两秒钟,随后陈佳敏猛地别过头,但已经晚了。 高玉珠跟发现新大陆似地笑出来:“蛤,原来是你啊?” 粱桢也跟着愣了愣,“你们认识?” “怎么不认识?现在她可是我们天水街上的红人,跟我们……” “你放屁,胡说八道!”陈佳敏突然大吼一声,又转过去跟粱桢说,“我妈在楼下找你,你下去一趟。” 粱桢表情未变,也没多问,“好,那我下去看看。”她扭头出了门。 陈佳敏重新转过来,目露凶光地看着高玉珠,“我警告你,你最好管好你的嘴,不然当心我叫强哥把你嘴巴撕烂,让你在天水街上从此以后都混不下去!” 岂料高玉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她挺了挺胸脯,插着一侧腰看向陈佳敏。 “跟强哥睡了几天就真把自己当阿嫂了?小姑娘我告诉你,你珠珠姐在天水街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念书做题呢,拿强哥来压我?蛤,当我怕你?”高玉珠人高马大,身上风尘社会气也足,陈佳敏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但她生性要强,脸上不会流露出半分怯意。 “神经病,懒得跟你在这吵,这是我家,麻烦你滚出去!” 高玉珠咧着嘴笑了笑:“滚就滚,谁tm稀罕!” 下楼的时候遇到刚好上来的粱桢,“怎么下去了?” 高玉珠头也没回,“去车里等你们。” 粱桢看了眼下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上面开着的防盗铁门,眸色渐深。 人手多,几个小鬼也挺给力的,所以东西很快就全部搬到了丁立军开来的那辆小皮卡上。 粱桢下楼的时候看到陈佳敏正拿着钱夹在往外数钱,一叠粉红票子,数了大概有十来张,叠成一沓直接递给正在旁边喝水的丁立军。 “我今天忙,没空请你们吃饭了,这钱算是给你们的报酬,总不能让你们白干。” 丁立军眼皮扫了下,说实话他起初是有些意外的,没想到小姑娘会来这一套,但见陈佳敏脸上略带不耐的表情,似乎又有些明白。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粱桢,粱桢也在看他们。 “成啊,那谢了!”丁立军没客气,毫不含糊地把钱接了过去。 陈佳敏将钱包塞进身上的链条包,刚好何桂芳从前边小卖部拎了几瓶矿泉水回来。 “妈,我学校还有事,先走了,东西搬到那边你也别都自己干,我已经给他们付钱了,让他们帮你整理好再走。” 这口气说得好像丁立军以及带来的几个小鬼都成了劳工。 其中黄毛首先不爽,“你他娘把我们当什么了,真以为稀罕你这几个臭钱?要不是看在梁姐的份上谁他妈愿意来这给你搬东西?” 黄毛年纪最小,性格也最炸,一句不爽就顶了上去。 陈佳敏哪受得了当众被一个小民工叫嚣,凉着面孔想冲上来争执,被何桂芳拉住了。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小丁他们几个都是过来帮忙的,小丁不好意思啊,我女儿还在念书,不懂事,别介意…” 丁立军倒一脸无所谓,用刚干完粗活脏兮兮的手指抠了下耳朵,“没事儿,还小嘛,正常!”说完过去安慰性地拍了下黄毛的肩,“行了,人一小姑娘,你一爷们就别跟小姑娘置气了。” 黄毛脸上横横的,气不顺,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陈佳敏一刻也不想在这呆了,将包挎起来,“行了,妈我走了。” “你爸过两天出院,医院那边…”何桂芳显然还有话要跟她讲,可陈佳敏已经踩着高跟鞋走出了数十米,没回头,只抬起手臂在空中挥了下,“出院的事我会安排的,到时候电话联系。” “出院的事我会安排的,到时候电话联系~~”黄毛恶作剧似地故意尖着嗓子学陈佳敏说话,“听这口气跟自己当了什么大老板似的,还安排?什么玩意儿!”他一边吐槽一边压住声音跟旁边另一个小鬼调侃。 那小鬼的视线还落在陈佳敏的后影上,手指捏着下巴,“嘿你还别说,这妞嘴巴是贱,不过长得倒还挺好看身材也赞。” 黄毛不可置信地瞟了小鬼一眼,“就这种货色一看就是马蚤得不行,天水街一抓一大把,你眼光没病吧。” 不过这些话两人都是私底下偷偷说的,就是两个青春期男孩在见在漂亮姑娘时的正常反应。 只是粱桢当时想的跟他们不一样。 她同样目送陈佳敏离开,看着她的后影消失在冬日正午的日头下。 那天她穿了件浅粉色皮草短外套,挎一只银色链条小包,下面紧身牛仔裤,银色浅口高跟鞋,妆容不算浓艳,但看得出化得很精致,大概是最近实在瘦了很多,所以从后影看身材确实很好。 要不是粱桢能够确保她就是陈佳敏,不然完全不能跟大半年前那个穿衣还算朴素,直发素颜且圆脸带点婴儿肥的表妹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陈佳敏俨然更像一个时髦女郎,不仅是穿衣打扮,连眼神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傲气也完全不像一个大学生。 只是这种盛气凌人有些令人反感,更像是没有涵养的刻薄样。 好在大家并没有把陈佳敏放在心上,她的出现只是一个插曲。 东西全部清点好,丁立军载着一车人加一车东西往何桂芳租住的小区开,粱桢开车跟在后面。 新校区离芙蓉苑其实很近,严格来说其实只隔了一条街,但环境却是天壤之别。 之前小唐在微信上倒跟粱桢提过两句,说她舅妈给的租金实在太低,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当时粱桢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再来管这事,后来何桂芳把房子定了下来,给粱桢打过一个电话。 粱桢听她报了个小区名字,芙蓉苑对面的锦绣花园,泞州三十年前大规模拆迁的时候政府盖的第一批安置小区,楼面是老旧了一点,但胜在周边有农贸市场和医院,生活也算便利,所以粱桢也就没再多问,可到了那才知道,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粱桢的车开到了前面领路。 何桂芳坐在副驾,指挥粱桢在不算宽的内道上弯弯绕绕,开了大概有三四分钟,指着一栋楼叫:“到了!” 粱桢停好车,后面皮卡也跟着靠边。 “哪个单元,几楼?”粱桢问。 何桂芳笑:“什么单元几楼的,就一楼。” “一楼?” 粱桢因为之前当过一年二手房销售,对每个区甚至每个小区的楼面户型都清清楚楚。 这种老式安置房根本没有一楼,一楼是独立车库。 何桂芳已经从包里掏出钥匙走过去开门,粱桢才反应过来,“你租的是车库?” “是啊,车库挺好,便宜又宽敞!” 她已经哗啦啦拉开一扇卷帘门。 早年私家车没有那么多,政府造的老式安置房没有地下停车场,一楼架空,建成一个个独立车库,这样可以省去挖地库的时间,在造价和工期上都极有优势。 单个车库面积大概有十多平米,比别墅自带车库要稍微大一些,那会儿买一个这样的车库也就三四万,有人可能比较有先见之明,拿房的时候自己贴钱联排一下拿两三个,再自己把中间打通,两三个车库连起来,可以弄到七八十平米,相当于一个中户的面积。 当然,这些车库都不会用来停车了,有的出租出去开汽修店,杂货店,甚至棋牌室,而有些就出租给一些打工的外来户。 何桂芳租的就是这样的地方,拉开卷帘门,看面积估计五六十平米,应该是三个车库的位置。 “地方不大,但什么都有。” 她先把粱桢拉进去,“你看,这边是厨房,这边是卫生间,到时候我再买张小床靠墙摆那边,中间拉条帘子,小敏也能回来住。” 其实就是个大通间,所谓的厨房和卫生间都用简易木板隔了下。 粱桢环顾一周,心里不大好受。 “这边就没有其他房了吗?” “有啊,不过贵,我让你同事帮我问了,简装,一室一厅现在都要租到两千出头,太贵了,没那个必要。”房价每年翻跟头一样往上升,按粱桢之前的认知,这样的老校区租一个小户确实也要两千出头,且没什么装修。 “那你现在这个每个月租金多少?” “你猜!” 粱桢想了下,“一千?” 何桂芳摇头,比了个八字,“八百,便宜吧,六十平方只要八百,而且你看还在一楼,到时候等你舅舅出院了,我弄个轮椅推他出去还能晒晒太阳。” 老小区都没电梯,住一楼确实也有优势。 “可是车库没有窗户,起层也矮,会不会空气不流通?” “怎么会啊,白天我都可以开着门的,就晚上那一会儿时间,不碍事,行了赶紧搬东西吧,都中午了。”何桂芳出去张罗人进来。 粱桢看了眼四周环境,也没多言。 东西不算多,很快就全部搬完了,粱桢和丁立军又帮着何桂芳理了一下,弄到十二点多。 “行了,剩下一些我自己慢慢收拾吧。”何桂芳把粱桢拉到一边,从兜里掏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出来,“桢桢,你带你朋友去门口小店吃顿饭。” 粱桢也不可能拿她钱,但时间也确实不早了,何桂芳这边也就只剩一些衣物没整理。 “我带他们去吃饭吧,钱你收起来。” 何桂芳顿了下,没再客气。 都不是特别讲究的人,粱桢就近带他们去了小区对面的一间中档川菜馆。 没包厢了,一桌人只能坐大堂。 之前都见过两次了,也一起吃过饭,所以粱桢跟他们并不拘束。 “要不整点酒?”刚点完菜黄毛起哄。 丁立军拍他脑门,“大中午的喝什么酒?” “干嘛呀,反正最近又不会接活儿。” 离春节只剩下两周左右,大部分务工人员都已经开始返乡了。 粱桢笑了笑:“喝就喝点吧,难得一次。” “看,还是梁姐好!”黄毛大概知道丁立军不会逆粱桢的意思,直接叫服务员上了白酒,撕开瓶盖要给粱桢倒,粱桢摆手。 “我不喝白的。” “那要不咱给梁姐整个啤的?” 黄毛几个跟粱桢喝过啤酒。 粱桢赶紧捂住杯子,“啤的也不行,我就喝白开水就好。”她手术也才半个月,要是被钟聿知道她在外面喝酒估计回去又得唠叨半天。 ”谁都不允许给她喝酒,她酒量又不行,喝多了又得整事!”丁立军是针对之前的经验顺口提了句。 黄毛起哄,“整事儿?我想起来了,上回梁姐跟我们吃饭就喝多了,丁哥你老实说,你送梁姐回去有没有整事儿?” 这话头一起,其余几个也都跟着起哄,尽管丁立军极力否认,但没人能信。 粱桢刚想开口,坐丁立军旁边的高玉珠突然幽幽把酒杯往中间一顿,“都他妈胡说啥呢,也不想想你们梁姐现在什么身份,跟老丁整事儿,你们是不是太抬举你们丁哥了?而且钟太在你们丁哥眼里可一直是仙女儿一样的存在,得守着护着的。”说完转过去似笑非笑地瞄了眼丁立军,“老丁,你说是吧?” 第265节 丁立军看都不看她,“神经病!”遂端起杯子喝了口烧酒,抬头瞪了眼,“都看着我做什么,吃饭!” 众人感觉气氛不大对劲,纷纷埋头吃东西。 目光交错间粱桢与高玉珠对上,前者其实挺平淡的,不过高玉珠也没什么过激情绪,她只笑笑,突然又问:“诶对了,刚在你舅妈面前我也不好问,你那表妹是不是在外面出台啊?” 粱桢猛地咯噔一下,类似某个节拍没跟上。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高玉珠却以为她没懂意思,重新又解释了一遍,“就是做又鸟啊,在天水街那边,我都见过她好几次了。” 这下算全说明白了,桌上其他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丁立军啪地一声摔了筷子,“高玉珠你他妈要是不想吃就滚!” 刚还笑眯眯的女人,脸也瞬间拉下来,“姓丁的你冲我吼什么吼?怎么,就不能说你女神一句不是?再说我也没说错啊,她那表妹确实就是又鸟啊,不信你去天水街宾馆查一下,有人在那给她包了个长租房。” 丁立军脸色愈发难看,起身揪住高玉珠的手臂就要往外甩。 “够了!”粱桢凉着调子轻吼一声。 她知道高玉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陈佳敏是为了折她面子,但她其实并不在乎。 “丁立军,你把手撒开!”粱桢冲丁立军又喊了声。 丁立军满脸横气,但到底还是听她话松了手。 高玉珠揉着被他抓疼的地方,气得要命。 ”高小姐,麻烦你说清楚,陈佳敏真的在天水街那边…那边上班?”出.台或者做又鸟这种词她还是说不出口,所以用“上班”代替。 高玉珠瞪了眼丁立军,转过来陈述:“具体是不是在那做我不知道,但她确实一直住天水宾馆,应该是被人包了,高志强知道不?” 粱桢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强哥啊,整个天水街都是他罩的,你表妹陈……陈佳敏是吧,听说是他最近养的马子。” 粱桢回忆之前见到的接她的人和车,确认,“开路虎,长得瘦瘦的,皮肤挺黑?” “高志强是有辆路虎,不过不瘦,确切来说还挺胖,你说的瘦瘦的那个应该是他的马仔阿福。” 午饭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中结束。 那晚钟聿依旧加班,不过回来不算晚,十点到家了,进卧室见粱桢坐在床上,面前摊了本图册。 “以为你还在书房忙呢,怎么一个人坐这发呆?” 她神情不对,也显然没在看杂志。 ”没有,想点事。” 钟聿一下蹭过去把粱桢搂怀里,“来,跟老公说说,学霸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 粱桢闷了半天的心情总算被她逗笑,“你这人怎么没一句正经?” ”是么?那你来,你来跟我说点正经事。” 粱桢无语,把人推开一点,不过她还真有事要跟他聊聊。 “你说……” 大概是受钟聿感染,盘着腿挪着屁股坐到他对面去,“为什么人总会为了一点眼前的即得利益而放弃自我与底线?” “???”钟聿有点头疼,“你这果然是人生哲理!” 粱桢:“那我们还能不能继续聊下去?” 钟聿也盘腿坐好,“能,聊,尽管聊。” 粱桢:“……” 钟聿:“你就说既得利益是吧?其实这是人的一种本能,谁都喜欢走捷径,就像猎物捕食,如果眼前有一块肉,甭管香的臭的,先吃了再说,总比在绝境中被饿死强。” 粱桢听完思考了两秒钟,“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钟聿:“明明很形象啊,不过当然了,像唐曜森这种也不能算臭肉了,起码在大部分眼里他是一块大肥肉。” 粱桢眉心紧皱,“你在说什么呢?” 钟聿:“你不是在说唐曜森吗?” 她以为粱桢是在思考当年自己为了梁波的医药费而跟了唐曜森的事。 粱桢:“当然不是,我是在说佳敏。” 钟聿:“佳敏,哪个佳敏?” 粱桢:“我舅妈女儿陈佳敏。” 钟聿这才想起来:“噢,你表妹,你表妹怎么了?” 粱桢:“……” 第250章 买房 粱桢把高玉珠的话跟钟聿转诉了一遍。 钟聿支着脑袋想了想:“不至于吧。” 粱桢觉得也不至于,但陈佳敏爱慕虚荣这点她是早就看出来了,之前也不止一次碰到过她上陌生男人的车,但听高玉珠的口气,对方并不像是善茬。 “我也希望高玉珠是胡说的,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你担心什么,上回一起吃饭,看她对你态度也不是很友善。” 粱桢苦笑,“是吧,连你也看出来了?” “那么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欠了她很多钱。” 粱桢叹了声,“我觉得她对我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敌意,当然,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我,现在感觉都到了讨厌的地步。” 即便她什么都不做,粱桢也能感觉出陈佳敏看她的目光,带着过于明显的憎恶,可仔细想想跟她似乎也没发生过什么冲突啊。 有时候粱桢觉得都莫名其妙,她忍不住笑了下。 钟聿蹙眉,“你笑什么?” 粱桢:“陈佳敏对我敌意这么重,我都怀疑之前是不是抢过她男人。” 钟聿哧了声,“要真这样,说明那男的眼光也是烂,说难听一点,就你表妹那种角色…” “什么?” 钟聿停顿了一下,“算了不说了。” 他知道粱桢嘴上说陈佳敏与她不合,但她念着舅舅一家,心里还是愿意宽容,而粱桢又岂会不知钟聿心里对陈佳敏的评价呢。 他从小在什么圈子,应该经常遇到像陈佳敏这种女孩,眼高手低,媚上欺下,又指望着哪天可以榜上谁一步登天,殊不知这世界多么公平。 “她是从小被我舅妈宠坏了,但是本性并不坏,如果真的跟天水街那边的人厮混在一起,我怕她哪天会出事。” 粱桢是从地沟里爬出来的,她太了解环境对人所能造成的影响。 陈佳敏一看就是自控力和自制力很差的人,如果真的陷入泥潭中,她大概无力脱身。 ”其实她对我态度如何我都无所谓,平时不联系,也没什么交情,但是我舅舅瘫在床上,下半辈子大概就只能这样了,如果她再出点事,我怕我舅妈会受不了。” 以何桂芳的承受能力,若陈佳敏有个三长两短,大概她就真的垮了。 钟聿握了下她的手,指腹摸索着她的指骨,细细的一截。 其实很心疼她整日操这么多心,可是知道根本阻止不了,她以一副冷漠面孔应对世人,其实内心自有波澜。 ”那人全名?” “高志强!” “行吧,明天我帮你问问。” 粱桢缩着手指,“你怎么问?” “太简单了,天水街起码有一半都是顾家的产业。” 顾家发家并不光彩,往前查的话根子不干净,顾秋池大哥顾卫东据说以前也是道上混的人,要查这种事应该很容易。 ”那你低调一点。” 就顾秋池那咋咋呼呼的性格,粱桢怕事情没查清楚,整个天水街却全都知道了这事。 “行了我懂分寸!”钟聿把粱桢又拉过来,“好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花点时间在我身上?” 粱桢乖乖坐到他怀里,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认真看了两秒。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她说。 钟聿:“什么?” 粱桢:“我舅妈芙蓉苑的房子已经卖了,对方买家付了一部分首付,剩下的全部是公积金贷款,车祸遇难家属那边催得急,她把首付都赔给对方了,所以你的钱可能得等明年公积金放款才能还。” 钟聿赌气似地一下把她压到床上。 粱桢轻呼了一声。 “你干嘛!” 钟聿惩罚性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下。 “我又不等着那几个钱过年,你能不跟我提钱么?” “……” …… 工地那边都结束了,丁立军开春之前都闲着。 高玉珠最近几乎天天往他出租屋跑,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大半夜过来会给他捎一份夜宵。 起初丁立军挺反感的,赶过几次,但她脸皮厚,赶也不走,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还会给他做顿饭打扫一下屋子。 男人嘛,毕竟心软,慢慢也就默认了她的存在。 那天中午跟粱桢几个吃饭,席上弄得有些难堪,为这事丁立军黑了半天脸。 高玉珠看得出来,搁以前她那火爆脾气肯定东西一摔撒手走人,要丁立军去哄她才会回来,可现在到底不同了,她自知自己什么条件,在外面受了几年委屈,被社会和生活“磨砺”过的人,连撒娇或者发脾气都没有底气。 第266节 丁立军冷了她半天,她起初也没搭话,临傍晚的时候拿了包穿了大衣出门了。 丁立军以为她走了,可半个多钟头后见她拎了大包小包的菜又回来。 几样熟食,排骨,鱼,蔬菜… 两人还没离婚那阵子都是丁立军做饭,即便在工地上忙了一天回来,高玉珠也得等他回来弄吃的,但她也并不是不会做家务。 恃宠而骄嘛,她那会儿觉得自己漂亮,从村里到镇上哪个不知高家闺女长得好,以丁立军这条件,娶到她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丁立军那时候也愿意惯着她,粗活脏活啥都不舍得让她干,可那晚高玉珠给他做了饭,炖了汤,又说买了晚上的电影票,吃完之后一起去看场电影。 大老爷们儿最经不住这样的绕指柔,最好还是消气了。 两人看完电影回来,也没坐车,反正住得也不算远,高玉珠提议走回去。 晚上十点多了吧,夜风寒瑟,又临近春节,街上行人显然少了很多。 高玉珠跟丁立军并排走在街道上,经过一个个灯光华丽的橱窗,她依旧衣衫单薄,不得不把手伸进丁立军的棉袄口袋里。 ”还记得我们上回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吗?” 丁立军面无表情,“不记得了。” 高玉珠:“就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啊,你说带我去看看城里的电影院。” 丁立军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跟高玉珠刚结婚不久,她跟着他从老家来了泞州,初见大城市的兴奋和激动赤裸裸地摆在脸上。 犹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商场楼体上的大屏,手舞足蹈地喊叫:“啊呀妈呀,这么大的电视机啊。” 那会儿她穿一条碎花连衣裙,披肩黑发,站在霓虹璀璨的街上显得土气又突兀,然而丁立军却觉得那是高玉珠最美好的时候。 然而城市摩天高楼,车水马龙,她何时迷失在其中,他已经不想再去回忆。 高玉珠见他脸上兴致缺缺,中止了这个话题,等快要走到巷子口了,她才试探性地问:“今天粱桢她那舅妈租的地方,是不是寒碜了点?” 丁立军哧了声:“有什么寒碜,起码比我现在住的地方好。” 高玉珠:“我不是这意思,就是觉得…好歹那是她嫡亲舅舅和舅妈吧,家里出了事逼得最后要卖房子,粱桢也不知道帮一把?” 丁立军:“要怎么帮?” 高玉珠:“起码给点钱把。” 丁立军:“你怎么知道没给钱?” 高玉珠:“看那样子估计就算给也没给多少,不然她舅妈也不用去住车库,要我说她现在条件这么好,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她舅妈也不至于要卖房子,而且她老公不是开发商嘛,那么多房子,随便给她舅妈住一套不就完了吗?” 丁立军简直懒得跟她沟通。 高玉珠又说:“而且你看今天搬家的钱还是陈佳敏掏的吧。” 陈佳敏给了丁立军一点钱,中午吃饭的时候丁立军就给几个小鬼都分了。 高玉珠:“就这点事她完全可以找个搬家公司帮忙,何必找你当苦力呢?而且我敢保证,如果今天陈佳敏不给钱,她连包烟都不会给你们买,啧啧……真是越有钱越会算计!” 听着似乎越说越过分了,丁立军把衣兜里那只手甩出来。 ”你成天自己日子都过不好呢,惦记别人?” “我这不也是随口聊聊嘛,关我屁事!” 丁立军真是完全不想跟她废话,继续往前走,高玉珠踩着高跟靴子噔噔噔又追上,主动挽住他的手臂,“对了还有件事一直想跟你商量,你不刚结了工钱嘛,这次结了多少?” 丁立军呵了声,“你问这干啥?” 高玉珠:“我就问问,多少,说说嘛!”带了点女人的娇嗔。 丁立军报了个数字。 高玉珠眉开眼笑,“行啊,还挺多的嘛,难怪现在都说干你们这行都是隐形富豪!” 蓝领贵于白领的年代,工地一天起码三百起跳,体力劳动者确实收入不低。 高玉珠:“我记得你把老家的房子也卖了,起码也得卖个大几万吧,加上之前你追回来的那笔钱,这次发的工钱,噢我最近两年也存了一点,不过不多,也就四五万,全部加起来我估计也能凑个三十万,君澜府二期不是已经开盘了嘛,弘远地产开发的,我前几天跟小姐妹去看了样板房,啧啧,户型特别好,要不你问问粱桢,能不能给我们弄一套?” 丁立军总算听出了意思,脚步停下来,侧身微微一笑,“你的弄一套,是怎么个弄法?” 高玉珠一看有戏,“白送肯定是不可能的,虽然是她老公自己开发的房子,但我们跟她还没到白送的交情,但打个半折应该不难吧,我要求也不高,一楼或者顶楼都行,按照君澜府现在的行价,楼层不算好的每平米大概在四万左右,半折就是两万,我们可以先拿个小户型,好像还有几套八十平米的,按首套房首付30%算,我们再问她借一点,首付应该也够了。” 高玉珠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你今天又是跟我去搬家,又是做饭,又请看电影,原来搁这等着呢。”丁立军侧身拉开高玉珠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问。 高玉珠呵呵笑了声,“还不是想在城里有个窝么。” 丁立军:“那你怎么不直接要套别墅算了!” 高玉珠又要去挽他的手臂,“想啊,可你能开得了这口?” 丁立军侧过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唇角一勾,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说:“你要是想住大房子去找天水街那些男人,别搁我这做梦,趁早滚!”说完甩手走进了巷子。 高玉珠被丢在冷风中,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心里又气又不甘心。 “房子要来又不是给我一个人住,这么好的人脉不用,大傻逼!”她跺着脚冲拐进巷子的后影骂,想想又不甘心。 “你不就是长不了嘴嘛,没事,恶人我来做,我来开这个口就行!” …… 隔夜钟聿跟粱桢“闹”得有些晚,第二天多睡了半小时。 七点多吧,粱桢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摸过来接通。 “喂…” “梁妹妹啊,抱歉这么早给你打电话,还没起来吧?” 粱桢半醒的思维僵了僵,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辨认两眼才看清是谁的来电。 “高小姐,你好。” “哎哟都跟你讲过好几回了,别叫我高小姐,小姐小姐的难听死了,而且你跟我家老丁又认识了这么多年,叫高小姐多见外,不嫌弃的话直接叫我珠珠姐吧,我认你当个妹妹怎么样?” 粱桢脑袋还有些发涨。 大清早的打电话过来认妹妹?想来也没这么简单。 她撑着从被窝里坐起来,甩了下头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那句珠珠姐是无论如何喊不出口的,她直接问:“找我有事吗?” ”噢是这样啊,昨天我跟老丁商量了一晚上,觉得有件事可能也只能求你帮忙……” 那通电话持续了大概两三分钟,大部分时间都是高玉珠在讲,她也是爽快人,几乎没什么假惺惺的前文铺垫,直奔主题,说得还挺亢奋的,从买房一直构建到她和丁立军复婚,领证到生孩子。 粱桢没发表什么态度,等高玉珠基本都说完了,等她答复,她想了下,说:“弘远地产那边的事我不过问,具体政策能不能操作还得等我问了再说,能晚点答复你吗?” 高玉珠一听这口气没有直接拒绝,觉得有戏,赶紧乐呵呵地答应,“行,等你问清楚了再给我打电话,晚几天没事。”顿了顿又说,“其实跟你开这个口我也挺难为情的,但妹妹你知道,老丁那人比较死脑筋,你看我们都这年纪,就想能有个窝好好过日子……”之后又唠唠叨叨说了通。 粱桢挂断电话,心思有点沉。 高玉珠来向她开口要东西,她一点也不奇怪,可她拿丁立军当挡箭牌,她就有些不舒服。 她太了解丁立军了,知道这应该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换个角度思考,如果一套房子真能成全两个人,让丁立军在这座城市里能有个根,她觉得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大清早谁的电话,吵死!” 钟大爷有起床气,不爽地伸手过来掐粱桢的腰肉。 粱桢被他瞬时又撸进被窝里,箍在怀中,动了下,说:“丁立军前妻的电话。” “姓丁的?姓丁的大清早给你打电话干嘛?”本来还处于半梦不醒的状态,结果一听到“丁立军”三个字瞬间就活了。 粱桢被他一竖而起的样子逗乐,“不是丁立军,是他前妻!” 钟聿刚才躁起来的毛这才捋顺,身子又往下躺了点,重新把粱桢搂回怀里,问:“他前妻怎么突然找你?” 粱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高玉珠电话里的意思跟钟聿说了。 钟聿听完平躺下来,“我还以为她找你什么事呢,就为了房子?” 粱桢:“嗯。” 钟聿:“也是丁立军的意思?” 粱桢:“这个我还不能确定,但直觉告诉我,可能丁立军不知道高玉珠会联系我。” 钟聿:“那他俩现在什么情况?” 粱桢无奈一笑,“说实话我也并不清楚,但感觉最近应该走得很近。” 钟聿无暇去过问这两人的私事,手掌摩挲了几下粱桢的肩,“你回头空了给丁立军打个电话问清楚,如果他真有跟人复婚的打算,买房的时候来找我。” “找你?”粱桢侧身过去主动环住他的腰,打趣似地问,“找你你给打折吗?” 钟聿:“打啊!” 粱桢:“几折?” 钟聿低头,挑着眉说:“几折得看你的表现。” 粱桢假装听不懂,“为什么要看我的表现啊?” 钟聿埋下去在她耳根旁边咕哝了一声,粱桢又羞又恼,一下把人推开,“臭流氓,滚!”“ 后面两天粱桢忙别墅那边重新改造庭院的事,总算把图纸全部敲定了下来,结果一忙就忘了丁立军这事,一直到周六下午。 那天钟聿早晨的航班飞云南,弘远在那边投资了一个酒店项目,春节前开业典礼,他需要过去露个脸。 粱桢之前答应过他,等空的时候要带豆豆去南楼那边陪陪老爷子,庭院的事告一段落,她开车往南边去,路上就接到了高玉珠电话。 “梁妹妹,前两天房子的事,你回去问你老公了吗?”这口气好像就是吃顿饭或者去菜场买把葱的感觉。 粱桢说不上反感,但并不舒服,因为高玉珠给她的目的感太强。 “抱歉,他最近出差了。” “噢,这样啊,那行,你那边有消息了告诉我,要是行的话年前我们就去把首付给交了。” 高玉珠的口气是势在必得,粱桢挂了电话,趁着红灯间隙又给丁立军拨过去。 丁立军似乎跟人还在喝酒,粱桢也没废话,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跟他说了,原本是想问清楚他是否真的有跟高玉珠复婚的打算,若答案是肯定的,她觉得自己就算打破底线问钟聿拿个友情价也是可以的,毕竟这些年她早就把丁立军当成自己半个亲人。 结果丁立军听完她的话,开口就骂:“草他娘的,这臭三八是不是想房子想疯了?我跟你说,这事到此结束,没有后文了,你甭理她!” 粱桢还想好好跟他聊几句,那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第267节 “丁叔叔好凶噢。”绑后边安全座椅上的豆豆大概也听出了丁立军的声音,忍不住吐槽。 粱桢无奈笑笑,“是吧?那咱暂时别理他。” 单从丁立军刚才在电话里的反应就说明高玉珠果然是自作主张来找她的,那粱桢觉得这事就得另行考虑了。 因为想让豆豆过来多陪陪老爷子,粱桢刻意提前出门,四点左右就到南楼了。 钟聿之前已经打好招呼,这边知道她晚上要带孩子过来吃饭。 佣人都挺热情的,小少爷少奶奶地喊,弄得粱桢感觉自己进了三十年代大上海的宅门。 由人引到后厅,老爷子正在往鱼缸里投鱼食。 南楼有只巨型鱼缸,里面养了好些品种名贵的鱼。 ”爷爷!” 豆豆跑到门口先喊了声,原本拄着拐杖勉强站稳的老人听到动静转过来,大概是转得猛了点,脚下不稳,若不是旁边钟泉扶了把,估计得直接摔地上。 ”老爷,你小心点。”钟泉拉过轮椅把他扶轮椅上。 钟寿成喘着气,张开手臂接住朝他奔过去的豆豆,结果小孩子没轻没重,一下扑倒在钟寿成膝盖上,轮椅的轮子跟着剧烈晃了几圈,差点把老爷子从上面拽下来,吓得钟泉要拉人,老爷子摆手示意,“没事。” 他双手插在豆豆腋下,使了劲,大概是想把豆豆抱起来,可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臂也颤得厉害,但豆豆趴那纹丝不动。 五岁的孩子,也就三十多斤,可老爷子已经使劲全力也提不起来了。 “爸!”粱桢赶紧上前喊人,顺势把豆豆拉起来。 钟寿成脸色微变,抬头看了她一眼。 “来啦。”语气不冷不热的,态度完全没刚才看到豆豆时那么热情,不过粱桢已经免疫了,她应了声,站到一边,接下来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老爷子也没让她退下的意思,粱桢想了下,硬着头皮问:“您刚才在喂鱼?” 老爷子往她脸上一瞟,“有没有在喂鱼你看不出来?明知故问!” 粱桢:“……” 行吧她承认自己没有跟长辈相处的经验,更何况还是向来以脾气善变而著称的钟寿成。 好在旁边钟泉还算和善,他替粱桢解了围。 ”老爷专门给小少爷准备了一个儿童房,带你过去看看?” 第251章 老宅 梁桢被钟泉带走了,厅内只剩下老爷子和豆豆两个人。 老爷子立马换了副笑脸,朝孙子招手,“来,过来,到爷爷这来。” 豆豆屁颠屁颠走过去,老爷子坐的是电动轮椅,上面有很多按钮,豆豆对之十分好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爷爷,你坐的小车好好玩喏,你下来,给豆豆坐一下好不好?” 老爷子被逗的不行,“爷爷这是腿不好了,没法走路才坐小车,你活蹦乱跳的,不需要。” 可是豆豆觉得可以滚来滚去的轮椅有趣得不行,拽着老爷子非要下来。 老爷子没办法,钟泉不在旁边,他临时叫了个佣人进来,让他把自己扶到旁边椅子上,给豆豆坐他的轮椅。 梁桢跟着钟泉回来的时候就就豆豆翘着腿坐轮椅上,后边佣人推着她满屋子转,而老爷子扶着拐杖坐在一边,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梁桢抬腿准备进去,被旁边钟泉拦了下。 ”少奶奶,让老爷跟小少爷单独呆一会儿吧,我再带你去园子里看看,老爷给小少爷弄了个游乐场,那片湖也准备填起来了,前两天已经动工,填完之后给小少爷造个足球场。” “……” 搁以前梁桢肯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在家里弄点儿童游乐设施也就算了,居然还填湖弄足球场,未免太夸张了点,可是之前见识过钟家在园子里搭戏台子,感觉也没什么可惊讶。 她嫁入钟家不过几个月,很多事情在逼着自己去适应的同时也在默默练习处变不惊的能力。 钟太太,钟家少奶奶,钟寿成的儿媳,每个名头单独拎出来都很重,她必须让自己站在任何场合都不心虚,不怯场。 当然,南楼这座大宅对她而言就是第一个战场,自跟钟聿结婚以来她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也都是有钟聿作陪,今天是第一次单独过来,不过她感觉得出来,除了钟寿成之外,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明显有所改观,包括身后站的钟泉。 当然,她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些人改观是因为完全接纳了她,只是因为审时度势,觉得可能她就真的得在少奶奶这个位置上呆下去了,权衡之后而作出的理智反应,但即便这样,她内心还是抗拒,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 昨晚知道自己要单独带豆豆来南楼吃饭,她居然失眠了半宿,后半夜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扔到一座孤岛上,四面环海,没有船只,逃都逃不出去。 她想当年梁波去世,她查出自己怀孕,在升学和生育之间两难,兜里也没钱,可是即便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她也没如此惶恐过,可这些事还不能跟钟聿说。 他已经够忙了,类似琐事和情绪真的没必要再让他分心,更何况梁桢心里再清楚不过,路是她选的,她必须自己摸索着往前走,没人可以帮她,连钟聿都不行。 老爷子显然并不想见梁桢,梁桢也懒得去他面前晃凭白惹他不开心,于是跟钟泉提议自己在院子里逛逛。 钟泉杂务多,确实也没时间一直陪着她。 ”老爷在家的时候一般六点整开饭,你提前去餐厅那边等。” “好,你去忙吧,我随便转转。” 钟泉走后梁桢总算能稍微缓口气,在她的认知中,这位高龄管家永远表情刻板,态度严肃,除了跟钟寿成说话能稍微低点头之外,其余都是脊背挺直,眼波不动,无形中能给人不少压力。 离六点还早,梁桢独自在院子里耗时间,逛了一圈,兴致缺缺,干脆在僻静处找了张椅子坐下。 她给钟聿发了条微信,告知已经带豆豆过来了,等了一会儿,没回复,想着估计在忙,也就没往心里去。 梁桢点开微博准备再打发下时间,刷了几分钟,无意间看到一条新闻——“钟氏ceo唐曜森已于今日上午出院,根绝医院提供的可靠消息,唐曜森手术成功,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但后期仍需静养,短期内恐怕无法再回工作岗位,不知钟氏是否对其职位空缺作出相应调整。” 新闻里的言辞比较含蓄,不过该传达的意思都已经传达出来了。 小半天时间,底下评论已经过万。 梁桢一条条点进去看,看了大概有七八页吧,其实都是些置顶评论,多少还是能总结出一些东西。 首先可以肯定媒体很关注唐曜森的动向,尽管他跟钟盈离婚了,传言递了辞职函,但因为钟寿成和他都没在任何公众场合证实辞职一事,渐渐就成了捕风捉影的传闻,加之大部分舆论都坚信他当初娶钟盈就是为了进钟氏,现在好不容易爬到ceo的位置,也得到了老爷子的信任,怎么会轻而易举说辞就辞? 傻子都不会干这种事啊。 大部分人开始相信唐曜森还在钟氏,至于能不能继续留下来,且得看钟家的态度。 大众关注的风向似乎也变了。 之前眼睛都盯着唐曜森跟钟盈对簿公堂离婚,盯着他跟梁桢那点风花雪月的陈年旧事,串联起来就是他得罪了钟家人,最终被扫地出门,但现在不一样,舆论更感兴趣的是后续发展。 唐曜森因为身体原因暂时回不了钟氏,这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但这么大的集团公司不可能一直没有掌事人。 老爷子年事已高,半年住院两次,这些新闻上都曝光过,以这种状态也不可能再回去管事,那么剩下的一种可能就是扶持自己唯一的儿子上位,可唐曜森入院至今已经快一个月过去了,眼看就要过年,老爷子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既没有要扶钟聿的迹象,也不明确表态唐曜森的去留。 这好似就成了一笔糊涂账。 除此之外他还把钟聿空投去了b市搞光能项目,开厂,买设备,铺产线…… 钟氏是内地转行做房地产最早的一批,当年也是靠地产项目从南边一路打回泞州,自住宅楼到商业地产,一步步建成了如今庞大的商业王国。 当然,世界在变,各大佬也都在转行。 近几年各类新兴行业频繁涌现,从早一点的电商平台,p2p,到现在的数字娱乐,人工智能,甚至是5g,互联网科技行业是大热门,站在风口浪尖,来钱快,利润高,很多实业家都在往这些方面转,然而唯有钟氏居然开厂买设备,兜一圈好似又转回了原点。 现在谁还愿意干实业啊?投入大,成本高,回本周期又长,加上全球经济环境并不乐观,搞实业基本等于送死,可钟寿成却让钟聿接手了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实在看不出任何想要栽培他的决心。 当然,梁桢看完评论发现大部分人都没把钟聿放在眼里,在这些网友眼中,无非是到了工作年龄的二世主被老爷子逮进公司,为免他到处惹事,随手丢了个不挣钱的项目给他玩。 梁桢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她之前也不止一次抱有这种心理,觉得二世主嘛,家人把路都给他铺好了,他随随便便都能成功,为此当时还骂过他无聊,玩物丧志,可是这段时间跟他住在一起,发现他确实很忙,吃不完的饭局,开不完的会议,在面对众多质疑的同时还要顶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所有的轻松无非来自他乐天的性格,或者说他也有自己的倔强,不愿意将脆弱世人,所以总是装出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 可是凭什么呢?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二十五岁,要去运作几个亿的项目,承受上万人的责任,失败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成功了也不见得会得到表扬,反正你出生这么好,平台这么好,成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梁桢坐在四处透风的院子中,突然领悟到一个道理——像钟聿这样看似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可能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证明自己。 梁桢在院子里坐到了近六点,起身往餐厅去。 进门见蒋玉姣正指挥两佣人摆餐碟,抬头见到门口的梁桢,热情招手,“刚叫人去找了圈也没找着你人,快进来。” 说来也是挺奇怪的事,这家里除了钟聿之外竟然只有蒋玉姣对她态度热情。 “姣姨。”梁桢喊了人。 蒋玉姣又问:“去哪儿了?” 梁桢:“园子里转了转。” 蒋玉姣发笑:“那你应该看到园子里给豆豆弄的玩了设施了吧?” 梁桢:“看到了,挺大一块区域。” 蒋玉姣:“还不止呢,他爷爷已经叫人开始填湖了,明年还会弄个足球场出来,啧…老爷对豆豆真是没话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在旁边看着都妒忌呢。” 蒋玉姣说这些的时候始终面带微笑,语气里听出半点怨妒,反而有种安慰式的兴奋。 梁桢看眼前的老太太,穿了条浅灰色针织羊毛裙,披了棕色披肩,银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喜戴翡翠和珠玉,说话也总是不紧不慢,面慈心善像足了古时宅门里大太太的模样。 还没到开饭时间,蒋玉姣张罗完就拉梁桢坐边上拉家常,她从头到尾语气柔和,态度和善,乍一看真的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婆婆,然而梁桢对她始终喜欢不起来,总觉得老太太慈善眉目的面皮下面藏着另外一副面孔。 第252章 发病 过六点老爷子由钟泉推着进了餐厅,豆豆一路跟在边上。 自家人吃饭一般都在后厅旁边的一个小饭厅吃,小圆桌,可以容纳六人坐的那种,不过今晚也就四个人。 按规矩是老爷子和蒋玉姣坐上座,梁桢带豆豆坐下风,可小孩不懂这些规矩,吵着要跟爷爷一起吃。 梁桢哄了半天也哄不住。 “行了就这几个人吃饭,哪来这么多规矩,玉姣,你跟孩子换个位子。” 梁桢想把豆豆摁住,可蒋玉姣给她递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冲豆豆招手,“来,上奶奶这来。” 豆豆从椅子上爬下去,噔噔噔跑到钟寿成那边,原本是要爬蒋玉姣之前坐的椅子,可钟寿成捏住他的小胳膊拽了把,用劲往上一抬,给抱到了自己腿上。 “老爷,您这…”从来从从容容的钟泉难得吓出了一点表情,伸手要抱孩子,被钟寿成给瞪了回去,“行了,你不用在这候着了。” “可您这,没法吃啊。” 钟寿成不管,一臂环住豆豆,一臂从旁边挪餐具。 第268节 钟泉还想说什么,对面蒋玉姣咳了一声,梁桢看到她对钟泉摇了下头,钟泉眉头皱了皱,但到底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一顿饭钟寿成都抱着豆豆,亲自给他盛汤,剥虾,还挑鱼刺,自己却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梁桢觉得那顿饭煎熬得很,无奈孩子什么都不懂,吃得特别欢。 吃就吃吧,还不忘跟老爷子话家常,先从告状开始,说爸爸每天都好忙,不陪他吃饭,不陪他玩,连承诺已久的“海豚之旅”都屡屡食言。 又告状妈妈不好好吃饭,挑三拣四,不吃肥肉,不吃蔬菜,也不给他买零食,成天闷在房间里画图纸。 最后吐槽家里的那只小乌龟。 “爷爷,豆豆前几天也抓了三条小鱼回来噢,跟龟龟放在一起,可是豆豆的小鱼好乖的,就龟龟不乖。” 老爷子也真是有耐心听他胡扯,还问:“你的小龟龟哪里不乖啊?” 豆豆:“他也跟妈妈一样挑食,我给它喂东西他都不吃。” 钟寿成:“你给它喂了什么?” 豆豆:“菜叶子。” 梁桢:“……“ 钟寿成:“乌龟食肉的,你得给它喂肉或者小虾米。” 豆豆:“噢,那我下次让沈婆婆给豆豆拿肉喂。”说完突然咯咯一笑,回头看着钟寿成,“爷爷,你要不要听豆豆跟你讲个小秘密。” 老爷子眼角一眯,全是褶子,”好啊。” 豆豆:“那你过来一点。” 钟寿成真的把头凑了过去,豆豆往前贴了点,神秘兮兮地开口:“爷爷我跟你讲哦,那三条小鱼是一家人,黑的是我爸爸,金色点点的是我妈妈,最可爱最聪明的就是我了,但是还缺了一个爷爷怎么办?” 钟寿成眉梢一竖,配合他问:“对啊,还缺一个爷爷怎么办?“ ”嘻嘻…”豆豆撅着屁股整个人都趴到了钟寿成怀里,“本来还要去捞条小鱼的,但我知道了,爷爷不是小鱼,爷爷不动,也不吃东西,还挑食,跟豆豆的龟龟特别像,那爷爷就当小乌龟好不好?” “噗——”旁边服侍的佣人没忍住一下迸出笑。 梁桢也差点被一口热汤呛死。 “豆豆!”她拿纸巾捂了下嘴,阻止死孩子继续胡诌下去,然而豆豆浑然不知。 老爷子脸色沉了下,回头瞥了眼偷笑的佣人,后者吓得立马大气都不敢喘。 梁桢心里大叫不妙,饭厅内得空气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凉下来。 可下一秒…… 老爷子扶住豆豆的腰让他在自己腿上坐正,换了副笑眯眯的面孔,问:“那你说说看,如果爷爷是乌龟,那你爸爸是什么?” 豆豆想了下,“那就不是小鱼了对不对?” 钟寿成:“对啊。” 豆豆似乎也发现了自身逻辑的漏洞,冥思两秒钟,“我知道了,那爸爸就是龟儿子。” 梁桢:“???” 钟寿成哈哈大笑,似乎对这个答案甚是满意,又问,“你爸爸是龟儿子,那你自己是什么?” 这回豆豆丝毫没考虑,脱口而出:“那我就是龟孙子!”说完也跟着咯咯发笑,椅子上的两人瞬间笑成一团。 后边佣人以一种看傻子似的石化表情看着爷孙俩。 梁桢扶额,觉得真是匪夷所思。 可是笑了一会儿钟寿成开始咳起来,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咳得有些厉害。 梁桢看情形不对,赶紧抢先一步过去把豆豆从他腿上抱下来。 “爸,您怎么样?” 钟寿成摆着手,想说话,但气息因为剧咳一时根本喘不上。 “快,快去让钟管家拿药来!”一向都仪表端庄的蒋玉姣大叫。 佣人慌慌张张跑出去,蒋玉姣从对面快步走到钟寿成边上,一下下替他捋着后背,边捋边心疼似地唠叨:“陈医生都说了你要控制情绪,怎么就是不听。” 老爷子还在咳,而且咳得挺厉害,梁桢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抱着豆豆站在旁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跟傻子一样杵着,于是问:“爸,需不需要给您倒杯水。” “他这样喝不了水,行了,你别带孩子在这碍事!”刚好笑吟吟的蒋玉姣脸色说放就放,口气有些难听,梁桢都被吼得怔了怔。 孩子不大懂,但多少也能看出大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豆豆揪住梁桢的手臂,往她怀里趴。 老爷子咳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却还要朝蒋玉姣瞪眼睛:“你……你冲,冲孩子吼什么吼!”他见不得孩子受一点委屈,对蒋玉姣撒气,但撒完咳得更厉害了。 蒋玉姣又气又无奈,捋着他胸口说:“知道了知道了,不吼你宝贝孙子。” 梁桢见状也不好再凑上去,识趣带豆豆退到一边。 很快钟泉拎了药箱进来,脸色沉沉,步履生风,快步走到老爷子旁边,打开药箱,熟练从第二层小抽屉里拿出来一个气雾剂,撬开老爷子的嘴往里喷了几下。 豆豆大概是被这个情景吓着了,两条手臂死死圈住梁桢的脖子。 ”老爷,老爷?怎么样?”钟泉边问边替几乎半瘫在椅子上的钟寿成顺着心口。 钟寿成头仰着,嘴巴微张,又连续咳了几声才总算把一口气喘上…… “好了,好了。”急得眼睛都有些红的蒋玉姣朝旁边钟泉看了眼,吁气,“没事了。” 梁桢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至此原本气氛还算不错的晚饭算是泡汤了,钟寿成缓过来一些后,钟泉又伺候他吃了剩下的药。 本来按钟寿成的意思,今晚豆豆是要留宿在南楼的,但这情形梁桢也不会放心把孩子扔在这了。 钟寿辰情况好转之后,又陪着呆了会儿,差不多熬到八点左右吧,梁桢找了个借口说要带孩子回去。 尽管只是咳嗽,但老爷子的精神远不如晚饭前那么舒朗,他没挽留,摆了下手。 “那等春节吧,春节…春节等阿聿回来,过来住几晚。” 梁桢应了声,让豆豆一一叫人道再见。 小家伙是真的被吓到了,早没了刚才的调皮机灵劲,木楞楞地喊了一圈人,又扑到梁桢怀里。 “妈妈,我要跟你回去。” “那我送送小梁吧。”蒋玉姣突然自告奋勇。 梁桢赶紧拒绝:“不用,我自己有开车来。” “没事,我送你到门口。”说话间已经重新裹好了披肩,朝钟泉看了眼,“阿泉,你带老爷早点休息吧。” 没法子,梁桢牵着豆豆,蒋玉姣跟在后边,三人一前一后往大门外走。 天色已经黑了,园子里的灯并不算亮,鹅软石铺成的地面凹凸不平,豆豆走得极其慢,梁桢不想等了,干脆把孩子抱起来往外走。 一直到车子旁边,蒋玉姣才开口:“小梁,刚不是有意冲你吼,希望你别介意。” 梁桢知道她主动送出门肯定有话要说,笑着回:“那种情况下情绪难免激动,我不会介意。” “你不介意就好,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在前头。” 梁桢把豆豆放了下来,打开后座车门,“能否等一下。” 蒋玉姣愣了楞,点头。 梁桢把豆豆绑到安全椅上,又探身进去拍了拍小家伙有些僵冷的脸,柔声说:“没事,别害怕,你先坐一会儿,妈妈跟奶奶说几句话就带你回去。” 豆豆点了下头,梁桢给他开了车顶灯,之后便将车门关上。 孩子独自坐在车里,梁桢站在车外,风挺大的,她竖了下大衣的领子面向蒋玉姣,“您说吧。” 蒋玉姣早已回复平日里的端庄磨样,依旧笑盈盈地看了眼车窗,窗户那边豆豆乖乖坐安全椅上,也在巴巴朝她张望。 “豆豆很懂事,也聪明,每回来老爷都很开心,毕竟到了这年纪嘛,有个孩子在旁边陪着总是好事,但是你也看到了,老爷身体状况不乐观,陈医生要求他静养,其实真的不适合有孩子在旁边闹,所以我的意思是…”蒋玉姣微微停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豆豆暂时先减少来这边的次数,等老爷身体大好了,你们要搬过来住都行。” 第253章 调查 蒋玉姣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更何况梁桢也不想再发生类似的事,如若哪天老爷子真的因为豆豆有个三长两短,她也说不清。 ”豆豆还小,说话做事确实没什么控制力,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以后会注意。” 蒋玉姣听她松了口,神情更宽松,笑着说:“你能理解就好,也希望别多心,我主要还是顾忌老爷的身体,你也看到了,短短半年他住了两次院,陈医生说经不起再来一次了。” 之前钟聿也跟她说过,说老爷子身子大不如前,起初梁桢以为只是手脚不方便嘛,但今天过来吃完这顿饭,觉得似乎并不像手脚不方便这么简单。 除却跟豆豆在一起他还活跃一点,其余时间需要坐轮椅,有人贴身服侍,饭前饭后吃大把的药,一个咳嗽就像能咳掉半条命去。 曾经叱咤商场的巨鳄已经垂垂老矣。 梁桢唏嘘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难以相信。 “爸咳嗽很严重吗?” 蒋玉姣表情怔了下,似乎没料到梁桢会突然这么问,反应了两秒才说:“是啊,不过也是老毛病了,支气管炎,每年到冬天都这样。” “着凉了?” “着凉也有,但主要还是免疫力差了,加上天气原因,空气质量又差,呼吸道疾病就容易复发。” 这倒还真是,冬日干燥,雾霾又重,像钟寿成这种以前抽烟喝酒,不知节制的人,确实很容易得支气管炎。 一些恭维体贴的话梁桢也说不出口,更何况不需要她说,整个钟宅自有一堆人每日围着钟寿成转,连倒水吃药这种事都不需要他自己管。 至于蒋玉姣,梁桢说不上对她喜欢,但从她刚才紧张钟寿成的样子可以看出来,对钟寿成的感情应该是真的。 钟家一直是媒体和新闻的常客,即便之前梁桢还没嫁入钟家,也听到过不少关于钟家的传闻。 钟聿的身世早就不是秘密,但钟寿成在外面何止钟聿母亲这一个女人。 从影星歌星到模特,梁桢能数得上名儿的就有好几个,更何况还有一些没曝光出来的,所以年轻时候的钟寿成绝对称得上风流不羁,处处留情。 当然,稍有钱的男人都这样,何况是钟寿成这种青年得志的天之骄子,他有太多途径接触女人,也有太多女人前仆后继往他怀里钻。 这个世界的舆论有时候真的存在双标性,对于普通市井男人,出轨会受众人谴责,可对于钟寿成这种身处高位的,要是没几个“红颜知己”反而会显得不正常。 成功男人,有钱有势,哪有不偷腥的道理,世人对他们的道德标准有格外宽容,可是却很少关注他的原配妻子。 第269节 钟家大势,蒋玉姣也出自名门,当年这段良配羡煞旁人,但也经此而已。 她大概不可闹,不可争,因为一旦争闹势必面目狰狞,不符合她大家闺秀和名门太太的风范,所以这么多年钟寿成的女人一直在换,唯独她蒋玉姣,始终温和贤柔,端庄大度。 可是多么不公平。 年轻时他在外面玩,花花世界千娇百媚,他有一千个温柔乡,独留她守空房,老了病了,玩不动了,他收心回来,千娇百媚全散光,他开始要她日日病榻前相伴。 哪有这么不公平的道理?可是眼前的女人似乎一句怨言都没有。 蒋玉姣也六十大几了,一头银丝,但一直保养得宜,只是梁桢这次看着似乎脸色比以往难看了不少,脸瘦了一廓,眼窝也有些凹陷,被宅子前白涔涔的灯光一照,竟显出了许多苍老和憔悴感。 回去路上豆豆还心有余悸,坐在后边巴巴问梁桢:“妈妈,爷爷是不是生病了?” 梁桢也不想瞒着孩子。 ”是啊,生病了。”具体什么病呢,小中风,心梗,高血压,这些讲给孩子听孩子也不懂,最后梁桢只能避重就轻,说:“咳嗽。“ ”那爷爷肯定一个人在家偷吃了很多糖。” 豆豆咳嗽的时候梁桢会禁止他吃甜食,所以在他的概念中,吃糖就容易导致咳嗽。 ”爷爷这么大人还吃糖,一点都不乖,下回我去爷爷家要好好教育教育他。”小东西还在后面自言自语地嘀咕,梁桢笑了笑,最终还是没把蒋玉姣说的那些意思传达给他。 看得出来,豆豆很喜欢钟寿成,而钟寿成也愿意跟豆豆呆在一起。 梁桢在钟宅呆了大概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精神始终处于高度集中及紧张中,又被钟寿成的咳嗽吓了吓,所以梁桢回到家把豆豆交给沈阿姨,屁股占到沙发整个神经才浑然松懈下来。 “吃过了吧?”沈阿姨问。 梁桢无奈笑了笑,吃是吃过了,但几乎也没吃几口东西,“家里还有吃的么?” 沈阿姨瞬间了然,“有,等我给豆豆洗完澡给你弄。” 沈阿姨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完豆豆出来。 “下午做了些饺子,要不给你煮碗饺子?” 豆豆喜欢吃水饺,所以沈阿姨隔三岔五就会做一些放冰箱冷藏,梁桢也不挑,回答:“好,麻烦!” 煮饺子的功夫梁桢去拿了手机,钟聿回了条微信过来,看发送时间已经是半小时前,问她有没有回来。 梁桢干脆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接通了,背景环境很安静。 ”还在工作?” “没有,在外面跑了一天,刚回酒店。”他声音听上去有些哑。 梁桢顿了下,“病了?” “没。” “那怎么听着声音有点不对劲?” “可能是天气原因吧,这边又冷又干,雾霾还特别重。” b市雾霾谁都知道,为此钟聿走之前梁桢还特意给他买了个防霾口罩。 “我给你箱子里塞的口罩你没戴?” ”戴了啊,怎么没戴,今天出门逢人都说了一遍,这是我媳妇儿给我买的口罩。” 梁桢气笑了,“怎么三句话就开始没正形。” 这时沈阿姨在厨房那头喊,“太太,饺子好了,您可以过来吃了。” 许是嗓门太大,钟聿那边也听见了,问:“晚饭没吃饱?” 梁桢从沙发上下来,吸着拖鞋往餐厅那边去,边走边说:“是啊,没怎么吃。” “菜不合胃口?” ”没有,菜色很丰富。” 钟宅有自己的厨子,怎么可能菜不好,再说梁桢对吃的没那么讲究,只要能入口就行了,不会因为挑剔口味而不吃。 钟聿想了下,“老头儿又为难你?” “没有,没有为难我。” 梁桢犹记得几个月前钟寿成私下找她“谈话”的情景,那会儿钟聿一直缠着她不放,老爷子警告离他儿子远一点,话不重,寥寥数语,可往身前一站梁桢就能感受到巨大的压迫力,然而今天在钟宅看到的老头儿,坐着轮椅,拄着拐杖,身形瘦削,面容枯槁,除却眼神中还存在一点凌厉之气外,整个人呈现出来的都是消沉暮气,哪还有以往半分威慑力。 “你爸咳得有点厉害,所以晚饭吃得并不多。” 梁桢没有跟钟聿说老爷子因为剧烈咳嗽而导致晚饭不欢而散的事。 她想他在外面已经够忙够累了,没必要再给他增加压力,钟聿也清楚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两人又聊了几句。 “对了,你表妹的事有眉目了。”钟聿说。 梁桢心思紧了下,“怎么说?” “丁立军前妻讲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她确实跟了高志强,不过也是最近的事,她乱搞男女关系根本已经是惯犯,高志强之前她还跟过其他人,上一个是四十多岁的老爷们儿,对方老婆闹到学校她才跟人撇清关系。”钟聿快速传达信息,不过他压根懒得研究这些事。 “我一会儿把顾秋池的聊天记录截图给你,你自己看吧,要是还有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她,反正她成天闲着没事,专爱干这种跟踪八卦的活儿。” “……” 电话挂断之后钟聿果然截了几张图过来,梁桢看完不得不钦佩顾秋池的通天本事。 她不仅把高志强的身家背景摸得清清楚楚,连同陈佳敏周围的人脉关系也查了个干净。梁桢至此才知道这位表妹口中的“实习兼职”只是在一家叫“年华里”的酒吧当侍应生,所谓侍应生,场子内叫公主,其实就是酒托。 包括上一位勾搭的有妇之夫,是位磨具厂商,在泞州有点身家,应该也是陈佳敏在年华里上班所认识的,对方包了她一段时间,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定时给“生活费”,定期买包买化妆品。 磨具商之前还跟酒吧经理勾搭过一阵子,至于有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未知。 在此之前也有正经男朋友,是她系里的学长,应该是本本分分的学生,只是陈佳敏去了酒吧上班,见过花花世界之后大抵也瞧不上尚在象牙塔之内一穷二白的愣头青。 截图后面还跟了好些照片,一部分是陈佳敏穿着暴露衣衫在酒吧陪客人喝酒的场景,还有一部分是出入天水街宾馆的照片,更有一张被男人搂着塞进车里的情景,背景是晚上,灯红酒绿的街头,但照片拍得很清晰。 第254章 还钱 梁桢认出那辆车,正是之前她在医院见过的那辆路虎,搂着她的男人光头,体格健壮,大冬天的穿了件紧身短袖t,可见膀子上狰狞的纹身图案,按顾秋池信息对高志强的描述,可以断定就是照片中的这个男人。 梁桢又联想到郭月被群殴导致流产,可见应该也是陈佳敏找高志强动的手。 她不禁觉得后背生凉。 二十出头的女孩,贪慕虚荣,她能理解,有扭曲的价值观和消费观,她也可以接受,但是勾结社会势力做心狠手辣的事,梁桢觉得有些过了。 若严格从法律层面来说,陈佳敏动郭月那事已经构成犯罪。 豆豆幼儿园已经放寒假了,梁桢熬夜将别墅院落的设计三维图做了出来,给钟聿发了过去。 第二天陈兴勇出院,何桂芳提前给她打了电话,梁桢没露面,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了,陈佳敏作为女儿也该承担一点责任,可出院第二天又接到何桂芳的电话,让梁桢过去一趟,说有事。 梁桢特意去了趟超市,买了些年货水果拎着登门。 何桂芳租的车库没有窗户,卷帘门一直开着,梁桢进去的时候何桂芳正在帮陈兴勇擦身,瘦成皮包骨的男人跟死物一样被拨过去人侧躺,裤头褪到一半,何桂芳搅了热毛巾给他擦拭,当时陈兴勇就躺在靠墙摆的一张木板床上,床还正对着大门,所以梁桢避无可避,进去就撞见了如此尴尬的情形。 她躲都来不及,何桂芳已经看到她了,边给陈兴勇擦屁股边冲梁桢喊:“来了啊?等一下,我给你舅舅换个尿不湿。” 梁桢迅速别过头往外面走,“你忙,我门口等你。” 何桂芳给陈兴勇擦完身之后又擦了脸和手臂,之后给他穿衣服。 陈兴勇从腰部以下已经没有知觉,穿个衣服也费了何桂芳老大劲,之后再把人弄到床边一张靠背椅子上,随之给他围上围兜,喂粥,喂药,喂水。 陈兴勇开颅手术之后智商倒退到三岁小孩的水平,吃个饭弄得身上地上都是,喂完何桂芳再一点点收拾。 梁桢在旁边看了整个过程,何桂芳忙前忙后将近一个小时,大冬天屋里也没个暖气,她却只穿了件单衣,但还是能够看到她额头上渗出来的汗。 伺候病人原本就是一件绝望的事,梁桢之前经历过,更何况还是陈兴勇这种脑子和身体都已经不灵光的截瘫病人。 “桢桢,能不能过来帮个忙。”何桂芳在屋里喊。 梁桢走进去。 “今天太阳不错,帮我把你舅舅抬出去,不能老闷在屋里。” 于是一前一后,梁桢和何桂芳一起连人带椅子弄到外面屋檐下,怕他冷,何桂芳又进去拿了条薄毯盖他膝头上。 “好了。”何桂芳抬起身喘了口气,“等我把被子晒一下就行。”说完又噔噔噔跑进屋里,把陈兴勇小床上的被子被褥全部搬了出来。 安置小区没有物业,为了晾晒方便很多人在绿化带的两棵树之间绑根绳子,何桂芳也不例外,她才搬来几天,已经抢占了车库前面几棵树的位置,在上面用粗粗的绳子围了一圈,绳上挂了好些衣服,应该是她大清早起来刚洗的,这会儿她准备把被褥也挂上去,不过被褥太重,绳子挂得有点高,甩了两次都没甩上去。 梁桢走过去帮忙。 ”……车库里地气重,阴湿得很,所以只要一有太阳我就会把你舅舅盖的被子拿出来晒晒,这样他晚上也能睡得舒服点…” 何桂芳一边晾被子一边跟梁桢拉家常,梁桢当时就站在边上,她个子要比何桂芳高大半个头,几乎是俯视,小小瘦瘦的女人,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件枣红色起满球的线衣,脸上皱纹密布,鬓角已经藏了好些银丝。 冬日万物萧条,小区环境也不大好,身后是那个半身不遂痴痴呆呆的丈夫。 一间破屋,一身债务,剩下的全是日复一日的劳作和辛苦,但梁桢竟觉得此时的何桂芳要比任何时候都情绪高涨。 搁哪她都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年妇女,可是她默默承受并原谅了命运对她的所有不公。 就这个瞬间,梁桢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能够对生活妥协,其实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坚毅和勇敢。 “行了!”何桂芳终于忙完所有事,抽出点空来招呼梁桢,“我去给你搬张凳子。” 梁桢赶紧制止,“不用,我一会儿还有事,过来看看就走。” ”噢,对了!”何桂芳这才想起来正事,拉着梁桢进屋,从她自己睡的枕头套夹层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差点忘了,先还一点钱给你,这里是五万,昨天刚去银行取的,你先拿着,剩下的可能还得再等等,不过我会想办法尽快凑给你。” 梁桢没料到何桂芳叫她过来是为了还钱。 ”不用这么急,我暂时也不等着用。”她没接信封,可何桂芳推辞,“你不等着用是你的事,可我得还,拿着吧,都快过年了,芙蓉苑的房子也卖了,我一点钱都不拿出来,你在小钟面前也说不过去。” 何桂芳这大半辈子算是受够了男人气,所以在她的认知中夫妻之间肯定存在经纬和高低,她借了钟聿的钱,钟聿肯定会在家给她脸色看。 推脱不下,梁桢最终还是把信封收了下来,何桂芳这才满意,又跟她扯了几句闲话,扯着扯着就扯到了陈佳敏身上,说陈佳敏多懂事,又多能干,之前私立医院的钱都是她掏的,也开始会定期给家用。 何桂芳夸女儿的时候连着脸上每条细纹都沾着喜悦和骄傲,梁桢有些不忍直视,回头看了眼坐在靠椅上两眼痴傻的陈兴勇。 有些事其实真的不能由她来讲,但是梁桢无法想象,若哪天陈佳敏也出事了,这个单纯到甚至有些傻的女人会怎样。 “舅妈,小敏学校还没放寒假吗?” “放了,不过她说还得去实习的地方上班。” 第270节 “那她晚上会不会住回来?” “不会,单位给实习生分了宿舍,反正家里现在这条件也实在没地方给她住,有免费的宿舍住更好,怎么,你找她有事?” 梁桢微微叹口气,挣扎片刻,还是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前几天我有朋友给我发了几张照片,是关于小敏的,你做好思想准备,我翻给你看一下。” …… 梁桢之前订购的一些软装已经到了,从何桂芳那边离开后她驾车去嘉悦府,独自在别墅里耗了大半天时间,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全部弄完。 随手拍了几张照发给钟聿,也不管那边忙不忙了,她说:“春节我们来这边住好不好?” 没想到钟聿回复得挺快,却是问:“哪家民宿,把名字发我,我让陆青提前预订。” 梁桢气得要命,他居然以为照片里的地方是民宿! 懒得跟他说了,直接收了手机,驾车回去的路上又接到钟聿的电话。 “……你刚发我的照片是嘉悦府?” 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梁桢又气又无奈,“是啊,你居然才看出来?” “跟之前完全不像啊!” ”没这么夸张吧。” 嘉悦府之前就已经装修好了,梁桢没办法大动,只作了点微调,又重新布置了软装和家具摆放,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所以乍一看的确有些认不出来。 钟聿在那边夸张地叫:“哇,我老婆怎么这么厉害,把私房弄出了民宿的既视感。” 梁桢:“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钟聿:“当然是夸,夸你弄得有设计感,温馨之余又不乏亮点,简直巧夺天工…”这位爷怕是戏精上身,越演越有劲。 梁桢笑得不行,放慢车速,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钟聿:“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吧,怎么,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老公了?” 梁桢无语,“好好说话成吗?” 钟聿:“我怎么就没有好好说话了?” 梁桢:“……” 她懒得跟他争了,又好奇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听那边还挺安静,估计一个人,所以才能够这么口无遮拦。 “在哪呢?”梁桢顺口问了句。 钟聿更欢实了,心想果然是想自己想得紧,不然她几时会问“什么时候回来”“在哪呢”这种明显泄露思念的问题。 “在车上,准备去吃饭。” “旁边没别人?” “有啊,司机,还要陆青。” “……” 梁桢肺都要炸,他是傻缺吗,之前还以为他一个人呢,结果居然司机和助理都在边上。 他就当着司机跟助理的面跟自己调情? “你……”梁桢气茬,又觉得多说无益,“算了,我在开车,回头再聊。” 她立即掐了通话,但耳根还是不可控制地发烫。 这边钟聿乐呵呵地收了手机。 大概是有人惦记的感觉实在太好了,钟二爷整个都是飘的,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陆青,陆青从刚才的石化中缓过神,迅速别过脸去。 钟聿美滋滋地想,嘁,小爷我此时的心情,你这种单生汪岂会懂。 第255章 管闲事 离春节只剩下一周左右了,梁桢连续忙了几天,总算把该忙的事都已经忙完。 晚上难得有个空余时间,她给丁立军打电话。 ”晚上有空么?一起吃顿饭吧。” 那边懒洋洋地说:“好哇,哪里?”听着应该还没睡醒。 梁桢说了个餐馆名字,就在丁立军住的民房附近,末了她还特别加了句:“就我们两个人。” “嘁,不然你还想叫谁?” 梁桢调侃,“最近每次叫你出来,你不都会把你前妻带着的么?” “哪是我要带她啊,明明是她脸皮太厚每次都要跟,神经病一个,我现在都懒得搭理。” 梁桢一听这口气就不大对劲,“怎么,吵架了?” “我闲得蛋疼么跟她吵?没吵,就…不想搭理了呗。” “……” 梁桢也知道他的驴脾气,没再细问。 约的餐馆主打干锅,梁桢先到,大概是因为年底周边务工人员全都回老家了,餐厅并没几个客人。 梁桢找了个僻静角落,她跟丁立军吃过太多次饭了,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于是先把锅给点上了,考虑到他最近也不接活儿,又给他叫了两瓶啤酒。 十几分钟后丁立军懒洋洋的拖着步子进来。 ”哟,干锅牛蛙,这都点好了啊?”他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裹了件半旧的黑色棉衣,下面鞋子都没换,还是家里拖的那双棉拖,整副形象看上去颓废又邋遢。 梁桢看了眼,蹙眉:“你怎么回事,精神这么差?” ”差吗?”他摸了把下巴,摸到一手硬渣渣,“噢,出门前忘了刮胡子。”说完他又瞄了眼桌上已经烧烫的干锅,“不过钟太太,麻烦你下次换个地方请我行不?那些什么旋转餐厅,吃五分熟的西餐,实在不行希尔顿的自助餐也可以啊,别回回都是干锅火锅小炒这些,好歹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就不能请哥也去腐败一回开开眼?” 丁立军一本正经地胡诌,梁桢被逗笑,“好啊,下次有机会。“ 丁立军这才满意地抽了椅子坐下,也不客气,自己拿啤酒瓶过来咬开。 ”你要不要来点?” “不用,我开车过来的。” 丁立军便自个儿给自己满上了,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爽!”随之又开始夹菜往嘴里塞,连续塞了几口,梁桢问:“你是不是中午没吃饭?” 丁立军:“何止中午,早饭也没吃,昨晚通宵打了一宿牌,到今天早晨才结束,回来倒头就睡了,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我都懒得起。”完了第二杯啤酒已经灌了下去。 梁桢闭嘴不说话了,等他吃过一轮,又将一盘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才重新开口问:“你跟高玉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这两天不住一起了?” “本来也没住一起啊。” 他嘴硬,梁桢知道,也懒得跟他争论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内容,直接问:“关于你跟她之间,说说你的打算和想法吧?” 丁立军正在咬一块玉米烙,眼皮揭上去朝梁桢瞟了眼,“什么打算什么想法?” 梁桢知道他这人脾气也古怪,这么问估计问不出她想要的答案,干脆说:“高玉珠前阵子找过我两次,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们打算结婚。” “放屁我几时说要跟她结婚啊?臭三八脑子是不是抽了跟你说这些东西?” 一块玉米烙被他夹在筷头上,随着主人的情绪抖啊抖。 隔壁两周客人听到声音都看了过来,梁桢赶紧劝住,“你先别激动,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玉米烙是吃不下去了,丁立军把筷子一扔,往椅子后背靠。”行了,你说!” 梁桢微微顺了口气,“其实我跟她也没什么私交,她说什么我也不会往心里去,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打算跟她过下去,那就好好对她,让她把天水街那边的事了了,复婚,好好过日子,如果你不想跟她怎样,纯粹玩,丁大哥,那就算了吧,你玩不过她。” 搁别人的话梁桢不会来费这个口舌,但是丁立军她得管。 这人看着彪悍凶狠,可是神经大条又心软,如果高玉珠真想算计他,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谁要跟她过了啊,我丁立军又不是找不着女人。”嘴巴挺硬气。 梁桢忍不住笑了下。 ”你笑啥?” “没什么,不过你跟她同居算怎么回事?” ”谁特娘跟她同居了?是她自己要蹭过来?” “噢,她要蹭过来,她的问题,那你没睡人家?” “……” 丁立军两眼瞪直,盯着梁桢看了半响,“怎么结个婚讲话都没羞没臊了?” 梁桢说得是有些直白,但她没说错啊。 ”到底睡了没?” 丁立军短暂与她对视之后迅速低下头,不开口,不说话,但梁桢已经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了答案。 “行吧,既然都已经睡了,这事就得另外打算。”她往丁立军的杯子里又倒了杯啤酒,“之前高玉珠来找我,暗示你们会结婚,会生孩子,但我知道她的目的只是想通过我向弘远地产拿低价房,这事我也跟钟聿说了,他那边没问题。” “没问题?”丁立军显然很意外,“我记得高玉珠的意思是要打五折啊,四万均价的房子打五折,就算80平方,一来一去差价也得有靠两百万,姓钟的能这么轻易答应?” 梁桢当时也有些意外,但事后想想,钟二爷从小到大都是散财童子。 他呼朋唤友去岛上玩,随便玩几天的开销就是大几十万,可能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这点钱真的不算多大事,不过梁桢想的并不是钱的问题。 ”四万均价的房子,他卖你两万,从成本算的话他也没怎么亏,更何况还能卖你个人情。” “我去,那我这人情也未免太大了点,不过当初他撞断我一条腿,我狮子大开口要八万,他分分钟就给了,小开就是小开,这气度一般人也不会有。” 梁桢无语,心想钟聿这段位可不是小开,但今天来找他的原因并不是讨论钟聿的散财能力。 “你先别打岔行吗?” “……” 第271节 ”高玉珠看中的是君澜府的房子,但我觉得如果你真要买房,君澜府的房子并不适合你,首先一,那边主打大户型,小户型的采光和楼层都不好,如果要买好一点的楼层,我查过,至少需要五万一平,其次君澜府算中高档住宅,停车费和物业费都比较贵,周边确实有学校,私立,你要不要?” 私立学费比较高,普通的一年都得大几万。 “所以我觉得君澜府的房子对你而言性价比并不高,如果我是你,会选择其他地方。” “比如?” ”怡景花园,弘远去年开的盘,地理位置相对君澜府来说是有些偏,但周边配套农贸市场和公立小学,而且我去那边小区看过,无论楼间距还是区内绿化都不错,最主要是价格合理,目前均价在每平米两万五左右,算是近几年弘远为数不多的中档定位小区之一,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钟聿。” 丁立军思考了片刻,“好啊。” 梁桢眉一挑,“决定了?” 丁立军:“什么决定了?” 梁桢:“买房还是结婚?” 丁立军抿着嘴笑,也不给正面回答,梁桢拨了下头发,总算到了今天的正题。 “其实我并不看好高玉珠这个人,可你喜欢,自己考虑好就行了,不过作为旁观者,且卖过一年房的半个专业人士,我建议你,买房趁早,且必须在跟高玉珠领证前把手续全部办好。” 丁立军愣了愣。 梁桢无奈笑了下,“其实我不适合来跟你说这些,但你这人太不计较,我怕你被骗。” 丁立军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被女人骗过?” 梁桢呵呵,她都不想说了,冯菊一小保姆都能从他那骗走十几万,高玉珠这种段位的就更可怕了,何况两人之前还结过一次婚。 梁桢看得出来,丁立军嘴硬,但心里对高玉珠还有感情,不然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允许高玉珠登堂入室,可是梁桢在忠诚度方面不对高玉珠抱任何希望。 当年她因为什么原因才离开丁立军的?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回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丁立军不嫌弃她,梁桢也不能阻止,只是出于朋友,出于这么多年的交情,她需要给点提醒,以防这傻子到时候陪了夫人又折兵。 “你自己考虑清楚,无论是结婚还是买房,结婚的事我帮不了你,但是买房的话你得想好所有的利弊关系。”梁桢怕他不明白,又重复了一遍。 丁立军嗯嗯地应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梁桢被看得有些发怵,“我脸上有东西?” 丁立军摇头,“不是你脸上有东西,是你脑子里有东西。” “什么意思?” 丁立军将杯子放下,“我就纳闷了,你也不过才二十二,做事想问题怎么能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骂我心机重?” “不是心机的问题,就是觉得,怎么讲呢,就是觉得你做事考虑问题的时候总是想得比一般人多。” 未雨绸缪,深思熟虑,每走一步都要前后左右全部看得清清楚楚才迈出去。 梁桢自知自己这个毛病,缺乏安全感,也缺乏对别人的信任,不会求助或者抱团,人生中每一个重大决定都是考虑再三才会拍板。 因为手里的筹码太匮乏,她从来不允许自己输,自然要事事谨慎。 当然,钟聿和豆豆除外,这父子俩算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意外。 ”总之话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自己做决定!” 梁桢觉得最近自己管的闲事有点多,陈佳敏那边一件,丁立军那又算一件。 晚上睡前跟钟聿通电话。 “……其实我知道有些话不该我说,但是知道了又实在看不过去。” 她不大喜欢陈佳敏,但又同情何桂芳,权衡之后还是亲情占了上风。 她也不喜欢高玉珠,可是这些年丁立军无条件为她做了很多事,出钱出力,挡风遮雨,她说要认他当哥哥的,算是自己娘家人,她没办法看着这个粗线条的“娘家人”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她几乎可以想象。 如果丁立军再被高玉珠骗第二次,他估计就站不起来了。 思前想后,她还是去当了这个恶人。 “你说我这样的,是不是真的挺招人嫌?”梁桢举着手机倒在枕头上,看着上面的天花板。 钟聿也已经洗过澡了,坐沙发上一边回邮件一边接她的电话,手里啪啪啪打字,嘴里说:“嗯,是挺招人嫌的。” “真的吗?” “不止招别人嫌,还招我嫌!我就纳闷了,其他人的事你就特别热心,特别愿意把心思花在他们身上,怎么对我就一点不上心?” 梁桢听出来了,他话音里又带了委屈,忍不住笑,“你连这个醋都要吃?” “谁说我吃醋?我就是觉得你对我不够好,还不如你舅妈和姓丁的!” 梁桢无语,他还真撒上气了,可是仔细想了想,似乎真的也从来没花心思哄他开心。 ”要不这样?” 她转过去趴在床上,“你后天回来是吗?后天我给你做晚饭?” “那我要吃上回你发圈的鱼。” ”好,没问题!” “真的?” “这事我有必要骗你?” 钟聿一听就乐了,“那我明天回来吧,怎么样?” 梁桢气得不行了,“你正经点好不好?就为了几块鱼,再说你明天回得来吗?” 钟聿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行程,“努把力还是有希望的。” “可别,你还是后天回来吧。” 梁桢其实也挺较真,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所以给她一天时间准备,当是犒劳他最近这阶段的乖巧懂事。 “后天吧,到时候直接去嘉悦府,我在那边等你。” 钟聿只得丧兮兮地答应,顿了下,问:“你在哪儿呢?” “床上,正准备去洗澡。” “那我们视频吧?” 梁桢有点不懂,好好的通话怎么就要视频了?还没来得及问,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隔了几秒,微信视频邀请提示音响了起来。 梁桢蹙眉划开,镜头里是一张放大的俊脸,他急吼吼冲梁桢喊,“不是说要洗澡吗?快去!” 梁桢纳闷:“你跟我说话呢我怎么洗? 钟聿:“谁要跟你说话啊,你去洗澡就对了,快去,记得把手机带着,别挂断!” 梁桢:“……” 第256章 烹饪 梁桢以往克制自持,谨小慎微二十余年,自觉一直是个很有底线的人,然而才跟钟聿这个傻缺呆了半年多时间,底线一而再地被突破,到今日算是完全败北,坍塌得面目全非,然而抵不过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潮红,眼眸湿润。 手机上的视频刚刚切断,显示通话时间半个多小时。 梁桢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心情难以言说。 她重新躺回床上,心跳还没平复,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其实她也没干什么,无非就是洗了个澡而已,但抵不住钟聿在那边一个劲的胡言乱语。 旁边手机又震了震,梁桢摸过来划开,钟聿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是酒店垃圾桶的特写,里面扔了烟盒和几团用过的纸巾。 梁桢起初没明白,反应了两秒才懂他的意思,刚刚好不容易平复一点的心情瞬间又被烧了起来。 她拉过被子把自己闷在里面,趴着在手机上一个个敲字——“神经病!” 某远在千里之外的神经病二缺乐得一下也趴到床上,心情大好,激动又亢奋,恨不得时间飞梭一下就到后天晚上。 第二天梁桢一大早就去了趟农贸市场。 对,不是超市,而是农贸市场,因为始终觉得农贸市场的东西要比超市新鲜。 她不会做饭,毕竟做饭这东西讲究天赋,可对于买菜却十分在行,总能在一溜儿摊位之间找到性价比最高东西最好的那一家。 回去之后就闷在厨房,沈阿姨当老师,她虚心求教,一遍遍记,一遍遍试,再一遍遍总结经验教训,折腾了一下午,食材废了几垃圾桶,总算学会了几道能上台面的菜。 晚上华灯初上,她将煎好的最后一盘鱼端上桌。 ”沈阿姨,你先尝!” 沈阿姨夹了一筷子,点头肯定:“不错,外焦里嫩,比刚才的要好很多。” 梁桢不大相信,又夹了一小块肉塞到旁边豆豆嘴里,“怎么样?” 豆豆皱着眉吃完,表情说不上什么意思。 梁桢知道他平时嘴叼,这些年也一直诟病她做的菜难吃,这会儿不声不响的,梁桢心里打鼓。 ”怎么样,味道还是不行吗?”她都有些气馁了,在家练了半天手,鱼都杀了好多条,要还是不行的话…… “妈妈,你知道吗?你这个鱼,味道可以跟沈婆婆比了!” 赞扬来得太突然,梁桢都有些懵。 ”真的吗?” “嗯,很好吃,妈妈你好棒!”孩子不吝啬夸奖,梁桢愣了几秒,大大松了一口气。 晚饭后她跟沈阿姨打趣,“这感觉就跟小时候考试似的,到隔天才开始复习,纯粹临时抱佛脚,所以很紧张。” 沈阿姨当时正在削水果,也被梁桢的情绪感染。 “太太您想多了,做几个菜而已,没你想的那么难。” 对有些人不难,可是对梁桢来说简直比当年做物理题还困难。 “可能我天生没有这个天赋吧。” “没有天赋好哇,说明你以前也没做过这些粗活,天生就是富太太的命。” 梁桢听完只能无奈笑,若不是之前媒体曝光过她的身世,说出去大概没什么人会相信钟太太其实来自偏远的农村,抑或相反,在知道她身世的基础上,没几个人相信钟太太连饭都不会做。 早些年她在芦沟坪也做饭,但是那会儿做饭的概念就是把米弄熟,有时候都没米,会以番薯或者玉米韩城充饥,菜就更不用说了,讲究不了任何烹饪手法,毕竟连荤腥都没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全家一个菜,一锅炖,烧熟就完。 第272节 那时候条件太差,资源也匮乏,反正周围人都糙,能填饱肚子就行。 后来随梁波离开芦沟坪,在外面四处飘着,住的不是板间就是民房,通常连间厨房都没有,别说做饭了,能买个电磁炉烧水煮面都可能是奢望,更何况那时候梁波也不让她干这些粗活,在梁波心里,自己这个妹妹就是读书人,读书人不必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做饭这种事情上,所以那几年她也就学会煮个方便面或者煎个蛋。 梁桢真正对厨艺产生需求是豆豆两岁之后,孩子大了,味蕾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能够分辨哪些东西好吃哪些不好吃,梁桢也曾为此努力过,买了食谱回来钻研学习,然而往往使了十层力却只出五分效果。 用丁立军以前的话说,你这双手可能只适合写字画图,不适合拿锅铲。 加之豆豆嘴巴是真的叼,那会儿梁桢想他从小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啊,怎么就养这么叼?后来见到钟聿才明白,祖传的,不怪他,慢慢在做饭这件事上梁桢着不到任何“被认同感”,加之工作又忙,慢慢也就放弃了。 隔天梁桢收拾好东西去嘉悦府,原本是要带豆豆一起过去的,但沈阿姨说钟聿出差好几天了,让他们去过一下二人世界,刚好豆豆下午还有两节钢琴课要还,于是梁桢就自己过去了。 去嘉悦府路上梁桢还专门拐去花店买了两捧花,进屋之后先装水插上,之后把屋子又收拾了一下,便开始窝在厨房里忙。 别墅这边有两个厨房,一个中式一个西式,中式的面积相对要大一些。 梁桢将带来的食材按照之前记的笔记一样样弄过来,洗的洗,切的切,腌制的腌制…… 因为隔天已经反复练习过几次了,再做一遍问题倒也不是很大。 三点多收到钟聿的微信,说准备登机了,那会儿她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一切顺利,于是回了个“yes“的手势,回完准备将手机重新揣回兜里,机子又震了震,以为还是钟聿的微信,顺手划开。 ——”真把自己当救世主?贱人!” 短短几个字,梁桢心口像是被烫了下,起初有片刻木楞,都没反应过来这个陌生头像是谁,思考了一秒才回过味来,对方是陈佳敏,语气这么冲,说话这么难听,大概是怨怼她跟何桂芳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 不过她自己心里自有衡量,就算陈佳敏怨她,她也做不到完全撒手不管,但仅此为止,她将事情说给何桂芳听了,后面如何管教就是她这个当母亲的责任。 梁桢不会再过问,自然也不会理会陈佳敏发的这条微信。 她将手机摁掉,揣进兜里再度投入到她的烹饪大业中。 第257章 共进晚餐 b市回泞州航程差不多两个小时,五点多梁桢收到钟聿的电话,说已经落地了。 她这边晚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汤已经炖好煨在锅里,鱼已经刷好佐料进了蒸箱,羊排放在烤箱已经设置好时间,一会儿开一下就行。 梁桢估算着钟聿回来的时间,从出航站楼再坐车到嘉悦府起码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把弄得乱七八糟的厨房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好餐具,上楼洗澡吹头发,又简单化了个淡妆,时刻关注好时间,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开支红酒醒上。 钟聿到嘉悦府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小区处于新区闹市区,但闹中取静,区内环境安静,绿树丛荫。 梁桢的车没有停进车库,就停在门外一处露天停车坪上。 “孙叔,就停这吧。” 孙叔第一次来这边,并不清楚这是钟聿的物业,看了下四周环境,像是一处私宅。 “二少爷,需要在这等您吗?” ”不用,你把车开走吧,我留这边过夜。” 孙叔脸上瞬间露出一个探究的表情,钟聿乐死,拍了下他的座椅靠,“你想什么呢,这边我新家,刚装修完,过完年就全部搬过来了。” 孙叔这才连连噢了两声,下车从后备箱把钟聿的行李搬了出来。 钟聿拖着箱子走到门口,想按门铃,手指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自己摁了指纹进去。 进去一个宽敞的前厅,天井,也可以说是院子,之前就是一整块草坪,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多了两顶遮阳伞,户外桌椅,屋檐下还有一张藤编的吊椅,旁边摆了一排花架子。 目前看上去还是很简陋的,但院子改建的图纸梁桢已经敲定,三维效果图也给钟聿发了一份,钟聿出差期间抽空看了下,他对园艺是不大懂的,但也看得出弄得有模有样,很像那么回事。 老婆这么有才,自我膨胀的心理又多了一分,只是透过半开的玻璃移门,屋里似乎没什么动静。 钟聿拎着箱子进去,开阔的会客厅一览无遗。 印象中之前的装修风格偏冷色系。 其实当初弄这套别墅的时候他也没上心,无非是让陆青找了个装修公司,设计了几款风格,他挑着看哪份效果图合眼缘,随手指了下就算完了。 之后装修期间他也没功夫过来开,一直到全部弄完,好像就验收工程的时候来了一趟。 效果说不上差,但其实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中规中矩,毫无活力,可眼前的屋子似乎整个都变了样。 沙发,桌椅和一些家具都是之前梁桢去挑的,他在后面跟着也没给多少意见,也就当个移动钱包的功能,不过付钱的时候倒觉得会不会太普通了点,品牌并非一线,也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设计和色调上都过于简单,从价格看肯定不算奢华。 可是这些东西摆到家中,再配上她后期去挑的一些软装,竟然整体都活了起来。 难怪之前她拍照片给他的看的时候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新开的格调民宿。 钟聿放下行李,在客厅里转了一圈,鲜花,绿植,手工毯,各类小摆件,包括沙发上随意扔的抱枕,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似乎有魔力,一点一滴让这个原本色调清冷的屋子变得生动起来。 钟聿置身其中,感觉心内有热潮翻涌,当然,肯定不是为了这屋里的装修,装修并不奢华,跟他平时出入的大部分场合都不能比,但却觉得窝心,是那种处处熨帖,处处柔软的窝心。 厨房那边传来动静。 蒸箱里的鱼好了,烤箱也刚好到点。 梁桢手忙脚乱开柜取东西,结果一急就忘了带隔热手套,“嘶…”她被烫得猛地缩回手。 钟聿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替她把烤盘抽了出来。 ”你傻的么徒手进去拿?”男人的声音又凶又冷。 梁桢手指捏着耳垂,神情从刚被烫到的痛感瞬间变换成惊愕,她转过来看了眼,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手怎么样?” “没事!” 可他不听,拽过她的手看了下,手指除了红一点之外似乎确实没大碍,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握在自己掌中搓了几下,嘴上不饶人,“麻烦你做饭带点脑子好不好?” 拿高压锅熬粥,徒手进烤箱拿东西,钟聿怀疑她是不是一进厨房智商就瞬间降为零。 ”下次你要再不带脑的话干脆就别做饭了。”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风尘和寒夜的冷,脸也拉着,看上去真是凶得要命,但梁桢却觉得心情很好。 她没忍住笑了下。 钟聿蹙眉:“你笑什么?” 梁桢故作娇嗔,“你在外面这么多天了,回来就朝我嚷嚷,有你这样的嘛?” 其实这话也挺正常的,调子无非就是比平时软了点,尾音拉得长了些,钟聿却屏息凝神,盯她看了两秒,反问:“你脑子没抽吧?” ”……“ 梁桢真是又气又无语,她甩开钟聿的手,“行了你出去待会儿吧,我再弄个沙拉就行。” 钟聿笑呵呵地去了餐厅,桌上餐具都已经摆好了,菜也上了几样,他瞧了下,一盘香煎鸡翅,一盘豆腐蒸虾仁,汤是冬笋排骨,很快梁桢又把鱼和小羊皮端了上来,蔬菜沙拉用透明的垂纹玻璃碗装着,里面红橙黄绿紫都有,甭管味道怎么样,颜色反正是挺好看。 碗碟酒杯应该也是她新买的,素雅的手绘图案,简约中不失精致,细格纹餐巾叠得工工整整地垫在刀叉下方,虽菜色普通,但硬件颜值在线,这一桌看得倒也有模有样。 “我醒了瓶红酒,你先尝一下口感怎么样,我上楼换个衣服就下来。”梁桢身上还穿着围裙。 钟聿嗯了声,拉开椅子坐下。 梁桢往楼梯那边走,走几步又回头,见钟聿举着叉子正要叉鱼。 ”喂,能不能等我下来了再一起吃?” 钟聿捏了下鼻子,乖乖放下叉。 昨天沈阿姨陪梁桢在厨房里耗了大半天,除了教她做菜之外顺带帮她洗脑。 “……先生多好一人啊,长得好,家境好,这些咱先不说,单就他这年纪能定下心来结婚生孩子就已经不容易…说话有时候是冲了点,不过没坏心眼儿啊,对您也很好,您自己可能不觉得,但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就举一个例啊,他老晚上回来给您带豆奶,我就跟他说下回别带了,真要吃我出门买菜的时候可以顺便带,可他说不行,必须是永泰街那一家的,当时我就想,哎哟这嘴叼的哟……您想永泰街得多远,我就问他,您回回都去永泰街买啊?他说是啊,回回都去那买,因为您只爱喝那一家的豆奶……” 梁桢见过这世上太多的夫妻。 早些年父母亲的结合,人间荒诞剧,不提也罢。 大一些来了泞州,跟梁波住在人流混杂的胡同或者民工宿舍,很多泥瓦匠都是夫妻档,私以为一起吃过苦的人感情要更加牢固一些,但后来她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在脏兮兮的胡同小巷子里,偷情,出轨,女票女支的戏码几乎天天在上演,穷人自有穷人的悲剧。 再后来进爱佳地产卖房,短短一年左右,二奶,包养,私生子私生女的房产纠葛,更是看遍了人间百态。 直至前几天看到蒋玉姣照顾病中的钟寿成,何桂芳照顾已经痴傻的陈兴勇,这两对夫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但却又有惊人的相似,同样是受尽半生委屈和冷落,到头来却仍旧能相依为命。 梁桢无法评断别人的人生,但此前她始终觉得婚姻就像一架天平,你背得太多承受得太重,最终都会落于下风,落于下风的人,最后必输无疑。 梁桢岂能容许自己输,以前念书也好,后来工作也好,包括卖房冲业绩,到哪她都有暗戳戳的好胜心,婚姻里也是一样,她始终不想付出得太满,私以为只要别太满,就算最后输了,起码也不会输得太难看,所以处处谨慎,暗暗较劲。 然而这几天的经历让她发现一个道理——人心贪浮,世事无常,一生诱惑太多,意外太多,能够走到最后就不失为一种圆满。 她跟钟聿一路走来,大灾大难谈不上,但也并不顺利,所以能够修成正果一家团聚实属幸运,干嘛非要去计较那么多得失和输赢。 连沈阿姨都觉得钟聿好,梁桢又何曾不知道。 他是天上星,海上月,春日的暖阳和四季的清风。 梁桢觉得,可能,大概,抑或她可以柔软一些,再柔软一些,彼此能够契合得更好。 她在衣帽间里来回转。 带了两套衣服,都是之前在罂粟订的晚装,一件白色刺绣长裙,端庄大方,一件抹胸包臀鱼尾裙,尺度大胆。 梁桢犹豫了一下,把黑色那件从衣架上脱了下来…… 钟聿坐那盯着那盘子葱蒸鱼块,梁桢不允许他吃,他摩拳擦掌只能忍。 百无聊赖之际捞过手边的醒酒壶,往高脚杯里倒了点,尝一口,嗯??? 第258章 菜品 梁桢从楼梯那边过来,钟聿抬头,高脚杯还拿手里,不觉抖了一下。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向自己走近的女人,看了整整好几秒钟,想说些什么来表达一下自己此时剧烈膨胀到操蛋的心情,然而嘴巴张了半天,就出来一句——“我去!” 梁桢:“……” 不过钟聿这话是脱口而出的。 黑裙白肤,红唇青丝,垂感奇佳的丝质面料包裹着她的躯体,每走一步下面荡出来的褶子都像是在晃他的心。 她皮肤还特别白,冷瓷白的那种,灯光一照感觉就是个会移动的发光体。 感官体验最是直白,所以“我去”那两个字真是发自钟聿的肺腑,然而梁桢心里可不这么想,她第一次穿这么奔放的裙子,本来就很不自在,被钟聿这么一弄,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就塌了。 ”不好看吗?那我上去换掉!”她还没来得及走到餐桌旁边,拽着裙角扭头就走。 第273节 钟聿心下大叫不妙,日噢,当时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快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她飞掉? “喂!”他起身去追。 梁桢已经走出餐厅,钟聿一直追到楼梯口才把人拽住。 “你跑什么啊?” “……” 其实梁桢也没跑,只是走得有些急,她心里不自在,裙子太露了点。 刚才两人隔得远,梁桢倒也不觉得什么,但这会儿离得近了,手臂被捏住,钟聿就杵在身前,除了滚烫视线之外男人的气息也铺面而来,呼在她的肩颈上,她更感到逼人的压力。 天呐自己脑子肯定抽风了才会选这条裙子上身。 梁桢低头轻轻甩开他的手,“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换个衣服!”她拎着裙摆又要转身。 钟聿干脆跨上去两步,一下堵在楼梯口,人站得高出梁桢几个台阶,以绝佳的角度把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黑绸面料,露背,细肩带抹胸款,腰部收紧,包臀,下摆处绽开一点弧度,摒弃所有累赘的设计,只是最简单的一款鱼尾款,可是因每个女人体型不同,气质不同,出来的效果也是千差万别。 梁桢身形瘦高,但并不是乏味的扁平,她颈脖细长,双肩窄平,腰很细,但有一点胯,绸缎面料贴着她的皮肤,从颈部往下每一寸曲线都勾勒得刚刚好。 当时luna也是觉得她的自身条件比较优越才敢给她选这个设计。 黑色,最简单的款式,却因为她的身材和气质与之相辅相成,互相成就,出来的效果就特别出众,再加上她皮肤白,五官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温婉,带一点大气硬朗,所以眼前的梁桢——不是单纯的冷艳或者性感,而是将两者结合,让钟聿有些移不开眼睛。 或许是他的目光实在过于黏稠,梁桢觉得浑身不自在得紧。 “我还是去换一件吧。” 钟聿哪会允许,伸手把人拉住,“换什么换啊,反正家里也没别的人看,这身就挺好!” 何止挺好,简直是惊为天人合他胃口得不得了。 ”走吧我都快饿死了,赶紧吃饭。” 他拽住梁桢的手腕就往餐厅的方向走,梁桢没办法,趋步跟上。 菜都已经端上桌了,餐具也都备好了,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一身黑绸晚装,他还是上午跟人开会时穿的衬衣,领带扯掉了,但蓝锆石的袖订还在,领口泄了两颗扣,不羁中带着独属于男人的硬朗,都穿得挺隆重的,这么面对面坐着,说实话有点奇怪。 梁桢抿着唇咳了声,“那个…” 钟聿看着对面的人,不觉捋了下领口,“是不是有点尴尬?” 梁桢忍住笑,“有点…吧!” 钟聿:“那你等下,我去整点动静。” 梁桢:“哈?” 钟聿:“你不觉得这屋太安静了吗?就我们两个人。” 梁桢环顾四周,大几百平的别墅,之前也没人住过,缺乏人气,确实觉得有点怪怪的。 钟聿出去捣鼓了一下,用蓝牙将手机和音响连了起来,很快屋里响起了音乐,一首钢琴曲,梁桢没听过,但曲调婉转舒缓,感觉挺适合的这样的场合。 “这样会不会好点?” 他放好音乐后从外面进来,转了一圈,又觉得哪里还是不对劲。 “再等一下,我去把灯关了。” 梁桢问:“你关灯干嘛?” 钟聿:“太亮了,暗一点可能会更好。” 梁桢:“……” 他又过去把餐厅这边的灯给灭了,灭完发现好像有点暗,将四周小筒灯开了几盏。 梁桢只听到噼噼啪啪开灯灭灯的声音,最后定下几盏,主灯灭了,就亮了餐桌旁边两盏小筒灯和餐边柜那边的灯带。 钟聿:“行了,感觉怎么样?” 梁桢有些无语,“那是不是还要来个烛台点几根蜡烛更合适?” 钟聿黑眸亮亮的,“是啊,你准备了没有?我去点两根,可能情调会更好!” 梁桢真想一巴掌呼过去,“当然没有,又不是烛光晚餐,行了你赶紧坐下来吃饭行不行?” 他在屋里晃来晃去,晃得她脑壳都疼。 钟聿这才重新入座,恢复到刚才面对面的状态,但可能真是灯光暗了的缘故,竟没刚才那么尴尬了。 梁桢轻咳一声,捞过旁边的醒酒壶,“要不先喝一杯?” 钟聿:“当然!” 她给他倒了小半杯,又准备往自己杯子里加,钟聿眉梢竖着摁住,“你能喝?” 梁桢:“喝一点应该没事。” 钟聿不大乐意,但见她心情不错,这氛围也是该死的好,只能由着她去。 ”我来给你倒!” 他拿过酒壶和杯子,往里倒了小半杯。 ”行了,就这么多!” 梁桢轻哧,“小气!”但也没跟他争辩,端过杯子就要喝,手腕又被钟聿拉住。 梁桢蹙眉:“干什么?” 钟聿:“你就这么喝了?” 梁桢:“……不然呢?” 钟聿:“这么隆重,是不是也得先碰一个!” 梁桢觉得他事儿好多,但没扫他兴,难得配合,把杯子递过去在空中跟他叮了声,叮完举起来准备喝…… “喂!” “又怎么了?” “你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 “……”梁桢愣了下,“说什么?” 钟聿:“你搞这么大阵仗,喝酒之前难道不该说些什么话吗?” 梁桢真要败了,忍不住笑,“那你想我说什么?” 钟聿:“不知道。” 梁桢:“不知道你还要说?” 钟聿皱眉瞪眼,“你好歹有点仪式感啊!” 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总觉得这时候要说就对了。 梁桢也真是服气他这些总是莫名其妙的处世逻辑,事儿事儿的较劲,再这么磨叽下去菜都要凉了。 “行吧我说!”她投降。 钟聿乐呵呵地放下杯子,往后坐好,“嗯,你说!”乖巧的模样倒像是等发糖的小孩子。 可tm该说什么啊?梁桢抿着嘴唇想了下,“要不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吧。” 钟聿:“???” 梁桢还特意站了起来,朝钟聿抱了下手:“祝钟老板新年快乐,工作顺利,来年行大运!” 钟聿怔怔看了她几秒,半响才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行了你坐下吃饭吧。” 梁桢:“……” 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吗?梁桢觉得钟聿的脸色又不大好看了,嘴角耷拉着,一口将半杯红酒都喝了个干净。 梁桢思考了一会儿,却着不到答案,暂且将其归于钟少爷总是阴晴不定的脾气。 她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肚,“怎么了?” 对面的人抬了下眼皮,没吭声。 梁桢也懒得揣度他的心思了,反正这人的心思一般也揣度不出来。 ”刚不说饿了吗,吃饭吧。”梁桢往他盘子里夹了一块鱼,顺口还说:“昨天跟沈阿姨学了半天,尝尝味道怎么样?” 钟聿瞄了眼,没吃,先问:“专门为我学的?” 梁桢:“不算吧,豆豆也喜欢吃鱼,学会了以后可以给他做。” 钟聿嘴巴撇了下,叉起那块鱼咬了一口。 梁桢问:“怎么样?” 钟聿:“不怎么样!” 梁桢:“啊?” 钟聿:“不够入味,肉质也老了点,你是不是蒸的时间过长了?” 梁桢赶紧自己也尝了口,蹙眉,“还好吧,我都是按照沈阿姨说的时间来设定的。” 钟聿:“那就是你调料调得不咋样。” 梁桢在做饭方面是短板,所以向来没什么自信,她抿了下嘴,“可能吧,那你再试试那个百花争豆腐。” 钟聿:“哪个?” 梁桢指了指他手边那道菜,看外形应该是虾胶放在豆腐块上,中间用西兰花点缀,颜值是不错。 钟聿拿勺子舀了块吃掉。 梁桢:“这个怎么样?”她都有些紧张了。 结果钟二爷眉毛一皱,“一般吧,徒有外表,空无内涵。” 梁桢:“……” 她不爽地搁下筷子。 这道是粤菜,挺花功夫,为了保持鲜度,需要买新鲜的活虾回来自己拨壳,然后将肉挤出来,搅碎成肉泥,调好味之后再在尺寸合适的一块块豆腐上抠出一个洞,把虾胶塞进去,进蒸箱蒸熟。 第274节 可能第一次做,味道确实不算完美,但也不至于这么差啊。 梁桢把杯子里的酒喝了,杯子往桌上一顿:“你是来砸场的吗?” 第259章 红酒 梁桢显然没了刚才软绵绵的模样,眸中渗了点怒气。 钟聿捏了捏鼻尖,问:“是不是专门为我做的?” 梁桢:“什么?” 钟聿:“你要是专门为我做的,我就夸你,要不是专门为我做的,那就不好吃!“ 梁桢:“???” 这特么什么神仙逻辑? 梁桢都被气笑了,“你至于么,连豆豆的醋也要吃?” 钟聿:“这不是吃不吃醋的问题,是我在你心里有多重的问题!” 梁桢:“有区别?” 钟聿:“当然有区别!” 梁桢看他表情严肃的,像是真要较真了,忍不住笑,“就算你说得对,但你在我心里重不重,光凭一顿饭就能看得出来?” 钟聿:“看不出,但起码还有一顿饭。” 梁桢:“不至于吧,听你这口气感觉我给你受了很多委屈似的。” 钟聿哧了声,没正面回答,但脸上的神情就是“你现在才知道”这意思,梁桢一下来了兴致,托着腮往前凑了点,“喂,你心里是不是经常不平衡?” 钟聿还是不吭声。 梁桢柔柔笑着说:“没事,有什么意见今天可以提嘛,刚好豆豆也不在,就我们两个人。” 难得的二人世界,屋里安安静静的。 钟聿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她穿柔软的裙子,化了漂亮的妆,臂颈细白,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软劲。 钟聿心里微动,又捏了下鼻子。 “真能说?” “当然,难得有机会二人世界,你上回不还说夫妻之间需要坦诚么。” 想想也有道理,不过得先吃饭。 钟聿重新拿起叉,“我饿了,边吃边聊。”他叉了一小块羊排到盘子里,用刀割开,叉一块到嘴里,“羊排还不错。” “没有烤老?” “没有,刚刚好!” “那你试试鸡翅吧。” 钟聿又夹了块鸡翅。 梁桢问:“怎么样?” 钟聿:“挺好。” 梁桢:“没有不入味?” 钟聿:“还不错,腌制得很成功。” 梁桢:“……” 之后他又尝了排骨汤和蔬菜沙拉,一致好评。 梁桢呵呵,觉得这人讲话就是放屁,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钟聿晚上吃得不多,七分饱,端起旁边的杯子,晃着里面的液体。 梁桢笑问:“酒怎么样?” 钟聿喝一口,回味,“特别棒!” 梁桢算是听出来了,整顿饭就这三个字最真诚。 “是吧。”梁桢也往自己杯子里添了点,喝了两口,还别说,口感真的不错。 钟聿大概吃饱喝足了,心情大好,说:“虽然菜很普通,味道也一般,但就冲你今天买的这支红酒,我也要给这顿饭打90分” 梁桢:“是嘛,我也觉得酒很好,不过并不是我买的啊。” 钟聿:“哪来的?” 梁桢:“你这不有个电子酒柜嘛,我里面随便拿的。” 钟聿:“随便拿的?” 梁桢:“其实也不算随便拿,看了下产地和年份,这一瓶…好像是2000年的。” 钟聿突觉心口跳了下,“2000年的?瓶呢?” 梁桢:“瓶?噢,好像被我扔厨房了。” 钟聿:“拿来给我看看。” 梁桢过去拿了只空瓶过来,钟聿接手看了下,果然是2000年的,深色瓶身上镀了一只金色的绵羊图案。 钟聿扶住额头,突然觉得脑壳疼。 梁桢看他表情不对劲,问:“怎么了?这个酒有问题?” 钟聿:“没问题。” 梁桢:“是不是特别贵?” 钟聿:“两万多吧。” 梁桢:“那还好。” 钟聿:“……瑞郎。” 梁桢:“蛤?” 钟聿拿手又搓了下脸,将空瓶搁桌上,钱不钱的倒无所谓,关键是…… “知道为什么瓶身上会有个镀金的羊吗?” 梁桢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是2000年出产的酒啊,千禧年,木桐酒庄为了纪念千禧年推了一款特别版,庄主菲利普女男爵希望这一年的葡萄酒从酒瓶到里面装的酒体都能成为艺术品,所以专门从木桐艺术博物馆里挑了这只金羊出来,这是16世纪奥斯伯格羊的小雕像,所以那一年木桐酒庄摒弃了在瓶身上贴酒标,直接把这只金羊镀在上面,使得整瓶酒都成了一件精美的收藏品。” 言下之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这瓶酒是钟聿从日内瓦拍卖会上弄回来的,收藏价值很高,结果梁桢直接把它给开了。 梁桢把身子缩回来。“抱歉!” 她能怎么办?开都开了,喝也喝得差不多了,她也不能让时间倒流回去。 “我也不知道这瓶是收藏用的。”但想想心里何尝不冤枉。 ”我又不懂这些,酒柜里那么多红酒,我还专门挑了支年份不算特别久的,以为单价会正常一点,谁想到会是收藏品!” 钟聿无语,“是啊,做菜不怎么样,眼光却是牛逼!” 酒柜里那么多红酒,她偏挑了这支。 梁桢见他好像真心疼,调侃:“要不要这么小气?” 钟聿勾唇不吱声,梁桢又瞥了眼那只小金羊,天……两万多瑞郎啊,折合人名币得二十万了,结果被她这么一顿饭全部整没了。 钟聿是心疼收藏价值,她却是实实在在心疼钱。 横竖饭也吃不下去了,梁桢拿起那只酒瓶子起身,往厨房走。 钟聿问:“你干什么去?” 她答:“甭管!” 几分钟后梁桢走回来,一手拎着裙角,一手拿那只酒瓶,瓶里灌了水,里面插了几根文心兰,在屋里转了圈,问:“摆哪?” 钟聿:“???” 梁桢:“二十万的花瓶,你知道吗,我整屋软装买到齐都没这么贵!快说,摆哪!” 钟聿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没忍住差点被她笑死,可梁桢是认真的,二十万的酒啊,就这么直接给她喝了,她觉得真是……想骂娘。 她抱着酒瓶在屋里转,一会儿摆餐厅,一会儿摆边柜,一会儿又拿去客厅。 钟聿被她转得头晕,开口:“好了,喝了就喝了吧。” 梁桢甩开,“不行!” 二十万的酒瓶子,她当花瓶也得把它供起来,殊不知她踩着细高跟,一条抹凶长裙在钟聿面前晃,后背露了大半,前面也没好到哪去。 他喝了大半瓶红酒,眼皮被她晃得直跳,口干舌燥的,呼吸都变得紧起来。 好不容易等梁桢绕到桌子边,钟聿伸手一把把人拽住,稍稍用力,梁桢一下跌坐到他腿上。 “瓶子!”梁桢惊呼出声,双手抱住,抬头突地又撞上钟聿滚热的黑瞳。 她心尖突突跳了下,想站起来已经来不及,钟聿扣住她的腰直接侵了上去…… 整顿饭的气氛其实一直是莫名其妙。 按照梁桢之前的设定,两人应该和和美美地吃,他夸她做的菜,她也慰劳他这段时间在外奔波的辛苦,为此她还特意买了鲜花,穿了裙,二人世界嘛,甜甜蜜蜜的,结果一顿吃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尽瞎说大实话,对她做的菜给予过分客观的评论。 她开了他心爱的红酒,为钱折腰,她怀里还揣着二十万,被钟聿搂着侵,后背磕在桌角有些疼,她轻唔一声,腰上的手松了一些,梁桢趁机挣开,抬头,眼前男人俊颜黑眸,呼吸发紧。 梁桢觉得酒精开始上头了,莫名其妙怎么就侵上了呢? 她抿了下发烫的嘴唇,开口:“我开了你二十万的酒。” 第275节 瓶子还被她抱怀里,就磕在钟聿跟她之间,里头的花枝早就被挤蔫了。 钟聿笑,把瓶子抽出来放到旁边桌上,把人往上颠楼下,凑到她耳根边用一种哑到令人犯罪的声音说:“酒钱,禸偿。” 后边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 梁桢并没反抗,只在的时候摁了下钟聿的手,说:“这条很贵的。” 钟聿摸了下她的脑袋,跟哄小猫似的。 ”没事,回头再给你买一条。” “……” …… 梁桢原本没有在嘉悦府过夜的打算,但钟聿没把持住。 完事的时候万籁俱静,她枕着钟聿的肩仰面躺着,头顶是完全陌生的一片天花板。 好一会儿,钟聿没出声,足足六七十平的卧室静得吓人。 梁桢平复了一下,开口:“这边比公寓安静。” 底下的人闷闷嗯了声。 梁桢:“我本来以为低层住宅,外面还有马路,会很吵。” “不一样,这边用的全是隔音玻璃。”钟聿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侧身把梁桢拢到怀里,头埋在她的肩颈间。 “喂…” “嗯?” “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梁桢整个僵了下。 实在是……两人刚做完那种事,赤条条地搂着,他还要问这种话,让她怎么回答? 等了几秒钟,大概听不到她回答,钟聿晃了一下。 “说话!” 梁桢攒口气,“还…好吧。” “还好吧是什么意思,不想?” “也不是。” “那就是想?” “……”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在这种细节上较劲,梁桢摸了把他软糟糟的头发,问:“你很在意这个吗?” “嗯。” “那你刚才都感觉不出来吗?” ”感觉什么?” 梁桢咬了下唇,“我…已经很卖力了。” “???” 闷在她心口的男人反应了几秒钟,猛地抬起头,“我没听懂,你再说一遍!” 梁桢都要被他气死。 她不擅长哄人,不擅长撒娇,更不擅长如此耳鬓厮磨地说倒牙的话。 还要再让她说一遍? 梁桢一下把钟聿竖起来的脑袋又摁了回去,“不说了,你听不懂就算!” 第260章 朋友圈 梁桢醒过来,屋里一片漆黑,下意识往旁边摸了下,没有人。 听到外面走廊有说话的声音。 ”……谁给他的权力?老爷子还在呢,ceo的位置还没轮到他手里,他有什么资格在项目书上签字?” ”之前我敬他是长辈,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怎么,他是不是真觉得我特么是个软柿子?” “钟盈?钟盈她脑子就没清醒过,居然连他的话也信……” 走廊有踱步的声音,脚步越来越远了,随之电话声音也渐渐听不见。 梁桢摸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快十二点了,她竟然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 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刚才做完也没洗澡,许是太累了,原本想趁着气氛不错跟钟聿好好聊聊,最近两人总是聚少离多,她其实有很多事要跟他讲,哪知他不知节制,她又好久没做了,弄完聊了两句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现在,还是被钟聿在外面说电话的声音吵醒。 她翻过身仰面平躺,屋里实在太安静了,还是能够隐约听到一点走廊那头传过来的声音,不过内容听的并不清楚,但依稀还是能够判断出一个大概。 其实她对钟氏内部的事知道得不多,钟聿不提,她也从来不多问,但并不是一无所知。 网络世代,获得信息的途经太多了,随便网上翻翻新闻,看看网友评论或者爆料都能知道很多内容。 特别是最近钟家发生了太多事。 从最早钟寿成中风住院开始,到豆豆的身份曝光,她跟钟聿领证,再到唐曜森和钟盈起诉离婚,老爷子被气得二次住院,之后传出唐曜森离职,手术住院,内部有钟聿要上位的消息…… 这一件件事看似都是独立的个体,可其实内里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短短半年间发生了这么多事,钟氏也好,钟家也好,最近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上,但大热点却是老爷子年事已高,身体抱恙,唐曜森手术,又刚离婚,之前还算和谐的局面被打破,后面钟氏谁掌事? 梁桢这几天也在网上看了一些评论,撇开钟氏内部各种纷争不说,大部分都觉得蒋玉伯上去的可能性最大,当然,网友也不是口说无凭。 首先,蒋玉伯任钟氏副总裁,掌管整个钟氏财政和人事,在钟氏几十年,无论是能力还是魄力都有目共睹。 其次,蒋玉伯是钟寿成的小舅子,是钟聿的舅舅,唐曜森一走,短时间之内除了蒋玉伯,根本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挑大梁的人,按照网友的意思,钟寿成就算想要把钟氏成功让儿子接棒,近几年也得给他找一个领路人。 网上甚至还有人打比方,说钟聿这个储君年纪太轻,资历尚浅,就算被钟寿成硬扶上去也服不了众。 偌大一个集团公司,业务繁多,谁能服一个25岁的当家人?所以这时候就得有个辅佐大臣,而作为钟氏元老,又是舅舅的蒋玉伯最最合适。 最后当然就是蒋玉伯自身了,他自蒋玉姣嫁入钟家开始就已经进入钟氏,在钟氏工作了四十多年,看着钟氏一点点成长,熟悉钟氏每一个分支和所涉行业,包括蒋玉伯的儿子,弟弟也都在钟氏任职。将近半个世纪的经营,蒋家在钟氏的根基已经扎得很深,所以无论从人脉,业务,还是整体把控方向,蒋玉伯都是不二人选。 当然,网上也有不一样的声音,有人拿外戚夺权来打隐喻,说蒋玉伯有狼子野心,不过类似言论没几人信,又不是宫斗剧,哪来外戚夺权?简直就是阴谋论。 走廊上的脚步声开始往回走。 “……知道了,这事先瞒着老爷子,等我过去处理。” 随之房门被推开,钟聿进来,梁桢听到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要出去?” 刚套上一条裤管的男人回头,见梁桢巴巴睁着眼躺那,愣了下,问:“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梁桢:“没有。” 钟聿把另一只裤管套上,拉上拉链,“嗯,要去公司一趟。” 梁桢揪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钟聿笑笑,没回答,而是过去低头亲了梁桢一口,摸了摸她的发顶,“你睡吧,我开你车走。” 他从机场过来是孙叔去接的,到这边他就让孙叔把车开走了,这边新居,车库里也没备用车子。 梁桢没再多问。 “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知道了,睡吧。” 钟聿走后梁桢尝试入睡,然而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浮现的是刚从钟聿在走廊上接的那通电话,具体内容她没听真切,但从他刻意压制的声音中可见似乎很生气,但他重新走进房间的时候情绪显然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梁桢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钟聿从不跟她聊工作上的事,特别是最近他压力剧增,可无论在外面承受多少,心情是糟糕还是郁闷,抑或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他也从来不回来跟梁桢吐露一个字。 他似乎把自己剖成了两半,一半是钟氏临危受命的钟二少,顶着压力每天要处理很多事;一半是在家跟豆豆玩乐高,有时候甚至比豆豆还幼稚的大龄男孩。 无论哪一种都有他独特的魅力,然而两者却只能看到其中一半。 倒不是她非要刺探钟氏内部的事,但是作为夫妻,梁桢还是希望钟聿不要刻意隐瞒公司里的事。 即便她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但起码在他疲惫或者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可以给予宽慰和鼓励。 当然,梁桢也知道这种精神层面上的支持没有实际用途,可是作为钟太太,作为他的妻子,还是希望在必要的时候做点什么,起码得让她有存在感。 这又让梁桢想到前段时间他去b市,刚刚接手富强光能的收购案,对方负责人却死活不愿意见他,他在那边苦守半个月都没能打开僵局,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梁桢知道那段时间他压力肯定很大,可是从头到尾他只字没跟她提,相反,她去b市的时候撞见他跟章汐喝酒,喝得伶仃大醉,不出一周郭富强便出面跟他签了协议。 那次梁桢跟钟聿置气,后者觉得她生气是因为网上曝光了他跟章汐喝酒的照片,但只有梁桢清楚,网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还不能让她怎样,而她心里真正难过的是——钟聿工作上遇到困局,从不回来跟她透露一个字,转身却愿意借着酒劲跟章汐倒苦水。 或许在钟聿的认知中也觉得,有些事回来跟她说,除了徒增她的烦恼之外一无用处,但是对章汐就不一样,章汐有这个能力,背景,甚至是关系网,帮他解除困境。 后来发生的事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郭富强是章汐的姑父,无论她在中间起了关键作用,还是只起了个前桥搭线的作用,总之是她的出现帮钟聿突破了僵局。 梁桢独自躺在宽阔的大床上,崭新的被子,崭新的床褥,周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她刻意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其实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如此敏感的自己。 别墅区大概是住的人少,整个要比高层公寓安静很多,加之又是深夜,梁桢窝在空荡荡的被子里入睡困难,最后干脆翻身下床,去内卫重新洗了一个澡。 身上冲干净之后舒服了好多。 吃饭时穿的那条裙子已经被撕烂了,梁桢重新穿回之前那套居家服,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睡了,下楼把厨房和吃到一半扔那的餐盘碗碟全部收拾干净。 一通忙完已经过一点了,钟聿还是没有回来。 梁桢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想给他打个电话,可是转念想他应该有事在忙吧,何必打扰。 梁桢从通讯录里退了出去,又进了微信,微信也没消息,她便随手刷了下朋友圈,其实只是一个习惯性动作,进微信之后总喜欢圈里刷一下,梁桢加的好友不多,就算有内容更新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多个人,然而今天似乎有异常。 或许是那句话太刺眼了,也或许是配的图片有点血腥,总之梁桢进去之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条朋友圈——“世上贱人千千万,可我身边却有一个自以为是的贱中极品!” 话说得实在难听。 第276节 梁桢看了眼头像,是遮住半边风格有点非主流的女人脸,她想起来了,这是陈佳敏的微信。 两人也算加好友一段时间了,只是之前一直是对梁桢屏蔽的,现在冷不丁被放出来,看到这么一则朋友圈。 自以为是的贱人,是在骂她吗? 梁桢也不希望自己对号入座往上靠,毕竟对方也没指名道姓,然而一切迹象都太凑巧了,无法不让人产生怀疑。 只是梁桢觉得有趣,就算她跟何桂芳说了些事,有必要对她如此恶言恶语? 这孩子怕是还没经受过世界的摔打,才会如此拒绝亲人的忠言。 梁桢想继续往前翻翻她的朋友圈,可是进去发现被设了三天可见,除了刚发的那条朋友圈之外,头像下还有一句她的签名——“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梁桢:“……” …… 第261章 一夜未归 梁桢第二天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从枕头底下摸到手机接通。 “…喂,哪位?” “桢桢啊,我是舅妈啊,听你声音是不是还没醒啊?”何桂芳燥烈的嗓门像是冬日的火柴堆,踩一下就噼噼啪啪响的那种。 梁桢皱了下眉,手臂盖住额头翻过身,“舅妈,有事吗?” “噢没事没事,就刚才有人上门送了台轮椅,说是一个姓梁的女士买的,是你吧?” 为了方便以后何桂芳推陈兴勇出门晒太阳,梁桢昨天特意抽空在网上订了台轮椅,送货上门,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对,是我买的,你让送货的人帮你安装好,并教会你怎么用。” 何桂芳一听连连说好,直夸梁桢有心,又千恩万谢一通才把电话挂断。 大清早被何桂芳在耳朵边上呼了一通,睡是肯定睡不着了,敲了下额头起来。 手机时间显示早上七点半,她看一眼旁边的枕头,平平整整,也就意味着昨晚旁边没有人睡过。 一夜未归? 通宵加班? 不至于吧。 梁桢穿好衣服下楼,听到前头大门开启的声音。 钟聿穿过院子进来,梁桢刚好走到客厅,两人照了个正面,她微微一怔。 钟聿的脸色实在不正常,并非只是熬夜的疲惫感,而钟聿只扫了她一眼,走过去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仰面朝上,以一种极度低沉甚至虚弱的姿势靠在上面。 梁桢觉得不大对劲,走过去问:“怎么了?” 他起初没吭声,只抬起一条手臂搭在额头。 身上还是昨晚出门时穿的那件衬衫,只是经过一夜折腾,半侧塞在裤腰里面,半侧已经滑了出来,皱巴巴地挂着,看上去实在有些狼狈。 他向来注重形象,在梁桢眼里他活得甚至比大部分女人还精致,绝对不会如此颓唐。 “发生什么事了?”梁桢又问了一句。 手臂盖住额头的钟聿总算动了动,“老爷子住院了。” 梁桢又是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你昨晚出去就是因为这事?” 钟聿摇头,“不是,出门是工作上的问题,住院是后半夜的事。” ”老爷子什么问题?” “初步认定是支气管炎应发的肺炎。” “很严重吗?” “昨晚送去医院的时候很严重,不过抢救之后现在好了很多。” 梁桢想起前几天在南楼陪老爷子吃饭,就因为咳了几声气都喘不上了,当时梁桢也吓得要命,不过想想也很正常,七十多岁的人了,半年之内进医院抢救了两次,抵抗力和免疫力都跟不上了,一场风寒咳嗽可能就会去掉半条命。 “现在没事了吧?”梁桢坐过去说。 钟聿摇头,却没吭声,他实在不知道“没事”的概念是什么,只把身子靠过去往梁桢怀里钻。 梁桢顿了下,抬起手把人接住。 他什么都不说,却更能让她感觉到他此时的脆弱和不安。 梁桢用手揉着他的后颈上的那块皮肤,问:“为什么昨晚不给我打电话?” “太晚了,再说给你打电话有用?你又不是医生。”他后背躬起来,将整个脑袋都埋在梁桢胸口,所以出来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梁桢像是被迫抱了个巨型人偶,她不觉叹了一口气。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总觉得他什么事都不跟她说,心里多少有些郁闷,起码也该发个微信让她知道啊。 “我不是医生,可能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可以去医院陪陪你对不对?” 这话刚说完,怀里的男人似乎僵了僵,抬起头来,梁桢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眼皮下还有熬夜出来的青影,略略出神的黑眸。 他就那么痴痴呆呆地看着梁桢,梁桢被他看懵了,抱住他的脸笑了下,“怎么了?” 钟聿不说话,脑袋往上顶,离梁桢的脸更近了些,两人的呼吸几乎都缠在了一起。 梁桢被弄得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岂料钟聿眉头一皱,又缩了回去,双手抱住梁桢重新钻进她怀里。 梁桢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 ”本来想亲你一口,但是想到我还没刷牙,算了…”说完他在梁桢怀里重新趴好。 当时梁桢就是觉得……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明明那么高大的个子,一身硬朗筋骨,可是趴过来的时候身上每根汗毛都好像随之耷拉了下来。 他不说内心的恐惧和担心,但是梁桢却能感同身受。 五年前她独自守在医院病房,看着梁波日复一日的消瘦,虚弱,直至无法进食……如果亲人的离场犹如谢幕,你阻止不了他的结束,只能坐在观众席上眼睁睁看着幕布合起来,那种孤独,痛苦和难以名状的恐惧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 梁桢太清楚这种感受了。 她一点点揉着钟聿的耳根子,“没事,只是肺炎而已,豆豆小时候也得过,来势凶猛,但是在医院挂两天水就好了,主要还是季节问题,冷,还干燥,前几天还有雾霾,你别太担心。” 她真是难得说这种毫无用处的安慰话,可是钟聿好受用。 他钻在梁桢胸口,像树袋熊似地双手还要楼住她的身子,用力呼吸,好像她身上的味道都是治愈良药。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没说话,梁桢也不动,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钟聿,直至怀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低头稍稍欠过身子看了眼,怀里的人居然已经睡着了。 也是,上半夜去公司处理事情,下半夜估计在医院呆了半宿,一直熬到天亮人转危为安才回来。 整晚没睡,又在高度紧张中度过,这会儿估计已经累得不行了。 梁桢没把人弄醒,想办法把身子从他脑袋和沙发中间挤了出来,让钟聿平躺。 好在沙发够长。 梁桢下去给他脱了鞋,上楼翻了床薄毯下来给他盖好,整个过程他很顺从,只倒下去的时候哼了声,之后便自己调整姿势很快又睡了过去。 梁桢弄完在旁边站了会儿,见他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拿了手机走到院子里去。 天气不大好,风有点大,她站在花架旁边给沈阿姨打了个电话,本来计划上午回那边带豆豆出门转转的,现在钟聿这样她也不放心直接把他丢这。 沈阿姨刚好要出门。 梁桢想了下,“我下午可能得去医院看个病人,要不你帮我炖个什么汤。” 沈阿姨一口答应,又问:“什么病人啊?” 梁桢没提钟寿成,只说:“老人,肺炎住院。” 沈阿姨也不多问,“成,就是咳嗽是吧,明白了,炖好了我告诉您。” 梁桢又交代了几句,挂断电话,转身见沙发上的钟聿睡得正香,一时半会儿可能也醒不了,她在屋里转了下,又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搜一遍发现网上并没有任何关于钟寿成住院的消息。 还好,这次没有走漏风声,不然临近年底了,本来公司事务就多,这会儿再曝出来老爷子半夜送医院,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钟聿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从裤兜里摸出来。 ”…喂,钟叔,醒了?好,我知道了……” 梁桢从外面拎着打包盒进来的时候就见钟聿握着手机顶住额头坐在沙发上。 “醒了?” 他似乎正在想事情,听到声音抬头,眼神有短暂的停顿。 “嗯,我睡了很久?” “没有,二个多小时。” 睡的时候八点左右,这会儿十一点还没到,他彻夜未眠,早知道应该把他的手机调静音。 “医院来的电话?” “嗯,老爷子醒了。” 梁桢内心也默默跟着松了一口气,“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钟叔说已经送去普通病房。” “那就应该没事了。”梁桢把手里拎的袋子放到桌上,“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他起身,“去洗个澡,洗完去医院看看。” “这边我也没给你准备换洗衣服,要不这样吧。”梁桢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你先过来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先回去一趟,然后我再陪你一块儿去医院。” 第277节 钟聿想了下,觉得也挺合理,“好。” 梁桢没精力再自己折腾午饭,点了外卖,很清淡的三菜一汤。 他早饭也没吃,估计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饭就放了筷子,梁桢没劝,自己也迅速吃完,稍稍收拾了一下就驾车回公寓。 回去还是梁桢开的车,她让钟聿趁路上的时间可以再睡一会儿,半个小时左右吧,到公寓之后两人分头洗澡,收拾停当。 沈阿姨也已经把汤炖好了,装在保温盒里。 “鸽子汤,性比较温,我里面还搁了点玉竹和麦冬,清燥润肺的,老人喝了最好。” 梁桢接过保温盒,道了谢,沈阿姨又递了只保温杯过来,“另外还熬了点冰糖雪梨汁,这季节又干又燥,就当糖水喝吧,噢我还给豆豆留了点,等晚上回来睡前让他喝完。” 沈阿姨做事细致又周到,梁桢心里不免感激,她没道谢,轻轻碰了下沈阿姨的手臂,笑了笑,“好,走了!” 第262章 探病 去医院看钟寿成,原本没打算把豆豆一起带去,但梁桢觉得毕竟是爷爷,从礼节角度出发孩子也得去看看,刚好豆豆放寒假了,在家也没事,就一起带去了。 没带司机,去的路上依旧是梁桢开车,钟聿坐副驾。 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在南楼的类似情况,梁桢借机跟豆豆交代几句。 “爷爷生病了,情绪不能太激动,待会儿去医院见到他之后你要懂事一点,乖一点,别跟爷爷开玩笑,更不能拿话逗他刺激他,明白了吗?” 豆豆被绑在后面的儿童安全座椅上,点了下头,“嗯,明白了。” 梁桢从后视镜看他,小家伙翘着腿,歪着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实在没一点靠谱的样子,于是又问:“你明白什么了啊?跟妈妈具体说说。” 于是豆豆不厌其烦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好还加了句自己的总接:“……总之不能忍爷爷生气。”梁桢松了一口气,好在小东西理解能力还不算差。 ”那你能做到吗?” “当然能,豆豆这么聪明,而且豆豆知道哦,生病的人要是很开心的话,病就很快就好了,所以豆豆还要哄爷爷开心…” 旁边因为极度缺乏睡眠的钟聿原本昏昏沉沉的,听到豆豆这话不觉转过身去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来看着开车的梁桢,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口吻问:“你怎么把他教出来的?” 梁桢没懂意思,“什么?” 钟聿:“你一钢铁直女,怎么能教出戏这么足的儿子?” 梁桢偏头扫他一眼,“你这算夸还是贬?” 钟聿:“当然是夸!”他把身子从椅子上坐正,“你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这么喜欢豆豆吗?” 梁桢:“因为他是儿子!” 大家族多数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钟寿成尤甚。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不可否认带把儿的在老爷子那确实更讨喜些,“但最主要是他嘴巴灵啊,老爷子经常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照这形势发展下去,不出两年钟氏半壁江山全得到咱儿子手里了。” 经历了一晚上的煎熬,回来补了两小时觉,又冲了个澡,钟聿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梁桢也难得配合他的胡诌,“是吧?不过这也不是我教的,到底还是得了你的真传,你不就是靠一张嘴哄你爸哄了二十多年?” 钟聿哧地笑了笑,“这话说得…怎么能叫哄呢?嘴上功夫,一技傍身才能行走江湖,这点你还真得跟豆豆学学。” 梁桢见他心情好像好了许多,默默也松了一口气。 之后她把上次去南楼吃饭,豆豆的龟儿子龟孙子理论跟钟聿重复了一遍,钟聿听完笑得无法控制。 钟寿成有固定救治的医院,私立,环境自是私密。 从走廊开始就有保镖看守,外间还有护理,保姆和两个男看护。 老爷子送趟医院,一层层下来得惊动好些人。 推门而入,里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梁桢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蒋玉姣和钟盈都在,另外还有几个不算熟的面孔,梁桢仔细辨认了一下,蒋玉伯,蒋缙,蒋烨,另外一位穿改良旗袍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梁桢搜刮了一下记忆,应该是蒋缙的太太,也就是蒋烨的母亲。 总之乌泱泱一屋子人,梁桢都有些后悔过来了,但人已经到门口,她也不能扭头再走。 “爸!”钟聿走在前面先进去,梁桢牵着豆豆跟在后面。 听到动静围在病床前的一圈人转过身来。 ”阿聿来了啊?”先开口打招呼的竟然是蒋缙。 钟聿喊了声大哥,又一一叫了人。 轮到梁桢这边,她心里排斥,但脸上还是维持得体的笑容,跟着钟聿喊了一圈人,最后转过去看向病床。 老爷子半倚在床头,穿了件藏青色病服,外面披了件羊绒线衫,除了脸色难看一点之外,其余都还算正常。 ”爸!”梁桢喊了声。 老爷子眼皮朝她扫了下,不喜不怒,没什么起伏。 ”爷爷!”豆豆一声甜腻腻的奶音冲口而出,病床上的老人眸中瞬间染光。 “诶豆豆也来了啊,快,快到爷爷这边来。” 老爷子冲他招手,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 豆豆撅着屁股走过去,一下扑到床头。 “爷爷,你生病了啊?你疼不疼啊?” 肺炎需要挂水消炎,老爷子手上还插了留置针,豆豆捂住他的手趴下来,“豆豆帮你呼一下好不好?呼呼呼……”呼完摸着老爷子青筋暴起的手背问,“有没有不疼了?” 小孩子的行为总是幼稚,但经不住真情实意,脸上也是满面孔担心心疼的磨样。 满病房都是恭维的声音,说豆豆懂事,说老爷子好福气,其中喊得最起劲地就数蒋玉伯。 梁桢观望他当时的样子,就站在豆豆身后面,穿了件棕黄色的套头毛背心,笑着,夸着,满面宅心仁厚的样子,乍一看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这边老爷子从床上坐起来,被豆豆呼得整个窝心,心肝儿似的揉豆豆的脑袋。 “好了爷爷不疼了。” 豆豆冲他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 “那你也不好坐起来啊,妈妈说生病的人要好好躺在床上,你快躺下,爷爷,你快躺下啊。” 豆豆拽着老爷子的胳膊就要把人摁下去。 老爷子笑得不行,旁边蒋玉姣凑上前,“豆豆,你爷爷刚起来,还没吃饭呢,吃完了才能躺。” “哦,要吃饭,生病了要好好吃饭。”他鬼灵精似地又想起来什么,转身把梁桢硬拽到病床前面,拍了下梁桢手里拎的纸袋子,“爷爷我跟你说哦,我妈妈这里面给你带了小鸟汤。” 梁桢:“……” 众人:“???” 钟寿成:“小鸟汤?” 梁桢赶紧解释,“爸,是鸽子汤,我让家里阿姨上午炖的。” 豆豆:“对对对,就是那个鸽子…我妈妈做饭太差劲了,是沈婆婆早上帮她烧的,沈婆婆还在里面放了好多药,味道可能有点不好,但是沈婆婆说那个药可以治咳嗽的,爷爷待会儿你一定要把它全部喝完,喝完了就有奖励哦,沈婆婆还做了梨子水,哇…豆豆也喝了一碗,超级棒的,爷爷可以尝尝。” 豆豆话太多了,梁桢只能再硬着头皮解释:“鸽子汤里面放了点麦冬和玉竹,对清润止咳比较有效果,冬天干燥,所以另外给您熬了一杯雪梨汁。”说完她将手里拎的纸袋搁旁边桌上。 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高档营养品,说实话鸽子汤和雪梨汁混在里头实在显得有些寒碜,可老爷子似乎也不嫌弃,朝蒋玉姣招手,指着梁桢带来的袋子,“把汤倒出来,我喝一点。” 蒋玉姣笑了笑,“要不先把我带来的鸡汤喝了吧,里面放了虫草,时间长了影响功效,鸽子汤要不下午再给你热了喝?” 然而老爷子也是犟脾气,朝她瞪一眼,“叫你倒汤就倒汤,哪那么多废话!” 蒋玉姣笑容有些僵,但还是照办了。 老爷子喝了一口。 豆豆赶紧问,“好喝妈?” 钟寿成眯着眼,老小孩儿似地朝他还竖了个大拇指,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说:“超级棒!” 豆豆咯咯笑出声,“爷爷你撒谎,我都闻到味了,肯定不好喝。” 里面有中药,在孩子的印象中,有药的准难喝,可是老爷子几口就把他喝完了,豆豆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在钟寿成面前晃了晃,钟寿成以为是要给他的,很配合地就要接,结果小家伙身子往旁边一闪。 ”你咳嗽不可以吃糖哦,就算药难吃也不可以吃糖哦~~” 所以他把自己的棒棒糖掏出来是几个意思? 梁桢实在没脸看了,从后边把豆豆抱了过去,“行了,爷爷要吃饭了,你让爷爷先把饭吃了好不好?” 豆豆这才消停。 自钟寿成上次中风之后,饮食起居一直都是蒋玉姣亲自料理,这会儿即便屋里有保姆和看护,她也亲理亲为,忙前忙后地伺候老爷子吃饭。 老爷子吃得不多,喝了点汤,又吃了半碗粥,吃完服药,整个过程除了让钟盈中间递了一次水之外,蒋玉姣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可见因为做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且如此繁琐的事她做得毫无怨言,始终保持一副十分柔软的态度。 护士大概一点左右进来给钟寿成输液,医生也来了,询问了一下情况,大概看病房里的人实在太多,婉转建议最好散一散。 此前钟盈因为下午还有会议,已经提前离开,病房里除了钟聿和梁桢豆豆之外只剩蒋玉伯一家人。 ”那什么…要不我们也撤吧!”蒋玉伯提议,又过去床前跟钟寿成及蒋玉姣说了几句,自然都是些宽慰体己的话。 “你好好养病,公司里不用担心,阿聿挺能干,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和老徐都会帮衬。” 话说得挺漂亮,蒋玉姣和蒋缙也在旁边附和。 老爷子手上吊着吊瓶,人已经躺下了,只道了声好,挥挥手示意钟泉送他们出去。 第263章 练琴 蒋家一家往外走,蒋烨走在最后面,经过钟聿旁边的时候停下来,笑着跟他和梁桢打招呼。 ”小二叔,改天空了,什么时候叫上婶婶和豆豆一起出来吃顿饭聚聚。” 梁桢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蒋烨,坊间传言这位蒋少爷从小品学兼优,待人和气,是蒋家第三代里面最苗根正红的一个,除此之外还有最可贵的一点——从小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身上却丝毫没有沾染一点大少爷的劣性。 站在梁桢面前的小伙儿,穿一件细格纹衬衣,外面是藏青色鸡心领针织背心,手里挂了件深色短大衣。 平头,个子高瘦,鼻梁上戴了副黑框眼镜,看模样应该属于乖巧懂事那一卦。 如果不是梁桢之前认得他,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没毕业的大学生。 第278节 按年龄算蒋烨只比钟聿小两岁,辈分却差了一辈,见到钟聿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叫声“小二叔”,身上沉静敦厚的气质却跟钟聿截然相反。 钟聿对蒋家那边一向不热络,唯独对这个“侄子”还算上心。 他拍了下蒋烨的肩,“好,过几天开始休假了,春节找个时间聚聚。” 蒋烨嗯嗯地点头,推了下眼镜,又转过来跟梁桢打了声招呼才走。 蒋家离开之后豆豆又陪了老爷子一会儿,眼看快两点了,钟聿公司还有事,老爷子也需要休息了,于是一家三口也没多逗留。 下楼的电梯里梁桢突然想起蒋烨临走时提出吃饭的事,问:“你跟蒋烨关系很好?” 钟聿:“一般吧。” 梁桢:“可我刚才见你们两说话好像挺熟悉。“ 钟聿:“小时候关系还挺好,经常一起玩,不过大一点之后好像就有些生分了。” 梁桢能够理解其中缘由,虽然都是亲属,但一个姓钟一个姓蒋。 蒋家以前确实是大户,不过从蒋玉茭父亲那一辈开始就慢慢没落了,以至于蒋玉伯和蒋玉甄后来都进了钟氏。 换而言之,蒋系一族这么多年是完全依附于钟氏生存。 孩童之间的友谊可能还比较单纯,不涉及一些阶层观念,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渐渐成熟,周边的环境和氛围会慢慢使人认清现实——如果钟聿是将来要继承正统的太.子,那么蒋烨无非就是陪太,子玩耍读书的一个旁系侯爷。 小时候再好的关系又如何,总有人和事会不断去提醒彼此的身份。 ”……再后来上学,住校,出国,慢慢也就不联系了,也是最近他毕业回国之后才见了几次。”钟聿补充说完。 梁桢又问:“那他跟曹磊这些人也认识?” 钟聿愣了下,“怎么这么问?” 于是梁桢便把前几日在吴恙小妈投资的餐厅偶遇那一幕跟钟聿说了遍,钟聿想了想,“他们之前应该见过,蒋烨出国前我带他一起出来玩过两趟,但印象中两人应该不熟。” 可转念一想出来一起吃顿饭也正常。 “曹磊那人平时就喜欢呼朋唤友,交际圈比较广,况且泞州就这么大,来来回回玩的就那几个人。” 想来也是,别看泞州花花世界,繁华辽阔,可差不多年纪又在同一阶层的,确实也就那么几个,早晚都会碰上。 梁桢又问:“那位蒋太太呢?” 钟聿:“你说蒋烨妈?” 梁桢:“嗯,看上去好像挺内敛的,我看她今天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 这种场合梁桢也大多沉默以待,但她的沉默是源于内心的小局促加上本身也不怎么愿意去应付,但蒋太太似乎不大一样,她从头到尾面带微笑,却始终站在蒋缙背后,又穿了件墨绿色的旗袍,乍一看就跟三十年代小媳妇儿似的,唯男人马首是瞻。 钟聿:“蒋烨妈身体不大好,平时很少出门,性格也应该属于老实那一卦,确实没什么存在感。”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这点上我觉得蒋烨跟他妈有点像。” 同样的内敛安静,在场面上毫不张扬。 梁桢:“不过我之前好像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蒋缙夫妻感情不大和睦?” 钟聿偏头看她,半笑不笑地反问:“小道消息?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关注小道消息了?” 梁桢拨了下耳根边的头发,“你真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当了几个月钟太太,确实一直秉承着“独善其身”的原则,实在是因为她不愿意把精力花费在一些无趣的家庭琐事上,然而身处漩涡中心,她想不知道都难。 更何况她心思细腻又敏感,很多人和事只要稍稍从她眼前过一遍,就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就拿上回老爷子办寿辰来说,尽管梁桢没有刻意去攀谈或者打探这个大家族里面的密事,然而还是洞察到了很多消息。 比如蒋玉茭有两个哥哥,却始终跟蒋玉伯的关系比较好一点,对蒋玉甑一家态度平平。 比如蒋家兄弟两个,蒋玉伯和蒋玉甑的性格确实截然相反,前者工于心计,后者淡泊名利。 再比如蒋缙脾气跋扈,老爷子寿辰上只因为一件小事就当众朝他太太甩脸子,而她太太居然毫不生气,还能立马过去主动道歉,可明明错不在她这方。 后来梁桢无意间听到一点“秘密”——蒋缙跟他太太已经十多年不住在一起,他在外面有很多红颜知己,蒋太太不过是挂了个名头而已。 梁桢:“我听说蒋太太娘家条件不大好。” 钟聿:“算是吧,她不是泞州本地人,当年未婚先孕有了蒋烨。” 梁桢:“所以算是奉子成婚?” 钟聿:“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其实以蒋家的地位,如果蒋缙不是心甘情愿想娶这个女人,光凭一个孩子还不至于。 钟聿:”我也是听人说的,说当年有人给蒋玉伯托梦,告诉他外面还没出生的那个孙子自带金命,可以光耀门楣,蒋玉伯就姓了,让蒋缙把她娶进了门,后来就生了蒋烨这个嫡孙。” 梁桢忍不住笑:“自带金命?光耀门楣?”这哪年代的思想了?“蒋玉伯这么迷信?” 钟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年纪的老东西多多少少都信这些。” 有钱人确实,风水,算命的最容易从他们身上骗到银子。 两人带着豆豆已经走出住院楼。 梁桢半开玩笑地问:“那你父亲呢?也信这些吗?” 钟聿:“他才不信。” 梁桢:“你确定?莫不是当年也是谁给托了个梦给他,说你自带金命,可以光宗耀祖,你爸才决定把你生下来吧? 钟聿眼梢狠狠剐了她一眼,“滚!” 梁桢看他吃瘪的样子笑得不行,旁边豆豆也跟着笑。 钟聿气得拍他脑袋,“你笑什么笑?” 豆豆捂着嘴看梁桢,“妈妈笑豆豆也就笑喽~~” 他唯恐天下不乱,还要来凑热闹,钟聿抬起手臂一把把小东西夹在腋下,跟夹着个包似的小跑步往停车场的方向去,嘴里还警告式地嚷嚷:“让你笑,让你笑……还笑不笑?”结果豆豆咯咯咯笑得没停。 梁桢跟在后面只看到小东西被夹到半空中的两条腿使劲扑腾,扑着扑着一只鞋就掉到了地上,梁桢赶紧过去捡起来,再一路追着父子两在后面跑…… 那是除夕前的最后一个周日,气温正低,但阳光照在人身上却分外暖。 三人从医院出来,钟聿把梁桢和豆豆先送回去,自己再开车去公司,加了一会儿班,原本有个饭局,他给推了,去医院陪了会儿老爷子,到家差不多七点半,沈阿姨刚收拾好厨房准备下楼扔垃圾,一开门就看到外头的钟聿。 ”先生?” 近期钟聿不是出差就是加班,即便人在泞州也很少能在十点前回来,这会儿八点还没到呢,沈阿姨见他出现在门口吓了一大跳。 ”您下班了?” “嗯。”说完便进门扔了包和车钥匙。 客厅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梁桢正陪豆豆坐在钢琴前面练琴,他故意轻着手脚走过去。 “……手指弯曲,指关节必须立起来,你这不行!” 身后突然传来略带严厉的声音,梁桢和豆豆同时回头,后者顿了下。 ”爸爸!” 豆豆一下子从钢琴椅上蹦起来扑到钟聿怀里,钟聿把人接住,在他头皮上揉了揉以示回应。 这边梁桢也站了起来,问:“去过医院了?” “嗯,刚从医院那边回来。” “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陪老爷子在病房吃的。”说完一掌托起豆豆的屁股把他又搁回琴椅上,“来,今天你老子陪你练琴。” 豆豆已经持续练了快一小时,几乎没剩几两耐心了,这会儿难得见钟聿要陪他练,又来了劲。 父子两并排坐在钢琴椅上,原本以为钟聿只是装装样子,没想到他还教得挺认真。 梁桢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绕到身后去,掏出手机,对着钢琴椅上一大一小两具背影摁了个快门。 屋里灯光通亮,四周萦绕着父子两“演奏”的钢琴声。 或许是气氛实在太好,梁桢打开微信朋友圈,将刚从拍的那张照片点了发表分享…… 第264章 道歉 练到后面豆豆要钟聿给他弹首曲子,钟聿想了想,“行!” 他落指弹了几个音,很慢,节奏也很熟悉。 豆豆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喊:“小星星!” 钟聿又弹了一小段,梁桢也听出来了,确实是小星星的旋律,可是小家伙似乎不满意。 ”爸爸,这个太简单了,你是不是不会弹难一点的曲子?” 小东西还看不起人呢,嫌弃钟聿弹的曲子太简单。 钟聿偏头朝他眯了下眼,“你确定这首简单?” “对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你看我都会唱呢。” 钟聿笑了下,没理,继续转过来弹曲子。 起初确实是小星星的调子,舒扬缓慢,可是很快节奏开始加快,像是一场细雨变骤雨,梁桢只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迅速敲在琴键上,犹如珠子在上面滚动,出来的便是一串动听流淌的音符…… 豆豆不觉吸着气,由最初的“鄙视”到“钦佩”,随着曲子高.潮跌宕,坐在旁边的小东西开始拍着手给钟聿鼓掌。 “爸爸好棒,爸爸你好棒!” 大概是被自己儿子追捧了,钟聿的表现欲愈发膨胀,一口气将那首《小星星变奏曲》弹完之后紧接着又进入另一首弹奏。 第二首曲子比小星星更加轻快悦动,豆豆绞尽脑汁想听出具体什么调,然而肚子里的货实在匮乏,只能急吼吼地问钟聿:“爸爸爸爸,你现在弹的是什么?” 钟聿没有给正面答案,手指依旧在黑白键上迅速来回移动,却反问豆豆:“你闭上眼睛仔细听,想象画面,像不像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在地上打转?” 豆豆照办,闭上眼坐正。 ”…这首三段式,四小节引子之后有段快速回转,听,就这里……”连贯的调子从他指端流出,“小狗在地上飞快旋转,一圈圈追自己的尾巴,你脑中有没有想象出小狗健康活泼的神态?” 闭着眼睛的豆豆格外配合,喊:“有,有一只小狗,尾巴追得很快哦。” 钟聿:“第二段节奏会变慢……” 急速敲弹的旋律果然渐渐慢了下来,“这段是抒情的圆舞曲,就好像小狗跑累了之后躺下来休息,豆豆你想象一下,小狗躺在草地上是不是特别惬意?” 第279节 “嗯嗯嗯。”旁边的小孩拼命点着脑袋,而很快节奏又开始快起来,“第三段从这开始,小狗休息完之后又开始调皮了,继续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如此重复回转,钟聿一边弹琴,一边跟豆豆讲解,直至一曲弹完,豆豆在弹琴这件事上已经对钟聿佩服得五体投地。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梁桢脑子里还是钟聿刚才弹琴的样子。 大概是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实在太不正经了,所以弹琴时的那种优雅与专注在钟聿身上形成了一种很强烈的对比和落差感。 如果说平时的钟聿置身人海总能特别夺目出众,那么弹琴时的他简直就是个发光体,让梁桢也忍不住心悸。 “喂,你刚给豆豆弹琴,说的那什么小狗玩尾巴,是不是唬人的?“ 弹首曲子顺便编个故事出来,梁桢觉得这是钟聿能干出来的事。 “谁说是唬人的?肖邦的《小狗圆舞曲》,当年确实是他看了乔治桑的小狗在地上玩尾巴转圈圈而受到的启发,最好创作了这首曲子。” 梁桢没音乐细胞,平时也不关注这些,“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个乔治桑是他的妻子?” ”不是,肖邦一生未娶,乔治桑顶多算是他的情人,不过也有传言两人是包养关系。” “肖邦包养乔治桑?” “错,是乔治桑包养肖邦。” “……” “那年头玩音乐的都很穷,但我不大喜欢包养这个说法,乔治桑比肖邦大了很多岁,两人在一起同居了十年左右,应该也是心灵契合才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十年不短啊,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梁桢往钟聿胸口又贴了几分,耳廓刚好贴在他心脏的位置,里面咚咚咚敲得响。 ”你很喜欢肖邦?” “嗯,相对于贝多芬,巴赫那些来说,可能他的曲子我弹得最多。” 这真是一个极其神奇的点,在此之前梁桢真的无法想象钟聿会弹钢琴,而且还弹得这么好。 “你几岁开始学琴的?” “最早应该也就…跟豆豆这么大吧,我记得当时学了一年,没多大长进,就停了。” “那怎么后来又开始弹?” 钟聿想了下,“貌似是为了泡妞。” “蛤???” “那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她请我去参加她的十岁成长仪式,里面有个钢琴演奏曲目,她希望我跟她一起弹,可当时我都丢好多年了,基本指法都已经快要忘光,想着怎么也不能丢人啊,只能找老师再从头练,练了大概两个月吧,啧啧……演奏的时候直接一鸣惊人。” “……” “老师就夸我有天分,让我继续学下去。” “然后你为了哄女神开心就硬着头皮往下学了?” “没有,演奏完之后我就不喜欢她了。” 梁桢顿了下,头从他胸口抬起来,“为什么?” “具体什么原因不记得了,好像是因为弹琴的时候我坐她旁边,发现她居然是鹰钩鼻。” “蛤?” “而且我怎么可能为了个女的就学琴,当时才九岁。” “……” 九岁就知道撩妹,钟二少也是很牛逼了。 梁桢:“然后呢?” ”可能还是突然发现弹琴这事还挺有趣吧,而且当时挺闲的,没事可干。” “没事可干?” 不能吧,有钱少爷不都要从小培养的吗?除了学科类的,马术,击剑,高尔夫这些高端技能不都得学一遍?不过钟二爷这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显然是从小散养造成的。 “小时候你爸是不是不怎么管你?” 钟聿搂着梁桢往下又躺了点,调整了个姿势,“管吧,也不能说不管,但他工作忙啊,一个月都跟他见不了几次面,大部分时间都是茭姨管我。” 之前听他说过小时候家里佣人给他灌药的事,当时他是用极度平和的口气说的,甚至还带了点玩笑意思,可梁桢知道,童年阴影才会造成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恐惧。 她趴在钟聿胸口,问:“茭姨是不是对你不好?” 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两秒钟,嘴角勾了下,“谈不上不好,就算对我有怨气,她也不敢放在脸上,只是要说好,估计你也不相信。” 钟聿是钟寿成跟其他女人所生,他的存在即时时刻刻在提醒蒋玉茭丈夫的背叛,更何况钟聿还是儿子,在极度重男轻女的钟家,钟聿的出生就意味着钟盈往后的价值。 要说蒋玉茭能够做到毫无怨言,不可能! ”她很聪明,总有办法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好一个继母的角色。” 这点梁桢也知道,从她嫁入钟家这几个月的观察,蒋玉茭真的八面玲珑,特别是对钟聿的态度,关怀备至,甚至到宠的地步,就这么一对走出去,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两人是亲母子,可是仔细想想,所有都只是表面功夫。 “蒋玉茭小时候对我管得很松,有求必应的那种。” 他要太阳,她就想办法给他摘太阳。 他要月亮,她就想办法给他摘月亮。 “也没什么要求,无论是学习还是其他方面,她从来不逼我,我想学就学,我不想学她就誓将‘快乐童年’的理论贯彻始终。” 在毫无诉求的状态下,蒋玉茭大概是想把钟二少养成一个不学无术的废人。 “可是她对钟盈截然相反。” 钟聿搂着梁桢回想以前的事,“其实我小时候也学过很多东西,钢琴,围棋,书法,国画……五花八门,所有钟盈之前学的她都会给我也报一份,但是最后基本都是我半途而废,钟盈四面开花。” “为什么?你太笨了?” 钟聿低头给了梁桢一个幽怨的眼神,“我笨?你老公什么智商你没感受过吗?” “……” “你说小孩儿能有多大定性,那时候我都皮惯了,谁愿意学那些无聊的东西,蒋玉茭对我也是采用放养政策,当然学不成,但对钟盈不同,光钢琴她给她换了几个老师?每周三次陪练上门逼着学,你说能学不好吗?”他一股子丧气,揉着梁桢的肩膀,可是丧完了脑袋一瞥,“不过钢琴这事得有天赋,钟盈学了十年还不如我学两年,为这事蒋玉茭气得不行,后来干脆就不让钟盈学了。” 梁桢犹记得之前去给豆豆买二手琴,那架上好的钢琴被她堆在地下室里。 “不过后来想想,这么多年我也就钢琴学得比她好一点。” 梁桢脑袋一瞥,“话不能这么说,除了钢琴之外你也会很多东西啊,比如乐高,编程,哦还有冲浪。”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点难受,且愤愤不平。 钟聿低头,眼睛微眯,半笑着盯着怀里的女人。 梁桢蹙眉:“你笑什么?” 钟聿:“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牛逼?” 梁桢:“……”她闭嘴,默默在他怀里躺平。 钟聿勾唇笑了声,带点苦涩。 他小时候学过滑板,跳过街舞,弹过吉他,大一些开始玩冲浪,潜水,考过直升机驾照,以前还组过车队玩赛车,所有子弟玩的东西他都玩得很溜,可那又如何? 在外人眼中,钟少爷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心浮气躁,还贪玩。 这些所谓“技能”都是玩物丧志,上不了台面,以后也难挑大梁。 不过钟小姐就不一样了,从小学习优异,兴趣广泛,学有所长,大学念的商科,毕业即进公司效力,各方面能力都很强,深得下属和一众股东叔伯的认同。 两者对比一下,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这大概也是蒋玉茭想要达到的效果——她要把女儿“逼”成精英,却把钟聿宠成没任何战斗力的废物点心。 “那你恨过蒋玉茭吗?” “我为什么要恨?” “她其实并不算一个合格的母亲。” 钟聿嘴角扯了下,“我也从来没把她当成我什么人。”这么多年他一直喊他茭姨,“何况我心里也清楚,人前逢场作戏可以,但我们之间根本当不了母子,她不会真心为我考虑,我也没办法对她不设防。” 这么多年两人看似关系和睦,但彼此之间却隔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梁桢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对你都是虚情假意?” 钟聿仰面想了想,“九岁?九岁还是十岁来着?” 梁桢大惊,“这么早?” 钟聿:“嗯,很早,不过那时候毕竟小,看不出太多门道,只觉得她对我跟对钟盈不一样,她从来不会教训或者指责,永远都是笑脸相迎,说穿了跟家里那些佣人也没什么两样。” 梁桢几乎可以想象出蒋玉茭对他的态度,无非就是千依百顺,只要他不哭不闹不闯祸,估计什么都由着他去,乍一看觉得给了他绝对的自由和宠爱,可是往深里想,无非是想把他养废而已。 “起初我还觉得挺好,小孩儿嘛,没人管,想怎样就怎样,但慢慢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小学成绩一开始很差,还经常逃课旷课,学校老师要请家长,她回回都找司机去,后来老师大概也放弃了,直到进了初中我才意识到不能这样。” “然后你就开始发疯图强?” “发奋图强倒也算不上,我基础不行,但我脑子灵光啊,稍微用点心成绩很快就上去了。” “……” 梁桢又问,“那你有没有跟你爸讲过这些事?” “当然没有!跟他讲有用?” “起码讲了他能对你上点心啊。” ”那是你痴心妄想,老爷子也就是最近大半年才闲下来,之前几乎大半时间都飘在外面,更何况我讲了能证明什么?她一没虐待我,二没伤害我,对我呵护备至嘘寒问暖的,顶多也就是没有在我身上花望子成龙的心思。” 是这个理啊,蒋玉茭作为继母已经尽了她该尽的责任,即便钟聿去钟寿成那告状又能如何? “再说家里还得靠她作主,在我还没成年之前都必须仰仗她,何必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梁桢听完嘶了一声,抬头看着钟聿:“我怎么发现其实你这人心思藏得挺深?” “有吗?” “十岁就能看出蒋玉茭的心思已经不容易了,换作其他孩子肯定早就去跟父亲告状,你却还能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完全看不出来啊。” 钟聿被她的用词逗乐,“卧薪尝胆倒不至于,顶多算识时务。” 他一个简简单单的“识时务”就概括了过去二十多年在钟家所面临的形势,看似没多大难处,可是梁桢太明白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第280节 从小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因为工作原因常年不在家,他顶着钟少爷的头衔受蒋玉茭“照顾”,看似温柔大度的继母居心不良,他身边却连一个求助和信任的人都没有。 十岁就开始洞察人情,却还知道收敛锋芒努力蛰伏下去,那时候他还小,断然想不到太深的东西,而愿意低头蛰伏,无非也不过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 就算知道蒋玉茭脸上带了一层面具,甚至周围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他也得笑脸相迎,于是那个年少的钟家小少爷,成天插科打诨,不务正业,桀骜不驯。 他们希望他长成什么模样,他就长给他们看。 而她与他之间的不同在于,一个出生在物资匮乏的环境,要抵御饥饿贫穷,而他出生在繁华富贵中,看似锦衣玉食的遮掩下,面对的世情冷漠和人心险恶可能比她见到的更甚。 梁桢想,当年那个十岁的小男孩,一面用玩世不恭来应对虚伪欺骗,一面肯定也躲在暗处吞过很多委屈和孤独吧? ”钟聿…”梁桢抬头用手臂缠住他的脖子,给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钟聿愣了下,问:“怎么了?” “我要为我之前说的话道歉。” “什么话?” “太多了,具体不大记得,但以前你在我的印象中就真的是个不求上进也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肆意妄为的同时真的就是一副没被世界欺负过的样子。 以前,起码在五年前,梁桢对他的认知就是这样,甚至说更难听一点,他就是个成天无所事事的寄生虫。 “那现在呢?”他低头盯住梁桢的眼睛问。 梁桢苦笑,“现在知道我们之间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被抛弃,小时候同样孤独,同样孤立无援,只不过我们应对的方式不同。” 她让自己变得坚硬,让遭遇的厄运长成一层层盔甲裹在身上,而他却顺应环境同化,让自己变得跟那些人相同,欺骗虚伪地戴着面具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求生。 钟聿用手指揉着她的腰肉,“同情我?” 梁桢摇头,“不同情!”她也不是什么富有的人,拿什么去同情他?“但是我想说的是,以前如何都过去了,孤独也好,害怕也罢,我们好歹从那些最难的日子里走了出来,现在你有我,有豆豆,我也有你,有豆豆,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已经足够幸运…” 她抬着头,手臂圈住钟聿的脖子,身子半趴在他胸口,以一种绝对纠缠的姿势跟他说了这段话。 那一刻的梁桢眸色蓄光,温柔而又坚定。 钟聿觉得眼前的人似乎跟许多年前那个女孩重了影。 当时他生病,无人料理,不知为何钟盈会阴差阳错让暑期钟点工的梁桢去给他送药。 大热天她登门,穿一件短袖白t恤,胸口绣了“一中”的字样。 那是她的校服,竟有人穿着校服去给人当保姆,后来再见她是在钟盈家里,他碰巧去取个东西,也是她给开的门。 扎着马尾,白t加蓝色带白镶边的裤子,那次是一身校服。 钟聿第一次觉得竟有人把校服穿得这么好看。 一眼万年么?倒也不算,他周围不缺漂亮姑娘,顶多算有了好感,后来几次“巧遇”下来他越发觉得她有趣,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太过凌冽,可是你刺她欺负她,她又会像小狮子一样迅猛地反击。 如果总是迅猛也就算了,没人哪个男的会喜欢过于坚硬的女人,可她又好像特别厉害似的,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给你一个温柔笑容,直击你的心灵。 就像现在这样,她像猫一样贴着他缠着他,跟他道歉,再说这些软得不像样的话,钟聿觉得自己整颗心脏都被她捏在了手里。 是啊,足够幸运! 在彼此穿过岁月的荆棘,却还能以最纯粹的面容相拥。 钟聿抬起梁桢的下巴,低头亲上去…… “我想跟你说个秘密。”他用略哑的声音开口,利用亲口勿的间隙抓到梁桢一只手,穿过他的睡衣盖在腰腹上。 梁桢摸到那里一块凹凸不平的凸起。 “……之前我跟你说,这块疤是之前在美国被人持木仓抢劫而受的伤,其实我只说了一半…”他用呼吸慢慢勾勒梁桢的唇形,“木仓伤确实是木仓伤,凶手也确实抢了我的钱包和手机,但对方目的其实并不是这些东西,是有人蓄意营造了现场。” “什么?”梁桢几乎是一竖而起。 钟聿摁住她的肩,“你先冷静,听我把话说完。” 梁桢试图消化他的话,木仓伤,蓄意营造的现场,“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年那起抢劫案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要加害你?” 钟聿点了下头,“差不多这意思。” 这就有些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 异国抢劫案,持木仓,拍电影吗? “对方为什么要害你?”她记得之前钟聿跟她提过一次这事,凶手早就已经去世,“你们之间有仇吗?” 钟聿摇头,“有个屁,我都不认识他是谁!” “那为什么……”梁桢问到一半,某个可怕的念头却闪过脑海,她震惊地看着钟聿,企图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否认,然而没有。 他始终安静,低沉,且肯定。 ”…有幕后主使的人,所以这算买凶作案,对不对?”梁桢自己说出猜想。 眼前的男人定了两秒钟,继而揉着她的头发,“不亏是学霸,一点就透,果然还是聪明!” 第265章 清晨 梁桢又急又气,“你还笑?这事很好笑吗?” 钟聿嘴里嗯了声,把头埋在梁桢的脖子上啃,他好像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梁桢脑子里都乱了。 她推了他一把,“你等等,你…” 好不容易把人拉开,她捧着他的脸问:“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钟聿:“不知道。” 梁桢:“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没找人查过?” 钟聿:“查了,但是死无对证。” 梁桢:“一点线索都没有?” 钟聿:“没有。” 梁桢仔仔细细辨认钟聿的眼神,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然而却毫无收获。 她蹙眉:“真没有?” 钟聿没回答,唇角往上勾了下,埋首口勿下去……情动时梁桢主动握住他的手,用半哑的声音问:“你其实是知道的吧?” 知道是谁要对他动手,要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然而钟聿依旧没吭声,只是越发用力,黑夜中那双深瞳仿佛逆着光,里面暗影重重。 梁桢看到他额头渗出来的汗,顺着太阳穴微微凸起的经络往下滚。 他自始至终不发一声,可是梁桢却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沉痛。 他从不曾想过要去跟谁争抢,然而还是容不下他么? 梁桢在承受一波又一波冲击的同时,双手攀上去环住他的脖子。 她从不曾这么心疼过,只想好好抱抱他。 …… 陈佳敏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半夜在这间宾馆的房间醒来,身边像猪一样的男人鼾声大动,她嫌弃地抬腿踢了脚,翻身下床,扯了椅子上的长外套把自己抱住,拿了手机和烟盒去了阳台。 凌晨时分,脚下这条街正是最繁华的时候,灯红酒绿间看似繁华热闹,可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里就是一个沼泽,一个泥潭,陷进去很容易,可爬出去却很难。 陈佳敏吐着烟圈,划开手机,相册里刚存了张照片——灯光亮堂的高级公寓,那个男人一身挺阔衬衣坐在钢琴前面,旁边坐了个小男孩,以同样的坐姿将手摆在钢琴上,一大一小父子两。 尽管只有一个背影,但已足够令人心动。 原来他还会弹钢琴啊。 实在难以想象他弹钢琴会是什么模样,是温柔安静多一点,还是不羁多一点? 陈佳敏抽了一口烟,白雾中间她仿佛可以想象出那张脸,五官好看,带笑,深情…可是当雾气被风吹散了,她脑海中浮现的却又是另外一副面孔,那个看上去总是清高冷淡的女人一袭华裙站在露天的灯火处,回眸对着镜头温柔一笑,笑容璀璨得犹如海上的星星。 他们是夫妻,爱人,日夜可以相伴。 此时凌晨,阳台上冷风刺骨,但她可以想象他们两人在床上相拥入眠的场景,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要在这肮脏的泥沼里独自挣扎,担惊受怕,而她却能一路锦绣,洗白成为人上人。 谁又比谁高贵一点呢? 陈佳敏一张张往后翻着照片,内心波澜浮动,这时手机又震了声,有条微信进来。 ——[明天有个场子,来不来?给你介绍个有钱公子认识!] 陈佳敏往后看了眼,呼声震天,床上的高志强睡得正香。 她将烟咬在嘴里,握住手机敲字。 ”好,几点,还有地址!” …… 梁桢那晚没有睡好,天微亮就醒在床上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怕影响钟聿休息,干脆先起床了。 沈阿姨还没开始做早饭,梁桢看着时间充裕,准备打豆浆,刚把豆子泡上,食材准备好,身后突然响起声音:”在捣鼓什么呢?“ 梁桢吓了一跳,回头见钟聿站在厨房门口。 ”你怎么起来了?” “你不也起来了?”遂抬了下下巴,问,“在弄什么呢?” “哦,想给豆豆磨个豆浆。” 相对于牛奶和果汁来说,小东西反而更喜欢吃豆浆。 钟聿走进去,料理台上泡了一碗五颜六色的豆子,旁边还有几个容器,分别装了红枣,杏仁,核桃仁,莲子,黑芝麻等,反正就是五花八门,颜色各异,钟聿数了下,起码有七八样。 ”磨个豆浆需要这么多东西?” “嗯,五谷豆浆,另外核桃和杏仁是补脑的,要不要也给你磨一杯?” 钟聿笑,过去上手就把人搂到了怀里,“你这话几个意思?” 梁桢扭了几下没闪开,略讨饶似地说:“问你要不要喝豆浆。” “这还差不多。”钟聿躬着身子把下巴搁梁桢肩上,“行吧,给我也带一杯。” 第281节 “那你先把我松开。”趴她后背的男人乖乖照办。 梁桢伸手开了顶上的橱柜门,里面一排瓶瓶罐罐。 “哪个?” 梁桢指了几罐,钟聿帮她把罐子拿了下来,梁桢抓了两把豆子去洗,人刚站到水池边上,后面的男人又黏了上来。 梁桢无语,“你要不去外面等吧。” 他双臂环住她的腰,树袋熊似地贴着她的背,摇头,“我就在这陪你。” “可你这样我没法干活。” ”不会啊,我又不会影响你。” 他刚起床,嗓音还带着没有睡醒的微哑,一向都撸得很有型的头发经过一夜酣睡此时乱糟糟地顶在头上,胡渣还没来得及剃,嘴唇擦过梁桢耳根的时候有些痒。 他一副毫不修饰的模样,却是最纯正最自然的样子。 梁桢根本抵抗不了他这黏糊糊的“起床气”,只能由他去了,于是她洗豆子,他搂着趴她肩头,她剥核桃,他在后面伸手抓了往嘴里扔。 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尽捣乱。 梁桢又气又想笑,“喂,你这样到中午都喝不上豆浆了。” “那就不喝好了。” “但是豆豆想喝啊……” 他想了想,“哦。”然而哦了半天也没见他撒手。 梁桢:“……” “先生,您怎么……”门口传来沈阿姨的声音,她到点起床做早饭了,进来却见钟聿站在池台那边,可是再仔细一看,他胸口还箍了个人。 梁桢听到动静把脑袋伸出来,尴尬一笑,“沈阿姨,早。” “早,早……那什么,你们先忙,我去把豆豆叫起来。”沈阿姨大概也尴尬得要命,匆匆从厨房退了出去,往楼上走。 梁桢听着脚步声,回头瞪钟聿,“都被看见了,快松开我。” 钟聿挑眉笑,“看见又怎么样?我两合情合法。” 梁桢:“可也不能当着别人……” 钟聿:“谁规定夫妻不可以当众亲.热了,我还偏要亲,就亲…”说完低头在啃,梁桢被弄得又痒又气又心急。 指不定什么时候沈阿姨带着豆豆又进来了。 “喂,喂…” 钟聿似乎特别热衷于这样的胡闹,后面梁桢好不容易把人摁住,转过身来,被他卡在身体和池台中间。 “闹够了没有?”她瞪着眼,佯装生气,可经不住面颊红润,眸里生光。 钟聿觉得这是她最美的时候,敛掉了所有硬壳和故作清高,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本该有的娇憨。 他抬手捏了下她的下巴,说:“想跟你说个事。” 梁桢稍稍抬头,“什么事?” “春节的时候能不能一起去南楼住几天?” 梁桢顿了下,两人自结婚以来,从来没在南楼留宿过。”你们家是有这个规矩么?” 过年的时候小辈都必须住回祖宅,有些大家族确实有这个规矩。 钟聿摇头,“没有,没这个规矩,只是想借机会陪我爸几天。” 梁桢微怔。 钟聿见她不回答,苦笑,“如果你不高兴就算了,到时候让豆豆过去住几天。” “没有。”梁桢赶紧开口,“我没有说不高兴啊。” 尽管从本意来说她确实不想住去南楼,但是又完全能够理解钟聿的心思。 老爷子半年来频繁入院,他大概也是怕的吧,所以才要找时间住过去,起码可以好好陪几天。 钟聿得到肯定答案,心里自然开心,手指揉了下梁桢的耳垂,又问:“那你爸那边呢?” ”我爸?” “需不需要也回去看看?如果需要的话我提前安排时间,到时候跟你一起走一趟。” 梁桢一时楞在那。 春节是全家团聚的节日,远在异国他乡的子女经过一整年忙碌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回去,可是梁桢这么多年一个人飘在外面,从来未曾想过过年的时候要回那个地方看看。 钟聿是第一次跟她提的人,哦,她差点都忘了,她还有个父亲。 “他…”梁桢往后靠了下,问,“他最近还好吗?” 自梁国财被钟聿送回芦家坪之后梁桢一直没跟他联系过,想来他在那边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日子应该过得挺舒坦的,自然也不会来找她麻烦。 ”还挺安分的吧,起码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钟聿在镇上找了个人盯着梁国财,每个月会定期汇报状况。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梁桢对他没什么念想,只要他不闯祸不惹麻烦就行。 “需要回去看看吗?”钟聿又问了一声。 梁桢想了想,“算了吧,回去也没地方可以住。” 芦沟坪对她而言都是不好的回忆,她本意上其实很排斥,更何况春节也没几天假期,梁桢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第267章 尾牙 她问钟聿:“你春节可以休几天?” 钟聿:“具体要看情况。” 粱桢:“一星期有吗?” 钟聿想了下,“问题应该不大。” 粱桢:“那我们带豆豆出去玩两天吧。” 钟聿一听自然没问题,“好啊,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粱桢:“没有,不过其实去哪都无所谓,主要是你平时也没时间陪他,刚好趁着假期一起出去看看。” 钟聿:“那行,我来安排吧,到时候定好地方再跟你确认。” 两人在厨房耗了好久,弄得沈阿姨带着豆豆在外面一直不敢进来,直到梁桢端着两杯豆浆出去,豆豆跑过来喊人。 钟聿扭过他的脑袋把人一下扛起来落到肩上,“走,吃早饭去!” 五谷豆浆颜色怪异,钟聿喝第一口的时候心里还微悸,可尝过味道之后发现居然还不错。 趁吃早饭的档口梁桢又想起来一件事,问:”你们怡景花园那边还有房吗?” 钟聿:“不清楚,不过二期还没清盘,应该还有几套。”顿了下又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梁桢扯着嘴笑了笑,“想买房,不知道钟老板能不能给个内部价。” 钟聿:“你买房?” 梁桢:“不是我,是丁立军。” 钟聿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梁桢见他态度不明,又使劲笑了笑。 钟聿哧了声,“你能再谄媚点么?” 梁桢:“……” “行了,我一会儿到公司之后先问问还有没有房,如果有的话你让他去挑个合适的户型,至于折扣的话…”钟聿抬手略孟浪地捏了下梁桢的下巴,“看你晚上表现,卖不卖力。” 当时豆豆还坐在桌上跟他们一起吃早饭,粱桢迅速拍掉他的手,“怎么就没个正经!” …… 钟聿心情大好,去公司前非要让粱桢送他到电梯口,摁在墙上又揩了几把油。 粱桢好不容易挣开,面红耳赤。 “好了不闹了。”他握住她的手指揉了下,攒口气,说:“要是有空的话,这两天去医院陪陪老爷子,他一个人呆那也够闷。” 粱桢苦笑:“你爸未必想见我。” 钟聿:“他愿不愿意见你是他的事,但去不去是你的事,再说真去了他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 停顿了一下,又说,“而且老爷子那脾气你也知道,有时候就是嘴硬心软,你没事去他面前拍拍马屁刷个存在感,对你也没坏处,更何况你还有豆豆这个铁布衫呢,小子嘴甜又会哄人,老爷子看到他喜欢都来不及。” 这点倒是事实,钟寿成对豆豆的偏爱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行了,我知道,我会去。”即便不为自己,她也得站在钟聿的立场为他考虑考虑。 如果她能跟钟寿成处好关系,钟聿就不必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后面几天粱桢都会抽时间去医院看看,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傍晚,傍晚去的话他会带汤过去,陪老爷子喝完,然后等钟聿下班两人再一起回去。 可能确实如钟聿所说,老头儿嘴硬心软,所以两下连续去了三天,对她的态度由最初的爱理不理,慢慢也愿意跟她聊上两句。 不过大部分时间钟聿都不说话,她每次都会把豆豆带去。 豆豆事儿精,自有办法逗老爷子开心,她就乐得清闲坐在旁边,能做的顶多就是倒杯水再削个水果,或者护士来了帮忙垫枕头盖毯子。 当然,病房里除了护工护理之外还有小保姆,蒋玉茭大半时间也都在,这些事压根不需要粱桢做,可是粱桢觉得自己在那干坐着跟白痴一样,所以经常会上去搭把手,慢慢习惯了,给人的感觉就特别积极。 有次晚上钟聿接她回去,路上调侃:“老头儿今天夸你了。” 粱桢:“夸我?” 钟聿:“嗯,说你总算开窍,开始知道去拍马屁了。” 粱桢无语,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要去拍马屁。”我没有,就给他送了两次汤削过一次水果,再说不是你让我去的吗?”她情绪有点波动,非要澄清似的。 第282节 钟聿被她急吼吼的样子逗乐。 “干嘛这么激动,老爷子也没说你什么,他这是在夸你。” “可哪有这么夸人的啊?” ”会拍马屁不算夸人?” “哪里算?” 钟聿笑:“当然算啊,基本傍身技能之一,这点你还真要跟豆豆学学,他靠一张嘴快要把钟家一半家业骗过去了。” ”哪有这么夸张!” “你没算过豆豆名下的资产?” “没有。” “说一半有些夸张,但应该不低于这个数。”钟聿伸了两根手指。 粱桢:“两千万?”可说完发现应该不止,难不成…“两个亿?” “差不多吧,其中一排商铺还有升值空间。” “……” 粱桢嘶地往外抽了口凉气,半开玩笑似地说:“所以他给豆豆这么多资产,说到底不是因为豆豆嘴甜,是因为豆豆身上流了一半你们钟家的血,我去拍马屁未必有用。” “谁说没用?刚走之前他还问我,你毕业之后有没有兴趣去钟氏工作。” …… 钟寿成是除夕前一天出院的。 原本医生要求他起码住半个月,因为每天需要定时输液消炎,但临近年关,老爷子也实在在医院住不下去,最后蒋玉茭和钟聿商量,就提前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钟寿成长期都有医疗团队为他随行服务,在家输液也不算什么难事。 钟氏到除夕前一天才放假,当天晚上还有个高层尾牙聚餐,除了股东之外,各大分公司的负责人也都必须悉数到场。 这是钟氏多年保留下来的传统,一为加强公司内部的凝聚力,呈现给大家一派和谐的景象,二也为提供一个机会让大家都坐下来聊聊,毕竟平时各忙各的,即便为一个集团效力,但一年到头也未必见到一次。 只是去年这个饭局钟聿没出席,他实在是疲于应付这种虚伪的场面,当时找了个借口自己躲到国外去度假了,但今年不同。 尾牙属于私人聚餐,并不对外开放,但还是有记者收到了风声,一大早就侯在酒店门口。 尾牙六点半开始,差不多六点前各路人马都已经到齐,六点一刻左右齐刷刷开进来四辆车子,最后面两辆率先开门,随之下来六名黑衣黑裤的男人,看装束和身形应该是保镖。 保镖先跑到第一辆车那边开了门,落地半截红木拐杖,钟寿成随之下车,其后另一侧下来的是钟聿,黑色西装,扣上中间一颗扣子便绕过去扶老爷子,与此同时后面一辆车也开了门,下来一高瘦女人。 驼色大衣,围巾裹住了半张脸,但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是钟家大女儿钟盈。 钟寿成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钟聿和钟盈并排跟在身后。 “钟寿成,真的是钟寿成!”记者里总算有人认出来了,一拥而上,旁边六名保镖迅速结成人墙,把所有想要冲上来的人都隔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私人聚会,并没有邀请媒体,最后记者也只能对着三人入场的背影按快门。 沈阿姨休假了,回老家过春节,粱桢厨艺太差,豆豆嘴巴已经吃“叼”了,再也无法忍受她的黑暗料理,粱桢只能带他去外面解决晚饭。 大过年的小区附近的小餐馆都已经不开张做生意,最后粱桢开着车去了附近的商场。 母子两找了家粤式餐厅,吃完时间尚早,便在商场里逛逛。 其实也没什么要添置的,孩子的过年新衣,该给长辈准备的春节礼品,这些粱桢早一周前都已经准备妥当,只是粱桢吃得有点撑,想四处随便走走消食,也不知怎么一下就逛到了化妆品区,无意中被某品牌春节档的彩妆海报所吸引。 “豆豆,要不陪妈妈去给小唐阿姨挑个新年礼物吧。” 前阵子她“偷懒”,不想去参合何桂芳卖房租房的事,是小唐帮着跑前跑后弄下来的,租房的时候还把她的佣金让到了折扣里,虽然也就几百块,但毕竟粱桢也欠了她一份人情。 一直想着要找机会谢谢她,刚好看到海报,粱桢觉得这又粉又萌的风格很适合小唐。 她带豆豆过去,说要挑份礼物送人,柜员热情介绍,最后在豆豆与两个柜员的一致推荐下选了个礼盒套装,开好票之后需要去收银台结账,大概是过年的缘故,商场里人满为患,收银台也排了挺长的队伍。 粱桢牵着豆豆站在队伍里头,排了大概有六七分钟,底下豆豆突然拽了下她的手。 ”妈妈妈妈,前面那个穿红色裙子的是不是小敏阿姨?” 粱桢顺着豆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红裙女孩站在收银台旁边,手里拎了好些包装袋子,旁边一穿灰色毛衣的男人正在刷卡结账。 当时陈佳敏跟她大概只隔了三四个人。 ”真的是小敏阿姨啊,我去喊她!”豆豆看清人了,挣脱开粱桢想要跑过去,却被粱桢一把拽住。 “等等!” 因为她看到那个穿灰色毛衣的男人已经结完账了,陈佳敏便笑着将手臂缠上去,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他耳根子亲了口。 男人可能不大适应,侧过身来跟她说了句什么,就那一会儿侧身的功夫,粱桢看到了一个侧脸,惊得愣在当场。 第268章 醉酒 粱桢只见过蒋烨几面,但是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过于沉静,甚至到有些木讷的地步,跟他的出生与成长环境实在不符。 即便如此置身于繁华的商场,旁边一袭红裙的陈佳敏当众跟他亲热,他脸上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只是稍稍侧了下身,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妈妈,那个人是蒋烨哥哥吗?”豆豆似乎也认出来了。 这点上粱桢很是佩服儿子,就钟寿成一个寿宴,老爷子带着他叫了一圈人,他基本就已经把脸和称谓记了个七七八八。 “是的,是蒋烨哥哥。” “蒋烨哥哥怎么会跟小敏阿姨在一起?” 粱桢苦笑,她也想知道啊,照理这两人的生活圈和交际圈也实在扯不上关系,可是看眼前这场景,两人显然十分亲昵,但陈佳敏前段时间不是跟高志强在一起吗?难道这么快就掰了? “诶他们走了,妈妈,他们走了…”豆豆还想跑过去叫人,被粱桢拉住。 她潜意识觉得对方两个人应该也不想见到他们,更何况眼前的陈佳敏实在太陌生了,一身艳丽打扮,漂亮是漂亮,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卿卿我我,实在显得有点轻浮,粱桢都有些不敢认。 “不用去叫他们了,他们应该有事。” 粱桢把豆豆抱了回来,重新站到结账的队伍里面,而那抹红色倩影早已挽着蒋烨的手离开人群。 结完账之后也没什么要买了,看着时间差不多,粱桢开车带豆豆回去。 沈阿姨不在,她独自给小东西洗澡,陪他玩,再哄他睡觉 自从跟钟聿结婚之后家务活她干得越来越少,人也懒怠了许多,不过难得有如此亲昵的亲子时光,她还是很享受的。 睡前还共读了一个童话故事。 反正寒假了,第二天也不用上学,小家伙闹得有点晚,睡着都过十点了。 粱桢洗澡出来,手机上进来一条微信,打开,钟聿发的,也没只言片语,就一个略呆萌的狗头表情。 他晚上去参加尾牙宴,都是股东和高层,这些粱桢都知道的,所以饭吃得好好的,他突然发个表情过来是几个意思? 粱桢本想回个电话,可又怕打扰他,于是就回复了一个“?”,然而消息发过去,等了两三分钟,那边再无回应。 粱桢莫名其妙,也懒得管了,拿了吹风机吹头发,全部收拾妥当都过十一点了,粱桢不清楚那边的饭局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但最近这阵子无论钟聿应酬还是加班,多晚回来她都会等。 等人的时间总是难熬的,好在她会懂得调节自己。 其实能做的事很多,她拿过手绘本画图。 大概也是前段时间她折腾嘉悦府那边的院子,从设计,画图到选材都是自己一手包办,从中也学到了很多。 受此启发,她最近在研究中式庭院。 其实嘉悦府那边的院子她对自己的设计也不甚满意,一是自己此前没有涉及过这一块,一切都是自摸门路瞎折腾,二来受结构以及风格的局限性,因嘉悦府的别墅已经装修完,格局和风格也都已经定了,她能改动的地方不多,局限性就比较大。 如果可以完全从零开始,她应该不会用现在的设计。 粱桢画完两张草图,抬头看挂钟已经凌晨了。 怎么还不回来? 她拿过手机正准备打电话问问,外头门铃响了。 粱桢赶紧吸着拖鞋跑过去,可视小屏上照出来两个人,孙叔扶着歪头歪脑的钟聿。 她赶紧把门打开,一瞬间酒气铺面而来。 “孙师傅!” “太太,二少爷喝醉了。” 孙叔从楼下车里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钟聿弄到楼上,显然气都有些喘不顺了,粱桢赶紧过去搭了把手。 ”先进屋再说吧。” 两人把钟聿扶进一楼的客房,手一脱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粱桢给他脱了鞋,暂时也没法收拾,转过来问孙叔:“怎么喝成这样?” “具体我也不清楚,是老爷叫人给我打了电话,进去的时候少爷就已经醉成这样了。”孙叔作为司机肯定进不了会场,当时应该是在楼下车里等的。 “今天饭局爸也去了吗?” “去了,老爷是跟少爷一起去的,不过老爷进去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粱桢没再多问,跟孙叔道了谢之后把人送出了门。 她倒了杯温水端着去了客房,钟聿横躺在床上,长腿半条挂在床沿。 “要不要喝点水?”粱桢喊了两声,然而床上的人看似睡得很沉,她叹口气,把杯子搁下,又将人往上拖了点,再把悬到地面的两条腿弄到床上,一番操作下来粱桢已经累出了一身汗。 “怎么喝成这样啊!”她喘着气坐床边又恼又无奈,但到底还是心疼,缓过气之后又去搅了条温毛巾过来。钟聿身上还穿着衬衣,粱桢把扣子都替他解了,用毛经帮他把脸和胸口都擦了一遍。 可能是毛巾的热度刺激到了他某根神经,钟聿不爽地皱了皱眉,手臂抬起来还晃了晃。 粱桢以为他醒了,凑到他面前说:“把衣服脱了再睡?”然而床上的人翻了下身,并没有要搭理粱桢的意思。 粱桢:“……” 她耐住性子又绕到床那边去,摇了钟聿两下,毫无动静,没法子,她只能自己动手,先把袜子和裤头扯了下来,再月兑衬衣,一侧袖子容易,另一侧压在身下的就有些棘手,粱桢拽了几把没拽开,只能把人在床上推平,使之仰面躺着,她再爬到另一头去跟剥粽子皮似的把衬衣拽了下来。 弄完粱桢又累了一身汗,剥光的男人却舒坦了,撅着屁股一个翻身,用腿夹住被子呼呼睡了过去。 粱桢:“……” 她不得不再去拽被子,可他死死抱住就是不肯松。 粱桢试了几次拽不出来,只能放弃,跑楼上拿了另一床被子下来给他盖,掖被子的时候他嘴里嘀嘀咕咕。 第283节 粱桢一时没听清,凑下来问:“你说什么?” “老东西…” “什么?” “一帮老东西!” “……” 把醉鬼安置好都过一点了,粱桢出了好多汗,浑身不舒爽,又去冲了把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过来再看床上的人,呼吸略沉,但睡得还算安稳。 …… 钟聿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看到略有些陌生的天花板,意识回归之后才发现躺在自己客房。 身上压了床厚厚的冬被,头顶暖气呼呼吹着风。 他不爽地踹了脚,爬起来,头脑昏昏沉沉的,拿手敲了两记。 “醒了?” 当时屋子里暗,钟聿仔细分辨了两眼才发现竟是粱桢。 他摁亮床头的开关。 ”你怎么睡这?” 粱桢合衣拢了条毯子,就躺在床对面的一张蜗牛椅上,听到动静她迅速坐起身。 “你喝多了,怕你夜里不舒服。” “那怎么不睡我边上来?” “你还好意思说,身上都是酒味和烟味,臭死了。”粱桢嫌弃地皱眉,过去拿了桌上的杯子,杯里的水早就已经凉了。 “渴不渴,去给你重新倒杯水。” “嗯。” 很快粱桢去换了杯温水进来,钟聿接过去喝了一口,皱眉:“怎么是甜的?” “里面放了蜂蜜。” 他要撂杯子,粱桢瞪了眼,“解酒的,都给我喝完。” ”……“ 钟聿不喜欢吃甜食,但迫于粱桢的“淫威”,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一杯蜂蜜水都喝完了。 粱桢看了眼时间,五点多。 ”快天亮了,你还睡不睡?” “睡,怎么不睡。” 他脑袋跟灌铅似地疼,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粱桢,说:“你过来床上陪我一起睡。” 粱桢拒绝:“我不要。” 钟聿:“那我去洗个澡。” ”别折腾了。”粱桢都无语了,“快天亮了,你睡个回笼觉起来,下午不是要去南边么。” “不行,我就是要你陪我睡,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洗澡。” 钟聿揭了被子下床,光着脚穿着条裤衩就往楼下的浴室跑。 粱桢扶额,真是觉得有时候这人比豆豆还麻烦。 几分钟之后钟聿草草冲完回来了,把粱桢撸到被窝里,以为可以睡个回笼觉,结果发现怎么都睡不着了。 两人翻来翻去。 “是不是睡不着?”她问。 钟聿嗯了声,“头疼。” ”头疼就对了,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记得了,不过应该不少。”钟聿喝醉就会断片儿,他问,“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孙师傅送你回来的。” “回来就睡了?” “差不多吧。” “我就没说点什么?” 当时他从后面搂着,粱桢背对着他,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你能说什么?” 钟聿嘴巴张了张,“没说是吧?” 粱桢:“说了啊。” 钟聿:“……” 他略显紧张,问:“我说什么了?” 粱桢回忆了一下,“你骂人了。” 钟聿:“啊?我骂谁了?” 粱桢:“骂老东西,老不死,灌你酒,还故意在公司里给你使绊子。” 钟聿略感绝望,耷拉了下脑袋。 粱桢试探性地问:“老东西是蒋家那边的人吧?” 钟聿:“嗯。” 粱桢:“酒是故意给你灌的?” 钟聿:“酒倒不至于,我主动喝的。” 粱桢知道他平时不贪酒,即便是去一些商务应酬,基本也都很会克制,加之他身份毕竟摆在那,只要他不愿意,也没几个人敢劝他喝酒。 粱桢:“干嘛把自己喝成那样?” 钟聿叹了口气,松开粱桢仰面躺在床上,“还不是想借机会多拉拢点关系。” 以往他很讨厌这样的场合,能逃则逃,逃不掉的即便去了,也都是躲在一角玩自己的手机游戏。 在他眼里都是一群老匹夫戴着面具演戏,聊股票聊投资聊全球经济,好听一点是交流沟通,难听些就是夸夸其谈,那些所谓高层精英,上流人士,一个个看上去人模狗样,剥掉一层皮底下都是豺狼。 他不屑与豺狼威伍,所以以前也从不花心思维系关系,但如今不一样,即便再不愿意,心里再排斥,但因为钟寿成的关系,他硬着头皮也得逼自己去干。 喝酒,聊天,开口恒指闭口投资,一边努力敛掉身上的棱角让自己看起来靠谱,一边又要费劲融进这些圈子,更得想办法讨那些叔伯辈的喜欢,可粱桢知道他应该厌透了这些人和这些事。 替他感到辛苦的同时又觉得特别心疼。 明明是一个应该活得通透洒脱的人,现在却被迫要戴上沉重的枷锁,可是粱桢知道所有一切都无能为力。 他姓钟,他是钟寿成唯一的儿子,所以这些责任和包袱他都逃不掉。 只是他必须承担的命运。 粱桢抬手摸了下他带明显青影的眼皮,“好了不想这些了,再睡一会儿。” 钟聿睫毛在她指端跳了跳。 “嗯。” 他抓住粱桢的手捂在胸口,很快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次钟聿睡着了,可粱桢却依旧没有睡意。 他从不在她面前道一声辛苦,也不提自己正在承受多大的压力,但他越这样粱桢心里越觉得难过。 昨晚在客厅等他,百无聊赖之际她刷了下微博,很顺利就刷到了钟氏高层年终尾牙的新闻。 新闻用的是一张记者在酒店门口拍到的图:钟寿成拄着拐杖走在前面,旁边无一人搀扶,身后并排跟的是钟聿和钟盈。 新闻一出网民又开始热闹起来,但之前揣测老爷子病重不起即将交位的言论也不攻自破。 这不是好好的嘛,虽然拄着拐杖,看上去人也消瘦了一些,可精神面貌很好,人也很清醒,怎么看都不像是即将寿终正寝的人。 老爷子还很硬朗,依旧能挑大梁,后面还有一双儿女扶持,钟氏也好,钟家也好,依然稳如泰山。 这是新闻曝光之后网友的评论,可粱桢清楚,昨天晚上的尾牙,老爷子三天前才刚进了抢救室,出院也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抬上了车。 尽管粱桢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老爷子在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从走路都吃力到能独立行走且能参加饭局,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老爷子这是强撑着在维稳。 第269章 礼单 除夕当天。 钟聿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赶紧套了衣服出去。 粱桢跟豆豆正在分装东西,都是一些包装精美的礼盒和营养品,一样样配好装进拎袋里,每个拎袋上还贴了标签,上面写了名字和称谓。 钟聿看了几个,都是钟家和蒋家那边的亲戚长辈。 他惊了下,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正打算下午抽空一起去买呢。” 粱桢边往拎袋里装盒子,边说:“你这么忙,等你黄花菜都要凉了,我一个月前就已经全都准备好。” 按照泞州旧俗,新婚那一年小夫妻需要在春节的时候一家家亲戚长辈登门拜年。 钟聿其实也不大懂这些事,还是前几天在医院里老爷子跟他提了一句,让他抽空找人去准备点东西,再抽时间登门拜访,结果后来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粱桢居然已经全部都准备妥当! 钟聿走过去摁住粱桢的脑袋就在她发顶bia~叽亲了一记。 “老婆你怎么这么能干?” 粱桢真是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骚气,而且豆豆还在旁边呢,她赶紧把人推开。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帮忙看看这些东西行不行?” 她是第一次弄这种事,对于礼品的档次和价位并没什么把握。 ”另外是否还有哪家没算进去,要缺的话待会儿还有时间可以出去买。” 第284节 粱桢从旁边桌上抽了几张纸,上面是她列的礼品清单,从虫草松茸等高档营养品到茶叶巧克力等接地气一点的礼盒,洋洋洒洒大概列了六七张纸。 钟家这边人丁萧条,可蒋家那边还算兴旺,加上还有一些直系旁系,就算平时往来不多,但该到的礼数不能少。 “第一次准备这些,而且很多人我其实都不大熟悉,你再看一下吧,如果有遗漏或者不妥的地方跟我说,再看怎么调整。” 钟聿坐地上看单子,发现粱桢居然按照远近亲疏各列了表,且每家礼单并不是完全一样的,她还根绝各人情况不同而配置了不同的东西。 比如年纪大一点的以强身健体的营养品为主,女士的话就是一些美容养颜的滋补品,男士则是高档茶叶红酒礼盒等,若那家有年龄小的孩子,她还额外准备了精美的糕点礼盒和巧克力。 如此面面俱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感。 钟聿将单子看完,抬头望向粱桢:“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去买回来的?” “倒也不是,一部分是网上买的,一部分是沈阿姨陪我一起去挑的。”她见钟聿脸色异样,有些忐忑,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呢? 简直合适死了! 钟聿扔了单子将屁股挪过去,一下抱住粱桢,“老婆,你怎么可以这么牛逼。” 粱桢:“……” 旁边豆豆大概对钟聿总是说来就来的怪异举动见惯不怪了,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坐沙发那边的地毯上捣鼓一只糖果盒子。 粱桢笑着把人推开,“行了,就当是你夸我,如果东西没问题的话你帮我一起装袋吧。” 因为数量众多,怕弄乱,她特意从网上买了礼品袋回来,按照清单先一份份配好,再添上便签备注,这样就不会乱了。 一通忙完已经过了十二点,三人分几次把东西全部搬进了汽车后备箱,早饭还没吃,随意在附近找了间餐厅直接解决午饭。 去南楼时间尚早,粱桢建议先去何桂芳那边拐一趟,因要在老宅住几天,行程排得都比较满,估摸着也没时间再特意过来拜年。 老小区停车位少,除夕这种日子连路两边都停满了,钟聿的车只能停到小区门口的马路上。 “要不你在车里等吧,我带豆豆去打声招呼就过来。” 钟聿的身份在,粱桢觉得他可能不大愿意来这种地方,哪知他将手机往兜里一揣,竖了下大衣领。 “走吧,来都来了,陪你一起过去。” 最后变成钟聿拎着东西,粱桢在旁边牵着豆豆,一家三口进了大门。 小区没物业,也没什么景观绿化,显得有些脏乱,却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 粱桢当时简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有天会跟这个男人携手向长辈拜年,太不可思议! “一直盯着我看什么?”钟聿走到一半停下来。 粱桢笑了笑:“觉得你的气质跟这里实在不符。” 钟聿眉头一皱,“几个意思?” 粱桢:“没什么意思,就想说人生有时候真的难以预计。” 钟聿:“???” 怎么拜个年还拜出了鸡汤? “你……” 钟聿的手刚准备搭上粱桢的肩,身后一阵鸣笛,两人同时回了下头,是辆刷了黄漆的出租车。 那会儿刚好站在拐向何桂芳所住车库的十字路口,本来也没在意,可出租车靠边停了,从车上下来一穿墨绿色皮草短裙的姑娘,手里七七八八拎了好几个袋子。 “佳敏?”粱桢无意识地喊了下名字。 陈佳敏也很快看到他们了,视线先从钟聿身上划过,最终落于粱桢脸上,不冷不热地问:“你怎么在这?” 她用“你”,而不是“你们”,就仿佛她眼里只看得到粱桢一个人似的。 粱桢:“我过来看看你爸。” 陈佳敏没再出声,跨着步子从他们三人面前绕了过去。 粱桢对此冷淡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可钟聿受不了啊。 “你表妹是不是脑子有坑?”他说话也不客气,弄得豆豆在旁边问,“爸爸,什么叫脑子有坑?” 粱桢无语,“她就这德行,你别理就是了,行了,走吧。” 可三人刚走到车库门口,陈佳敏挎着包从里头出来,跟钟聿和粱桢打了个短暂照面,却依旧没任何交流,她只是沉着脸从钟聿旁边擦身走了过去。 这时何桂芳从屋里跑出来,急吼吼地冲着陈佳敏离开的背影喊:“这时候了你还去哪儿啊?” 陈佳敏已经快要走到大路上,没回头,喊:“朋友找我有事。” “那你晚上得回来吃饭!” 除夕夜需要吃团圆饭,然而陈佳敏似乎并不在意,手臂抬起来在空中挥了下,“再说吧……”后面似乎还跟了一句,但因为离得太远了,根本没听清。 第270章 除夕 “舅妈!” 直至粱桢喊了声之后何桂芳才看到他们,先是一愣,继而叫开:“桢桢啊,你怎么来了?哎哟小钟和豆豆也来了……” 她立马又换了一张笑脸,很热情地过来跟钟聿打招呼。 钟聿遂粱桢叫了声舅妈。 在礼节上他还是很懂事的,所以这声“舅妈”把何桂芳哄得特别开心。 豆豆也好久没见到何桂芳了,婆婆婆婆地喊着,何桂芳带了他好几年,总归有感情。 ”怎么几个月没见豆豆一下就长高这么多?”她蹲下来捏豆豆的脸,“桂芳婆婆现在都没空带你了,你要乖乖听你妈妈的话,知道没有?” 豆豆点头应。 何桂芳摸了两下他的脑袋,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走,外面太冷,屋里坐一会儿。” 那天没有太阳,阴风阵阵,温度也极低。 天气预报说夜里可能要降雪。 何桂芳把人带到屋子里,大概是因为太冷,何桂芳没把陈兴勇弄起来拉外面去,人还躺床上,身上压了两床厚被子。 其实屋里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是车库,又潮又阴。 “你们坐,坐一下,我去给你们泡茶!”何桂芳去洗杯子。 粱桢借这间隙看了下四周,阴暗的车库内摆了三张小床,还有衣柜桌椅等,几乎已经被家具和杂物挤满。 简易小方桌上还放了几只盘子,里面搁了馒头,咸菜,还有半碗已经冻成白冻的疑似排骨汤,应该是昨天没吃完留下的。 这边没有冰箱和橱柜,剩菜剩饭只能搁桌上,加之空气不流通,屋里散发着一股怪味。 “来,喝水!“何桂芳端了两只杯子过来,给钟聿和粱桢各一杯,粱桢看了眼,大半杯水里面飘了几根茶叶。 茶叶也不知什么时候的了,有点毛毛的发霉迹象,杯沿上也都是成年没洗干净的茶渍。 她没喝,看了钟聿一眼,后者出于礼貌,很牵强地倒是喝了一口,只是喝完表情有些痛苦。 粱桢觉得好笑,见何桂芳还在柜子里翻东西,她走过去接了钟聿的杯子顺手搁到桌上。 “舅妈,这里太冷了,回头我给你买个暖风机吧。” 何桂芳连忙摇头,总算从柜子里翻了只袋子出来,抓了一把类似于糖果还是牛肉粒之类的东西塞到豆豆手里,嘴里唠叨着:“不用不用,哪能一直让你破费,上回送了那么贵的轮椅我都不好意思,再说暖风机那东西我知道,费电得很,前几天小敏还叫人过来装了只空调,哎哟你说我哪里舍得用。” 粱桢抬头看来眼,墙角确实多了只挂壁式空调,想想电费开销可能确实有点大,也就没多说,转身又看到靠墙摆的小床,上面铺了浅粉色床单,一整套带碎花被褥,枕头上还摆了只小熊玩偶,收拾得干干净净,以至于那块区域在整间略显杂乱破旧的车库有些格格不入。 粱桢:“那张是给佳敏的床吧?” 何桂芳:“是啊,不过她也没时间回来住。” 粱桢:“过年也不回来?“ 何桂芳:“可不,你看刚回来露个脸送了些东西又跑没影了,你说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粱桢看了眼床边的小矮几,上面搁了好些东西,都是价格不菲的营养品。 “上回你跟我说了那事,我问她了,她死不承认,这孩子真是越大越难管,现在更好,都不愿意回来住了,嫌这太挤太破,可她这么成天野在外面,也不知道都交些什么人,她爸这样,要是她再出点什么事我真的……日子怎么过啊?”何桂芳讲到伤心处,一屁股坐在小床上又开始抹眼泪。 斜对面床上的陈兴勇突然开始咿咿呀呀地叫,夫妻俩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心灵相通。 何桂芳抹着眼泪赶紧走过去,陈兴勇躺那抬着手乱指,嘴里含含糊糊说着什么,粱桢也听不懂。 “怎么了?你要啥?”何桂芳趴下去听他喉咙里的声音,“要喝水?还是要吃什么?哦……人啊?”她再抬起身,指着粱桢和钟聿,“这你外甥女粱桢,还记得不?你姐家女儿,旁边站的是你外甥女婿,还有豆豆,你外甥女家儿子,来,豆豆……”何桂芳又过来把豆豆带到床前,“叫公公。” 陈兴勇之前很少回家,豆豆也没见过他几次,陈兴勇出事之后整个人也已经糟得不成样子,面目就显得有些吓人。 豆豆恐怕都认不出来了,还害怕,一个劲地脱开何桂芳的手往钟聿身后躲,“爸爸,走吧,我们走吧!” 钟聿面露尴尬,只得把孩子抱了起来。 粱桢看孩子都快吓哭了,便说:“要不你带豆豆去外面等我吧。” 钟聿其实也已经呆不下去了,屋里怪味太重。 ”好!” 他抱着豆豆出门。 何桂芳大概也意识到什么了,脸色讪讪。 床上的陈兴勇还在叫唤,也不知道叫什么。 粱桢微微叹口气,从包里拿出来一只红包,“…也不知道舅舅平时吃什么,所以也没买什么东西,你自个儿给他买点吧。” 何桂芳不肯收,“总拿你钱哪成?再说你刚不拎了好些东西来的嘛,不行不行,把钱收回去!” 两人相互推了几次,粱桢七四核真不喜欢干这种事,最好直接把红包往陈兴勇枕头底下一塞,“我还有事,走了!”说完拿了包就起身出去。 外头钟聿带着豆豆蹲一束绿植前面,不知道正在研究什么东西,听到动静回头。 “好了?” “嗯,走吧。” 可没走几步何桂芳又追了出来,不管不顾往豆豆怀里塞了个小红包,“难得来婆婆这一趟,拿着,自己买糖吃。” 豆豆看了眼粱桢,这是长辈的心意,粱桢也没推辞。 第285节 ”拿着吧,谢谢婆婆!” 小东西立马摆出一张笑脸,冲何桂芳甜甜喊了声,何桂芳喜欢得紧,又弯腰下来捏了下他的脸。 “要不是婆婆现在要照顾你公公,真想一直带着你。” 何桂芳耐心好,以前对豆豆就不错,她是真的喜欢孩子。 车子停在小区外面,从车库过去还有一段路,三人步行,起初是钟聿抱着豆豆,见粱桢缩手缩脚。 那天她传了件奶白色羊绒长大衣,里面就一件丝质连衣裙,小半截只穿了丝袜的小腿露在冷风中,底下一双银色浅口高跟鞋。 大概是因为要去南楼,穿得有模有样,可在外面这一身根本扛不住冷。 钟聿把豆豆放下,抽过粱桢的手塞自己大衣兜里。 “知道要出门还穿这么少!” 粱桢苦涩笑了笑,“没想到冷成这样!” “天气预报不说都要下雪了吗?能不冷?”他翻白眼。 粱桢哧了声,手在他衣兜里翻搅了一下。 钟聿瞪她:“插就插着,别乱动!” 粱桢:“插着你能不动?” 钟聿起初都没听懂,意识过来一下把粱桢拽住,“你特么疯了吧敢跟我耍流氓?” 粱桢意识到要玩出火了,抽出手拔腿就往前走。 钟聿几步追上,也不顾小区里人来人往,一下把粱桢箍到怀里。 ”说,晚上打算怎么办…你?” 粱桢被箍得后背弯弓,挣了几下没挣开,“你先松手,好多人看着呢。”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回答了我就松!” “神经病!”粱桢笑着往前走,钟聿贴着她跟在身后,两人拉拉扯扯一路,都快到小区门口了才想起来,“豆豆!豆豆呢?” 两人同时回头,被丢在后面的豆豆一路跟着跑,小短腿扑哧扑哧,好不容易跑到两人面前,气鼓鼓地瞪着他们。 “你们怎么回事?孩子都不要了吗?啊!” “……” “……” 两人面面相觑,忍了两秒,到底还是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豆豆更气。 过分,怎么可以这样! 为此小东西一路拉着脸,直到上了车还是浑身不爽。 豆豆生气的时候眉头会皱得特别夸张,几道褶子,这点跟钟聿很像。 粱桢不得不掏出刚才何桂芳给的糖果和零食,哄了好一会儿才多少让他消气。 “小小年纪气性就这么重,这点完全遗传于你!”她坐上副驾后跟钟聿说。 钟聿哧了声,“你好意思?这点明明像你吧!” 粱桢:“哪里像我,我从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生气!” 这点倒是真的,反之,她要生气了,肯定已经不是小事。 钟聿没再接她话,发动车子往路上开。 “对了,舅妈还了一部分钱给你,现金,我扔家里床头柜抽屉了,之前事情多,一直忘了跟你说。” 钟聿“哦”了声。 粱桢:“就这样?” 钟聿:“不然呢?” 粱桢:“你难道不该问问还了多少?” 钟聿蹙眉,“我都不记得借多少了,问还多少有什么意义?” 粱桢:“……” 她真的…不能说钟聿炫富,炫富不是像他这样的,他是真的好像对金钱没有多少概念,一二十万在他眼里压根不算事。 粱桢看了眼后面啃零食啃得欢的豆豆,这位小的目前也算身价上亿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会遭天谴吗?” “遭什么天谴?老子有钱又不犯法,再说我是真的记不住了!“成天公司里那些破事就够他烦,哪有脑容量再来记这些。 ”当时刷卡的时候我也没指望你舅妈能还,当然,还或者不还都由你决定,你要是觉得这钱该拿,那你就自己收着吧,买包或者买衣服随你,你要觉得不该拿,她不还也没关系!” 钟聿说清自己的立场,粱桢啧啧,“钟老板财大气粗,果然非同凡响!” “滚你!”他抬手拍了下。 粱桢借机拽住他的手,捏了捏。 其实知道他的意思,也清楚他根本不在乎这些钱,但有些话即便是夫妻也得说清楚。 “喂。”她突然凑过去问:“今天晚上住的房间是不是你以前在那边从小到大的卧室?” 钟聿:“应该是吧,怎么了?” 粱桢便贴到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什么,钟聿猛地转过头,“操,你……” 粱桢赶紧一把把他嘴捂住,“开车开车!” 孩子在后面,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钟聿呜了两声,猛打方向盘。 日噢这车开得太猛,一下飙到两百码,任凭他一老司机都有些扛不住。 等粱桢松了手,钟聿跟看怪物似地盯住她。 “我发现你这人很可怕啊!” 其实粱桢倒真不是保守无趣的人,以前跟丁立军都能开荤段子,但被钟聿这么一盯反而有些拘束起来。 “喂,好好开车行吗?” 见她有些脸红了,钟聿哧了声,“行,晚上等着你!” 从何桂芳租住的小区到南楼还有些远,车上开了暖气热熔熔的,豆豆下午又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还没上外环就在后面睡着了。 粱桢不再跟钟聿胡闹,两人恢复正常,开始聊天。 前阵子钟聿工作忙,中间又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两人还冷战了一段时间,所以婚后几个月,像这样可以安安静静聊天的机会并不多。 她慢慢舒着气,“嘉悦府那边的院子,年后就开工,两个月左右就能全部弄完,我想着干脆四月里再搬进去。” 本来计划过完春节就搬的,但重新弄院子肯定很脏,倒不如再晚两个月搬。 ”四月里刚好开春,气候也舒服,你看怎么样?”她问钟聿。 钟聿开车,目视前方,“这事你作决定吧,我都可以,不过年后有段时间我可能得长呆燕京。” 收购的富强光能改名,资产重组,钟聿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需要等那边全部上了正轨才行。 粱桢:“嗯,你忙你的,不过年后我也会开始忙起来。” 钟聿知道她即将拿到毕业证,之前跟她聊过,她想出去工作两年积累点经验再考虑继续深造。 ”准备出去找工作?”他问。 粱桢点头。 钟聿:“真的不想来钟氏试试?” 粱桢:“不想,至少目前不想。” 钟聿:“理由呢?” 粱桢:“我一没经验二没商科或者管理类的文凭。” 钟聿:“想要找专业对口的?弘远旗下也有独立运作的设计部门,你可以去那边试试。” 粱桢调侃,“那钟老板准备给我安排一个什么职位?是总监还是首席?” 钟聿:“……” 她无奈笑:“算了吧,我这样过去让别人怎么看我?关系户还是空降兵?”她知道可能有些话说出来略显矫情,但是她一个人卯足劲努力这么久,虽然尚未获得什么成就,但至少都是凭自己实力。 确实,她进弘远或者钟氏,无论哪个部门都会是一跳捷径,但她不想因为自己“钟太太”的身份而让人抹杀掉她这些年所有的努力。 “暂且让我出去先试试吧,如果试过之后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我认输,到时候再回来求钟老板收留,好不好?”她后面几个字翘了尾音,略显俏皮。 这大概也是粱桢这段时间学到的本事。 婚姻如修行,需要时柔时刚。 钟聿笑了笑,“行吧,你高兴就行。” 这种事上他断然不会逼她。 ”哦对了,还有件事。” “丁立军的房子?” “不是,不是房子的事,是关于沈阿姨,我想着年后如果我开始工作,沈阿姨一个人不光要接送孩子,还得料理三餐收拾家里,等搬去嘉悦府光搞卫生就够她呛,所以打算年后再找个阿姨。” “嗯,也是!”钟聿对沈阿姨印象还不错,“那你看着找吧,要忙不过来就干脆再找两个,我看豆豆挺喜欢沈阿姨的,干脆以后她就专门负责接送豆豆得了。” 粱桢想这主意也不错。 “行,过完春节我跟中介连续。” ”那丁立军的房子还要不要?也没剩几套了,要的话趁早办手续。” 粱桢前几天已经把户型图给丁立军发了过去,然而那厮也没个回信。 “还没得到回复,等过两天我再问问。” 第286节 ”嗯,要真想要的话你直接去找刘经理。” 刘经理是弘远的销售负责人,之前钟聿已经把对方电话给了粱桢,至于折扣的话她没多问,其实站在钟聿的立场有些为难,虽然弘远隶属于钟氏,但其中还有其他股东,没必要为了一套房子开这个先例。 粱桢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一直没多提。 至此这个话题结束。 粱桢刷了会儿手机,刚好刷到陈佳敏又更了条朋友圈,是张自拍照,穿了件一字领微露肩毛衣,托着腮对着镜头笑,红唇大眼睛,再加上滤镜,倒真有些楚楚动人的样子。 配的句子是网红语——【春风十里不如你】。 想来这个胜似春风的人肯定不是高志强,且粱桢认出来,她手腕上多了块腕表,红色皮质表带,放大照片可以看到表面上有几颗钻。 萧邦的快乐钻石系列,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块表专柜售价起码得五六万。 ”我昨天带豆豆出去吃晚饭,你知道我看到谁了么?” 钟聿开着车,回:“谁?” ”佳敏和蒋烨。” “谁???” ”我表妹陈佳敏,和你侄子蒋烨,他两在一起逛街,举止还很亲密。“ 钟聿转过来看了粱桢一眼,又看了一眼,大抵也是实在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搞在一起,半响之后才问:“你没看错?” ”没看错。” “……” 之后好一会儿钟聿都没吭声,大概隔了半分钟,他嘴里似自言自语,“也是,蒋烨那小子是个愣头青,你表妹真要勾他,估计一勾一个准。” 粱桢:“这话我不爱听,凭什么你就知道一定是陈佳敏勾你侄子了?” 钟聿啧啧:“就你表妹那德行,难不成还还是蒋烨勾的她?” 粱桢:“……” 钟聿:“我估摸着蒋烨是平时被他老爷子看得太紧了,不然眼光也不至于差成这样。” 粱桢:“怎么说话呢,撇开佳敏的脾气不说,身材和脸还不错啊。” 钟聿:“得了吧,一看就是流水线下来的。” 粱桢:“什么意思?” 钟聿:“你看不出你表妹整过?” 粱桢愣了下,她此前倒没往这方面想,以为陈佳敏面容有变化只是因为瘦了,加上化妆所致,但被钟聿这么一说,还真觉得可能整过,因为变化实在太大,有一阵子几乎都认不出她。 钟聿:“你表妹这种我见太多了,花钱整容,然后拿一张网红脸去钓凯子,说难听点跟出来卖的那些也没区别,不行,我这两天见到蒋烨要问问他怎么回事,全世界那么多女的,他傻乎乎的怎么就跟你表妹搞在一起。” 粱桢:“……” 她其实想替陈佳敏说几句,毕竟钟聿这些话用在一个女孩身上确实有些难听,但仔细一想,他又没有说错。 前阵子她跟高志强的事也是钟聿帮忙调查的,在此之前她还同时跟好几个男人保持暧昧关系,其中不乏还有已婚男人。 她有前科在,且劣迹斑斑,钟聿瞧不上也挺正常,但没必要主动去插手吧。 “你知道就知道了,可到底是他们两的私事,你突然问蒋烨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也得问,那小子读书好,但脑子一根筋,我怕他被你表妹给骗了!” “……” 钟聿跟蒋烨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近几年没怎么来往,但小时候的情谊还在。 如果蒋家还有什么人值得他交往,估计也就只有蒋烨了。 粱桢想了下,“等过完年看看情况再说吧,可能两人只是露水情缘,再说就算佳敏不是真心实意,蒋烨除了花掉点钱之外,其实也吃不了多大亏吧。” 钟聿哧了声,转过去扫了粱桢一眼,“你倒看得透彻!” 他以为粱桢是在帮自己表妹说话,殊不知因为前阵子陈佳敏莫名其妙给她发了那条微信,言语里警告意味十足,她现在私心排斥去过问任何关于陈佳敏的事。 “行了,不聊她,聊一下我们过两天带豆豆出去玩的事。” 那会儿差不多是除夕下午三点左右,平时忙碌的外环高架没多少车辆。 很多外来人员早一周前都已经撤离了,本市市民这一天几乎也都只留在家里。 钟聿往后看了眼,豆豆在后面安全椅上睡得正香,手里还抓了颗糖,粱桢就坐在他身边,低头看手机,后备箱拉了一车要走亲访友的礼品。 他带着妻儿回南楼,晚上在那边有顿年夜饭。 团圆之日,一路向南,他心里从未如此踏实。 “喂!”钟聿突然把手伸过去,握住粱桢的手。 粱桢抬头,“怎么了?” “年后等我燕京那边的事忙完,抽空补个婚礼吧。” 他冷不丁提这事,粱桢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开始震。 她愣了下,“你先接电话。” 钟聿笑着把手抽回来,接通。 “喂…” “阿聿,你人在哪,你爸出事了,我们现在在往医院赶的路上……”蒋玉茭的哭声和喊声似乎全部交杂在一起。 第271章 病危 那天是阴天,全程都没有太阳,气温到下午已经降到极低,天气预报报道夜里降雪,提醒市民做好保暖防寒和出行准备,但四处都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中,下雪这种事并不能引起多大关注。 一辆四座跑车在不算拥挤的外环上飙至一百四十码,银色线条犹如一头沉郁的豹子。 开车的男人咬牙屏息,梁桢这边开了一小截窗,呼呼寒风灌进来,吹开他鬓角的头发,露出发白头皮。 车速过快,梁桢不得不拽住车顶斜上方的把手,她往后看了眼,原本睡着的豆豆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身子在安全椅上随着车速颠簸而左右晃动。 “要不换我来开车?”梁桢知道他此时心情焦虑,一路飙速怕出事,可钟聿凝神不语,半边面孔像是落在冬日阴霾的暗沉里。 “爸前面也送了好几趟急症,最后都转危为安了,他吉人自有天相,这次肯定也会没事。” 梁桢只能试图说些开导他的话,可钟聿紧踩油门,瞬息不松,也不愿意说一个字,如此沉默紧绷的样子令梁桢更加担心。 好在明德医院离得不算远,外环下去之后开了五六分钟,车子几乎是直直冲进了医院,也顾不得停到车位上,钟聿熄火下车就往急症楼的方向冲。 梁桢大概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了,背好包闪到后座去把豆豆抱了出来,一路跟在后面跑,只可惜她穿了大衣高跟鞋,手里还抱着孩子,实在追不上。 一个拐弯钟聿就跑没影了,梁桢对明德的布局也不熟,问了几个护士才问到,以至于她找到心内科icu的时候晚了好几分钟。 后来梁桢回忆,那是一条很长的走廊,雪白墙面,雪白灯光,人置身其中都会产生晕眩感。 她一路抱着孩子跑过来有点喘,于是将豆豆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往里走,渐渐听到有细碎压抑的哭声传过来,她心口猛地一紧。 你相信么,人有时候真的会有预感。 梁桢带着豆豆加快脚步,icu门口站了好些人,蒋玉茭,钟盈,钟泉,还有司机和两个平时照顾老爷子起居的保姆,哭声是由蒋玉茭发出来的,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微微低着头,听得出在努力克制,但颤抖的哽咽声还是从喉咙口漏出来,旁边钟盈扶着她的肩,眼圈也有些红,但尚算镇定。 钟聿不见人影。 梁桢嘴巴张了张,第一次没发出任何声音,咽了口气才出声:”爸…爸怎么样?“ 钟盈看着别处,蒋玉茭继续埋头低泣,最后是钟泉上前一步回答了梁桢,却也只是略带沙哑的一句:”不大好。“ 可是梁桢实在不懂”不大好“代表什么意思。 ”钟叔,很严重吗?” “急性心肌梗死,心律失常,心脏收缩力丧失,导致全心功能衰竭。” 最好几个字像榔头似地猛敲下来,梁桢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对面原本压抑克制的哭声似乎一下子大了起来,蒋玉茭用双手痛苦地捂住脸,旁边钟盈干脆坐到她边上,将老太太搂住。 “妈,妈你别这样,别这样……”出来的声音也已经带了呜咽。 梁桢觉得喉咙被人扯得疼。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晚上老爷子还好端端地出席了公司管理层的尾牙饭局,媒体发的照片梁桢也看了,尽管拄着拐杖,但看上去精神尚可,怎么就在短短一天之内变成了心脏功能衰竭? “钟聿呢?” 钟泉往icu的方向看了眼,“二少爷在里面。” icu有个小窗,梁桢透过小窗果然看到里面站了人。 “医生怎么说?” 钟泉突然猛地抽了口气,抬头看了下天花板,搁了两秒才面向梁桢,“报告刚出来,医生还没具体给诊断。” 可是梁桢知道,一旦出现器官衰竭,说明情况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她觉得胸口钝痛,几乎是瞬间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所有一切都来得太快了,竟找不到该如何应对自己的情绪,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有泪往外涌。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钟聿跟两名医生从icu里走出来,领头一位稍显年轻的梁桢见过,是钟寿成私人医疗团队里的陈医生,另一位头发花白年长些的却是陌生面孔,但他胸口夹了胸牌,应该也是这边医院供职的医生。 钟聿低着头走在最后面。 “杨主任,陈医生,寿辰他怎么样?”蒋玉茭见到医生出来一下子猛地冲了过去。 年长一些的杨主任看了眼陈医生,“让小陈跟你们说吧。”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酝酿了两秒,似组织了很多语言,但话到嘴边的最后一刻好像又被他全部咽了进去。 “……报告刚才你们也已经看到了,全心衰竭,来势凶猛,加上之前有过两次心梗,所以…”陈医生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蒋玉茭一下冲到他面前,“所以什么?” “所以…”被迫往后退了一步的陈医生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也就这一两天之内的事……” 话说完,陈医生不敢抬头,蒋玉茭愣了两秒,突然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胡说什么?庸医,你胡说什么?” 当时梁桢刚好站在边上,蒋玉茭嘶叫起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赶紧搂着豆豆退到一边,周围其他人也都有些懵,大抵是钟老太太端庄惯了,突然一下子如此失控实在叫人始料未及。 第287节 最先冲过来的是钟泉。 “太太,太太请你冷静!”这位老管家眼里也都是悲恸之色,但到底见过风浪,还能勉强把控得住。 他拽住蒋玉茭的手臂企图让她撒手,可蒋玉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瞪着眼,咬着牙,死死抓得陈医生的领子恨不得要吃人,后边钟盈也跟了上来,拽住蒋玉茭另外一条胳膊。 “妈,妈你别这样。”钟盈声音抖得厉害,作为女儿,她似乎也没料到一向端庄优雅的母亲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控。 最后蒋玉茭还是被扯开了,钟泉几乎是从后边把她整个拖过去,刚才还叫得声嘶力竭的老人,失去支柱之后一下子瘫坐到椅子上。 “…不会的,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今天早晨起来我还推他去外面散了一圈,他问我讨茶喝,我没给…” “怎么好端端的,啊,好端端的…好端端的一下子就弄成这样?” 蒋玉茭坐那自言自语,原本盘得很顺亮的头发在刚才一番拉扯中也都弄乱了,好几缕掉了下来,挂在耳朵边上。 顾不得形象了,像是痴人说痴语,旁边钟盈心痛地把老太太拢在怀里,母女俩相依相偎的样子着实令人觉得唏嘘。 陈医生扭了下被扯歪的领子,叹口气退到了一边。 梁桢在人堆里找钟聿,他不声不响,后背贴着墙,头始终低着,从icu出来他没讲过一句话,也没跟任何人攀谈,冷静的样子实在跟他平时的性格不符。 梁桢带着豆豆走过去,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他颔首而立,大半截面孔都背着光。 “你…”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是到这一步,任何语言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更何况他现在缺的也不是安慰。 梁桢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伸手过去捏住钟聿垂在一侧的手指,刚碰到指端的那一瞬他反射性地缩了缩,仿佛自己独立围起来的世界被打扰了,有些排斥,但梁桢没给他缩走的机会,将他手背整个包住。 以往他的手总是干燥滚热,此时却像是捂了一块冰。 梁桢甚至都不大敢去看他的面孔,只是十指与之相扣。 旁边的豆豆似乎也有所感觉,“爸爸…”小东西学着梁桢的样子也伸出自己的小手,勾住钟聿另一边手指。 一左一右,妻子和儿子。 钟聿总算抬了一下头,梁桢看到他猩红的双眼,眸光颤动。 “想哭就哭出来,嗯?” 他却摇了摇头。 他不显露情绪,梁桢也不敢显露情绪。 或许大部分人都有一种自欺欺人的超能力,总觉得只要不难过,不伤心,就可以假装不用去面对分离。 那是除夕下午四时左右,阴了快一整天没露一点太阳,傍晚天上云层厚重,像是老龟身上重重的壳,密不透光。 icu有探视规定,蒋玉茭后来又进去看了一次,只是老爷子仍旧昏迷,进去也只能在旁边看看。 五点左右老爷子血压突然骤降,护士从里面冲出来喊医生,陈医生和杨主任相继赶来,icu门上的灯亮着,人在里面实施抢救,蒋玉茭又开始哭,起初只是抽泣,慢慢有些控制不住,最后直接倒在了钟盈肩上。 抢救进行到一半,护士出来让家属签病危通知单。 老太太整个人都是瘫的,站都站不起来,最后是钟聿在上面签了字。 当时梁桢带着豆豆就站在他旁边,第一次下笔的时候钟聿手抖得厉害,一个“钟”字的金字旁写得实在不像样,梁桢帮他扶了一下纸,他才勉强把后面的笔画写完。 第272章 重症 护士第一时间把单子抽走,还没来得及打开病房门,蒋玉茭又跌撞着冲了过去。 “人怎么样?啊,人抢救得怎么样?” 护士应该也知道眼前这位老太太的身份,咯咯噔噔不敢回答,钟盈也冲了上来,她眼圈有点红,但情绪并不像蒋玉茭那么失控,反而显得有些跋扈。 ”怎么又发病危通知单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还会不会治了?不会治你们吱一声,我们立马安排转院。”大概是被钟盈凶巴巴的气势吓到了,护士捏着通知单直摇头,“我不清楚,具体你们要去问陈医生……” ”陈医生?我爸半年前还好好的,给你们陈医生治了几次都躺几回重症监护室了?你们陈医生就是个庸医,我警告你们,要是你们救不活我爸,我告也要把你们这间破医院告到破产为止…” “够了!”原本站在角落一直没出声的钟聿突然吼了一声,吼得钟盈当即愣了下。 豆豆可能也从没见过钟聿这么吓人,一下扑到梁桢怀里。 小护士见此情形赶紧拿了东西扭头就钻进去了监护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差不多六点左右吧,医生从里面出来。 “血压上去了,暂时应该没事。” 梁桢暗自松了一口气。 钟盈冲上去又问:“那后面呢?后面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陈医生为难地看了眼老太太,又看了眼钟聿,“这个…我刚只是说暂时度过了危险期,但钟老先生已经出现多器官衰竭现象,所以,所以……” 言下之意,目前的暂缓只是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钟盈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答案,冲着陈医生和后面两个护士嚷嚷:“庸医,你们都是庸医,我爸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们是问!” 她全然不顾场合和身份,歇斯底里,面目都显得有些狰狞,陈医生被骂得节节败退,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最后只能一个劲推着眼镜往后缩。 眼看钟盈都要将陈医生逼到墙角了,梁桢顺手拉了她一把,“你冷静点,现在也不是吵架的时候!” 哪知梁桢话刚说完,钟盈一个甩手就把她推了出去。 ”滚!你当你是谁?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她力气大,梁桢没防备,被甩出去两三米。 ”妈妈!” “够了!” 豆豆的喊声和钟聿的怒吼几乎同时起来。 后者几步上前捏住钟盈的手臂就把她往旁边拎了拎,“要发疯你回去发,在这里添什么乱?” 一向都盛气凌人的钟盈被钟聿冷不丁吼了一下,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钟聿已经甩开她的手,转过去看了眼梁桢。 后者站在数米之外,豆豆站在她边上。 她看到他眼中的沉郁和痛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钟聿慢慢走过去。 他自来医院到现在几乎一直都没有说话,此时视线落在豆豆脸上,豆豆也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抬手摸了下孩子的脑门。 “进去看看爷爷,嗯?”声音很小,最后一个字已经出现了破音,但还在强装镇定。 豆豆似懂非懂,点了下头,钟聿便牵住他的手,转过身一步步朝icu门口走。 梁桢看到他推开门,父子两进去,不知为何,内心的疼痛如喷涌般冒出来,她想起很多年前独自送梁波走的场景,迅速转身用手捂住嘴,不让哭声漏出来。 icu探视时间很短,豆豆在里面只呆了几分钟,很快就见里头护士把孩子送了出来,却没见到钟聿。 “你爸爸呢?” 豆豆往后看了眼,门刚好合上,梁桢在闭合的门缝里看到那个男人弯腰下去。 “爸爸在里面陪爷爷睡觉。” 梁桢攒了下声,这时钟泉走过来,“少奶奶,天黑了,这里毕竟是医院,要不你带小少爷先回去吧。” 梁桢看这情形,今晚怕是都得守在这了。 “好,那我先把孩子送回去。” “我让司机送。“ 梁桢看了眼紧闭的icu大门,“好!” 她带豆豆走出住院楼已经快七点了,外面天色全暗,冷风刺骨,吹在身上刀割似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上车之后司机问去哪,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原本这会儿明明应该在南楼吃除夕的团圆饭啊,却跟做噩梦似地一下子换到了这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都有些不适应. “抱歉,我打个电话.” 梁桢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丁立军的号码,那边接得挺快的,上来就直接一句:”给我拜年吗?可你这年拜得是不是早了点?这天才刚黑呢,你起码也得等……“ “丁大哥。”梁桢打断他的话,“在家吗?” 丁立军似乎也听出她语气有点不对劲,愣了下,“在啊,怎么了?” ”那方便让豆豆去你那住一晚吗?” 那边隔了几秒,“当然方便,你送过来还是我去接?” ”我送过去吧,大概半小时。” 挂断电话之后梁桢给司机报了个地址,又在路上跟豆豆交代了一些事,孩子虽然不能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潜意识里还是能够感觉出一点东西,所以一路都很乖,还安慰梁桢别担心。 半小时后车子到了目的地,丁立军裹着一件旧棉袄已经站在那等,见梁桢带着豆豆下车,他赶紧扔了烟头走过去。 ”丁叔叔。” “诶,豆豆!”丁立军撸着他的脑袋笑了笑,抬头看梁桢,梁桢身上还是那件大衣,薄丝裙加丝袜高跟鞋,单单薄薄地站在那感觉脸都冻白了。 “怎么回事?跟姓钟的吵架了?” “没有。”梁桢裹了下手臂,想着钟寿成病危的事还不能透露出去,怕再应发什么动荡,于是说:“钟家出了点事,刚好家里阿姨又回老家过节了,交给那边的保姆我又不放心,所以才想放你这边来。” 她不说具体什么事,丁立军也不会细问。 他一把把豆豆抱了起来。 梁桢摸了下孩子也同样被冻僵的手,“你那有吃的没?” “除夕夜啊,肯定有。” “给豆豆弄一点,他还没吃晚饭。” “行,那你…” 第288节 “我还有事,得走。” 丁立军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又难免担心,“很严重吗?” “嗯。” 很严重,严重到一旦真的成了事实,可能天都会塌下来的那种。 “走了!” 梁桢没作逗留,转身又重新上了车,跟司机报了回公寓的地址。 到家后她卸妆洗澡,迅速换了身保暖舒适的衣服,临走前又给钟聿拿了件厚外套。 “沈阿姨,抱歉除夕夜还打扰你,想问下你春节期间有空吗?家里出了点事,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提前回来?” 梁桢一边下楼一边给沈阿姨留语音,进车库的时候她特意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左右。 她驾车重新往明德医院赶,路上四处留意,想找个合适的馆子打包点吃食,可除夕之夜,除了一些饭店酒楼还开业之外,小餐厅和快餐店几乎都已经关门。 最后梁桢还是在医院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点吃的,拎着进了住院大楼。 icu门口就只剩下蒋玉茭母女和钟泉三人。 梁桢转了一圈,并没看到钟聿。 ”泉叔。”她把几个餐盒放到空置的椅子上,“你们吃过了吗?” 钟泉看她一眼,“还没有。”整个钟家上下,似乎就这个陪伴钟寿成大半辈子的老管家最为冷静。 梁桢:“我买了点晚饭,要不先垫下肚子吧。” 钟泉:“有心。” 梁桢又看了眼对面椅子上神情略显呆滞的母女两,自知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只能跟钟泉说:“劝下茭姨和钟盈,饭总得吃,不然也没力气在这守着。” 钟泉是明白人,拿过餐盒:“知道。” 梁桢过去从袋子里拿了两个三明治,拎了钟聿的外套往楼梯方向走,不出意料,钟聿果然坐在楼道里,梁桢推开安全门便看到他坐在台阶上的背影,埋着头,插着兜,灯光也暗,他一身黑衣黑裤缩坐在那好像融进这夜色里。 梁桢走过去,将他的外套搁地上,跨腿一屁股坐到钟聿身旁。 “给,吃点垫垫胃。”她朝钟聿递了个三明治,钟聿没拿,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梁桢叹口气,将三明治搁旁边他的外套上,拨开自己那只的包装纸,咬上一口。 “我哥当年走的时候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最初我也像你这样,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找个地方躲着,不愿说话也不愿去面对现实,以至于医生给我下病危单的时候都找不到人签字,所以这点上你要比我勇敢很多了,但是最后是我亲自给我哥拔的管。” 梁波是尘肺病,双肺移植之后并发症严重,一直在医院靠药物维持,但其实在并发症出现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已经回天乏术,后期完全是靠各种机器和管子来维系生命体征,可已经不能说话不能进食。 病人躺在床上,只要心电图显示他还有心跳,就说明还是活着的,可是这种活着对他本人有什么意义? 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在拖延一点时间,家属自欺欺人罢了。 第273章 坚强 梁桢咬着有些微凉的三明治,咽下去。 “我哥走得很痛苦,所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年要一意孤行为他做双肺移植手术?” 其实以梁波当年的情况,尘肺病二期,洗过一次肺,如果不做手术的话他可能还能多活几个月,起码不用吃手术的痛苦,但是她当时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亲人即将离去的事实,总想试试,即便只有一线希望。 为了这一线希望,她收了钟家的支票,可是最后钱花了,人也没能救回来。 从梁波手术到去世,中间只隔了很短的时间,而他们彼此为了这很短的一段时间,挣扎,吃苦,挨痛,最终梁波还是痛苦地死去。 梁桢咬着手里的三明治,很轻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肯定特别无助难过,但是你要想,现在痛苦也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有些结果已经成为必然了,除了让自己去面对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钟聿从下午到现在,几乎整个人都沉在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 梁桢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可是那种感觉她知道,太痛苦了,像是独自行走在茫茫冰川中,连周围空气都跟刀子似的。 她不要他这样。 “吃点东西吧,就当是为了你爸,你也得好好的,陪他走完最后这一程。” 梁桢把地上另一个三明治拿起来,撕开上面的包装纸,凑到钟聿面前。 他依旧没吱声,但到底还是把三明治拿了过去。 梁桢又从自己外套兜里掏出来一盒牛奶,“对面便利店买的,热过了,你喝完可能会舒服一点。”她将吸管插进盒子,也递了过去。 这次钟聿接得很快,只是将牛奶和三明治一起握在手里。 搂道里很暗,几乎没什么灯光,梁桢看不到,或者说她也不想去看他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她只是过来送饭的,现在饭送完了,她拿起自己的三明治拍了下灰尘起身。 “你在这慢慢吃,我去外面等你!” 她将从家里拿来的那件厚外套也一并搁到钟聿膝盖上,转身往外走,安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看到坐在楼道里的那个背影,肩膀含着,头埋得更低了,而在安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男人的背影开始颤。 梁桢咽住气息将门安静关上,咬住牙根靠住身后的墙,视线开始模糊,她抬头看着医院的天花板,而身后逼仄的楼道中,男人压抑的抽泣声从门后传出来。 那一刻梁桢祈求上苍,你要让他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这样他才能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汹涌和战役。 梁桢那晚一直守在医院。 好在夜里老爷子的情况还算稳定,只是蒋玉茭却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晕了一次,被安排进病房吸了一会儿氧,醒过来之后钟泉和钟盈都劝她回去,可她死活不愿意。 凌晨的时候梁桢去护士台那边讨热水,听到跨年倒计时的声音:”……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是值班护士拿着手机在偷偷看春晚。 梁桢猛然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夕啊,跨过这一时这一秒,便已经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她端了大半杯热水走回icu门口。 蒋玉茭刚被送去普通病房,钟泉和钟盈在那边陪着,此时门口就他们两个人。 钟聿站在icu的窗户前面,透过那一小块玻璃看里头的人,其实具体都看不见,也能看到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动。 “喝点水吧。”梁桢把纸杯递过去。 钟聿转过身来接了,目色却空茫茫一片,没有任何一丝光彩。 梁桢握住他另一只手,转过去陪他一起看。 ”跨年了,你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吗?” 市区禁止烟花炮竹,但明德地处郊区,管得并没那么严,即使膈应效果良好的住院楼里,也能隐约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烟花和炮竹声。 梁桢握紧他冰凉的手指:“跟你爸拜个年吧,新年快乐!” 钟聿闭了下眼睛,有白雾呼在玻璃上。 他反手扣紧梁桢的手指,一直都没松。 ………… 后半夜泞州果然开始下雪,雪势还很大,很快梁桢站在走廊窗口就发现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 熬到天亮,蒋玉茭醒了,情绪总算稳定,但整个人的脸色白得吓人。 以往总是精心修饰的妆容早就没了,皮肤干皱,布满皱纹,有些乱的发髻里可以窥见斑斑影丝,也就到了这一刻梁桢才意识到,她也已经是快要古稀之年的老人。 她连走路都显得吃力了,是钟盈把她搀扶着来到了icu门口,又在走廊里呆了一会儿,眼看她站都站不住了,随时都会有晕过去的现象,钟盈劝她回去,她死活不愿意,最后是钟泉看不过了,叫了司机和保姆过来,让把人接走。 走的时候钟盈本想陪着,可老太太不答应,她非要钟盈守在医院,一步都不能离开,钟盈没法子,只能叮嘱保姆看好她。 大年初一,新年伊始,迎接钟聿的是医院重症监护室第一缕太阳。 他已经在老爷子的病床前又站了二十分钟,床上的老人依旧没醒,半张面孔被罩在氧气罩里,全身插满管子,但依旧控制不了水肿,已经出现严重的腹水症状。 他一整夜没睡,梁桢也陪他熬了一晚,想劝他回去休息一下,但知道他肯定不会愿意。 “我去买点早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梁桢起身问坐在旁边也几乎一夜无话的钟盈,后者拢了下身上的大衣,她脸色也不好看,加上熬夜带来的憔悴,像是一夜老了十岁。 “你买你的,不用问我!”钟盈没看她,语气不善。 梁桢已经习惯她的冷言冷语。 ”那我就自己随便看着买了。”她拎了包出去。 半夜时间,外面竟然积了厚厚一层雪,但是昨日的阴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热烈的阳光,光线照在雪地上反光,十分刺目。 梁桢在医院门口找了圈,依旧没什么餐馆开门,她不得不又去了那家便利店,随便买了点吃的,又要了几杯热咖啡。 那会儿才造成七点左右,借着出来的空档给丁立军打了个电话,电话嘟嘟想了好几声,一直没人接,以为是还没起床,正准备挂断,那边却接了。 “喂…” 梁桢一愣,居然是个女音。 “小梁吧?” 梁桢已经听出是谁了,这会儿挂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早上好,高小姐。” 高玉珠也乐呵呵地回:“早上好早上好,你找立军吧?他出去给豆豆买早饭了,手机落家里,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转达。” 梁桢:“没什么事,就想问问豆豆在那的情况。” 高玉珠:“挺好的,小东西很懂事。” 沈阿姨已经回了信息,她答应可以提前回来,但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到泞州。 梁桢本来还想让豆豆在丁立军那多呆一天,可高玉珠在,她心里就有些不愿意了,倒不是她瞧不上高玉珠,主要是这女人有时候的言行实在瘆人,对孩子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榜样。 “能让豆豆接电话吗?” “行,你等着,豆豆,豆豆?你妈找你…” 那边就听着高玉珠的叫声穿透而来,之后手机应该是到了豆豆手里。 “妈妈。” 在医院熬了一晚上,重度压力和紧张的情况下,此时孩子一声暖融融的“妈妈”瞬间让她宽松不少。 她跟孩子聊了几句,跟他说好下午会去接他,豆豆也确实懂事,不吵不闹的,还问爷爷生病有没有好点。 母子俩说了大概两分钟,梁桢准备挂电话,又听到那边高玉珠喊:“等等,等等别挂,让我跟你妈说两句。”随之传来高玉珠热情饱满的声音。 她喊:“梁妹妹,新年好啊。” 第289节 梁桢顿了下,勉强回答:“新年好。” 高玉珠:“我听孩子讲你家公公住院了?严不严重?” 梁桢站在便利店门口,轻叹一口气:“还好,谢谢关心。” ”那就成,不过你说这大过年的住院也不是事儿,要不下午我跟立军去看看他?” 梁桢猛一怔,赶紧拒绝:“不用,这边医院管得挺严,不大允许太多的人过来探病。” ”也是哈,高档医院嘛,可能还比较注重病人隐私。” 梁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谢谢你帮我照顾豆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诶等等!”高玉珠又把人喊住。 梁桢皱眉,耐住性子问:“还有事?” 那边似乎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开口:“…就怡景花园的房子,之前我看了你给立军发的几个户型图,都挺喜欢的,所以想问下你那边什么时候有空,要是行的话这几天想过去看看。” 梁桢觉得头疼。 关于房子的事她再三提醒丁立军一定要先瞒着高玉珠,可那厮怎么直接拿户型图给她看了呢。 “抱歉,最近事情有点多,要不等年后再看吧。” 高玉珠那边似乎很勉强的笑了笑,“那成吧,你先忙。” 电话挂断,梁桢开始后悔管了丁立军买房的事。 梁桢拎着早饭回到医院,刚好路过护士台,还是昨天夜里值班的两个小护士。 从除夕到大年初一,大概这种日子也没什么人愿意在这上班,所以轮班的人特别少。 梁桢从袋子里取了两杯热咖啡和一盒寿司。 “幸苦了,给你们带了早饭。” 两名护士有点受宠若惊,一个劲地道着感谢,刚好钟盈拿着手机从电梯那边过来,看到了这一幕,冲着梁桢哼了一声。 梁桢看得懂她眼中的鄙夷,大概是觉得她虚伪又矫情。 不过无所谓,她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至于为何给护士送吃的,也确实觉得人小姑娘大过年还守在工作岗位上有些辛苦。 当然,过年还值班的人应该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责任感,大年初一上班的话都可以拿三倍工资的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穷? 梁桢跟护士并没过多攀谈,拎着剩下的早饭回到走廊,将咖啡和点心分了,钟盈的那一份她就搁她旁边,不过钟盈看都没看,拿着手机靠在椅子上收发邮件。 没看到钟聿,梁桢找了一圈才在安全通道里见到人。 他站在通道一小块狭窄的窗户下面抽烟,梁桢没过去,默默替他把门关上。 八九点太阳光愈强了,雪地上折射出来的光线刺得眼睛都疼,这期间钟寿成短暂醒了一会儿,护士把钟聿叫了进去,他在里面陪了几分钟,可是老爷子意识浑浊,除了眼皮子睁一下之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那会儿刚好钟盈不在,去外面接了个工作电话,等她回来钟聿刚好从里头出来。 ”爸怎么样?”她问。 钟聿没啃声,她去问护士,护士告知病人刚醒过,现在又昏迷了,可钟盈不相信,换了无菌服非要进去。 “爸,爸…” “我是盈盈啊,爸,您睁开眼看看我…”她握住老爷子的手喊了几声,然而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钟盈是红着眼睛出来的,抬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钟聿,姐弟俩相视一眼,一个双眼猩红,一个胡渣零星,而眸中神色各异,到这时候彼此心里都有盘算,连语言都显得多余。 尽管没有对外公布消息,但“钟寿成除夕夜突发心肌梗死入院抢救”的事还是很快就在网上曝光了。 联想到前天晚上他还出席了公司的尾牙晚宴,当时媒体报道老爷子身体只是抱恙,并无大碍,而且还特意配了图,图片里的钟寿成身形挺值,步伐虽然有些慢,但并无丝毫羸弱之势,这条新闻一出算是彻底打破了之前病危的谣言,扳回一城,却不料短短数十个小时之内就进了icu,不省人事。 加之前面一次中风,一次心梗,频繁地入院抢救,很多网友都猜测这次钟寿成是凶多吉少了,而前晚的尾牙怕是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其目的是为了稳定军心。 消息一公开,各路人马都开始往医院跑。 第274章 帮衬 最先赶来的肯定是蒋玉甑一家,以蒋老爷子为首,后面是蒋缙夫妇和蒋烨。 老爷子当时并没醒,且icu也不允许家属频繁进去探视,所以就蒋玉甑一个人进去了,在里面呆了几分钟,握住老爷子的手说了些什么,最后是红着眼出来的。 出来之后先安抚钟聿:“…你爸现在这个情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但也别过于悲痛,天塌下来还有舅舅替你撑着呢,你别太给自己压力。” 说这番话的时候梁桢也在边上,慈眉善目的蒋玉甑还真有几分长辈的担当,然而这些是否是表象,也无从得知。 蒋玉甑劝完钟聿之后又去开导钟盈:“…你妈那边已经垮了,所以往后家里家外都得靠你,所谓长姐如母,你要给阿聿当个榜样,必要时还得扶他一把,毕竟他年纪还小,做事远不如你稳重。” 言下之意钟聿经不起这样的风浪,你当姐姐的理应扶持帮衬。 道理一点都没错,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别有一番目的,然而这种情况下梁桢也无暇去揣度。 蒋玉甑一家在这呆了小半天时间,期间钟寿成的状态时醒时昏迷。 后续又来了几波人,都是公司的高层和股东。 大部分对梁桢来说都是生面孔,她觉得自己在那也显得多余,于是跟钟聿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去接豆豆,可是刚走到门口便见不远处的人工湖边站了一个人。 梁桢仔细辨认,居然是蒋烨,再仔细一看,更震惊——他在抽烟。 当然,成年男人抽烟很正常,即便是从小成绩优异,名牌大学毕业的,会抽烟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但梁桢觉得蒋烨不能,他身上总是给人一种特别沉静的气质,跟吞云吐雾的形象实在不符。 但抽烟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梁桢跟他也不熟,所以就没走过去打招呼。 梁桢怕见面尴尬,特意选了另一条路去停车场,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过年医院人手不够的缘故,路上积雪深厚,根本就没人铲。 最终平时四五分钟的路,梁桢足足走了十几分钟,取到车之后往丁立军那边开,路况也很糟糕,她一路开得小心翼翼。 为了避免跟高玉珠有正面接触,梁桢快到巷口的时候提前给丁立军打电话,让他把豆豆送出来。 梁桢到的时候丁立军已经带着孩子站在路口了。 “妈妈!” 豆豆一把扑过去,梁桢把孩子接住,拍了下他的屁股,“先去车里。” 小东西很乖地爬到了车后座。 “你昨晚在医院熬了一宿?”丁立军问。 梁桢:“你怎么知道?” 丁立军便指了指她的眼睛,“这里全是黑眼圈。” 梁桢:“……” 丁立军又问:“老爷子真住院了?” 梁桢:“你看了新闻?” 丁立军:“看了,不过昨天豆豆也提了,说他爷爷在医院,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梁桢插兜用脚尖碾着地上的残雪:“谁能想到呢?钟家上下应该都没想到。” 丁立军:“可前天不还说他去吃了什么饭?” 梁桢:“尾牙,公司高层的年夜饭,不过在此之前他也刚出院,咳嗽导致的肺炎,在医院里住着输液,对外一直有隐瞒病情。” 丁立军摇摇头,“有钱人的那些事咱也不懂,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梁桢转身正准备开车门,一下又想到早晨高玉珠说的那番,她又转过身来,“你把怡景那边的户型图给你前妻看了?” 大概是梁桢冷不丁提这事,丁立军都楞了下,隔了两秒才意识到什么意思。 ”我有病么把户型图给她看?还不是她自己看到的“ “我发你微信的,她怎么能看到?难不成她还偷看你手机?” 丁立军当即抓了下自己的头皮,梁桢觉得整个脑袋都疼。 丁立军这人活得糙,对啥事都不上心,平时也不用支付宝付款,所以手机并没有设开屏密码,高玉珠能看到他的微信一点也不稀奇。 关键是看到户型图就算了,她那次还跟丁立军聊了些关于买房和复婚的事。 “她看到你跟我的聊天记录了吗?”梁桢问。 丁立军:“应该没有。” 梁桢:“你确定?” 他又想了想,“对,我确定。” 算了,丁立军讲的话大多也不可信,梁桢觉得自己大概这次又实实在在当了一次恶人。 梁桢带豆豆在外面吃了顿饭,本来想直接送他回去,可孩子吵着要见爷爷。 亲情和血缘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即便爷孙俩相认不过才几个月,平时也没一直住在一起,可是梁桢能够感觉得出来,豆豆对钟寿成已经有了一种很难割舍的感情。 梁桢又把豆豆带去了医院,其余人都不在了,唯独钟聿还坐在对面椅子上,他还是维持那个姿势:低头,双腿微岔,双手撑住额头,白色墙面上就投下一个弯腰弓背的身影。 梁桢叹口气,牵着豆豆走过去。 豆豆先喊了声爸爸,他抬头看了眼,却好似无动于衷。 梁桢捞过孩子的脑袋,“他想看看你爸,我就带他过来了。” 原本眸中毫无光彩的钟聿总算点了下头,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应了声,梁桢不忍看,牵着孩子的手走到窗户边,把他抱了起来。 没进去,豆豆就趴在窗口往里看了眼。 “妈妈,爷爷怎么还没醒?” “爷爷可能是累了,所以这次要多睡一点时间。” “哦,那豆豆不吵他。”然后转过头来冲梁桢比了个嘘声,“妈妈你也别说话了,让爷爷好好休息。” 孩子的天真在此时竟变成了一根刺,扎得梁桢心口疼。 “好,那我们不吵爷爷休息。”她勉强接过话,把豆豆放到地上,带他又来到钟聿这边,椅子上的男人又重新低下了头,他总有办法把自己禁锢在一个独立的孤岛上。 梁桢想劝几句,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我先带豆豆回去了,晚上就不过来了,你…你自己注意休息。” 梁桢把豆豆带了回去,在煎熬中独自陪孩子在家呆了一晚。 沈阿姨是初二上午到的,一路风尘仆仆,还给梁桢带了好些家乡的特产,弄得梁桢很不好意思。 第290节 她把老爷子病重住院的事都跟沈阿姨说了,沈阿姨还唏嘘了一阵。 把孩子交给沈阿姨,梁桢就放心了,她驱车又往医院赶。 第275章 临终 梁桢到医院快中午了,大门口徘徊了很多记者,保安不让他们进去,可阻止不了他们结队在门口等。 这时不得不钦佩现如今媒体人的爱岗敬业精神,大过年的不用回家团聚,都扛着摄影机录音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站在寒风雪地里等。 有些已经在这边等了一宿,如此执着地搁这耗着,梁桢当然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这世间到底有多荒芜啊,钟寿成大抵也想不到,他人生最后一站路,除了家人之外,病房外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咽气。 “诶,那不是钟寿成媳妇吗?”记者里面不知道谁喊了声,梁桢一下成为众矢之的。 她当时刚走到大楼台阶上,记者一哄而上。 梁桢想逃已经来不及,被团团围在中间,录音笔,手机,相机,全部一样样凑到她面前,各种刁钻棘手的问题迎面而来。 梁桢自跟钟聿结婚之后始终低调,几乎不参加任何公开活动,一部分是来源于她性格里的“孤僻”,潜意识里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另一部分大概是对媒体没什么好感,早前她跟唐曜森的事,包括豆豆身份没公开之前网上对她的一些误解,直至到现在,媒体对她都不甚友好,所以梁桢对这帮记者有一种莫名的排斥甚至恐惧。 记者的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上,也不想回答,所以始终紧闭双唇,埋头往里挤,可是越排斥记者越积极。 要知道他们在这里熬了一夜,挨冻受饿的,好不容易等到有钟家人出现,不榨出点东西怎么对得起自己大过年在医院苦守的决心,以至于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梁桢挣脱不开也逃不掉,推推搡搡之间几次差点都要被挤得摔倒。 频繁跳动得闪光灯下,脸上的表情从各个角度被记录,情绪也会被异常放大,包括紧张和排斥。 就在梁桢觉得脑袋快要被炸掉的时候,手臂突然被谁抓了一把,有人从外围挤进来,一手捏住梁桢的手腕把她往身边拉,一手撑起来隔空挡在她身后。 “跟我走!” 梁桢听到声音,猛地震了下。 她转身看了眼,一脸阴沉的唐曜森站在她身后。 “你…” “先走!” 他用手臂护住梁桢,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带她冲出记者的包围圈。 “唐曜森?” “刚才那人是唐曜森吧?” 一顿混乱中,总算有人认出来护着梁桢突围的人是谁了,这下可好,像是恶狼嗅到了腥味,记者更兴奋了,举着手里的工具又要冲过去,好在有保安冲了过来,大概也是看事情快要失控,半推半拽地把记者都挡在了门外。 人群里面有人骂娘,不服气甚至不甘心,纷纷举着手机相机和摄影机对着里面即将消失的两人背影狂拍一通。 梁桢跟着唐曜森一口气进了电梯,有些喘,还有些狼狈。 电梯上行,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刚想开口,楼层到了,门打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几个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往icu方向跑,梁桢顿了下,心下不妙,什么都顾不上了,也赶紧跟着跑,一直跑到icu门口,果然见医生和护士往里冲。 门口钟盈扶着蒋玉茭跟在后面,也想进去,却被护士全部拦在门外。 “家属配合一下,请在外面等。” icu的门当即被关上,窗户里面的帘子也合了起来,蒋玉茭先是有些茫然地站在那,继而转过身来,一下扑倒在钟盈肩上开始哭。 自老爷子入院以来,一向冷静淡然的钟老太太几乎日日浸在眼泪里,梁桢看了不免唏嘘。 此时钟盈也看到跟过来的唐曜森了,脸色明显僵了下,但碍于场合,两人并没打招呼。 钟聿呢? 梁桢这才发现,一直守在走廊的钟聿并不在,她转过身,有人从走廊另一头过来。 钟聿先是看了眼icu门上亮的灯,继而看向梁桢,以及她身后不远处站的唐曜森,眸光在一片死寂的气氛中动了动,随之以极平静的口吻问:“怎么了?” 梁桢刚想回答,旁边钟盈抢先说了句:“血压突然下降,在抢救。” 钟聿眸色似乎也是一样的茫然,“不是一直都挺正常吗,怎么突然又要抢救?” 钟盈:“这我哪知道,你得去问医生!” 钟聿:“那我去问医生。” 他扭头还真往电梯方向走,梁桢愣了两秒,赶紧追过去。 “医生都在里面抢救,你去哪里问医生?” “你别冲动,还是在门口等吧。” 她一路追着钟聿,可是他腿长,步子快,梁桢追得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快要追上了,梁桢从后面想拉他一把,可是手一碰到他就猛地甩开,梁桢都没防备,被他甩得往旁边踉跄了半步,好在旁边有墙,她扶了把,刚勉强站稳,抬头见钟聿又往前走,以更大的步子。 他仿佛跟谁赌气似的,梁桢心里也窝了火气,追上去两步,开口就冲他吼:“你这样能改变什么,有意思吗?还是你觉得……钟聿,钟聿?” 她话还没说完,前面原本快步疾走的男人突然往旁边倒。 梁桢脑子里懵了下,好在离他近,拽了把,可是钟聿人高马大,她压根拽不住,最后不得不跟着他一同跌坐到地上。 “钟聿!钟聿!” 她搂住人喊了两声,没反应。 “有没有人?来个人,医生,医生……” 那是新年初二上午,钟寿成在icu抢救,钟聿晕在门口的走廊。 人醒过来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楼上普通病房。 梁桢本来正站在窗前接电话,听到身后有动静,她转过身,见钟聿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正在撕自己手背上固定输液针的胶布。 ”你干什么!” 梁桢掐了通话快步走过去,想制止,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自己拔掉针头揭了被子下床,可脚下无力,刚落地又整个跌坐了回去。 梁桢气得要命,冲过去把他摁住。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钟聿坐在床沿甩了下肩膀,没甩开,顶着粱桢的劲想要站起来。 他要站,梁桢偏不允许,按住他的肩非要让他坐在床上,两人如此反复数次,最后还是梁桢先受不了。 她可以理解钟聿此时的心情,甚至可以理解他的言行举止,就像个撒气的孩子一样,不说话,不吭声,只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抗议,可他终究已经不是孩子了啊。 “你闹够了没有?”梁桢猛地吼出来。 大概是音量和口气都超出平时水平,被她摁在那的男人抬了下头。 自钟寿成入院以来他已经在这熬了两个通宵,四十多个小时,没怎么合眼,也没吃什么东西,此时胡子拉扎,眼里都是红血丝,憔悴得不成样子。 梁桢觉得心里堵得慌,她落在钟聿肩膀的手不禁又重了几分,可是出来的声音还是不能克制地软了。 ”我知道你难过,谁不难过?但是现在难过没有用。” 到这种时候,悲伤的情绪只会令人变得懦弱,不堪一击。 梁桢顿了口气,“刚才我已经打电话问过钟叔了,你父亲已经抢救过来,暂时没事,我知道你担心他,但你现在自己也很虚弱,就算真要去看,起码也要把这瓶点滴挂完。” 刚才钟聿突然在走廊晕倒,是因为低血糖加上极度紧张和疲倦,这种事可大可小,医生要求他必须卧床休息。 梁桢见钟聿似乎并没排斥,手臂用了点力,把人又往后推了点。 她握住钟聿有些凉的手,指端捏了下,刚才扎针的地方还在冒血珠子,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盖在上面。 “自己摁住,我去叫医生过来,重新给你扎一阵。” 春节期间医院的护士很少,人手严重不足,所以摁病房的呼叫铃根本没用,梁桢不得不去外面护士台叫人,可是等她带了护士回来,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掉下来的输液软管一直挂到地上,被窗口的风一吹,左右摇晃。 “抱歉,可能是去洗手间了。” 梁桢刚要出去找人,兜里手机响,她接通。 “少奶奶,老爷要见小少爷。” 钟泉的电话,梁桢愣了下,抛下那个护士就往楼下跑,一直跑到icu门口,钟盈,蒋玉茭,唐曜森都站在门口,唯独钟泉独自坐长椅上,刚经过一轮抢救,所以icu窗口的帘子是拉上的,门也关着,谁也不看清里面什么情形,但她可以百分百确定,钟聿在里面。 梁桢可以感觉得出走廊上的气氛,在沉寂与悲痛之间,似乎还藏了点剑拔弩张。 刚好旁边有个护士正在登记什么单子,梁桢走过去问:“病人现在什么情况?” 护士看了眼四周,钟寿成这种人物住在医院,配备的医护人员都是最一流的,除了本质业务能力之外,情商智商也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说什么话都会掂量着回答。 那名小护士说:“钟老先生醒了,要见小钟先生。” 小钟先生即是钟聿。 “醒了?” “对,醒了。”小护士说完就拿了东西走了,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 梁桢当即心口一沉。 钟寿成入院两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中间就算清醒,也只是弹了下眼皮,根本无法说话,可现在却要见这个要见那个,代表什么? 梁桢不愿意往某个方面响,她走至钟泉面前,“钟叔,你安排人去接豆豆了?” 钟泉目光始终定在icu的方向,嘴巴张了下,“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快接到了。” 梁桢背过身给沈阿姨发微信,特意看了眼时间,那是初二下午一点左右,外面积雪未化,阳光灿烂。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到后面蒋玉茭也站不住了,被钟盈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唐曜森抱手而立,后背靠着墙。 梁桢接到沈阿姨的微信,说已经出发,正在往医院赶的路上。 一点二十分左右,icu的门开了,满眼猩红的钟聿从里面出来,看了眼站门口的唐曜森,“我爸叫你进去!” 唐曜森大概没想到这会儿老爷子会想见他,着实愣了下,但也并没多问,从钟聿旁边擦过,进了病房。 唐曜森一进去,钟盈就有些绷不住了,起身开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子。 又是漫长的一轮等待,不过唐曜森在里面呆的时间并不久,前后不过几分钟吧,他出来,视线在几张面孔中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梁桢脸上。 ”爸…老爷子叫你进去。” 梁桢委实一怔,论来论去怎么也轮不到她啊? “你确定我爸叫的是她?”钟盈到底还是没坐住,冲过来问。 第291节 唐曜森点头确认,又看向梁桢:“别浪费时间,快进去吧。” 梁桢看了眼钟盈,最终还是推门进了icu。 不大的一间房,窄窄的床,床四周装满了各种仪器,钟寿成就躺在那张床上,口鼻上盖着氧气罩,但依旧避免不了呼吸粗重。 略显逼仄的重症病房里,钟寿成一声急过一声的喘气显得尤为明显。 梁桢想到很多年前梁波去世时的场景,消毒水,呼吸机,监护仪,还有各种认识不认识的管子,原来每个人在医院的最后一程都大同小异。 她突然就不敢往前走了,好像再多走一步,有些事就会被证实,可是床上的老人突然抬了下手臂,似在冲梁桢招手:“过来…过…过来……” 梁桢手心冒汗,她暂且不想去纠结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如何还能做到如此,但条件反射,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人时梁桢还是吓了一跳。 她对钟寿成的记忆还停留在除夕前夜媒体拍的那张照片上,老爷子一身黑色症状,即便拄着拐杖步入会场,但气势和气度并没消减几分,再往前就是那次带豆豆去南楼吃饭,尽管因为身体原因他脸色不好,可也不至于消瘦成这样。 眼前床上的人,面如死灰,双颧凸起,若不是因为一口又一口吃力地呼吸,将白雾喷在氧气罩上,梁桢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爸…”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梁桢总算喊出了第一个字…… 第276章 遗言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眼皮揭了下。 “来…来啦?” 梁桢当时就站在床边上,很奇怪,以往每次去南楼,老爷子看到她也总是说这两个字——“来啦?”只是那会儿他的口气不冷不淡,以至于梁桢一直都觉得老爷子大概不怎么想见到她,可是这次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所致,他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冷淡,只剩下病痛折磨之下的虚弱与无力,倒让梁桢觉出几分长辈的慈蔼出来。 可是对于一个病入膏肓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人而言,哪还有慈蔼?有的只是生命所剩无多的绝望。 梁桢突然就觉得心里胀痛得不行,忍住鼻酸往前靠了下。 “爸,我来了。” 钟寿成把头往她那边的方向偏了点,又努力睁了下眼睛。 梁桢觉得他大概是想看清什么,于是主动弯了点腰。 ”阿聿…阿聿……”他开始说话了,只是声音极其低弱,梁桢不得不低头又凑近了些,问:“阿聿怎么了?” 钟寿成咽了一口气,“阿聿…对你……怎么样?” 梁桢一愣,他把她喊进来就为了问这个? “很好,他对我很好。” 钟寿成似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这个傻儿子…这么多年,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当年他干了混事…知道闯了祸,来…来求我……那年他二十,我要是没记错…你应该刚满…刚满十八岁……” 床上的老人已经极其虚弱,每讲一个字都似是要耗尽毕生力气。 声音又轻,梁桢屏气凝神,不敢打断。 “……成年…成年了,我钟寿成的儿子,就算…就算睡个黄花大闺女…又能怎样?更何况你还…你还不是…然后我说,儿子,给点钱吧…要多少,你去问她…给钱就能摆平了……他说不行,他说爸,我很喜欢她…我把她…我把她娶回来行不行……” 梁桢咬住下唇,尽量让自己的眼泪不往下淌。 ”……当时我肯定…肯定不同意,他就求我……你要知道阿聿…阿聿的脾气,他几时求过人……可是为你……他跪在书房门口……跪了整整一晚…一晚上……” 这事梁桢不知情,钟聿从未跟她提过,那段噩梦一样的岁月,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我起初以为…以为他就一时冲动……你说二十出头,心还没定……喜欢一样东西容易,要忘记,要忘记也容易……直到后来我看到他把你……把你带回去……” 五年前钟寿成笃定儿子对这个女孩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过个一年半载,甚至都不用一年半载,他很快就会忘掉,可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阿聿……阿聿在美国呆了三年……三年就回来了两趟……他也不交女朋友,身边人都玩……就他不玩……” 钟聿长了张桃花脸,却一直担了个“花花公子”的虚名。 外界可能觉得他周围肯定美女如云,可是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钟二少不近女色,五年来过得跟和尚也没两样。 “……都过这么多年了,我不…真的不信,可是他最终…最终还是娶了你……” 钟寿成回忆当时得知两人领证的消息,要说完全不生气是假的,可是更多的却是唏嘘和顿悟。 五年了,他去地球另一边兜了一圈回来,最后还是娶了五年前那个姑娘。 不是他们要认命,是他要认命了。 “他大概…怕我要为难你……你们领证之后…跑来跟我…跟我说了好几次……” 软磨硬泡,软硬兼施。 ”他说……爸,你对她好一点……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可是她替你,替你生了一个孙子……” 梁桢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漏出一点哭声。 当初决定跟钟聿领证的时候还以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血雨腥风中,毕竟豪门难入,更何况还是她这种满身污点又劣迹斑斑的女人,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委屈有,压力有,但是并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痛,起码钟寿成这一关过得还算顺利,他很快就借自己的寿辰认了豆豆,只要认了豆豆,就已经对众人承认了她钟家少奶奶的身份。 当时她还天真以为是老爷子被形势所迫,不得不接受她这个儿媳,却没想到是钟聿在后面做了很多工作。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这事还去找过你。”梁桢忍住哭声说。 钟寿成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氧气面罩上已经都是白雾,他喘着气,歇了一会儿。 “…五年前为了要娶你…他求我……五年后,为了不让你受委屈……还是来求我……阿聿脾气这么硬……他所有愿意低头的,服软的……全是为了你……” 梁桢已经泣不成声。 此时钟寿成突然抬了下手,“我走后……我走后……” 梁桢赶紧用手捂住不让自己再继续哭下去。 “您说,我听着,您说!”她几乎快要把耳朵凑到钟寿成枕头边上。 钟寿成费劲喘着气,“我走后…我走后…阿聿就只剩下你和豆豆两个人……你要……你要……” 身后的监护仪开始传出刺耳的频率声,梁桢回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曲线开始出现巨大的波动,钟寿成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梁桢甚至能够听到他胸腔里传出来的响动声。 ”爸,您别说话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好好照顾钟聿,我会成为他以后的亲人。” 她握住老爷子的手,试图想要让他平复一下情绪,可是钟寿成借她握手的力量居然把身子往上挺了挺。 “不,你不懂!你不懂……” 他瞪大眼睛贴近梁桢,氧气面罩因为剧烈呼吸而收缩变形。 ”……你照顾他…照顾他是天经地义……可是你还得帮他,看在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丫头,你得帮他,你得帮他……” 钟寿成的声音突然变大,手也死死拽住梁桢的手指。 梁桢都无法想象,一个如此虚弱的人手下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像是在耗尽自己所有余量,只为跟梁桢说这四个字。 氧气面罩下的那张脸因为情绪波动而变得发紫狰狞,监护仪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曲线波动也越来越厉害。 “来人,医生,医生!” 第277章 丧礼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听到动静的人全部冲了进来,包括急匆匆赶来的医生。 梁桢原本是站在钟寿成病床旁边的,一片混乱之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她呛着步子险些摔倒,好在后面有人替她挡了下。 “小心!” “谢谢!” 她无意识地回头看,唐曜森正看着她,她赶紧转过身往旁边站了站。 “麻烦家属出去,都出去!” 护士开始赶人,一窝蜂地往外推,推搡期间难免磕磕碰碰,唐曜森一直跟在梁桢后面。 出了病房,蒋玉茭在哭,钟盈眼眶也是红的,大家情绪都有些激动,气氛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梁桢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在对面区域的椅子上看到钟聿,她正准备走过去,兜里手机响。 沈阿姨的电话,告知司机已经把她和豆豆都送了过来,可她一时找不到icu在哪里。 梁桢看了眼门上亮着的抢救灯,“站原地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们。”她一边说一边快步往电梯方向去。 出了楼,外面寒风凌冽,早晨还出来的太阳好像又躲了起来,天气变得有些阴沉。 梁桢在门诊楼通门口找到沈阿姨,三人一同往住院楼的方向去,可路上积雪未化,还有些滑,豆豆小短腿根本走不快,梁桢干脆把他抱了起来。 “四号楼二楼,走廊最南边的房间,我先带豆豆过去。”她跟沈阿姨交代完,抱着豆豆加快速度往前走,走了大概上百米,心中不安,慢慢就小跑了起来…… 没等电梯,梁桢走的是楼梯,好在icu在二楼,跑得并不是特别费力,可当她抱着孩子踏上走廊的时候,一声尖锐哭喊声几乎划破医院死寂的空气。 梁桢感觉太阳穴都抽了抽,当即定在原地,她朝走廊那头看,中间隔了有几十米,icu的门开着,有人进进出出。 “妈妈,怎么不走了?”原本趴在肩上的豆豆转过身来问。 梁桢觉得心口涨得厉害,腿有些软,不得不把孩子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往那边走。 走廊并不长,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太亮的原因,竟产生了几分晕眩感,她牵着豆豆的手一步步走到icu门口,哭声渐亮,床边围了好多人,蒋玉茭几乎直接哭得半趴在床上。 陈医生从人群里挤出来,抬头看到门口的梁桢和豆豆。 梁桢也在看他,她暂时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询问,陈医生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摘掉口罩便从她旁边挤了出去,随后一同跟上的是其他几个抢救医生和护士。 二十分钟前这些人鱼贯而入,二十分钟后又鱼贯而出。 梁桢被撞得晃了下身子,抬头看过去,监护仪上的线条已经拉平。 “妈妈,妈妈?”底下豆豆拽了下她的手指,“不是说要来看爷爷的吗?爷爷呢?” 里头蒋玉茭歇斯底里的哭喊还在继续。 梁桢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是大年初二下午三点左右,大雪,寒冬,钟氏集团董事长,国内著名企业家钟寿成去世,享年75岁。 两个小时后治丧小组成立,对外发了讣文,各路记者媒体一拥而上,几乎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避免过多曝光,钟家保镖和保安一起协作疏散人群。 第292节 凌晨两点多,钟寿成的遗体离开明德医院,送回南楼老宅。 所谓落叶归根,就算出殡也得从家里出去。 追悼会被安排在两天之后,钟家主事人去世,丧礼场面空前绝后。 梁桢后来回忆那段日子,从钟寿成病危入院到出殡,其实不过短短一周左右,时间并不算久,可她觉得好像打了一场硬仗。 前期在医院耗着,每天大部分时间做的事就是等,等什么?等老爷子咽气,抑或发生奇迹,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钟寿成后期心梗导致全心衰竭,腹水已经很严重,在医院里耗了两天,多器官都丧失功能。 短短两三天时间,看似病情来势凶猛,但前面反复中风和心梗,已经埋下祸根。 后期人去世,等待变成了奔波,像是在一片死水中扔入一块石头,涟漪瞬间荡起,漩涡起来,各路人马开始迅速集结行动。 治丧小组成立,联系殡仪馆,安排墓园墓地,组织追悼会…… 钟氏公关部门假期内被紧急召回来上班,积极采取措施压制外界不良传闻,以将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钟家内部各自宽慰,安抚,处理和应对各种事。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人和事,至于内里是否有其他行动,无人可知,而梁桢作为钟聿的太太,钟寿成唯一的儿媳,在此期间必然也需要承担很多责任,好在她并不怕担事,以往多年生活经历练就了她冷静且有条理的处事能力,唯一觉得比较累的反倒是人情方面。 看似只一场丧礼,可钟家并不是普通人家,钟寿成也不是普通人,其中牵扯到的层面太多,光应对媒体就是一件极其头疼的事,加之钟家直系单薄,可旁系众多,蒋家那边更是根繁叶茂。 梁桢看过治丧组印出来的吊唁人员名单,洋洋洒洒十多张纸,大部分她都不认识,更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为此她熬夜做了功课,不过这不比之前寿辰,之前寿辰属于内部活动,只请了平时走动比较多的亲属,可现在是丧礼,最后一程了,远的近的,平时联系的不联系,都得通知一遍,所以从亲戚,朋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包括公司的中高层,全部都需要理一遍。 好在梁桢记忆力不错,熬了半宿,总算理出了一点头绪。 钟寿成的追悼会定在初五上午,钟家包下整个泞州殡仪馆大厅,场面浩大,来吊唁的人也很多,光车子就停满了整个停车场。 追悼会前晚,蒋玉茭找到梁桢,问她娘家那边是否也要来人。 按理公公去世,作为亲家的梁国财也应该出席吊唁,但梁桢没同意。 钟寿成的丧礼排场很大,来宾脸面都不小,倒不是梁桢看不起自己亲爹,可以梁国财那尿性,过来的话也只有给她添乱的份,若再搞出点事,她丢脸倒不要紧,反正她都丢惯了,可现如今老爷子去世,各路都在隔江观望,她太清楚钟聿的处境,所以绝对不能在这时候整出点幺蛾子。 “我父亲一直住在老家镇上,过来恐怕来不及了,况且他身体也不好,可能不适合长途跋涉。”梁桢没给蒋玉茭任何余地,当面就回了。 蒋玉茭那几日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就算心里有想法,也没多说,但礼节上梁桢娘家那边一个人也不来实在说不过去,思前想后,她给何桂芳和丁立军打了电话。 追悼会当日,天还没亮南楼就已经灯火通明。 看了时辰,五点零八分灵车准时从前院开出去,一路礼炮纸钱开道,至殡仪馆差不多六点左右。 请来做法事的和尚都已经在布场,据说是蒋玉茭的主意,她要求增加这个环节,说是要为钟寿成超度亡灵。 钟家信佛,思想也比较守旧,所以在丧礼上请和尚诵经倒也正常。 法事安排在第一个环节,那时候还没什么外宾过来吊唁,在场的都是钟家和蒋家两边的至亲。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束之时差不多八点了,已经陆续有人进来吊唁,按规矩亲属都必须站在灵柩前面。 蒋玉茭是遗孀,显然已经站在最前面,之后是独子钟聿,儿媳梁桢,嫡长孙豆豆,最后才是钟盈和唐曜森。 照例唐曜森已经和钟盈离婚了,不属于钟家人,但念及老爷子生前多有照拂,他还是存了感激,所以以前女婿的身份站在亲属行列。 一家人按“一”字排开,后面还站了两排人,分别是蒋氏兄弟两家人。 亲朋好友陆陆续续进来,献花,磕头,再跟站在灵柩前的至亲握手,以聊表安慰。 起初梁桢还能记几个名字,但站了两个小时之后她就渐渐麻木掉了,人伸手过来她就握一下,说什么基本没力气去听。 丁立军大概是十点左右到的,穿了一身黑衣黑裤,上面是立领长款羽绒服,下面休闲裤,皮鞋擦得蹭亮,头发似乎也理过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他以梁桢娘家表哥的身份在入场处签了字,进来冲着老爷子的遗像磕了个头,学着前面的人一样,一个个跟旁边站的亲属握手。 钟家这边只有钟聿认识他,搁平时大概肯定会有人去考究丁立军的身份,可此时场内人潮涌动,气氛凝重,大家心思都不在这上面,自然没人会去注意。 跟钟聿握过手之后,丁立军走到梁桢面前,轻轻叹口气,“丫头,节哀!” 梁桢点了点头,“谢谢!” 何桂芳到得比较晚,过来的时候都块中午了,只是令梁桢意外的是陈佳敏居然也一起跟了过来。 母女俩从外头进来,何桂芳还是平时的装扮,只是把略带花白的头发扎了起来,人多少显得利索一些,而陈佳敏黑色羊绒大衣,黑色束腰连衣裙,头发盘起来,整个人显得清冷又庄重。 两人站在一起实在不像母女,梁桢听到周围有人在猜测陈佳敏的身份。 “你就是亲家母吧?”磕完头的何桂芳走至蒋玉茭面前。 蒋玉茭哪里认识她,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何桂芳却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 “亲家母,老先生走了你伤心难过正常,可是往后日子还长呐,天塌下来也得咬牙挺着,所以一定得保重好自己。” 蒋玉茭一听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滴滴答答往下掉,她一哭,后面蒋玉伯和蒋玉甑的太太也都开始跟着哭,一时灵堂内哭声四起,悲恸万分。 当时梁桢就在旁边站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明白何桂芳的话,大致是有感而发,因为此前陈兴勇的遭遇,也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回来,所以此时才能对蒋玉茭的处境感同身受,而蒋玉茭呢,尽管她不认识眼前这位穿戴粗俗的妇人是谁,可她的话却戳中了她内心最疼的地方。 对她们那个年代的妇人来说,男人是天,就算此前数十载婚姻未必美满,那个男人也未必对你实心实意,可是相伴走到这一程,眼看着另一半突然撒手人寰,那种悲痛和恐惧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何桂芳也哭得成了一个泪人。 “妈,差不多就得了,很多人看着呢。”旁边陈佳敏看不下去了,拽了下何桂芳的袖子,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提醒。 何桂芳这才意识到此时身在什么场合,赶紧抬手抹眼泪。 “保重,好好保重!”她拍着蒋玉茭的手,语气里倒全是惺惺相惜的怜悯感,之后才过来跟钟聿和梁桢一一握手。 “小钟,好好照顾你妈,她不容易!”何桂芳不清楚钟家的人物关系,以为蒋玉茭是他妈,梁桢想给她改个口,可是看了下场合,还是没张口。 旁边蒋玉茭还在哭个不停,梁桢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平时看似淡然的妇人,哭起来竟然这么令人动容。 ”桢桢,你劝劝你婆婆,人死不能复生。“ 梁桢也只能点头。 这边陈佳敏已经去献完花回来,跟老太太鞠了一个躬,却跟钟聿握了一个手。 “钟先生,节哀顺变!” 照理她应该喊钟聿姐夫,可从她口里出来的却是“钟先生”,从字面而言这三个字应该会显得生分,可梁桢觉得却未必,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确实这样,她甚至觉得陈佳敏喊“钟先生”三个字的时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包括与他握手时看向对方的眼神,没了平日的张扬和冷漠,多了几分心疼,好似是真的在为对方感到伤心。 当然,对家属表示关怀和伤心是作为吊唁者的基本素养,或者也是受周围环境影响,毕竟这是灵堂,大部分人的情绪都会受到相关影响,梁桢并没再往深处想。 第278章 告别 “表姐!”跟钟聿握过手的陈佳敏走至梁桢面前,一声“表姐”喊得她头皮猛地抽紧,惊鄂的情绪还没缓得过来,陈佳敏突然伸手一捞,给了梁桢一个结实的拥抱。 她从后面拍着梁桢的肩,“节哀顺变,好好保重!”八个字也是说得极其温柔细腻,旁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个有多姐妹情深。 拥抱了大概有两三秒,陈佳敏松开手,梁桢在另一种错愕中站直,以审视的目光看了眼陈佳敏,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演戏的痕迹,然而并没有,此前这一身黑裙的姑娘知书达理,温柔恭良。 梁桢嘴角无意识地扯了下,“谢谢!” 此后陈佳敏又跟钟家余下几个人都一一打了招呼,临走前似还依依不舍地往后看了眼,梁桢意识到她的目光应该是落在钟聿的方向,但不至于啊,她跟钟聿并没什么交情。 “玉茭,刚那女孩子是谁啊?”梁桢听到后边有人问,听声音辨别应该是蒋玉伯的太太。 蒋玉茭已经勉强止住哭声,但还有些抽泣,用纸巾捂在鼻子下方咽了口气,“梁桢娘家那边的人。” 梁桢这才意识过来,陈佳敏跟蒋烨两人之间关系匪浅,而她刚才所表现的所有温柔大方,应该都是做给在场的蒋家人看,包括她离开前回头看的那一眼,眸中的不舍不是对钟聿,而是对钟聿后边站的蒋烨。 追悼会持续至中午,来吊唁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留下的都是钟蒋两家的至亲。 中午有短暂休整时间,午饭就安排在殡仪馆对面的一家餐厅内,步行过去大概五六分钟,只是人在过度悲痛的时候基本没什么食欲,蒋玉茭更是滴水未进,就梁桢让沈阿姨给豆豆喂了午饭,她自己也吃了小半碗饭,倒不是说她不伤心,只是觉得人是铁饭是钢,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折腾自己。 更何况钟聿从老爷子过世开始就处于一种封闭状态,连话都基本不说,而蒋玉茭像是整个浸泡在眼泪里,以往的冷静果敢全不见了,钟家至此像是垮了一半。 梁桢若再倒下,后面那么多事谁来料理? 而且她还有豆豆,她得为孩子跟钟聿撑住。 午饭之后众人返回殡仪馆。 一点半开始遗体告别会,追悼,默哀,告别,最后盖棺…… 棺木要合上去的时候蒋玉茭突然跑过去,整个人趴在上面死死揪住,不让工作人员盖过去,几乎是哭天抢地,哪还有一点点钟老太太平日里的形象,最后没法子,钟泉带了两个保姆上前,硬生生把蒋玉茭从棺木上拽了下来。 她被人拉到旁边,棺木合上,工作人员开始往上钉钉子。 ”寿辰,寿辰……”蒋玉茭的嘶叫一声盖过一声,人还要往前冲,却碍于两条手臂都被人死死拽住,挣脱不了,只剩下扯着嗓子喊,喊出来的也全是破音,嗓子早就在这几天轮番的悲痛和痛苦中哑掉,此情此景令周围人都觉得唏嘘,慢慢受了感染,开始跟着一起哭。 梁桢倒没哭,但心脏像是被挤压得喘不过气。 她想起很多年前梁波下葬时的场景,当然,肯定没这么热闹,可封棺的声音却一模一样。 钉子被钉进木头里,一根,两根,三根……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大厅回荡,那种感觉就像凌迟,像是有个大手在一点点地挤压你的心脏,直至捏掉了最后一丝氧气。 “叮————” 这是最后一根了,那边蒋玉茭已经哭得几乎晕死过去,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钟盈扶不起来,只能陪着在旁边一起哭。 梁桢转身看了眼身边的男人,他目光空洞,毫无焦距,有那么一瞬,梁桢甚至觉得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身上。 如何在这种场合中做到无动于衷? 棺内躺的是他的父亲啊。 梁桢后知后觉,自钟寿成去世以来,到整个追悼会结束,钟聿似乎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钟聿。” ”钟聿?” 老爷子执行火葬,那边棺木已经订上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跟治丧小组斜街接下来的事。 梁桢在底下轻轻拉了下钟聿的袖子,“爸要走了,你是不是该去送他最后一程?” 然而旁边的男人依旧丝毫没反应。 梁桢往下咽口气,喉咙生疼,又开口:“要进焚化炉了,钟聿,你……”然而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突然扭头就往外走。 梁桢愣了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钟聿已经快要走到门口。 ”阿聿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走了?” 旁边有人问,梁桢也懵了。 第293节 眼看人已经走出大厅,她回头找到沈阿姨,“看好豆豆,我去看看!”说完就跟着跑了出去,然而出了大厅,却不见钟聿的人影。 泞州殡仪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梁桢对此布局也不熟悉,她在周围找了几分钟,依旧不见人。 手机响,传来钟盈略带质问的声音:“人呢?” 梁桢站在门口,野外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她喘口气,“正在找。” “找?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使性子也不看看场合和实际情况?”钟盈口气不善,梁桢也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催促的声音。 每天都有人去世,意味着殡仪馆每天都有生意,焚尸炉更得排好队等着进。 “这边人在催了,后面还有其他人要烧,再等五分钟,不行的话就直接推进去了。” 梁桢还想说再等等,可那边已经把电话直接掐断,她茫然看了眼四周,除了风声之外什么都没有,之后又尝试拨了钟聿的电话,却只响了一声,语音提醒对方已经关机。 梁桢都快绝望了。 她重新回拨钟盈的电话,“再等等,我肯定能把他召回来?” 钟盈哼着气,“他当孩子过家家还是怎样,爸都走了,要烧了,他到底是想怎样?”原本是气愤,可说到后面钟盈也带了哭声,梁桢急着用手捂住嘴,正要开口,听到那边有人喊:“不等了,推进去吧。” 梁桢听出是钟泉的声音,她急得大喊:“钟叔,你再等等,你别……”然而电话已经被挂断。 她握着忙音的手机又四处找了一圈,依旧聊无踪影,那么大一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钟聿!” “钟聿,你出来!” ”出来!”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被风吹散的回音…… 第279章 失踪 一直到老爷子的遗体火化完,骨灰装进了盒子,钟聿都没出现。 下葬是早晨做法事的和尚给看过时辰的,不能晚,所以众人在殡仪馆勉强等了十几分钟,钟盈就开始催促着要去墓园。 中间梁桢又试图给钟聿打了几个电话,也给他留了言,可对方依旧了无音讯。 “还是不接电话?”身后突然有人问。 梁桢握住手机回头,唐曜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她尴尬把电话挂断。 “没有,可能手机调了静音。” 唐曜森刚才其实已经听到那边的语音提示,对方关机了,但并没点穿。 门口又有人开始喊,催促大家赶紧上车。 ”安排一个司机留在这,如果他回来,司机可以直接送他去墓园,但下葬时辰不能耽搁,不然场面上会更难看。” 老爷子火化,作为儿子的却不在场,说走就走,还让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等,说出去实在不大好听。 梁桢看了眼手表,时辰也确实不早了,若错过了入土时间,确实会如唐曜森所说,场面可能更难看。 最后梁桢采取了唐曜森的意见,让钟叔安排留了个司机在殡仪馆,她思前想后不放心,又给钟聿短信留言,告知已经去墓园了,让他自己找司机送他过去。 墓园在边郊一座山上,墓地是早几年前就已经买好了,老爷子亲自挑的地方,也请人看过风水,绝对是一块宝地,只是墓碑是临时赶制出来的,毕竟没想到老爷子会走得这么快。 很快坑就挖好了,照理应该由儿子将骨灰盒放进坑里,可钟聿迟迟不出现,钟家这边只能让钟盈代劳。 钟盈抱着骨灰盒走到坑边,其实自老爷子出事以来她还算坚强,除了陪着蒋玉茭哭了几次,大部分时间很冷静,特别是丧礼期间,忙前忙后,顶了半边天,可这会儿把骨灰盒放进坑里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哭得整个跪到泥地上。 “爸,爸……”她边哭边喊。 她一哭,蒋玉茭也跟着哭。 蒋玉茭那几天已经熬得不成人形了,时时需要人扶着才能站稳。 场面一时又有些失控,梁桢大概也受了感染,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但她不适应在人堆里哭,所以拼命忍着,只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把头抬起来,用指腹摁住眼角。 人的情绪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她哭也并不是完全为了钟寿成伤心,对于这个公公而言,她不想违心地说对他有多少感情,毕竟接触时间尚浅,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加之钟寿成生前也并不是很待见她。 只是此时此刻,梁桢感受到生命里的很多无奈。 她知道钟寿成生前跟钟盈一直不怎么对付,钟盈性子烈,也从不对老爷子服软。 早些年她出国读书,回来之后又很快嫁了人,前些年一直呆在港湾区,去年回了泞州,但也是在外面独居,很少回南楼。 蒋玉茭从中应该也做了很多努力,可父女俩看上去还是像对冤家,常常话没讲上三句就直接吵起来。 外人都知道钟家父女感情疏离,然而到这一刻,钟盈抱住老爷子的骨灰还是哭得情难自已。 到底还是不舍得吧,血肉至亲,即便再没感情,身体里的血缘还是紧密连在一起。 梁桢不知道钟盈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但猜测肯定有遗憾,遗憾自己为什么要跟老爷子斗,跟老爷子吵。 父女俩磕磕碰碰这么多年,到后来即便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都没什么话可讲,然而到现在老爷子撒手人寰了,她可能才猛然惊觉过来,自己以后都没爸爸了。 哭到后面钟盈有些受不住,时辰也快到了。 “填坑吧。”钟泉开口,有人拿着铁锹过来,第一钵土盖上去,钟盈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后面蒋玉茭嘶喊着要冲过来。 “把人拉住!”钟泉吼了声。 蒋氏两夫人赶紧过去一左一右拽住蒋玉茭,姑嫂三人几乎哭成一团。 这边有保姆过来拽钟盈,可她脾气犟,死活坐在坑边不肯动,拽的人也不敢拿她怎样,一时事情就僵在那。 梁桢看不过去,上前想帮着拉一把,可是刚碰一下钟盈就把手臂甩过来,梁桢身上被结结实实打了一记。 ”够了!”这时唐曜森上前,挡在梁桢和钟盈之间,“有意思吗?人都已经烧成灰了你才知道哭,老爷子是能起死回生还是怎样?” 他语气不善,声音又带着极度的威慑力,原本跪坐在地上的钟盈被骂得竟然愣了楞。 旁边两个保姆收到唐曜森递过去的眼神,借机把钟盈从地上拽了起来。 钟盈这会儿哭得梨花带雨,其实也没多少力气了,但被悲伤侵蚀的理智渐渐归拢。 她脱开两边的手,面向唐曜森:“这是我们钟家的家事,唐先生,别忘了你已经跟我离婚了,我哭也好笑也好,已经轮不到你再来指手画脚!” 明明上一秒还在极度的悲伤之中,这一秒却好像又被愤怒倾吞了理智。 梁桢知道钟盈易怒易爆,且有时候会不分场合,但今天是老爷子的葬礼啊,周围围了好些他生前的亲朋好友。 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钟盈,你冷静一点,时辰已经快到了,你是不是该……”岂料梁桢还没说完,钟盈直接把矛头转了过来。 “你是谁?你又是哪位?钟家几时轮得到你一个惯三来说话了?” 梁桢当时听完心里就一个大写的“日”。 说实话她最近几天因为老爷子的事整个人也一直处于一种极度抑郁和疲惫的状态,谁比谁好过一点? “有意思吗?”她冷冷面向钟盈,“就算你对我有诸多不满,平时夹枪带棒我都忍了,但今天是爸的葬礼,就算你不分场合也得看爸的面子,他老人家还没入土为安,你就想这么当着他的面跟我吵吗?” 或许钟盈没怎么见识过真正的梁桢,以往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故作清高实则虚荣卑微的女人,而自梁桢嫁入钟家开始她也确实收敛了很多脾气,起码在场合上她尽量做到谦卑恭良,维持好“钟太太”该有的面貌,然而她骨子里却不是啊。 梁桢这番话说完,钟盈以至于四周很多人都有些发愣。 这还是他们眼里那个总是沉默不言,默默无声的钟家儿媳? “好了盈盈,你爸在天之灵,知道你孝顺了。”大概也是觉得事情弄得太僵了,蒋家那边有人过来劝,把钟盈拉到一边,“来,时辰也不早了,让你爸入土为安吧。” “是啊,盈盈,让你爸上路吧。” 众人相劝,像是在哄一个不大懂事的孩子,最终钟盈还是妥了协,她被带到蒋玉茭边上。 老太太伤心过度,压根也没什么力气去管这些事。 最后在一通混乱的哭声中,坑被一锹锹填上。 梁桢带着豆豆站在人群中央,记忆中那天真的很冷,又是在山顶,风刮过来的时候感觉跟下刀子似的,她听着周围悲恸的哭声,眼中干涩,毫无泪意,唯独觉得生命空茫。 老爷子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入土之时还要看一场家庭闹剧,而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唯一的宝贝儿子从头到尾没再露面,都没来送他最后一程。 众人下山的时候已经傍晚,天色渐暗,云层厚重,梁桢牵着豆豆走在最后面,又回头看了眼。 汉白玉砌成的碑立在寒风中,后边是连绵起伏的山体和积雪。 “跟爷爷再见。”她抱起豆豆。 孩子似懂非懂,但可以感受到大人的情绪。 豆豆挥了挥手,“爷爷,再见!”随后趴上梁桢的肩,最后忘了眼不远处的墓碑。 回市区的路上梁桢又尝试着给钟聿打电话,但那边还是显示关机。 “先生还是联系不上吗?”副驾的沈阿姨问。 梁桢叹口气,“手机一直关机。” ”可能是没电了吧。” 梁桢苦笑,这个借口放在今天也未免过于拙劣了一点。 她清楚他是在逃避,只是没想到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这也正是梁桢最担心的地方。 她不是没想过老爷子去世之后钟聿会有什么反应,此前在医院熬了两天,她脑子里也盘算过,但那时候觉得最外乎不过痛苦消沉,以他的性格应该很快就能自己捱过去,但现在看来她完全想错了。 他完全封闭了自己,完全逃避,甚至有可能自我欺骗。 他选择了一个跟梁桢之前设想中背道而驰的方式来抵抗钟寿成的离世。 晚上八点多,老爷子的身后事基本都已经料理完了,梁桢带着豆豆和沈阿姨回到了公寓。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还抱有一丝希望,然而屋内冷冰冰空荡荡。 沈阿姨开了灯。 ”先生还没回来啊?” 梁桢将大衣和车钥匙扔到桌上。 她整个人也快垮了,回头看了眼趴在沈阿姨肩上的孩子,“豆豆睡着了,你先把他抱去房间吧。” ”好。” 沈阿姨上了楼,梁桢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抬头仰面看天花板,此时此刻头晕目眩,熬了几个通宵整个人都快散架了,真想闭眼往床上一躺啥事都不去想,可是不能啊。 第294节 她挣扎着爬起来,从包里摸出手机。 半天下来她已经给钟聿发了数十条微信,打了几十个电话,但那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在气恼他的不负责任之时,还要担心他的安危和情绪。 去哪儿了呢?他一个人能去哪儿呢? 梁桢搜肠刮肚,从陆青开始,试图联系了她之前所接触到的所有跟钟聿认识的人,然而一圈问下来,依旧了无音讯。 沈阿姨安顿好豆豆下楼来,接了杯温水端去客厅给梁桢。 梁桢正撑着额头坐在沙发上。 “饿不饿,我看你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煮点夜宵给你吃?”沈阿姨问。 梁桢摇头,她这时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 沈阿姨叹口气,知道她是在担心钟聿。 “你也别太着急了,可能先生只是找个地方自己安静一下,想通了就会回来了,再说他都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孩子,总不能把自己弄丢了。” 沈阿姨安慰着将水杯搁梁桢面前,“我看你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脸色也不好,早点休息吧,说不定睡一晚先生就回来了。” 梁桢弯腰下去抱住头,整个脑子都快炸了,疼得要命,可是冷静片刻她又把头抬了起来。 “你这几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出去一趟。”她起身去拿大衣。 沈阿姨吃了一惊,“这么晚你还去哪?” ”总得出去找找。” ”地方这么大去哪儿找啊,我看还是在家等吧。”沈阿姨满是担心,可梁桢已经套了大衣,又往里指了下,“麻烦帮我去拿个围巾。” 沈阿姨还想再劝,可见梁桢已经把鞋子都套上了,也只能作罢,转身进屋去帮她拿围巾。 “外面好像下雪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不用,豆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行了,我就出去转一圈,找不到就回来了。”梁桢说话间已经转身出了门。 到楼下发现果然开始下雪了,一朵朵白絮飘下来,还挺大。 寒冬腊月他大晚上一个人能去哪儿? 梁桢去取了车子,刚发动,手机响,她当时心口还跳了下,以为是钟聿的电话,可摸出来看到来电又难免失望。 “喂…” “人找到了吗?” 梁桢靠在椅子上顺了一口气,从钟聿离开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钟家那边没一个人关心过他的行踪。 唐曜森是第一个,然而他也已经不是钟家人。 “是不是还没找到?”那边又问了一遍。 梁桢舔了下唇,“嗯。” “那你现在在哪儿?” “车里。” ”车里?你在外面?” “不是,我准备开车出去找找。” 唐曜森也是无语,“大晚上你去哪儿找。” 是啊,其实她也没有方向,可是觉得这会儿呆在家里枯等更难熬,总得做点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想去他之前经常去的几个夜场碰碰运气。” 那边停顿了一下,“那种场合你一个女的不方便,我陪你一起吧。” 第280章 爬山 “不用,我一个人没问题!”梁桢拒绝得很明显。 唐曜森顿了下,“你是怕别人误会什么还是怕他生气?” “没有,不是……”她失口否认,可咯咯噔噔已经泄露了情绪。 唐曜森很细微地叹了一口气,“行吧,以我俩之前的关系确实应该避嫌,不过你一个人去找我也不放心,这样吧,找个人陪你。”隔了大概一两秒,“丁立军这段时间在不在泞州?” “在吧。” “你让他跟着一起去。” “好,我来给他打电话,先挂了。” 梁桢摁掉手机又在车里坐了会儿,尽管唐曜森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深更半夜外面还下着雪,她没理由再去麻烦丁立军,更何况钟聿这事她私心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还是决定自己去找。 之前也知道钟聿常去的几个地方,先从念奴娇开始,之后是唐朝,再到年华里,一圈问下来,都说近期已经好久没看到钟家二少。 梁桢开着车子在深夜的大街上乱逛,期间沈阿姨打了电话过来劝她回去,可她还是不放心。 那会儿已经十一点,雪下得很大,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梁桢一咬牙,调转车头往郊外开去,接近凌晨的时候总算抵达墓园,车子无法上山,只能停在山脚。 守门的保安起初死活不让梁桢进,梁桢求了半天,最后自报家门才总算得以放行。 上山石阶很窄,还有些陡,白天走的时候倒不觉得,这会儿月黑风高,地上还有积雪,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两边墓碑开始密集起来。墓园里也有路灯,可两盏路灯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稀稀拉拉的灯光起不了太大作用,反而将整片布满坟墓的山头照得更加阴森。 风吹得枝叶哗哗作响,周遭除了风声和墓碑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梁桢自小怕鬼,此时脑子里已经开始播放各种画面,一千个声音在冲她嘶叫着赶紧扭头下山,此时她开始后悔没有打电话叫丁立军陪着一起过来。 脚底软了下,梁桢停了下来,扯松围巾努力往外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石阶好像看不到尽头。 梁桢用手搓了下发僵的脸,真想掉转头就走,可是心里又有不甘,大半夜开了一个小时车赶到这,不让她上去看一眼怎么私心。 咬咬牙,继续前行,走了大概有七八分钟,原本拿在手里照明的手机开始响,突兀的铃声在死寂一片的墓林中显得更加瘆人,梁桢都没顾得上看来电显示,直接在屏幕上划了过去。 ”喂……” 那边没立即说话,而是很明显地顿了下,隔了两秒才开口:“怎么了?” 梁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出来的声音有多颤,她重新把手机从耳边挪开看了眼,唐曜森的来电,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没怎么。” 唐曜森那头大概听到了这边的风声,又问:“还在外面?” “嗯。” “人找到没有?” “没有……啊……”伴随而来的是她一声尖叫,或许是毫无防备,也或许是叫声实在太大太尖锐,唐曜森头皮都跟着麻了下。 “怎么了?”他赶紧问。 然而粱桢那边没了动静。 唐曜森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喂,粱桢。” ”粱桢???”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 粱桢吃疼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刚才从墓碑后面窜出来的东西只是一只黑色野猫,被猛地扼住的喉咙当即松了一口气。 ”粱桢,说话!”手机里传来唐曜森略显焦虑的声音。 粱桢拍掉膝头的雪和烂泥,把手机从雪地里捡了起来。 ”抱歉,刚摔了一跤。”尽管她已经让声音听上去尽量正常,但唐曜森还是听出了端倪。 “你人现在在哪?” 粱桢拍了下膝头上的泥和血,“我在外面。” “到底在哪?”唐曜森的语气听起来已经不大好。 粱桢刚被吓了一遭,心里本就害怕得要命,她老实回答:“华亭墓园。” 唐曜森的思绪似乎断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你一个人?” “嗯。” “你一个人???” “……” “你疯了吗?这么晚一个人去墓地找他?” 他知道粱桢有多怕鬼,以前在电视上看到一点吓人的鬼神场景晚上都能吓得不敢一个人睡,现在却独自去墓地。 唐曜森真是又气又心疼,“现在马上给我下山!” 粱桢当然不干,“我上去看一眼他在不在就行。” “若不在呢?” “不在的话我起码也能死心。” “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但我不能放着不去管!” ”那他呢,自己父亲的追悼会说走人就走人,说撂摊就撂摊,留你忙前忙后替他收拾烂摊子,他还故意关了手机,他多大了,还是当年那个刚满二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唐曜森也来了脾气,说话自然不大好听。 粱桢被他一通吼得怔了怔,但很快就反击:“他小孩儿也好大人也好,那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没权利干涉,也不需要你干涉!另外谢谢唐先生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和关心,我心领了,但也烦请你以后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尽量跟我保持距离!” 粱桢也不客气,洋洋洒洒说了一通直接怼了过去,怼完将通话掐断,气鼓鼓地开始重新往山上走。 这边唐曜森也是被她气得够呛,这死丫头是好赖话都听不懂,油盐不进,可转念一想,他到底还是不甘多余心疼。 以前她连恐怖片都不敢看,那会儿有段时间她住在他郊外那栋老洋楼,晚上如果一个人的话都必须亮着全屋的灯才敢睡,现在却可以为了钟聿半夜进墓园找人。 女超人吗?呵,还真成女超人了。 或许是跟唐曜森吵了一架,原本极度恐慌的心情反而被稀释了一点,后半程路倒没那么害怕了。 第295节 一点左右粱桢总算登顶,山顶上更冷,风更大,但周围灯要亮一些,墓碑也不多,毕竟是整个墓园最好的区域,寸土寸金,并不是谁都买得起。 粱桢凭记忆找到钟寿成的碑,然而心拔凉,碑前除了一些贡品和花之外什么都没有。 钟聿并不在这里。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粱桢简直气馁得不行,抬手使劲搓了下被冻僵的面孔,看了眼时间,一点都过了, 粱桢不得不重新把围巾裹上,正准备扭头下山,听到旁边树丛里悉悉索索一通动静。 她觉得心脏又整个揪了起来,但还是摒住气息往树丛那边靠近了一些。 紧接着又是“噼啪”一声,粱桢觉得心都提到了嗓门眼,直至她走过去看到里头一点微红的火星,树杆上靠了一人。 粱桢用手抵住嘴,努力匀了口呼吸,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哭出来。 “钟聿!”良久之后她才尝试着喊出声音。 原本坐地上抽烟的男人转过一点身,微光中模糊分辨来人,粱桢也总算看清了,简直又气又恼又欣喜。 她扯掉裹在脸上的围巾几步跨过去。 ”你有病是不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一个人大半夜跑到这来玩失踪,有意思吗?啊,有意思吗?” 粱桢将窝了大半天的火一股脑地发出来,也顾不上地上的人此刻什么表情,拽起他一跳手臂就要往外拖。 “走,跟我下山!” 然而钟聿死活不动。 他一米八几的个子,若自己不配合,粱桢根本拽不动。 反复拉了几下,地上的人寸步不移,粱桢已经累出半身汗,她叉着腰站在旁边歇了会儿,问:“你到底想怎样?” 坐地上的钟聿把腿又曲了起来,双臂挂在膝头。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这话的时候他始终低着头,不愿意跟粱桢正面交锋。 粱桢气得肝都疼。 “静一静?你想怎么静?” 地上的人又不吭声了。 粱桢觉得自己这一天天的好像在围着个孩子转,尽管自己刚硬怼了唐曜森,但他的话并不是没道理。 他都二十五了,早已不是孩子。 “好,你要静一静是吗?那我陪你!”粱桢走过去准备坐他旁边,钟聿见状蹙眉看了眼,撑住后边的树杆站起来。 粱桢以为他要跟自己回去了,赶紧跟上,可走在前面的钟聿突然回头,恶声恶气地冲她嚷嚷:“都说了让你走,听不懂吗?” 莫名的戾气,粱桢被吼得定在原地,一会儿功夫钟聿已经出了树林。 粱桢从错愕和惊恼中回过神。 静一静?静一静就能改变目前的结局?静一静就能不顾旁人的情绪?静一静就能将她这几天的所有担心全部置若罔闻? “你不过只是想逃避现实,不敢面对你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而已!”粱桢也豁出去似地冲着钟聿的背影喊。 她从老爷子住院到下葬,忙前忙后,既要处理方方面面各种事,还要兼顾钟聿的心情,身体上的疲惫就算了,可谁又曾来体谅一下她的煎熬和压力? 懦夫,混蛋,王八蛋! 粱桢几乎是一路堵着气下山,然而走到山脚也没再碰到钟聿。 她去取车之前特意去问了下看门的保安,保安说确实有见一高瘦男人下山,但到山脚之后直接坐车走了。 粱桢当时觉得…已经不是气愤,更多的是伤心和心寒。 “麻烦再问一下,他是在山脚拦的车吗?” ”那不能,这时间山脚哪还有车,应该是私家车吧。”保安还挺热心,又问粱桢那是她什么人,怎么这么晚放心把她一个女的扔在这。 粱桢苦笑一声,没再多问。 墓园有停车场,粱桢裹着大衣去取车,刚打开车门,停车场的入口处过来一道灯光。 这个点已经不会有人再上山,粱桢顿了下,车子已经开了过来,在车道上就直接停了下来,紧接着有人从后座下来,迈着大步往粱桢这边走。 起初后面逆着车头灯光,粱桢看不清,等走近了才认出来。 ”唐…先生?“ 唐曜森一口老血顶着差点吐出来。 他走到粱桢面前,往车里看了眼,“人呢?” 粱桢装傻充愣,“什么人?” ”你丈夫!” “……” 粱桢捂了下脖子上的围巾,“他没来这里。” “没来这?”若不是舍不得下手,搁别人他估计得一巴掌呼过去,“我刚过来的路上都看到他的车了,怎么,吵架了?” “没有!” “没有他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鬼地方?”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粱桢的谎话,撕开她的遮掩之后露出来的便全是落寞和无力感。 粱桢低头默默抽了一口气。 她不啃声,但眼里的无措和疲惫都被唐曜森看在眼里。 “还帮着他说话?先不说今天他扔下那么多人自己跑了,你去听听外面多少口舌,就现在这事,把你一个人扔山上不管,这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唐曜森今天也跟吞了枪药似的,步步不饶人。 “再说这几天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平时他都这么对你?” 老爷子咽气之后钟家上下都开始忙起来,从应对媒体到安排钟寿成的后事,方方面面要做的太多,照理作为钟家独子的钟聿应该承担下大部分责任,可恰恰相反,他完全自我封闭,不管不顾不问,像是灵魂出窍似地一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粱桢既要料理事情,应对繁复的人情关系,还得时时关注他的情绪。 怕他过度伤心,适时安慰。 怕他饿了累了身体垮掉,日日安抚劝他吃东西。 他兀自伤心绝望的时候,粱桢始终陪在他身边,可他把她完全当空气,到最好干脆直接在丧礼上撂摊走人了,留下粱桢独自面对所有人事。 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下葬,他还玩起了失踪。 唐曜森气愤之余还有心疼,心疼粱桢的付出和委屈。 ”没有,他平时不这样,今天只是伤心过度。” 听听,到这时候她还在替他说话。 唐曜森觉得心脏被掐得快疼死,一把拽住粱桢把人塞进了副驾驶。 粱桢挣扎着要出去,“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然而唐曜森不听,从她口袋里摸到了车钥匙,又扯过安全的把她绑了个严严实实。 第281章 生病 唐曜森坐上主驾,发动粱桢的车,粱桢扯着安全带要下去,结果唐曜森一下锁了中控。 她又急又恼,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唐曜森:“送你回去!” 粱桢:“我不需要,我自己有驾照,不需要你送。”她说完就拽开安全带要去拉车门,被唐曜森一把又拽了回来。 ”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你最好给我坐好,不然我不能保证待会儿到底是顺便把你送回去还是另外找个地方聊聊!”唐曜森以碾压般的身高优势把粱桢整个扣在座椅里。 粱桢看到他眼底的绝戾,外人眼中总是温文尔雅的唐总,背地里一旦发起火来其实很吓人。 粱桢之前领教过,这会儿被他这么一吼,气焰就瞬间消退了三分。 唐曜森见她安分了点,眼皮垂了下。 “还有,我甲状腺刚开过刀,还没完全好,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复发的时候你去医院给我陪床。” “……” 粱桢缩了下脖子,到底没敢再吭声。 唐曜森感受着椅子里渐渐柔软下来的身子,暗自舒了一口气。 他松开摁住粱桢两边肩膀的手,退回到主驾位上,一脚油门将车子开了出去。 山道上一前一后两辆车,前面是粱桢的那辆越野,后边是司机开着唐曜的车。 一路粱桢也没说话,等车到了大路上,两边路灯亮了点,她才偷偷瞄旁边开车的人。 前几天要忙老爷子的后事,即便有点接触也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他好像比之前瘦了一些,从侧影看面部轮廓线条更凌冽,至于喉咙…… 她视线往下移,只是难得他没穿衬衣,而是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整个脖子几乎被包得严严实实,倒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过声音听着倒比之前沙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刀的原因。 “看出什么不一样没有?”一直目视前方的唐曜森突然转过头来,刚好跟粱桢偷瞄的视线撞上,后者好似有种被抓包的罪恶感,赶紧别过脸去。 以为唐曜森会说些什么,可他只是安静开车,车内持续沉默,弄得粱桢更加尴尬。 她再不说点什么实在混不过去。 ”那个…”她轻咳一声,调整好语气,“你这里现在怎么样?”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唐曜森:“开了一刀,暂时死不了。” 粱桢:“……” 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可他以前并不这样,今天有点得理不饶人。 粱桢也懒得再缓和气氛,干脆转过去看着车外,彻底装死。 她不出声,唐曜森也不会主动讲话,两人就沉默了一路,直到车子进了市区,快到粱桢住的小区,她才又开口:“前面靠边停吧,我自己开回去。” 此时开车的唐曜森偏头看了她一眼,“至于?” 粱桢:“当然!” 唐曜森似很轻地哼了一声,但并未多言,开了一段就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第296节 他卸了安全带主动下车,粱桢换到了主驾位上,扶住方向盘,低头深深埋了一口气。 “喂。”她落窗,冲站在车外的唐曜森说,“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 寒风里一身黑衣的男人嘴角扬了下,“走吧!” 粱桢合上车窗,踩下油门并入车流,后面跟了一路的司机赶紧把车子开了过去,下车开了车门。 唐曜森回头又看了眼午夜的车流,那两盏车尾灯混在其中早就分辨不清。 他突然觉得荒唐,兀自摇头笑了笑,弯腰钻进了车子。 折腾了大半宿,粱桢到家已经快要四点了,不出意外,钟聿并没有回来。 她扔了车钥匙和围巾,整个人一下栽倒在沙发上。 第二天粱桢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还是被豆豆摇醒的。 “妈妈妈妈,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起床?” 粱桢在被子里动了下,感觉浑身散架似地酸疼,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其实从前天开始就已经不大舒服,喉咙隐隐作疼,这会儿更是疼得像是吞了一把碎玻璃。 ”能不能下楼让沈婆婆给妈妈送杯水上来?” “好!”豆豆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很快沈阿姨端了水上来,粱桢撑着起身。 “哎哟你这脸色不对劲啊,是不是生病了?”沈阿姨凑过去摸了下粱桢的额头,“乖乖,烫得很啊,发烧了吧。” 粱桢自己也摸了下,却并不觉得烫,“只是喉咙有点疼,没什么力气。” 沈阿姨不放心,下楼取了耳温计上来给她“嘀”了一下,结果测出来直接就是直逼四十度的高烧。 “乖乖这么高的温度,赶紧躺下,我去给你找药吃。” 沈阿姨紧张得很,跑下楼去翻药箱,翻了一盒消炎药和退烧药,粱桢照着说明书各吃了两颗,吃完又被沈阿姨摁回了床上。 “赶紧躺着吧,先睡一会儿,要是下午还烧的话得去医院看看。”她一边说一边又给粱桢加了床被子,牵着豆豆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唠叨:“哎,这个年过得真是…”后半句被关上的房门隔绝在另一边的空气里。 等人走后粱桢翻身躺平。 身上是厚厚的两床鹅绒被,屋里还开了暖气,可她并不觉得热。 以往粱桢的身体素质其实还行,但最近连续几天熬夜,在忙碌和压力下持续度过了将近一周时间,昨晚又冒雪上山受了寒,发烧生病也不稀奇。 只是这会儿也睡不着,两眼瞪着天花板。 钟聿一夜未归,她此时更多的还是担心,想想昨晚在墓园里见到他的样子,摸到手机又给他拨了通电话,然而不出所料,那边依旧关机。 此后两天也是一样,钟聿没回来,手机始终处于失联状态。 至此春节假期归零,各行各业开始上班。 股市开市,交易日第一天,钟氏股价直接暴跌7%。 粱桢在家熬了两天,高烧不退,还是不得不去医院。 原本沈阿姨是要陪她一起去的,可豆豆留在家无人看管,带着一起去医院粱桢又不放心,毕竟医院里病菌太多,这季节流感盛行,孩子抵抗力差,很容易被传染。 最后决定还是粱桢独自去医院就诊。 第282章 头七 喉咙疼得快死了,发烧导致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粱桢懒得自己开车,之前钟聿雇的司机还没开始回来上班,她便在网上叫了辆车。 怕去公立医院太挤,最后挑了间附近的私立医院,无非就是感冒发烧,反正哪都能看。 除了价格贵一点之外,私立医院确实有优势,起码不用排很久的队等着就诊。 粱桢进去半小时就基本搞定了,病毒性感冒,扁桃体疱疹,疱疹造成高烧不退,需要输液消炎,开了单子让粱桢先去拿药。 现在医院都采取无人化服务,粱桢得先去机器上付款,机器操作她还不大熟悉,站那研究了一会儿,就这功夫旁边挂号机上过来一女的,穿了件厚重的千鸟格大衣,戴了帽子围巾和口罩,把自己浑身都包得严严实实。 粱桢瞥了眼,也没在意,继续研究怎么付款。 对面现场服务的护士大概是见她搞不定了,过来热心问需不需要帮忙,那会儿粱桢喉咙疼得几乎已经说不出话,简单说明了自己的需求,护士拿了她的医保卡替她操作完。 “谢谢。”粱桢勉强挤了两个字。 私立医院的医护人员态度都非常好,跟粱桢摆了下手又去服务别人了,刚好就去了旁边的挂号机。 “女士,是需要挂号吗?请问挂哪个科,我可以帮你操作。”大概也是见那女的已经在机器前面站了好久,以为她不会操作,可对方却摇了摇头,含糊说了句“不用”,转身就走了。 粱桢已经打出单子,拿了准备去窗口取药,可是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医保卡还插在机器里。 可能真是连续烧了几天把脑子都烧坏了,赶紧原路折回来取。 “抱歉,我想问下,人流手术应该挂哪个科?” 粱桢走回来抽医保卡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问,她神经像是瞬间被人揪了下,一是因为对方说话的内容,二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她断定自己应该认识。 粱桢转过来特意看了眼,还是刚才那个穿千鸟格大衣的女孩,只是此时已经摘了口罩。 粱桢当时脑子里轰地一懵。 “佳敏?”她没忍住直接喊出了名字。 原本正在询问护士的人听到这一声猛地转过来,视线跟粱桢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 陈佳敏大概也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粱桢,面部表情在数秒之内轮番变换,先是惊讶,错愕,继而是慌张,随后她迅速将口罩重新戴上,不发一言闷头转身直接走了。 旁边那位小护士一脸莫名。 “不挂了这是?” 粱桢还愣在当场,直到护士要走她才反应过来。 “抱歉,问一下。”她追上,“请问刚才穿大衣的那个女孩子,是想挂号做人流?” 怕自己听错,粱桢还专门拦住护士跟她确认了一遍。 护士也挺谨慎的,反问:“您问这个干什么?” 粱桢:“她是我表妹,所以想问问清楚。” 护士了然,哦了声,“应该是吧,我留意她好久了,刚才她在人工挂号窗口那边排队,估计是不好意思,所以才来这边机子上挂,不过你表妹看着不大啊,未婚先孕吧?” 粱桢:“……” 其实只是一个插曲,无非是自己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偶遇了一个熟人,然而后来她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能真的存在某种定数,包括之前她数次在不同场合遇到陈佳敏,导致一点点窥清她的本来面目,而陈佳敏对她的怨恨大概也始于这一次又一次的“偶遇”,导致误会丛生,往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当然,那时候的粱桢还不知道命运已经埋了伏笔。 她当时只是觉得唏嘘,惋惜,甚至有一点点心疼,心疼陈佳敏如花岁月,大好前程,却偏不珍惜,不过她也只是自己想想,自上次陈佳敏发微信过来“警告”之后,粱桢便不愿再去参合她的事。 粱桢取了药去输液室挂水,两大袋药,起码需要两小时。 期间她特意搜了关于钟氏的新闻,除了股价大跌之外网上津津乐道的竟然是钟聿缺席钟寿成葬礼的事。 网友说他处事冲动,抗压能力差,做事幼稚还没有责任心,更不会顾全大局。 难听一点的甚至会直接开骂,骂他不孝子,畜生,人模狗样没良心,更有一票人干脆直接跑到他微博下面去骂。 粱桢觉得也是稀奇,原本这些都只是家事,吃瓜群众就算再无聊也没必要上升到人身攻击吧。 她刷了一波留言,觉得脑壳更疼,也不知道那人看到网上这些评论会做何感想。 粱桢退出微博,思想前后还是觉得不大妥当,于是又拨了陆青的号码。 “喂,钟太。” ”钟聿今天去公司上班了吗?” “没有,我也正准备给您打电话呢,钟总现在是不是在家?” 粱桢苦笑,“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啊?”陆青大概一时没忍住,叫得有些夸张。 粱桢默默吸口气,“公司那边是不是都在找他?” “是啊,新年第一天开工,上午按惯例都有个开门红。” “开门红?“ ”老董事长之前要求的,钟氏保留很多年的规矩了,每年开工第一天,老董事长都会带着一些高层下去给基层员工发红包,以求一年士气。” 老一辈的企业家确实喜欢搞这套,放低姿态以求亲民来笼络人心,而下面那些员工也吃这套,觉得老板没架子平易近人,愿意跟着一起干。 “但因为今天钟总没来,打他手机也一直关机,所以今年这个环节只能取消。”粱桢听得出陆青口气里的焦虑,她问:“突然取消影响很不好吧?” “是啊,倒不是说都指着那点红包,主要是年年都发惯了,今年说没就没,而且您也看到上午开市的股价了,跌了七个点,大家都在观望,如果照这样下去,明天情况可能会更糟。” 陆青平时三缄其口,沉默如金,今天却一口气跟粱桢说了很多,粱桢也完全能够理解他的立场。 他是钟聿的特助,早期在弘远的时候就跟着他了,也算是被太.子爷一手提拔上来的。 现在钟聿莫名“失踪”,谁都联系不上,底下方方面面估计全去找陆青了,粱桢可以想象,陆青现在的处境应该挺难。 “辛苦了,我这边要是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会及时联系你,不过公司那边,最近还需要你帮着顶一顶,就说他身体抱恙,需要请几天假修养。” 陆青细微地叹了一口气,“好的,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顿了顿,他又开口,“听您声音好像有点哑,是病了吧?也请您保重身体。” 粱桢不觉笑了笑,脑子里立马浮现陆青永远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其实最早见到陆青的时候心里还纳闷,那会儿钟聿总是老陆老陆地喊,一开始粱桢还以为对方起码四十朝外,可见到真人才发现明明就是年轻小伙儿一个,从年龄来说只比钟聿大了两岁而已。 后来粱桢还特意问过,为何要叫他“老陆”,钟聿的回答是因为这人永远一本正经像个老干部。 “谢谢关心,你也一样!” 粱桢挂了陆青的电话,大半袋水已经挂下去了,可脑壳好像更加疼。 她当时想,如果钟聿回来,她肯定揍得他满地找牙,什么混账东西。 然而粱桢并没等到这个机会,此后她连续去医院挂了两天水,体温退了一点下去,但喉咙痛的症状并没得到多少改观。 除此之外钟氏的股价持续下跌,已经快要跌停,钟聿始终没有出现,公司那边甚至有人把电话打到粱桢这里,问她钟聿的行踪。 作为妻子和太太,她总不能说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丈夫的行踪,只能以生病为由暂且隐瞒。 第297节 老爷子春节期间突然离世,毫无预兆,ceo一职始终处于空缺的状态,作为钟氏接班人的太.子爷又无辜玩“失踪”,公司内部群龙无首,完全乱作一团。 粱桢也留意了网上的新闻,有人曝光了钟聿“失踪”并数日未去公司上班的事,负面影响很重。 为此她还特意给钟盈打了电话,放下两人往日的恩怨,想请她出面暂且稳定一下公司的局势,然而钟盈以“人在港湾区,抽不了身”为由,直接拒绝了粱桢的请求。 后来粱桢回想,那几天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钟聿一走,把四面八方的压力都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到后来她自己也麻木了。 直到钟寿成头七前晚,她哄豆豆睡着了,正准备出卧室的时候手机铃声响。 一条陌生号码,她原本不想接,以为又是哪家媒体或者记者打进来的,但怕铃声吵醒孩子,她胡乱就划了接听键。 “喂,小梁吧?” 粱桢愣了下,“您是…舅舅?” 她听出了声音,但有些不确定。 那边蒋玉伯应了声,“是我,现在讲话是否方便?” 粱桢看了眼床上睡熟的豆豆,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 “方便,您说吧。” 此后蒋玉伯便开始进行了数分钟的说教式通话。 “……他父亲走了伤心很正常,但伤心也得有个度,躲起来不见人算怎么回事?” “现在公司上下包括外面同行都在等着看钟家的笑话,你说他也不是孩子了,难不成还能躲一辈子?” “我知道现在让他回来管理公司是有些压力,毕竟他年纪轻,也没什么资历,直接接手的话确实有些困难,但也没必要一直躲着对不对?你回头劝劝他,我这个舅舅还在呢,要有实在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帮忙,就算他父亲不在了,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 平时从来没什么私交的舅舅,这会儿居然主动给粱桢打电话,苦口婆心引导,粱桢觉得也真是挺可笑。 “好,您的话我肯定会转达。” 对方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多,轮到粱桢的时候一句话就完了。 那边显然愣了下,随后问:“你…见着人了?” 粱桢:“还没有,不过我想应该快了。” 蒋玉伯:“快了?” 粱桢:“明天是爸的头七,他应该会回来给爸上柱香。” 那边似呵了声,“这事可不好说,阿聿那性格我也不是不知道,混起来的时候谁也拿不住,不然也不会在他父亲的葬礼上直接走掉。” 粱桢岂会不知道他打这通电话的用意,除了来打探情况之外顺便落井下石,然而粱桢偏偏不想让他得逞。 ”不会的,他最近几天无非是找个地方自己静了静,但爸的头七肯定会回来。” 那边似想了想,又笑着说:“也是,明天也不光是他父亲的头七,我听说还是马律师宣布遗嘱的日子,他u确实也应该回来了。” 因为蒋玉伯一通电话,粱桢那晚失眠了大半宿,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做了一个梦,梦到老爷子从棺材里爬起来,揪着她的手臂质问:“我死前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不帮他,你得帮他啊!” 结果才刚睡没多久的粱桢直接给吓醒了,睁开眼看着一片暗沉的天花板,后背又起了一身凉汗。 粱桢趟了一会儿,翻身想从枕头边摸过手机看看几点了,结果瞥见窗前软椅上坐了一人。 “啊!”她几乎是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等叫完才意识椅子上的人是谁。 粱桢觉得那几天的感觉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上天入地。 那一刻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呢? 大概就是从惊吓到惊喜,再从惊喜到恼怒。 粱桢抓起旁边的枕头狠狠朝椅子上的人砸过去。 ”王八蛋,畜生,白痴,笨蛋……”她把能想到的脏话一骨碌往外蹦。 椅子上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偏不倚地接住枕头,站起来往这边走,一直走到床前面,弯腰下来双手摁住粱桢的肩膀。 “骂完了吗?” 如果说刚才她还处于午夜梦回的错觉中,此时却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和触碰,包括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所以这不是梦! 刚刚被愤怒堆积起来的情绪突然整个塌方,粱桢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第283章 回来 “你是白痴吗,脑子有问题还是哪里缺根筋?” “为什么一声不交代就走?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怎么说你吗?说你不孝,说你不负责任,说你耍小孩脾气担不了事情?” ”是,你爸走了你伤心,你也确实应该伤心,但凭什么可以一走了之???难道你就不想想当时什么情况,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你就给我一走了之? “……还失联这么多天,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大老远冒着大雪开车去找你,深更半夜爬墓地,啊,我深更半夜爬墓地,你却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鬼地方!你个王八蛋,你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鬼地方!” 粱桢一边哭一边胡乱捶打着钟聿的胸和肩臂。 她是真的生气,那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揍死的生气。 也是真的委屈,仿佛心里被埋了几千几万根刺,冒出来一下下扎得她痛不欲生。 特码什么玩意儿,什么东西! ”……说走就走,不回来,你不回来…那你有种干脆永远都别回来啊,滚,滚!!!”粱桢越打越伤心,越打越生气,最后指着房门的方向哭得整张脸都被眼泪浸湿。 钟聿:“……” 他料想到粱桢会生气,骂人或者厮打他都能接受,可是完全没想到她能够直接上来就开始哭,这跟她平时的性格实在不相符,以至于他愣在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粱桢见他没什么动静,以为无动于衷,心里窝的气就更重了。 “王八蛋,王八蛋……”她口无遮拦地骂着,扭头准备走,不想再搭理,可是一转身腰上就缠上来两条手臂, 钟聿从后面死死把人抱住,脸靠过来贴着粱桢的后腰脊。 ”对不起…”他开口,“对不起,对不起……”发沉低弱的声音连续重复了好几次。 粱桢身子猛地一怔,可是转念又想,他这算是道歉还是示弱?如果是道歉的话未免显得太没有诚意,如果是示弱的话……不不不,就算他多么不愿意,现在也必须用铜墙铁壁把自己包起来,他现在根本就没有示弱的权利。 粱桢狠心把腰上的手臂扒开。 “对不起?凭什么你就觉得每次犯了错回来说一句对不起我就能原谅你?还是你觉得我稀罕你这句对不起?” “……” “还有,你这次何止是对不起我一个人。” 粱桢转过身,直视坐在软椅上的男人,“这几天有没有看新闻?知不知道短短几天钟氏股价跌了多少?知不知道网上对你有什么评论?包括周围那些对你虎视眈眈又想看你笑话的人此刻正在盘算什么,抑或他们又怎么想?所以你这句对不起不需要跟我说,我怎样都无所谓,即便我现在气得要死,但作为你的妻子,作为你的太太,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和焦虑,都是我应该承受的责任,但是对于那些信任你的长辈,下属,同时以及千千万万的股民呢,你让他们怎么想?” 粱桢一口气说了一大段,中间都没有任何停顿,刚才脸上的眼泪已经被风吹干,眼底水汽消散之后是更加清冽的冷。 钟聿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儿,松开还环在她腰上的手,一下子颓废靠回座椅。 “好,好。”他连续点了两下头,“我知道了,你无非也跟他们想的一样,觉得我不负责任,也难以承担压力,所以才逃的对不对?” 粱桢看着他同样冷冽的面孔,有些不可思议,蹙眉反问:“难道不是?” ”难道不是???” “不然呢?”粱桢无法理解他此时的臭脸到底摆给谁看。 或许是刚才哭过一遭了,近几日所积累的怨愤全部发泄了出来,此时反而显得冷静。 “你爸下葬,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走就走,你连你爸最后一程都没去送,你这不叫不负责任?公司开工,你明明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可是手机不通微信也联系不上,说不去上班就不去上班,任由公司里乱成一锅粥,你这不叫逃避和承担不了压力?” 原本粱桢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满,可是钟聿的表现确实让她很失望,她想起老爷子临走前跟她说的那些话,更加心痛难忍。 然而钟聿呢?他耳中所听到的似乎只有质问,质疑和不信任。 在她眼里,自己似乎永远都懦弱,幼稚,无能,而这便是他这几天要消失的原因,因为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溃不成军又不堪一击的样子,所以宁愿躲起来一个人疗伤,然而好不容易收拾完情绪回来,她什么都不问,劈头盖脸扔过来的全是责备和质疑。 钟聿冷笑一声,“好,你果然这么想,对,你也确实应该这么想,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干脆往后一靠,颀长身子直接往椅子上瘫。 粱桢怔了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聿摊了下手,“就你心里所想的意思!” 粱桢:“我心里想什么了?” 钟聿:“不就瞧不上我么,嫌我幼稚无能。” 粱桢简直不敢相信,“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你?” 钟聿:“你是没直接说出来,可你刚才无论从眼神,表情,甚至连说话的口气都在传达这个信息。” 粱桢:“你……” 钟聿:“还有知道我最近几天为什么不回来么?因为我知道就算回来你也理解不了我,在你心里每个人都必须是铜墙铁壁,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咬牙撑着,没有泄气和软弱的权利。” 粱桢:“我没有这么说!” 钟聿:“你没这么说,但你确实是这么做的,不然你试想从小到大你可曾奔溃或者软弱过一次?” 粱桢:“所以呢?你这算什么逻辑?是因为我的不软弱给你了压力,导致你要临阵脱逃做出这种完全不靠谱的事?” 粱桢整个人处于一种快要炸掉的状态。 他这人什么构造?失踪几天她就担心几天,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连续发了几天烧到现在温度还没退,可他回来却把所有责任都往她身上推。 ”所以你的意思是责任在我,包括你父亲去世,你临阵脱逃,你的懦弱不负责任和冲动,所有的问题全在我身上?”处于奔溃边缘的粱桢直接吼了出来。 吼完钟聿定定看了她两秒,继而勾唇一笑,“终于还是说实话了,对不对?” 第284章 遗嘱 粱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是她哪点说错了,于是牙一咬,“对,说实话了,可是我并没觉得哪里冤枉了你。” 钟聿定定看了她两秒,遂低头哼笑。 如果他刚才那一抱,那一句“对不起”是试图回来示弱并主动求一点安慰的表现,那此时粱桢的咄咄逼人和浑身硬刺便将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全部摁了回去。 是啊,爸爸死了他没权利脆弱,唯一的亲人走了他必须一秒穿好盔甲来应对外敌,所有的逃避和软弱在别人眼中都是无能和无理,只因为他是钟聿啊,他是钟寿成的儿子。 第298节 钟寿成的儿子怎么可以有孩子气呢? 怎么可以不顾全大局只顾自己伤心呢? 铜墙铁壁时刻备战才是他应该做的事,不然就是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公司也对不起外面千千万万的股民。 可是他又哪里错了呢?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神,往前倒退二十五年从未想过自己某一天要成为一名战士,他就不能喊下疼认个怂吗?抑或在悲痛压下来的时候起码找个地方让他蹲一下,求点空间和时间让自己缓一口气,这也有错? 对,错了,大错特错,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责任,可是他并没求她的理解,也没求她的纵容,但能否起码给她一点点宽容? 然而并没有。 在他周围已经全然人迹荒芜的时候,她却还是选择走到了他的对立面,跟其他人一样去指责,去质疑,去评判。 钟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粱桢无力一笑,“我不是你,做不到像你那么无懈可击,不可战胜!” 粱桢整个人定了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钟聿已经走出了卧室,她脑海中留下的便是他最后那抹笑容,无力的,无奈的,甚至是绝望……就像离家出走的孩子,敛了一身伤痕回归,或许是求一点温暖一个拥抱,却又被无情拒之门外。 “喂,你去哪里?” 粱桢赶紧追出去,钟聿已经走到楼梯上,他没回头,只抬手在空中随意挥了挥,便插着口袋出了大门。 粱桢背脊发凉,脑袋发胀,那一刻她说不出到底是心疼还是生气。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都摸不透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似乎在爱慕他单纯灿烂如星辰的同时,又总是无法理解他的脆弱和彷徨,而在心疼他的脆弱和彷徨之时,又总是希望他可以蜕变成长不被世事所伤,然而若干年之后他如她所愿成为了那个永远身穿盔甲的战士,可还是她爱慕中一身轻盈永远纯诚的模样? 那天粱桢没有追出去,钟聿走了也没再回来,以至于很多年后她想起他离开时的那个瞬间,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我不是你,做不到像你那么无懈可击,不可战胜。 其实当时她根本理解不了他眼神里的绝望,她当时甚至在想,你懦弱你还有理?你真还把自己当几岁大的孩子? 钟聿来去匆匆,时间短得粱桢都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也没法再继续睡了,早晨五点多的光景,冬日的白昼总是来得相对比较晚,她干脆披了件外套坐在窗前等天亮。 熬到六点多,日光浮出来,这个世界开始新一轮的忙碌,粱桢洗漱穿戴整齐下楼,黑色紧身毛衣,黑色阔腿裤,外面是一件黑色大衣,浑身黑漆漆的装扮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削苍白,不过这副模样倒挺适合去参加今天的活动。 老爷子头七,隔天南楼那边已经通知粱桢,原本还说要派司机过来接,不过可能真是劳碌命,即便如今挂着“钟太太”的头衔,她还是适应不了出入都有司机接送的习惯,于是拒绝了司机,自己开车过去。 她身体还没恢复,依旧低烧,一个人带豆豆着实有点累,便把沈阿姨也一起带了过去。 路上沈阿姨不断偷瞄她的脸色,粱桢意识到这个情况,有些不能忍,“想问什么就问吧。” 沈阿姨尴尬笑了笑,开口:“早上…先生是不是回来过?” 粱桢:“你听到了动静?” 沈阿姨:“听到一点,怎么后来又走了?” “可能是家里留不住他吧。”粱桢认真开着车,表情并没什么异样,但话里的意思实在令人有些担心。 沈阿姨:“你们…又吵架了?” 粱桢当时神经突然被什么扯了一下。 又? 又吵架了…… 她当时竟然还呵了声,问沈阿姨:“我们是不是经常吵架?” ”这个…” “没事,你大胆说,别有什么顾虑。” 沈阿姨其实也是直性子,加上也在粱桢这干了好几个月了,知道她的为人,并不是那些小鸡肚肠记仇的太太。 “怎么说呢,其实也不算经常,有时候争两句摆个脸色也算吵架了,但你跟钟先生…”沈阿姨欲言又止。 粱桢:“我跟钟先生怎么了?” 沈阿姨:“怎么说呢,有时候就觉得你俩好像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又不愿意跟对方讲。” 粱桢愣了下。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粱桢:“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了解对方?” 沈阿姨:“也不能这么说,可能真的是性格不同,而且你们毕竟还年轻嘛,不会体谅对方也很正常。” 粱桢:“所以性格不合适?” 沈阿姨笑了声,“哎哟哪来什么性格不合适哟,夫妻之间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外面说的那些性格不合适其实都是借口,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吃苦磨合,把责任全往性格上推,说什么咱俩性格不对啊,爱好不同啊,可你说这世上哪里去找一对性格完完全全可以契合的人?所以吵架倒不怕,怕的是吵完没长进,下次遇到同样的事还得继续。” 粱桢听完转身看了沈阿姨一眼,心里倒有些触动。 “你跟你先生平时吵架吗?” “吵啊,诶哟我跟你说,年轻的时候何止吵架,还三天两头动手开打呢。” “……” “那时候大家都年轻嘛,心气高,脾气暴,谁都不服谁,加上家里又穷,看谁都不顺眼,几句话不对就能顶上。” “那现在呢?” “也吵,但明显比以前少多了,特别是最近几年我开始出来给人当保姆,基本不大会再跟他吵。” 粱桢不解,“为什么?因为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变少了?” 她知道沈阿姨这几年一直在泞州当住家保姆,一个月也未必有一天假期,泞州离柴山也挺远,有时候得半年才回去一趟,夫妻之间的沟通全靠微信和视频。 “平时见不着面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吧,但最主要是年纪到了,很多事情已经都看穿,互相让一让,碰到问题换个角度替对方想一想,也没什么能说不能说的,生气的时候倒倒苦水,开心的时候逗逗乐子,老来伴嘛,无非就跟我们这样。”沈阿姨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自己的婚姻。 粱桢能够听懂里面的道理,可做起来好像又是另外一码事。 “我跟豆豆爸之间……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哎哟那有多难。”沈阿姨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丫头我跟你说,我刚结婚那会儿日子可比你要难,穷,没钱没房,连给孩子买点吃的都得一分一分算,但日子还是照样过下来了,再看看你们现在这条件,真的……我有时候想不通到底有什么好闹,无非就是你们喜欢把什么事都搁自己心里,好的时候往死里腻,吵的时候又往死里戳,可是有时候两个人过日子真的不能这样,毕竟要过一辈子,事事都等对方猜不得累死?” 沈阿姨有自己的婚姻法则,道理粱桢都明白,可是做起来却很难。 她不接话,沈阿姨便也不再随意发表言论。 车子开到钟宅门口,粱桢看到了停在车位上的那辆银色跑车。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钟聿居然已经先她一步到了南楼。 老爷子头七是大事,他作为儿子“逃”了葬礼,再逃头七肯定说不过去。 豆豆也认出了钟聿的车,指着又笨又跳,“爸爸,爸爸……爸爸的汽车,爸爸也在这里!” 粱桢无奈摸了下孩子的头,“走吧,先进去。” 钟寿成头七,排场很大,钟家又向来守旧,所以蒋玉茭这次又请了很多和尚做法会,道场就设在钟宅的园子里。 粱桢进去的时候道场已经布置得差不多,规模可想而知,绝对不输寺庙做的那些道场,只是粱桢看着那些布帘香案和蜡烛却觉得有些讽刺。 如果没记错的话老爷子寿诞也才过了短短数月,数月前钟家老爷子过七十五大寿,在家中宴请宾客并特意搭了戏台子,当时高朋满座,戏台声高,而如今搭戏台的地方却摆起了超度亡灵的道场。 粱桢一眼便看到了香案后边被人拖住在讲事情的钟聿,他仍旧是早晨的那身装束,黑毛衣加黑裤子。 “爸爸,爸爸!”豆豆也看到了,拽着粱桢就想过去,可粱桢不大愿意。 “爸爸在忙,等会儿忙完了你再过去。”她找了个借口先安抚住豆豆,然而整个法会将近三个小时,钟聿都没主动过来跟粱桢搭一句话,倒是蒋缙跟粱桢主动搭讪了好几句,且一口一个弟妹,表现热络得很。 整个弄完已经接近中午。 粱桢在园子里站了半天,累倒是小事,喉咙被风吹得又有些疼,好不容易熬到一整套繁复的超度流程都走完了。 中午钟宅有顿素宴,粱桢实在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她想给自己弄杯热水喝,出了餐厅,蒋玉茭站在廊下跟上午做道场的主持和尚交谈,应该是在处理费用的事,粱桢看到蒋玉茭给和尚递了一只装了现金的信封。 她觉得有些奇怪,照理这些事平时都事钟泉做的,即便老爷子头七,老太太应该也不会亲力亲为,再转念一想,好像从早晨过来到现在就没见到钟泉的身影,所有事似乎都是蒋玉茭一个人在忙。 “茭姨!”她上前打招呼。 蒋玉茭听到动静转了下身,“吃完了?” “嗯,没什么胃口。”她也没隐瞒,看了眼拿了钱已经离开的和尚,忍不住问:“泉叔呢,今天好像都没看到泉叔。” 蒋玉茭叹口气,“病了。” 粱桢:“病了?” 蒋玉茭:“对,可能是因为前面几天熬得太累了,毕竟也到了这年纪,所以我就当是给他放假,让他休息几天再做事。” 想想也是,要按年龄算的话钟泉也并不比老爷子小多少,前面老爷子从住院到丧礼举行完毕,里里外外主要都是靠钟泉在处理周旋,他熬到生病也挺正常。 “严重吗?” “应该只是发烧感冒,加上年纪大了体质差,还有点咳嗽,行了你先在园子里走动走动,我那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蒋玉茭简单聊了两句就走了。 粱桢站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精力。 前面钟寿成丧礼期间她整个人看上去又苍老又憔悴,到后面几乎站都站不住,必须一直有人在旁边扶着才能勉强不倒下去,可这会儿尽管脸色还是不好看,甚至比之前更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的精气神还不错。 午饭过后短暂休整。 律师大概是一点左右到的,此时南楼已经送走了所有闲杂人等,包括上午诵经做法事的和尚,蒋家那边的人,只留下该留的,粱桢也是其中之一。 律师姓马,是钟家的家族律师,也是钟寿成身前指定为之拟遗嘱并委托履行遗嘱内容的人。 一点半左右马律师把人都召集到后院书房,也是老爷子生前在家办公的地方。 “麻烦各位再等等,需要所有继承人全部到场我才能宣读遗嘱。”马律师开口。 粱桢一楞,放眼四周,除了她以外蒋玉茭,钟聿,钟盈,包括豆豆所有钟家人都已经到场,还需要等谁? “抱歉,来晚了。”这时门口突然传过来一道声音,粱桢顿了下,转过头去,一身正装的唐曜森从外面走进来。 第285章 意外 马律师为钟家服务了将近三十年,工作风格向来简约利落,却又不乏谨慎细致,所以一直以来都深得钟寿成的赏识,是老爷子去世前指定用的御用律师。 跟钟家人也比较熟了,所以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客套,直入正题。 粱桢在此之前知道钟家家大业大,家财万贯,但很多东西也只停留在一个模糊的想象中,并没有具体被量化,直至马律师宣读了遗嘱。 第299节 钟寿成的遗嘱大致可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部 分是老爷子名下的不动产,包括国内外几套住房,商铺和两栋可供出租的写字楼,其中住房蒋玉茭,钟聿,钟盈和粱桢各一套,商铺归于蒋玉茭,写字楼由钟聿和钟盈继承; 第二部 分是现金,即海内外账户里的存款储蓄,这部分几乎全部由蒋玉茭继承;随时拿出来用的钱。 第三部 分为基金,债券等投资类金融产品,这部分几乎是钟聿,钟盈和唐曜森三人平分。 第四部 分,也是整份遗嘱最关键的一部分——钟氏集团股权分割。 ”…很荣幸能够成为钟老先生的遗嘱执行律师。” 马律师宣读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 当时整个书房里鸦雀无声,粱桢刻意留意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蒋玉茭和钟盈并肩坐在一起,后者脸色并不大好看,不过蒋玉茭倒显得很自然。 钟聿始终低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上,看不出他什么心情,而从头到尾面色最为沉重且专注的就是唐曜森。 “马律师,可以开始了吗?” 大概是马律师停得太久了一点,钟盈忍不住催了句。 ”好,那我读一下钟老先生关于股权分配的部分。”他翻过手里厚厚的一叠东西,“是这样,老爷子名下拥有钟氏集团64%的股份,对此具有绝对决策权,以下是钟老先生要求的股份分配情况。” 马律师又亲了下嗓子。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钟盈扭了下身,显然开始已经有些不耐烦。 ”能否快一点,待会儿还有事?” “好,行,是这样……”铺垫半天的马律师总算开始,“钟老先生名下64%的股份,其中唐曜森唐先生占5%,粱桢梁小姐占3%,钟盈钟小姐为11%,剩下45%归钟聿钟先生所有。” 马律师一读完,钟盈立马“嗖”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是我爸的意思?” 或许是她的气势过于咄咄逼人,也或许是有些太突然,马律师当时愣了下才回答:“对,的确是钟老先生的意思!” “不,不可能!”钟盈似有些不相信似地极力否认。 马律师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钟小姐,您说不可能,是在质疑我的业务能力还是在质疑这份遗嘱的真实性?” “你……” 旁边蒋玉茭见状赶紧拉了她一把,“坐下。”可钟盈完全不听。 ”马伯父,我不是要质疑你,可是凭什么一个外人都能有3%,我是他亲生女儿却只有11%。” “盈盈,坐下!”蒋玉茭似有些忍无可忍,然而钟盈那脾气,一遇到事头上根本压都压不住。 “妈……” “我叫你坐下,听懂了没有?”蒋玉茭突然大斥一声,其嗓音在气氛很是沉闷的书房里显得尤为清亮,钟盈有时候还是挺杵蒋玉茭的,于是即便一万个不服气,还是闭嘴不再吱声。 “抱歉马律师,盈盈不大懂事,请你务必见谅。”蒋玉茭冲钟盈发完火之后向马律师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马律师自然不会真的跟钟盈生气,只是继续宣布以下的内容。 “……接下来是关于信托部分,其实这部分内容此前你们也都应该已经了解,但钟老先生在两个月重新进行了调整,加了受益人。”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斜对面的粱桢。 粱桢在此坐着,前后也不过十来分钟吧,但整个人的思绪却几乎断了层。 她从未想过钟寿成的遗嘱里会出现自己,包括给她的不动产和一些理财产品,以及那3%的公司股份, 在踏入这间书房之前她想都没想过。 “钟太太,钟老先生两个月前把您跟令公子都加入了家族信托受益人名单,也就是说,您跟令公子都可享受家族信托财产收益以及利益的权利,不过对于您而言其分配规则属于附条件分配,即您必须以钟太太的名义来享受信托收益,也就是说,您必须跟钟先生始终保持夫妻关系,您才能持续享受权益分配。” 言下之意,只要她跟钟聿的婚姻出现任何意外,她就将无法享受钟家家族信托的利益。 “具体条款和细节我稍后会单独跟您解释,有任何不清楚的地方,您也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马律师还怕粱桢听不懂,特意要找时间跟她说一下。 粱桢应了声,抬头刚好撞上钟聿看过来的目光。 此后还有一些细则,马律师也都全部说了一遍,最后一步便是走流程。 洋洋洒洒近百张纸,需要受益人签字,钟盈第一个拉过文件夹在上面胡乱划了几笔,刚才还一脸不服气,此时却纯粹就是生气和不甘心。 她写完之后招呼也没打,拎了包就出了书房,弄得气氛实在有些怪异,最后还是蒋玉茭打了圆场。 马律师可能也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靠四十的人了,尽管工作上能力比较强,但遇到不称心的事,脾气说爆就爆,完全不会给谁面子。 粱桢和钟聿是最后一个签的,因为是夫妻,还需要合签一份豆豆的财产委托书。 “因为令公子年龄尚小,还没成年,所以在此之前他名下所继承的财产暂时由监护人代为保管,这点需要跟你们讲明。” 粱桢应了声,看了眼钟聿,后者提起笔在上面哗哗写下自己的名字。 “好,至此遗嘱的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另外钟老太太……”马律师又转向蒋玉茭,“受钟老先生生前所托,我这里还有一份东西需要转交给钟管家。” 马律师又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个牛皮纸材质的文件袋,“请问钟管家今天在吗,这些东西我需要当面交给他。” 蒋玉茭:“在的,只是身体抱恙,可能正在休息,我派人去把他叫过来。” “好,麻烦!” 钟泉平时也住宅子里,蒋玉茭差了个小保姆去叫人,不料几分钟小保姆急吼吼地跑回来。 ”……太太,……不好了太太……” 第286章 调查 保姆跑进来喊人的时候屋里静了几秒,大家都有些不相信,几乎措手不及。 当时蒋玉茭正好对着门,可能脑子里也是反应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第一次都没站稳,扶住旁边的桌沿才顺利起身。 她说:“怎么…可能?” 保姆一张脸被吓得通白,说话也咯咯噔噔,“真…真的…太太,您……您要不去看看?” 钟泉终身未娶,也没为自己在外面置办物业,这些年一直住在南楼,不过早几年前老爷子特意在后院偏厢给他腾了间屋子,其实说屋子也有些不合适,应该是一间独立的院落,有水有桥,前后两厅,中间一个挺大的天井,四周砌了围墙,天井内有通往南楼大院的门。 白日里钟泉从那道门过来,在南楼这边工作,晚上结束一天的忙碌之后回到自己屋里,院门一关,便是跟南楼完全隔开的独立空间。 保姆嘴皮子打架,说话都已经连贯不清。 ”去看看!”最后是钟聿先发话,众人也跟着起身出去。 走到院里的时候碰到正在陪豆豆玩的沈阿姨。 “太太,怎么了这是?”大概突然见一堆人从里面涌出来,有些反常,沈阿姨便过来问了粱桢一句。 粱桢看了眼正爬滑滑梯的豆豆,压了些声音,“出了点事,我去后院看看,你先带豆豆进屋。” 沈阿姨大概也感觉到了气氛异常,过去把豆豆从滑滑梯上抱了下来。 因为被沈阿姨拖延了一点时间,粱桢落到了最后面,等她找到那扇门进小院的时候刚好撞见钟盈从屋里跑出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嘴,跑到天井草地上才“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粱桢被弄得浑身一激灵,然而人有好奇心,本能似地促使她加快脚步要往屋里走,结果走到门口里面堵出来一人。 “别进去!” 来人是唐曜森。 粱桢当然不干,“我进去看看!”她想绕开他往里走,头还不忘往上冒,结果被唐曜森一下挡了回去。 ”没什么可看,出去!” “我……” “叫你出去,听不懂?” 僵持期间钟聿也从屋里退了出来,粱桢本能性地还想往里面看,被钟聿一臂堵了回来。 “出去!” “……” 随后其余几个人也出来了,蒋玉茭由刚才的小保姆扶着,走在最后面,脸上一片菜色,像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虚弱了不少。 马律师最先开口:“要不先报警?” “不行!”蒋玉茭立即反对。 钟聿看了她一眼,她由保姆扶着往前走了两步,“你爸刚走,家里已经够乱了,这时候再报警到时候记者又会乱写一通。” “对,我赞成!”刚吐完稍稍恢复一点理智的钟盈过来,“我赞成妈的意思,本来就已经很敏感了,这时候绝对不能再有什么事。” 母女俩口径一致。 钟聿看了眼马律师,“马伯父,您怎么看?” 马律师是见过风浪的,倒没显出半点惊恐或者紧张,他看了眼屋子虚掩的大门和院落四周环境,“按我的意思,最好还是报警吧。” 最终少数服从多数,是马律师打了电话报警。 “警方那边要求先保留现场,要不我们就先等等。” 小院也栽了树,但可能是因为疏于打理,枝叶稀疏,加之小院地处北面,北面背阴,光照少,所以院子里的绿植长得稀稀拉拉,其萧条景致终究跟南楼大院那边的郁郁葱葱不同。 等的间隙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包括粱桢,尽管她并没进屋里看,但这会儿也已经多少猜出点东西。 派出所那边来得很快,可能因为牵扯到钟家,还特意派了副所长带人过来。 第300节 现场取证,拍照,封存……为了不影响警方工作,大家又重新挪到南楼那边,一小时之后结果出来了。 “……人已经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中午十二点左右,从现场呕吐物和死者症状来看,初步推断为药物中毒,不过具体原因还需要进一步化验才能得知……” 警方很快派了车辆过来把钟泉的遗体弄走了,并暂时封锁了现场。 前前后后大概三个小时,傍晚时分才算消停。 大概是牵扯到钟家的事,派出所那边难得高效率了一次,第二天上午就出了尸检报告,报告显示钟泉因吞服过量乙二醇中毒,且在他房间找到亲手写的遗书。 隔天派出所给出了调查结论,钟泉系自杀身亡。 粱桢并没有看到遗书内容,但大致也能猜出一些东西。 钟泉十几岁就进了钟家,在此之前无父无母,据说独自在孤儿院生活了好几年,进钟家之后便一直跟着钟寿成。 起初只是帮着料理钟寿成的饮食起居,其角色类似于旧时伺候少爷的小厮,不过这位小厮做事细致,心思缜密,很快就取得了钟寿成的信任。 钟寿成立业成家之后钟泉顺利当上了南楼的管家,从此算是在钟家立稳了脚跟。 管家这个职务,听上去好像不过就算算帐管管小保姆等日常杂物,但知道的人都清楚,他是老爷子的心腹。 除了南楼内部一些家庭事务之外,年轻时钟寿成在外面那些莺莺燕燕,个人私事也都是他在帮着处理,用现在比较时髦的词来说,钟泉就相当于钟寿成的生活秘书,里里外外事无巨细都由他一手包办,其地位并不亚于钟氏高层,就连蒋家那边的人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当然,钟寿成对他也不仅仅只是主仆之情,毕竟跟了自己几十年了,从最早的佣人,小厮,到后来的管家,益友,甚至是生活伙伴,于他而言早就超乎了那点主仆情份,可能更多的是一种日渐习惯的陪伴,就像是左右手臂,离了就没办法生活下去。 而对于钟泉而言呢,他终身未娶,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甚至都将自己的姓改成了“钟”,可见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将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和精力全都献给钟家,献给钟寿成。 现如今钟寿成颓然离世,对于钟泉而言,他可能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和意义,所以选择走这条路一点都不奇怪。 钟泉走得突然,但其身份特殊,所以钟家并没声张,考虑到他无儿无女,蒋玉茭出面安排人给他办了葬礼。 钟泉膝下无子,孑然一生,葬礼除了钟蒋两家的人之外,自然也没其他人。 仪式一切从简,上午追悼会,下午落葬,墓地按照他遗书上的要求,跟钟寿成葬在同一个墓园里,也是山顶,跟钟寿成只是隔了几块碑而已。 入土仪式完成,夕阳即将落下,一行十余人下山。 蒋玉茭被人扶着走在最前面,粱桢抬头看了眼,老太太穿了件黑色针织裙,外面裹了条深墨色羊绒披肩,头发依旧盘得一丝不苟,但夕阳光线照耀下,鬓角已经一片白雪,后背也微微佝偻,需要有人搀扶着才能下山。 半个月之内连续经历了两场丧礼,老太太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粱桢不禁想,也是快七十的人了,失去丈夫,失去陪伴四十多年的仆人,她也老了。 车子都停在山脚下,粱桢是坐南楼统一安排的车子过来的,如果返回市区的话还需要坐那辆车走。 刚好钟聿过来,他有带司机。 “喂!”粱桢冲他喊了声。 钟聿当时正在讲电话,听到声音回了下头,见是粱桢,眉梢皱了下,没说话,但眼神是在询问:“有事?” 粱桢拢了下大衣上的毛领子,“回去?” “什么?” 粱桢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是不是要回去?” 钟聿挂断电话,走近一些。 当时场面其实挺滑稽的,两人从头到尾几乎零交流,这会儿面对面站着,沉默了数秒他才意识过来,“没开车过来?” 粱桢双手插兜里,点了下头:“嗯。” 钟聿收了手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别下头,“走吧!”他率先往车那边走,粱桢低头默默吐口气,迅速跟上。 “唐总?”小范把着车门,问站在那发愣的唐曜森,“可以走了吗?” 唐曜森抬头看了眼跟着钟聿上车的那道身影,转过来,“走吧!”低头钻进自己的车子,而站在旁边始终没出声的钟盈扯着嘴角苦笑一声,从包里掏出烟和火机,点了根抽着,目送唐曜森的车子从停车场开出去。 大概每个人一生中都有那么一个致命的无奈和不得吧。 于唐曜森而言,粱桢便是那个不得的存在,而于钟盈而言,唐曜森便是那个无奈的存在。 …… 孙叔开车下山,车速均匀,车身稳当,连个颠簸都没有,以至于车后座上两个人坐那动都不动,不过粱桢一直在做心理建设。 她想着前两天沈阿姨对她说的那番话,觉得可能夫妻之间还是得互相坦诚和包容。 “你待会儿……”粱桢总算鼓足勇气想要先打破沉寂,可转身见旁边男人已经闭着眼靠那睡着了。 粱桢:“……” 她把话音收了回去,抿了下嘴唇,没再出声。 第287章 隔阂 孙叔把车子一直开到公寓楼下,车一停,钟聿也醒了,粱桢跟孙叔道了声谢下车,走几步意识到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 她回头看了眼,钟聿依旧坐在车里。 “你不下车?” 车内的人表情冷淡,“我还有点事,暂时不回去。”说完抬了下手,车子便从粱桢面前开了过去,瞬时卷起一道风。 粱桢站在那道风中感觉心口都晃了晃。 此后两天粱桢都没见到钟聿,他没回公寓住,粱桢也没再跟他联系。 一周后钟氏公示了股权变更信息,又是一石激起千尺浪。 不过钟聿成为钟氏最大的股东在大伙儿的意料之内,而最有争议的反而是唐曜森。 按照钟寿成的遗嘱,唐曜森继承了他名下5%的股份,按照他之前持有的7%,加起来就是12%,比嫡亲女儿钟盈居然还多了一点。 这份额如果是在唐曜森和钟盈没离婚之前倒也不算稀奇,毕竟老爷子一直挺喜欢这位女婿,人前人后也不吝夸赞,可是唐曜森和钟盈都已经离婚了,于情于理他都不算钟家人,跟钟家也没多大关系,老爷子居然还愿意在遗嘱里给他5%的股份,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当然,老爷子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原因。 一部分人认为钟寿成很赏识唐曜森,此前唐曜森为钟氏工作的两年也确实做出了很多贡献,所以老爷子是秉着惜才爱才的决心才用这5%的股份来作为馈赠。 但另一部分人却分析老爷子是想帮他儿子找一个辅佐大臣,毕竟钟聿尚年轻,无论能力还是资历都还过于浅显,几年之内肯定难当大任,这时候就需要有个靠得住且能服众的人来稳住军心,而这个人也只有唐曜森能胜任,故这5%的股份是老爷子最后向他表示的一点诚心。 因钟氏有条规定,占股份额超过10%的股东必须参与公司管理,也就是说,老爷子想要留人,借这后面让他加持的5%股份来困住唐曜森,让他暂且无法离开公司,可是唐曜森此前已经递了辞呈,这事大家也都知道,现在钟寿成又来了这么一出,后面唐曜森的去留问题就更为被关注。 那几天媒体和记者都曾试图联系过唐曜森,想要了解一下他本人的意愿,到底是去是留,但他都以身体刚刚手术完,还需要静养为由而拒绝了,另一方面他也没去公司露过面,所以他的去留问题就成了一个迷。 除此之外钟寿成走得突然,虽立了遗嘱,也作了财产分配,但并没指定集团接班人,也就是说,目前钟氏依旧处于群龙无首的地步。 至于钟聿那边,后来粱桢才了解到,钟泉下葬当晚他就飞了b市。 年前富强光能的项目还没结束,照理年后他也确实需要过去,这些都是计划之内的行程,只是因为钟寿成的丧礼而耽搁了几天。 看似一切正常,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大家都在等四月份。 按照钟氏惯例,每年四月份的第一个周一,公司会举行股东大会。 正月十五之后豆豆的幼儿园也开学了,沈阿姨一个人顾不上来,粱桢又去中介物色了一位阿姨,阿姨姓徐,本地人,并不住家,早上过来,下午弄完就走,只负责卫生打扫和洗衣等工作,其内容类似于钟点工。 嘉悦府那边的院子改造工程也启动了,粱桢觉得自己得有点事干,不然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于是几乎一有空就去别墅那边盯着,有时甚至会戴上手套帮着工人干点活儿,而期间她跟钟聿始终都没联系。 中间大概有两星期左右,两人几乎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当然,钟聿也并不是不回来,尽管那阵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b市,可回泞州之后也会偶尔在公寓住一晚,陪豆豆玩一会儿,搭个乐高,再讲个睡前故事,有时候粱桢洗完澡出来听到儿童房那边传出父子俩的说话声音,或吵吵闹闹的,或嘻嘻哈哈的,她都错觉以为所有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当她回到卧室躺下,熄灯,很快又会听到钟聿下楼的脚步声。 为数不多的几次“回来”,他最终都会主动睡在一楼客房。 夫妻当到这份上,粱桢觉得也是莫名其妙,但是她的心态显然要比前面两次好。 钟聿此前评价过她一句话,说她从不跟生活较劲。 确实,她这半生走来,被人抛弃过很多次,也曾遭遇过很多次分离,大抵是看清了人这一生总要经历太多苦难,生活不易,若还总是跟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较劲,可能得累死,所以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原则之内她都可以自行化解。 简而言之,粱桢一直是一个自愈力很强的人。 可能因为她天天在嘉悦湾盯着,院子改造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到三月初的时候基本已经完成得八九不离十。 泞州的气温稍稍抬暖,粱桢刚好那天有空,约小唐出来聚聚。 小唐那边还有点忙,粱桢迁就她的时间,约在门店附近的一间奶茶铺子,等了几分钟就见小唐开着一辆小毛驴冲到门口,车子还没停好就听到她开始嚷嚷。 ”……堂堂钟太太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吝啬啊,下回约个五星级旋转餐厅好不好?” 隔了一个春节没见,小唐还是那个大嗓门。 粱桢也只能笑笑:“我是为了让你过来方便一点!” 小唐立即在胸前比了一个“x”字,“那我还真不需要,下次要约旋转餐厅的话我不介意自掏腰包打车过去,再说像你现在的身家出行不都得陪司机嘛,你让你司机开车接我一趟也行啊。” 钟寿成去世,网上公示的股份变更里有粱桢的配额,为这事小唐之前已经在微信上给她“道过喜”,用小唐的话说,豆豆现在是金豆子,那她就是千万儿媳,还是躺在家每年年底等分红的那种。 “分红,分红耶,你听听,多么高端的词。” 为这事小唐也没少调侃粱桢,还问过粱桢当时公布遗嘱的时候有没有兴奋得要晕过去。 说实话粱桢确实没想到钟寿成会给自己股份,但要说有多兴奋,其实并没有,倒不是她不爱钱,曾几何时她可以为了几块钱在菜场上跟人争论,所以说到底她也是大俗人一个,但冷不丁一下子拿了3%的股份,这感觉就跟天上砸了个馅饼到自己头上,意外之余多少还有些不安。 受之有愧吧,她始终觉得,感觉只是因为自己替钟家生了个儿子,算是钟寿成给她发的生育金。 不过这些话她并没对小唐说过,毕竟说出来谁都会说她矫情,还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矫情。 “行了别贫了!”粱桢中止小唐的胡言乱语,“奶茶给你点好了,海燕奶盖,五分糖,去冰!” “贴心!” 很快服务员送了奶茶上来,小唐吸了一口,“爽!” ”……“ 粱桢有些无语,她看着上面厚厚一层奶霜,啧啧摇头,“这么冷的天喝冰的真的没事?” “当然,习惯就好,你不来一杯?” 粱桢连连摇头,“我不需要!” 小唐嘁了声,“以前我们店里点奶茶的时候你总是不参与,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省钱呢,现在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喝奶茶啊。” 粱桢:“太甜了,觉得腻。” 她似乎对所有甜食都不是很喜欢,这点小唐也很纳闷。 “怎么会有女人拒绝甜食呢,更何况还是奶茶。” 第301节 这几年奶茶盛行,大街小巷各种牌子,口味也是层出不穷,光看好听的名字和漂亮的纸杯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居然有人能够抵挡得了这些诱惑。 小唐真是觉得粱桢不是一般人。 粱桢给自己要了杯鲜榨果汁。 ”对了,有东西要给你。” 粱桢从脚边拿起来一只纸袋子。 小唐看了一眼,立马搁下纸杯,激动问:“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 小唐把袋子拉过去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几只纸盒。 “天纳,还是春节限量款,这一套很贵的吧。” 粱桢给她买的是一套彩妆,其实这些东西她也不懂,真是单纯觉得颜色和明艳可爱的设计很适合小唐的气质,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选对了。 小唐简直激动得不行,拿出来一样样都看了遍,爱不释手,问:“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送东西?难不成是你钱烧得慌?” 粱桢:“当然不是,是为了感谢你之前帮我舅妈卖房子。“ 小唐:“就为那事啊,举手之劳。” 粱桢假装过去拿纸袋,“那把东西还我吧。” 小唐一手抱住,“这不行,这是你给我了的,再说我也确实帮了你忙啊,看后面佣金都没拿,全折在房价里了,所以这一套彩妆已经是便宜你。” 粱桢:“……” 她笑着还想说什么,手机响,看了一眼,何桂芳的电话,心想白天还真的不能说人。 “喂,舅妈……” 她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一通哭声,“桢桢,桢桢啊,刚学校打电话过来,说小敏不见了……小敏不见了……” 第288章 退学 陈佳敏已经大三了,学校正常情况下不会再联系家长,如若联系家长,肯定是在学校出了什么大问题。 何桂芳在电话里只知道一味哭,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粱桢只能从她零碎的话中拼凑出大概意思——陈佳敏在校外发展不正当男女关系致使怀孕,又因长期旷课,旷考,严重违反校纪校规而被勒令退学。 退学通知早几天前就已经发到了她手里,校方等她回去办理退学手续,可等了几天再联系陈佳敏却发现根本联系不上。 学校方面大概也是怕她出事,无奈之下只能联系了家长。 “怎么办啊桢桢,你说小敏会不会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何桂芳哭着在电话那头问。 粱桢被她也弄得心里乱糟糟的,略微捋了下思路,“你给她打过电话了吗?” “打了,怎么可能不打……可她手机关的啊…” “最近你都没见过她?” “没有,还是过年那会儿见过两次…回来也就送点钱给点东西,从来不住的,我一直以为她在学校上课…”何桂芳只知道呜呜地哭,粱桢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我帮你问问吧,但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人。” 她挂了电话,捏着眉心叹了口气,对面小唐大概也听到电话那边的哭喊声了,问:“你舅妈?” “嗯。” “怎么了?” “为了我表妹的事。” 粱桢将陈佳敏被学校开除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小唐啧啧哼笑,“不瞒你说,就你表妹那尿性,要我是她老师也得开除。” 因为之前替何桂芳卖房租房,所以小唐跟陈佳敏也有过几次接触,之后没少在粱桢面前吐槽过。 ”你那表妹一看就是厉害角色,事儿人精不说,心思也绝对不在念书上,估计成天在外头混,而且虚荣心还重得很。”顿了顿,小唐吸口奶茶,“以前是不大好意思跟你讲,知道不,你那表妹在学校里的名声特别臭。” 粱桢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小唐:“因为我叔叔家女儿跟你表妹是一个学校的啊,知道学校里都叫你表妹什么么?” 粱桢:“什么?” 小唐:“公厕!” 粱桢:“???”她是真的一时没听懂。 小唐往她那边凑了点,“公厕啊,公共厕所知道不?又臭又脏,但只要花点钱,谁都可以上。” 粱桢:“……” 小唐:“行了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 粱桢想着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了,点了下头。 小唐给她叔叔家女儿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搜罗了很多信息,确实如小唐所言,陈佳敏在学校早已“声名在外”,除了逃课旷课成天夜不归宿之外,整容,劈腿,惯三,乱搞男女关系,正室去学校找她闹都已经不是头一回了,甚至周围同学都传她在外面声色场所卖y。 有些话说得真的很听,即便不是在说自己,但粱桢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想想陈佳敏大好前程,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弄得如此声名狼藉? 至于这次被勒令退学,其导火线是上周突然冒出来一堆社会人士堵在女生宿舍门口,叫嚣着要找陈佳敏,舍管阿姨一看这架势吓得要命,还以为是校园凌霸事件呢,赶紧联系了她的班主任。 班主任小姑娘一个,听说来人又是抽烟又是纹身的,跟地痞流氓一样,也不敢轻易露脸,又去找了系主任,如此一层层上去,最后惊动了院里,院里派了领导过来调解,结果问下来才知道,压根不是什么校园凌霸,而是陈佳敏怀了他们老大的孩子,却私下里瞒着去堕了胎。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当即院领导就火冒三丈,要求系里面严肃对待,一定要查清楚给出相应的措施。 结果查下来发现情况更严重,除了乱搞男女关系,作风不当之外,陈佳敏还长期旷课,逃学,挂科,甚至上学期期末都没去参加专业课考试。 影响如此恶劣,校方很快就作出了处罚决定,勒令退学,并在学校公告栏和内网都贴了公示。 “你表妹现在算是彻底红了,不光在他们本校区,大学城那边都知道了,混天水街的,大佬的女人,阿嫂啊,哈哈哈……”小唐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惟恐天下不乱。 粱桢瞥了她一眼,“很有劲?” 小唐吐吐舌头。 粱桢心烦,捏了下眉心。 阿嫂,呵……阿嫂。 她又何尝不知,大概是陈佳敏哪里惹到了高志强,所以高志强才会找人去学校闹。 摆明了要毁她啊。 …… 小唐还有事,不能久留,跟粱桢聊了一会儿就要走,走之前还不忘过去抱了下她的大腿。 “限量版还给我买了整套,跟土豪做朋友的感觉真好,谢了!” “……” 粱桢被她逗得不行。 小唐走后奶茶铺子才算安静下来,粱桢又坐了一会儿,前后把思路捋顺。 目前看来陈佳敏应该是跟高志强闹翻了,那么最近她人呆在哪里? 粱桢拿过手机给钟聿发了条微信,等了几分钟,不出意外,那边没有答复。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两人又是三天没见了,上回见面还是他大半夜回来,粱桢听到动静下楼,见他浑身酒气地躺在客厅沙发上。 她当时真不想管,可到底心软,去搅了块温毛巾给他擦了下,结果擦到一半沙发上的人醒了。 灯光暗沉的客厅,他眸光沉静,透亮,定定看着粱桢,粱桢当时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所以凝神屏息地等,可是很快,他抬手轻推一下,从沙发上爬起来,歪歪扭扭地扶着墙又进了客房。 粱桢想到这里觉得喉咙干涩,拿过杯子灌了几口果汁,结果从胃里到眼睛里都开始泛酸。 混蛋,谁还稀罕你不成! 粱桢拿了包和手机起身,抬腿出了奶茶铺。 当天一直到晚上才收到钟聿的回复,然而半句废话都没有,只发了串数字,数字是蒋烨的私号,粱桢白天发微信问他要的,以为起码他也该问下原因,比如为什么突然想要蒋烨的手机号码,可他并没有。 他不问,粱桢自然也不会多说,敲了“谢谢”两个字发过去,靠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那边没有再回信。 她搓了下有些发凉的手臂,拨了钟聿发来的号码。 第一通打过去没有人接,隔几分钟后再打,这次通了,那边传来一道略低沉的声音:“喂,哪位?” 粱桢也懒得绕弯子,直接问:“陈佳敏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那边顿了顿,“你是哪位?” 粱桢:“我是她表姐,如果她在话麻烦帮我转告一声,就说她妈在找她,让她给家里打个电话。”说完粱桢就准备挂电话,结果那边突然说了串地址。 她怔了下,“什么意思?” 蒋烨:“话我可能没办法转达,要不你直接过来把人接走吧,就刚才那个地址。” 粱桢:“……” 她还想再问什么,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干脆利落的行事作风倒跟蒋家人有些像。 粱桢扔了手机坐那想了会儿,觉得这事还是少管为妙,打算隔天直接把地址转给何桂芳,让她这个当妈的直接过去领人,岂料一个多小时后她又接到蒋烨的电话。 “还没到?” 粱桢那会儿都准备上床睡觉了,有些莫名其妙,反问:“什么?” ”不是让你过来接人的吗?” “……” “快过来,不然我就直接让人把她扔出去了。” “喂,喂???”等粱桢再开口的时候,那边已经再度把电话掐断。 粱桢当时觉得,怎么什么破事都让她遇到了?可是没有办法,想着大晚上的也不可能让何桂芳去接人,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换衣服,拿了包和车钥匙出门。 蒋烨给的地址是一个新开发的楼盘,离得还有些远,因为路不熟,粱桢开车过去就花了半个多小时,因为蒋烨给了楼层和单元号,她直接上楼摁门铃,很快里面就传出脚步声。 门开了,粱桢一愣,来开门的居然是蒋烨本人,而蒋烨在见到粱桢的那一瞬,似乎并没有很惊讶。 “陈佳敏的表姐是你?” 第302节 若不是他这么问,粱桢几乎都要怀疑蒋烨一早就知道陈佳敏和她的关系。 “嗯,佳敏她人呢?” “在房间里,你先进来吧。”蒋烨把门推开了一点,给粱桢让出一个过身的距离。 粱桢进屋,大概看了圈,从格局来看应该是三室两厅,面积还挺大,起码有一百七八十平,从装修风格来看应该是这边现成的精装房,档次还可以,但因为是统一设计,集中采购,缺乏个性,倒更像是外面的酒店套房。 不过入户柜那边有好几双女鞋,可见陈佳敏近期应该都住在这里。 “金屋藏娇?”她不大客气地问蒋烨。 蒋烨笑了笑,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娇?她还算不上!” 这话显然带了点嘲讽的意味在里面,粱桢当时心里沉了下,不知是屋里灯光不够亮,还是蒋烨一身黑衣的原因,总觉得眼前的男人跟之前那位总是谦卑有礼的蒋少爷有点不大一样。 第289章 长租房 粱桢看了眼往卧室通的走廊,走廊上没有亮灯,但隐约能听到一点抽泣声,沙发那边的地板上也扔了很多东西,从纸巾,杂志到衣服等。 粱桢不禁猜测,这两人刚才是不是在这里起过争执? “麻烦你去把她叫出来吧,我带她回去。”毕竟是别人的地盘,粱桢也不大好登堂入室。 蒋烨又推了下眼镜,“好,那你坐一下。”好像一秒又恢复谦谦君子了。 蒋烨插着西装裤口袋往卧室方向走,推开其中一扇门,很快里面传出男女的说话声,具体说了什么粱桢听不清,但可以判断出确实是陈佳敏的声音。 她又把屋子大概看了遍,发现里面有不少女人用的东西,但并无任何带男性气息的物品,也就是说,平时只有陈佳敏一个人住在这,两人并没有同居。 ”你把她叫来干什么?以为这样就能甩了我?我呸,姓蒋的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有种你就把我撵出去,但我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行,行…你让她滚……你让她滚,不然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卧室那头突然传出陈佳敏尖锐的喊叫声,其高亢程度不亚于那些骂街的泼妇,粱桢蹙眉静听,真有一种扭头想走的冲动。 那是她的表妹啊,多少还有些血缘关系,可是好丢人,真的丢人。 陈佳敏在里面骂骂咧咧好几分钟,不知道是不是蒋烨天生好脾气,梁桢竟没听到他反驳一句,慢慢陈佳敏也骂累了,气焰逐渐消失,声音也小了下去,粱桢这才听到蒋烨开口,其声音却是细细温温的,跟陈佳敏的骂街截然不同,以至于粱桢压根没听清他具体讲什么,不过猜测应该只是一些哄人安慰的话。 很快陈佳敏就不骂了,转而开始哭,那种撕心裂肺地哭,哭得粱桢抬头望天,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抽风才会大晚上跑这来企图接这神经病回去。 大概等了十来分钟,蒋烨总算从卧室里出来了,却是他一个人,依旧插着西装裤口袋,略推了下镜框。 “抱歉,她不愿意跟你回去,要是暂时让她先留在这吧。” “……” 粱桢当时真想骂,是你打电话叫我来接人的啊,还说不接就把她往外撵了。 如今赶人的是他,留人的也是他。 粱桢真想翻一个白眼过去,骂他一声神经病,可顾及到对方是蒋家那边的人,她也不能把事弄得太难看。 “没事,那晚点让她自己作决定吧。” “好,那我送你出去?” 粱桢想说不用麻烦,可蒋烨已经拿了门卡和外套,还非要把粱桢送到楼下,替她开好车门,其绅士风度令粱桢大为观之。 原本粱桢还想问几句他跟陈佳敏的事,可想想还是作罢。 一来陈佳敏很排斥她,问了可能陈佳敏会觉得她在有意刺探她的隐私;二来她也懒得替这个表妹费心,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走了!”她挥下手准备合窗。 蒋烨却突然伏身,手臂搁在车窗上。 “对了,最近你跟我小叔是不是吵架了?” 冷不丁提到这茬,粱桢心思跳了下,反应了两秒才回答:“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蒋烨扯了下嘴角,一向显得有些木讷的脸上难得笑了笑,“随便问问,刚好前几天跟朋友去唐朝,看到小叔也在,当时……当时他还抱了个女人。” 粱桢心口揪了下,但很快就反驳,“你看错了吧。” 蒋烨:“怎么会,我还过去跟他喝了两杯。” 粱桢:“那肯定是逢场作戏,他平时工作忙,偶尔出去放松一下也正常。” 蒋烨站在车外,眉梢紧了紧,随后舒展开,“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听酒吧经理说,他最近一周几乎天天去,那天抱的那女的是酒吧里的dj,好像我小叔在对面酒店给她开了间长租房。” 粱桢手指拧着方向盘,三月初的夜风还是很冷,刮骨的那种。 蒋烨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说:“好像今天也在,要不我帮你打电话问问?” 粱桢总算笑了声,“不用了,他工作压力大,出去玩玩也正常。” 蒋烨低头,一手搭着车窗,脚在地上踩了下,啪嗒的脆响声,应该是树上掉下来的枯叶。 ”行吧,既然你觉得可以接受,我一个外人也不能说什么。”蒋烨重新站直,插着兜朝车内的粱桢挥了下手,“走吧,有机会再联系。” 粱桢踩下油门将车子开出去,后视镜里那道身影依旧站在原地,一身黑衣,面目早已看不清,但身姿却站得笔直。。 他体格和身高跟钟聿有几分相似,但因为总是不苟言笑,说话规矩,所以显得有些木讷的乖巧。 不过粱桢觉得今晚她所见到的蒋烨似乎与之前的不同,可要问具体哪里不同,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蒋烨下楼的时候没有穿外套,高龄黑色针织,很薄,呼呼寒风直往皮肉里灌,不过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总是吹凉风。 他站在那目送粱桢的车子离开,眼看后尾灯快要拐过去,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那辆越野车在小区狭窄的单向车道上开始往后退。 蒋烨嘴角上扬,直至粱桢的车退到他面前,落下车窗,他半笑不笑地上前,对车内的粱桢说:“需不需要我帮你问下长租房的号码?” 粱桢摇头笑了笑,“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愿意跟我说这些事,照理我们俩并不熟啊。” 蒋烨脸色一僵,他大概没料到粱桢倒车回来是专程为了问这个,可很快面色恢复到平常。 “是不熟,但按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婶婶,而且你还是佳敏的表姐,就冲这一点,我也应该站在你这边,更何况我小叔这次确实做得不对。” 他说着稍稍弓身下去,双手撑住车门,“小叔最近一直没回去住吧,那你知不知道他也已经好久没去公司上班?” 粱桢开车回去,脑中盘旋的全是蒋烨说的那番话。 酒吧,女dj,长租房…… 不管蒋烨说的是不是事实,她必须承认,她跟钟聿之间肯定哪里出了问题,并不是沈阿姨说的什么性格不合适,不,不是! …… 粱桢失眠了一晚上,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可是还没睡多久又被电话铃声吵醒,她摸过手机看了眼,很意外,居然是蒋玉茭的电话。 “喂,茭姨。” 蒋玉茭大概听出她的睡音。 “还没起来吧?” “昨天睡得有点晚,刚醒。” 那会儿大概已经七点多了。 蒋玉茭叹口气,“所以说你们现在总是仗着自己还年轻就熬夜瞎玩,等到了我这岁数你们试试,这疼那疼,一点点毛病就能让你撑不下去。” 蒋玉茭苦口婆心,如此说话的口吻倒跟她以前的形象和性格有些不相符。 粱桢安静听她唠叨完,总算寻了个间隙问:“您打我电话有事吗?” “哦对,忘了跟你说正事了,是这样……”蒋玉茭顿了下,“钟管家走前留了遗书,让我帮他把名下的遗产捐给普齐寺,这事我刚弄完,明天寺里要搞个捐赠仪式,你要不要一起过来看看?“ 这事粱桢之前也有所耳闻,说是钟泉留的遗书里交代了名下遗产要卷庙铸佛,当时粱桢还觉得挺稀奇的,按理钟泉之前也并不像信佛之人,不过后来一想,他无儿无女,连个亲人都没有,遗产也实在没地方可去,倒不如捐了,起码死后还能落个美名。 粱桢问清楚时间,挂断电话。 觉是肯定没法再睡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披衣服下床。 沈阿姨送完豆豆回来,粱桢正抱着电脑坐沙发上做事,旁边矮几上放了杯刚煮好的咖啡。 ”哦哟你怎么早饭也不吃就光喝这玩意儿啊,赶紧别喝了,我帮你把粥热一下,你好歹吃点再弄。”沈阿姨唠唠叨叨去了厨房。 粱桢笑了笑,继续弄她的简历,结果还没弄完又接到何桂芳的电话,难得她这次没有哭,粱桢耐住性子把陈佳敏为何会被学校开除的事跟她说了下,当然,省略了一些过于难听的环节,也将昨晚蒋烨给的地址转给了她。 说到底这也只是陈佳敏的私事,粱桢不想插手太多。 她上午在家弄了半天简历,也尝试着投了几家,下午去了趟嘉悦府,那边的项目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但还是有很多杂事可做,所以不知不觉又在那边忙了半天,等开车回去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到家后推开门,钟点工已经下班了,沈阿姨带豆豆去上钢琴课,偌大的客厅冷冷清清。 她最近总把自己弄得很忙,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候,但逃不过时间的见缝插针,每个白天黑夜,总有那么一个恍惚,一个愣神,甚至是一个瞬间,不安和恐慌就会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 粱桢从黑漆漆的屋里退出来,重新关上门,转身又进了电梯。 三月初的晚上依旧很冷,她没开车,裹了件薄大衣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两边各式餐馆灯火正旺,有好些橱窗和门口还张贴着欢度春节的装饰品。 粱桢最终选了间客人最多生意最好的火锅店,踏着人声和烟火气走进去…… 第290章 不想回家 罗霄跟朋友出来吃饭,朋友是四川人,嗜辣如命,说这家重庆火锅很正宗,可罗霄虽是东北老爷们儿,但平时口味清淡的很,吃了几口觉得快被辣死。 “…这玩意儿你胃受得了?” “怎么受不了?火锅就得吃这味儿,哪像你成天吃鱼片寿司淡兮兮的娘们儿东西。”朋友一口菜一口烧酒,脸却被辣椒和热气熏得通红。 罗霄摇摇头放下筷子。 “不行,我得弄点水喝,服务员,服务员……”结果喊半天也没人理他。 这家火锅店规模虽小,但生意却奇好,服务员人手严重不够,罗霄只能自己动手了。 “我去倒杯水。”他拿了杯子起身,一抬头却瞥见斜对面一人影。 “怎么了?”朋友见他站着不动,追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斜对面坐了个女人,穿了件黑色紧身高龄毛衣,皮肤很白,身形纤瘦,挺漂亮。 朋友眼神也是一亮,“哟,美女啊,要不先过去加个微信?” 罗霄低头刺他一眼,“别胡说,认识的。” 朋友:“认识的?那更方便了,看美女好像一个人吃饭,叫她过来跟咱俩拼个桌?” 第303节 罗霄没搭理,却拿起手机对着那边拍了张照。 朋友伸手拽他,“你干嘛还偷拍啊?” 罗霄甩了下坐下,“行了你不懂,少管!”他将刚拍的照片随手转了出去。 唐曜森在事务所加班。 樱花国有个项目,他亲自带团队设计,近两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钟氏那边,猛一下回归本行倒还有些不适应。 晚饭助理给他点了外卖送过来,他将就吃了点,吃完服了两颗药,桌上手机就在这时候震了下。 罗霄的微信,他随手划开,一下就跳出来那张照片。 白雾腾腾且人潮涌动的火锅店,她独自坐在四人方桌上吃饭,面前点了很多东西,还有一只喝掉大半的啤酒瓶。 唐曜森的心脏蓦地被扯了下。 他回复罗霄:[在哪拍的?] 罗霄:[春和路这边的美食街,来不来?] 唐曜森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紧接着又发了一条:[她一个人!] 唐曜森苦笑,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手头事还没做完,不去了。] 这条发出去之后罗霄又回复了几条过来,但唐曜森没再打开看,他转过去重新看图纸,尽力想把自己沉到工作中,但最好发现徒劳无用。 唐曜森重新拿过手机,拨了号码。 梁桢正在对付碟子里的一小块猪脑,以前她可从来不碰这玩意儿,觉得光看外形就很恶心了,不过每回吃火锅的时候丁立军都会点,以前梁波也喜欢吃,还哄她说是人间极品。 梁桢今天决定尝试一下,于是给自己点了一份,烫好后捞到碟子里,怕味道太腥,还特意往里倒了好些醋,挖了一小口送到嘴里,尝了下,觉得…咦,好像也并没有很难吃,再尝一口,品了下,有点像豆腐…… 唐曜森的电话就在那时候拨了进来。 她一手拿勺子一手拿手机,“喂…” 唐曜森当即听到那边偏嘈杂的声音,问:“在哪儿?” 梁桢:“在外面吃饭。” 唐曜森:“一个人?” 梁桢笑了笑,“怎么可能一个人呢,跟我朋友,还有……以前同事。”她声音听上去很轻快,轻快得有些失真了。 唐曜森瞬间蹙眉:“你是不是喝酒了?” 梁桢:“没有啊。” 唐曜森:“真没有?” 梁桢:“嘻嘻……” 唐曜森:“……” 他挂断电话,又重新拨给罗霄,“喂,还在外面吃饭?” 那会儿罗霄朋友已经去收银台结账了,他正在往身上套衣服。 “对啊,不过已经吃完了,准备走人。” “梁桢还在不在?” 罗霄这才听懂他意思,嗬了声,“在啊,怎么,你这是打算要过来?” 唐曜森:“她是不是喝酒了?” 罗霄往那边瞅了眼,“嘿,还真喝了,而且喝得还不少,桌上都好几只空瓶子了……” 唐曜森知道梁桢的酒量,半瓶啤酒就能倒。 “帮我盯着,醉了送她回去!” 罗霄一听就不干了,“要送你送,我可没空,已经约了人打牌……诶朋友来了,先这样……” “喂,喂?”唐曜森连喊两声,那边电话却已经挂断。 他揉着太阳穴靠上椅子。 春和路那边的美食街主做夜宵,环境有点鱼龙混杂,唐曜森靠那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门。 路上从罗霄那问到火锅店的名字,很小的门面,缩在角落里完全不起眼,可胜在人气旺,都快九点了门口居然还有人在排队。 唐曜森进去找到梁桢,仍旧一个人,一手扶着酒瓶一手垫着脸,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看了眼桌上的空酒瓶,好家伙,一个人喝了三瓶??? ”梁桢,醒醒!” “梁桢?” 唐曜森在她肩上拍了几下,没反应,只能叫来服务员结了账,拿了她的包和大衣把人从椅子上扶了起来,然而梁桢靠在他身上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拖着走了几步,太吃劲,唐曜森干脆把人打横抱着出了火锅店。 好在车子就停在店门口,他把梁桢塞进副驾,扯了安全带给她绑上。 一通折腾唐曜森已经出了半身汗,坐上车喘了口气,旁边梁桢突然动了下,大概是被安全带勒得不舒服,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了下身子。 唐曜森:“醒了?” 梁桢:“师傅……” 唐曜森:“……” 她是把他当出租车司机了? 唐曜森苦笑一声,顺着她的话问:“去哪?” 梁桢偏着头,身子崴在椅子上,眼睛似睁非睁。 去哪? 对,去哪呢?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唐曜森等了会儿,见她没反应,又问:“先送你回去吧。” 岂料梁桢突然猛地从椅子上弹坐了起来,摇着头,“不,不回去…” 唐曜森都被她吓了一跳,“这么晚你不回去想去哪?” 她眼睛无力睁了睁,但很快又合上,似乎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反正……反正就是…不要回去,回去又是一个人……”她嘴里嘀咕一串,随之又沉沉睡了过去。 唐曜森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捏着眉心,旁边椅子上的女人微微缩着身,那一瞬留给他的只是满满的无力感。 对命运,对造化,还有这个女人对他的吸引力,每一样他好像都没有抵抗的能力。 唐曜森发动车子,调个头朝郊区开去。 到门口停好车,梁桢依旧没醒,他把人扛进屋,直接扛到二楼卧室,人刚扔床上梁桢便在上面翻了个身,自己拽过被子把自己裹住。 “鞋!” 唐曜森去拽都来不及了,她死活抱着被子不肯松,没法子,唐曜森只能再绕到床尾去给她脱鞋,可她还不安分,两只脚在空中乱踹,唐曜森胸口和肩膀被她踢了好几脚,都没法好好解鞋带,最后也顾不上了,捏住她的脚踝直接把鞋往下拽。 她那天穿了双平底短靴,有些紧,拽下来的时候连同袜子也一起扯掉了。 光溜溜一只脚,小巧,白皙,圆乎乎的大脚趾还在旁边蹭了蹭。 唐曜森往下重重沉了一口气,捏住梁桢两只脚塞进被子里,没作停留,起身下了楼。 一楼暖气没那么足,温度低一些,多少缓了些他心口的造动。 唐曜森站在院里抽了根烟,身体里的那股劲压下去才重新进屋,去厨房接了杯温水上楼,推开卧室门,却被眼前的场景弄得愣在当场。 室内暖气二十六度,梁桢身上却还裹着高领毛衣和紧身牛仔库,又被压了床被子,她大概热得实在受不了,踢掉被子翻身起床。 酒没醒,意识浑浊,却还知道给自己托衣服。 拽着毛衣下摆往上抬,把头从领口钻出来,半长头发全部粘在脸上,她还知道甩两下头。 里面是一件小背心,贴身穿的,最普通的棉质材料,可是架不住她皮肤白,身形好,该有的她都有。 唐曜森觉得整颗心脏都要蹦出来。 可是还没完,梁桢把手里的毛衣扔到地上,她大概真的以为在自己家里,往上坐了点,开始解库的扣子。 唐曜森觉得不能再让她托了,醒过来明天怎么说得清,赶紧进去搁下水杯,摁住梁桢的手。 “喂,睡觉!” 可她不干啊,闭着眼摇头,“热…” “我去把暖气温度调低一点,嗯?” 唐曜森扭头去调温度,可是一松手梁桢就直接揭了扣子,等他回头时牛仔库已经被她褪到膝盖处。 唐曜森一阵绝望,闭眼咬牙,好在梁桢扔了库子便没再托下去,倒头翻身,抱住被子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唐曜森站在离床三四米的地方,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下牵扯着头皮,口舌发燥,浑身湿汗。 世俗里的饮食男女,吃五谷杂粮,他又不是圣人,更何况喜欢的女人近在咫尺之内。 曾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唐曜森走至床前,梁桢抱住被子缩成一团,他稍稍蹲下身,指端磨蹭了一下她的耳根。 第291章 困兽 梁桢在床上睡得并不踏实,稍稍一动身子就蜷得更紧。 “委屈吗?”唐曜森问。 近期发生了太多事,他都看在眼里,包括钟聿在丧礼上的不辞而别,以及最近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圈子就那么大,即便他不去主动查也能传到他耳朵里。 可是他太了解梁桢的性格,即便委屈了也不会轻易摆在脸上。 她不屑撒娇,不屑讨伐,甚至都不会喊一声痛,但到底还是难受的吧,不然她也不会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喝酒,喝醉了都不愿意回去。 “你以前滴酒不沾,现在是怎么回事?” 第304节 “心里难受吗?” “难受你得说,不能什么都放心里,他跟我不同,他不会有那耐心花心思去猜你在想什么,可是……”唐曜森的手指慢慢抚着梁桢的耳根。 他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困兽,不敢往前走,又舍不得退后。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当初真的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招惹你,招惹了也不该轻易放你走。” “去年年底我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医生给我打麻药,你知道睡过去的前一秒我在想什么吗?” 他苦笑一声,拨开梁桢额头的发丝。 她眉头皱着,呼吸平稳。 他感受手指下鲜活而又温热的触感,笑了笑,“算了,你不需要知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 梁桢第二天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摸到手机。 “喂…” ”请问你是梁桢梁女士吗?” “……” “你好,我是凯华建筑的人事主管,很抱歉一大早就打扰你,是这样的,我在网上看到你的简历,刚好我们这边需要招一位设计师助理,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那通电话持续了大概半分多钟,梁桢从宿醉的混乱思绪里总算拨出一点理智跟对方约好了面试时间。 挂断电话之后她扔了手机,闭着眼重重喘了一口气,恰似浮在半空的思维慢慢往下沉。 不对劲…… 她在被子里动了动,被褥上似有若无的薄荷味越发清晰,梁桢猛地睁开眼,似曾相识的窗帘,似曾相识的摆设和家具…… 她“嗖”一声从床上惊坐起来,肩头一阵凉意,低头看,身上只剩背心和底裤,昨天穿的毛衣和牛仔裤却被扔在床头地板上。 梁桢心脏一阵收缩,脊梁骨发寒…… …… 唐曜森在厨房煮粥,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动静,转身看了眼,梁桢从客厅那边慢吞吞地走过来,停在走廊的过道上。 她似乎不敢看站在灶台前面的男人。 唐曜森笑了笑,问:“起来了?” 梁桢咽口气,手指揪着自己的毛衣领,宿醉令她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脆弱苍白,眸中还有一层鲜明的不安。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不记得了?” 梁桢努力回想了一遍,她喝酒素来都断片儿,所以只记得昨天自己吃火锅的事,后面怎么会来到这已经完全没影响。 梁桢摇了摇头,唐曜森转过去继续用小勺搅拌着锅里的米粒。 “你昨天喝多了,刚好被罗霄碰到,春和街那边环境太杂,我怕你出事,所以开车过去找你,本来应该把你送回去,可你说你不想回去。”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梁桢绝望闭了下眼,手指揪着毛衣领。 唐曜森认真熬粥,似乎并没有要主动谈的意思,梁桢作了番心理建设,总算鼓足勇气问:“…我们,昨晚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唐曜森的勺子在锅里停了下来,“你希望我们发生点什么吗?” ”当然不希望!” “那就没有!” “真的没有?” 唐曜森叹口气,转过身,”有没有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 梁桢立刻闭嘴,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唐曜森关了火,端了旁边一杯东西走到她面前。 “喝了!” 梁桢看了眼,猩红一杯。 ”这是什么东西?” “西红柿汁。” 梁桢蹙眉,“可以不喝吗?” 唐曜森脸色沉沉,“不可以,解酒的,喝了你胃里能舒服一点。” “……” 梁桢被迫接过杯子,唐曜森这才满意,“我上楼换身衣服,吃过早饭送你回去。” 唐曜森上楼,梁桢独自站在厨房门口。 满屋粥香,咖啡也已经煮好了。 他厨艺不错,也很会照顾人,可能跟从小成长的环境也有关系吧,母亲很早病逝,他父亲又忙,所以很多事情都得靠他自己。 梁桢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西红柿汁,搓了下脸,转身出了厨房。 唐曜森上楼换了身衣服下来,过道上没人了,原本沙发上扔的大衣和包都已经不见,那杯西红柿汁被搁在茶几上。 院门没关,院子里有风吹进来。 唐曜森摸出烟点了一根。 手术之后医生明令禁止他再抽烟,他也确实戒了一阵子,可有时候瘾一上来还是很难自控。 他昨晚在院子里抽了一根,此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算算不过八九个小时,他已经连续抽了好几根。 瘾太大,戒不了。 早晨七点多了,日头已经升得老高,梁桢坐在出租车里懊恼得不行。 为什么要进那家火锅店吃饭呢? 为什么要喝酒呢? 为什么喝酒还把自己灌醉呢? 即便跟他什么都没发生,可她彻夜未归又跟唐曜森单独呆了一晚,已经算是罪大恶极。 梁桢揉着还有些胀疼的太阳穴,狠狠往下沉了一口气。 到公寓楼下大概八点左右。 梁桢上楼,摁了指纹进屋。 这个点沈阿姨应该去送豆豆了,之前刚找的保姆正在打扫卫生,梁桢过去打了声招呼。 “徐嫂,早!” 徐嫂刚来没几天,跟梁桢还不算熟,加之性格也确实不如沈阿姨那么开朗善言,所以只略略点了下头。 梁桢也不在意,脱了大衣上楼。 普济寺的捐赠仪式定在十点左右,昨天蒋玉茭已经跟她约好时间,她想先上楼洗个澡,结果推开卧室门梁桢吓得当场呆立在原地。 满屋子乌烟瘴气,也没开灯,窗帘拉得密密实实,但外头已经很亮了,透过纱帘照进来的光线还是能够看清屋里的场景。 钟聿靠在床头,手里夹着一根烟,听到推门的声音偏头朝梁桢看了眼,那一眼眸光凉寒,梁桢的心仿佛一下跌入谷底,好半天才找回一点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床上的男人嘴角扯了下,不知是笑还是嘲讽。 梁桢这才意识到他身上的穿着,短袖t,运动裤,光着脚,头发乱糟糟,不像是从外面刚回来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昨晚就回来了?然后呢? 梁桢脑子里瞬间糊成一团,像是一个被抓现行的犯人,等着他的质问和评判,然而床上的人却什么都没问,只是掐了烟起身,吸着拖鞋往外走,走至门口定定看了梁桢一眼。 ”麻烦,让一让。” 梁桢手还捏着房门的把手,“我可以解释!” 钟聿冷笑一声,近距离看才发现他下巴冒了胡渣,眼睛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不需要了,让一让!” 他不问,也不想听,权当自己昨晚没有回来过,不知道她彻夜未归,也没看到有人匿名发到他手机上的那些照片。 梁桢低头默默沉了一口气。 也是,夜不归宿,还是跟唐曜森在一起呆了一晚,她大概怎么都解释不清楚了。 她松开手,往旁边站了站,钟聿与她擦身而过时手臂不小心撞了下她的肩膀,她身子晃动了一下,很快听到衣帽间那边传来动静,几分钟之后钟聿拖着一只行李箱过来。 ”我最近可能会有点忙,你照顾好自己。”他站在走廊,没看梁桢,说了这句便提了行李箱下了楼。 梁桢握着门把的手指几乎快要被自己拧断。 她有设想过自己跟钟聿最糟糕的情形,可是万万没想过会是这样。 外面风和日丽。 三月了,气温逐渐上升,春天即将来临,钟聿将装了几件春装的行李箱扔进后座,自己钻进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哭成了一个傻逼…… …… 梁桢没有洗澡,倒头一下栽在床上,她觉得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其实前段时间她还在憋着一股劲,他不回来,不解释,有意跟她冷落疏离,她心里有委屈,也难受,可总觉得彼此之间只差一个契机,所以即便从蒋烨那听到什么dj什么长租房她也还能沉得住气。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冷战了,前面几次最后不也和好了嘛,所以她在等,等他回来,等他开口,可是最终却等来了这样一种局面。 她难过的并不是钟聿的态度,也不是自己跟唐曜森共度一晚造成的误会,其实仔细想想这些都不是问题。 真正的症结在哪里? 当等待和沉默在婚姻中变成一种习惯,等想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这才是最最致命的地方。 第305节 而梁桢觉得自己跟钟聿便陷入了这种困境,且双方都好像疲于去修复,最终丧失了自救的能力。 她想,可能真的要完了。 梁桢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最后被蒋玉茭的一通电话拉回现实。 第292章 绯闻 蒋玉茭:”喂,人呢,怎么还没到?” 梁桢这才想起来十点有个捐赠仪式,她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点半了。 “抱歉,有点不舒服,不去了。” “不来了?”蒋玉茭明显不悦,“你怎么回事,昨天明明说好的事,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而且也没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搁平时梁桢肯定会再三赔礼,可今天她没这个心情。 “病了,不小心睡过了头,现在再赶过去也已经来不及,要不先这样吧。” “什么叫先这样吧?喂!喂?”蒋玉茭喊了两声,那边却已经挂了电话,蒋玉茭拿着手机一脸震惊。 旁边蒋缙太太小心翼翼地问:“挂了?” 蒋玉茭似也有些接受不了,脸色一下变得更难看,“她今天是不是吃枪药了?” 蒋太赶紧附和,“也就您平时太好说话,我估摸着她是不是以为老爷子走了,这家以后就由阿聿作主了?” 蒋玉茭没吭声。 蒋太揣度她的脸色,大了几分胆子。 “有些话其实我也不好说,但您知道外面都怎么传么,说老爷子太偏心,先不管生前对盈盈怎么样,就这次立遗嘱,他把公司都给了阿聿,可这凭什么啊,谁都知道阿聿能力不行,这些年也只知道在外面玩,要不是盈盈撑着,公司估计早倒了,老爷摆明了偏心是不是?” “还有豆豆那孩子,说是老爷子孙子,可养在外面这么多年,哪有多少感情?可他倒好,回来改个姓,房子地契商铺都给了,还不就因为是个带把的男孩,他要是个女孩试试,肯定捞不到这么多东西,所以还是欺负您跟盈盈孤儿寡母的,而且您知道您吃亏在哪吗,就是没给钟家生个儿子,要有个儿子倒也不至于,盈盈呢也不懂事,当年要是把那两个孩子生下来,我想唐曜森也不至于在外面养小的跟她离婚,所以真的,姑姑您还得趁早为盈盈作打算,别的倒不怕,就怕阿聿在公司真的立稳脚跟了,盈盈往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更何况她跟唐曜森还闹掰了,不然唐曜森那边还能帮她一把……” 蒋太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蒋玉茭没反驳,也没认同,只是将手里的香插到香炉中。 蒋太还想继续往下说,蒋玉茭抬了下手,“行了,今天是来拜佛的,佛前不要妄语。” 她轻飘飘扼住了蒋太后面的话,遂双手合十,弯腰叩拜。 如果说刚才跟梁桢通电话的样子多少有些急躁,这会儿却又好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淡然。 袅袅香火中,老太太穿一件素色棉褂,银发服帖地盘在脑后,除了手里拿的一串玉佛珠,浑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没有。 她闭眼在佛前祈祷,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皱纹和痕迹,不知是否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变得更为消瘦,眼窝都有些凹进去,所以乍一看,眼前的蒋玉茭似是敛了一身锋芒和心气,跟众多来庙里拜佛的老太太无异。 蒋太在身后看着摇了摇头,不得不也跟着跪了下去。 梁桢宿醉,头疼得厉害,在床上躺了半天,其实迷迷糊糊也没怎么睡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事,睡了半天,午饭的时候才起来。 沈阿姨是知道昨晚钟聿回来的,而梁桢彻夜未归,大概也感觉应该出事了,不敢问,不敢说,闭嘴去做自己的事。 梁桢扒了几口饭,门铃响,沈阿姨跑过去开门,很快拿了两只盒子进来。 ”老太太那边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在庙里给你和豆豆求的东西。” 梁桢拿过盒子打开,一块玉牌和一串佛珠子,玉牌用红线串好了,应该是给豆豆的,另一串佛串应该就是给她的。 梁桢倒有些意外,虽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可依她跟老太太之前的关系,却没想到她还能想到这一层。 “老太太还挺有心啊。”沈阿姨在旁边说。 梁桢笑了笑,“是吧。” 她起身去拿了手机,尽管老爷子不在了,按理钟聿也不是她亲生的,两边多少会慢慢生分,可老太太又是主动打电话叫她去庙里参加捐赠仪式,又是给送佛牌佛珠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在主动示好。 既然对方有这个心,梁桢觉得也没必要驳了好意。 她嫁进钟家这几个月,别的可能没学到,但人情上的逶迤假面却是学了几分。 一个愿意演,另一个就得愿意去扮,不然哪成得了一场戏。 “茭姨,您送来的东西我拿到了,谢谢……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身体不大舒服没去成,下回若要有这样的活动您一定得再叫我……是的,我明白……” 梁桢给蒋玉茭主动打了通电话,那边态度一般,她也只当是交任务一样打完就算,不过事后她还是特意搜了下普济寺捐赠仪式的新闻,果然有报道。 原本以为只是捐点香火钱,可看了新闻梁桢才知道排场弄得很大。 蒋玉茭以钟泉的名义给普济寺捐了上千万,重修主殿,给佛像铸金身,又以钟寿成的名义捐了两个多亿人民币,要在普济寺后院修一座佛塔,等佛塔建成了,她打算在里面给钟寿成置个衣冠冢,从此日日受香火供奉。 梁桢看完实在觉得匪夷所思,倒不是惊叹蒋玉茭的大手笔,以往也知道这些富太太去参加慈善活动,动则几千万地往外掏,可这次是修佛建塔,梁桢此前并不觉得蒋玉茭是信佛迷信之人,以往逢年过节她似乎都不去庙里,可自从钟寿成去世开始,她又是找和尚超度,又是在家里设道场,现在还要修佛捐庙,实在有些反常。 难不成真是年纪越大越迷信这些东西? 梁桢在网上找到一张老太太参加捐赠仪式的特写照片,一件素褂,手握佛串,半蹲在放生池边上往水里放鱼,还真有几分慈悲样。 梁桢想,或许钟寿成的死对她真的打击挺大,人生巨变的影响下,从性格到心态难免会作出一些想应的调整。 …… 梁桢的头疼持续了整整一天,但晚上把豆豆哄睡之后还是强行支撑着去了书房。 她觉得自己不能闲,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会想东想西,这也是她对抗世事一贯的方法,以往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或者日子过得实在太艰难,她就会逼自己忙起来,往前走,不要停,即便不知道干什么,找些随便什么事让自己没有闲功夫瞎想也是好的。 因为很多东西她改变不了,也没办法掌控命运,但起码她还能控制自己。 在梁桢的意识中,所有毫无作用的伤情或者抑郁都是浪费时间和生命,她不会去做这种无用功。 当然,这种观念和行为在旁人看来可能就是一种“不近人情”。 就如现在这样,熬了一天的沈阿姨到底还是没憋住,送了一盘水果上来。 梁桢正在准备后天面试的材料,有点忙,可沈阿姨站那不走,她抬头看了眼,问:“怎么了?” 沈阿姨探头过去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忙啊?” ”嗯,有点。” “那什么……”沈阿姨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又快十点了啊。” 梁桢见她欲言又止,笑:“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沈阿姨搓了下手,“你真不给先生打个电话问问?” 梁桢一愣。 沈阿姨:“照理这事我也没资格管啊,但我就真的…觉得你俩这样下去不行,你知道的吧,昨晚先生回来过,问你去哪了,我也答不上来,后来他又出去了,我以为他是去哪找你,可最后还是一个人回来,当时脸色很难看,在客厅坐了半宿,我估摸着他是在等你,可你一晚上都没回来,你说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老婆在外面彻夜不归的?” 梁桢眸光定了下。 沈阿姨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赶紧又改口:“我不是说你在外面干了什么,就是……男人嘛,都要面子,你找他解释一下,大家把话都说开,各自退一步日子才能往下过,不然家不像家的,对豆豆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沈阿姨讲道理很有一套,梁桢也承认,可是他们之间仅仅只是“各退一步”就能解决的么? 梁桢手指摸了下旁边的杯子,水都已经凉了,她现在碰都不想碰。 ”沈阿姨,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太被动了?” “这个……” “还是说在大部分眼中,女人在婚姻里面就该放低姿态去迁就男人?” 沈阿姨叹口气,“话不是这么说的,没让你迁就,但你看啊,你昨天一晚上没回来,肯定有错在先对吧,先生估计生气了,你起码也该打个电话问问,不能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沈阿姨的口气摆明了有些埋怨梁桢。 从常理看也确实,自己彻夜不归,一句解释都没有,丈夫收拾东西离家出走,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在这里弄工作上的事。 梁桢知道世俗准则肯定不会站在她这一方,可是她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我给你看个东西吧。” 梁桢打开微博界面,将笔记本转过去。 沈阿姨往上扫了眼,上面黑呼呼的几张照片。 ”这俩谁啊?” 梁桢把其中一张照片放大,特写,”你再仔细看看。““ 沈阿姨把脸凑到屏幕前面,看了几秒钟,“这……这穿黑衣服的是,是先生?” 梁桢点了下头。 “那他旁边的姑娘…” 画面很暗,照片应该是偷拍的,但还是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钟聿跟一女的并肩步入酒店大堂。 女孩长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脸看不清,但从背影可见身材俏丽,特别是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又长又直。 上面一条标题,打了粗体——“钟氏太.子爷丧期约酒吧女开房”。 标题又俗又狗血,但也够简明。 沈阿姨起初可能没捋明白,愣了几秒之后抬头看梁桢,问:“这事真的?” 梁桢抿了下嘴,“我不能确定。” 沈阿姨:“可照片都拍出来了啊?” 梁桢笑笑:“是啊,照片都拍出来了。” 这组照片大概是一个小时之前曝光的,当时她在修改一份图纸,跳了个弹窗,想想也觉得可笑,从民生到科研,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地方在打仗,可媒体成天推的都是这些出轨偷情的烂事。 “我跟豆豆爸之间,可能一开始是我想简单了,走到这一步,我承认有一部分是我的原因,我也并不是不想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但是目前来看,有点难。” 多说无益,她也从不愿跟人解释。 梁桢把笔记本又转了过来。 “我还有事没弄完,可能会忙得比较晚,你早点休息吧。” 她低头打开绘图软件,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沈阿姨站了一会儿,叹口气摇着头出了书房。 面试定在隔天上午九点,梁桢准备充分,可是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因为从人事主管到公司老板,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是钟太太,给她打电话联系面试也是奔着她这身份去的。 面试的时候好茶好水伺候着,弄得梁桢尴尬得不行,几乎是逃似地出了那家公司。 第306节 第一场面试没成功,后面半个月梁桢又断断续续去面试了几场,但都以失败告终。 理由也是五花八门,一部分觉得她年纪太轻,资历尚且,又是女的,无法胜任这个行业;一部分接受不了她是非全日制本科毕业,直接婉拒,还要一部分就跟第一家凯华那样,认出她是钟寿成的儿媳,一口咬定她出来找工作完全是为了体验生活,绝对干不长。 总之一句话,梁桢的工作找得极其不顺利,其“艰难”程度超出了她之前的想象。 她面试完最后一家,走在初春的街头。 快四月了,天气明显转暖,绿树抽芽,一派生机盎然,然而她却觉得人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希望。 那段时间她没有再见到钟聿,但网上关于他跟那位女dj的“花边新闻”却炒得沸沸扬扬。 梁桢知道唐朝那位女dj叫千橙,听着不像本名,不过她在网络上有很高的名气,微博账户也有上百万粉丝,也算一个半红的名人。 梁桢特意搜过她的照片,挺漂亮的,不过与章汐的气质美不同,或许是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梁桢觉得这个千橙更偏向于张扬性感,犹如夏日奔放的烈日一般。 第293章 股东大会 四月初的第一个周一,钟氏召开股东大会。 这是自钟寿成去世之后首个股东大会,其意义非凡,所以也备受媒体和公司内外关注。 梁桢因为继承了老爷子留给她的3%的股权,也在应邀之列,不过属于小股东,没有表决权,只能旁听。 会议计划是上午九点半开始,九点左右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会议室。 梁桢差不多是九点一刻左右到的,她无非是沾了一点老爷子的光,并不是什么大头面,加之之前从来没参加过任何钟氏的工作,连股东的脸都认不全,所以入座之后找了个后排偏角落的椅子坐好,低调行事。 不过鉴于她一贯的做事风格,此前也做了一些工作。 钟氏属于老牌家族企业,像钟寿成这种老一辈的企业家又比较喜欢揽权,所以此前大部分股份都集中在他自己手里,其余剩下的一些分散于各个早些年陪他打江山的人手中,所以偌大的一个钟氏,虽然涉及的行业挺广,但股权关系并不复杂,除了钟家和蒋家之外,其余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四个人而已。 梁桢在来参加会议之前,把那四五个人的资料都查了一遍,这些人的平均年龄都已经快要七十,其中有两位早几年前就已经不参与公司管理了,儿女又都在国外,所以他们除了公司重大决策露下脸之外,也就年底等个分红。 另外两位也都上了年纪,虽还奋斗在一线,但也早有了隐退之心。 毕竟都是钟寿成那一代的人了,即便年轻时候戎马天下,有用不完的斗志和使不完的劲,但随着年龄渐长,再大的野心也比不过儿孙绕膝,共享天伦。 梁桢坐在角落观察每个在场人员的表情。 差不多九点二十分左右,钟盈进来,后面跟的是蒋玉伯和蒋缙。 会议应该是由集团的财务副总主持。 “抱歉,玉甑有事,人还在外地,今天的会议就不参加了。”蒋玉伯主动跟各位说明情况。 会议室里也没太大反应,大家可能都知道蒋玉甑生性自由,属于享乐派,很少参与这种会议,更何况蒋玉甑所持有的股份也并不多,可以忽略不计。 “唐总呢,唐总联系了没有?”场内有人问。 “联系了,不过他人在樱花国,说是事务所那边有个项目需要他过去亲自主持,暂时赶不回来。” 言下之意是唐曜森也不会来参加这个会议,届时场内隐隐有了些议论声。 梁桢大概听了几句,大致意思应该是分为两派,一派觉得唐曜森已经提出辞职,尽管钟寿成没批,但并不代表他还需要继续留在公司;一派却认为公司正值特殊时期,唐曜森即便是自己不愿意,也应该回来主持大局,可这个时候跑去樱花国,摆明了是要逃避这件事。 ”好了,稍安勿躁,虽然曜森今天没赶得及回来参加会议,但他派了他的助理过来,会议内容我相信王特助也会代为转达。” 梁桢这才发现唐曜森在钟氏的助理王杨就坐在斜对面的第二排。 这算什么意思? 一边找借口不来参加会议,一边又派了助理过来,当断不断,意思不明的,令人费解。 就这时蒋缙又开口了:“其实按公司规定,唐总现持有钟氏12%的股权,必须参与公司管理,为此昨晚我还特意跟他通了一个电话,他的意思是因为手里的项目正进行到关键时候,短期内可能脱不了手,所以暂时无法回到钟氏这边来工作。” “这算什么话?又不是什么小时工兼职,哪能两边都顾得上?”旁边有人提出异议。 “是啊,再说一个项目从设计到完工,少则也得半年吧,总不能一直给他空着位置!” “没这说法啊。” “是啊,确实没这说法,不然说出去我们钟氏堂堂ceo还得在外面给人画图纸,岂不是笑话?” 几个年长的股东一下子就闹开了。 蒋缙看了眼旁边的蒋玉伯,后者抬了下手,“大家先静一静,曜森做这个决定确实也是无奈之举,不过昨天通过电话之后他也跟我们明确了一件事情。” ”什么?” “什么事?” 蒋玉伯看向对面的王杨,“要不还是委托王助来转达一下他的意思?” 王杨被点名,很快站了起来,“今天我代表我们唐总来开会,主要是想向各位转达一个意思。”他扶了下挂在耳根上的眼镜。 ”鉴于森集年底刚在樱花国签了个项目,甲方指定唐总任总设计师,现在项目才进行到三分之一,唐总一时真的脱不开身,所以起码半年之内无法回钟氏,但出于对钟氏集团的责任,我们唐总的意思是,这半年内可以在各位中间选一个代理总裁,来暂时替代他的位置。“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瞬间议论声四起,梁桢也惊了一下。 她之前有想过唐曜森的选择,要么干脆走,即便无法彻底退出管理层,但在钟氏找个闲职呆着也行,要么就干脆留,重新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不辜负老爷子对他的信任,继续当好他的ceo。 也就是说,无非两种选择,要么走,要么留,可现在他却给出了第三种。 美其名曰手里有项目,脱不开身,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些无非都是借口。 唐曜森这举棋不定,似进又似退的路数,别说梁桢了,在场很多人都想不通。 “王助理,你说完了吗?”这时钟盈突然开口。 王杨又推了下眼镜,“说好了!” “那行,既然这是唐总的意思,也希望各位能够执行。”遂钟盈转过来看向财务副总,“可以开始了吧?” 财务副总看了下手表,已经过九点半了。“时间差不多了,那不如我们先开始吧!” 梁桢心口一紧,钟聿还没到呢,这就开始了? 她纠结是否要开口阻止一下,对面先有人敲了下桌,“小钟总好像还没来吧。” “对啊,人呢?” ”通知了吗?他知不知道今天有会议?” 几个年长的股东脸色显然有些不好看。 “都迟了快十分钟了。”蒋玉伯也看了下手表,“盈盈,给阿聿打个电话问问,看人到哪儿了,是不是……”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嘭”地一声推开,或者确切来说应该不是“推”,而是拿腿顶开。 ”对不住啊各位,早晨睡过头,起晚了!” 第294章 改选 门口进来一人,球鞋,牛仔裤,白t外面套了件连帽卫衣,胡子没刮,头发也有些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跟朋友撸完串或者喝完酒, 会议室里一通议论,有人指指点点,几个年长些的股东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梁桢也吓了一跳,如此不修边幅又精神萎靡的样子哪里像是来开会啊! “胡闹!”底下不知哪位“叔伯”低低骂了一声。 蒋玉伯跟蒋缙相互看了一眼,后者迎过去捞了下钟聿的肩,“快,快进来,都在等你呢!” 钟聿插着兜往里走。 “阿聿,你坐这里!”蒋玉伯叫了声。 钟聿回头,瞥了眼会议桌主位那张椅子,笑:“还是别了,反正待会儿你们讲的那些玩意儿我也听不懂,就随便找个角落呆着就行。”他说完便往后走,找了略靠后边的一张空椅子,拉开大大咧咧往上一坐,还打了个哈欠。 动静闹得有些大,全场都在盯着他看。 他打完哈欠大概也意识到场合不对,多少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抱歉啊,昨晚玩得实在太晚,那什么,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 “……” 众人唏嘘。 蒋玉伯挑了下眉,给站前面的财务副总使了个眼色,财务副总也摇摇头。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按照往年惯例,一般年初的股东大会首要环节是就公示一下去年的财报,说是财报,说白了也就是每个人手里能分到多少钱,相对于前一年是涨了还是降了,如果涨了,接下来就是商议新的一年如何赚得更多,如果亏了,分析原因并各自问责,以备后期董事会上进行讨论,并改善执行。 说难听一点,股东都不是公司真正卖命的人,无非是占了红利坐享其成,而且年龄都相对偏大,精力能力早就跟不上,但规矩和要求却很多。 说白一点就是本事没有,屁话却一箩筐那种。 因去年老爷子频繁入院,加之唐曜森和钟盈离婚,对公司多少有些影象,最终出来的财报数据并不是很好看,每个人入帐的钱较前一年少了,为这事大家扯皮了半天。 期间钟聿坐在角落也没发言,倒是蒋玉伯问了他几次,问他是否有什么可行性建议,他咿咿呀呀,心不在焉,最后大伙儿才发现他压根没在听,而是闷头坐在那玩手机游戏,一来二去都不指望他了,把他当团空气。 光扯皮就扯了两个多小时,午饭简单吃了顿工作餐。 下午才是最重要的环节——董事会改选。 “按理这个会议应该由唐总来主持,但介于他人在樱花国,暂时回不来,所以下午的改选还是由我来组织吧。” 财务副总从文件夹里抽出来一份东西。 ”这是两周前董事会上讨论决定的候选人名单,各位可以看一下,然后投票决定。” 梁桢楞了下,她其实对公司运营管理这一块并不熟悉,但也提前做了功课,知道股东会一般由董事长或ceo主持,而董事会改选需要先由董事会提出候选人名单,再由股东大会投票表决。 她知道改选是早晚的事,但没想到董事局那边动作会这么快。 什么时候已经把候选人都定好了? 梁桢下意识去看斜对面窝桌角的男人,他低头在敲着手机,嘴角时不时会勾一下,却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好,接下来我大概讲一下选举投票规则,本次董事改选我们采用直接投票的方法,即每个股东对于某个董事只有一个表决权……” 梁桢捏着手里的笔,直接投票是董事选举常用的方法,其优点是程序简单,充分体现了资本多数决原则,有利于大股东对公司的控制,缺点在于,大股东可以控制董事的选任,使董事会成为控股股东的“一言堂”。 投票进行了大概半个小时,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和规则,半小时后改选结果当场揭晓。 提名新一届董事的共有十一人,且全部高票通过,其中钟聿、钟盈、蒋玉伯,蒋缙和蒋烨均在列。 公布结果的时候梁桢都楞了下。 第307节 她知道大部分公司的董事会其实都由股东来组成,这无可厚非,毕竟没人真的放心把自己的公司交给外人来管理,所以蒋玉伯在列她能理解,甚至包括蒋缙,即便他在钟氏占的股权比例很小,但鉴于他在钟氏也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管理层肯定要有他一份,可蒋烨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蒋烨此前都不是钟氏的员工,他去年才刚从国外回来发展,怎么摇身一下就挤进了董事局? 梁桢抬头又看了眼钟聿,他翘着二郎腿,似乎在发微信,一边还挂了只耳机,整个人的状态就处于吊儿郎当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用手指拧着签字笔上的套子,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乱。 ”董事具体职务还需要另外召开董事大会来决定,时间会另行通知,其余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财务副总秉着当好一位合格主持人的态度来继续会议。 底下各首脑交流了几句,说:“没有了。” “那小钟总那边呢?” 虽然钟聿整场会议的参与度极低,低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但他毕竟是最大股东,直白点讲,整间公司都是他的,就算他态度再散漫,面上的事还得给他起码的尊重。 埋头在那玩了半天游戏的人听到自己名字抬了下头,见全场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懵懵懂懂扯了耳机。 问:“叫我?” 众人:“……” 财务副总有些尴尬,“对,会议内容差不多了,想问下您那边是否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钟聿听完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完了?” 财务副总:“……对!” 钟聿:“那行,我这边就这样吧,你们决定好通知我就行,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拿了手机耳机和外套就大大咧咧出了会议室,全然不顾场内的目光。 人一走会议室里就炸了。 “怎么回事,当这是茶楼?” “太不像话,完全没点能做事的样子!” “……最近他是不是一只呆在b市?” “没有,成天在外面瞎混,听说家也不回,在外面养了个女人。” “还有这事?” “你没看网上这两天的新闻?” “什么新闻?” “……酒吧那女的……行了小点声,他老婆在后面…” 周围有人交头接耳,会议室就那么大,梁桢不可能听不见,她拧着手里的笔,心中赌的那口气快要喘不上,熬了小半分钟,终于忍不住,拿了包和大衣起身,也跟着冲出了会议室。 她一路跑下楼,那道身影正穿过大厅往外走。 ”钟聿!”梁桢站在电梯门口冲他喊了声。 钟聿背影微顿,并没回头,继续往外走。 梁桢气得不行,抬腿就追,只可惜她当时离着还有一点距离,等她跑出大厅的时候早就不见钟聿的踪影。 王八蛋!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喘了口气,跨好包准备去停车场取车,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冒了声:“有事?” 她猛地回头,见钟聿站在一根柱子后面,手里夹了根还没点的烟,尽管脸上表情不明,但到底还是露了面。 梁桢几步走过去。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半个多月,真是该死,她尽然还会心跳加剧,激动中隐约还夹杂了几分期许。 梁桢走到钟聿面前,定定看了他一眼,问:“你跑什么?” 钟聿眉梢当即皱了下,“没跑啊。” 梁桢:“没跑?躲我是不是?” 钟聿嗤了声,低头衔着把烟点着了,抽了一口吐出白雾,气定神闲地说:“你没毛病吧,我好好的躲你干什么?” 梁桢表情很冷,说话的口气自然也不好听。 梁桢:“行,既然你没躲,那我们聊聊?” 钟聿立马拒绝:”抱歉没这时间!” 梁桢:“我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钟聿:“几分钟也不成!”他叼着烟看手表,“约了人吃晚饭,已经晚了!” 梁桢:“没事,地址给我,我送你过去,路上顺便聊几句!” 钟聿:“那也不成!” 梁桢:“为什么?” 钟聿:“我约的是女的。” 梁桢:“没事,我不介意!” 钟聿:“可她会介意!” 梁桢闭眼,舌尖顶着压根,她自以为最近这段时间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但还是有些架不住。 片刻之后她控制好情绪抬头,勉强笑了笑,“有意思吗?” 钟聿:“什么有意思?” 梁桢:“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聿耸耸肩,摊开手,“得问你啊,你想干什么。” 梁桢:“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说,没必要这么不明不白地吊着!” 钟聿拿夹烟的那只手刮了刮头皮,“不敢对你有什么不满。” 梁桢:“因为前段时间我彻夜未归的事?” 钟聿眼底瞬间骤冷,“都说了,不敢对你有什么不满,行了你事讲完了吗,我真的赶时间。” 梁桢的视线静静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可见他眸底的不耐和不爽。 很讽刺吧,她以为自己多少跟他还有一点余地,然而此刻发现,好像已经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第295章 搬家 梁桢手里抓着本子和笔,手臂上还挂着大衣,身后是钟氏集团大厦,塔尖高耸入云。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 梁桢觉得此刻的自己肯定像个笑话! 她低头咬了下嘴唇,心里仿佛有一万只手在撕扯,停留的时间越长越被动,她得干净走。 “那……”梁桢费力扯着嘴角抬头,钟聿看到她眼眶里有湿气在打转,那一刻他祈求上苍,别哭啊,别让她的眼泪掉下来。 “祝你们用餐愉快!” 梁桢到底还是把眼泪憋了进去,转身朝停车场入口走。 钟聿抬手搓了下自己的面孔,目送她一步步离开,有那么一瞬间真想要不就算了吧,什么都不要了,太苦太疼,他就只要带她走,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钟聿掐了烟转身,彼时初春傍晚,夕阳余晖温柔罩下来,可是却感觉不到一丝丝温暖。 第二天下午钟聿收到梁桢的一条微信,没有前言后语,只简短一句话——“我先搬了!” 他将手机合上,双手抱头把身子躬起来,在沙发上几乎形成一个半圆的形状。 梁桢将最后一只箱子扔进后备箱。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啊?” 旁边背着书包的豆豆问。 梁桢摸着他的头蹲下身,“我们得给你爸爸腾地方。” 豆豆显然没听懂,“什么叫腾地方?” “就是…”梁桢苦笑一声,“我们不走,爸爸可能就一直不愿回来。” “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爸爸不愿意回来?是不是豆豆哪里惹他生气了?” 最近钟聿一直没回来住,豆豆经常会问梁桢爸爸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这种问题,她也不能跟孩子说实话,抑或其实她自己都未曾明白跟钟聿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每回都以他工作忙要出差为借口来搪塞孩子,可是豆豆过年已经六岁了,或许大人之间的事他未必全懂,但多少已经意识到肯定出了问题。 ”妈妈,你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 “没有。” ”那是豆豆惹爸爸生气了?“”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呀,为什么爸爸一直不回来?” 豆豆口气已经有些急了,旁边沈阿姨看不下去。 ”行了豆豆,你爸爸在外面忙工作,不回来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我们先上车吧。”沈阿姨开了车门想推他上前,可不知为何,小家伙今天像是犯了什么犟劲。 “我不,我就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爸爸回来,我哪儿也不去,哪也不去!”说完撒开沈阿姨的手就往公寓楼道里跑,沈阿姨没及时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等回神的时候孩子已经跑了进去。 “欸这孩子!”沈阿姨放下手里的行李包就要去追,却又被梁桢拉住。 “我去吧!” 无论以后她跟钟聿能走到哪一步,但有些问题避免不了。 梁桢重新进了楼道。 ”豆豆,豆豆!” 大厅里没有人,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也没动,梁桢在里面找了一圈,看到通往楼梯的小门虚了一条缝。 梁桢推开门进去,果然见豆豆抱着膝盖坐在楼梯上。 “怎么,生气了?” “哼!” 小东西们闷头把脸合在膝盖上,梁桢无奈笑了笑,捞住大衣的下摆也坐到了他旁边的台阶上。 第308节 “你爸爸呢…” 她思考着该如何跟孩子表述夫妻之间的感情和婚姻问题,是该实话实说还是继续粉饰,可是豆豆作为独立的个体,尽管年龄还小,但也应该拥有知情的权利。 ”爸爸最近跟妈妈确实出了一点问题,导致他现在不愿意回来,尽管妈妈还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跟豆豆没有任何关系。” 她最终还是决定跟孩子讲实话。 豆豆听完后慢慢把头抬了起来,楼道里不算亮,光线暗沉,但孩子一双晶透的眼睛似乎在闪着光。 他一字一句问梁桢:“妈妈,你是不是要跟爸爸离婚?” 梁桢当时心里猛地被揪了一下,很难想象“离婚”这两个字会首先从豆豆的嘴里提出来,惊愕之余就是好奇。 她问:“你是从哪知道离婚的啊?” 豆豆:”从以前幼儿园的小朋友那里,奇奇你还认识吗?” 梁桢:“认识!” 豆豆:“就是他跟我说的,因为他爸爸妈妈也离婚了,他还告诉我,只要爸爸妈妈离婚,以后一家人就不能住在一起了,妈妈,你是不是也要跟爸爸离婚?” 梁桢一时被问得僵在当场。 ”是不是啊,是不是?”小东西抓住她的手使劲摇晃。 梁桢愣了几秒,反问:“那豆豆怎么想呢?” “不可以!”他边摇边喊,“……不可以,豆豆不允许你们离婚,豆豆不要你们离婚,豆豆不要……不要离婚……哇……” 前面还有劲喊,后面干脆一下就哭了出来,哭得那叫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梁桢被弄得没法子,抱住孩子。 “不会,不会……妈妈怎么会跟爸爸离婚呢。” “……可是爸爸不回来,你还要带我搬到其他地方去……” “那不是其他地方,那是我们的新家啊,之前不也带你去看过了吗,很漂亮对不对?” ”不对不对,我不要搬,不要新家,我就要住在这里,就要跟爸爸住在一起……” 梁桢有时都要怀疑孩子是不是带有与生俱来的预感。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豆豆还是能够感觉出她跟钟聿之间微妙的分离。 “豆豆,你听妈妈说,妈妈只是……” “不听不听,我不要听,不然你跟豆豆发誓!”他抬头瞪着梁桢。 梁桢顿了下,问:“发什么誓?” “说你永远不会跟爸爸离婚,我们要一直住在一起!”小东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眸中的坚定与倔强却分外清晰。 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太清楚他的个性,平日里看着还算乖巧懂事,可一旦某个点被触发,完全不受控制。 “好,妈妈发誓,妈妈跟你发誓!”梁桢一手抱住孩子一手举共头顶,“我发誓不会跟豆豆的爸爸离婚,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住在一起。” 她虔诚说完,问:“可以了吗?” 原本痛哭流涕的小家伙一瞬间嘻嘻笑了出来,“可以了。” “那现在可不可以跟我先出去?” “嗯。” 梁桢最终还是把孩子哄住了,在门口的沈阿姨见她抱着豆豆出来,赶紧迎了过去。 从公寓到嘉悦府差不多半小时车程,因为要搬东西,所以刻意叫了司机,不过行李并不多,无非就带了豆豆跟她的衣服,还有一些必要的个人用品,其余别墅这边都已经准备妥当,不需要从公寓那边都搬过来。 加之梁桢年前就计划好四月会搬家,所以别墅这边已经都提前打扫干净,拎包入住就行。 ”你带豆豆去玩一会儿吧,这边放着我来收拾就行。”梁桢过来只带了沈阿姨,之前刚聘的徐嫂还是留在公寓那边打扫卫生。 “那辛苦了,另外晚上不用做饭,我带你跟豆豆出去吃,就当是庆祝乔迁新居!” 沈阿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应声,抬头见梁桢牵着豆豆往院子走,她忍不住摇摇头,心想都快家不成家了,居然还有兴致出去庆祝吃饭,可心里又觉得佩服,觉得很少有女人能够做到像她这样遇事不乱,冷静理智,更何况还是面临丈夫“出轨”这件事。 网上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像是全天下都知道了,搁别的女人身上估计早去闹了八百回,可她倒好,不但不闹不生气,还能把搬家的事料理得妥妥当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份“能沉得住气”的心态,沈阿姨觉得已经强过大部分女人。 …… 钟聿晚上看到了梁桢更新的朋友圈,她发了张照片,背景是木椅和大理石草坪相间的院子,豆豆坐在椅子上玩玩具,身后是流水和树荫,夕阳斑驳照在地面上,投下一小块一小块影子。 钟聿认出来了,这是嘉悦府的院子,也是她亲手设计画的图纸。 原来不知不觉中院子都已经完工了。 年前分明两人还约定过,等四月春暖花开,一家人就会搬过去,如今她兑现了承诺,而他却好像背弃了约定。 钟聿将手机盖在桌上,痛苦地抱住头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抬头拿过手机看了眼接通。 ”喂,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他眸中刚才的痛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戾,人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现场怎么处理,只是交警过来了,还是已经有人报了警?行,我知道,我马上过去……” 他一侧夹着手机,一侧往手臂上套大衣,迅速走至门口拿了车钥匙。 两小时后微博和当地媒体报了一则新闻——某十字路口一辆私家车跟一辆大货车相撞,私家车车主当场死亡,交警通报派出所查出遇难者身份,系泞州高端私立医疗机构明德医院的医生…… 不过每天都有这样的交通事故发生,并没什么特殊性,所以即便新闻报了出来,也引不起什么关注,很快又被其他更为夺人眼球的事情盖了过去。 隔天事故报告出来,公示在遇难死者血液中测出酒精含量,所以该名陈姓医生在车祸之前喝了酒,系酒驾。 第296章 针剂 梁桢也看到了那则新闻,不过新闻上并没说遇难死者具体名字,只说姓陈,在明德任职。 不会这么巧吧,她当时想。 刚好蒋玉茭打电话过来,跟她说要给钟泉做断七的事,叫梁桢带豆豆回去,梁桢顺便就问了一句:“之前给爸看病的那位陈医生,是不是出事了?” 蒋玉茭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反问:“你从哪知道的?” 梁桢心下一紧,看来真是出事了。 ”网上出了新闻,说明德一位姓陈的医生出车祸没了,我刚好看到,本来还以为是其他姓陈的医生。” 蒋玉茭叹口气,“我也是早上刚接到的消息,闯红灯,当场死亡,作孽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人世间原本就有很多意外的苦难,今朝不知明朝的事。 梁桢用手盖了下眼睛,“陈医生的追悼会,您知道在哪办吗?” 蒋玉茭说了个地址,又问:“你要去?” 尽管梁桢跟他也不熟,但老爷子病重那段时间陈医生忙前忙后,也给了钟聿很多关照。 ”想去送送,最后一程了。” 都说她性格凉薄,可是对人对事又处处留心,梁桢觉得自己这个毛病真的不好,却又控制不住。 蒋玉茭想了下,“成吧,陈医生也给老爷子看了几年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家那边也给我报了丧,一起去送送吧。” 隔天便是陈医生的丧礼,梁桢自己开车去了殡仪馆,没想到蒋玉茭竟比她早了一步,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跟一女人说话,女人大概三十上下,穿了孝服,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看模样应该是陈医生的太太。 梁桢进去磕了头,献了花。 灵台中央摆的遗照很大,照片里的男人穿了件白大褂,戴着金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 梁桢跟他不熟,但多少也知道一些,陈医生年龄不大,三十五还不到,却已经是明德这两年重点培养的医生骨干,也是钟家医疗团队的领队人,对学医的来说,这年纪有这样一份履历真的已经十分灿烂,且他出生一般,父母都是小镇上的工薪阶层,一路走到现在全凭自己努力。 如今在泞州娶妻生子,安家立本,事业也正处于上升期,怎么看都是一个男人最得意的时候,然而因为一时大意,酒驾身亡。 梁桢看了眼站在旁边不断抹眼泪的陈太,又看了眼跪在火盆边的两个孩子,大的也就十岁左右,小的估计跟豆豆差不多大。 原本应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现在却只剩下孤儿寡母。 “陈太太,节哀。” 梁桢过去安稳了一句,陈太抬头,她也不认识眼前的人,这会儿估计只知道哭了,哭得梁桢心里难受得不行,一向不怎么主动跟人亲近的梁桢竟然主动跟她握了下手。 “坚强一点,你还有两个孩子。” 岂知这么一说陈太哭得更加伤心,“…还怎么过,他爸说走就走,剩下我跟俩孩子咋过?啊,咋过……”哭到后面都已经有晕厥的迹象,被家属扶到椅子上坐下。 或许是自己也曾体会过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所以能够感受到陈太的绝望,可这位陈太显然并没她坚强。 梁桢实在不喜欢灵堂里过于消沉痛苦的气氛,见老太太还在跟主家说话,她不想呆下去了,便过去打了声招呼离开。 从灵堂出来,外面是一个空旷的院子,或许是最近来殡仪馆的次数有些频繁,她好像已经习惯这块地的上空总是被灰沉沉的烟霾笼罩。 梁桢站在门口透了一会儿气,准备去拿车,门口进来一辆银色超跑,车子太招摇了,她想不注意都难。 梁桢站在原地没动。 钟聿下车,朝她这边过来。 “你……”她准备开口打个招呼,可没料钟聿目不斜视,直接从她旁边进了大厅,其态度和表情就如同两人完全不认识似的,梁桢背脊僵了下,风吹在耳畔,似落到心里呼呼响。 “你俩怎么回事?”蒋玉茭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大概也看到刚才那一幕了,过来问梁桢,“吵架了?” 梁桢低头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没有。” “没有?没有怎么见面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赶时间吧。” “赶时间也不用跟陌生人一样吧。”蒋玉茭顿了顿,又问,“你们最近是不是没住在一起?” 梁桢心思沉了下,但脸色照常,“没有,怎么会。” “那外面怎么都在传他保养了一个在酒吧工作的女人?” 梁桢默默沉了一口气,钟聿跟那女dj的事最近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公司上下都知道,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蒋玉茭知道也很正常。 “逢场作戏吧,我相信钟聿在这方面会有分寸。” ”分寸?”蒋玉茭突然哼了一声,“你要指望男人在这种事上有分寸,真是异想天开。” ”……“ ”不是我要说阿聿的不是,但其实男人都一样,阿聿这种长得好又有身家的就更容易出事了,特别是老爷子走了,谁都知道他继承了遗产,很多女孩都会往他身上扑。” 第309节 “不会的。” 蒋玉茭笑了笑,大概是觉得梁桢有点冥顽不灵,“行吧,你要是自己不觉得委屈,日子倒也能往下过,不过我是听说阿聿最近不但不住回去,连办公室都很少回,公司的事都靠阿缙和盈盈在替他撑着,这样下去怎么行?” “……虽说寿成走得突然,也没好好把阿聿带上路,他一下子要接手这么大的家业确实有些困难,可毕竟也是二十六岁的人了,成家生子,该担的责任还得担。” 蒋玉茭说到这又停顿了一下,苦笑:“照理这些话我也不该跟你说,但这么多年他一口一个茭姨,说到底还是没把我当成自己人,所以只能希望你回去好好劝劝,他可以不把我当妈,但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也一直把他当我亲生儿子,还是希望他可以越来越好。” 蒋玉茭这番话讲得真情实意,令梁桢都忍不住心软。 “好,我会转达您的意思。” 蒋玉茭笑着点了下头,“你能体谅就好,另外阿聿可能从小被我宠惯了,不懂得体谅别人,做事也欠考虑,所以往后还需要你多照应。” 若不是梁桢一早知道他们不是母子,换别人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觉得蒋玉茭是个体贴的母亲。 ”行了,我还有事,你也早点回去吧,记得后天带豆豆一起回南楼吃饭。” 隔天是钟泉断七。 按照旧时风俗,人死后每隔七天要做一场佛事,做满七七四十九天,即为亡者做足了功德,所以去世七周也称为七七功德圆满日,也就是平时俗语所说的“断七”。 断七之日一般都会请和尚道士来超度亡魂。 此前钟寿成去世之后蒋玉茭在家设道场做法事,阵仗弄得很大,想着毕竟是与她相伴了一生的人,即便她不迷信,该办的还得办,到钟泉这里应该会简单一些,或许只走个过场,然而等梁桢到了南楼才发现,是她想错了。 钟泉断七当天蒋玉茭也请了很多和尚来诵经,道场就设在钟泉生前住的那座小院里。 佛事做了整整一天,晚饭之后竟然还有一场。 钟聿没来,就钟盈中午的时候抽空露了个脸,不过在香案前面磕了个头就走了,倒是蒋玉伯一家三代都到得整整齐齐,特别是蒋烨跟他妈,几乎是从早呆到了晚上,忙前忙后帮着蒋玉茭张罗,比她自己亲闺女还要贴心。 晚饭后还有一场佛事,照理梁桢应该等到全部结束了再走,可她还带着豆豆,便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 车子停在南楼那边的停车坪,她牵着豆豆从钟泉的小院出来,可能走得太急,出院子的时候不小心跟迎面过来的一人撞上。 只听到“哐当”一声,对方手里拿的东西一下子全部滚到了地上。 撞的人是平日一直伺候蒋玉茭的那个小保姆,梁桢记得好像叫小芸。 “抱歉,不好意思,没注意到你过来。”她准备过去帮她捡东西,可小保姆神色慌慌张张地阻止:“不用,少奶奶您不用管了,我自己捡就行。” 她动作利索地把掉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梁桢这才注意到她刚才手里提的是一只药箱,药瓶药罐酒精棉球之类的,好像还有未拆封的针管,小保姆一股脑全都塞了进去,将盖子合上。 ”那什么……我……少奶奶……我先走了……”说完又提着箱子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院子。 梁桢被她弄得有些发愣。 “妈妈,小芸姐姐为什么要跑啊?”旁边豆豆大概也觉得反常。 梁桢蹙眉,看了眼旁边的草坪,踏上去用脚在草丛里翻了翻,翻到一支还未开封的针剂。 后院里灯光暗,落了一支刚才小保姆没注意。 梁桢借着手机灯光看了下,针剂上印了几个英文字母,看不清具体什么用途。 她回头又看了眼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将针剂装进手袋,重新牵起豆豆的手,“走,先回家。” 第297章 四面楚歌 梁桢到家后把豆豆安置好,拿着包进了卧室。 之前南楼的院里光线太暗,看得并不真切,这会儿屋内通亮,可以清晰看到针剂小瓶上印的内容,不过全是英文,大部分都是医药生僻字,梁桢看不懂。 她去拿了笔记本过来,将瓶身上的英文输入搜索引擎,很快跳出来一大串结果。 “……mitomycin,丝裂霉素,从放线菌的培养液中分离出的抗肿瘤药物,对多种实体肿瘤有效,是目前常用的消化道癌药物之一……” 梁桢将搜索出来的字条逐条看下去,心里渐起凉意。 第二天上午她特意去了趟医院,带着那瓶药剂去挂了肿瘤科,医生看完药之后给了她最终的肯定。 确实如她所想,丝裂霉素是抗肿瘤药物,主要用于晚期食管癌,食道癌,肠癌等消化道肿瘤疾病,其针剂每日注射,可缓解晚期癌痛。 梁桢回想当时小芸慌慌张张的神情,心有疑虑。 她知道小芸一直跟着蒋玉茭,这些年在南楼只伺候蒋玉茭一个人,用旧时的话说,其角色就相当于蒋玉茭的贴身丫鬟,所以昨晚她应该是去拿药给蒋玉茭用。 若是其他感冒伤风的药还好,可丝裂霉素是抗癌药物,且是中晚期的时候才会用到,难不成是老太太得了什么绝症? 再退一步讲,即便老太太真得了绝症,就看昨晚小芸遮遮掩掩的样子,说明她并不想被人知道,可这是肿瘤啊,是癌,说难听点就是会死的病,难不成还要瞒着大家不去治疗? 梁桢这点想不通,但脑中浮现老太太的面容,她记得去年刚见蒋玉茭的时候她还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快要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可回忆最近几个月,满头青丝被染白了一半,瘦得形削骨立眼窝凹陷不说,整个人从神态到行动完全不如之前那么灵敏。 之前梁桢还以为她变成这样是因为钟寿成去世,伤心过度抑郁所致,可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么简单。 若你不小心窥探到了别人想要费力遮掩的某个秘密,是保留好奇心假装不知道,还是想办法换个渠道继续追究秘密背后所隐藏的更大的秘密? 三天后钟氏召开了改选之后的第一届董事会,会议主要内容是确定各董事职责,说白一点就像是小时候在学校里选干部班子,比如谁是班长,谁是副班长,谁是学习委员等。 梁桢不是董事会成员,所以没资格去参加这个会议,但中午钟氏的官网就有公示放了出来。 钟盈当选为董事会主席,蒋玉伯为副主席,蒋缙暂时接替唐曜森的位置任代理总裁,而作为钟氏最大股东的钟聿却只当选为执行副总裁,且是分管相对没有实权的行政和总务。 也就是说,钟聿虽然继承了老爷子留给他的绝大多数股份,可以参与年底分红,也可以在股东大会上有绝对发言权,但对于具体参与公司管理和运营的董事局而言,他丧失了绝对的主控位置。 梁桢此前对钟氏的管理架构并不清楚,为此她把自己闷在书房半天。 事业部、业务部、财务部、行政部、技术部和风控部,甚至包括驻外办她都研究了一遍,最终画了一张草图。 从草图上看便一目了然了,从上至下,横向纵向,似乎没有一个是他自己的人,就连自己所属的行政部,下属几个部门经理都是以前蒋缙的部下,且董事局还将原本应该属于行政部管辖的人力资源那一块都拨到了蒋烨那边。 也就是说,钟氏最大股东钟聿在董事局被彻底架空了。 梁桢扔掉手中的笔深深叹了一口气,此前她也知道老爷子一旦撂摊,钟聿所面临的处境会很困难,但是万万没想到会困难成这样。 蒋家从蒋玉伯开始进钟氏任职,之后蒋缙一毕业也进了钟氏,前前后后父子俩在公司已经干了四十多年,无论是资源还是人脉都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这就好比一棵树,在土壤里生根,为了能够扎得更深更牢,且还想让上面的树冠可以持续铺张,土壤里的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往四面蔓延,直至最后盘根错节,牢牢扎根在土壤里才算完。 而钟聿才毕业回来两年左右,本就占着年轻资历浅的劣势,加上此前种种行为和态度又实在令人失望,所以两方相比较,无论是人脉也好,群众基础也行,甚至是公司内外的呼声,钟聿落到这样的局面并不稀奇。 梁桢看着纸上自己画的人物关系和构架图,心里不禁想,这哪是“有点困难”啊,简直就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这种情况若老爷子在或许还能好一点,起码老爷子会给他当个指路人,且只要老爷子在,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敢出来闹事,但现在老爷子走得实在突然,令人措手不及之余造成给钟聿铺的那条路还没来得及铺完。 梁桢又想起年前高层尾牙那晚,刚出院的钟寿成带病强撑着也要出席饭局,为什么?其一是想告诉所有股东和吃瓜群众他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痛,请各位放心,但最重要一点是想要镇住局势。 钟寿成又不傻,钟聿是他独子,所有人都知道他百年之后钟氏肯定留给这个儿子,可是在公司内根枝繁茂的蒋氏跟钟聿并不是嫡亲舅甥关系,自己在或许还能镇住他们,可一旦自己哪天走了,魑魅魍魉都会出洞,钟聿资历浅又年轻,肯定斗不过他们,这也是他多年前想要拉拢并扶持唐曜森上位的原因。 梁桢甚至猜测,当年或许并不是唐曜森选择了钟盈而进了钟氏,反而是钟寿成看中了唐曜森才促成了他跟钟盈的那段婚姻,也就是说,唐曜森是老爷子一早就物色好的人选,其作用是为了有朝一日给自己尚且年轻的儿子培养一个辅政大臣。 至于为什么会看中唐曜森,梁桢也尝试着分析了一下,其根本原因肯定是唐曜森身上某些特质得到了他的欣赏,比如克制沉稳,努力又有魄力,这些都是作为一个领导者所应具备的基本素养,依梁桢对唐曜森的了解,他确实符合这些条件,且后来他加入钟氏之后所作出的成就也有目共睹,证实了老爷子的眼光不虚;二来呢唐曜森来自外地小城,当时毫无背景,所处行业跟钟氏也没有关系,所以人际关系绝对干净,这就好比一根良木,可以任由钟寿成在上面雕出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且他当年不顾众人反对,几乎是一意孤行地把唐曜森扶上了位,为此唐曜森在最初阶段一直是公司的“众矢之的”,要知道当年总裁一席呼声最高的是蒋玉伯,结果后来被唐曜森截了胡,所以这些年蒋氏那边跟唐曜森一直不对付,这又间接断掉了唐曜森有朝一日会跟蒋氏联手的可能性。 所以思来想去老爷子这步棋都走得很高明,只是他千算万算大概没有算到,钟聿跟唐曜森会为了一个女人反目。 由此梁桢终于能理解为何当年老爷子要极力反对钟聿跟她在一起,甚至为了阻止两人有任何可能性,不惜半道让钟聿退学送去美国,那时候钟寿成大概是怕两人一旦有了什么结果,钟聿跟唐曜森之间的关系就永远无法修复了,而她将成为横在两个男人之间的一座山。 然而造化弄人,梁桢生了豆豆,她很清楚地知道老爷子最终勉强接受她这个儿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豆豆的存在,不然可能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拆散她跟钟聿。 再到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开始为钟聿做打算,恰逢钟盈跟唐曜森高调离婚,后者递了辞职,他才不得不把钟聿从弘远提前召回总部,开始负责总部的管理事务,但对外并没作出任何表示。 梁桢记得当时钟寿成给钟聿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b市收购富强光能。 梁桢刚才也查了下富强这个项目,其实当时股东和董事会都不赞成钟氏发展能源行业,大概是觉得这行投入大,短期内又看不到前景,纯粹属于高风险低收益的项目,但钟寿成还是力排众议把项目立了起来。 最早是唐曜森在洽谈,唐曜森提出离职之后才转到钟聿手里。 当时如果老爷子真想让钟聿在公司里立威树业绩,完全可以找一个简单且容易出成绩的项目给他,为何偏偏挑了富强? 应该不是单单为了历练他这么简单! 梁桢用手揉着发沉的脑袋,富强光能的创始人是章汐的亲姑父,而章汐父亲又是能源部头把交椅。 老爷子当年极力撮合钟聿跟章家的婚事应该不是巧合,包括最后让钟聿主导能源项目也不是巧合。 老爷子是想借由富强这个项目让钟聿在公司内迅速站稳脚跟。 对别人而言这可能会是一条险路,但对钟聿而言却是捷径,只要他当时能乖乖听话跟章汐订婚。 当梁桢把这里面所有的关系都捋清楚,她不得不承认老爷子下了好大一盘棋,然而钟聿却没按他的路数走,最终陷入如今四面楚歌的局势。 b市富强那个项目目前处于搁置状态,理由是年前钟聿去d国看的一批新设备总部这边拨不出款,新设备进不来就意味着新厂房和产线都是零,而前期投入的几个亿收购成本却成了财报上的亏损,这笔亏损还将被计到钟聿头上。 梁桢在纸上画下各自的位置,钟盈,蒋玉伯,蒋缙,包括刚入董事会的蒋烨和其他几个董事,这些人彻彻底底将钟聿压得密不透风。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逃生也没有生门。 梁桢用手盖住脸,闭上眼睛,沉下心来认真又梳理一遍,最终重新拿笔,在“唐曜森”三个字上画了一道门。 第298章 压垮信仰 钟氏最新董事局名单公示之后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有眼睛的都知道钟氏二世主在公司是被架空了。 一部分人替他抱不平,觉得钟氏是他钟家的,他父亲也将大部分股权都转到他名下,理应就该他来当这个话事人,而目前这局面显然就是他的叔伯舅舅甚至是亲姐联合起来孤立他,说也是个董事,可却没多少话语权,摆明了是老爷子没了欺负他一个涉世未深又没能力反抗。 为此网上竟有人搬出旧时那一套,说什么先帝走了留下一个羽翼未丰的小皇帝,外戚当权联合起来把小皇帝扶成傀儡。 不过大部分人都比较“理智”,觉得目前钟氏的董事会构架很正常,毕竟这涉及到一个集团公司的运营和发展,而以钟聿的能力,至少目前的能力来说,尚还不足以挑起如此重任。 有人甚至分析了与钟氏同等规模的财阀集团,其董事会成员平均年龄几乎都在60岁左右。 在国内做什么事都需要论资排辈,先不论资历,阅历和能力,光年龄这一条钟聿就已经不过关,他过年也才勉强二十六岁啊,如何跟那些已经在商城浸淫几十年练得一身“奇门遁术”的老匹夫比? 纵使蒋氏有故意架空他的嫌疑,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谁让他成长得如此慢又如此年轻? 用一些网友的评论来说,董事会是公司的决策机构,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动则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的项目,需要决定和执行公司的各项方案,即便不考虑公司未来的发展,起码也得为股东、股民和公司上万员工的利益着想。 简而言之,大部分人还是觉得钟聿没有成为新一任董事会主席是极其正常的事,倒不是完全否定他的个人能力和成长空间,而是出于大局的考虑,至少目前而言,现在的董事会成员架构还算合理。 更何况董事会主席是钟盈,也就是说,钟氏仍然姓钟,并没有落入外姓人手中。 至于作为最大股东的钟聿,享受年底丰厚的分红就好了嘛,所有人都觉得,对钟聿而言也并没什么损失,甚至还觉得他捡了个大便宜,公司压力都由钟盈和他舅舅顶着,他可以继续当他的二世主,坐享其成有什么不好? 梁桢看完网上这些评论,觉得真是…… 处于他的位置,做好了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而做不好却会觉得是他自己不争气。 梁桢第一次深刻且真切地体会到,钟聿背了这个姓氏,肩上承载了多少压力和困顿。 第310节 晚上梁桢做了一个梦,梦到钟寿成临走前紧紧拽住她的手不肯松,嘴里不断念叨着几个字。 “……你要帮他,你一定要帮他,你要帮他,你一定要帮他……” 梁桢从梦中醒过来,发现后背已经出了半身汗,她拢着薄被坐那缓了会儿情绪,等气匀了一点才从桌上拿过手机,拨了串号码。 那边接得很块,几乎没让她等。 “喂…” 梁桢顿了下,“睡了吗?” 唐曜森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沙发边坐下,“刚加完班回到房间。” 那会儿已经凌晨了。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唐曜森忍不住笑了笑,她语气礼貌中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一听就知道这通电话有目的。 “找我有事吧?” 梁桢抱着膝盖往后靠了靠,她知道这时候找唐曜森不合适,可是除了他似乎也没其他人可能帮忙。 “想让你跟我讲讲钟氏内部现在的情况。” 唐曜森顿了下,“怎么不去问钟聿?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梁桢苦笑,“行了你别装了好吗,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你会不知道我俩最近出了点状况?” 她不承认钟聿出轨或者在外面包养了什么人,只轻描淡写说出了点状况而已,唐曜森也不点穿,反问:“怎么突然对钟氏内部的事感兴趣?” 梁桢笑笑:“我起码也算股东之一了,总得对公司情况有点了解吧。” 唐曜森苦笑一声:“蒙我?” 梁桢:“……” 唐曜森:“如果不说实话,抱歉,无可奉告!” 梁桢:“……” 唐曜森外表温润平和,可她知道这男人心思深沉,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好对付。 “我……”她叹了口气,“我们最近一直分居,他什么都不愿跟我说,但我知道他处境应该挺困难,所以想看看是否哪里可以帮忙,就算不能帮忙,起码也要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网络或者媒体上发的那些东西也无非是以讹传讹,梁桢只能信三成,其余她需要有人亲口跟她说。 唐曜森扔了浴巾,突然觉得讽刺得很。 这好像是最近半年梁桢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态度真诚言语柔软,但其目的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 ”我现在还在樱花国,暂时回不去,下周吧,下周我回泞州之后联系你,我们见面聊,毕竟一言半语电话里也说不清。” 梁桢想了想,确实。 “好,那我等你电话,晚安…” ”等等!” 梁桢皱了下眉,“还有事?” 唐曜森用手指蹭着额前的皮肤,“钟氏内部的情况并不像舆论传得那么简单,在我没回去之前,你别让自己卷进去。” 梁桢心里沉了下,点头:“好!” 此时樱花国正在下雨,气温要比国内低一些,酒店房间内竟然还开着暖气。 唐曜森看着手机屏幕上渐渐暗下去的“梁桢”两个字,心里冒出隐约的烦闷,他从旁边桌上拿过烟和打火机,刚要点,突然想起来这是无烟房,他又不得不把夹在指端的烟搁下。 近期烟瘾实在有点重,为此已经被医生严肃“批评”了好几回,可是念头一上来就有点遏制不住。 大概是因为死过一回的原因,唐曜森觉得自己现在想问题也不像以前那么绝对了。 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想做又不能做……人生短短数十年,何必事事都要压抑自己? 唐曜森扔了烟重新拿过手机,拨了国内的号码。 “喂,王杨,睡了吗……现在那边情况怎么样?” 梁桢去接了半杯温水喝掉,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只能坦然接受午夜梦醒之后发现自己仍旧孤身一人的凄凉。 其实白天倒还好,她总能找到事情来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可晚上就实在有点难熬。 算算日子跟钟聿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在一起,期间也只见过几次面,上回还是在陈医生的丧礼上有过匆匆一个擦肩,连声招呼都没打的那种。 很讽刺吧,作为钟太太,她近期都只能靠网上那些捕风捉影的报道来查探自己丈夫的近况,当然,被曝到网上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钟少深夜携女性友人出入酒店,共度良宵。 曝钟聿跟某知名女dj同居,两人形影不离,举止亲密。 宠妻二代身陷桃色新闻,疑似婚内出轨。 曾高调官宣闪婚,短短半年却被曝光在外包养女dj,论豪门婚姻的痛。 网络上各种标题五花八门,梁桢尽量去避免看这些会造成“负面情绪”的内容,说她逃避也好,说她不愿意去面对事实也罢,起码不看她就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今晚不知为何,她心里像是有东西被揪着疼。 今晚他留宿在哪儿呢?旁边是否有人陪伴?脑中甚至浮现出各种画面,他们在一起会干什么,吃什么,聊些什么,甚至用何种姿势,这些令她心痛的东西像毒药一样侵蚀,但总能在濒临窒息的最后一秒又让她清醒。 不可能啊,他并不是滥交的人,如果真的贪玩没结婚之前明明有大把的机会,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如此高调地包养女人。 梁桢觉得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在赌气?他在示威?还是因为钟寿成的死给他造成了太大的打击,他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做这些过激行为来麻痹和逃避? 梁桢总能给他找各种借口和理由来说服自己,但今晚不知受什么影响,总想知道点答案。 她使劲搓了下脸,拿过手机鼓足勇气拨了钟聿的电话,然而那边没人接听,她又拨了第二通。 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又漫长,但是那晚她可能犯了倔劲,一通不行就两通,两通不行就三通,好像非要熬到钟聿接她电话。 如此打了大概有四五回,就在梁桢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那边突然就通了,可是传过来的却是一串娇滴滴的女音:“喂,你好,钟先生现在正在洗澡,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一会儿可以帮你转达……” 梁桢的手指胡乱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真是憎恨自己如此笨手笨脚,没能第一时间准确无误地找到挂机键,以至于最后那句男声的“谁的电话”一字不漏全部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她抱住头一屁股跌坐到窗台上,手机还被她捏在手里,这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毁灭感,像是有一座大山轰然从天而降,瞬间压垮了她最后一点信仰。 第299章 天竺葵 “钟少,你这么做有必要吗?”扎着马尾穿一件紧身皮衣的性感女郎将手机扔到钟聿旁边的沙发上。 沙发上的男人点了根烟。 “有必要。” ”就不怕她真被你气跑了?” ”跑了最好。” “你认真的?” 钟聿衔着烟苦笑,“起码现阶段她一个人总比跟着我强。” 女郎叹口气,“可能情况并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毕竟国内治安这几年都挺好,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只手遮天。” 钟聿哼了声,“那是你对他们不了解。”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么做没几个女人能受得了,要是她心一横真的跟你离了呢?” “那就离吧,大不了再追一次再求一次婚。” “你就这么肯定她能一直在原地等你?”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愣了愣。 女孩插着兜慢慢踱到他面前,“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她对你失望透顶转身跟了别人,你会怎么办?” 钟聿夹在指间的烟星好像抖了下,视线垂下去随之落到地上。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会先杀了那男的,然后跟她同归于尽!” 女孩听完眉头皱起来,大喊:“你神经病吧!” ”……“ ”是你自己搞这些破事非要把人气走的,气走了又不允许她去找别人,凭什么啊,你都把她的心碎成渣渣了,还不允许她换个男人重新开始?这特么算什么流氓逻辑?你们男人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不把女人当女人的吗?”女孩还挺替梁桢打抱不平。 钟聿叼着烟从沙发上站起来,抽了旁边的帽子和外套。 女孩立马站直,“你干什么?” 钟聿:”出去一趟!” 女孩进房间拿了东西别在腰上,钟聿看她一秒进入工作状态,笑了笑:“你不用跟着我,今晚给你放个假,明天我再过来找你。” 钟聿开门出了房间,戴好帽子和口罩进了电梯。 车子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今天换了银灰色的帕加尼,外形炫酷线条骚气,引擎一轰方圆数里都能知道今晚钟少又留宿在酒店跟美娇人共度良宵。 只是电梯还没到负一层钟聿便出来了,压着帽沿穿过大堂。 酒店对面就是赫赫有名的酒吧街,即便已经过了凌晨但街上依旧灯火璀璨,钟聿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南郊的地址…… 那通电话之后梁桢就彻底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如果说之前还能找各种借口自我麻痹,可刚才那通电话里的女音便是一把锤子,猛地敲下来砸碎了她最好一点希冀。 耗到四点多的时候还是睡不着,她披了件外套推门出去。 卧室连着露台,视线很开阔的一个区域,梁桢为此在露台上也种了好些花,跟楼下的庭院交相呼应。 院里和露台上种的品种最多的就是天竺葵。 天竺葵春秋两季开花,如果养护得好,四季花团锦簇也有可能。 梁桢以前是不养花的,一是没这时间,每天为求个温饱需要奔波劳碌,哪还有精力分出来养花,二来也没这个耐心,她连饭都做不好,更没耐心来伺候这些东西,但现在不同,她好像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也开始渴望一切美好的东西,且最好是经久不衰的那种,所以当时她去花木市场选品种的时候就选了天竺葵,因为她花期长,四季常开不败,而且开起来花冠呈球形,颜色也十分丰富,一束束聚在一起看上去十分圆满。 梁桢想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变化,是不是自己开始老了,究竟从几时起也需要靠这些东西来为生活博得一点热闹? 她从架子上拿了花洒,给露台上的花都浇了一遍水,很快天边泛起一丝鸭青色的光,快五点了,天气转暖,太阳起来的似乎也比之前早了些,原本在黑暗中隐藏了一夜的景和物也慢慢露出轮廓和模样。 梁桢看到楼前车道上停了辆的士,还想是不是一大早附近有谁需要去哪,所以才提前约了车在这等,可她将最后几盆花浇完,再往楼下看的时候那辆的士已经不见了。 第311节 “先生,还是回昨晚载你的那家酒店?”出租车司机问后面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昨晚在酒店门口接到的客人,大晚上又是帽子又是口罩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要求他把车子开到南郊的嘉悦府,结果也不下车,打着表熄了车灯就在小区里头停着。 起初司机以为他是要等人,可等了半宿也没见个鬼影子,天色蒙蒙亮他直接让车子原路回去。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跑了十几年出租了,什么人都见过,倒也没觉得钟聿的行为有什么稀奇。 “跟女朋友吵架了?”师傅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问。 钟聿耸拉着肩坐那没吭声。 师傅呵呵笑,“小伙子,没事,女人嘛,吵架了买点东西哄哄就好,但你这么在楼下等一晚上也没给通电话,人也不知道你在这等着,不白费时间嘛,所以要我说你就干脆直接去敲门,先把女朋友哄好了再说,往后什么事……” 钟聿听不下去了,抬了下眼皮,“大叔,我没女朋友,那是我老婆。” 司机:“……” 出租车到酒店门口,钟聿付了钱下车,才不过早晨六点左右,清晨的光刚微微探出一点头。 大堂值班经理认识这位包了长租套房的祖宗,见人进来赶紧哈着腰上前打招呼。 ”钟少,您这么早就出门了啊?” 钟聿刚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冷冰冰的面孔,丢下“晨跑”两个字就进了旁边的电梯。 大堂经理抓了下脖子,想着酒店自带健身房,何必去外面跑?更何况这附近又没有公园,只有拥挤的街道和商场,他难不成在马路牙子上跑? 啧啧,有钱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 钟聿垂头丧气刷了房卡进屋,扔了帽子想去浴室洗个澡,可刚推开门,池台上贴着一黑一白两块夹心饼干。 ”卧槽!” 他当时脑子就糊了,撞上门迅速退了出去,本以为里面两个人会因为他的出现及时休战,然而并没有,不但没有,反而越发激烈,钟聿被迫结结实实听了场隔墙音。 半个多小时后浴室门打开,里面一前一后出来俩人,女的已经把睡裙穿好,男的却只在腰上裹了条浴巾,露出八块整整齐齐的巧克力腹肌,胸前新鲜的抓痕昭示着刚才里面的战况。 他走至客厅叼了根烟,女人便很自觉地拿了火机给他点上。 烟点着,抽了口,男人问:“怎么这么早过来?” 钟聿磨磨牙,”你以为我想?艹!” 要早知道回来会撞见活.春.宫,还不如在外面跑两圈吸点二氧化碳! 男人笑着将魁梧身躯往沙发靠背上仰,大有饱食之后的酣畅,招招手,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女人便乖巧缩到他怀里。 钟聿眼睛看得直发愣,平时在他面前又凶又飒的女人,此时就跟拔了爪子的猫似的。 男人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揉着她的肩膀。 钟聿气都不顺,”不是我就tm纳闷了,你俩要办事就不能重新去隔壁开个房?” 缩他怀里的女人笑:“那可不行,外面都知道我现在是你马子,换个男人算什么意思?” 钟聿:“那也不能明目张胆让他上这来啊?” 女孩:“那不然怎么办?再说你昨晚出去的时候自己说给我放假的嘛,我自由时间,哪知道你这么早回来,老顾,你来跟他讲!” 顾卫东朝钟聿喷了口烟,似笑非笑,“你差不多行了啊,要不是看秋池的面,我也不会把千橙借你用!” 钟聿:“……” 顾卫东:“还有你什么意思,对我妞这么凶,还要不要我帮你办事?” 顾家俩兄妹脑子都不大正常,钟聿脑壳疼得要命。 “行了行了,我的错,我就不该这时候回来,我走,我走还不行吗?”钟聿拎了车钥匙准备滚,刚走到门口又被顾卫东叫住。 ”回来!” 他气鼓鼓地回头:“干嘛?” “看今天早上的新闻没?” “没看!” 他现在满肚子的邪火没处去。 顾卫东掸了下烟灰:“陈骏老婆孩子全没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钟聿眸底一沉,“什么?” 顾卫东:“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事,但今早新闻刚报出来。” 钟聿:“原因!” 顾卫东:“官方报道是烧煤自尽,具体原因还不清楚,我已经派人去查。” 钟聿突然将手里的外套往地上一甩,“几条人命了,啊?他妈都几条人命了?他们到底想干嘛,就不怕遭报应?” 他吼得额头青筋凸起,眸中寒光沥沥,整个人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可是很快又退回来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耸拉着头卸了浑身的劲。 顾卫东叼着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在这发火也没用。” 钟聿抱着脑袋坐那平息了一下呼吸,隔了大概几分钟,抬起头,“我老婆现在跟的那几个保镖不行,帮我换批人吧,尽责一点,起码得保证她跟豆豆不能出事。” 第300章 烧炭 陈骏意外车祸去世,陈太不堪打击,带两个孩子烧炭自尽。 梁桢是当天下午才看到这条新闻,当时豆豆刚从幼儿园回来,她正戴着口罩陪他练琴。 大概是夜里受了凉,加上最近也一直没休息好,喉咙疼还有点感冒,陪练之余刷了下新闻,不巧就看到了这条消息。 当时新闻中并没提及陈骏,对不认识的人而言,网友并不会把这位烧炭自尽的妈妈跟前几天酒驾出车祸去世的陈医生联想到一起,但显然“携儿自尽”这种新闻更具备争议性,所以当天晚上事情就在网上爆了,一度挤进了热搜榜。 梁桢看了下留言,大部分都是声讨之声,一拨人骂这个妈妈脑子有问题,自己要死为什么还要拖上两个孩子垫背;另一拨人则无限同情陪自己母亲一起丧命的两个孩子,他们还这么小,即便生活再苦再难,世界对他们来说仍旧充满了希望,却因为自己母亲的懦弱而丧失了幼小的生命。 只有很小一部分人站在陈太的角度替她想想。 梁桢也是前几天去参加陈医生葬礼的时候听了几耳朵。 陈太跟陈骏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向来很好,后来陈骏来泞州读医科,本硕连读,大学七年,毕业都已经二十七了,陈太也一直不离不弃,毕业之后两人结了婚,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可是没多久陈骏就被医院派往国外进修,那时候大儿子才半岁大,照理作为父亲实在不应该出远门,可这么好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考虑再三还是走了,当时考虑孩子还小,双方父母又都是高龄了,于是陈太只能放弃工作在家自己带孩子。 一带就是三年,三年后陈骏学成归来,直接高薪被明德挖走,作为妻子眼看着要苦尽甘来,但明德内部竞争激烈,陈骏进取心又强,经常加班加点,大部分时间都被他耗在医院里,这么一熬又是几年,总算熬到在明德站稳脚跟,二胎就是那时候来的。 二胎出生,陈骏的事业也蒸蒸日上,一家四口眼看着可以合合满满,但仅仅一个晚上,陈骏因为酒驾失事,现场死亡,据说陈太是隔天等派出所出了报告才在太平间见到了自己丈夫的遗体。 梁桢想那大概是一种刮骨之痛吧。 要知道陈太自从跟陈骏结婚之后就一直在家带孩子,好不容易把俩孩子带大了,丈夫事业也步入稳定期,一切都是尘埃落定的样子,却不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于陈太而言,是她一直仰以生存的天塌了,无论是精神还是经济上,此后都必须由她一个人来抚养两个孩子。 网上曝光了陈太临走前留的遗书,只短短几个字。 她说:“余生太长,我还是带着儿子去下面跟你团聚吧。” 梁桢整晚心情都很沉重,或许这种感觉只有当妈的才会懂,她想起自己刚生豆豆那会儿,日子也是过得昏天暗地,好在自己够坚强,最后还是熬了过来。 蒋玉茭打完针,靠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气,等那股疼劲过去才挥手示意小芸出去。 ”那我把药和水给您搁这,一会儿睡前您记得把药吃完!”小芸收了药箱,拿着用袋子包好的废弃棉球和针管离开,合上门的时候又看了眼床上的老人。 对,老人! 或许数月前的钟老太太还一身端庄,看上去不过五十开外的样子,可此时散了头发,褪了脂粉,微微缩着侧坐在床头,一只手还捂着腹部,其憔悴又虚弱的样子已经有了十足老人的暮气。 加上天气渐热,她脱了厚重的冬衣,身上只有一件圆领薄线衫,衬得整个人更加消瘦单薄,头顶也是斑斑银丝,仔细看可以看到露出来的头皮。 小芸默默叹了一口气,拎着药箱退到外面走廊上。 蒋玉茭靠在那闭目养神,气都有些不匀。 之前一针可以顶一天不疼,现在一针只能熬四五个小时,半夜经常被痛醒,然后就是半宿半宿的失眠。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日渐消瘦和乏力,这是一个看似缓慢实则很清晰的过程,春节前在药物的控制下还能勉强维持日常,但最近显然有点力不从心。 她窝着身子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等半身冷汗被风干,伸手够过水杯把几颗药全部吞了进去,这才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拨了通电话。 蒋玉伯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接,“喂,玉茭,还没睡啊?” 蒋玉茭尽量掩住自己声音里的无力,“有事问你,陈骏老婆孩子怎么回事,你动的手?” “当然不是!”蒋玉伯一口否定,“我吃饱了撑的去动他们孤儿寡母?是那女的自己不争气,烧炭寻死还要拉上两个儿子给自己陪葬!“ 蒋玉伯语气嘲讽,就好像在评判一件跟自己丝毫没关系的事。 蒋玉茭腹部又抽搐了一下,她摁住缓了缓,“到底三条人命,就算不是你亲自动的手,但归根溯源还是因为你。”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又有什么分别。 蒋玉茭的话中带了一点怨愤,那边蒋玉伯应该是听出来了,口气也变得不大好。 “玉茭,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做这些到底为谁啊?说来说去不还都是为了盈盈?” “为了盈盈?”蒋玉茭哼笑,“别说得这么好听,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但我有句话要奉劝你,见好就收,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不然到时候没法收场。” “知道了,我有分寸!”蒋玉伯的口气软了一点,转了话风,“盈盈现在已经是董事会主席了,就算那个小杂种继承了大部分股份,但就凭他现在吃喝玩乐的架势,不出三年迟早也给他败光,所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钟氏迟早会该姓蒋。” 腹中持续抽痛,好像药物也已经起不了作用。 蒋玉茭额头渗汗,往后靠了靠,勉强压住气开口:“……行了,盈盈往后的事我会给她打算,你管好自己就行,不过有句话……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在前面,如果……” 她摁住腹部又舒了口气,“如果你再像上次一样瞒着我去办什么事,当心我翻脸不认人!” “知道了,陈骏的事却是是我疏忽,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蒋玉伯跟蒋玉茭保证。 蒋玉茭疼得有些支撑不住,“行了,空了…再联系!”她摁掉电话,一下子倒在床上,本就消瘦的身子弯成一道弓,企图用膝盖顶住腹部来缓解疼痛。 这边蒋玉伯扔了手机,旁边蒋缙凑过来,“爸,姑姑那边怎么说?” “哼,妇人之仁,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蒋缙向来对老爷子惟命是从,这会儿见他怒气冲冲,也附和了几句。 蒋玉伯撒了一会儿气,想起来正事:”对了,最近还派人跟着那个小杂种?” “当然,阿烨那边找人一直盯着呢,不过最近他天天跟女的在外面鬼混,家都不回,完全没什么战斗力,基本是废了。”蒋缙话中还带了点得意。 第312节 蒋玉伯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他从小就擅长心口不一这套,你交代阿烨好好盯,还是别大意。” “好,知道!” “另外陈骏的事别让阿烨知道,有些东西他不能卷进来,不然后面摘不清。” 蒋缙点头表示认同,“明白,我会注意!” “行,那今天先这样吧。”蒋玉伯挥手示意儿子出去,可未等蒋缙走到门口,老爷子又把人叫住。 “等等!” “爸,您还有事?” 蒋玉伯坐那回想刚才那通电话,总觉得哪里不对接。 “这样,你想办法找人查一下你姑姑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总觉得她刚才说话声音不对劲。” …… 梁桢睡前吃了颗感冒药,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发现症状非但没减轻,反而加重了,不光鼻塞喉咙痛,整个脑壳都跟着疼。 她拿耳温枪测了下温度,三十八度四,最近两个月已经烧了两次,频率如此频繁梁桢都要怀疑自己怎么成了病秧子。 不过这次她学乖了,吸取上次教训,第一时间去医院就诊。 正值春夏换季,病菌也比较多,验下来发现是流感,扁桃体发炎又导致发烧,医院给直接开了输液单。 “喂,你马子好像生病了?” 跟在钟聿身后的性.感女郎突然开口。 钟聿脚步停了下,“你怎么知道?” “喏,那边跟着她的人发了照片过来。”她将自己手机凑到钟聿面前,上面是一张照片,画质不好,但还是可以看清缩在输液室角落里的那个清瘦身影。 钟聿磨了下牙根,“大半夜起来浇花,不着凉才怪!” ”什么?”千橙一时没听清。 ”没什么!她一个人去的医院?” ”好像是,怎么,心疼了?” 钟聿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心疼?笑话,自己作出来的毛病,我干嘛要心疼?”说完把手机扔了回去,插着裤转身进了门。 第301章 夜回 春季多雨,梁桢挂完水从医院出来外面已经是倾盆之势,她没带伞,刚好沈阿姨打电话过来,问是否要司机绕路过去接她。 这个点正是豆豆放学的时候,司机被安排去幼儿园接孩子了。 “不用,我打车回去就行。” 从幼儿园绕医院走一圈还挺远的,她看着时间起码得在医院再等半个多小时,还不如直接打辆车回去方便,可到底还是低估了下雨天医院门口的人流量,抢出租根本就跟超市抢便宜鸡蛋似的,没有灵敏的动作和厚脸皮根本抢不到,以至于梁桢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拦到一辆车。 最后没辙,她心一横牙一咬,拿包顶头上冒着大雨跑到了几百米之外的十字路口才拦到了车。 到家都过五点了,浑身湿了一半,沈阿姨开门见到人的时候吓了一跳。 “哎哟怎么淋成这样啊?” 梁桢边脱湿外套边往屋里走。 “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伞了。” “没伞你得说啊,当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该让小元过去接你。“ 小元是之前钟聿给找的接送豆豆上下学的司机。 “我以为打车会更方便一点,谁想到医院门口等车的人那么多。” “你以为你以为……自己都病着去挂水呢,还总喜欢这么逞能。”沈阿姨边数落边将梁桢脱下来的湿外套拿去洗衣房。 ”妈妈!”豆豆从练琴的小房间跑出来,正准备往梁桢身上扑,梁桢赶紧拿手挡了下。 “妈妈感冒呢,这几天离妈妈远一点。” “那你待会儿还陪豆豆练琴吗?” “妈妈今天有点不舒服,豆豆可不可以自己练?” “噢……”小家伙应了一声,但看上去有点不开心,耸拉着脑袋转过去的时候嘴里嘀咕了一句:“要是爸爸在家就好了。“ 梁桢当时听了心口狠狠被揪了一下。 最近她带着沈阿姨和豆豆搬到嘉悦府住,起初一段时间豆豆几乎每天都会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爸爸怎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啊?爸爸不回来每天都住哪里啊?”这些问题梁桢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慢慢孩子也不再问了。 豆豆有时候调皮捣蛋,做事也很幼稚,但有事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梁桢默默吸口气,走过去拿了张椅子坐到他边上。 ”妈妈陪你练一会儿吧。” 豆豆一下子咧着嘴笑出来,“真的?可你不是说感冒会传染给豆豆么?” “没事,妈妈可以戴口罩,再说豆豆身体这么棒呢,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妈妈传染!” “嗯,豆豆有超人护体呢!”小家伙比了个超人的手势,“而且妈妈你放心,豆豆很厉害的,以后可以一个人保护妈妈。” 他像一个小战士似地挺着小身板,梁桢觉得眼睛发酸。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孩子似乎也能感觉到。 “豆豆!” 梁桢没忍住过去搂了下孩子,抱住他的头将连蹭在他发顶重重嗅了嗅。 她想起陈太和她一同带走的两个孩子,小儿子似乎也跟豆豆这么大,所以换个角度思考,其实她目前的生活也不是最糟,起码还能拥抱自己最爱的孩子,也有足够的勇气在如此暗淡无光的生活中继续下去,这样说不定已经好过这世上大部分人。 “豆豆!”梁桢摸着孩子的脑门问,“你想不想爸爸?” 怀里的脑袋突然安静了一秒才回答:“想!” ”可是爸爸很忙,最近可能都没办法回来,你要是实在想的话给他打个电话?” “可以吗?”豆豆身子噌地一下坐直。 梁桢笑:“当然可以!” “那你快打,快打快打!” 豆豆推着梁桢打电话,梁桢去拿了手机,想着这个点应该是晚饭的时候,为了避免之前打电话有女人接听的尴尬,她先发了条微信过去。 lz:[忙不忙,豆豆想跟你通个电话。] 微信发过去之后她带着耐心等,可是那边没回应。 ”爸爸可能在外面吃饭,要不你先练琴,爸爸看到信息应该会给你打过来。” 梁桢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这个已经对他们母子俩不闻不问好几个月的男人会回这个电话,但豆豆反正是相信了。 “嗯,那我先练琴。” 大半个钟头过去了,摆在旁边的手机始终没响。 “妈妈,爸爸还没吃完饭吗?” 梁桢又发了条微信过去:[豆豆在等你电话,方便的话跟他聊几句。] “妈妈已经给他留言了,相信他看到了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其实那时候梁桢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可就在这时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妈妈,是不是爸爸打过来的?” 梁桢低头看了眼,屏幕上果然闪着“钟聿”两个字样,那一刻她竟有点懵。 “妈妈,你快接啊,爸爸的电话,快接!”豆豆激动地举着梁桢的手要她接电话,梁桢“噢”了一声,略显木讷地划了接听键。 电话通了,起初两人都没说话,大概隔了两秒钟,梁桢先逼自己开了口。 “喂…” 这一声隐藏了太多情绪,喉咙又疼,所以难免声音就有些哑。 钟聿磨了下牙根,想问她身体有没有好点,但最终出口的却是:“豆豆找我?” 四个字好像一下把梁桢拉回来了现实,她抿了下嘴唇,“是,我让他接电话。”她将手机递给豆豆。 豆豆拿过来急吼吼地喊:“爸爸,你在哪里呀,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我和妈妈……” 有些话她没勇气问,可是孩子管不了这些,所以拿过手机问题就跟倒筛子似地往外倒。 那边的回答梁桢听不到,但想也知道无非是找些理由哄哄孩子。 “你跟爸爸聊一会儿,我去厨房给沈阿姨帮忙。”梁桢不想留在旁边听父子俩的对话,找了个借口走了。 钟聿在那边也听到了梁桢的声音。 “妈妈不在你边上了?” “嗯,妈妈去厨房了。” “你在哪?” “我啊,我当然在琴房练琴啦………” 嘉悦府这边地方大,所以梁桢特意在一楼僻了个小隔间给豆豆当独立的琴房。 “爸爸,你是不是要跟妈妈讲话?” “不用!” “我去给你叫她,妈妈……妈妈……”不管钟聿是接受还是拒绝,还没讲几句话的豆豆就自告奋勇地拿着手机往厨房跑。 很快钟聿就听到梁桢说话的声音。 “豆豆,你跑什么?” “爸爸,爸爸要跟你说话……快,爸爸在电话里……” 钟聿瞬间觉得脑壳疼。 第313节 梁桢当时也愣了下,正在旁边切菜的沈阿姨见她懵懵的,拿手肘顶了她一下,“还发什么楞啊,先生的电话,快接!” 梁桢这次回过神来,胡乱擦了下手上的水渍拿过手机,举到耳朵边上喂了一声,但很快脸色就凉了下去。 沈阿姨见势不对劲。 “怎么了?” 梁桢将手机落下来。 “他挂了…” “挂了?”沈阿姨还不相信,从梁桢手里拿过手机摁了几下,屏幕亮着,但确实显示对方已经挂机,“怎么可能,是不是他不小心摁错了啊?” 梁桢苦涩笑了笑。 沈阿姨见她脸色难看,又问:“要不你再给他打个过去?” 梁桢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像个傻子。 “不用了。“她将手机拿回来装进兜里,“我不大舒服,晚饭就不吃了,你早点带豆豆休息。”说完转身出了厨房。 豆豆站那看着梁桢的背影迟迟没出声,沈阿姨也愣了一会儿,最终摇头,“好好的日子哟,怎么就过成这样……” 梁桢上楼简单洗个个澡,又把医院配的药吃了两颗,身体不舒服是真,没食欲也是真,但更多的却是乏力,身体和精神上共同的疲惫和倦怠。 大概是药性作用,她躺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最终应该是被风刮撞门板的声音吵醒。 梁桢爬起来开了灯,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十一点了,她竟然一觉睡了五个多小时。 又是“砰”地一声,卧室通往露台的门没有关,外面大概是起风了,所以吹得门板跟门框撞来撞去。 梁桢过去想把门关上,无意间又看到露台上还有好几盆花忘记搬到檐下了,此时正在淋雨。 那几盆花是最近两天她刚种上的,她推了门赶紧冲出去,一盆盆将花都搬了回来,来回搬了几趟身上睡袍又淋湿了大半。 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也热不到哪里去,昼夜温差还有些大,梁桢忙完觉得一阵阵发寒。 换了条干净的睡裙重新躺回床上,可没一会儿又觉得脸上发烫。 糟糕,估计温度不降反升了。 梁桢披了件外套下楼,想去找耳温枪重新量一下体温,可刚走到储物间门口就听到客厅那边似乎有动静。 这两天她生病,晚上沈阿姨都陪豆豆睡在三楼,这个点一楼肯定没人。 梁桢站那一时不敢动,竖起耳朵听,不对,确实有人。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 储物间在楼梯拐角处,楼梯上留了盏小夜灯,脚步已经往这边来,不算亮的地面上已经能够看到一条趋近的黑影。 梁桢觉得心脏都快跳到嗓门眼,她在黑暗中胡乱摸到旁边靠墙摆的什么东西,牢牢拽在手里。 “谁在那?” “啊!” 梁桢的尖叫和对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就会方寸大乱,她闭着眼操起手里的东西就往黑影上砸。 只听到“嘭”的一声,对付结结实实吃了一记,隐约听到“嘶”地一声吃疼,梁桢还在闭着眼不管不顾地抡家伙。 “是我,是我钟聿!!!” 第302章 证据 惯性和本能反应导致梁桢的思维要比动作慢半拍,以至于钟聿肩上又吃了两记,不得不在混乱中摸到梁桢的手臂摁住。 “是我,你冷静点,梁桢!” 一片混乱中梁桢总算认出来他的声音,思路断了下,隔了两秒才回过神。 借着楼梯上照过来的一点微弱灯光,她努力辨别眼前人的轮廓。 “你…怎么会在这里?” “……” 梁桢过去开了灯,楼道里一下子通亮,刚才黑漆漆的倒还好,现在彼此对彼此看得清清楚楚,像是一切都被暴露在灯光下,气氛明显变得有些不自然。 梁桢扔了手里拿的东西,问:“怎么样?” 钟聿揉着肩背,刚被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下,其实挺疼的。 “没事。” “噢。” 然后两人都没了声音,杵在那气氛尴尬得要命,不过梁桢已经从刚才惊吓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你怎么突然会…来这边?” 她原本想问“你怎么会突然回来”,可自搬来嘉悦府之后他从未来过这里,这几个月他一直住在别处,新人,新房,或许在他心中早就不把这栋房子当成是他的家。 钟聿这边却有些心慌。 对啊,他大半夜怎么会突然来这? 实话肯定不能讲,可是编什么借口才能让她相信? “噢,我回来拿个东西。” “拿东西?”梁桢看了眼四周,最近一直是她带着沈阿姨和豆豆住在这边,当初搬过来的时候也没带他的行李,他有什么东西留在这? “你来拿什么?” “拿…画!” “画???” 梁桢蹙眉,这里有他什么画? 钟聿咳了声,对,就拿画!他指了指梁桢身后的储物间,“麻烦让让。” 梁桢:“……” 她让到一边,钟聿去打开储物间的门。 储物间在楼道下面,有个窄门,平时堆些不用的东西,基本都是沈阿姨在整理,梁桢也没进去过几次。 很快钟聿从里头出来,手里还真抱了个很大的方形框子,只是外面裹了层牛皮纸,看不出里头包的具体什么东西。 梁桢前阵子重新翻修院子,收拾的时候确实也在储物间角落看到这个框子,只是没想到里面是幅画。 “麻烦搭把手。” 梁桢过去帮他抬了下,还挺沉的,掂量着起码有大几十斤。 大半夜两人折腾把画弄去了客厅。 “我记得好像有两幅吧。”当时她看到靠墙竖了两个框子,“另一幅你也要拿走吗?” 钟聿心里暗骂一句,劳资一幅也不想拿!!! “不用,暂时先带一幅。” “噢。” 梁桢也懒得去问他怎么会想到大半夜突然跑这来扛幅画。 “堆杂物间太久了,有点脏,我去拿东西帮你擦一下。”她去厨房找了块抹布,想把外面落的灰尘弄干净,擦到一半发现边角牛皮纸破了很大一条口子,里面一小块画面露了出来,肉色的底,肉色的底…… 梁桢动作滞了滞,干脆在裂开的口子那里将牛皮纸撕开,半副画面一下全都呈现在眼前。 画上是个女人,确切而言,是个躺床上的裸女。 梁桢:“……” 钟聿:“……” 虽说艺术无性别,心中所想即所见,然而…… 梁桢咳了一声,站起来,“…你自己擦吧。” 不是她保守,实在是以目前两人的关系,这样的画面横在中间实在是有些尴尬。 钟聿捞了下脖子。 当初为了求顾秋池办事,硬生生被她敲了两次竹杠,一次竹杠买她男人一幅画,事成之后他直接转了帐过去,画是快递过来的,尺寸太大,用牛皮纸包着他都懒得拆开看一眼,直接叫人扔到了嘉悦府的杂物间。 当时嘉悦府还空置着,没人住,扔这边之后就再也没管。 他哪能想到冤大头那个浪人会给他寄这么一画风。 瞬间不想搬走了。 “那什么…”钟聿把抹布扔到一边,看了眼四周,他本来就不是回来拿画的。 “豆豆睡了?” 他这画风转得太快,梁桢顿了下才回答,“睡了。” “我能去看看吗?” 梁桢突然笑了笑。 钟聿:“…你笑什么?”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只是觉得好讽刺,其实从他进门到现在,前面几分钟她都没什么思路,包括帮他抬画擦画,脑子里有那么一点点意识分离,可就刚刚那一句让她一下就醒了。 “能啊,为什么不能!这是你的房子,豆豆也是你儿子,我们还没离婚呢,怎么就不能去看他了,你说是吧,钟少?”梁桢还上前两步仰着脸冲钟聿笑了笑。 那一笑弄得钟聿头皮发麻。 日,她这一秒变脸的本事可真是长进。 钟聿本想说些什么反驳她一下,可用劲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 算算时日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回来,电话不打微信不回,网络上关于他跟女dj的绯闻满天飞,无论初衷是什么,但站在梁桢的角度,他现在就是一个抛妻弃子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渣男。 也辛亏她理智,还能控制得了脾气,换其他女人可能早就把他轰出门。 钟聿隐约觉得手臂和肩膀一阵阵抽疼,刚那几下她抽得可也一点没客气。 第314节 “那…我上去看看”他自己往楼上走,可刚走两步被梁桢喊住。 “回来!” 钟聿停了下,“不是住二楼?” 房间之前都是梁桢一个人在布置,包括添置一些小家具和摆饰,她热衷弄这些,他当时也就没管,所以至今都不大清楚哪间是儿童房。 梁桢将自己有些混乱的意识稍微整理了一下,“是住二楼,不过这几天他跟沈阿姨睡一起。” 豆豆毕竟才五岁,即便独立能力尚可,也愿意一个人睡一间房,但梁桢夜里总要起几次去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 这两天她身体欠佳,沈阿姨怕她睡不好再累着,便提议自己陪豆豆睡。 钟聿步子僵在楼梯上,上不得下不得,瞬间让自己处于一种更加被动的位置。 梁桢向来奉承“敌不动我不动”原则,他不说话,她也杵那不吭声,两人僵了大概有一分钟,钟聿磨着牙根从楼梯上下来,见梁桢脸色不好,心里更加没底。 “那什么…”他想问问她身体怎么样,下午去医院挂完水有没有好点,可转念一想不行啊,一问就穿帮了,于是急转话风,“还住得惯吧?” “???”梁桢无语,“什么住得惯?” 钟聿内心一片焦灼,觉得自己脑子肯定被屎糊过。 “没什么,就问问,行了没事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他迅速说完迅速转身,块要走到院门的时候又被梁桢喊住。 “等一下!” 他飞快回头,“还有事?” 彼时夜深人静,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见面,最近几个月里稍有记忆的几次碰面也都不欢而散,今晚实在算是一次不错的气氛。 梁桢心里明明有一千个问题需要问,可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好像什么又都问不出来了。 要说她不生气也不可能,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实锤新闻,她又不是圣人,可要说有多生气,梁桢觉得也没有必要,她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情绪操控的人,加之今天她身体也不舒服,大晚上不想再跟钟聿多纠缠。 她指了指客厅,“你的画,拿走!” “……” 钟聿只能退回来,把那副巨幅裸女扛到肩上,本还想说点什么,可梁桢已经扭头上楼,卧室门直接被她关上。 钟聿扛着画在客厅站了会儿,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外面又开始下雨,他将画框扔进后备箱,但因为画幅太大后面根本放不下,他合了几次后备箱都没合上,气得在上面踹了一脚。 妈的,真是诸事不顺! 梁桢站在二楼看着楼下的场景,他还真是脾气见长,跟自己车子过不去。 大半夜回来扛幅画,还是裸女,最后梁桢看着那辆银灰色跑车发动驶入夜色中,后备箱合不上,小半幅画框冒在外面,裂了道口子上下晃动。 路上钟聿手机响,他戴上蓝牙接通。 “honey,你在哪儿呢,人家好想你哦,你今天都不来看人家的么?”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在黑漆漆的车厢内挠得人头皮发麻。 钟聿磨了下牙根,“知道了,我过去找你!” “嗯,那你快点噢,人家洗白白在床上……” 不等那边说完,钟聿直接扯了耳机扔到旁边座位上。 那边女人:“……” 半小时后,酒店套房的门铃响。 “来了,亲爱的!”叶千橙裹着浴袍扭着小蛮腰过去,本想直接上前给钟聿一个爱的抱抱,结果门一开顶进来的却是一个巨型相框。 “让一让!” 叶千橙赶紧贴着门板给钟聿让开一条道。 钟聿将画框弄进房间,一下扔地上。 叶千橙关好房门跟进来,瞅了眼,问:“啥玩意儿啊这是,咋还是个裸女?”明明上一秒还娇滴滴的美娇娘,门一关瞬间转变画风,寻思着又问:“不对啊,你不是偷溜回去看你老婆儿子的嘛,怎么扛了幅画回来?” 钟聿叉着腰喘了两口气,“一言难尽!” 叶千橙好像对画产生了兴趣,把那层牛皮纸都撕了,蹲地上细细鉴赏了一番。 “牛逼啊,这画谁画的?” 钟聿去冰箱拿了瓶水拧开,“你懂这玩意儿?” “不懂!” “那你牛逼个什么劲?” “不裸女嘛,你没见那些遗留下来的画作好多都是这种类型?” “……” 钟聿无语,这位跟顾秋池也差不多,都是逻辑鬼才,他灌了两口冰水,用手戳了下画框右下角,“这,创作者签章!” 叶千橙趴下去仔细看了眼,还真有个繁体字的签章,“猿……猿什么?猿猴?” 钟聿:“……” 他将瓶子扔旁边沙发上,“袁世凯的袁,袁狄!” “咦,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儿熟悉!” “老卫没跟你提过这个人?” 叶千橙哧了声,“我跟他也仅限于床上关系,真以为那只老狐狸什么都会跟我讲?” 钟聿:“……” 叶千橙:“不过这名字是真的耳熟,我肯定在哪听过。” 钟聿:“顾秋池男人。” 叶千橙:“啊?就顾老二那个千里追随发誓非他不嫁的流浪画家?” 钟聿:“……” 叶千橙:“我说呢,老卫之前好像找人去揍过他,棒打鸳鸯!” 钟聿:“……” 叶千橙:“所以还是牛逼啊,敢睡顾老二的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还得顶着老卫的压力,我听说前阵子顾老二还出钱出力给他办了次画展?” 这事钟聿知道,当时顾秋池还来问他拉过赞助,为此钟聿作为赞助商还真掏过一笔钱,不过后来也没关注。 “我对她跟流浪艺术家的爱情人生不感兴趣,说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哦,对了!”叶千橙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m国那边来消息了。” 钟聿脸色一沉,“什么时候?” “就刚刚,你等下,我去把电脑拿过来。” 叶千橙去卧室把她笔记本搬过来,啪啪啪在上面敲了串代码,最先跳出来的是一份加密文档。 钟聿扳过屏幕看了眼,脸色越来越阴沉。“消息来源准确?” 叶千橙:“应该没问题,再说不是你跑去m国找的人嘛。” 钟聿盯着文档上的内容,除却ip地址,登录时间和一些个人信息之外,最下面还贴了张照片,照片应该是证件照,里头的人理着干净的板寸,穿深色针织背心,戴黑框眼镜,永远都一潭死水的眼神在照片上看更加显得木讷内敛。 叶千橙:“不过仅凭这份资料也未必能治他罪,当年在m国对你动手的歹徒已经死了很多年,目前我们掌握的资料也只能证明他曾经通过‘大鱼’跟人作过交易,更何况‘大鱼’的服务器不在境内,就算你查出什么一时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钟聿双手抱住脸蹭了蹭,尽管之前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至少他有点想不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促使对方几年前就想千方百计要自己的命? 第303章 失控 钟聿将电脑合上,手指捏着眉心,“跟着我老婆和儿子的那几个人可不可靠?” 叶千橙叹口气,“你都问我八百回了,钟少爷,都是以前跟着老卫的人,当然可靠!” 钟聿沉默点了下头,突然苦笑问,“是不是觉得我特怂?” 叶千橙:“……” 钟聿:“其实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当年我在m国出事我父亲都不知道,大难不死我捡了条命,后来想想也不过就那样。” 当年钟聿在m国中枪,被定性为抢劫暴力事件,之后m国警方也很快抓到了歹徒,对案件进行了审理,歹徒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坦白自己是因为劫财不利而生怨怒,故对钟聿开了枪。 m国枪支合法,暴力事件屡见不鲜,好端端走在大街上被爆头的事也时有发生,而钟聿作为华人留学生,确实很容易成为当地歹徒劫财行凶的对象,这在m国并不少见,所以警方几乎没任何怀疑,歹徒入狱,顺利结案。 钟聿腹下部中枪,但好在没打到要害,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总算度过了危险期。 其实当时他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所有事都太巧了,出院后他也找人私底下查了查,结果并没找到什么新线索,很快就传来对他开枪的那名歹徒在狱中身亡的消息。 那时候钟聿到m国也没多久,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不熟,一个人孤身在异乡,只想息事宁人,所以就选择相信了确实是自己运气不好碰到了暴力分子,可是现在知道真相,再回过头去想那桩“枪击案”,简直是漏洞百出,而他当年能够轻易让自己去相信这仅仅只是场意外,从本质而言,还是因为自己一直存在某种侥幸心理。 他不愿去相信自己的猜测,更不愿去相信离自己最近的人都有副可怕的面孔,而他其实一直生活在一群豺狼虎豹中。 可以说这是钟聿天真的一面,自我催眠式地让自己去相信所有一切都如外表看上去那么美好,然而事实呢? 事实上他又不傻,相反,他还特别聪明,什么人什么事到他眼里总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有时候真恨自己的火眼金睛,那感觉就如你游走在一群鬼魅中,大家都戴了面具,看似正常,可唯独你开了天眼,能够看到面具下面的恐怖模样。 从记事开始哪天不在看人表演?上至蒋氏蒋玉茭,下至宅子里的那些佣人,包括从小到大围在他身边的大部分朋友,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称兄道弟,可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他姓钟,而背地里不知把他贬得如何一文不值,不过他从来不为这些事生气。 在钟聿的概念中,似乎每个人都可以有两张面孔,他早已习惯了人情上的虚伪和善变,也清楚他们贪婪,总有装不满的欲望,可是天知道他不想变成跟他们一样,所以这些年不争亦不抢,甚至差点丢了命也不愿意让自己去怀疑,表现出来的始终是一种自由散漫的生活态度。 “我这人可能真的比较容易招人恨吧,所以他们要对我下手我忍了,但绝对不能连累梁桢和豆豆。” 原本已经走到卧室门口的叶千橙听他这么说,突然有点替他心酸。 “以前觉得要我能修到你这命肯定爽得很,现在看好像觉得你也怪可怜的。”背负太多,承受太多,自然压力也比其他人要重。 “不过你也别自己吓自己,当年人是在m国对你动的手,现在在国内,我想他应该不敢对你老婆儿子怎样!”“不,不一定!”钟聿搓了下有些僵的脸,“我不清楚当年m国的事除了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姓奖的参与,但陈医生和他老婆儿子的死蒋家肯定有份…” 钟聿只要一想到陈家几乎一夜之间被灭满门,连孤儿寡母都没放过,他整个人都会觉得喘不过气。 “除了陈骏一家之外钟叔的死也疑点重重,我现在不知道他们是串通一气还是各自作案,也不清楚蒋烨身上到底背了多少人命,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底线一旦破了,自己可能都控制不住。” 若说人命和鲜血,叶千橙见过的肯定比钟聿多,确实跟他说的那样,就好比火车脱轨,一旦滑出了轨道,一切都会失控,毕竟对某些人而言,弄死一个跟弄死十个已经没有分别,反正都得下地狱! 第315节 叶千橙叹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钟聿撑着脑袋挥了挥手,“你先睡吧,我再想想。” …… 钟聿半夜回来,闹得梁桢后半宿又没睡好,第二天体温反而还升了一点,下午只能继续去医院挂水。 叶千橙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每天都会汇报梁桢和豆豆的情况,她生病去医院的事自然很快又传到了钟聿耳朵里。 他整个人都相当暴躁。 结果梁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一直康复不了,高烧反反复复,去医院连续挂了好几天水,体温是退了,可浑身开始起疹子。 “以前壮得跟头牛似的么,现在怎么三天两头生病?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梁桢生病一周,钟聿便持续暴走了一周,好不容易熬到四月份过去。 之前董事会选举的各职务过了公示期,开始走马上任。 钟聿也开始回钟氏上班,不过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迟到早退,没个正形,公司内部对其行为颇有微词,为此钟盈还特意在会上公开指责了他两次,说他工作态度消极,不负责任。 钟聿反正厚脸皮。 “…你看不惯我?看不惯我有种就拨款让我去b市啊!” 他也不顾会上几十双眼睛,油盐不进,弄得钟盈很是难堪。 所有人都觉得钟氏这位爷这些年完全没长进,现在老爷子一走,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估计完全是废了,而除去工作时间他成天留恋于酒吧夜总会等声色场合,期间还带他的dj女朋友去了趟m国shopping。 梁桢得知这事的时候正坐在某餐厅的包厢,走廊有人过来。 “唐先生,您约的客人已经到了,在里面等。” 第304章 共进晚餐 梁桢听到动静放下手机,包厢门推开,唐曜森走进来,将手里拿的西装交给服务员。 “抱歉,刚落地就接到会议通知,路上又堵了几分钟,晚了。”他拉开梁桢对面的椅子坐下。 梁桢笑着回答:“没晚,是我来早了,要说也是我说对不起,需要耽误你时间。” 本来两人约的是下午,找个地方喝茶或者咖啡,但是唐曜森的航班落地之后赶回事务所开了个会,时间往后延了两个小时,下午茶是没法喝了,只能改为晚餐。 唐曜森苦笑:“真的要这么客套?” 梁桢也只能跟着尴尬笑笑。 客套吗?可是以他们俩的关系,连见面都是犯罪,难不成还能推心置腹把酒言欢? 梁桢低头摸茶杯,唐曜森岂会看不出她的拘谨。 想来若不是有事相求,大概这辈子她都不会主动跟自己联系。 “先点菜吧,想吃什么?”唐曜森拿过菜本翻了下,“这边的海鲜和刺身不错。” 梁桢也不是来吃饭的,“我都可以,你看着点吧,哦,这顿我请客。” 她后面还特意补充一句,唐曜森从菜本后面抬了下头。 梁桢:“怎么了?” 唐曜森:“没什么。” 梁桢:“……” 菜点完,唐曜森把本子交给包厢里其中一个服务员,另一个服务员过来端茶递水。 唐曜森:“先出去吧,有事我摁铃。” 服务员应声离开,还不忘把包厢门关上,一时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封闭的环境让梁桢觉得更加喘不过气。 唐曜森看她一直在剥手机挂坠上的那颗小珠子,无奈笑了笑:“我是老虎吗,你见我要这么紧张?” 梁桢:“……”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以前觉得这男人眼力好,特别善解人意,现在却觉得这特质也未必是好事,因为所有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没有,我干嘛要紧张?”梁桢逞强,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还是聊正事吧,目前公示期已过,钟氏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 唐曜森揭了下眼皮,“就这么心急?” 梁桢:“……” 刚好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唐曜森拆了湿毛巾擦了下手,“先吃饭吧,吃完慢慢聊。” 梁桢:“可是……” 唐曜森:“我午饭是在飞机上解决的,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先垫两口?” 梁桢:“……” 她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脾气,看似温文尔雅,说话也总是彬彬有礼,但他绝对说一不二,有一定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梁桢只能点头,“好吧,那先吃饭。” 包间很大,日式风格,两人基本零交流,除了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外,只剩下外面院子里的水流声。 梁桢觉得气氛沉闷得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放下筷子。 唐曜森抬头,“不吃了?” 梁桢:“饱了。” 唐曜森:“你才吃了多少?”他给她盛了一碗汤,“把汤喝了。” 梁桢哪还吃得下,“真的不吃了。” 唐曜森:“那麻烦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 梁桢:“……” 其实谈话进行到这里,气氛就已经悄悄从沉闷变成了一点剑拔弩张,不过梁桢还是逼自己把那碗汤喝了进去,放下碗勺,“可以了吗?” 唐曜森扔了筷子。 他情绪管理一向不错,基本很少发脾气,特别是做了场手术之后,也算是经历过生死了,很多事早已看透,但独独对着眼前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他扔了毛巾将身子往后靠,“钟氏内部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并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给你整理了一份资料,但前提是,你了解这些为了什么目的?” 梁桢看他脸色不佳,眸光寒寒的,勉强笑了声,“还能有什么目的,毕竟我现在也是股东,虽然没占多少,但年底分红我也有份的,所以才想要了解一下公司状况。” 唐曜森冷笑:“就只想知道公司状况?如果是这样的话,每个季度的财报都会在股东大会上公示,上面的数字比从我这了解到的应该更权威。” 梁桢:“……” 唐曜森:“当然,如果你不是想看数字,而是想知道别的东西,应该就不单单为了年底分红。” 梁桢被他说得毫无回击之力,将身子也往靠了靠。 “行吧,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我再端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她捞过杯子又喝了口水,顺便组织一下语言,“我想知道钟氏内部的情况,从股东,董事会,监事会到各分公司管理层,包括之前老爷子在位时他们之间的人事关系。” 梁桢之前自己做过研究,画过很多关系草图,但她越研究越觉得心里瘆得慌,就好像在窥探一口井,她知道井很深,可是越往下越黑,越黑就越没底。 她怕底下不是井,而是藏了片能吃人的汪洋大海。 唐曜森手指在桌上拢了下,“钟氏盘子很大,尽管这几年老爷子也一直尝试在革新,但依旧很难摆脱老牌家族企业的框架,其最大的弊端之一,从管理角度讲,叫组织机制障碍。” 梁桢:“什么意思?” 唐曜森:“简单而言就是随着企业的发展,内部形成了各类小团体,参杂过多的感情关系导致领导人在作出决策和判断时很难做到公正公平,甚至会出现两难的境地,当然,这是大部分家族企业都存在的问题,但钟氏还有一个致命项,所指定的接班人过于年轻,无论资历还是阅历都不过关,根本难以服众,所以一旦老爷子不在,之前勉强维持住的平衡很快就会打破,这还不仅仅只是内部混乱的问题……” 唐曜森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梁桢看他眼底深意浓重,更加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你是想说,蒋家那边…想夺权?” 唐曜森拢着手指亲亲吐口气,“其实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显,蒋氏一脉独大。” 梁桢:“可最终不是钟盈成了董事会主席吗?” 唐曜森笑笑,“这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梁桢:“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曜森:“如果蒋氏真的要夺权,目前而言还不能做得太明显,不然舆论那一块很难处理,何况股东和公司里面还有很多以前老爷子的人,蒋玉伯要是做得太明显很容易引起公愤,所以钟盈必须当这个主席,但董事会职务都有任期的,最长三年,三年之后谁能保证局面会变成什么样。” 梁桢:“所以你的意思是让钟盈当董事会主席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 唐曜森:“也可以这么说。” 梁桢:“可蒋玉伯是钟盈的亲舅舅,他们不该是站在同一方的吗?” 唐曜森:“同一方?在老爷子没走之前,蒋玉伯或许还愿意站在钟盈身后当她的后盾,可现在老爷子没了,他没有理由带着一家老小为钟氏效劳却只为了保住自己外甥女的位置。” 梁桢试着理解他话中的逻辑,发现还真有几分道理。 梁桢:“你的意思是……钟盈也只是他们手里的一颗棋子?” 唐曜森:“是不是棋子我不确定,没证据的事都只能是猜测,况且我已经不在钟氏,他们的事我不想参与。” 梁桢颇有些不服气:“所以你就故意拿项目当借口,让自己抽身?” 唐曜森笑:“可以这么理解!” 现在的钟氏就如同一个漩涡,局势不稳,敌友不分,聪明人都不会让自己卷进去。 “当然,就算老爷子没走我也并不打算会一直留在钟氏。” 他在钟寿成离世前就递了辞职,很多人以为他是因为跟钟盈离了婚才会走,其实不然。 “钟氏不是我的目标,更不是我的归宿,我清楚自己这几年在钟氏所充当的角色,即便做得再好,最后也不过是替别人做嫁衣,更何况我的理想从来不是当一名商人。” 他的专业是建筑设计,从大学毕业之初就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这些年即便在钟氏任职,森集的业务他也一直有关注。 “你应该了解我,我自始至终只想当个盖房子的建筑师而已。” 梁桢心口沉了一下,他们当初又何曾不是因为这共同的理想而走到一起? ”抱歉。” 唐曜森苦笑:“你跟我说什么抱歉?” 第316节 梁桢:“我……” 唐曜森:“其实我知道你今天约我见面应该也不只是单单想要了解钟氏的情况,但很抱歉,你的要求我可能无能为力。” 梁桢在底下揪紧自己的手指。 看吧,她只字未提呢,他已经早就看透她的意图。 “钟氏没有让我留恋的东西,我也实在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在这个时候去淌这趟浑水,所以即便老爷子给我留了股份,我也可能只会考虑把股份出手。” 站在唐曜森的立场,他既不姓蒋也不姓钟,跟钟盈又离婚了,确实已经没有任何继续留在钟氏的理由,更何况他留下来处境也会很难,不如彻底与之割清关系,实在不行当个年底拿分红的清闲股东就行。 而出了钟氏,他可以有更广阔的天空,作为事务所创始人,也作为国内知名的青年建筑师,他前途无量。 “不过既然你开了口,我还是抽空帮你理了份材料。”唐曜森从电脑包里抽出一叠纸,“这上面是钟氏内部管理层,包括股东,董事会和各分公司负责人之间的利弊关系,你可以拿回去看一下,但人心难测,在利益面前谁都说不准会作出什么改变,你最多也只能当个参考。” 梁桢接过那几张纸,“谢谢。” 唐曜森苦笑:“跟我不必这么客气,但我还是那句话,钟氏水太深,或许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复杂,所以我其实并不介意你去淌这趟浑水。” 梁桢:“我知道,但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唐曜森还想说什么,梁桢一下打断他的话音,“行了这事翻篇,不聊了可以吗?” 她显然在转移话题,唐曜森埋了口气,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包厢里好像一下又恢复到最初的安静。 此后便是沉默,谁都没再说话。 服务员进来上了甜品。 梁桢想着也不能事谈完就走吧,显得自己过于功利性。 “那个…”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这里手术怎么样?” 那天唐曜森穿了件浅条纹休闲衬衣,看着比之前瘦了一点,可脱去商务西装和衬衫,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很多紧绷感。 领口又解了两颗扣子,可以看到喉结处一道浅浅的疤痕。 唐曜森没料到梁桢会突然提这事,顿了下,“基本已经恢复了。” 梁桢:“哦。” 唐曜森:“没了?” 梁桢:“什么?” 唐曜森笑:“怎么说我也做了个手术,在医院住了挺长时间,你就问这一句?” 梁桢:“……” 其实这件事上梁桢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即便两人关系尴尬,可当时他住院做手术,媒体上报得沸沸扬扬,就算作为旧识她起码也该表示一下慰问,可从头到尾她什么都没做。 “抱歉,那段时间太忙。” “忙到连发一条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唐曜森手术之后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病情被媒体曝光,每天都有很多人去医院探望,迎一波又送走一波,却始终没看到梁桢,后来他想她可能不会来探病,毕竟记者太多,她出现的话可能又会引起轩然大波,然后他开始等她的电话。 唐曜森当时躺在病床上想,哪怕来通电话,来条语音,让他听听她的声音,那段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熬,可是后来发现这些都不会有。 她说要避嫌,以她的个性就真的不会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抱歉,我…”梁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开脱。 唐曜森继续说:“既然你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必要再联系,那今天这顿饭算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他今天好像铁了心不给梁桢留一点情面。 第305章 面对现实 梁桢摸着杯子的边缘找不到话反击,她越无措,唐曜森便越觉得难过。 她之前口口声声说要避嫌,以至于他住院手术她都没一句慰问,但为了帮钟聿她可以打破自己的承诺,居然也能答应跟他一起吃晚饭,还是在如此私密的环境中。 “你今天来见我,他不知道对不对?” 唐曜森话风转得太快,梁桢愣了下,回答:“我跟谁吃饭是我的自由,他不需要知道!” 唐曜森:“他是不需要知道还是最近你们根本都没住在一起?” 梁桢佯装笑:“怎么可能,我们是夫妻,哪有夫妻不住在一起的?” 唐曜森:“对啊,你们是夫妻,所以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 梁桢看出他眼底的攻击性,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唐曜森:“该知道的我已经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从你这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自己怎么想。” 梁桢别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唐曜森闷哼一声:“到底是听不懂还是你不愿意面对现实?” 梁桢冷笑,“有什么事实啊,我们一直挺好。” 唐曜森:“好到他夜不归宿在外面开长租房你也可以不计较???” 唐曜森的音量一下子突然提高,或许是甲状腺刚做过手术的原因,喉咙有些发沉的闷哑。 两人好像一下子站在了各自对立的位置。 原本谈话一直控制在可以调节的范围内,但这句话好像一根针扎到梁桢最敏感的地方。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可能还不需要唐先生过问。” “唐先生?” 唐曜森不觉发笑,有求于他的时候态度语气都特别柔软,这会儿却又疏离得变成了“唐先生”。 好,很好! 她这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还是跟五年前一模一样。 “换别人这种破新闻我都不屑花时间去看,但因为对方是你,受伤害的是你,那个被辜负被关注的也是你,你就真的能忍受他做这些事?” “那又如何?你刚才也说了,受害者是我,被关注被辜负的人也是我,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既然你已经看了那些新闻,是不是也有留意到下面网友的留言?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报应当年介入你和钟盈的婚姻,所以现在才会沦落到同样被背叛的处境!” 梁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对着唐曜森就是不管不顾一通撒气,撒完直接拿了包和外套拉开椅子就往外走。 唐曜森被她弄得反应都慢了一拍,等回神的时候人已经出了走廊,他赶紧追出去。 “站住!” “梁桢,站住!” 前面的女人脚步加快,唐曜森只能迈着步子追上去。 “我只是问你两句你就跑,怎么回……” 他从后面握住梁桢的手腕,想要将人拉住,可是手臂一扯便发现不大对劲。 “梁桢……” “梁桢?” 他绕到梁桢面前去,可她闷着脸别过头,唐曜森一下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开。 “你看着我……” “看着我!!” 唐曜森不顾她的逃避,一只手遏制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餐厅走廊灯火通明,她眼角渗出来的眼泪斑斑清晰,那一刻唐曜森觉得自己心疼得都快要喘不过气。 如果之前有过后悔,惋惜,甚至抱怨自己当初没有拼尽全力,那么这一刻就是明明白白的痛恨,痛恨自己没有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即便当年要不折手段,背弃所有,也应该将她留住,不然她何至于要像现在这样被置于左右都为难的位置。 “怪我,我不该问你……”他下意识用指腹想要去擦梁桢的眼睛。 梁桢迅速别过头,往后退,“跟你没关系!” 她自己抹掉眼角掉的眼泪,“真的,有些事我不想说并不代表我在逃避,包括我跟钟聿之间,旁人看到的可能只是其中的一面,我不想帮他开脱,也不想去否认他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的事实,但是我有自己的打算!” 梁桢又抬头吸了一口气。 “今天很感谢你能出来见我,耽误了你一晚上,先走了。”她扯了个笑容跟唐曜森挥了下手,转身进了电梯。 唐曜森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慢慢将刚摸过她眼泪的拳头捏紧。 …… 唐朝酒吧,晚上十一点多,夜色撩人,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叶千橙刚结束今天的班,正在后台卸妆,一侍应生突然哭丧着脸跑进来。 “千橙姐,钟少又喝多了,在包间砸东西呢,你快去看看。” 叶千橙摘假发的动作停了下,“你说啥,砸东西?” “对啊,砸了我们包厢好几只杯子,刚还摔了一瓶洋酒,我们几个人拉也拉不住,感觉脾气很恐怖!” 叶千橙听完一下摘了假发和发套。 “妈的,长进了啊,居然开始学人砸东西。”她拿了手机踩着高跟鞋就出了化妆间。 钟聿自跟唐朝当家dj“好上”之后,在唐朝也长期包了个包厢。 叶千橙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乌烟瘴气,除了满屋子酒味之外还有烟味,茶几和地上都是倒掉的酒瓶和碎掉的玻璃片,烟灰纸巾和桌上的果盘也被扔得满地都是。 总而言之,包厢里一片狼藉,而始作俑者正弯腰窝沙发上,见叶千橙进来他几步跨过去,手臂勾住她的肩喊:“去,去把人给我找来,我倒要问问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才几天就耐不住寂寞要去找姓唐的吃饭?” 叶千橙一看他这恨不得吃人的傻屌样就知道在为晚上梁桢跟唐曜森私会约饭的事动气。 她挥挥手示意刚才那个侍应生出去,等人走了她才重新把钟聿甩到沙发上。 满身的酒气熏死人了。 叶千橙过去把包厢门关好,确保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才开口:“借着酒劲耍酒疯是吧?那有种你去找她啊,找她把话说清楚,总好过你屁大一点事就在这要死要活还拿我的酒撒气!” 说完叶千橙就过去拉钟聿。 “走,我带你去,找到人你要是说不清,我还能帮你澄清……走,走啊!” 第317节 然而沙发上的死活也不肯起,叶千橙拽了几下拽不动,气得又猛地松手把人丢了回去。 第306章 绝症 钟聿摔在沙发上,爬了半天也没爬得起来,最后索性不爬了,翻个身躺那噗噗喘着气。 叶千橙也折腾累了,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茶几上,看着躺那的男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说你,让我给你找人盯着她,一天三顿汇报你老婆的行踪,到底是当保镖还是盯梢?” “盯就盯吧,你好歹心理强大一点,可你倒好,生病了要心疼,出个门要担心,跟男人吃顿饭又要吃醋,那你怎么不想想你一直这么作下去迟早会把她作没?” “按我说你老婆也算够心理强大的,换其他女人估计早上门来找你算账,她居然还能风平浪静地一个人带孩子过这么久!” 沙发上的人偏过头来瞄了她一眼,“能不能闭嘴?” “不能!!!”叶千橙怼回去,“不光不能闭嘴,作为你的合作盟友,我还得多提醒你几句,别忘了你现在的人设是抛妻弃子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负心汉,而且拜你之前的卖力演出所赐,我俩的光荣情史现在已经人尽皆知,虽然她现在看上去还在死扛,但你钟少妻离子散已经是早晚的事!” 钟聿听完“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蹿了起来,“叫你闭嘴你听不懂?” 叶千橙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更觉有趣。 “不是,你冲我吼什么吼,又不是我逼你不回家的,再说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干的什么事儿!”叶千橙往前凑着身,拍了下钟聿的膝盖,“来,姐帮你数数,包养女人,夜不归宿,公共场合跟人搂搂抱抱,开房偷情,噢,前阵子还出国购物秀恩爱,诶我突然发现我居然助纣为虐陪你干了这么多蠢事,你老婆脑子是不是也有问题啊,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不跟你离?” 叶千橙口无遮拦越说越起劲。 钟聿眼睛朝她瞪着几乎要冒火,“我他妈叫你闭嘴!!!” 叶千橙:“就不闭” 钟聿:“……” 叶千橙:“我哪句说错你了?再说你做这么多不就是希望你老婆可以离你远点嘛!” 钟聿:“是,远点可以,但我也没说要她远到去找其他男人啊。” “蛤?”叶千橙简直要笑死,“麻烦你讲点理行不行?你都在外面跟我天天颠鸾倒凤了,还不允许她去找其他男人吃顿饭?” 钟聿:“放屁,我哪条腿跟你颠鸾倒凤?” 叶千橙:“是是是,你没有,可她不知道啊,站在她的角度你现在就一婚内出轨的渣男!” 钟聿:“……” 叶千橙:“况且她也只是跟人吃顿饭。” 钟聿:“哪里只是吃顿饭?吃饭需要找个包厢还不让服务员进去?” 叶千橙:“……” 钟聿:“吃饭需要在走廊里拉拉扯扯还要摸来摸去?” 叶千橙:“……” 钟聿:“再说她真要找人吃饭跟谁不行,我又不是阻止她跟所有异性接触,但非要找姓唐的,啊,为什么非要找姓唐的?” 钟聿一想到这点就觉得百爪挠心。 妈的他们之前睡过,她十八岁的时候就跟他了,她第一次也是给了姓唐的,以她的脾气要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绝对不会肯去当小三,她当年肯定爱他爱得要死了,这段时间会不会旧情复燃? 钟聿又想起来前段时间她彻夜未归,后来证实那晚她都呆在唐曜森的别墅里。 钟聿满脑子蹦出来的全是两人和和美美双宿双栖的画面。 啊啊啊! 钟聿抓了几下自己的脑门,捞过桌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喝完又要去拿瓶子。 “行了你少喝点。” 叶千橙赶紧去抢酒瓶,但钟聿死死抱着不肯松,两人拉扯了几个回合,最好叶千橙也火了,将人连瓶子一起推到沙发上。 “行行行你喝吧你喝,喝死了你女人正好便宜姓唐的,而且她还能带着你的遗产你的钱你的儿子去跟人继续过完幸福的下半生!” 叶千橙狠补刀,且刀刀致命。 钟聿抱着酒瓶起身,抬头用一种几乎要吃人的幽怨眼神瞪着叶千橙。 叶千橙差点笑死,可笑完发现不对劲,眼前的男人眼底猩红,目色发沉,看着怪吓人。 “喂,你不会是要哭了吧?喂……嗨!” 叶千橙在钟聿眼前晃动着手掌,“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吧!” 钟聿拿手盖住脸不吭声。 叶千橙有一种闯了大祸无法收拾的无措感,她干脆坐到了钟聿身边去,“她是你自己挑的妞儿,你至少得相信自己的眼光吧,你看你都渣成这样了她还不离不弃,也一直没来跟你提离婚,不吵不闹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天呐这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新时代女性真的已经不多见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叶千橙越说越激动。 钟聿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哭是不可能哭的,他还不至于这么脆弱,但难过肯定有,或许更确定点说,应该不单单只是难过,更多的是担忧,心酸和不确定。 他将酒瓶扔到桌上,揉搓了一把脸将身子往后仰,头顶是包厢里色调鬼魅的射灯。 今晚喝了很多酒,可是却始终没有完全醉,甚至有越喝越清醒的感觉,他都怀疑是不是压力太大导致酒量见长。 “你说最近这段时间,她是不是会特别讨厌我?”沙发上的男人突然变了语调,声音略沉地开口。 叶千橙愣了一下,“你问我啊?” “嗯,你也是女人,站在你们女人的角度,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废话,你也不看看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破事,出轨,包养,明目张胆地跟我开房,还对她采取冷暴力,就这随便拎一条出来,换我的话都得跟你完蛋!” 钟聿绝望闭上眼睛。 是啊,光听听就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那为什么她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她到底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按我分析也就两种可能!”叶千橙又坐到了沙发对面的茶几上,“一,她在酝酿大计,暗地里搜集你出轨的证据,到时候离婚的时候可以多分你的家产。” 钟聿听完坐直瞪她一眼,“你脑子有坑是不是?” 叶千橙:“……” 钟聿:“第二种可能呢?” 叶千橙吐口气,“第二种啊,那就是绝对的痴女了,爱你爱得无法自拔,情难自控,所以宁愿忍受被你伤害和背叛的屈辱也要咬着牙死扛到底,不舍得离开你。” 钟聿哀嚎一声将身子往后沉,仰面看着天花板上转动的射灯,手臂合在额头上一动不动。 大概隔了有两三分钟吧,久得叶千橙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又突然听到他出声。 他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我宁愿她是第一种。” 近期对她造成的所有伤害,终将化为她身上的利刺,只待有天她蛰伏期满,可以拔剑跟自己宣战,也好过她把自己卑微地囚在这片沼泽中,暗自痛苦委屈。 叶千橙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不觉叹了一口气。 “那我问你,如果哪天她真的来找你提离婚,你肯离?” 这个问题真的好残忍。 钟聿撅着屁股翻过身去,侧靠在沙发上。 “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就有趣了,叶千橙反问,“你搞这么多事不就是希望她能离开你嘛,你不知道算什么意思?” 钟聿拉了只抱枕蒙住自己的脸。 终极目标确实是想跟梁桢撇清关系,起码是在这段时间内可以暂时分开,但真到那一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那份义无反顾转身的勇气。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运气?”叶千橙有些不懂。 钟聿扔了抱枕从沙发上坐起来,其实这些话也不方便跟叶千橙讲,两人的交情尚未到那份上,但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加之压力和痛苦真的憋太久了,他需要找个出口倾诉一下。 “我跟她之间,其实之前一直是我主动,包括当初在一起到最终领证结婚,她的防备心很重,甚至我一直觉得她最后能够答应跟我结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个儿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奉子成婚?” 钟聿揉了下额头:“差不多就这意思。” 叶千橙笑,“不至于吧,你堂堂钟少居然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钟聿忍不住又白了她一眼。 叶千橙忍住笑,“行了言归正传,那你现在怎么想?” 钟聿:“担心!” 叶千橙:“担心她真跟你提离婚?” 钟聿:“不是,担心离了后面追不回来。” 叶千橙:“……” 钟聿:“当年她拿到了国内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种情况之下她居然放弃大学选择生了孩子,所以我一直觉得是我自己运气好,她当年要是没有生下豆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更不会结婚,但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觉得我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钟聿揉着眉头表情痛苦。 一旦梁桢去掉了“钟太太”的名分,她就是一个自由的人,未来有千万种可能,她没理由一直站在原地等,万一时间追不上,他可能真的会把她弄丢。 叶千橙:“那你就把真相跟她说清楚,毕竟你们是夫妻,夫妻就应该患难与共!” 钟聿摇头:“不行!” 叶千橙:“为什么不行?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啊,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对她也不公平?” 他当然知道不公平,甚至可以说是过分,但若以“她和豆豆的生命”作为威胁,他宁愿当一个“负心汉”。 钟聿:“我怎样都行,但是他们不可以!” 当年中枪受伤,其实有很多疑点,但这么多年他也没去翻旧账,他不是“赶尽杀绝”的性格,可一旦威胁到妻儿,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叶千橙:“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但如果哪天你出事了,她最好才知道真相,你让她怎么办?” 钟聿蹙眉:“能怎么办,花我的钱分我的遗产,然后带着我儿子去找下半生,这不你刚才说的吗?”他故作轻松地笑着,“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也挺好!” 叶千橙听他说完,磨着牙根又气又觉得无语。 第318节 “不是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都这么自以为觉得当孤胆英雄的感觉特别棒?” “……” “但你有没有问过她到底需不需要你逞英雄?可能她并不需要你这些自我感动式的英雄主义呢?” “……” “作为同样是女人的我来说,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胆小怕事,有时候岁月静好对女人来说确实很重要,但当事情找上门的时候她也可以跟你一起扛,大不了两个人抱着一起迎战,或者起码你也该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自己选择是陪你还是远离!” 叶千橙正经讲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只是这些道理钟聿之前都已经考虑过,就是因为考虑过他才下了现在的决定。 “道理我都懂,但只要是威胁到她跟豆豆的平安,一切都免谈!”钟聿搓着脸又清醒了一下,“行了,不想再聊这事,之前让你查的病历有没有进展?” 上一秒还在为情痛苦,她要充当灵魂导师,这会儿秒切工作模式,叶千橙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暗骂顾卫东给自己接了这么一单生意。 “差不多了,我晚上回去整理好发你邮箱。” “具体什么问题?” “肠癌,根据从医院查到的信息,应该已经中晚期。” 钟聿表情随之愣了下,“中晚期?这么快?可是我看她除了瘦了点之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吃了药打了针维持也说不定,不过据我所知肠癌这个病很特殊,临床诊断率只有11%到15%,大部分患者在确诊的时候就已经发展到中晚期,至于她在医院那边就治的情况,我看了下记录,不签手术也没准备化疗,基本可以确定她放弃了治疗,纯粹拖时间而已。” 钟聿捏着眉心仰面又靠回了沙发上,他对蒋玉茭的感情很特殊,痛恨憎恶之余又总是夹杂了几分同情,现在又得知她患了绝症,好像所有仇怨在生命面前都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有问有问过医生,像她这种情况,如果放弃手术化疗,还能拖多长时间?” 叶千橙想了想:“大概也就三四个月吧。” 第307章 一起下黄泉 钟家有人生病一般都去明德,所以蒋玉茭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在临市找了另外一家私人医院。 原则上病人病历都需要保密,更何况是像蒋玉茭这样有身份的人,就诊期间也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但如果有人有心要查,其实并不难。 当天晚上蒋玉伯也同样拿到了一份复印的病历。 “爸,我问过医生了,按照病历上的描述,姑姑这病怕是……不大好啊。” 蒋玉伯虽然不懂医,但病历上一些相对浅显的字眼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确定是肠癌晚期?”他问。 蒋缙:“对,确定,而且医院那边说她不同意化疗,只靠吃药保守治疗。” 蒋玉伯:“有没有查到她这病是什么时候确诊的?” 蒋缙:“去年下半年,应该也就是老爷子让小杂种认祖归宗那段时间。” 蒋玉伯哼了一声,“难怪她能答应我们一起配合对老头下手,原来是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了,想拉个人陪她一起下黄泉。” 蒋缙看着眼前父亲过于冷清的表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爸,你说姑姑这是何苦呢?争强好胜一辈子,在钟家也受了一辈子委屈,好不容易把老头儿熬死了,眼看着钟氏就要到我们蒋家手里,她为什么直接放弃治疗?” 虽说肠癌中晚期已经是绝症,化疗或者手术也不过是拖延时间,但人都怕死,真到了那一步很少有人能够主动放弃,更何况蒋玉茭也不缺钱,就算不能根治痊愈,起码可以减轻一点痛苦或者让生命拉得稍微长一些。 很难理解她居然瞒住了所有人,自己扛着绝症过日子。 “想不通?”蒋玉伯问。 蒋缙苦笑:“还真想不通!” “那说明你还不了解你这个姑姑!”蒋玉伯放下手里的病历夹着雪茄走到窗户前面,外面院子里绿树成荫,偶尔有风吹过来,枝叶拍打在窗台上。 “你姑姑这人从小就好胜,我们兄妹三个里面就数她心思最深,后来你爷爷把她许配给了钟寿成,老一辈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所以她在嫁进钟家之前跟钟寿成并不熟悉,不过那时候也不排斥,毕竟对方是泞州钟家嘛,不是谁都能进。” 蒋玉伯站在窗前开始回忆半个世纪前的往事。 “你姑姑比钟寿成小了六岁,当年嫁过去的时候也就二十左右,不过两人站在一起还算般配。”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段婚姻确实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本来都挺好,老爷子当年对她也不错,特别是你爷爷过世之后我们蒋家家道开始中落,钟寿成确实也给了很多关照,但这种情况没持续几年,钟寿成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蒋玉伯叼着雪茄抽了口,他作为蒋玉茭娘家的兄长,对此倒并不生气,“男人嘛,有事业有威望,在外面没几个女人也不可能,你姑姑知道分寸,没怎么闹。” 蒋缙:“那不挺好的嘛,只要后方太平,别瞎折腾,男人总还是惦记着家里的。” 蒋玉伯瞄了他一眼,“所以你就也学你姑父在外面养小的?” 蒋缙跟蒋太分居十多年了,在外面另外有私生子的事早就不是秘密,虽说这种事在这种阶层比比皆是,可毕竟也不光彩。 “爸,您说姑姑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蒋缙赶紧转移话题,“后来呢,姑姑为什么又会跟姑父闹翻?” “你姑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跟钟寿成闹翻?估计到死她都会是那个知书达理,贤惠温柔的钟老太太!” “……”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玉茭对钟寿成的恨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来不放在脸上,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一直没给钟家添个一儿半女。” 钟盈是在蒋玉茭三十二岁的时候生的,那年代已经算是超大龄产妇。 “在盈盈出生前面十多年,你姑姑一直怀不上,为此应该在钟家也没少受委屈。” 现代女性结婚之后都会间接捆绑生育,而一旦生不出孩子,所有世俗的罪责和目光都全会堆积到女人身上,更何况还是那个年代的夫妻。 “你姑姑忍气吞声十多年,那十多年间钟寿成在外面也没少玩女人,但你姑姑因为没底气,所以也很难过问,直到你姑姑三十二岁那年怀了盈盈,盈盈出生后钟寿成倒是老实了一阵子,你姑姑可能以为苦日子也熬到头了,毕竟那时候钟寿成已经快要四十,孩子有了,公司也发展得很顺利,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舒心,结果没想到钟寿成有天突然抱了个儿子回来。” 那年老爷子都已经五十了,半百之年,往前风流了大半辈子,所有的委屈蒋玉茭都忍了,她大抵是想夫妻一场,他玩够了回来,两人还是可以白头偕老,共度晚年,甚至她都不可以不计较他一大把年纪还有其他女人,可是突然抱个儿子回来是怎么回事? 如若是私生子,私生子蒋玉茭也就认了,可钟寿成大摆筵席,高调承认自己老来得子,对外宣称是人工代孕,行,姑且真是人工代孕,但置于蒋玉茭何地? “你姑姑骄傲了大半辈子,那次真是被活活剥了脸皮,但她也够聪明,怨气从来不放在脸上,还主动承担了抚养钟聿的责任。或许是年纪到了,也或许是在儿子这件事上让钟寿成觉得对她有了亏欠,钟聿被抱回来之后他倒改了很多,也基本没再出去玩过。” 老爷子风流多年,五十之后才知收敛,很难不令人怀疑他“有儿足矣”的思想。 “后来的事你基本也都知道了,这些年钟寿成一直很偏心,早就说过钟氏将来要留给钟聿,你姑姑这些年忍气吞声,怎么可能没怒气,结果老天还不开眼,居然让那兔崽子在外面生了个儿子,钟家就当是白捡了一个孙子,儿孙都齐了,老头儿大寿那天你也看到了,抱着那孩子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你姑姑又不傻,就现在这局面,一旦老爷子倒下,还能留什么给盈盈!” “所以说到底她也是为了给盈盈多争点才会换了老爷子的药吧。”蒋缙问。 蒋玉伯笑着摇了摇头,“这倒未必!” 蒋缙:“什么意思?” 蒋玉伯:“争家产是一方面,但更多的可能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蒋缙:“这话怎么说?” 蒋玉伯冷笑:“以我对玉茭的了解,她要真想为盈盈争家产,早几年前就该动手,不至于等到钟聿羽翼渐丰还有了儿子,更何况就算现在老头死了,钟聿和那孩子都得分一份,留给盈盈的也没多少,她何必去冒这个险配合我们弄死钟寿成,这也正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点,不过现在看了这份病历……” 蒋玉伯回头又瞄了眼桌上的纸,“答案显而易见了,她就是想拉钟寿成陪她一起上路而已。” 第308章 晕倒 蒋玉茭打完针吃过药躺下,可是没睡几个小时又被疼醒,在床上辗转反侧熬着,熬到半夜实在熬不住了,支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偌大一个南楼,白天都过于安静,到了夜里更像是被沉在深海里的一只瓶子,瓶子还被塞了盖子,静得一丝响动都没有。 蒋玉茭捂住抽痛的腹部走过去开了房间的灯,站在空阔的卧室里转了一圈,走到梳妆台前面,镜子里出现一张瘦削苍白,爬满皱纹的面孔,她扶着台面坐下,抚着自己的脸,可以清晰感受到上面粗糙干皱的触感。 老了,真的彻底老了。 她不惧老,甚至早几年前她还一直盼着可以快点老,老了就意味着人生快要折腾完,她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这就好比一条很长的跑道,说马拉松也不为过,前面几十年她跑得太辛苦,太孤独,只有老了才能看到终点,到时候钟寿成也玩够了,玩不动了,只能回来守着她一起过完后面的日子,只可惜等真的到了最后一程,她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钟寿成最近两年确实敛了性子,可能真的也是老了,落叶归根,确实也愿意呆在家里,加之后面身体出了点问题,医生要求静养,他就真的安安分分守在南楼。 起初蒋玉茭以为自己此前盼了大半辈子的日子终于来了,和丈夫日夜相对,朝夕相处,且他年纪要比她大,在家事事都要依赖她,让她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 当然,宅子里有那么多佣人,钟寿成旁边还有钟泉可以随时伺候,不需要蒋玉茭事事亲力亲为,但她真的不假以他手,只要是关乎钟寿成的事,哪怕是给他沏一壶茶,添一件衣,她都要自己去干。 时间久了钟寿成对她还真产生了几分亲昵感,在家总是玉茭玉茭的喊。 玉茭,帮我去倒杯水。 玉茭,把这个拿去书房。 玉茭,今天厨房这鱼蒸得不错…… 不知道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对感情浓厚的老夫老妻,有时候就连蒋玉茭也有这种错觉,仿佛她跟钟寿成之间真的是经历了大半生风雨,待到晚年的时候相依为命,回归平淡家常,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会突然清醒,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想,凭什么呢?年轻的时候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好不得意,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就回归家庭,她就必须天天端茶递水还要感恩戴德? 她心里不服气,也不甘心,可是只要等天一亮,她又会继续发自内心地去待老爷子好,这种自相矛盾的心态折磨着蒋玉茭,直至最终把她吞噬。 当然,她向老爷子下手也并不是一念之差,或许也挣扎过,煎熬过,一遍遍劝阻自己别做这种事,但老爷子对钟聿的偏心,包括后期豆豆认祖归宗,应该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潜移默化中,她心里那一点点期许被消耗殆尽,夜里看着枕边人,余下的就只有恨,这种恨终于在自己被确诊患有肠癌晚期的时候上升到了极致。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她一生算不上纯良,勾心斗角,逶迤作戏,内心的阴暗面早就把自己侵蚀,她在这个泥潭里堕落不可自拔。 谁说她要下地狱?她这大半生都一直在地狱里,如今就要离开,怎么可以独留钟寿成一人活在世上。 蒋玉茭撑着一口气出了卧室,外面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恨冷清。 蒋玉茭嫁进钟家的时候才二十岁,此后几十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栋楼里,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捆绑住她的身体,自由和欲望,也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埋葬了她的青春,爱情,最终还有生命。 蒋玉茭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前走,走廊上的感应灯随着她的步伐一盏盏亮起来。 自钟寿成走后整个三楼就只有她一个人住,此时夜深如海,她看着隐隐透着光的尽头,加快脚步…… 第二天一大早梁桢就被手机铃声吵醒,来电现实是南楼那边的座机。 “喂…” “少奶奶!”梁桢刚开口就听到那边传来哭喊声,“少奶奶,老太太晕了,我打了电话送医院,可是小姐和少爷我都联系不上,你……能不能麻烦您来医院一趟?” 梁桢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蒋玉茭送医院急救,南楼那边的小保姆会给她打电话,而蒋玉茭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危急关头第一个赶去医院的居然是梁桢。 “家属,哪位是蒋玉茭家属?” 小芸打的120,急救中心送治的都是公立医院,根本没人来管你是钟太太还是蒋夫人。 第319节 梁桢赶过去的时候小芸正站在抢救室门口急得团团转。 “你好,我是病人蒋女士的家属!” 小芸听到梁桢的声音,像是一下子看到了救星。 “少奶奶您可算来了,老太太在里面抢救呢。”‘小姑娘急得眼泪汪汪,双目通红,梁桢朝她点了下头。 “你是病人家属?”护士直接走过来给她递了两张纸,“病危通知书,家属先在上面签个字。” 梁桢当时愣了下,“具体什么情况,为什么刚送来医院就要签病危单?” “具体情况需要进一步检查,但目前不大乐观,况且这也是医院的规定。”公立急症的医护人员似乎多少有点戾气,耐心显得不怎么好。 眼下人在里面抢救,梁桢也不能怎么样,只能签了单子。 护士把单子收好,又问:“病人现在还在昏迷,查了医院系统,并没查到她之前的记录,所以需要你们家属提供病历作参考。” 梁桢一时也被问懵了,“抱歉,我不清楚。” 护士脸色一僵,“你不是病人家属吗?你跟她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总不能说没啥关系吧。 “她是我婆婆。” “自己婆婆之前生过什么病都不知道?”护士大概看梁桢也不靠谱,又转过去问小芸,“联系不到其他家属了吗?” 小芸大概是被“病危”两个字吓坏了,这会儿只知道哭,护士叹着气摇头。 “行了,先检查吧,等我们这边报告出来再说。” 公立医院环境嘈杂,抢救大厅门口的走廊也是人来人往,小芸哭了一阵,梁桢懒得劝,直等她自己止了哭声。 旁边刚好有个自动售货机,她投币买了一瓶水,又递了纸巾。 小芸一抽一抽地接过去,“谢……谢谢…” 梁桢:“跟钟盈联系上了吗?” 小芸:“联系上了,可小姐人在外地,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少爷那边……少爷那边不接我电话。” 钟聿此时的心思哪还会在南楼,他不接小芸的电话也理所当然。 梁桢看了眼抢救大厅门上亮的灯,叹口气问:“能跟我说实话吗?” 小芸眼睛瞪了下,故作不懂地反问:“少奶奶,您要听什么实话啊?” 梁桢苦笑,“上次钟叔断七,我在后院跟你撞了一下,你不小心掉了一管针剂在草丛里,刚好被我捡到了…” 小芸听完脸色一下子就开始变得慌张起来,“少奶奶,少奶奶不是……不是我要瞒着,是太太…太太要求我瞒着你们…” 果然! 梁桢见小芸有些语无伦次,大概是紧张,给她时间缓了下才继续问:“我在网上查了,也问了医生,得到的答案是抗癌药,常用于治疗消化道肿瘤,只是不清楚茭姨具体得的是哪一种。” “肠癌,太太得的是肠癌,而且已经是晚期。”小芸说到伤心处又开始掉眼泪,“……之前医生一直劝她去做化疗,可是她死活不同意,一直拖着,光靠药和打针来熬,可这又不是普通的感冒咳嗽,熬不过去的啊…怎么熬?” 说到后面小芸已经泣不成声,她十几岁就从老家出来打工,跟了老太太也有四五年了,时间处久了总有感情。 “……少奶奶您不知道,这病发作起来可疼,太太还不想让人知道,有时候我看她痛得实在受不了,劝她好歹给小姐打个电话说一声啊,可她偏不,就连钟管家劝也没有用。” 梁桢顿了下,抓住重点,“钟管家也知道这事?” “对,宅子里除了我之外应该就只有钟管家知道了,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最早就是他带太太去m市找医生确了诊。” m市在泞州隔壁,老太太还特意换个城市看病,可见她从一开始就想隐瞒病情。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太太需要我给她拿药打针,我当时知道了好几天没睡着觉,一直劝她,一直劝,可真的,脾气太倔了,根本不听。” “……其实一开始病情控制得还可以,虽然没有化疗,但一直有服药,也定期打针,用的都是最好的进口抗癌药,可是老爷走后太太好像一下就垮了,吃不进东西,晚上也没法睡……后来钟管家也走了,走得太突然,我觉得可能是轮番打击她实在受不了,一下就扛不住了…” “最近小姐工作太忙,也没时间回来看太太,您跟少爷又…”小芸说一半又吞回去了,大概觉得有些话不适合由她讲,“太太其实已经好多天没起床了,但最近宅子里也没来什么人,所以你们都不知道…要不是我早上起来第一时间去看了眼,可能还没人发现她晕在走廊……” 小芸边哭边说,一个家拥被迫承受了主家这么大的秘密,估计也是憋坏了,所以什么话都往外倒。 梁桢听完没作任何评论。 不管蒋玉茭出于什么原因要隐瞒自己的病,但这是她自己作的选择,理应被尊重。 抢救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情况渐趋稳定,梁桢也松了一口气,之后被送入病房。 差不多九点左右蒋缙和他太太也来了,那会儿小芸去楼下买早饭了,病服里只有梁桢一人,老太太虽已过了危险期,但状态并不算好,整个人睡得还是昏昏沉沉。 “姑姑,怎么几天没见瘦成这样了,姑姑……”蒋太一进来就开始鬼哭狼嚎,其关心又心疼的样子演得实在惟妙惟肖。 梁桢被迫退到一边,跟蒋缙打了声招呼。 “情况我都了解了,肠癌晚期,真的…实在没想到。”蒋缙要比他太太冷静一点,可瞬间红起来的眼眶也算很真实,随后蒋玉甑一家也赶了过来,午饭期间蒋玉伯也来了一趟。 钟家老太太病危住院,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网上炸开了锅。 有网友评论:“钟家该不是被下了降头吧,怎么接二连三出事?” 先是钟寿成突发心梗去世,之后钟泉在家中暴毙,现在又突然曝光蒋玉茭肠癌晚期,好像短短几个月里,钟家上下一直在出事。 钟盈是下午两点左右才到的,她此前在b市出差,早晨接到小芸的电话就开始想办法往回赶,只是订不到时间凑巧的航班,中间耽搁了一点时间,到泞州已经过了中午。 老太太肠癌晚期的消息她还是从网上看到的,司机接了她从机场往医院赶,路上刷微博看到了新闻。 小保姆听命行事,老太太不松口,她便不敢把真实病情往外说,即便包括钟盈也在她的隐瞒范围之内,所以早晨小芸给钟盈打电话的时候也只是说老太太在家突然晕倒了。 年纪大了有点毛病很正常,钟盈一路赶得焦急,但并没往过于严重的方面想,以至于看到新闻的时候她还不相信。 荒谬,肠癌晚期,怎么可能呢,明明上个月她回宅子陪老太太吃饭,她精神看上去还可以,可是下午赶到医院,看了检查报告,也从医生那里得到了证实,钟盈整个人几乎奔溃。 “不可能,我妈身体一向很好,你们医生是不是误诊了?”她还穿着在b市开会的西装裙和高跟鞋,冲上去就揪住一位主治医生的衣领,“我妈怎么可能得癌症,你们肯定误诊了,庸医,草芥人命,我要转院,舅舅,大哥,快给我妈办转院!” 钟盈在病房就直接大吵大闹,当时梁桢也在,看着钟大小姐不顾形象面目狰狞。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看到钟盈情绪失控。 第309章 发疯 公立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很忙,根本没时间在这里跟钟盈纠缠,可她就像失了疯一样揪着其中的主治医生不放。 “我要转院,你们给我开转院单,你们赶紧给我妈开转院单。”她就来来回回重复这句话。 只是医院转院手续烦琐,也并不是病人家属一句话就能去办的,更何况蒋玉茭还在昏迷中,详细的检查报告还没出来,就这种情况下医院肯定不同意转院,然而医生好说歹说钟盈就是不听。 她像一根筋似地追着医生去了他的办公室,起初蒋缙和蒋太还会上前拉一把,但拉了几次没什么作用就干脆不管了,站在旁边袖手旁观。 现如今医患关系紧张,病人家属找医生闹也是常有的事,到后面医生干脆把办公室的门都关上了,钟盈还不罢休,站在走廊上使劲踢门,其跋扈无理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整个就一当街撒泼的彪妇。 梁桢当时看得也惊呆了。 关键走廊里人多眼杂,好些人拿了手机出来拍,网络社会,随便一张照片被发到网上都能被舆论编排出一场戏,到最后梁桢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拽钟盈的手臂。 “茭姨现在状况还不稳定,转院的事需要从长计议,再说你现在在这里闹有什么用,起码得等检查报告出来了再说。” 她想把钟盈拉出去,可到底低估了她的力气。 “你少管我家的事!”钟盈甩着身子把梁桢推了出去。 梁桢脚下刚好没站稳,手一脱力身子惯性式地往后倒。 “你疯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 身后突然传来凶悍低沉的吼声,紧接着腰上一紧,就在要倒下去的瞬间被人从后面托了把力。 梁桢似闻到熟悉的气息,心思一紧,后头看,果然是钟聿。 “你……” 钟聿目光跟梁桢的视线撞了下,但前者很快就挪开了,他将梁桢扶正,松开人逼到钟聿面前。 “在这撒泼打滚,麻烦你看看场合行不行?” 原本胡闹的钟盈起初还真懵了几秒,大概是没见过如此冷硬的钟聿,但很快脑回路就顺过来了。 “我妈的事用不到你来管,也麻烦你走远一点行不行?” 钟盈瞬间怼回来,然而这位少爷也不是能随便忍忍的人啊,他往前又进了一步,“要不是家里保姆给我打了电话,你他妈以为我想管?” “那你滚啊,反正老爷子已经死了,你该拿的也都拿了,我妈又不是你亲妈,你就该从哪来滚哪去!”钟盈的架势也完全不肯松。 钟聿怒目,眼看着又要开口,梁桢从旁边拽了他一把,“够了!!!” 她一下插到姐弟俩中间,“是嫌最近家里事还不够多,还是嫌网上写得还不够好看?” 她知道姐弟俩一向不合,已经到了见面就要掐的地步,但起码也得分下场合啊。 梁桢又看了眼周围拿着手机拍照和录视频的人群,里面已经有人在说钟氏,说明已经认出他们。 对面始终袖手旁观的蒋太最先走过来,扶住钟盈,又看了眼怒发冲冠似的钟聿,开始充当和事佬。 “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都拍着呢,怪难看的…” “是啊,好歹是姐弟,有事回去商量,别在这给人看笑话!”蒋缙也上前试图劝解。 梁桢当时站在钟盈和钟盈之间,抬头正好对上走廊另一头,她这才发现蒋烨也在现场,只是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那插着兜没上前。 梁桢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应该是打了个照面,一瞬间的功夫,对方脸上的表情沉静漠然,都不如一个旁观者,梁桢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让开!”钟盈突然推开梁桢,一瘸一拐地朝走廊另一边走,梁桢愣了一下,赶紧转过去朝小芸说:“跟上!” 小芸站那都吓傻了,听梁桢喊了声才反应过来,赶紧去追钟盈。 这边蒋缙过来跟钟聿打招呼,“姑姑生了这种病,盈盈也是一时心急,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钟聿面无表情,“茭姨住哪间病房,我去看一眼,待会儿还有事。” 大概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刺激到了蒋缙,他脸色有些难看,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 “这边,我带你过去。” 一行人往病服那头走,周围人群也渐散了,算是一场闹剧落幕。 到了病房,钟聿凑床前去看了眼,他说一眼还真就一眼,看完回过头来问蒋缙:“现在什么情况?” 蒋缙叹了口气:“你家那小保姆说是肠癌晚期。” 钟聿故作惊愕:“什么?不可能!” 第320节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要说姑姑的身体一直很好,前阵子见她还挺硬朗,怎么说得绝症就得绝症了呢,还是晚期…”蒋缙说话间脸上已经流露出万分悲痛的神情。 钟聿倒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床上躺那的人跟他无关一样,只是回头瞄了眼梁桢,“你怎么在这?” 一直把她当空气呢,这会儿突然跟她说话,梁桢都愣了下。 “小芸给我打了电话!” “对,小梁是最早过来的,我听说病危通知单也是她签的字。”蒋太也凑上来搭腔。 钟聿眼梢猛地扫过去,“我又没问你!” “我……”蒋太被硬生生怼了一句,脸色难看,但见旁边蒋缙在朝她摇头,她也只能把这口气吞了下去。 钟聿当是看不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插了下裤兜,“行了,晚上我朋友还约了饭局,先走了。”说完转身就准备出门。 “诶,你怎么走了啊,你茭姨这边……”蒋太大概还是看不下去,追了两步,已经走到门口的钟聿又插着裤兜转身,“噢对了,茭姨这边要没什么大事…”他顿了顿,视线在蒋缙和蒋太脸色扫了圈,笑,“我的意思是,要么报丧,不然别没事打电话叫我过来,我忙得很,走了!”他挥了下手,转身就出了病服门。 “这……这……”蒋太气得脸色发白,回头冲蒋缙嚷嚷。 蒋缙也摇了摇头,“不孝子,混账啊!” 梁桢站那愣了两秒钟,突然扭头也跑了出去,她一直追到走廊尽头,眼看着钟聿就要上电梯。 “站住!” 第310章 焦躁 钟聿听到背后的声音,脚步停了下。 “我有话问你!”梁桢加快步伐过来,可快要追上的时候电梯门开了,钟聿几乎没作停留,抬腿就跨了进去。 王八蛋! 梁桢暗骂一声开始跑,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等她追至电梯门口的时候轿厢已经快要合上,她使劲摁旁边的下行键。 轿厢还没完全闭合。 “开门,我有事问你。” “王八蛋,开门!!!” 然而里面的人一张脸阴沉,丝毫不为所动,直至最后一点缝隙也合上,把他的面孔完全隔绝在里面。 液晶屏显示楼层下行,梁桢气得抬腿朝门上踢了一脚。 “有种躲我躲一辈子,王八蛋!” “没想到小婶也会生气骂人啊!” 梁桢回头,见蒋烨不知何时站她身后,她收敛了一下怒气。 蒋烨笑着靠近,看了眼已经到一楼的电梯,开口:“我小叔有时候说话做事确实过分,小婶你别往心里去。” 他一脸真诚,像是在替钟聿开脱。 梁桢:“我跟你差不多年纪,不用小婶小婶地叫了,叫我名字吧。” 蒋烨:“这怎么行,年纪虽然差不多,但还是得看辈分,我辈分比你小,怎么能直呼你的名字。” 梁桢:“……” 梁桢有些无语,看蒋烨面相就觉得应该有些固执,只是他高高大大一成年男人,小婶小婶地叫她,觉得实在怪异。 蒋烨又问:“你跟我小叔,最近怎么回事?” 梁桢觉得这人似乎过于关心自己了,她笑了笑:“挺好。” “挺好吗?那看来小婶也很擅长撒谎。” “……” “据我了解他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同居,已经有段时间了,小婶也是好耐心,居然这都能忍得下去。” 梁桢觉得蒋烨讲话阴阳怪气的,莫名对他产生排斥。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事,外人可能不清楚!” “怎么不清楚?网上照片都拍得明明白白,我说你们女人是不是总喜欢自欺欺人?难道不知道你们越这样越会让男人瞧不起?”一直表现都很平静的蒋烨似乎有些激动,就好像这个话题刺激到了他某根神经。 梁桢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有时候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跟这世上很多评判标准一样,也不是非黑即白。” “为什么不是非黑即白?一方已经被证实出轨了,另一方为何还要勉强维持婚姻?” “那可能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是舍不得当下的名分还是舍不得对方可以给你优渥的生活?”蒋烨突然冷笑一声,“可千万别跟我提什么感情,婚姻走到这一步早就没资格谈感情了,剩下全是场面上的事,人前演戏人后连陌生人都不如,不觉得心里憋屈?” ”……” “当然,你会跟人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儿子,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并不需要,不需要你为他做这样的牺牲,更不需要把你的人生绑架在他身上。” 梁桢被蒋烨一个接一个抛过来的观点弄得应接不暇,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其实她跟蒋烨没什么交情,平时都不联系,突然在医院这种场合聊这种话题就已经很奇怪,更何况她觉得眼前的人今天还显得特别怪异。 “抱歉!”她想打断蒋烨,“可能你对我跟钟聿之间有些误会,我们……” “那你有没有问过你儿子,他需不需要你作出这样的牺牲?” “……” “你自以为是为了他在委屈自己,回头把这些帐都算到他头上,什么全是为了他好,为了他才忍气吞声,他被你道德绑架就活该欠你,可明明全是你的问题!” “……” “是你自己太没用管不住男人,也是你自己太懦弱在背叛之后不敢也不舍得抛弃这段婚姻,大半辈子唯唯诺诺,不思进取……“ “……” 这话梁桢越听越不对劲,她试图打断:“抱歉蒋少……“ 然而蒋烨丝毫不听,他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观点里。 ”……是你的懦弱和无能造成了你现在被动又可悲的局面,然而却并不值得同情,同时也让所有人都瞧不起,不光是别人,连我都觉得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眼前的男人满脸阴鸷,怒目横生,哪还有半点平时沉静木讷的样子。 “抱歉,我能不能打断一下?”梁桢算是听明白了,“你刚才说那么多,又是牺牲自己又是道德绑架的,是在说你妈吗?” 蒋缙跟他太太分居已经快要二十年,在外面养过好几个女人,也一直传闻有私生子,这些在圈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按蒋烨的年龄推算,也就是说,他几岁的时候父母婚姻已经名存实亡,这些年还能公开亮相,无非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梁桢这么问完,蒋烨脸色明显一僵,大概有三四秒时间他都没说话,之后突然笑了笑,“抱歉,我是不是说多了?” 刚刚还剑拔弩张,这一会儿功夫好像又恢复到平时在长辈面前时彬彬有礼的模样。 梁桢当时都怔了怔,佩服这一秒变脸的功夫。 “没有,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有时候也要体谅一下蒋太的立场。” 蒋烨低头拿脚蹭了下地面,嘴角往上勾了下,不知是笑还是什么表情。 “难为小婶今天听我讲这些,还有事,先走了。” 他突然打了声招呼,生硬地中止了这个话题,旁边刚好就是电梯,他按了下去的楼层,等电梯的功夫梁桢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最近佳敏还跟你在一起?” 蒋烨眉梢皱了一下,“佳敏?” “我表妹,陈佳敏!” “噢她啊,最近没联系。” “她还住在你的房子里?” “可能吧,不是被学校开除了么,我想她也应该没其他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梁桢已经很久没见过陈佳敏,何桂芳自上次那通电话之后两人也没再联系,但被退学好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梁桢还想再问几句,电梯门开了,蒋烨朝她挥了下手便走了进去。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梁桢脑中不断浮现出蒋烨那张脸,时而沉稳,时而谦雅,时而又好像变得特别阴沉,像是脸上戴了一百张面具,每撕一张都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孔。 当天晚上老太太住院的事就在网上炸了,其原因不是因为老太太得了绝症,蒋玉茭抛开钟寿成发妻的身份之外,其实并没什么名气,所以网友对她得什么病并不感兴趣,炸的点是钟聿和钟盈,下午两人在医院争执的那段被人拍成视频传到了网上,继而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弄得都知道了。 钟家两姐弟不合一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双方当事人之前也从未辩解过,但今天这样当众数落,互相揭短却也极少见,网友纷纷猜测两人是不是因为老爷子去世之后家产分割不均匀而导致矛盾加剧,加之钟盈下午在医院走廊歇斯底里跟医生纠缠的一面也被拍了下来,网上到处都是她当时面目狰狞的照片。 梁桢看到其中有两张,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被人恶意放大,总之画面上的钟盈双目圆瞪,嘴巴撕咧,原本身上剪裁合身的西装裙也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崩了两颗扣子,整个给人一种泼妇骂街的既视感。 照片被肆无忌惮地转载,甚至有一些营销公众号也以此作为反面教材来发文章。 钟盈之前在公众面前塑造的一直是知性女强人形象,结果几张照片和几段视频犹如大浪一样把她一下子打下了神坛。 “……视频里这个又拉又扯又骂人的是钟寿成大女儿钟盈?” “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感觉整个人跟泼妇一样?” “天呐,怕不是疯子吧!” “……” “……” 网络时代,键盘侠的语言暴力肆无忌惮,在他们不明情况的“狂欢”下,很快钟盈就变成了一个“不顾场合肆意撒泼”的悍妇形象。 梁桢下午也在场,钟盈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也确实不符合她钟家大小姐的身份,但无非就是个人行为的失当,更何况蒋玉茭是她的母亲,突然得知母亲身患绝症且病危躺在医院,换任何人可能都会出现情绪失控的状况,但根本没有网上渲染得那么严重。 更何况舆论已经将其上升为人生攻击,甚至有人搬出“她疯了”这样的妄论。 原本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一浪推一浪,才不过半天时间,钟盈在医院大闹的事已经发展为“她精神有问题”。 接着很快有人爆料,说钟盈曾多次在公司跟人吵架,当众辱骂下属;也曾直接在饭局上跟客户翻脸,揭了桌子,甚至有人曝光了早年钟盈私下堕胎,并吞药自尽的事,更有人证实,唐曜森跟她离婚就是因为受不了她说爆就爆的脾气…… 这一桩桩爆料似乎全力在指证一件事——“钟盈情绪暴躁,无法受控制”。 梁桢关注事态发展,总觉得哪里有问题,直至第二天早晨她打开微博,发现网上竟有人曝光了一张钟盈此前被确诊为患有焦躁症的病历单。 第311章 自杀 第321节 “妈的,居然让那边抢先了一步,提前爆了灯!”叶千橙将一叠病历扔到桌上。 桌子后面的男人抽着烟,往病历上瞄了一眼,首页是病人的基本信息,页尾备注了“港湾区阳光心理咨询中心”几个字。 钟聿嘴角扬了下,“爆就爆吧,反正早晚都要爆,假借他们的手总比我来当这个恶人强,只是没想到那边猴急成这样!” 他掸着烟灰将病历拿过去,又重新翻了遍。 他最早知道钟盈精神有问题应该是两年前,那时候他刚从m国回来,无意间听到过一次钟盈跟港湾区那边心理医生的电话,之后钟聿便留了个心眼,想办法找人在那边查了下。 查下来发现钟盈的精神问题已经存在好多年,她在港湾区找了心理医生定期治疗,也有过服药史,但从病历上来看,她从港湾区回国内发展的时候病情已经控制住,所以一直没什么症状,除了脾气暴躁一点之外,看上去跟正常人无异。 直到唐曜森提出跟她离婚,她在家吞药自尽,那次她给的解释是不小心把安眠药吃多了,又是用红酒下药,所以药性过猛导致重度昏迷,当时没人怀疑她的动机,可钟聿知道应该不是意外这么简单。 最终钟盈跟唐曜森还是离了婚,但她却把所有的怨怒全部转嫁到梁桢身上,为此还差点闹出人命,之后钟聿开始重新关注,发现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趟港湾区。 钟氏在港湾区有业务,之前也一直是她负责港湾区市场,所以她每个月往港湾区跑没人会起疑心,可是钟聿知道,她是去港湾区看心理医生。 钟盈的焦躁症其实一直没有痊愈,只是之前用药物控制得很好,但最近大半年经历了离婚,起诉,钟寿成去世再到蒋玉茭得了绝症,一桩桩事接二连三地往下压,导致她情绪失控,复发且似乎更加严重。 “我姐的精神问题就是她的死穴,她自己应该也知道,所以这几年一直秘密治疗,包括蒋玉茭应该也清楚,早晚这事会爆,但我没想到会爆得这么早!” 钟聿放下那份病历。“蒋玉茭才刚被送进医院,气还没咽呢,那边已经开始引导舆论了,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 “是啊,好歹等老太太嗝屁了再发嘛,猴急成这样,有必要?” 钟聿笑笑:“可能真的也挺急的,毕竟等了半辈子了,眼看着该死的都死了,该废的也废了,该疯的也疯了,就差最后临门一脚。” 叶千橙:“那你什么打算?” 钟聿:“我?” 叶千橙:“你刚不都说了嘛,人都只差临门一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钟聿掐了眼将身子往沙发上仰,“我不急,戏还没够,还有主演没出来呢,等他们再闹一阵子看。” 叶千橙见他态度懒散,啧啧两声:“那钟盈那边呢?你打算怎么办?” 钟聿:“什么怎么办?” 叶千橙:“老狐狸不是打算对她下手了吗,你就准备袖手旁观?” 钟聿眼皮揭了下:“那不然呢?” 叶千橙:“好歹她也是你姐吧,虽然只是同父异母,起码有一半血缘呢。” “一半血缘?”钟聿哧了声,“那我真要谢谢她,这么多年她也没当我是她弟啊。” 叶千橙:“……” 钟聿:“再说眼下这个形式我也没能力帮他。”说完还故意摊开手耸了下肩,“看到没,老子现在妻离子散,不思进取,废柴一个,怎么帮?” 叶千橙:“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老狐狸把她踢出董事局?” 钟聿:“那不能,踢出去了老狐狸还不得带着小狐狸们上天?” 叶千橙:“就是啊。” 钟聿:“所以我姐就算当布景板也得给我在董事局主席得位置上好好趴着!”他从沙发上竖起身,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叶千橙附和:“那你想到怎么对付狐狸三代了吗?” 钟聿想了想,摇头:“还没有!” 叶千橙:“……” 钟聿:“不过你放心,我姐上面还有一只母狐狸,真以为她病了就废了?” 叶千橙:“什么意思?” 钟聿:“呵呵……” 叶千橙瞪他:“你笑屁啊笑,到底什么意思?” 钟聿挑了下眉。 叶千橙乖乖拉了张椅子过来坐着,趴桌上对着他一副求知欲,可钟聿嘴巴张了张,起身抽了旁边的外套:“老子不告诉你!” 叶千橙:“……”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快要走到门口。 叶千橙气得整个人都在抖,转身捡了个抱枕扔过去,“喂,去哪儿?” 钟聿挥了下手,“看老婆去!” 叶千橙:“要不要我跟?” 钟聿:“不用!”他回答完脑子里瞬间蹦出来夹心饼干的画面,转身又朝叶千橙补充了一句:“你不必跟着,但也不可以让老顾进门,你们俩要是真的情难自禁,拜托滚外边去!” …… “焦虑抑郁症又称焦虑性神经症,是以慢性焦虑症和急性焦虑症为主要临床表现,常伴有头晕、胸闷、心悸、出汗、震颤和运动性不安等症,其焦虑并非由实际威胁所引起,或其紧张惊恐程度与现实情况很不相称。” “其表现症状可分为很多种:正常焦虑情绪反应不同、病理性焦虑情绪、躯体不适症状 等,其中病理性焦虑情绪尤为明显,表现为持续性或发作性出现莫名其妙的恐惧、害怕、紧张和不安.有一种期待性的危险感,感到某种灾难降临,甚至有濒死感。” “……患者可能突然昏倒或发疯.70%的患者同时伴有忧郁症状……有时情绪激动,失去平衡,经常无故地发怒,与人争吵,对很多事情看不惯,不满意……” 梁桢查了下关于焦躁症的相关信息,字面理解为焦躁症,其实也是抑郁症的一种,又结合之前她跟钟盈的接触,包括几次她无缘无故不分场合的失控,甚至自杀,突然发现她患焦躁症的可能性很大。 网上po出来的那份简历她也看了,其就诊时间显示两年前,也就是说,钟盈患有抑郁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她选择在港湾区治疗,应该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患有这种病。 更有一点很可疑,类似精神类疾病的就诊病历应该属于病人隐私,绝对不可以对外公布,更何况钟盈也应该知道一旦曝光其后果会有多严重,所以她应该跟对方治疗中心都会签保密协议,但如今原本应该是机密的文件却被清清楚楚地曝光到了网上,应该不是偶然。 最后是关于时间问题。 蒋玉茭刚刚入院,紧接着网上就曝光了钟盈患有焦躁症的事,虽说其导火线是钟盈情绪失控在医院闹事,可充其量无非是会说她没教养,怎么短短几小时之内舆论就上升到了精神病呢?且很快就有人发了病历, 时间如此紧凑,要说没人在背后主导,梁桢都不相信。 她从抽屉底层拿出之前唐曜森给她整理的钟氏人物关系资料,很多东西她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仿佛在一步步靠近真相,可又总感觉还是隔了层东西。 这种似懂非懂的感觉最瘆人,包括这次钟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曝患有焦躁症的事,明显有人想要毁她。 蒋家那边的人? 可如果是蒋家那边的人,又置蒋玉茭为何地? 钟盈不是外甥女嘛,喊了这么多年舅舅,在所有人眼里蒋家也一直是钟盈的后盾。 前段时间董事会改选,钟盈虽股份不占优势,但蒋家还是把她推上了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如果这时候在背后突然捅她一刀……梁桢仿佛闻到了一股腥冷的味道,忍不住闭眼作了口深呼吸,有点不敢再往下想。 她合了电脑,撑住额头把所有事都理了一遍,最终发现还是不行。 梁桢从打印机那边抽了张白纸,重新照着之前的思路开始画。 钟寿成,蒋玉茭,钟盈,钟聿,蒋家兄弟,蒋缙…… 一条条脉络理下来,最终发现了一条可怕的结论——如果蒋家真的对钟盈下手,那就意味着蒋玉伯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帮蒋玉茭,而是……为了钟氏! 梁桢觉得手心冒汗,她捞过手机拨了唐曜森的号码,那边接得很快,只是接通后听到一通嘈杂声,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喂,盈盈出事了,我在医院,如果你没什么急事的话等我这边忙完了再联系你……”唐曜森简短交代了几句,准备挂电话。 梁桢心里咯噔了一下,“抱歉,你说……钟盈?” “对,割脉,人刚送到医院,行了晚点再说,挂了!” 随之那边传来嘟嘟的声音,梁桢握着手机一时僵在那里,久久都没回过神。 钟聿坐在车里抽了两根烟,眼睛盯着二楼书房的灯光。 这都十点了还不睡? 又在画图纸? 他烦躁地朝外吐着烟圈,手机铃声响,是前段时间刚弄的另一只新号码,目前只有几个人知道。 钟聿瞄了眼,不耐烦地接起来:“喂…” “亲爱的,你妹妹玩自杀,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第312章 筛子 钟盈割脉是芬姐发现的,她做好晚饭迟迟不见钟盈下来吃,心里不放心就上楼去敲了门,结果推开就见钟盈晕在窗口的贵妃榻上,地毯上已经滴了一大摊血。 “…我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明明下午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到了晚饭前我听到她在楼上打电话,走来走去,声音挺大的,好像是跟人吵架,说什么病历还有吃药的事,我觉得可能是老太太住院让她受了刺激” 钟盈除了工作之外,在家大部分时间都跟芬姐在一起,所以她是最清楚钟盈的人。 唐曜森坐在病房外面的隔间,脸色发沉,“你继续说。” 芬姐:“……她跟人吵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哭,还砸了房间里的东西,我当时在厨房做饭,听到动静上楼,想安慰几句,可她撞上门让我少管。” 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过于紧张,芬姐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太太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有时候确实比较火爆,也不是头一回在家砸东西了,所以她赶我下楼我也只能走,之后我就继续去做饭。” 唐曜森:“你做饭的时候她一直一个人呆在楼上?” 芬姐:“对,不过没再砸东西,也没什么动静,我以为是脾气发完了就没事了,她也不是头一回这样,可哪知道……” 芬姐说到最后用手捂住了脸。 钟盈两次出事都是她先发现然后喊人并打了120,要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先生,太太真的挺不容易的,白天在外头忙工作,回来也没个能说说话的人,老爷子前段时间刚走,老太太又得了这种病…”芬姐红着眼睛看向唐曜森,“您跟她刚离婚那会儿真的……太太整宿整宿一个人关在房里哭,我劝也劝不住,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现在老太太又突然这样,真是一点征兆都没有,你想想要是老太太真走了,太太就真成一个人了…” 芬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唐曜森耐住性子,问:“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就是想说…”芬姐抹了下脸,“您跟太太结婚这么多年也没生个一儿半女,太太脾气是差了点,但人不坏,她恐怕以后都得一个人了,您能不能看在……看在你们好歹夫妻一场的份上,空了也跟她联系联系?” 芬姐其实也没服侍钟盈几年,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外人。 钟盈脾气不好,说话有时候也没分寸,都快四十的人了,还保留着一些大小姐的骄纵和跋扈,芬姐跟着她其实也没少受委屈,但站在芬姐以前的立场,钟盈出生好,有钱有势的,即便无儿无女还被丈夫抛弃,但起码不愁吃穿,能苦到哪里去,成天哭闹就是矫情,可渐渐发现似乎并不是这回事。 钟盈长期忙于工作,压力巨大,经常饭局回来搞得浑身酒气往沙发上一倒就能睡过去。 也常常半夜醒过来,内分泌紊乱造成失眠焦虑,需要靠酒精和安眠药度日。 最可悲的是永远形单影只,没有孩子,没有爱人,也几乎没什么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除了工作上的应酬之外她也只喜欢窝在家里,但窝在家也不能舒心休息,总有打不完的电话做不完的事。 第322节 芬姐经常听到她在电话里冲人发货,几乎每天都要骂人,各种不顺心,但每次骂完手机一扔,整个人就跟打完杖散了架的斗士一般,脸上发白,满头大汗。 芬姐就这么看着她一天天过来,渐渐由羡慕变成唏嘘,唏嘘变成同情。 唐曜森默默沉了一口气。 他跟钟盈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他也没必要跟一个保姆多分析。 “盈盈可能精神上出了点问题,需要接受治疗,我后期会安排医生,这次也谢谢你能及时发现并给我打电话,后面还需要你多操心。” 唐曜森讲话向来周全客气,但芬姐听得出来,他是在拒绝跟钟盈有任何男女感情之间的牵扯。 芬姐叹了口气,“先生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事。” 唐曜森笑笑:“麻烦你回去帮她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吧,今晚应该得住在医院里。” 芬姐:“好,我这就去!” 把人送走,唐曜森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心里压得很重,习惯性掏烟盒,可又想到这里是医院,只能把烟盒又兜了进去。 他起身推开内间的门,见钟盈面无表情地坐在病床上,他愣了愣。 当时芬姐叫了救护车之后就直接拨了唐曜森的电话,他丢下饭局赶来医院,救护车也刚到。 钟盈因失血过多导致昏迷,直接被送入了抢救室,不过医生说她割得并不深,也没割到动脉,缝了几针之后止住血就被送到了病房。 这会儿人醒了,除了脸色难看点之外,整个人看上去并没太多异样。 唐曜森与之对视一眼,“醒了?” 病床上的人答非所问,“芬姐叫你过来的?” 唐曜森嗯了声。 钟盈冷瑟发笑:“看来在你那我还不如一个保姆有用。” 自离婚后钟盈也主动联系过他很多次,大部分都是在晚上,有时是她喝多了酒,直接在电话里冲他发酒疯,有时是在半夜,她醒过来拨他电话,无论他身处何地在什么场合,旁边有没有人,她都会又哭又闹,吵着要让他来看她,所有连续几次之后唐曜森几乎都不愿意接钟盈的电话。 他确实有他的绝情,但他也不是那种离了婚还能回头跟前妻纠缠不清的人,没那个必要,也不合适。 “你出事,芬姐给我打电话,我刚好人在泞州,赶过来看看你。”他避重就轻,看似温和,其实什么都没表态。 就这个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说话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也很难从他话里套出只言片语。 钟盈转过去看了眼被纱布缠住的手腕,动了下,有点疼,但并不明显。 “你是不是更加看不起我了?” 唐曜森愣了下,问:“什么?” 钟盈:“没看到网上曝光的病历吗,我有精神病。” 唐曜森叹口气,事情在网上炒得很快,他知道的时候确实恍了下神,但并没太过意外,联想最近几年两人的相处方式,钟盈的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歇斯底里甚至谩骂厮打,他之前还纳闷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性情变成这样,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想多了,抑郁症只是一种心境障碍,你工作压力太大,对自己要求过高,时间长了难免会在精神方面出问题,现今社会类似病例很多,你也一直在配合治疗,我看过网上曝光的病历,你的情况并不算太严重。” 唐曜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自己过不了这个坎,把它当成包袱甚至要自残,那真的没人能帮得了你。” 唐曜森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沉淡,不柔但也不算硬,带有一贯克制的力量感。 他平时基本不会哄人,即便两人在感情蜜月期,他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每次绝境中听他说几句,总感觉还有峰回路转的希望。 钟盈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 当初很多人都诧异她怎么会选择跟他结婚,那时候的唐曜森无非是个建筑师,即便在行业内也拿了几个奖,开了个所谓的工作室,但仅靠这份履历赢得钟大小姐的芳心真的还远远不够,可一贯骄傲的钟大小姐依旧一头栽了进去,不到一年就火速下嫁,大概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唐曜森给她的感觉是安定,安稳,如暖风裹身般的安全感,而这些恰巧都是别人给不了的。 唐曜森在医院陪了一晚上。 钟盈伤得不重,第二天上午就能出院了,唐曜森提前联系了司机小范过来接人。 办完住院手续,芬姐也收拾好了东西。 唐曜森去问护士台要了个口罩递给钟盈:“外面可能会有记者,你做好心理准备。” 钟盈将口罩接过来握在手里,勉强扯了下嘴角,“没事!” 小范在前面带路,三人出了住院楼,果然,还没到停车场就被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记者堵住了去路。 这些人大概在医院楼下守了一晚上,所以见到钟盈出来的时候个个拼命,问的问题也是极度赤裸直接,完全不顾忌被他们围堵的对象是被证实患有抑郁症且刚刚割过脉的病人。 好在唐曜森在旁边,他起初还能绅士地跟那些记者打招呼,后面见根本没法商量,便让小范在前面开路,直接拿外套裹住钟盈的头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一直到车子启动破开人群,并驶出院区,唐曜森才往后靠着轻轻喘了一口气。 “太太,您没事吧?”坐前面副驾的芬姐回头看了眼钟盈。 钟盈赶紧别过头去看向另一边,“没事。”然而出来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了泣声。 唐曜森也意识到不对劲了,问:“怎么了?” “没怎么。” “刚是不是被人挤到伤口了?”他拉过钟盈的手臂看了下,纱布包得好好的,上面也并没有血迹,所以伤口没有裂开。 他刚才带她挤出来的时候还特意用手臂在她那只受伤的手前面挡了挡。 “从外面看应该没什么大碍,要是疼得厉害,回医院重新包扎一下。” “不用!”钟盈很快抽了手臂,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不愿意转过来,留给唐曜森是一个后脑勺。 唐曜森见她情绪似乎不佳,怕说了什么又触动到她哪根神经,便知趣地闭嘴不再说话。 钟盈手指蜷缩使劲捏在一起,窗外一景一物匆匆离开扫过她的眼帘,她视线模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曾几何时她也开始为了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者眼神而感动到热泪盈眶? 可当年肆意无惮,年少亲狂,感觉整个宇宙都在等着她去开拓闯荡,所以当激情退却之后不再愿意为一人停留? 朝九晚五,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这不是她所想要的婚姻。 她所渴求和希冀的一直在远方,她的目标也永远在前方,欲望太多心里装得太满,自然不会留意身边的人和景,可岁月有时候就像一把筛子,年轻时拥有太多,贪念太多,可以完全不用去顾忌到底从筛子里漏了多少东西,但待时间筛过一层又一层,你老了,倦了,追不动了,才想起来要低头看看自己筛子里还剩什么东西,或许有金钱,权势,房子和花不完的票子,然而生命最需要的陪伴和爱早已被自己丢失。 钟盈流了一路眼泪,眼看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收敛住情绪。 离婚之后大部分房产都判给了钟盈,她还是住在两人十几年前结婚时购置的那套别墅里。 唐曜森让小范把车子开到大门口,芬姐拎了东西过来扶钟盈下车。 钟盈回头看了眼,见唐曜森坐在车内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不下车吗?” “我十点还有一个会,就不进去了。” “可是……”钟盈想说可是你送都送到这里了啊,起码也应该进去喝杯咖啡吧,但见唐曜森脸色沉淡,旁边芬姐和小范都在,她也只能作罢。 “谢谢你昨晚在医院陪了我一晚上。” “客气了,刚好有空。”说完唐曜森又看了眼车外的芬姐,“这段时间多费心!” 芬姐连声点头。 “那我先走了,有事联系!”遂转过身去,朝小范使了个手势,“走吧。” 车子重新启动,在前面空道上绕了一个弯,缓缓驶出绿化区。 唐曜森后座那扇窗一直没有关,但他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钟盈一眼,也没表现出任何留恋感。 这人总能将所有事情都做到恰到好处的合适,柔硬参半,但这种反而更令人绝望。 “芬姐,你说如果我哪天死了,他会不会有一点……哪怕一丁点的后悔和伤心?” 芬姐听她这话整个人都定了下,缓半天才回过神来,“太太,您别胡思乱想了,也别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钟盈盯着唐曜森车子消失的方向笑了笑,其实她知道答案,如果哪天自己真死了,他或许会有一点难过,毕竟夫妻一场,但不会有丝毫后悔和心痛。 第313章 中立 梁桢没去医院看钟盈,一是觉得有些尴尬,这种情况她相信钟盈大概也不希望任何人去探病,二来还没来得及把所有思路捋顺呢,隔天早晨起来刚吃过早饭,刷微博就刷到钟盈出院的消息,有人附了照片。 照片里钟盈戴着帽子口罩,几乎大半个身子缩在唐曜森怀里,而画面里的唐曜森脸色十分不好看,阴阴沉沉的,一看就知道刚发过火的样子。 刚被曝光患有抑郁症,之后割脉自尽被送医院抢救,隔天被媒体拍到前夫陪床一晚并亲自接钟盈出院的照片,这一环环的可都是瓜,很快网上就引发了很多猜想,甚至有网友直接在下面问:“钟盈跟唐曜森是不是准备复婚?” “复婚?爸,您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蒋宅书房,蒋缙问蒋玉伯。 蒋玉伯摸着手里的紫砂杯,断定:“不至于!” “您觉得姓唐的不会再跟盈盈旧情复燃?” “他们都分居这么多年了,要真还有什么感情唐曜森不至于跟钟盈离婚,何况当初两人搞得也挺僵。” “您是说盈盈单方面提出起诉离婚?” 两人都算半个公众人物,一般很少会把“离婚”这种私事摆到台面上来处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多少都要顾及点面子,然而钟盈当时真的全然没有考虑任何礼场,快带斩乱麻似地把人就告上了法庭,当时钟唐两人的离婚官司一度成为圈内的笑柄。 “离婚是一方面,但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人!” “谁?”蒋缙问。 蒋玉伯笑了笑:“阿聿娶的那姑娘!” 蒋缙神色紧绷,显然没搞明白其中的逻辑,“跟那女的有什么关系。” 蒋玉伯:“当年她跟唐曜森有一腿,外面都传唐曜森是因为这丫头才跟盈盈离婚。” 蒋缙思考了两秒钟,遂即笑:“不可能,又不是拍什么爱情电影,哪能真为了谁跟谁离婚!再说唐曜森又不是没脑子,当年一丫头片子玩玩可以,不可能真的动什么真感情。” 蒋玉伯:“你就这么肯定?” 蒋缙:“当然,玩女人又不一定非要离婚,再说以他的条件什么女人找不到,当年估计也只是图个新鲜感。”顿了顿又说:“那丫头您又不是没见过,长相身材也就那样吧,而且都跟阿聿结婚了,姓唐的应该不会对她还有非分之想!” 蒋玉伯喝了口茶想了想,梁桢跟唐曜森的过往他没兴趣去了解,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难推敲的东西,有时候根本无法用正常逻辑和思维来解析。 蒋玉伯:“唐曜森是个未知数,在他身上我们不能有一丝意外和差池,所以还是要谨慎处理!” 蒋缙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 “那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这得看他的态度,如果他一直够聪明,像现在这样主动退出不给自己添麻烦,对以前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大家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 之前钟寿成力保唐曜森担任集团ceo,当时也算是抢了蒋玉伯的位置,为此两人这几年没有少斗过,公司内部也都知道两人私交不合,但所有的礼场都是出于利益关系,毕竟唐曜森不是钟家人,他现在跟钟盈离了婚,目前所摆出的态度也对钟氏毫无兴趣。 第323节 “所以爸,您的意思是只要姓唐的不出来当绊脚石,我们就不用考虑。” 蒋玉伯点了点头,“差不多这意思,但目前来看还不能完全确定,如果他真的跟钟盈复婚,或者钟聿那边出面让他帮忙,他也未尝不会再回来参合一脚。” 蒋缙听完又笑:“爸,为了那丫头的事阿聿跟他也一直不和,就他那驴一样的倔脾气,怎么可能出面让姓唐的帮忙。” 蒋玉伯:“这种事说不准,狗急了都能跳墙,更何况阿聿又不是没去找过唐曜森。”他喝口茶摸着杯沿继续说,“唐曜森年前手术,阿聿亲自去医院看过他一次。” 蒋缙还是笑:“病了去探病,这也正常吧。” 蒋玉伯:“不,明显是阿聿去示好!” 蒋缙:“……” 蒋玉伯:“而且我听说唐曜森出院之后老爷子亲自去他住的地方探望过两次,如果只是探病的话,我不相信!” 蒋缙也隐隐感觉出里面的问题,“所以您的意思是……老爷子走前应该去帮阿聿铺过路当过说客了?” 蒋玉伯:“可以这么理解,但就目前情况来看,老爷子这个说客当得并不合格。” 钟寿成一走,公司内部混乱,在这个节骨眼上唐曜森以手术养病为由提出暂时不回公司,可见他是想把自己摘出去。 蒋玉伯:“唐曜森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知道这趟浑水麻烦,但不能保证哪天他脑子发昏又要回来淌,到时候他会是我们的一个麻烦,所以在此之前必须让他彻底打消回钟氏的念头。” 蒋缙笑:“您还是担心他回跟盈盈复婚啊?” 蒋玉伯:“不,跟盈盈复婚我反而不担心,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站到阿聿那一边去,阿聿毕竟是大股东,如果唐曜森跟他统一战线,我们后期会比较麻烦。” 蒋缙:“那怎么办?” 蒋玉伯握着茶杯,“暂时还没想到怎么处理,不过也没那么急,一时半会我估摸着他也不会回来。” 蒋缙:“也是,之前不是说樱花国有项目嘛,半年之内都没时间回钟氏管事。” 父子俩商量了一阵子,蒋玉伯突然问:“阿烨最近在公司怎么样?” 蒋缙:“挺好,他适应能力强,学东西也快,没什么问题!” 蒋玉伯冷笑:“这点肯定比你让人放心,在能力上你不及阿烨!” 蒋缙:“……” 无辜被数落,蒋缙咽了口气,但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 蒋玉伯:“对了,我听说阿烨交了个女朋友,对方什么背景,可不可靠?” 蒋烨一愣:“女朋友?他没跟我说啊!” 蒋玉伯脸色瞬间放沉,“自己儿子在外面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你这个当父亲的知道多少?拜托你也收收心吧,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成天在外面勾三搭四,像什么样子!” 蒋缙脸色讪讪,不敢多问。 蒋玉伯冲他直接扔了杯子,“去查查那女的什么来历,乱七八糟的人就趁早处理掉,别让我还操心这些事!” 第314章 牌位 蒋玉茭的报告出来了,肠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转移,手术已经没什么意义,医生建议可以尝试放疗,但被她本人拒绝了。 “我要是能接受放疗的话不会等到现在,不想折腾了,还是早点出院吧。” 情况好的时候蒋玉茭还能起来下床走几步,报告出来后她把蒋玉伯和钟盈都叫了过来。 钟盈站在女儿的立场肯定不希望她直接放弃治疗,但蒋玉伯却赞成。 “放疗也不好受,到了我们这年纪真的经不起折腾了,盈盈,你要体谅你妈。” 这时候蒋玉伯跟蒋玉茭站在一条线上,看上去真是一对相依相偎的兄妹。 钟盈还想坚持,可蒋玉茭的性子也是说一不二,她自己拔了留置针,“给我办出院吧,我不想连死都要死在这个鬼地方。” 钟盈忍着眼泪,叫人去办了出院手术,又安排了车子接老太太回去。 回去那天艳阳高照,碧空万里。 蒋玉茭跟钟盈坐在后座,虽然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又瘦又虚弱,但看上去心情不错。 车子开出医院一段距离,她突然拍了下钟盈的手,“走,陪我去趟普济寺吧。” 钟盈愣了下,“现在去烧香?” 蒋玉茭:“不是,去看看你爸!” 普济寺在郊区,开过去也有段距离,到那边已经中午了,因为蒋玉茭要过去,钟盈提前跟普济寺那边联系了,方丈亲自相迎,且备了素斋招待。 蒋玉茭吃不了什么东西,勉强喝了几口粥,吃完之后方丈领着蒋玉茭去看了眼佛塔,佛塔上个月才确定好图纸,月初刚开始施工,这会儿看完全看不出什么东西,但蒋玉茭是出资方,来寺庙一趟,总要去施工现场看看,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干什么,勉强去转了一圈,便让小芸推着她回去。 往后殿走的时候经过放生池。 蒋玉茭问:“我之前放的那几条鱼还在吧?” 方丈:“在的,天天受寺里香火,倒长得很是肥壮。” 蒋玉茭笑了笑,回头跟钟盈说,“一起去看看。” 于是几个人又绕到放生池边上,普济寺香火鼎旺,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香客过来放生,乌龟,鱼,鳖…各种,钟寿成生前在宅子里养的那几条鱼混在里面哪还找得出来,不过方丈居然有这本事,指着在水面上游的几条鱼跟蒋玉茭说道。 蒋玉茭坐在轮椅上,池面被太阳光照得白光粼粼,她半眯着眼睛,似乎还真觉得那几条聚在一起自由游荡的鱼就是之前她过来发生的那几条,可天知道她其实自己也根本不认得。 “养得是挺好啊,倒比在家中的鱼缸里强。”蒋玉茭开口。 “是啊,这边每天都有香客过来投食,确要比您宅子里的鱼缸强。”方丈旁边带的一个和尚附和。 蒋玉茭笑了笑,回头问小芸,“身上有没有带吃的。” 小芸想了想:“有,有苹果干。” 蒋玉茭肠胃不行,很多东西已经吃不了,正餐基本只能勉强吃几口,为了保证起码的能量所需,医生建议可以适当吃点易消化的东西,所以小芸给备点婴儿吃的水果干,入口即化的那种。 她从包里掏出盒子,拆了一小包递给蒋玉茭。 “把轮椅往前推一点!”蒋玉茭接了果干说。 小芸收好包要去推轮椅,钟盈过去,“我来吧。”她推着蒋玉茭到池边,把人从椅子上扶了起来,蒋玉茭往池子里扔了几片果干,很快一大群鱼全部涌过来,然而认定钟寿成生前养的那几条完全不为所动。 蒋玉茭又扔了几片过去,直到一整包果干全部扔完了,一大波鱼撕抢一空,然而那几条却反而游到了池子另一头去。 “怎么回事?”蒋玉茭回头问钟盈。 钟盈当然也不懂啊。 “小芸,再拿一包。” “诶,来了!” 小芸赶紧又拆了一包过去,老太太站在池子边往里扔,直至整盒全部扔完,那几条鱼始终没靠近半分,而其余饱食过的鱼也都纷纷摆着尾巴散开。 一场抢夺和喧闹之后,水面上只留下一点皮屑和几许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蒋玉茭拿着手里的空盒子,怔怔看了眼,步子一虚人往后倒,钟盈赶紧扶住。 “快,轮椅,轮椅!” 小芸速度把轮椅推上前,两人扶着让蒋玉茭坐下,老太太半歪着身子往后靠,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妈,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下次再来。” 可蒋玉茭喘着气抓住轮椅的扶手,“不…不……不一定会有下次了。”她看着眼前的池面,波光粼粼,一片生机。 “没事,我…我休息几分钟…”她要坚持,钟盈也拿她没辙。 小芸拿了保温杯上来给蒋玉茭吞了一颗药。 烈日当头,一大帮人杵在湖边也不敢吱声,直等老太太缓过那口气才消停。 “走吧,去看看你父亲。” 蒋玉茭丢了空盒子,后面方丈和其他两个和尚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行人跟着去了后院偏殿。 老爷子走后蒋玉茭花钱在这给他供奉了一个牌位。 到了殿门口,蒋玉茭扶住轮椅,“就到这吧,我跟我女儿进去就行。”言下之意是其余人就可以不必待着了。 “蒋老太太。”这时一直陪同的方丈从身后僧人手里拿过一只锦盒,走至老太太面前,“知道您这阵子身体不适,特意给您请了几张经,照理应该登门拜访,但实在庙里事情太多,这几天还没抽得开身,刚好您今天过来,一并带走吧。” 方丈将锦盒递给蒋玉茭,蒋玉茭接过去,搁自己膝盖上,朝方丈作了个揖,“大师有心了,不过经不经的恐怕我现在也已经用不上,只是提前要跟大师打个招呼,回头哪天我死了,还需要麻烦大师亲自给我做场法事。” “这……”蒋玉茭突然说这样的话,弄得方丈尴尬得很,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妈,你胡说什么呢!”钟盈从中打断。 现场气氛一度僵到极点。 蒋玉茭却突然笑起来,“看你们一个个的,我就开个玩笑,你们吓成这样!” 众人:“……” 老太太以前说话总是一本正经,架子端得很足,所以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冷不丁自诩开玩笑,总有些怪异。 最后还是方丈打破了僵局:“您捐庙修塔,功德无量,目前的病痛只是暂时,后面定能逢凶化吉,万寿无疆!” 好话谁都喜欢听,蒋玉茭听了心里也很舒坦。 “那就借大师吉言了,如果真像大师说的这样,后期等塔建完了,我可以再给贵寺捐几樽金身。” 方丈一听连连作揖,双方又寒暄了一阵,总算把人都打发走了,只剩下钟盈和蒋玉茭两个人。 “扶我起来。”老太太抬了条手臂给钟盈。 钟盈往偏殿里瞅了眼,老爷子的牌位在最后面的墙上。 “我还是直接推您过去吧。” “不行,我得自己走过去。” 实在没法子,钟盈只得把老太太从轮椅上搀了起来。 殿门口有道很高的门槛,老太太跨过去的时候还颇有些费力。 说是偏殿,其实也挺大,进门是有一樽挺高的佛像,往里走,四面也有一些小佛像。 普济寺其实专门有一栋楼是用来给往生者供奉牌位的,家属每年交付年费,从几百到几千元不等,但最终得到的只是巴掌大一块地方,跟成千上万其他牌位挤在一起,但钟寿成不同。 因为蒋玉茭花了巨款建塔,所以庙里特意给他在偏殿安排了一块地方,四周佛像围绕,整座殿里就只供奉他一人,直至等塔落成之后再把他的牌位挪到塔里去。 第324节 不过大概是因为偏殿的原因,并不向阳,走进去有些阴森森的冷。 蒋玉茭支撑着勉强在佛像前面磕了一个头,再由钟盈搀扶着走到后边去。 钟寿成的牌位用白玉制成,因庙里专门安排了僧人料理,所以香火和贡品不断。 “给你爸磕个头上柱香吧。”蒋玉茭站在一边开口。 钟盈照办,磕完又过来扶蒋玉茭,可后者摆了下手,“我不用!” 她不向他磕头,也不上香,只是撑着身体在玉牌前面站直,看着上面的落款和照片,久久不言语。 钟盈摸不透老太太的心事,也不敢多问,站了大概两三分钟,老太太开口,“你出去等吧。” 钟盈哪能放心,“妈,我还是陪……” 蒋玉茭:“不用,出去吧,让我跟你爸单独呆一会儿。” 钟盈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殿里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又朝里看了眼,老太太独自站在堂内,四周佛像环绕,前面是钟寿成的牌位,她一身素衣,身材瘦削,尽管满头银发,但还是盘得规规整整。 不知为何,钟盈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迅速转身出了殿门。 偌大的偏殿里除了佛祖似乎只剩下蒋玉茭一个人,她举步上前,吃力地从佛台上拿下那块牌位,仓枯的手指在“钟寿成”三个字上摸了两遍。 “寿成,你走到哪儿了?” “……那边冷不冷,身边是不是也没一个人陪你?” “要是可以的话路边找个地方歇一歇吧,等等我,我估计也就这几天了,等我把眼前这些事都办完,就过去陪你……” 钟盈不敢走远,站在偏殿门口的一棵大树下,期间接了一个下属的电话,事情还没讲完偏殿的门就“吱呀”响了一声。 钟盈回头见蒋玉茭扶着门框。 “……这事等我到公司再说,先这样!”钟盈挂了电话,赶紧走过去扶蒋玉茭。 “妈,你感觉怎么样?” 蒋玉茭额头有汗,脸色也很白,她靠在钟盈身上缓了下,“没事,先扶我出去。” 钟盈把老太太弄到轮椅上,搀着她往下坐的时候费了一点力,不小心露了一小截手臂。 钟盈手腕上还没拆线,但纱布已经拿掉了,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伤口和针脚。 割脉送医院的事她没跟蒋玉茭说,也提前交代了家里的佣人司机别说漏嘴,所以蒋玉茭并不知情。 老太太扫了一眼。 “前两天不小心在车库摔了一跤,手上受了点伤,医生大惊小怪非要给我缝上几针。”钟盈讪讪笑着解释,很快把手臂抽了回去。 蒋玉茭倒没说什么,收回目光,朝放生池那边的方向指了指。 “走吧,推我去那边转转,我有事跟你讲…” …… 陈佳敏被学校退学之后彻底从宿舍搬了出来,也没住回去,依旧留宿在蒋烨之前给她租的那套公寓里。 跟蒋烨的关系时好时坏,有时他会一连几天过去,有时又能连续消失十天半个月。 起初陈佳敏还会给他打电话问问,但为这事被蒋烨训过几次,她也学乖了,不再自讨没趣。 好在蒋烨在物质上对她还行,定期往她卡里打钱,几千到几万不等,有时心情好也会带她出去吃吃饭,送个包或者小首饰,金额都不算大,但满足陈佳敏的日常开销和虚荣心已经绰绰有余。 陈佳敏也不另外找事做,无聊了就约三五好友出来吃吃饭,逛逛街或者泡泡吧,日子倒也过得很滋润。 这天刚好有个以前一起在年华里上班的姐妹生日,邀她一起过去玩。 大概七八个男男女女,开了个卡座,陈佳敏中途酒多了,胃里难受跑去洗手间吐,吐完出来,从洗手间到卡座要经过一条走廊。 她一手扶着墙还不忘一手拿着手机,仰面45度嘟着嘴对着镜头比心,连续拍了几张找了个最漂亮的角度,将自拍照给蒋烨发了过去。 “亲爱的,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人家好想你……” “你在哪儿呢?今晚要不要聚一聚?” 陈佳敏借着酒劲又发了两条语音过去,发完沾沾自喜,收了手机,一抬头见面前站了一排男人。 为首的光头往前走了一步。 “哟,美女这是跟哪个在聊微信呢?要不给强哥我也介绍一下?回头一起聚聚?” 陈佳敏看清来人整个人一震,酒都瞬间醒了几分。 她往后退着步子,死死捏住手机。 “强…强哥,您怎么…在这里?” 第315章 狭路相逢 念奴娇包厢,灯光沉沉,酒色巡天,动感的dj混音吵得很,自然盖过了桌上的手机铃声,只看到屏幕上亮着,手机在桌面上抖动。 “你一晚上躲这干嘛呢,妞不泡酒也不喝是要在这孵小鸡?”曹磊拿着酒杯过来,试图跟独自坐在角落的蒋烨搭讪,低头突然看到茶几上的屏幕亮光,往上瞄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陈佳敏”几个字。 “哟,这妞儿你跟她还没断啊?” 蒋烨不作声,也没接电话,伸手过去直接把来电掐断,端起泡了茶的杯子跟曹磊碰了碰…… 年华里的走廊,陈佳敏握紧手机,绝望地听着那边的“嘟嘟”声连气都不敢喘。 “行了别演了,真以为你那弱鸡富二代会来英雄救美啊!”高志强一把夺了陈佳敏的手机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手里突然握了个空,陈佳敏反应两秒才叫起来:“你干什么?”随即跑过去想捡手机,奈何听到“咚”的一声,手机直接落到了底。 “来,再找个富二代通风报信啊,看还有没有人来救你。”高志强得意地举着空手站在垃圾桶边上。 他头顶油量,满面红光,看样子也喝了不少酒。 陈佳敏气得扑过去要捡手机,可垃圾桶是瘦高筒状,掉到底部的东西光靠伸手也够不着。 “我看你他妈是疯了!”她气得不轻,已经顾不得高志强是什么地痞流氓了,冲过去把垃圾桶倒在地上,准备翻手机。 高志强朝后面使了个颜色,两个跟着他的混混过去一下把陈佳敏从地上拎了起来。 陈佳敏踢了两下腿,“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刚不说要找人聚聚?好歹我们也相好一场,你那小开不管你,不如还是跟我走?” “我呸!”陈佳敏朝高志强吐了口唾沫星子。 她晚上酒大了,被这一刺激肾上激素猛蹿,也顾不上得罪高志强会有什么结果。 高志强愣了两秒,拿手抹了把脸,“行啊,被富二代税了一阵脾气见长啊!”他一步步朝陈佳敏逼近,半眯的眼睛突然一瞪,陈佳敏只觉得后脑勺的头皮猛地发疼。 高志强伸手抓了把她的头发,“你真以为榜个富二代就能野鸡当凤凰?”他将陈佳敏的头发往后拽,迫使她仰视自己,“也不想想我前前后后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居然没玩几天就敢给我劈腿,当我高志强冤大头耍?啊!” 最后一下几乎把陈佳敏拽得整个人后仰,吊紧的头皮疼得令她脑袋发晕,挣扎间听到高志强冲旁边另外两个人又说了一句:“把人弄车上去!” 陈佳敏想喊人,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口,后脖子突然吃疼,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 念奴娇的场子还在继续,曹磊的酒已经有些多了,他勾着蒋烨的肩膀喊他兄弟。 “兄弟,咱俩…你看啊,自你回国开始,咱两处了也有段时间了,你觉得曹哥我这人怎么样?” 蒋烨放下手里的杯子,茶已空,没再续。 即便在这种声色场合内他也有绝对的自制力。 “仗义,豪爽,是值得交的朋友!” 曹磊听了自然开心。 “是吧,我曹磊…我曹磊虽然比不上他们钟家在泞州有钱有势,但这么多年行走江湖…走出去…走出去也是有点脸面的……就你他妈姓钟的,你小叔,啊,你那小叔,成天拽五八六的不把我当人看。” 曹磊情绪激动,话都有些说不连贯,蒋烨没接茬,等他的后文。 曹磊干脆扔了酒杯过来拍他的肩膀。 “我跟你说…啊,你那小叔……姓钟的,真不是什么东西,仗着自己家里那点背景,好像全天下都要看他脸色办事。” “…就之前我们一帮经常在一起玩的小朋友,知道背地里都说他什么吗?啧啧…私生子就不用多描了,他亲妈就是个又鸟,麦给五十岁的老头儿还能整出个儿子,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脸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说白了不就是个杂种?” “再说他那点本事,说是出国读书,还不是当年闯了祸在国内念不下去了嘛,老头儿只能花钱把他给弄了出去,指不定哪所野鸡大学念了两年,回来糊弄国内这帮傻逼!” “噢对了还有他那儿子,真是……私生子养私生子,难道这玩意儿也有遗传?哈哈哈……”曹磊像是自己说到了什么兴奋点上,笑得人都有些做不住。 蒋烨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曹哥,我小叔的情况不是你说的这样。” “诶就你傻还帮他说话!”曹磊转过去两只手都干脆扶上了蒋烨的肩,两人面对面坐着,只是曹磊因为醉酒坐不稳,身体大部分重心都靠蒋烨在支撑。 “要说傻你还别不承认,谁不知道钟聿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傻逼啊,之前都是靠他老头子撑着,现在老头儿没了,你看他现在怂成什么样?我听说公司不去,班也不少,在外面包了个女dj成天在酒店鬼混,就他这扶不上的刘阿斗,还不得靠你们蒋家给他撑着江山!” 蒋烨眉头皱了皱,“没你说得这么严重!” “嘿,你还帮他说话?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钟氏内部那些破事?” “什么破事,你倒说说看!”蒋烨脸色沉下来,似乎开始有点生气。 曹磊拍着他的肩,“要我说你傻吧,谁都知道钟氏有今天,你们蒋家有不可磨灭的功劳…之前我们还说呢,钟寿成哪天闭眼归西,多多少少要给你们蒋家分点,结果可倒好,连只苍蝇腿都没舍地给,几乎全给了钟聿和他那个私生子!” 蒋烨扶住曹磊的那只手突然用了几分力。 “曹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看上去依旧面无表情,呆滞木讷,但厚重的黑框眼镜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却开始聚了寒光。 “嘿,我还真没胡说,要不是……”曹磊还想继续吐槽下去,桌上蒋烨的手机又亮了下,这次不是电话,似乎是条短信。 他一下松了手。 “诶你……”失去支撑的曹磊一下子扑倒在沙发上,蒋烨抽身站起来,拿起手机打开,页面加载,是条彩信。 包厢里信号不算好,全部照片加载完花了小半分钟。 蒋烨随手划了几下,满屏的雪白…… 第316章 被煽 “嘿,谁给你发东西呢,啥?”醉醺醺的曹磊冒着头凑过来看,蒋烨及时将手机屏幕按掉。 第325节 “抱歉,家里有点事,先走了!” “诶,一会儿还有活动呢,这么早就……”曹磊还想拉蒋烨,可后者已经拿了车钥匙起身。 “妈的,怎么说走就走?”曹磊不爽地嘀咕了一下,转身又拿了杯子拐到了别处去玩。 蒋烨沉着脸上车,关上车门,看了眼四下无人才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只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 “喂,蒋少,照片收到了吗?怎么样,是不是拍得还不错?”那边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又尖又细,还透着几分难掩的兴奋,显然是在邀功。 蒋烨脸色发暗,反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把照片发到我公开的那条手机号码上?” “这……”那边愣了下,遂听到“啪”地一声,貌似是自己扇巴掌的动静,“哎怪我不长脑子,疏忽了,蒋少您别动气,下回这种低级错误绝对不会再犯!” 蒋烨蹙眉,似乎并没耐心跟他多纠缠,“后面的事知道怎么办?” “知道,您之前都交代过了,绝对没问题!” “嗯,那先这样!” 蒋烨准备挂电话,那边又喊了声“等等!” “还有什么事?” “嘿嘿,之前说好的钱,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安排一下!” 蒋烨冷笑:“放心,明天十点之前,会有人联系你!” 挂断电话,蒋烨又在车里坐了会儿,重新掏出刚才那只手机,打开短信收件箱,将那些照片仔仔细细都看了一遍,大概有十来张,张张带脸,且各种角度各部位细节,确实不错。 “天生马蚤货!”蒋烨嘴角斜勾了一下,将手机合掉扔到旁边,发动车子从停车场飙了出去。 …… 天水街宾馆房间,高志强惦着肚子从浴室里出来,满身赘肉遮不住,就腰间裹了条浴巾。 “哭哭哭,麻痹你哭丧呢哭,劳资刚才没让你爽?”他一边烦躁地点烟一边冲着床头抽泣的女人嚷嚷。 披头散发的陈佳敏原本裹了条薄毯缩在那哭,见高志强出来,随手抓了旁边的东西就朝他扔过去。 “王八蛋,畜生,你不是人!” 起初只是枕头,衣服,充电器,结果越骂越上火,直接抓了床头柜上的闹钟砸过去。 高志强躲了一下,闹钟撞到他后边的墙上,砸了个稀巴烂。 他脸色瞬间阴了下来,叼着烟上去一手扣住陈佳敏的手腕。 “麻痹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敢跟我闹?” 陈佳敏大概真的被刺激到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挣脱开,爬起来上去就给了高志强一个巴掌。 只听到“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煽得陈佳敏跟高志强同时都愣了愣,后者脸往一旁偏了下,僵了两秒钟,转过来的时候眼眶已经猩红。 “跟我动手?” “我……”陈佳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闹过了头,“不,不是……强哥我……” “麻痹你居然敢煽劳资耳光?”高志强脸色气得几乎发青,一只脚直接踩到床上,两手掐住陈佳敏的脖子把她摁了下去。 “叫你煽,麻痹我叫你煽…” 求生欲迫使陈佳敏两手使劲掰扣她脖子上的手掌,“强……强哥…”可高志强似乎掐红了眼,嘴里骂个不停,手里的劲却越加越大。 陈佳敏踹着腿扳着手指,脖子上的手掌越收越紧,濒临窒息导致整张脸发红发紫,陈佳敏觉得视线模糊,瞳孔里只印下高志强那张肥腻狰狞的面孔,可她嘴里除了呜呜的声音之外已经挤不出任何字,就在觉得自己要死在这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强哥,强哥,您在里面吗?”又尖又细的声音。 已经掐红眼的高志强听到外头的问话,理智总算归笼了一点,手下力道也下意识地松了下来。 “咳…咳咳……”被死死掐住的喉咙突然松了,气流猛地往里灌,呛得陈佳敏连续咳了几声。 “谁!”高志强问。 “是我,辉子!” 辉子是高志强的司机,也兼保镖和随从,跟了高志强好多年了,算是他最信任的狗腿之一。 他彻底松开陈佳敏从床上下来,走过去开了门。 “什么事?” 辉子透过高志强肥硕的身子和门缝往屋里瞅了眼,依稀看到陈佳敏捂着自己的喉咙从床上滚下来,身上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后背都是一条条抓痕。 “那什么…包哥说要见您!” “包忠?” “对,他说有事找您,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高志强直接把烟头踩在房间的地毯上,地毯上瞬间就被烫出一个黑焦的洞。 他气息还有些喘不匀,顿了下,“下午吧,下午我跟他联系。” “行,那我就这么回话了…” 辉子眼睛又往屋里瞄,里头女人已经抖抖索索把衣服穿上了。 高志强顺着辉子的视线也往后瞟了下,干脆把门直接拉到最大,“怎么,昨晚让你拍照的时候还没看够?要不送你玩两天?” 辉子一听赶紧闷头,“不敢不敢,强哥您忙,您忙……”他干笑着打哈哈,从房间门口退到了走廊。 高志强“嘭”地一声将房门装上。 辉子哼了声,但没马上走,而是退到楼梯那边坐着,坐了大概几分钟吧,房间那头再度传来动静,门开了,有人从里头冲出来。 裹着衣服披头散发的陈佳敏跌跌撞撞往外跑,跑到楼梯口的时候见辉子坐那,原本惊恐的眼神突然变得凶戾。 她狠狠瞪了辉子一眼,抱着东西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辉子盯着陈佳敏的后影,满脑子想的是昨天给她拍照的画面,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确实不一样,更何况还是陈佳敏这种又马蚤又浪的类型。 他自个儿往下咽了口气,搓着手跟着下了楼梯。 …… 钟盈此前接受精神治疗的病历被曝光,加之她割脉住院,尽管当时竭力封锁了消息,但还是被人发到了网上。 届时钟盈担任钟氏董事会主席,龙头人物,又是精神病又是自杀的,其负面影响肯定很大,其最直接的反应就体现在钟氏股价上。 尽管事发之后钟氏第一时间发了声明,声称钟盈患焦躁症的事纯属谣传,可多少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加之很快就有人曝光了钟盈割脉被送医院抢救的事,更加坐实了她抑郁症的事实。 此后钟氏股价一跌再跌,再联想之前钟寿成去世,钟聿不务正业,蒋老太太身患绝症,一桩桩事情全部摆到一起,网上甚至有人开了好些深扒钟家内情的帖子,从钟老爷子年轻时的风流韵事聊到豆豆的身世,再到公司内部姐弟俩的权益之争,之后又迁出唐曜森和梁桢那些陈年旧事。 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外表看似光鲜亮丽的钟家,骨子里其实早就已经烂到根,所以现在老爷子一走,年轻一代根本撑不住局势,短短数月各种弊端尽露,直接影响到了钟氏的利益。 梁桢一直有留意网上的风向,从曝光钟盈病历开始,到她割脉的事遭遇曝光,再到各路大v和营销公众号都在深扒钟家的内情,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指向一点——钟家要败了,钟氏也开始走下坡路。 其实照理也没什么奇怪,现在网友对大家族的感兴趣程度并不亚于一线明星,只是梁桢觉得所有的点都掐得太精准,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实时控制什么时候曝哪一个点,直至把舆论和局面拉到他们想要营造的方向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完全不同了。 有人想要控制言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蒋玉茭出院第二天,梁桢抽了个空去了趟南楼。 虽然老爷子走后两边愈发生疏,但名义上她还是婆婆。 尽管梁桢去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见到蒋玉茭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 人躺在床上几乎已经不能下楼了,需要两边都有人搀一把才能坐起来,但坐也坐不了几分钟,病痛的折磨让她好像一夜就能老十岁。 以前总是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没办法打理,乱七八糟地堆在头上,散开之后发现头皮露得更多。 梁桢之前在草地上捡到的那支针剂,其副作用之一就是大量的脱发,但对抗癌痛很有作用,但显然现在已经没多大用处。 梁桢在南楼呆了个把小时,老太太很吃力地跟她聊了几句,之后就因为难忍的腹痛而没办法跟她再多说一个字,痛到极点的时候她会在床上打滚,嘴里哼哧哼哧发着呻吟。 小芸再去叫医生。 蒋玉茭不愿意住院,所以钟盈只能另外聘了医疗团队守在南楼。 梁桢看到医生过来给老太太打了两针,针剂上是英文字母,梁桢虽然看不懂,但猜测应该是止痛镇定的功能。 果然两针打下去之后老太太的疼痛症状减轻了很多,但整个人的精神却愈发差,不出几分钟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梁桢经历了梁波的死,钟寿成的死,其实她挺讨厌这样的场面,看着一条生命在病痛面前一点点耗尽,却无能为力,尽管也知道这是自然规律,生老病死,可还是觉得难受,甚至压抑。 梁桢没呆多久,蒋玉茭睡了之外她就出了房间。 第317章 冰释前嫌 钟寿成走了,钟泉也走了,老太太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整座南楼即便是大白天看上去也是冷冷清清。 梁桢下楼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子里。 假山亭阁,小桥流水,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专门负责园林的师傅拿着水管在浇水,这会儿已经是初夏了,天气晴朗,百木变绿,花团锦簇,看上去依旧是一派繁荣。 正在浇水的师傅也看到梁桢了,过来打了声招呼:“少奶奶好!” 梁桢点头应了声,又听到哪里吊机或挖掘机的动静,她转过身看了眼,原本儿童娱乐设施那边,似乎有好些工人在施工。 “院子在改造?” 园丁师傅笑着回她:“不是,填湖,要建一个足球场。” 梁桢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不过是老爷子还在的时候点名要弄的,原本以为老爷子走了,这事就搁下了,没想到还在进行。 “现在这个项目是谁在负责?” “之前是钟管家,钟管家走后好像是少爷接手了。” “少爷,钟聿?” “是啊,宅子里也没第二个少爷了。”师傅讪讪笑着,大概觉得梁桢的问题问得有些离奇,“你逛着,我还有活儿没干完。” 师傅拿了水枪走了,梁桢在原地站了会儿,往假山那头去。 湖基本已经填平了,挖掘机在处理剩下的土,施工队伍还挺庞大的,一眼看过去大概就有二三十个工人在现场。 “少奶奶。” 梁桢听到声音转了下头,见小保姆小芸拎了什么东西从主楼那边过来,“您这是打算回去了么?” 第326节 梁桢看了眼她手里拎的东西,一只透明垃圾袋,可见里头用过的纸巾,棉球和针筒等医疗垃圾,小芸手上还戴着一次性手套没有摘。 “老太太睡下了?” “嗯,不过也睡不了多长时间。” “医生不是刚给她打过镇痛针吗?” 小芸叹口气,“一针顶多撑两个小时吧,都不怎么管用了。” 梁桢刚也看到了蒋玉茭的症状,确实已经很严重。 “除了镇痛之外,其余只吃药?”她继续问。 小芸摇头:“肯吃药就好了。” 梁桢:“什么意思?” 小芸眼圈一下就泛了红:“从医院回来之后,除了打止疼针,其余药她都不肯吃了,就自己硬扛着…” 梁桢听完心口猛地一沉,虽然知道病情到这地步已经药石无医,但若肯配合治疗起码还能拖一阵子,可看老太太现在这情况,显然是在一心求死。 梁桢:“蒋家那边过来看她吗?” 小芸:“就在医院里的时候看过一次。” 梁桢:“蒋太也不过来?” 蒋烨母亲之前总是姑姑长姑姑短,平日里就数她跟蒋玉茭走得最近。 岂料小芸苦涩一笑,“除了您之外,其余人一趟都没来过。” 梁桢心里不觉发涩。 那边可都是自己娘家人啊,老爷子在的时候逢年过节恨不得过个儿童节都要打个电话问候,现在人躺床都要死了,一个个却唯恐避之不及。 人心凉薄,原来到处都一样。 “钟盈呢?” “噢,大小姐肯定来的,前天已经搬过来住了,就睡在老太太隔壁房间。” 梁桢回想了一下,她来南楼也一会儿了,并没看到钟盈。 “她现在不在?” “早晨好像出门办事了。”小芸顿了顿,又叹口气,“其实小姐最近情绪也不好,少奶奶您知道的吧,网上那些关于她有精神病的新闻…” “小芸,你不干活儿杵那干嘛呢!”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冷冷的话音。 “小姐…” 梁桢回头,见钟盈从院子另一边的侧门过来,小芸吓得吐了下舌头,“我先去做事了,你们…你们聊……”然后拎了垃圾袋一溜烟就跑了。 梁桢:“……” 钟盈已经走过来。 她今天素颜,没化一点妆,穿了条藕色圆领连衣裙,宽松式样,也没穿高跟鞋,卸掉了平时女强人的凌厉架势。 她走至梁桢面前。 “过来看我妈?” “嗯。” “看过了没有?” “刚从楼上下来,你妈睡了。” “嗯。” 然后两个人就杵那没有下文了,说实话平时也没什么交情,甚至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冷不丁这么碰到,确实也没什么话好讲。 烈日当头,梁桢觉得也挺尴尬的,于是说:“还有点事,得先走了,空了再过来看茭姨。”她略微点下头,从钟盈旁边走过去,可刚走几步又听到钟盈喊。 “等等!” 梁桢回头,钟盈还站在那。 “还有事吗?” “那个…”钟盈捞了下额前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前几天我妈被送去医院抢救,你赶过去帮了忙,谢谢。” 梁桢愣了下神,她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钟盈一直看她不爽,难得见面对她也总是恶言恶语,这会儿突然跟她道谢,梁桢颇有些不适应。 “小芸给我打电话,我也刚好有空,所以就过去搭了把手,份内事,你不需要特意放心上。“ 既然她说客气话,梁桢也总要以礼待人,岂料钟盈脸色又突然一沉。 “一码归一码,你帮忙我总得表示一下感谢,但别以为这样我们之间就能冰释前嫌,你之前介入我的婚姻,并勾搭了曜森,这个坎儿在我这永远都过不去!” 上一秒还挺温和地感谢,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钟大小姐这能屈能伸的脾气也是够可以的。 梁桢微微叹口气,她知道自己跟唐曜森那一段是将被永远钉在绞刑架上的,更何况对方还是钟盈,无论当时两人感情如何,在法律和名义上她都还是唐太太,是唐曜森的妻子。 “其实我从没指望你能原谅我,更没指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冰释前嫌,别说你,在我这那个污点可能这辈子都永远过不去。” 这是梁桢的实话,这些年她始终活在愧疚和自责中。 “但是有一点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发生的也都已经发生了,我们没有任何机会再去改变曾经存在的东西,唯有好好把握现在和将来。” 钟盈哼了声,“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对我构成的伤害就能一笔勾销了?那我这些年受的苦和失去的东西怎么算?还要你作为一个第三者,凭什么厚颜无耻地来跟我谈未来?” 她一脸丢过来三个问题,言辞激烈咄咄逼人。 梁桢:“是,我没资格,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加害者,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也对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甚至改变了我的一生。” 钟盈猛地一愣。 梁桢捕捉到她脸上的错愕,苦笑:“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不知道?” 钟盈:“知……知道什么?” 梁桢:“当年你设计把我骗去酒店,并在房间里提前安装好摄像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最终你确实得偿所愿了。” 钟盈不可思议地看着梁桢,“你…原来六年前就知道?” 梁桢:“对,当时事情曝光之后我就猜到了。”因为实在是整个计划都相当拙劣。 钟盈:“那为何当年你没有直接揭穿?” 梁桢笑了下:“你想知道原因?” 钟盈:“看你愿不愿意说了。” 梁桢想了想,其实最近她已经很少让自己去想过去的事了,当前这种情况并不比六年前强,所以她一直在调整自己的心态,争取尽量不要崩。 “原因大致可以归结为三点吧,首先我清楚即便告诉所有人自己是被你设计的,但已经挽回不了任何,既然是毫无作用的挣扎和狡辩我又何必去浪费时间。” “……” “其次那段时间我的处境很难,我哥哥重病住院,需要一笔费用做手术,不可否认当时我跟唐曜森发生关系,有一部分原因是需要他的帮助,无论是人脉还是经济上,他都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你的设计让我没办法再回去面对唐曜森,我哥哥的手术费就成了问题,刚好你又将那些视频给了梁国财,让他以我父亲的名义去派出所告了钟聿,我没办法回头再去找唐曜森,又同时把钟家也得罪了,横竖都已经不对,只能硬着头皮把罪责都推到钟聿头上,因为我知道,钟家不会真舍地让他去坐牢,所以最好肯定会出钱摆平。” “然后你就趁机问我爸讹了一笔?” “没有,我只要了六十万,其中四十万给我哥付手术费,还有二十万是他的后期治疗费用,而这点钱对你们钟家来说应该只是一个小数字。”梁桢当年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她只取她需要的那一部分,“只是没想到最后天不遂人愿,手术没多久我哥就走了。” 钟盈冷笑一声,“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梁桢也笑,不过是苦笑:“如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算了,大不了我再回到原地,可结果并不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钟聿的孩子。” 钟盈:“你就那么确定是钟聿的种?” 梁桢低头慢慢往下沉了一口气,“我知道有些事澄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是需要跟你说一下,我跟唐曜森之间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乱,我们只在一起呆过一晚。” 第318章 相信 钟盈怔了怔。 梁桢:“但这都不是重点,一次和一百次其实区别不大,我想说的是,怀孕的时间点完全跟酒店那晚对得上,而发现怀孕的同时,我哥刚离世,我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当时的情况就是……” 她抿了下嘴唇,“好像站在一个三岔路口,而且并没有什么时间留给我去好好选择。” 钟盈:“所以你就选择生下那个孩子以备回头争家产?” 梁桢无语,“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钟盈:“……” 梁桢:“如果我真要凭一个孩子回钟家要东西,又何必一声不吭离开泞州?我大可以孩子一出生就抱给你爸,这样我既不用自己吃苦受累养孩子,也不用失去读大学的机会自毁前程。” 钟盈想了想:“或许是你想用这个孩子来谋划更多东西,比如讨个名分!” 梁桢嗤笑,总算明白唐曜森之前所说的了,钟盈这人的脑子大概全都用在了工作上,其余简直冥顽不灵。 她继续说:“是,换别人可能真的会这么考虑,可我没傻到这种程度,更不会天真到以为仅凭一个孩子就能嫁入钟家,毕竟你们钟家也有前车之鉴的,钟聿的妈妈就是最好的证明。” 钟盈:“……” 梁桢:“还有,不需要把我想的那么工于心计,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善茬,做事想问题总会先分析利弊,但很不巧,当年生下豆豆大概是我人生中唯一一件不计较得失仅凭冲动而决定的事。” 钟盈:“……” 梁桢:“还有,别总以为我靠豆豆占了钟家很多光,先不说我现在所得的都是我应得的,就这些年我所吃的苦,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应该也不能想象。” 钟盈:“……” “最后一点!”梁桢轻轻喘了一口气,“对于我六年前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一直欠你一声抱歉,尽管在这说未必合适…”她又看了眼四周,看似蓬勃葱郁的院子,可四周却冷清安静,“但既然今天碰到了,话也说到这里,我觉得还是应该郑重地对你说声对不起,这也是当年我在明知道你设计害我的基础上,我没有对外坦白的原因!” 她自知自己的罪孽,在跟唐曜森上床这件事上她永远都翻不了身,所以当初的想法就是一罪还一罪。 她错了就要承受结果,而这个结果就是六年前被钟聿用强,而那件事之后造成的连锁反应,比如怀孕,放弃大学,一无所有且前程迷茫,她都照单全人,从未怨恨过任何一个人。 钟盈听完她说的这些话,站在原地很久都没回过神。 梁桢吁口气:“行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准备出院子,钟盈怔了下,追上两步,“等等!” 梁桢蹙眉,又转身,“还有事?” 钟盈已经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了一眼,“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第327节 梁桢:“问吧。” 钟盈:“当年到底是什么促使你放弃大学而选择生孩子?” 鉴于她跟唐曜森的关系,当年钟盈特意找人查过梁桢,知道她出生不好,家境贫寒,但在校成绩特别棒,是当年泞州一中高考最高分,且总分超出第二名十多分。 尽管她不知道最终录取梁桢的是哪所大学,但就这个成绩,进国内任何一所一流学府都没问题,可就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去生孩子,真的有点想不通。 梁桢想了下,反问:“如果换成是你,当时那种情况你会怎么选择?” 钟盈一楞,没立即回答,可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梁桢苦笑:“你大概会毫无犹豫地选择读大学吧。” 钟盈:“当然,正常都会这么选择,毕竟寒窗苦读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熬出头了,错过了以后重来太难,更何况那时候你才刚满十八岁,未婚先孕再把孩子生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梁桢:“是啊,很多人都说我傻,可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即便是最难的时候我都从没后悔后,我庆幸当年生下了豆豆,他带给我的幸福和满足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所以请你不要觉得我生豆豆带有功利性,没有,完全没有,我只是单纯的想要这个孩子,想要我成为他的妈妈,一生陪伴……” 如果说刚才的梁桢带着几分凌厉,现在她说到豆豆的时候整个表情都变得柔软。 大抵是初夏的阳光过于强烈,钟盈竟觉得此时的梁桢身上闪着光,那些光又仿佛长出了千百根刺,刺得钟盈眼睛发酸。 梁桢又看了她一眼,“当然,从理性角度而言,我放弃那么好的大学很可惜。” 她寒窗苦读,从山沟沟里一路杀进泞州最好的高中,期间所吃的苦难以想象,所以以她当时的现实情况,一张大学文凭远远胜于带个拖油瓶,可她还是毅然决定生下了孩子。 “当时我也挣扎过,觉得这个选择太难,但是时间不允许我在原地停留太久。”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有时效性,“所以我必须在第一时间作出判断,最后是我哥给了我指示。” “你哥?你刚不是说你哥当时已经不在了吗?” “对,就是因为他不在了,我不想从此以后都一个人,所以更不能放弃这个孩子。” 钟盈现过梁桢当年选择生下豆豆的原因,可能是为了利益,可能是为了金钱,甚至也可能想以此作为自己踏入钟家的跳板,却从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仅仅只因为有个人可以陪伴吗?” “对。” “可如果你选择去读大学,前途光明,未来有很多可能,还怕没人陪伴?” “所以你是想说,能够进入大学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但孩子就算打掉了,将来还能生,你是这个意思吗?” 钟盈点头。 梁桢摇头,“可惜我的想法刚好跟你相反!如果当时我没能进那所大学读书,努力几年,我还有机会换一所进,但如果我当时打掉了那个孩子,永不可逆!”她说到这顿了下才继续,“一边是生命,一边仅仅只是机会,我永远不会把他们放在对等比较的位置!” 钟盈猛地一怔,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往外窜,犹如醍醐灌顶。 梁桢:“当然,要作出这个选择需要下很大的决心,豆豆三岁之前我过得很累,要带孩子,要赚钱生存下去,在没有学历和一技之长的情况下我打过很多零工,服务员,洗碗工,发传单……只要有钱我都能干,后来在爱佳地产当房产经纪,其实已经是我这几年最能摆得上台面的工作了。” 钟盈:“就不觉得苦吗?” 梁桢:“苦啊,但是苦又如何,那种环境下我连生活温饱都成问题,根本没时间停下来自怨自艾。” 是啊,很多人苦,但也有很多人都没办法没时间甚至没多余的精力来体会生活的苦。 钟盈:“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梁桢:“我没有熬,我只是不允许自己停下来,不允许自己留在原地。”她看着钟盈憔悴又苍白的面孔,知道她最近也正处于困境中。 “可能这个过程会很痛苦,甚至孤独,但必须动起来,别把自己一直埋在原地。”梁桢又往她身前靠了一点,目光与她相迎,用更真诚的口吻说:“只有动起来才有机会冲出困境,所以不要去考虑太多得失和利弊,逼自己往前走,你得去看看前面的路,说不定会有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钟盈站在那一动不动,视线里都是梁桢那张脸,白皙皮肤,带了点英气的五官,说不上顶漂亮,但眸中的坚忍似光芒万丈。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唐曜森和阿聿都会喜欢你了。” 她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所以从来不用别人操心,可反观自己,商场女强人,运作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的项目完全不在话下,但活到这岁数竟然不如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来得明白。 梁桢笑笑没接她的茬,隔了一小会儿说:“今天真有事,下回要是要机会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钟盈也跟着笑了笑:“好!” 梁桢转身,想了下,又再度转回来:“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 钟盈:“什么?” 梁桢:“提防一下你舅舅那边的人。” 钟盈愣了下,“什么意思?” 梁桢:“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我想多了,但你提放一下也没坏处。” 本来她是真不想插手这些事,可如果她的猜测属实,蒋玉茭又重病卧床,钟盈便会真的被他们逼到孤立无援的地步,更何况她患有抑郁症的事被曝光了,处境已经非常被动。 钟盈脸色僵了一下,“谢谢!”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反应了。 梁桢走后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唐曜森拨了通电话。 以往他可能会直接掐断,但自钟盈被曝抑郁症之后他就不掐了。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唐曜森:“喂。” 钟盈:“是我。” 唐曜森:“我知道是你,有事吗?” 钟盈还站在太阳底下,刺眼的阳光照得人有一些眩晕感,她轻轻吁了一口。 “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当年我没有把那两个孩子打断,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 陈佳敏在家睡了一天,几乎做了一天噩梦,梦里闪闪呼呼都是人影,一会儿被人摁着往嘴里灌东西,一会儿又有人来扒衣服,旁边有人举着手机对着啪啪啪摁快门,她嘶喊挣扎,但无济于事,很快画面一转,喉咙被掐住,窒息导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放大的瞳孔中印出来的是高志强那张狰狞的面孔。 “放开我,救命…” 陈佳敏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心口噗噗跳个不停,但很快意识到只是一场噩梦。 她下意识用手去摸脖子,就好像那种濒临窒息的遏制感还在,而与此同时,她又想起下午手机上接收到的短信。 短信来自高志强,警告陈佳敏懂事一点,以后随叫随到,不然就把昨晚拍到的照片公布出去。 陈佳敏抓紧身上的薄毯,五月份的初夏,屋里没有开空调,捂了一身冷汗。 混蛋,畜生,禽兽! 就在她在心里暗骂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陈佳敏惊了一下。 “醒了?” 待看清来人的时候她心思又突地软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会儿了,见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蒋烨进屋开了灯,走到陈佳敏的床前坐下,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在她脖子的位置。 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掐痕,经过大半天时间已经由红色变成黑紫。 蒋烨面无表情地朝她那点了点,“怎么回事?” 陈佳敏赶紧竖起领子遮住,“没,没什么。” “没什么?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 “没有!” “高志强?” “不是,你别乱猜了!”陈佳敏试图来拉他的手,蒋烨起身避让开,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在上面划拉了几下调出一张照片,转过去将屏幕对着陈佳敏。 陈佳敏看了眼,整个人扑过来,“你哪来的,照片你哪来的?” 蒋烨拉了她一把。 “高志强一名手下给我发的。” 陈佳敏整个人更慌。 “不是,蒋少,你得相信我,是那个畜生报复…她找人给我下了套,逼我拍了这些照片,但我真的……我跟他啥也没发生……” 陈佳敏脸色惨败,语无伦次,她本以为高志强只是想拿那些照片控制她,却没想到居然会发给蒋烨。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疯了吗?毁她毁得还不够? 蒋烨不动声色,表情看上去很冷静,等陈佳敏解释完,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 “别紧张,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对,你是我的女人,我当然会相信你……”尽管他表情依旧冷淡,但语气温柔,眼神真挚。 陈佳敏一时楞在那,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第319章 坦白 老太太停掉了所有抗癌药,病情越来越严重。 钟盈干脆搬回了南楼,就住在老太太隔壁,劝也劝了好几次,但老太太似乎下定觉心,除了必要的止疼药之外其余一概不愿碰。 唐曜森抽空也过来看了两趟,有次是在事务所开完会,挺晚了,回去路上又刷到关于钟盈的新闻。 有狗仔拍到她深夜去便利店买烟,穿了条棉布裙,披头散发,不加修饰,毕竟也已经是快要四十的人了,即便平时包养得再好,褪去化妆品,灯光和鲜亮的衣服,照片里的钟盈真的就跟普通街头妇女没什么两样。 唐曜森又扫了几眼下面的评论,说得都挺难听,他看完心情也挺沉重,于是叫司机拐去了南楼。 钟盈见到他来心里其实挺高兴,但大概是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太多,她也开始学着尽量不把表情都摆在脸上。 唐曜森先去看了老太太,不过老太太刚打完针睡着,不便打扰。 钟盈带他下楼,看了眼腕表,差不多晚上九点多吧,时间不早不晚。 她试探性地问:“要不一起走走?” 作好了他会拒绝的打算,可没想到唐曜森竟然说了一个“好”,于是两人一起去了院子。 那是初夏的夜晚,还不算热,走在林荫小道上除了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蛙鸣之外还有朗朗清风。 “今天怎么会想到过来?”走了一段之后钟盈问。 第328节 唐曜森:“看了最近有关你的新闻,似乎风向不大对,有点担心。” 钟盈:“是担心我吗?” 唐曜森:“嗯。”他也不准备撒谎。 钟盈却笑了笑:“你这不是担心吧,你这叫同情。” 唐曜森有些无语,换以前可能他也会跟她争辩几句,但现在也就算了,毕竟她还是病人,他不想再去刺激她的情绪,而钟盈当时脑子里想的却是,同情也好,担心也罢,起码也是一种关注,她已经很满足。 唐曜森换了个话题,“我听说茭姨停药了。” 以前没离婚的时候他叫蒋玉茭妈,离婚之后已经改口喊茭姨,只是冷不丁钟盈还有些不习惯。 她顿了下,“嗯。” 唐曜森:“什么原因?” 钟盈拳头悄然握紧,但有些事她不能说。 “可能觉得活着比离开更痛苦吧。” “你劝过了?” “劝过了,但没有用!” 唐曜森默默在心里压了一口气,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发现在“生老病死”这个话题上,根本没有什么安慰的余地。 他又问:“你怎么想?” 钟盈抬头看了眼前方的小径,弯弯曲曲,没有尽头。 “我起初很难过,甚至觉得她自私,但现在我愿意尊重她的选择,她肯定是真的活得太痛苦才会一心想要离开。” 唐曜森停了下,看了眼钟盈,她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这让他十分吃惊。 “那你自己呢,有没有做好失去的准备?” 钟盈突然笑了下,“你觉得呢?就算我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但真到那一天我想还是会很难过。” 唐曜森也跟着笑了笑,“你能说出这句话就已经是个很好的迹象!” 钟盈:“是么?” 唐曜森:“起码愿意往前看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钟盈听到这话突然愣了下,再回神的时候唐曜森已经走到了前面,她赶紧追上。“前几天也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唐曜森:“谁?” 钟盈:“梁桢!” 唐曜森:“……” 钟盈:“她说人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原地,得想办法往前走,尽管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但起码还有希望。” 唐曜森停了下来,转过去看着钟盈。 钟盈:“怎么了?” 唐曜森:“你们这算是……成了知己?” 钟盈:“知己肯定算不上,只是觉得她说的这话还挺有道理。” 唐曜森:“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钟盈回忆前两天的那场对话,“聊了挺多的吧,包括六年前的事,她跟我道了歉,承认那时候作为第三者介入了我跟你的婚姻,包括后来为什么会放弃大学而生下豆豆……” 唐曜森没想到梁桢会跟钟盈说这些。 钟盈:“当然,六年前的事我也需要负一部分责任,至少不该设计把她骗去酒店,更不该在房间里装摄像头拍下那些画面,我……” 很多事以前无从启齿,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似乎也都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并无人再提六年前那个几乎改变了所有人一生的夜晚。 唐曜森也是一样,他在这件事情中间,既是受害者也是伤害方,然而命运也很公平,他背叛了钟盈,背叛了他们的婚姻,最后也失去了梁桢。 你看,其实没有一人能幸免于难。 “其实当年梁桢出事之后我就找人查了,知道是你将那些照片和视频给了梁桢的父亲,包括把她骗去酒店到装针孔摄像头,都是你一手主使。” 尽管钟盈之前已经猜到唐曜森应该掌握了真相,但听他亲口承认还是有些吃惊。 “那你当时为何没有为她澄清?” 唐曜森闭眼叹了一口气,“事发之后他来找我摊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真相,而她一口咬定自己是心甘情愿跟钟盈上床。” 钟盈愣了下,她倒不知道中间还有这回事,但转念一想又合情合理。 钟盈:“我猜测她应该是想以此为理由跟你撇清关系,然后你就真的中计了?” 唐曜森痛苦地闭了下眼睛,“她亲口跟我坦白与钟聿关系的时候我没控制好情绪。” 钟聿苦涩笑了笑。 她知道以唐曜森一贯冷静理智的风格应该很容易识破梁桢的小伎俩,可他竟然还是中了计。 这世上能把唐曜森逼疯的人不多。 “当时就真的那么喜欢她吗?” 唐曜森停下来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怎么说呢?她应该算是我周围所能接触到的一个异类。” 钟盈哼笑了一下,“所以还是因为新鲜感?” 唐曜森:“当然不是。” 要说新鲜感,当时他周围年轻漂亮的女孩也有很多,主动投怀送抱的也不少,但独独只有梁桢让他破了戒又违反了原则。 “最初我对她应该是同情。”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无父无母,唯一的哥哥还卧病在床,她品学兼优却需要利用暑假时间出来打工赚取学费,这个人设真的很能引起像唐曜森这种稍稍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同情心。 “但是后来发现她比我想象中坚韧,有主见有思想,这些成熟的情绪放在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身上,好像浑身都在闪着光。” 第320章 遗照 钟盈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月色之下,唐曜森眼中似乎也闪着光。 她以前一直以为唐曜森是图梁桢年轻,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鲜活粉嫩,对男人而言肯定有致命的新鲜感,可这么多年过去,唐曜森对她还是念念不忘,钟盈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喜欢。 眼看这条小径要走到尽头了,钟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个念问:“最近你一直在国内?” 唐曜森:“j本那边一期工作差不多都已经完了,近期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这边。” 钟盈:“就真的不打算回钟氏看看?” 唐曜森:“没那么多精力。” 钟盈只能笑笑:“好吧,那你年前做的手术怎么样?” 唐曜森:“恢复得不错。” 钟盈:“那就好。” 很快出了树林,旁边有个侧门可以直接去停车场。 唐曜森停了一下,“就到这吧,空了改天再过来看茭姨。” 钟盈应了一声,“路上小心。” 唐曜森:“嗯!” 他转身准备去停车场,可走到侧门那的时候脚步又停了下来。 “盈盈!” 钟盈还站在原地,见他回头,赶紧又上前两步,“怎么了?” 唐曜森抬手蹭了下脸,“我认识一位心理医生,行业内很有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周抽时间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他不问她的病情,也不说带她去看病。 这个男人说话总是特别让人舒心。 钟盈低头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抬头时脸上换了笑容,她说:“好啊,你陪我一起去?” 唐曜森笑笑,“当然。” 钟盈:“那我下周提前约你。” 唐曜森:“好。” 钟盈目送他离开,高大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中。 她又想起前几天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她在电话里问:“……如果当年我没有把那两个孩子打掉,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当时思考了一下回答:“起码不会闹到起诉离婚。” 婚姻维持到一定时限,激情已经耗尽,需要孩子来当纽带维系,而钟盈在那个时候为了事业单方面去作了流产,唐曜森曾经为这事跟她聊过,他其实生气的并不是她为了事业而放弃孩子,他真正生气的是整件事情里面他所处的一个位置。 孩子他也有份,作为父亲起码应该有知情权,可钟盈却瞒着他自作主张把孩子流了,给他什么感觉? 他觉得自己在婚姻乃至她的人生中只是一个摆设,需要他的时候他必须在,不需要的时候完全视他为空气。她的人生计划中,连他都未必有容纳进去,更何况是两个孩子。 可是事实呢? 当然不是这样! 钟盈觉得自己对唐曜森的感情从未变过,还是如年轻时一样浓烈,甚至经历过这些事之后她爱得更深,只是有时候不善于表达,又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当然,考虑问题自己也确实自私偏激了一点,毕竟大小姐当惯了,从小众星捧月,难免自以为是,可是钟盈觉得这些完全不影响继续喜欢这个男人。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地上投下的孤影。 不,不…她得再去问问。 钟盈推开侧门往外跑。 “曜森!” 唐曜森已经站在车子旁边,正准备上车,听到喊声回了下头。 钟盈已经跑至他面前,喘着气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将来你遇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会不会再考虑我?” 第329节 唐曜森微微又收了一口气。 她这意思是还打算站在原地等? “盈盈。”唐曜森抬手替她拨了下嘴边贴的碎发,“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或许你能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你不需要等待我的答案,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但有一点必须告诉你,你很优秀,你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所以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他停下整个人生。” 没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他停下人生! 钟盈站在夏夜的风中,看着那辆车缓缓驶出视线,眼泪夺眶而出。 她爱了半生的男人,温柔,理智,克制,可是刚才那段话的意思已经十分鲜明。 他不会再回头了,所以让她也别再等。 钟盈在那一刻才不得不承认,很多事在当年自己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现在只是承受相应的结果而已。 钟盈在家休了一周,药物控制下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钟氏的股价还在持续下跌,那段时间网上到处都是钟家的负面新闻。 股东排着队找她,起初还能应付,但股东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慢慢就有些招架不住。 期间约了唐曜森去“见”他那位当心理医生的朋友,之前其实钟盈一直都飞港湾区会诊,但现在病情已经曝光了,也没必要再两边折腾。 唐曜森那位朋友姓彭,四十左右,戴副银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 第一次并没有对钟盈进行治疗,只是以朋友的方式聊了半个多小时,聊下来钟盈感觉还不错。 “人挺好的,看上去也挺有耐心。”回去的路上她跟唐曜森说。 唐曜森:“那要不试试?” 钟盈笑笑:“也行!” 唐曜森:“那到时候我让他跟你联系!” 两人加过微信了,第二天钟盈就收到了彭医生制定的治疗计划,她看了下,没什么太大问题,就应了下来。 初次治疗应该是定在一周以后,那阶段蒋玉茭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几乎已经不能进食,只能靠营养针来保持基本体能。 梁桢此后又来看了她两次,最后一次大概是六月初吧,天气已经有点炎热,那天刚好送豆豆去学钢琴,中间有两个小时空档,她开车往南楼这边来拐了下。 蒋玉茭刚打完一针,状态还行,被扶着坐起来,还跟梁桢聊了几句,结果第二天清晨,天才刚蒙蒙亮就接到钟盈的电话。 “我妈可能不行了,你要有时间的话来医院见她最后一面吧。”钟盈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但里面已经有明显的泣音。 梁桢挂掉电话之后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又下楼去跟沈阿姨交代了几句,开车往明德赶,可车子还没上外环,电话又来了。 梁桢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心里抽了一下。 “喂…” “少奶奶,老太太……老太太走了…大小姐让您不用来医院了,直接去南楼……” 当时梁桢的手机连着车载系统,小芸哭啼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四面八方像是响彻整个车厢。 她看了眼时间,早晨五点四十三分,初夏的晨曦已经从天边泛出一丝微光…… 上午九点左右,蒋玉茭的遗体从医院运回南楼,之后钟家发了老太太去世的讣告。 很快蒋家那边的人也都来了。 老太太生前并不喜欢铺张,要求自己死后丧礼也不必大办,用她的话说:“已经冷清大半辈子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走。” 不过即便是这个要求也未必能够满足,因为蒋太哭得实在太大声,张口姑姑姑姑地嘶喊,中间还哭晕了好几次,看样子像是比钟盈还伤心。 虽说不必大半,但毕竟是钟老太太的葬礼,规格也不低,只是没有大肆请很多人,只叫了平时往来比较多的亲属朋友。 老太太的遗体在南楼放了一天,第二天造成被抬去殡仪馆,火化前有个小型遗体告别会。 梁桢把豆豆接了过来,盖棺之前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 钟盈第一天还能勉强撑得住,要推进去火花的时候哭得圈在地上,蒋烨和唐曜森几个拉都没拉得起来。 豆豆大概也被这个架势吓到了,在旁边悄悄拉了下梁桢的手,“妈妈,姑姑为什么要哭得这么凶啊?” 孩子对于生死的概念淡薄,梁桢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姑姑的妈妈走了…” 豆豆又朝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钟盈看了一眼,转过来看着梁桢:“那姑姑以后都没有妈妈了吗?” 梁桢:“是啊,没有妈妈了…” 豆豆眼睫毛垂了一下,没再接茬,但抓住梁桢的那只手不知不觉收紧了一些,梁桢眼眶发酸,将另一只手也盖过去,把豆豆的小手牢牢攥在手心。 老太太的遗体被推进去火花了,钟盈被人摁在外面的长廊,蒋太陪着,旁边小芸从包里给她拿了水杯和药。 梁桢看不懂药瓶上的英文,但猜测应该是镇静的精神类药物。 钟盈吃了两颗,蒋太在旁边给她顺着气。 半个小时之后火花就结束了,工作人员从里面捧了只骨灰盒出来。 蒋玉茭一生无子,独有梁桢这一个女儿。 “来,去抱好你妈妈的骨灰。”蒋太在旁边提点。 钟盈被小芸搀扶着,骨灰盒上已经贴了照片,照片上的人穿了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面容严肃,盘着头发,颧骨有点高,脸更显得消瘦。 梁桢觉得照片应该是不久之前拍的。 火花之后一行人去墓园,从灵车上下来,按旧俗应该要钟盈捧骨灰盒,钟聿捧遗照,可钟聿从头到尾都没显身。 “姑姑生前一直把阿烨当半个儿子,要不照片让阿烨拿吧。”蒋太过去要取相框,原本捧着骨灰僵坐在位置上的钟盈猛地一下串起来。 “不用,钟家还没死绝,还有人!”她抽了相框转过去,一下放到梁桢腿上。 “让豆豆捧!” 梁桢:“……” 第321章 闭嘴 最终是梁桢牵着孩子,豆豆捧着蒋玉茭的遗像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抱了骨灰盒的钟盈。 整个葬礼开始蒋太几乎一直跟在钟盈边上,嘘寒问暖,悉心照料,可这会儿大概是因为没有让蒋烨捧遗像,蒋太脸色不大好看,跟着人群走在了最后面,是小芸扶着钟盈上山。 还是安葬老爷子的那个墓园,当初买的是双穴,老太太自然就葬在钟寿成边上。 整个流程不长,大概就一个多小时时间,完成之后各自又在碑前鞠了个躬算最后道别。 天气太热,烈日炎炎的,大家都不愿意在山上呆太久。 差不多三点左右都准备下山了,可钟盈始终站在坟前,并没有要动的样子。 豆豆跟着大队伍也半天了,孩子体能有限,已经开始喊累,梁桢便过去打了声招呼准备先走,然而钟盈依旧毫无反应。 倒是旁边一直扶着她的小芸回了一句:“少奶奶,您先带小少爷走吧,我在这陪着小姐就好。” 钟盈那时候的脸色很差,梁桢还有些不放心,刚好那头唐曜森接完电话过来。 “我留在这,你早点下山吧。” 梁桢想想唐曜森的身份留下来肯定比她合适,于是点头应了声。 “看着她点,注意她的情绪,有需要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梁桢带豆豆走了一段路,回头又看了眼,墓碑前面一高一矮两道后影依旧站在那,只是钟盈略微低着头,肩膀有些抽搐,而唐曜森搭了条手臂在她后背,轻轻拍打着似在安慰。 梁桢带豆豆下山,取了车子。 上车之后母子俩都没说话,车子很快拐出了山区,梁桢从后视镜往后看了眼,起初以为小东西在后边一声不吭是睡着了,可这会儿才发现他在安全椅上坐得笔直,眼睛乌溜溜地看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梁桢又开了一段,问:“豆豆,你在发什么呆呢?” 后座上的小男孩将脑袋转过来,认真看了梁桢一会儿,问:““妈妈,姑姑以后真的再也看不到她的妈妈了吗?” 梁桢猛地愣了下神,难道他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 “是啊,姑姑的妈妈过世了,已经化成灰被埋在了土里,所以姑姑再也看不到她的妈妈了。” 豆豆听完没说话,脸又转了过去,窗外风景飞逝,好像一帧桢在他眼前晃过去。 隔了大概有三四分钟,梁桢又听到豆豆开口,他说:“姑姑以后是没有妈妈的人了,姑姑好可怜……” 梁桢:“……” 生死这个话题对于孩子来说过于沉重,梁桢不想跟他多说,可是自己内心的抑郁却是真切存在的。 她看着后视镜里的豆豆,脑中浮现的却是刚才下山时钟盈站在碑前痛哭的背影。 很多道理要以“失去”为代价才能懂,可是一旦等到已经失去,即便你醍醐灌顶,清醒如初,但已经注定来不及。 “豆豆,你想吃芝兰婆婆做的水饺吗?” 豆豆的脑袋一下子转过来,冲梁桢点头:“想,超想!” 梁桢笑了笑,“那我们晚饭去芝兰婆婆那里吃好不好?” 豆豆点头点得更起劲,“好耶,妈妈最棒!” 主意已定,梁桢便给沈阿姨打了通电话,告知不回去吃晚饭,遂加大油门往市区开。 芝兰小馆跟梁桢住的地方在城市的两个方向,年前又给豆豆换了个钢琴老师,所以近几个月梁桢都没去过。 到那边才发现周边拆得已经差不多了,靠路边最前排的店面房都被拆了一半,梁桢当时心里一个“咯噔”,不会芝兰小馆也已经拆了吧? 她牵着豆豆加快脚步,到最后干脆把孩子抱了起来,穿过马路走进巷子,当靠近看到门口立的那块招牌的时候,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小梁?” 陈芝兰刚好从厨房拎了一把菜出来,见梁桢抱着豆豆站在店门口,她吃了一惊,“还真是你啊?” 梁桢默默沉了口呼吸,把豆豆放下。 陈芝兰也没在意她什么表情,扔了菜先来逗豆豆。 豆豆很乖巧地喊了声芝兰婆婆,陈芝兰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几个月没见好像长高了不少嘛。” 豆豆也咯咯笑。 陈芝兰问梁桢:“特意过来吃饭?” 其实也才刚过五点,吃晚饭有点早。 “豆豆想吃你做的水饺,刚好在这附近,就带他一起过来了。” 第330节 陈芝兰摸了下豆豆的脑袋,“简单,厨房还有一点没卖完呢,我这就给你们弄去!”说完便重新拎了东西走回店里。 梁桢又看了眼四周,店门旁边的一块墙上用红漆喷了一个“拆”字。 很快水饺就好了,陈芝兰端了两碗出来,刚想坐下跟梁桢聊几句,门口又进来两男人,看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裤子应该是附近工地打工的。 “老板娘,来两碗牛肉面!” 陈芝兰赶紧应了一声,又转过来跟梁桢说:“你们先吃,不够厨房还有,到时候给你们再加一点。”说完就应着声去着落另一张桌子了。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梁桢去的日子不对,还是店里生意最近真的挺忙,到豆豆吃完最后一颗水饺,陈芝兰跑前跑后就没闲过。 梁桢又带豆豆坐了一会儿,发现来店里吃饭的客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民工模样。 她往收银台上压了张纸币,本想跟陈芝兰打声招呼再走,可眼看她实在太忙,便作罢了。 走出店门的时候她又看了眼墙体上那个又大又红的“拆”字,梁桢想,下回过来可能这家小吃店就已经不在了。 她牵着豆豆走到巷子口,看到对面工地灯火通亮,工人干得热火朝天。 梁桢脚步停了一下,大概有半分钟吧,还是豆豆拽了下她的手臂,“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走?”梁桢这才回过神。 “走!” 她抱起豆豆重新往回走,走到店里的时候陈芝兰正站在收银台后边,有人在结账,她掐着计算机抬头看了眼梁桢,还颇好奇。 “你刚不是已经走了嘛?” 梁桢干脆直接把豆豆放在收银台上,从包里掏出手机。 “留个联系方式吧!” 正在算账的陈芝兰愣了下,但还是很乐意地从收银台抽屉里拿了自己的手机。 “要不加个微信吧。”她一边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边调出微信二维码,“这边要拆了,我这边估计开到月底也不开了,加个微信以后好联系。” 梁桢当然也乐意,主动把手机凑过去扫了她的二维码。 “给你发了验证,麻烦通过一下!” “行!” 又有人过来结账,陈芝兰腾不出手,“回头我空了弄。” 结果一直到晚上陈芝兰才通过梁桢的好友申请,梁桢加上之后第一时间就打开她的朋友圈,然而朋友圈里除了转载的一点心灵鸡汤,养生心得之外,几乎全都是她儿子的照片。 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尽管陈芝兰对他整日骂骂咧咧,可梁桢知道,他得到了陈芝兰所有的爱。 …… 第二天媒体发了蒋玉茭去世且办完丧礼的消息,但毕竟只是女眷,之前也不参与公司管理,所以她去世的消息并不能揭起什么大浪,不过有件事倒是立马就传开了——钟聿没有参加蒋玉茭的葬礼。 外界都知道这对“母子”关系挺微妙,但这么多年在人前维持的状态一直挺正常的,尽管够不上“母慈子孝”,可起码逢场作戏的时候关系还称得上和谐,然而蒋玉茭的丧礼钟聿全程缺席。 别说是参加了,连露个脸或差人送个花圈都没有,这于情于理都说不下去,以至于很多人都猜测钟家姐弟俩的关系是彻底决裂了,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老爷子遗产没分均匀。 看着是一件小事,可肆意发酵又被好事者借题发挥一番,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丧礼期间梁桢其实给钟聿有发过两条微信,一直没有收到答复,当时她还心怀期待,觉得即便钟聿跟蒋玉茭再不对付,起码也要过来送她最后一程。 死者为大,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和尊重,然而一直到骨灰下葬,钟聿都没露个脸,好像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完全跟他无关。 梁桢越想越火,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第二天给钟聿拨了电话。 那边倒是接了。 “喂……” “茭姨的葬礼你怎么没去?” 那边停顿了一下,反问:“你打电话就为这事?” “对! “那就当我这两天正好没时间吧。” “你在忙什么要忙到连葬礼都不参加?” “挺多啊,工作,玩,陪人聊天逛街吃饭。”他态度散漫,口吻疏离,还一副自己很有理的样子。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遂一下就将通话摁掉了。 梁桢拿着手机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心中好像一下就烧起来一团火。 这人是不是最近得了什么病? 梁桢重新拨了钟聿的号码,嘟了两声之后那边又接了。 “如果还是为蒋玉茭的丧礼,我觉得我无话……” “你先闭嘴,听我把话说完!”梁桢硬生生打断钟聿的话。 钟聿:“……” 第322章 愚蠢 梁桢紧接着说:“前段时间你父亲的葬礼你无缘无故跑了,茭姨的葬礼你干脆从头到尾不露脸,我不知道你脑子最近是不是被门挤了,做事完全不计后果,行,你蠢是你的事,没人能够阻拦你,但你这种无脑又无理的行为已经影响到了我和豆豆!” 钟聿:“……” 梁桢:“先不说你作为钟家独子场面上的事是不是应该应付一下,就算为了堵外面那些嘴你也起码应该露个脸,可你倒好,从头到尾连声屁都不放!” 钟聿:“……” 梁桢:“我跟陀螺似地忙前忙后,带着豆豆去替你撑场子,人要见,戏要演,别人问我你在哪我他妈还得编个理由替你圆过去,可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天然蠢吗,我说的那些理由分分钟就能被看穿,良心好一点的笑笑就过去了,跟你一样傻逼的还得追着问几句。”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飙脏字。 钟聿提着一口气,尽管隔着电话线,但还是能够清晰感觉到那头梁桢爆炸的情绪。 “那你也可以不去的,又没谁逼你非要去……”他忍不住嘀咕,原想只是自己吐槽一下,但还是被梁桢那边听见了。 梁桢当时的感觉就是……这人脑子肯定被驴踢过了,简直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王八蛋!!!” 她狠狠冲那边吼了一声,直接掐了电话将手机扔到旁边的矮几上,矮几是大理石台面,又光又滑,手机在上面滑了一段又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撞在旁边的落地花盆上,直接碎成两半。 沈阿姨刚好端着水果从厨房那边过来,看到梁桢摔手机的那个动作。 “哎哟这好好的又怎么了!”她走过去搁了水果,赶紧去捡手机,将碎开的壳子装上去,尝试开机,可摁了半天屏幕都没反应。 “这下好了,坏了,要不……哎你这么晚还去哪儿?”沈阿姨话还没说完,梁桢已经拎了包和车钥匙出门。 钟聿这边刚进包厢就接到了梁桢的电话,结果还没轮到说几句就被批了一通,他心里也一肚子怨气。 这时一穿了花衬衫身材有些臃肿的年轻男人走过来。 “难得约你出来玩一次,怎么进门就见你愁眉苦脸的。”搭话的姓齐,家里做外贸出口生意,也算有些身家,不过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人称齐公子,是真正的纨绔子弟。 钟聿之前跟他并不熟,并不是他圈子里的人,但最近凑一起玩了几次,看上去好像已经混得很熟。 “是不是家里那位查岗?”齐公子勾了下钟聿的肩,“女人就他妈麻烦,所以兄弟真搞不懂你为何要这么早结婚,弄得现在出来喝个花酒玩个妹子都要这么没自由,你看我,天天换个新鲜的都没人敢放一个屁!” 齐公子在钟聿进来之前已经喝了一些酒,这会儿酒气烟味熏得满身都是,还要用他胖乎乎的手臂在钟聿肩上蹭啊蹭。 钟聿忍着嫌弃把身子往后靠,齐公子却把他的表情和动作理解为无聊郁闷。 “得咧,我给你找个妞儿过来提提神,kiki……”齐公子朝正在点歌台那边点歌的一姑娘招了招手,很快那姑娘就踩着步子走了过来。 “齐公子,叫我吗?”开口清脆甜腻,整个就一娃娃音。 “来跟你介绍一哥们儿,钟氏少东家,噢现在应该算是钟氏老板了,年轻有为的钟聿钟少爷,你们认识一下!” 名为kiki的女孩朝钟聿那边看过去,眼睛瞬间冒星星。 “钟少,认识的,久仰大名!”她半低着身子弯腰朝钟聿伸了下手。 钟聿抬头扫了眼,我去,黑长发齐刘海,头顶酒红色绒面发箍,正中间一硕大蝴蝶结,泡泡袖叠叠领,胸口繁复的蕾丝和绑带,束腰,宽袖,下面是又宽又蓬的蛋糕裙。 钟聿:“……” 这他妈是夜场洛丽塔? 可人姑娘都伸手了,从小的教养不允许他直接甩脸子,只能勉为其难地伸手过去跟她碰了碰。 洛丽塔见他似乎并没有抗拒自己,又想到圈内那些传闻,都知道钟少嘴毒眼界高,对看不上的姑娘连正眼都不会瞧,这会儿愿意跟她握手,起码说明自己还有点希望,加之最近他绯闻满天飞,谁都知道这位阔少人靓钱多还特大方。 kiki朝齐公子使了个眼色。 “钟少,人家给你倒杯酒好不好?” 钟聿鸡皮疙瘩一揪,还没来得及反应,洛丽塔就一屁股坐了过去,又重又蓬的裙摆挤在他跟齐公子中间。 钟聿躲都没来得及,妈的这裙子里头箍了什么东西? 他忍住要窜起来的动作往旁边挪了挪,齐公子没注意这些微妙的动作,从兜里掏了张房卡绕到钟聿身前,兜手跟他抱了抱,顺势将那张房卡塞到钟聿的裤袋里。 “楼上5108号房,待会儿可以直接上去!”接着抱他的动作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声,说完还不忘鼓励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肌。 钟聿只闻到他皮肤上散发出的香水味混着皮脂味。 这位齐公子也是很调皮了,赛完房卡还不忘冲钟聿挤了下眼,后边还说了句什么,钟聿只看到他满脸横肉和开花的青春痘,并没听清楚,倒是旁边洛丽塔羞涩地挥了下小拳拳,“讨厌你,人家才不是…” “是不是待会儿试试就知道了!”齐公子笑着起身,“你们聊,我去那边转转。 这边是行政套间,分为吧台,点歌台,还有棋牌室和休闲区。 其实来了挺多人,但因为地方够大,玩的花样又多,所以三三两两都没聚在一起。 齐公子一走,休闲区这边似乎就剩了钟聿跟kiki两个人,他也没把这位洛丽塔放心上,毕竟这种场合,女人众多,旁边坐一两个他还能忍。 钟聿拿出手机打算玩游戏,可界面刚打开,账号还没登陆,裤腿旁侧又粘过来一物体。 “陪我喝一杯?”kiki端了他的杯子递过来。 钟聿捏着手机往旁边坐了点,“不喝!” “哪有来夜总会不喝酒的呀,你真讨厌!”娃娃音又往他边上蹭了蹭。 “说了不喝就是不喝!”钟聿没抬头,只是抬起屁股又往沙发另一头挪了两尺,此时游戏账户已经登陆上去了,他熟练点着屏幕下方的格子选装备组队。 洛丽塔自己冷静了一会儿,见钟聿依旧埋头只看手机,不免有些生气。 第331节 “为什么你都不跟人家讲话的,难道人家还没你手机好看吗?” 钟聿只当没听见。 “你真的好讨厌喏,讨厌死了!”洛丽塔转过去一个人开始生闷气,钟聿压根没理,也确实没那功夫理,因为游戏正打到激烈处,全神贯注,眼珠子瞪在上面都不带挪一下的那种。 洛丽塔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转过身见钟聿好像还是没一点要跟她说话的样子,于是自己又凑了过去。 “你在玩什么啊?呀,王者农药?” 钟聿嘴里哧了一声,谁玩那种弱智小学生手游,都懒得吐槽。 “搁旁边自个儿呆着,别出声!” “蛤?” 一向人见人爱的奶音洛丽塔哪能坐冷板凳,她在旁边又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突然扑过去抢钟聿的手机。 正打到关键处的时候手机脱了手,钟聿僵了下。 “哪有你这样跑来夜总会玩游戏的啊,到底陪不陪人家,陪不陪人家啊……”旁边的洛丽塔一边拽着他的手机一边朝他瞪眼睛。 钟聿:“!!!” 这他妈什么人? “把手机给我!” “不给!” “我再说一遍,把手机给我!”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行,你牛逼! 钟聿撸了下袖管站起来,绕到她那边去想拿走自己的手机,可洛丽塔反手将手机藏在自己身后,就是后腰跟沙发靠背之间的缝隙。 “你来拿啊,讨厌鬼!” “……” 钟聿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套路的女人,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爽。 他也懒得跟她费口舌,一手扭住她肩,一手绕过去摸手机,结果洛丽塔突然伸手一下环住钟聿的腰身,将他往自己身上带,钟聿底盘没扎稳,还真的一下就载了下去…… 梁桢推门而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副场景:撸着袖管的钟聿扑倒在沙发上,身下躺了个穿裙子的女人…… 她脑子里当时轰的一下,瞬间空白,手还以推门的姿势扶在两侧门把上。 钟聿听到动静回了下头,看到站在那寒着一张脸的梁桢。 卧槽!他当时脑子里就只冒出来这两个字,赶紧撅着屁股起身,可奈何洛丽塔的裙摆实在太大,里面大概罩了个裙箍,鼓鼓囊囊地撑在那弹了他一下,他一时没站稳又跌了下去。 下边的女人这次被结结实实压了一记,开始扯着嗓子嚷嚷:“你压疼人家了啦,讨厌讨厌讨厌……”边喊还边用小拳拳捶钟聿的胸口。 绝世娃娃音再配上两人这姿势,钟聿想死的心都有了。 “闭嘴!”他冲底下的女人低吼一声,总算从沙发上撑着站了起来,而此时梁桢已经开始往外走。 第323章 购物 钟聿赶紧去追,可刚走两步又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那女人手里,不得不回来拿了手机,等追出去之后才发现梁桢已经进了走廊。 “等一下!” “喂,等等!” 然而前面的人步伐很快,完全没有一丝要停下里的意思 钟聿不得不在后面一路追一路解释,还试图想要拽住梁桢解释。 “你听我说,我跟她真没关系,之前都没见过……” “今天是头一天认识,你来之前我一直在玩手机游戏,都没搭理她,不信你可以去问我那些朋友。” “……真的,那种货色我怎么可能看得上,真的不骗你!” 钟聿一边追一边去拉梁桢的手腕,可好几次都被她甩开了。 前面的人越走越快,压根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眼前都快到电梯口了。 “你能不能停下来听我解释一下,起码应该……”钟聿发狠似地上前握住梁桢的手臂,想要阻止她进电梯,可后者不管不顾地朝后甩手,两人拉扯一番,中间梁桢也不知道手臂打在了他哪里,只听到“啪”的一声,有东西从钟聿的裤带里滑了出来。 是一张房卡,黑色卡面,上面用金色字体印了xxx大酒店几个字。 梁桢知道这家酒店就在夜总会楼上,属于这家夜总会旗下的产业,挂名“酒店”两个字,但基本是供夜总会的客户使用,其具体用途可想而知了。 房卡刚好掉到梁桢脚边,是刚才齐公子塞给钟聿的那张。 完了!钟聿当时就这么想,他抬头看梁桢,后者视线从卡片上挪开,转到别处去似乎轻微地吁了一口气。 “房卡不是我的,是别人硬塞给我的,就刚才那胖子,不信……” 梁桢都懒得听他讲话,将一条手臂抬起来隔在两人之间,“你别说话,我觉得恶心!” 钟聿脑子里糊了一下。 “不是,这房卡真不是我的,包括刚才那女的我也跟她没关系,要不你现在跟我进去,我完全可以澄清!” 钟聿还在努力解释,但梁桢显然不想听,她匀了口呼吸转过来看向钟聿。 “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分辨不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我想可能是我的原因……” “不,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有些事其实…”他想说有些事他有苦衷,希望她能给他一点时间再忍耐一下,可这时电梯门开了,有人从里面涌出来,一下冲散面对面站的两人,钟聿想握一下她的手,梁桢却迅速往后退。 “抱歉,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点时间吧。”她摁开电梯门走了进去。 钟聿愣了下,跨腿想跟进去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合上。 操! 他暗骂脏字,连续摁着电梯键,然而无济于事,最终钟聿是靠步行从楼梯上冲了下去,可冲到门口哪还有梁桢的踪影。 他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那边显示忙音,再打,还是忙音。 钟聿拍着额头站在夜总会门口暴走,心烦意乱之外还有些担心,想取车赶回去一趟,但一转身看到停车场那边徘徊了一人影,对方穿黑衣服黑裤子,如果白天的话还会戴帽子和墨镜。 这人跟了他一个月了,钟聿已经能够认出面孔。 他将手机重新揣进兜里,又摸了烟出来点了一根,慢悠悠地重新走进了夜总会的大厅…… 梁桢开车回去的路上一直浑浑噩噩。 尽管最近网上到处都是钟聿的花边新闻,尽管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跟女人一同进出酒店的曝光,甚至她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这会儿心里还是一揪一揪的疼。 她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呢? 她之前只是有些不相信,毕竟网上可以是道听途说,也可以是捕风捉影,在她心目中那个灿若星辰的男人不可能做这种事,可今天亲眼看到了,两人压在沙发上,连房卡都已经准备好了,先不管那张房卡到底是不是别人赠送的,但在他口袋里就说明他有去住的打算。 梁桢甚至想,如果自己再晚到一步,是不是两人就在包厢直接干上了? 她不免觉得心口泛腥。 转念又想到刚才见的那个姑娘,小脸大眼睛,穿了条夸张的洛丽塔蓬蓬裙,讲话也是娇声娇气的,看模样打扮充其量不会超过二十三。 更关键一点——这位洛丽塔显然不是之前网上曝光的那位dj。 也就是说,他tm又换人了! 梁桢猛踩油门,车子一路飙速,尾灯像两串流光一样窜入夜色中。 当晚梁桢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 沈阿姨看她脸色实在不好,给她热了杯牛奶。 “是不是昨晚睡太晚了?” “没有。” 她何止睡太晚了,她压根一晚上没有睡。 “麻烦能帮我煮杯咖啡吗?”牛奶怕是不顶用的,来杯浓一点的咖啡才能续命。 沈阿姨摇摇头,端着牛奶杯重新进了厨房。 早饭过后司机过来接豆豆,沈阿姨跟着顺便一起去买菜,偌大的别墅里一下又只剩下梁桢一个人。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又把院子里和楼上露台的花草绿植全都浇了一遍,感觉已经忙了很久了,可居然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梁桢干脆上楼换了身衣服,站在落地镜前把头发扎了一下,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又上了个淡妆。 一切收拾停当,梁桢拿了昨晚摔碎的手机和车钥匙出了门。 她先去了趟数码城,找了个维修手机的地方,问下来被告知屏幕已经坏了,需要更换的话要额外支付费用,原装屏大概要一千左右。 “你这手机也用了挺久了吧,其实我觉得是没必要再花这钱换个屏,再说就算换了我也没办法保你以后能用,要不就干脆直接俄买个新的得了,你看这边都是新款……” 维修手机的地方也有手机卖,市面上称之为水货,价格要比在正规店里卖得便宜些。 “谢谢,不用!”梁桢将自己摔碎的手机拿过来装进包里,转身出了门。 她开车找到最近的手机旗舰店,买了只最新款的手机,贴膜,建卡,安装程序,弄完之后又去了最近的商场。 一般商场一楼对街的橱窗都是最贵的牌子。 她一家家逛过去,看顺眼的就让店员包起来,从头走到尾,去取车的时候手里已经拎了好些袋子。 钟聿早晨去了趟公司,正找了陆青在办公室讨论事情,只听到手机噼啪噼啪响。 “您尾号xxxx卡06月07日10:14快捷支付8300元,余额x元。” ”您尾号xxxx卡06月07日10:32快捷支付10400元,余额x元。” ”您尾号xxxx卡06月07日11:02快捷支付67320元,余额x元。” ”您尾号……” 结婚之后钟聿给了梁桢一张银行卡,用于家里开销和其他费用,每个月钟聿也会定期往里打钱。 这会儿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蹦出来的短信,一脸懵。 对面陆青也看到了,眉头紧皱,略带紧张地问:“您的银行卡是不是被人盗刷了啊?”可就这一会儿功夫,手机屏幕上又翻出来一条新信息。 第332节 ”您尾号xxxx卡06月07日11:09快捷支付50499元,余额x元。” 钟聿:“……” 陆青:“……” 梁桢推开门,将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扛进去,沈阿姨看这架势都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替梁桢拎东西。 两人将东西挪进客厅。 “怎么出趟门买了这么多回来?这都买什么了啊……” 沈阿姨随手打开几个拎袋看了眼,貌似都是衣服包包之累的东西。 梁桢很少shopping,即便之前逛街大部分也都是给豆豆买,沈阿姨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如此大肆采购。 “买了很多衣服啊。” “是啊,你也有份!” “我也有份?” “对,我找找!” 梁桢蹲在一堆袋子中间,最终拎了件深咖色大衣出来。 ”这件是给你的。” 沈阿姨不明就里地接过大衣,无论是料子和款式她都喜欢,可梁桢怎么会无缘无故给自己送衣服?怕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衣服挺贵吧。”一摸就是好料子。 梁桢:“还好,刚好碰到反季打折,我给我舅妈也买了一件,不过是另外一个颜色。” 这样啊,那就说明应该不算太贵。 沈阿姨:“谢谢啊,你看我都不知道……”不对,她刚好翻到了里面挂的价位牌,“啥?这衣服多少钱?” 沈阿姨数了两遍零。 “两万多?” 梁桢那会儿已经拎了袋子往楼上去,回了句:“打折的,打下来只有八千多。” 乖乖,八千多的大衣。 沈阿姨吓得一下把衣服连袋子一同丢到沙发上。 梁桢上楼,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到床上,里面飘出来几张纸,各家开的小票。 短短两个小时,她刷了钟聿将近三十万,除了得到一堆衣服包包之外,还有一摞各个品牌的vip会员卡。 梁桢也跟着一屁股坐到床上,看着旁边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不是说疯狂购物可以愉悦心情么?怎么她感觉现在整个人更加郁闷? 第324章 思念 那张卡虽然每个月都有固定数目进账,但因为家里开销大,所以金额并不多,梁桢刷之前里头大概也就四五十万吧。 她一下子刷了一大半,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百抓挠心。 她是傻的吗?为什么要去冲动买这些东西,七八千的鞋,一万多的裙子,三四万的包,一下还买了三个不同的颜色。 梁桢自诩自己一向理智,即便心情再不好也不会冲动到用花钱购物来让自己爽,可她今天居然做了这么愚蠢的事,且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是钟聿那个王八蛋的钱。 是,他钱多,区区三十万对他来说也就带人玩几天吧,可梁桢的自尊心其实并不允许她去挥霍男人的钱。 但转念一想,她是钟太太,按照中国传统思想,老婆花老公的钱天经地义,更何况就算她替他省,转个身他还不知道在其他女人身上如何一掷千金呢。 梁桢的思想斗争矛盾又激烈,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片沼泽中,周围泥泞重生,她想往上爬,可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要深陷下去。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心情实在太糟糕,总得找点事儿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跟沈阿姨提议,三人一起出去吃火锅。 沈阿姨不用张罗晚饭了,自然愿意。 梁桢开车,带着一老一小去了附近的商业街,吃完火锅之后又一起逛了逛,刚好经过一个游戏厅,豆豆想玩,梁桢就通融了一次。 游戏厅里灯光绚丽,人也很多,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梁桢之前很少来这种地方,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还是豆豆提醒她:“妈妈,你要先去买游戏币。” 噢,对,游戏币! 她去柜台那边买了币,豆豆已经选好了要玩的机子,梁桢站在机子前面,摸索半天才找到投币口,对战模式一局五个子,她数了五个币投进去,屏幕跳转,然后呢…… ”按开始啦!”豆豆在旁边提醒。 梁桢按了“开始”键,屏幕上出现倒计时的画面。 “接下来怎么操作?” “快点,拿枪,要开始了……”豆豆一阵狂叫,梁桢好不容易扛起枪,只听到旁边“biu~biu~biu~~“可她摁了半天也发不出一颗子弹。 ”啊呀妈妈你真是笨死了。”豆豆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枪过来教梁桢,结果还没来得及教完,屏幕上已经打出“gameover”几个字。 梁桢:“……” 豆豆:“……” 之后又试了其他几个机子,越发证实梁桢真不是玩游戏的料,她念书上的高智商在这几乎毫无用武之地,其反应和速度还不及一个五周岁的孩子。 因为梁桢不会玩,豆豆兴致也提不起来,所以两人在里面呆了半个钟头就出了游戏厅。 回去路上梁桢发现豆豆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默默坐在安全椅上始终没说话,劲头也明显没有晚上吃饭的时候足。 梁桢当时没提,等到家后给他洗完澡,讲完睡前故事后才问。 “今天好像你不怎么开心啊,是不是在幼儿园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豆豆摇了下头,“没有。” 梁桢:“那能跟妈妈讲讲原因吗?” 旁边的小人没什么动静。 此时卧室里已经熄灯了,梁桢借着一点小夜灯的光偏头看了眼,黑暗中豆豆还眨巴着一双眼睛瞪着天花板。 小家伙心里肯定有事。 梁桢索性转过去,把豆豆搂到怀里。 “嗯?你都很久没有跟妈妈说过悄悄话了,有没有什么要跟妈妈讲?” 小脑袋在她胸口蹭了蹭,隔了大概有半分钟吧,梁桢听到孩子的声音。 “我想爸爸了,爸爸怎么一直不回来啊?” 梁桢只觉得心口被狠狠敲了一记,疼得不行,但还必须装出一副很平常的样子安慰豆豆。 “爸爸最近在b市有个项目,得呆在那边,所以没办法回来看你。” “可豆豆已经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见过爸爸了啊,他难道都不想豆豆的吗?” 梁桢摸着孩子的后脑,“想啊,肯定也很想,但是因为实在太忙了,所以不能抽时间回来,可他前段时间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吗?” 梁桢花了半个小时才把豆豆哄睡着,可孩子好哄,自己却很难哄自己。 忙,项目,工作,这些理由孩子尚且能认,但她自己心里太清楚了,无非都是借口而已。 豆豆睡着后梁桢回了自己的卧室,心情很低落,又烦又乱。 她知道豆豆为什么今天会这样,因为之前钟聿会带他打游戏,也一起去过好几次游戏厅,大玩童带小玩童玩,他什么都懂,小玩童自然玩得很尽兴,今天晚上梁桢带他去游戏厅转了一圈,她水平太菜,豆豆玩得没兴致,自然就想到了钟聿,这叫睹物思人,触景伤情。 这时梁桢的手机滴了声,扫了眼,竟然是钟聿的微信,她当时心跳居然都漏了一拍,拿过手机打开,上面没头没尾就几个字——[给你那张卡里又充了点钱。] 梁桢懵了下,什么意思? 她正准备发个“?”过去,那边又来了信息,这次直接就甩了一张图,梁桢打开,截图,确切而言是手机银行的操作汇款界面。 梁桢当时恍了恍,待数清楚上面的零,忍不住冷笑。 所以这算什么,知道自己做了越轨的事,拿钱来补偿?可一下给这么多,是不是也忒大方了点? 梁桢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 钟聿趴在床头,眼珠子巴巴看着手机,等了大概小半分钟,手机震了下,提示有新信息进来,他赶紧解锁打开。 他以为梁桢可能会生气,会发火,会骂人,但那边却只有短短几个字——[钟少大手笔,那我就不客气了。]紧跟着下面还跟了张照片,照片显示应该在卧室,灰紫色绸面被单,上面东倒西歪扔了好多纸袋和礼盒,应该都是她今天上午出去扫荡的战利品。 钟聿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然而不出两分钟,他又看到了梁桢更新的朋友圈,分享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红蓝白三色手袋,同一款型,并排放在一起拍了张特写。 配文:“钟太的日常” 钟聿翻身一下把自己闷到被子里。 完了完了,他肯定完了。 梁桢微信好友不多,但可能是分享的那张照片实在太嚣张,短时间之内还是刷了好些回复。 有羡慕的,有附和的,当然也有表面祝福实则酸味十足的,梁桢没心思细看,扔掉手机,又将床上买的那些一股脑全部堆到了衣帽间。 第二天梁桢去了4s店。 结婚后她一直开的还是钟聿那辆“第一桶金”,为此钟聿一直想帮她换辆车,年前那阵子曾带梁桢去4s店逛过,也给她推荐了几款车型,可这人骚包偏爱跑车,价位高又不实用,梁桢自然不会喜欢。 不过她倒是看中了捷豹的一款,落地价大概六十多万,中规中矩的,无论从外形还是价格来说还算低调,可是问下来这款市面上紧俏,需要另外加价,不然就需要排队等。4s店的人说最起码要等三个月或半年左右。 钟聿哪能等得了啊,更何况梁桢难得看中一样东西,他当场就想付款赶紧订车,可梁桢不同意。 她当时又不缺车开,钟聿的半山车库里都停了十多辆呢,再者厂家显然是在搞饥饿营销,她才不会愚蠢到去花这个冤枉钱,所以当时没同意钟聿付款。 不就是三个月或者半年嘛,她愿意等,为此当时还付了两万定金。 后来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她就把这茬给忘了,直到昨天上午4s的销售给她发微信,说车到了,让她有空可以去试下车。 因为知道梁桢的身份,直接是店里的销售经理过来接待她,带她试了下车,感觉还不错,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经理带梁桢去付款,经过展厅的时候梁桢的目光又被门口另一辆车吸引。 白色车身,线条流畅,前脸充满棱角,花瓣式运动轮毂以及饱满的尾部造型又相当具有个性,整体风格张扬动感,十分吸睛。 销售经理大概有一双火眼金睛,见梁桢停驻脚步,立即跟她主动介绍:“这是我们品牌新到的一款跑车,具有十分出色的动力性和操控性,而且外型设计简约高雅又不失性感,非常适合像钟太太您这种知性又追求品位的年轻女士。” “…而且我们这款车是前置后驱跑车,搭载5.0lv8机械涡轮增压发动机,最大马力495ps,最大扭矩625n.m。匹配的是8速手自一体变速箱,百公里加速只需要四秒不到,绝对是高性能,高灵活性且具备非凡驾驶体验的双座敞篷跑车。” 第333节 销售经理跟背台词似地滔滔不绝,梁桢走到车子旁边转了一圈,但从漆水和流线外型来看确实挺讨人喜欢。 “这款什么价位?” 销售经理一看有戏,赶紧又凑到前面去。 “根据配置不同,大概六十万到一百七十万不等。” “有现车?” “这个?”销售经理面露为难,“暂时可能没有,但如果您愿意加价10%,两周内可以提车。” 梁桢嘴角勾了下,拉开车门看了下里面的配饰。 经理又赶紧趁热打铁:“要不叫人带您跑一圈?” 梁桢没搭话,围着车子又转了一圈。 经理:“买不买无所谓,您感受一下也做下比较,可能会更直观一点。”于是直接叫了试驾员过来,试驾员又带着梁桢出去转了转,等回来的时候销售经理已经端了一杯冰冻柠檬汁等着。 “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那要不您考虑一下是否要换这一辆?” “……” “当然,鉴于您是我们的vip贵宾,在原价基础上我们还是可以让一点折扣的,包括之前已经入库的那辆我们也不会另外收取您额外费用,您只需要支付这辆车的车价即可,其余的我来帮您处理。” 言下之意是年前定的那辆车他们可以退掉,她临时支付这辆跑车的费用就好。 “不过有一点需要跟您说清楚,这款刚上市,订车的人很多,如果您急着要的话加价部分我没办法给您什么折扣,您看……” 也就是说,梁桢必须作出选择,在她之前选的那款中规中矩的三厢轿车和这款既漂亮又性感的拉风跑车之内,她必须选一个,且如果选了这款漂亮跑车,她还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去等。 当然,如果不想等的话,她就必须支付额外车价的10%。 原来连“等待”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啊。 她回头又看了眼停在门口的那辆银灰色三厢车,面向销售经理:“我不想选,也不想等,两辆一起签吧。” 经理:“???!!!” 当时对方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您说……两辆,您都要?” “对,两辆我今天付全款,但上牌和保险的话你这边安排人帮我一起办。我并不等着急用。” 销售经理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连声道好。 “没问题,您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提,服务绝对让您满意,那我现在给您介绍一下这款跑车的配置,您看您觉得哪档配置比较适合您?” 价位区间来去一百多万,配置肯定大不相同。 销售经理已经使眼色叫另外一个销售递了参数单过来,“您看,目前我们这款分为三种型号,每种型号所配备的发动机都不一样……” 旁边销售又给梁桢递了另一本册子,梁桢翻了翻,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参数,她其实根本不懂。 “买东西作不了决定的时候别为难自己,选最贵的那个就行!” 这是钟聿以前跟梁桢说的,他自认为是真理,梁桢当时觉得简直荒唐,也只有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才会说出这种谬论,可此时她倒好像一下子觉出一点味出来。 “这些性能和配置我也看不懂,但选最贵的应该肯定不会错。”梁桢翻到册子的最后面,在上面指了指,“就选顶配吧,今天直接付款。” “……” 钟聿上午有事需要找叶千橙商量,所以去了酒店。 两人刚坐下来,还没开始具体讨论,手边手机“叮”的响了一声。 银行系统短信,通知他的银行卡有消费记录,信息显示在屏幕上,钟聿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紧接着“叮叮”又是两声,这次是两条信息一起进来,还是来自同一个短号,相同内容,只是上面呈现的金额不同。 “……您尾号xxxx卡06月08日10:23快捷支付678000元,余额x元……您尾号xxxx卡06月08日10:25快捷支付1620000元,余额x元,您尾号xxxx……卧槽这什么情况,你是不是被人盗刷卡了?”原本正凑在他电脑前面跟他讨论事情的叶千橙被他屏幕上显示的短信内容吸引,不知不觉读了一遍,结果发现短短两三分钟之内,钟聿的卡被刷了两百多万出去。 钟聿最开始也懵了下,毕竟不是小数目,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应该不是盗刷。 他拿过手机划开屏幕,匆匆扫了一眼银行信息,之后迅速进入微信界面,刷了两下,果然,页面上跳出一条梁桢于一分钟前刚更新的朋友圈。 “没什么值得耗费心思去选择,也没什么值得让自己无休止地去等待!” 配图是几张叠在一起的花花绿绿的纸,钟聿仔细看了一眼,右上角有鲜明的车标logo。 她拍了两张购车合同和付款单,总金两百四十六万人名币。 他抬头看了眼叶千橙,叶千橙也在看她,看完之后又瞪大眼睛看了眼照片上的内容,合同下方购车人那一栏可见梁桢的签名。 叶千橙:”所以这钱是你老婆刷的?” 钟聿:“……” 叶千橙:“她拿着你的卡去刷车,还一刷刷了两辆?” 钟聿:“……” 叶千橙嘴里“嘶”了一声,“这不对啊,你不是说你老婆很低调吗,一般不会喜欢开这种豪车。” 钟聿:“一百多万的车也不算豪车吧。” 叶千橙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位少爷讨论豪车的概念,“就算这一百多万不是豪车吧,但她至于一次性买两辆?这tm又不是超市促销囤粮。” 钟聿:“……” 叶千橙:“还有你不是说你老婆快要彻底跟你闹掰了吗?可我看这形势一片大好啊。” 钟聿:“哪里好?” 叶千橙:“当然好,你想啊,一般女人还愿意花那男人的钱,就说明她心里还有对方,起码还把对方当自己人,不过貌似也未必,可能把你当冤大头也说不定。”叶千橙自我分析又自我否定。 钟聿哧了声,他心里清楚的很,梁桢应该两者都不是,既不是因为把他放心里所以才拼命刷他的卡,也不是把他当冤大头耍。 叶千橙:“不过你老婆能够熬到现在还没找你闹已经真的可以了,所以你花几个钱哄哄她也正常!”说完自己拿过钟聿的手机,将梁桢发的那条朋友圈截图发到了自己手机,转手又发给了另外一个人。 她在上面敲了几个字:“看看别人什么手臂!”敲完直接发出去,将手机扔到一边,便不再管。 这边钟聿还若有所思。 又是买包买鞋买衣服,又是买车,还分享朋友圈晒图,这些从头到尾都不是梁桢的风格。 她太反常了。 反常得钟聿心脏像是被悬在半空中。 不对劲,肯定有问题! 叶千橙见钟聿在发呆,拿手在他面前晃了下手。 钟聿眼皮跳了跳,问:“你说这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叶千橙:“……” 钟聿:“不行,我觉得我还是得找机会把事情跟她解释一下。” 叶千橙:“你解释什么啊?解释你最近所做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你没有出轨更没有在外面包养女人?” 钟聿:“……” 叶千橙:“还是说你告诉她你最近在办的事,包括你查到的那些证据,眼看就要收网了,正是关键的时候,严重来说可能还会惹出人命,然后让她跟你一起提心吊胆吗?” 钟聿:“……” 叶千橙:“还有你是不是该想想你儿子,以前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姓蒋的那个小鬼很疯狂,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鬼知道他会不会拿你儿子老婆威胁你……” 钟聿垂头,手握住拳头。 叶千橙看出他的克制和压抑,但她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都忍这么久了,眼看就要到头,你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去跟她说真相,这时候把任何人牵扯进来都是不理智的,特别是你老婆孩子。”说完叶千橙拍了下钟聿的肩膀,“行了,想想你父亲,想想你父亲留给你的公司和家产,再忍一阵子。” 钟聿握拳的手抵住额头。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事情进行到现在,他装傻充愣演戏这么长时间,不管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对方肯定会对他进行防备,如果这时候告诉梁桢真相,先不说她能不能配合自己继续演下去,但她夜以继日的担心是一定的,可能还会另外露出马脚。 “你那个后妈刚死,你姐的精神病报告又被人扒了出来,对方显然已经是等不及了,我们这边掌握的资料和做的准备工作基本也都到尾,就差一个机会,你别多事到时候前功尽弃。” 最初的时候叶千橙并不赞成钟聿瞒着梁桢,因为这是一个相当煎熬的过程,但钟聿不敢冒险,所以执意要找她配合演戏,可现在事情已经进行到关键处,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收网,没必要这个时候去节外生枝。 钟聿合上电脑,从裤袋里掏了烟盒出来。 “给我十分钟,我捋一捋。”说完他拿了手机和打火机独自去了浴室。 …… 梁桢购车的那条朋友圈其实是作了设置的,仅只有钟聿可见,后来到家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幼稚呢,发这么神经质的东西。 她直接又把朋友圈里的照片都删了,包括昨天晒的那些包和裙子。 …… 第325章 入职 4s店说车子大概要两周之后才能到,可十天左右销售经理就通知梁桢去提车了。 因为要同时提两辆,梁桢还把司机一起带了过去,原本这事就算过去了,可当天下午微博就有人曝光了梁桢在4s店提车的照片。 “钟太豪掷千金,一次入手两辆豪车。” “豪门丈夫私生活混乱,正妻挥霍消费发泄怒气。” “盘点豪门灰姑娘现状,出轨丈夫赠送百万豪车。” “……” 网上甚至有人发了梁桢当初刷卡购车签合同时的照片,想来应该是4s店的员工透露了信息,要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被媒体一编排,加上吃瓜群众和键盘侠的参与,事情风向就慢慢变了味。 之前钟氏对股权分配作过公示,都知道钟聿作为钟寿成独子,继承了公司大部分股份,而梁桢作为儿媳,当然,按照网上言论是因为替钟家生了个儿子,母凭子归嘛,所以老爷子走的时候也给她留了一点股份,也就是说,两人现都是钟氏股东,其中钟聿还是董事会成员之一,然而一个在家当阔太太,除了购物逛街奢侈消费之外对公司毫无付出,另一个更糟,公开乱搞男女关系,私生活一片混乱,除此之外还三天两头不去公司,对于本职工作都做不到尽心尽责,更别说是为公司的发展和股东股民以及员工的利益谋福利。 总而言之,这对夫妻自钟寿成死后所呈现出的状态便是懒散奢靡,放荡又不负责任。 就这种继承人,接班人,叫其他股东怎么敢委以重任,又如何让股民对其恢复信心。 公司内部也是乌烟瘴气,各自成了小团体,内斗内讧屡见不鲜,家族企业的弊端逐一呈现,简直就是一团乱,而作为董事会主席的钟盈也负面新闻缠身,甚至被记者拍到她出入心理诊所的照片,以证明她确实存在精神类问题,且情况很严重,需要长期性治疗和服药。 第334节 种种负面新闻的影响下,钟氏股价连续一周跌停。 六月底,监事会在各方压力之中终于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大会为期两天,提前发了通知,通知也列明了会议所要进行讨论的议案。 钟聿接到会议通知的时候还在b市,结果直接就回复自己因有要事无法赶回泞州参加会议,只能委派助理陆青旁听,这事传到几个老股东耳朵里觉得简直就是荒唐。 作为公司最大股东,平时不去办公室上班也就算了,毫无建树不务正业也能忍,可现在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会议都要缺席,简直毫无责任心,但可能是因为此前对钟聿已经失望透顶,所以除了背地里骂几句之外倒也没有其他行动,会议将如期举行,反正大部分人都觉得即便钟聿出席会议也只不过在现场当个摆设而已,并不指望他能发挥什么作用。 梁桢作为股东自然也收到了会议通知,当时她正在去某公司面试的路上,面试通知也是隔夜才收到的。 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有在网上投简历,甚至去了好几个招聘会现场,但情况都不理想。 一是她的学历问题,尽管已经拿到了毕业证,但因不是全日制本科,用人单位还是带有明显的歧视性;二来她身份特殊,此前在网上曝光了几次,最近又因“购豪车”而上了热搜,用小唐调侃她的话讲,现在梁桢多多少少也算半个名人。 “名人”钟太要出来找工作,大概也没什么单位敢用,所以尽管梁桢的要求一降再降,奈何还是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突然接到面试电话她都有些懵。 对方公司名志和建筑,梁桢来之前特意查了下这家公司的信息,才成立三年不到,规模不大,工作室模式,不过也做了几个能拿得上台面的案例,梁桢对这几个案例也作了初步研究,感觉挺有个人风格,很不错,为此她对这家公司还抱了点期望和期待。 梁桢照着之前联系人给的地址开车过去,地址显示xxx商务楼,看着像是一栋写字楼的名字,可到附近找人问过之后才知道是一栋商民用结合的公寓。 大厅暗漆漆的,电梯也很老旧,站在里面甚至能听到链条咔咔作响的声音。11楼,出电梯倒是看到墙上贴了刻有“志和建筑”的指示牌,梁桢照着指示牌的方向走,在走廊拐角处找到了这家公司,但门口堆满了桌椅,电脑主机,还有塞了各种杂物和图纸的箱子。 梁桢:“……” 她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刚好里面出来一身有些微胖的年轻。 “抱歉,我想问一下,这边是志和建筑吗?”梁桢上前问。 女孩看了一眼梁桢,眯着眼反问:“你是……?” “我接到面试通知,过来找梁总。” “噢你找梁胖啊,他在里面呢。”女孩又转过去往里探了下头,给梁桢指出来:“喏,最里面那间办公室,门开着呢,你直接进去找他吧。”说完女孩又朝那边吼了声,“老大,有人找你。” 梁桢:“……” 女孩吼完重新出来,搬起地上一箱杂物往电梯那边走,梁桢顿了下,又把人喊住:“不好意思,能问下你们这是……”她指了指四周的桌椅和箱子,心想这是倒闭了要拆伙走人? “噢,你说这些呀…搬家呢,下周开始我们就得去创业园上班了。”女孩说完便抱着箱子走了。 梁桢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普通的写字楼办公室格局,进去一个接待台,往里走是大通间办公区,横七竖八摆了大概七八张桌子,只是上面主机和显示屏已经拆了一半,桌子和地上也堆了很多装东西的箱子,员工叽叽喳喳在收拾东西,现场显得特别乱,而刚才那女孩所指的地方在最里面,并排三间独立的房间,其中一间会议室,一间图纸档案室,剩下唯一开着门的便是刚才女孩所指的那间,门上挂了“总经理”字样的铝牌子。 梁桢走近朝里看了一眼,不大的空间里被办公桌,书柜,沙发和茶几塞得满满当当,墙角和地上还堆了好多图纸,不过梁桢站门口看了眼,里面似乎并没见到人,可刚门口那女孩明明说人就在这间办公室啊。 梁桢站那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却听到“咚”地一声,有人突然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大概是头撞到了桌板,哗啦啦又碰倒了原本靠在桌脚上的几卷图纸,然后梁桢看到一个胖呼呼的男人吃劲坐到了椅子上。 男人大概是被撞疼了,揉着额头朝梁桢撇了眼,问:“你哪位?” 梁桢面露尴尬,“我是过来面试的,想找梁先生。” 对方身子一下子坐直,“你就是梁桢?” 梁桢:“对!” 男人又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你的毕业设计完全是由自己一手完成?” 梁桢愣了下,这算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怀疑她毕业设计的真实性? “当然!”梁桢的口气已然有些不爽,可对方似毫不在意。 他依旧有一手没一手地揉着自己的额头。 “底薪六千加项目抽成,双休加每年五天带薪年假,交三险一金。正常朝九晚五,但大部分都处于非正常阶段,所以需要能够适应加班和出差,这些招聘公告上都写着,你应该已经清楚。” “嗯。” 尽管梁桢已经不大记得什么时候给这家公司投过简历,但听上去条件还可以。 “另外招聘岗位是助理设计师,但你别以为挂个设计师抬头就只需要见见甲方画画图纸,我们这的规模你也看到了,小麻雀一只,所以上至出方案下至打扫卫生买盒饭,这些你都要干,这点需要提前跟你说清楚。” “……” 对方等了一会儿,见梁桢没什么反应,直接问:“条件不能接受?如果不能接受的话尽早走。” “……” 梁桢被这人机关枪扫射一样的说话方式弄得有点懵,所以这是面试吗? “薪资和工作内容没问题,加班或者出差的频率强度如果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我也能接受。”毕竟建筑设设计师这个行当想要朝九晚五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大部分都需要熬夜加班的。 “所以你对这些都没问题?” “……应该,没问题!” “那成!”对方突然用刚才使劲揉额头的手敲了下桌子,“最快什么时候你可以过来开工?” 梁桢:“什么?” 对方又不耐烦地皱了下眉,“我问你,你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言语神情中都透露着不耐烦,说话音量都抬了几分,可梁桢感觉自己消化不了这人的逻辑。 “所以…我是被录用了吗?” “不然呢?还是你觉得我有这闲功夫花几分钟在这跟你闲聊拉家常?” “……” “行了行了,给个痛快话儿吧,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过来上班?” “……” 梁桢觉得真是跟不上这人的节奏,她啥也没问呢,也没时间给她考虑,当场就要她给出答复。 “抱歉,能不能让我考虑一天,明天给您答复?” “不可以!” “……” “我们这时间就是金钱,等你一天什么代价?” “……” “赶紧决定,要不行的话我今天还得通知其他几个学生来面试。” 梁桢被逼得没法子,犹豫了几秒钟,仅用这几秒钟思考了一下去留问题,最终决定还是打算先留下来试试。 “如果您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那我想我随时都可以过来开工。” “ok,那你先出去帮大伙儿搬东西。” “搬东西?” “对,你刚不是说随时都可以开工吗?刚好公司这几天在搬家,正缺人手,你来了正好帮忙!”说完他拎了桌上的座机拨了个号码,“小袁,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很快梁桢身后传来一轻快女音,“老大有何指示?” “这是刚招的助理设计师,你叫她帮你们搬搬东西。” “遵命!”女孩说完冒到梁桢身前,“嗨,美女,要不先带你出去熟悉一下环境?” 就这样梁桢莫名其妙通过了面试,被录用了,且录用第一天就“被迫”留下来干了大半天活儿,收拾打包,搬运整理,一直忙到晚上六点多才结束,第二天依旧是重复第一天差不多的事,就这样连续忙了三天,终于将工作室全部搬到了创业园租赁的新办公室里。 新办公室要比原来的宽敞很多,应该是新装修过,所以环境不错,起码有了一点建筑工作室的腔调和风格,而这几天之内梁桢也大致摸清楚了公司的人事关系。 正如老板梁志和所说,公司很小,连梁桢自己算在内也不过八名员工,其中设计师三名,画图员三名,三名画图员里头才只有一个是全职员工,另外两名都是招的实习生,行政会计都由一人兼任,就最早带梁桢“熟悉”环境的那个微胖女孩袁丽丽,最后就是梁桢这个挂了“助理设计师”和一个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然而上班几天下来她发现,自己其实应该叫“设计师助理”更加合适,因为干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跑腿的活儿,实在对不起“设计师”这三个字。 不过梁桢心态还行,她一没学历,二没经验,三没资历,深知自己的弱势在哪里,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同事还是很快知道了她的身份。 第一个认出来的便是袁丽丽。 当时梁桢正在打印图纸,袁丽丽突然搬着笔记本跑过去,围着她左看右看老半天。 “你跟这新闻里的是不是同一人?” 笔记本屏幕上跳出来的便是梁桢去4s店提车的照片。 “富二代丈夫出轨,正妻怒购豪车” “……” 袁丽丽一边念着屏幕上方的字,一边打量梁桢,最好卧槽卧槽喊了两声,“还真是…同一人?” “……” 钟太的身份在五分钟之内传遍整间办公室,不过在此之前梁桢已经在志和上了四天班,跟同事相处得还行,所以即便身份被知道了影响也不大。 大家都知道她应该没什么富太架子,不过敲竹杠可一点没心软,为此当天中午梁桢就被同事忽悠着请客吃了一顿饭。 而就在她正式入职志和的一周后,钟氏临时股东大会正式召开。 第326章 临时会议 大会地点设在一家郊外的度假村,梁桢特意请了假过去。 会议九点开始,她提前二十分钟抵达会场,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出电梯的时候看到蒋玉伯正跟一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站在走廊上说话,对方也是钟氏的元老了,姓严,单名一个“德”字,身材高瘦,看上去不苟言笑,还真有几分“德高望重”的样子。 梁桢最早见他是在钟寿成的寿宴上,对方曾担任过钟氏集团的首席财政官,在位十多年,刚于一年前退休,现在在公司已经没有什么职务,也基本不再参与公司管理,但其影响力还在,所以上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包括蒋玉伯父子。 为此唐曜森之前给梁桢整理的那份“人员资料”上特意有提到这个人,可见地位的重要性。 梁桢主动过去打了个招呼:“严伯父,舅舅,早!” 严德朝梁桢点了下头算作回应,态度不冷不热,倒是蒋玉伯听到动作转身,见是梁桢很随后地也打了声招呼。 梁桢其实只是礼貌客套,所以打过照面就想往会议室走,可刚走两步又被蒋玉伯叫住。 “小梁。” 说来也奇怪,蒋家那边上上下下都喜欢叫她“小梁”,这称呼不尴不尬的,弄得好像是在一起工作的上下级关系。 她停下脚步,回头,“舅舅您还有事?” 蒋玉伯便往她身前踱了两下步子,脸色沉沉的问:“……阿聿最近怎么回事,平时不上班不管事,这些也就罢了,但这么重要的会议怎么能说不出席就不出席?”对方虽然声音没多大起伏,但从表情和口气来看感觉是在质问梁桢。 梁桢也知道这段时间钟聿在b市,只能配合着演戏:“他不在泞州,可能在那边又碰到了什么急事……” “急事?” “有什么急事能比今天的会议重要?再说他那是急事吗,你是不是最近两天都没看新闻?” 第335节 梁桢刚去工作室上班,虽然大部分都是打杂的工作,但也挺忙的,所以晚上回到家陪完豆豆之后基本倒头就能睡着,还真没时间看新闻,但即便不看她也能从蒋玉伯的表情和口吻中猜出应该没什么好事。 “最近有点忙,回头等我空了看看,你们聊,我先进去了。”梁桢正要走,不远处的电梯门又开了一下,一身白衣黑裤的钟盈走出来。 因为蒋玉伯站的位置正好堵在走廊上,所以从电梯去会议室肯定要经过他的位置。 钟盈也打了声招呼,不过脸色不大好看,打完招呼还朝梁桢撇了眼,眼神里的意味看上去很浓郁。 梁桢跟钟盈一起进了会议室,钟盈有提前安排好的位置,梁桢全场扫了眼,还是像上次那样挑了个角落不显眼的地方。 其实她一没所图,二无所争,加之跟钟聿的关系,所处立场实在尴尬,所以真的没必要来参加这次的会,但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还是得来,即便处境被动,也避免不了会有人在她背后偷偷议论,起码人在现场她能掌握动向,看清和摸到每个人的微妙动作与表情。 因为这次不用等钟聿,所有人都准时到场了,会议也准时开始。 此前在通知中已经简单列出了本次会议所要讨论和达成的事项,总接起来其实主要包括三大部分:股价持续下跌的应对方案,对正在进行和即将进行的几个重大项目进行重新评估和考核,以及慎重考虑现有董事会成员架构的合理性。 其中第一项倒没太大分歧,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就顺利讨论完了。 第二项有关于项目,钟氏作为一个家族企业能够走到今天并不是偶然,其主要是因为多元化发展。钟寿成当年虽然也是从他父亲手中继承了钟氏,但他真的应该算是一个很出色的商人,其主要表现在格局和魄力。 钟家最早是靠造船发家,制造业为主,后钟寿成看到房地产的潜力,那时候内地还没房地产这个概念,他却已经开始囤地造楼,是内地最早一批发展起来的房地产商,之后又从私人住宅往商用那一块发展,也是国内首家投资城市综合体的开发商,所以因为钟寿成的远见和野心,这么多年钟氏其实一直都在扩张,即便是钟寿成身体抱恙的最近一年时间钟氏也没停滞不前,老爷子走前手里还有七八个项目正在进行,其中快要收尾的有两个,已经敲定意向书和方案的有三个,刚到提案部分的有两个,前期投资已经完毕的有一个。 股东就这些项目逐一讨论,重新核算成本,风险和可能会有的产出,最终决定中止提案部分的项目,敲定意向书的需要重新评估,而唯一一个前期投资已经完成的项目被无限制延期。 这个项目也是全场唯一一个没什么争议的项目,因为该项目在立项之初就得到了股东以及董事会的一致反对,认为投入大风险高且利润薄,根本没必要,最终是钟寿成力排众议拍板立了项,然而现在钟寿成已经不在了,一切都已经变了样。 钟聿在b市某酒店的套房内,手机连着耳机,一杯茶半包烟,听着陆青从会议现场发过来的录音。 果然不出所料,他的光能项目第一个被砍。 关于项目的事讨论了将近三个小时,最终被砍了一大半,其原因是大部分股东都觉得目前钟氏内忧外患,股价也大受影响,这种情况之下并不适合再做新项目,应以保守和保本为主,项目被砍也是理所当然。 上午会议持续到靠一点才勉强结束,午饭之后短暂休息,之后重新讨论目前董事局的架构是否合理,其实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钟寿成去世后董事会才刚进行过一轮改选,这时候提出来要重新评估,其实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针对目前担任董事会主席的钟盈。 关于这条内容的讨论大概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不过关于钟盈的去留和处理,股东大会上不可能直接作出评断,最终还是需要由后面会召开的董事大会来决定。 第327章 情绪弱点 下午后半场会议的氛围弄得很僵,尽管说辞上很婉转,可谁都不是傻子,对于近期公司股票的下跌,外界对钟氏产生的负面情绪,以及公司内部员工士气的跌落,所有这些连环反应造成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影响了股东利益。 六月份即将结束,很快二季度的财报就会出来,但其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同比去年的数据肯定是往下走的。 股东一致认为是管理层出了问题。 蒋玉伯作为董事会副主席,直接在会上就向大家深鞠三个躬,当众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没有尽到相应责任,让在座各位失望了。 要知道蒋玉伯在工作上一向勤勤恳恳,即便已经70高龄,本可以享受天伦的年纪,但依然坚守在第一阵线,每天平均工作十个小时,其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他主动站起来承担责任,非但不会受到一丝谴责,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有肩膀。 当时底下立马就有人说了。 “蒋老,你在这主动承担什么责任?这躬可不是你该鞠的。” “是啊,虽说你是长辈,是舅舅,但在公司你也只是个副董,可没你这么护着小辈的。” “…都不是小孩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有谁心里不清楚?再说现在情况大伙儿也都看到了,再照这么下去别说是发展了,我估计连基本运营都快维持不下去。” “财报还没出来,但账面已经很难看,老蒋,这时候你就别来这套了,该怎样就怎样。” 言下之意,这个责任不该由蒋玉伯来背,他站在他的立场和职位已经做得够多了,并没任何问题,那么谁有问题呢?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各位是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 钟盈是个急脾气,现场氛围对她也不够友好,所以没忍住一下就自己站了出来。 梁桢当时就觉得不好了,这女人是不是傻啊,对方明显是在挖坑给她跳。 果然,站那原本一脸真诚致歉的蒋玉伯与蒋缙相视一笑,遂看向钟盈:“盈盈,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先坐下!” 钟盈什么性子,最吃不了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 她朝蒋玉伯瞪了眼,“跟我没关系?钟氏姓钟的,是我父亲和爷爷一手创办,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 梁桢:“……” 钟盈:“还是在座各位觉得我父亲走了,有人就安奈不住想要搞点事?” 梁桢:“……” 她当时真有一种上前把钟盈拉走的冲动,然而蒋玉伯脸色微沉,朝钟盈呵斥一声:“盈盈,怎么说话呢,注意一下场合和分寸!” 这一声虽抬高了音量,却没有什么怒气,有的反而是长辈对小辈的在意。 梁桢心想这位蒋老先生真是演了一手好戏。 钟盈被刺激得更加明显,她将矛头反转,直至蒋玉伯。 “舅舅,您别在这假惺惺了,有些事别人可能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搞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下台?是,我承认最近我有些不在状态,我爸刚走,我妈紧跟着也没了,换谁都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 “当然,你们肯定要说我的抑郁症,但我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这些年我一直在配合治疗,医生也说情况不是很糟糕,而且在这之前我也一直在工作,经手的几个项目没做好吗?你们拿这个点来攻击我没有工作能力,是不是欠缺公平?” 钟盈振振有词,简直就是正面刚,但梁桢知道一旦她亲口承认自己有病就已经彻底中了蒋玉伯的圈套。 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股东大会,周围坐的都是狼,没人会去听你的苦衷,也没人会去宽容你的无奈和绝境,而一旦钟盈承认了自己的劣势,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软肋露了出来,等着被人攻击。 果然,钟盈刚说完就有人反驳。 “那你对此前自己的割脉行为作何解释?” “先不说你亲人过世,钟老和钟太离世我们也很伤心,也不说你的精神状态是否还适合继续在位置上胜任下去,就你割脉的行为……当然,你可以说这是你的个人行为,可你在位一天就应该知道自己肩上担着什么,多年隐瞒病情就已经是对股东和员工的不负责任,更何况你还有自杀倾向,都有自杀倾向了病情还不算严重?” 最后发声的是一中年男人,身形胖圆,有点秃顶。 梁桢记得此人姓孙,全名孙权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唐曜森的那份资料也提过这人,早年跟蒋缙是校友,两人年龄相仿,私下里也走得比较近,是名副其实的“亲蒋派”。 按理说这些话不该在这些场合说,即便欺负钟盈年纪轻周围也没个帮衬,但好歹她是钟家大小姐,也是董事会主席,身份地位都摆在那,别人说话也得留三分情面,可这孙权斌全然不顾,直接在会场跟钟盈对上了,要说背后没人唆使梁桢都不信。 眼看钟盈脸色越来越差,撑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梁桢知道“情绪”一直是钟盈的死穴,此前不知道她有抑郁症,还总纳闷她这么聪明一女强人,怎么就是不分场合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但现在知道她是病理性的失控,她能理解,可其他人不能理解啊,有心之人还会抓住她这个弱点大做文章。 “当初一致推选你担任董事会主席是出自大家对你的信任,可你的表现有目共睹,最近几个月你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休假中,我们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就目前这个现状……”之后站起来发声的是另一个上了年纪的股东,梁桢记得上次股东大会的时候他应该还是中立态度,可这次显然已经不同。 “更何况据我所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亲生想法,去年你跟唐总闹离婚的时候也吞过一次安眠药,被送去医院洗胃抢救,虽然没对公司造成什么直接影响,但可见你在遇到压力的时候显然已经没什么抗压能力,而且去年你上诉离婚的事当时在媒体上也闹得沸沸扬扬,一度让公司陷入被动的境地,就这一点我个人觉得有些不负责任,所以无论是你目前的精神状态还是情绪问题都不适合在董事会主席的位置上继续做下去。”这位年长一些的股东虽然语调听着要比孙权斌平和,但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确实更具备说服力,所以他话音刚落下面立马有更多人附和。 钟盈脸色蜡白,怒目圆瞪,梁桢发现她撑住台面的手已经开始抖。 这帮豺狼显然是打算死咬住她“抑郁症”的劣势不放,言语刺激之下希望她能当众失控,只要她一旦失控便坐实了自己根本无法控制情绪的真相。 毕竟作为最高管理层,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还如何领导队伍拼搏发展。 “你凭什么说我无法胜任?还有你们在场这些人……”钟盈抬手指了圈底下这些人,眼圈发红,额头甚至能看到一层细汗,梁桢知道不好,可她坐得离钟盈太远,有心想制止也够不到,但钟盈后边坐的便是陆青。 梁桢朝陆青挥了下手,陆青看到了,只是不懂什么意思,梁桢赶紧拿出手机指了指,这回陆青看懂了,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梁桢有陆青的号码,她给他发了条短信——“分散她的注意力!” 当时陆青看完一脸懵逼,抬头又看梁桢,梁桢赶紧又打了两个字过去。 “钟盈!” 这回陆青总算看懂了。 “…你们这些人是故意商量好来逼宫的对吗?” “你,你,还有你…你们提前商量好,先是钟聿,再是我,后面还有谁会被清理出去?” 钟盈的情绪显然已经开始有些失控,可陆青不知该如何制止,他总不能凑上去直接把人带走吧。 梁桢眼看陆青面露难色,知道他大概是找不到可以入手的地方,刚好手边搁了一只杯子,梁桢赶紧朝杯子指了指,做了个手势。 陆青这回看明白了,把手机放桌上,假装伸手捞文件,轻轻一带杯子倒了下去,里面的茶水瞬间流了出来,陆青几乎是“嗖”地从椅子上窜起来。 “抱歉抱歉。”他一边扶杯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抢救那些被茶水浸湿的文件,一时之间场内所有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陆青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不好意思把水杯弄倒了,我让服务员进来清扫一下。”他又拉了椅子从人堆里往外挤,会议算是彻底被中断了,包括原本正打算“慷慨陈词”的钟盈也怕茶水滴到自己身上而站到了边上。 陆青经过她旁边的时候降低音量说了一句:“看手机!” “您看下手机!” 钟盈愣了下,反应了两秒才回神,摸出手机看了眼,上面居然有梁桢的未读信息,这种会议入场的时候手机都必须设为静音,所以钟盈压根不会注意到梁桢给她发了信息。 她将屏幕划开,打开短信,大概是一分钟之前发过来的,很简短的几个字——“注意场合,别着了对方的道!” 钟盈猛一震,犹如醍醐灌顶,抬头看向梁桢,梁桢坐在对面最后排,两人目光撞了撞。 这时陆青也从外面带了服务员进来了,又是拖地又是擦桌子的,动静闹得挺大,弄得在场都是不满的声音,但谁都知道陆青是代表钟聿过去旁听,充其量不过助理一个,也没必要真跟他置气。 等茶水和地面桌面收拾完已经是十分钟以后,钟盈的情绪也缓得差不多了,她微微收口气,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差不多五点左右,因晚上度假村这边已经安排了晚饭,所以参会的好些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三三两两继续坐在会议室。 梁桢平时跟这些人也没什么交情,更不想留下来吃晚饭,所以会议一结束她便拎了包撤,刚走到停车场,后边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等一下!” 梁桢回头,钟盈从电梯那边走过来,梁桢扶着车门等。 钟盈走至她面前,眼神在梁桢身上扫了一圈。 梁桢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笑,问:“想谢我?” 钟盈脸色立马僵了僵,心思被人猜中的时候她一般都是这种神情。 “谁说我要谢你?不过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眼神又往旁边瞄了眼,手在梁桢的车门上拍了下,“新车不错,我发现你选车的眼光可比选男人强。” “……” “行了,你回去吧,空了…空了联系。”说完钟盈踩着高跟鞋就走了,从背影看还是那个无时不刻都要保持傲娇的钟家大小姐。 梁桢忍不住苦笑,竟有些无语。 陆青作为“旁听”的助理肯定也不会留下来吃晚饭,会议结束之后他也是第一时间离开了酒店,但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机场。 他坐晚上七点半左右的航班飞b市。 第336节 钟聿这边还在听陆青会场发过来的录音,他懒得去现场应付那些老东西,但该掌握的动向还是得清楚,所以让陆青在那边给他录音,实时发送,刚好听完最后一段,门铃响,他扔了手机过去开门。 “hi,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门外突然窜出来一女的,戴着口罩墨镜和帽子,乍一看钟聿都没认出来是谁,直至对方摘了墨镜,钟聿看清人,不禁眉头发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章汐凑近一笑:“待会儿你不是约了我爸吗,正好一起吃饭。”说完朝走廊两边看了眼,见四下无人,赶紧把钟聿往屋里推。 “先让我进去!” 钟聿被硬生生推进了房间,章汐将门关上,又进去四处看了遍。 她了解这位大少爷的习惯,住酒店一般只住套房,她自来熟似地里里外外找了圈,没看到任何一丝女人用的东西。 她还故意问:“跟你一起游故宫爬长城的那个女dj呢?” 钟聿:“出去了。” 章汐:“去哪儿?” 钟聿摸了下鼻子,“跟朋友逛街吧,这我哪知道?” 章汐又长长“噢”了一声,钟聿怕她纠缠,正准备把人往外赶,门铃又响了起来…… 第328章 演戏 章汐朝钟聿看了一眼,问:“谁?” 钟聿两手一摊:“我哪知道!” “女dj?” “也有可能!” 他走过去开门,开门前还不忘从猫眼里看了眼,果然是叶千橙。 他将门打开,刚想冲她使个眼色,咬着糖葫芦的叶千橙却突然将手里的袋子冲钟聿一拎:“噔噔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小肠陈的卤煮火烧!” 钟聿只闻到一阵冲鼻的油腥味,赶紧捏了下鼻子,叶千橙朝他“哧”了一声,“这可是b市绝对可以进前三的火烧,我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抢到,你这一副嫌弃的样子是……”她叼着糖葫芦边叨叨边往房间里走,拐过玄关便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正随手翻钟聿文件的章汐。 当时叶千橙的表情倒是愣了愣,毕竟房间里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女人她肯定有些慌神,相比之下章汐可比她淡定了许多,她见叶千橙进来后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往她这边来。 “叶小姐对吧,你好。”章汐主动开口打招呼,态度看上去还算友善,叶千橙却不接她的茬,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白t,牛仔短裙,素颜妆,整个人打扮得清新低调,但架不住底子好,是一种明媚的漂亮。 叶千橙对漂亮女人一向不喜欢,尤其还是像章汐这种大晚上“私闯”男人房间的女人。 她故作惊愕地问:“你谁啊?” 章汐脸色瞬间一僵,她那会儿已经摘了帽子脱了口罩,要知道她现在怎么也算一线花旦,平时在外面包得严严实实都能被粉丝认出来,现在活生生站别人面前却还要被问,章汐有种被人忽略的失落感,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可能,她前阵子刚杀青一部戏,里面她演一大女主,最近这部片子已经开始跑宣传,热度在网上炒得很高,不可能还有人不认识她。 这女dj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要给她一个下马威,那她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这么一想章汐心里瞬间就舒畅了,她甜甜一笑,“我是章汐,你应该也看过我演的片子。” 叶千橙心里呵呵,感情你当个明星就了不起?她才不会买账。 “我没问你名字,我是问你,你大晚上跑我男人房里来干什么,你跟他啥关系?” 章汐听完脑子里好像被什么糊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你男人?” 叶千橙:“废话,难不成还是你男人?” 钟聿:“……” 章汐:“你是说你们俩在交往?” 叶千橙:“对啊,你一个拍戏的平时都不上网?” 章汐当然上网,也知道最近钟聿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女dj,甚至两人还在外面酒店包了长租房同居,这事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章汐不可能不知道。 她不仅知道,还特意查过叶千橙的背景,知道她是从夜场出来的,没念过多少书,也不是泞州本地人,十几岁从家里出来自己讨生活,唱过歌卖过酒最近几年才开始当dj,参加过几个没什么浪花的选秀节目,在网上也有一批自己所谓的粉丝,不过这些在章汐眼里都上不了台面,所以她始终不大相信眼光清奇的钟家二少会看上一个如此大俗大艳的女人。 “知道,网上不都说你跟钟聿有一腿么,不过我不大相信。”章汐也是有一说一。 叶千橙眉梢一挑,也是奇了,她凭什么就不相信? 居然胆敢歧视她的演技。 叶千橙将竹签上最后一颗山楂咬了下来,吃完把核儿吐进来旁边的垃圾桶。 “也是哈,可能好多人都不相信我跟钟少能在一起,毕竟跟他身份差太多了嘛。”说完叶千橙扭着身段过去,突然双臂一下搂住钟聿的脖子,“…可怎么办呢,谁让我风情万种魅力无人能敌,第一次在酒吧遇到钟少他就被我的美貌所折服了,当晚就向我求爱,还发誓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个,以后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再也没有其他人,钟少,你说是不是?” 说完叶千橙还吵钟聿眨了下眼睛,一脸媚态,将半身重量都压到了钟聿身上,身子跟他贴得很紧。 钟聿:“……” 钟聿心里一千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特么台词要不要这么浮夸? 叶千橙却好像演上了瘾,手臂又圈紧了几分,几乎把身子都挂到了钟聿脖子上。 “是不是嘛,你是不是跟人家说过这些话发过这些誓,说此-生-只-爱-我-一-个-人???”到后半句叶千橙把脸转了过去,逼迫钟聿跟自己对视,“此生只爱我一个人”被她说得咬牙切齿。 那个角度章汐看不到叶千橙的表情,她吵钟聿吹气瞪眼睛,眸底都是恶狠狠的警告之一,就差直接把“不好好配合我演戏就让你去死”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迫于叶千橙的“淫威”,也为了能够让章汐相信,钟聿药根一咬,也豁了出去。 “当然,遇见你已经花光了我所有运气,以后不需要再有别人!”说完一条手臂圈过叶千橙的腰肌,搂着把人往自己身上一贴,目光含笑,眼梢下弯,那一脸宠溺的深情简直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帝。 章汐在旁边看了心头极其不爽,尽管对两人的关系还存在疑虑,但眼前的场景又如此真实,她一时竟分辨不出是真还是逢场作戏。 总之,心情很不美妙。 章汐朝钟聿瞪了一眼,“枉我还一直以为你专一,原来是世纪大渣男!”说完重新拿了桌上的帽子口罩戴上,嫌弃似地迅速往外边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不忘又回头朝两人骂了一句:“狗男女!”然后“砰”地一声撞上了房门。 门一关上,钟聿跟被蜇似地迅速推开身上的女人,往后退开起码三四米。 叶千橙都快被他如此浮夸的动作笑死。 “至于么,搞得我有毒似的?” 钟聿拿手蹭了几下刚被叶千橙搂过的脖子,“以后不允许占我便宜!” 叶千橙气得眼珠子都要瞪起来。 “卧槽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刚刚明明他也主动搂了她。 “哪只手?啊你刚才哪只手捧了老娘的腰?回头我让老顾剁了你!“ 第329章 隐瞒 钟聿嫌叶千橙太妖太飒成天凶巴巴,叶千橙嫌钟聿太白太美毫无男人味,总之两人相看互生厌。 “也不知道我当时到底哪根筋不对会答应配合你演戏!”叶千橙越吵越气,越气就越觉得心里不爽。 当初她也是通过顾卫东认识了钟聿,前段时间钟聿突然去找顾卫东,想要他给物色一个人,女保镖,有几分姿色,必要时还需要跟他假扮情侣,脑子要灵,嘴还要牢靠,最关键的是生手得要好。 这么苛刻的条件已经很难找了,更何况还得找个十分可靠完全不会出卖他的,真的就是难上加难。 当时钟聿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找了顾卫东,毕竟他路子野,人脉广,没想到他手里还真有这样的人。 两天后顾卫东约了钟聿去他建在深山老林的别墅见人,记得那次叶千橙刚从酒吧下班,穿了条紧身吊带皮短裙,挑染的紫红色头发,大浓妆,耳朵上挂着blingbling造型夸张的耳环,见到钟聿的时候她手里还夹着烟,白雾一吐,媚眼一抛,手臂就直接勾上去开始占他便宜。 当时钟聿就觉得这女人身材和脸确实不错,但这气质实在是……。 这哪是找女保镖兼女情人啊,纯粹就一女流氓,但顾卫东说没有比她更好的了,钟聿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他还以为自己受了委屈呢,殊不知叶千橙原本也不会同意。 她是嫌dj不好当还是觉得酒吧里混不转,非要来揽这种费脑费劲还要拼演技的工作,更何况还有一点生命危险,犯不着,但巧的是那段时间她跟顾卫东刚吵了一架,吵得还挺凶的,叶千橙觉得他是故意为自己揽这种活儿。 你想想,自己的男人把自己介绍给另一个男人当情妇,且要日夜相伴还要住在同一间房内,即便说好只是演戏,但毕竟孤男寡女,怎么就能保证两人不会出事? 叶千橙一怒之下就真的答应了钟聿,说到底就是赌气,但那会儿她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过就是跟他在公众面前秀几天恩爱顺便给这富二代当几天保镖么,可谁想这事越拖越久,没完没了,叶千橙已经开始不耐烦。 “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找了我一个假的不够,还得弄个真的来?”她双手抱胸堵在钟聿前头。 钟聿脸色也不好看,他也神烦。 “什么假的真的?” “就刚才那姓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之前有过一腿!” “胡说什么,谁跟她有过一腿?” “你啊,你跟她差点订婚的事泞州有谁不知道?” “是,之前我爸确实希望两家联姻,不过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更何况我跟她最多算是朋友,平时连微信都不怎么聊,到你嘴里怎么就成有过一腿了?”钟聿最讨厌别人胡乱揣测自己跟其他异性的关系,更何况对方还是章汐,所以肯定会据理力争到底。 叶千橙被他怼了一下,更不服气。 “你们之前到底干过什么我不管,但麻烦你牢牢记住自己是已婚人士,别成天跟花蝴蝶似地把女人往房间招。” 钟聿冤枉,“我没招她,是她自己非要进来!” 叶千橙:“那也是你的问题,你就不会把人往外赶?” 钟聿:“……” 叶千橙:“不过那女人也有问题,她明明知道你已婚都有娃了,大晚上还使足劲往你房里钻,要不要这么贱呐?” 钟聿拿手摸了下鼻子,“所以你就故意演戏把她气走?” 叶千橙:“对,生平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 钟聿:“可你刚才的台词和演技是不是过于浮夸了一点?” 叶千橙:“……” 钟聿:“你觉得她能信?” 叶千橙又愣了一下,反思刚才自己在章汐面前说的话,好像确实有点浮夸,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人给自己气走了。 “浮不浮夸的都不是问题,只要目的达到就行!”回忆刚才章汐出门时气鼓鼓的样子,叶千橙就觉得解气,可转身见钟聿眉头紧锁,不觉大叫:“你不会还要怪我把人给你支走了吧?” 钟聿:“……” 第337节 叶千橙:“不是,你们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喜新厌旧的王八蛋毛病还真都是一个样?” 钟聿被吼得拿手指扣了下耳朵,“你别这么激动行不行?” 叶千橙:“我没有激动!” 钟聿:“我知道这几天你八成又跟老顾闹掰了,但咱能不能一码归一码,别把你俩的火引到我身上?” 叶千橙:“……” 钟聿:“章汐她什么想法我不清楚,也懒得去多问,但章礼这棵大树我还得借着靠一靠,所以你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叶千橙立马扔了个白眼过去,“靠女人翻盘,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钟聿耸耸肩,没出息就没出息吧,目前对他而言最紧要的是赶紧把眼前这些破事处理完。 他朝叶千橙抬了下下巴,“气消了吗?可以聊正事了吗?” 叶千橙看眼被她搁桌上的塑料打包盒,“火烧你不吃?” 钟聿:“不吃!” 叶千橙:“嘁,不吃拉倒,我自己吃!”她拎了打包盒去了餐厅,边走边晃着手说:“等我吃完再聊!” 随后一股猪大肠的味道从那头飘过来。 钟聿捏了下鼻子,觉得顾卫东的口味跟他妹妹一样也挺清奇。 …… 梁桢一直到晚上才知道钟聿跟叶千橙同游b市的新闻,网上放了好些两人一同出行的照片出来,爬长城游故宫,白天在王府井吃小吃,晚上在太古里shopping,两人的恩爱踪迹几乎是洒遍了整个b市,而这些新闻不早不晚被曝出来,时间刚好跟钟氏的临时股东大会契合。 也就是说,他嘴上说去b市有急事,来不及赶回来参加股东大会,实则却是带个“情妇”四处游玩。 玩就玩吧,还弄得人尽皆知。 他到底想做什么? 梁桢越来越觉得这背后有问题,即便是钟聿真的移情别恋,看上了这个女dj,但他应该不至于蠢到四处宣扬。 再联想今天会议上的局面,钟盈被一众老匹夫为难,死咬住她的抑郁症不放,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无法控制情绪,有自杀倾向,所以没能力也没资格再担任董事会主席,先不管这话是不是有道理,但对于一个真的患有抑郁症且确有自杀倾向的病人而言,利用她最薄弱的地方攻击,只为一己私欲,实在是太过恶心。 特别是蒋家那边的嘴脸,面上一味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可字字句句里却都在暗示是钟家这边无作为。 一边虚伪一边挑衅,背地里大概也没少跟那些股东走动,以至于今天会上钟盈会孤立无援。 梁桢突然有些明白钟聿为何不愿意露面了,他大概知道那里每个人都是一名好演员,去了无非是多受点轻视和排挤,其他毫无意义。 …… 股东大会结束之后钟盈尝试联系唐曜森,起初那边没动静,一直到晚上才收到唐曜森的回信。 钟盈赶紧又打了电话过去。 “这么忙?” “是有点,在赶一个案子。”唐曜森的声音听上去确实有些疲惫,“找我有事?” “本来想约你吃晚饭,不过现在太晚了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喝两杯?” 唐曜森看了眼手表,晚上九点多了。 “医生要求我尽量少喝酒,要不吃夜宵吧,我忙到现在晚饭还没吃。” 钟盈自然愿意。 “好,约哪里?” 唐曜森报了个地址,离钟盈住的地方并不远,只是她现在还蓬头垢面,需要一点时间打理自己。 “我手里还有点事,可能得晚一点到。” “没问题。” “嗯,不见不散!” 挂掉电话之后钟盈赶紧从沙发上起身,挑衣服化妆,光头发就吹了十几分钟,等一切收拾妥当已经大半个钟头过去了,钟盈最后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白色无袖连衣裙,银色绑带高跟鞋,身材维持得很好,但这张脸经不住凑到镜子前细看。 黑眼圈,小细纹,长期失眠和药物导致肤色暗沉,即便是用再细再贵的粉也遮不住了。 钟盈忽地一把扫掉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楼下芬姐听到动静赶紧又跑了上来,见地上又是一片狼藉。 “太太,您这又是…” 或许是见多了,如今又知道她患有抑郁症,所以芬姐现在看到这种场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吃惊。 钟盈没吭声,抽了旁边的包拎着走了出去。 地方是唐曜森约的,很小的店面,就在钟盈住的小区附近。 钟盈停好车下来,抬头刚好看到落地玻璃那头唐曜森的侧影,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笔记本电脑打开摆膝盖上,西装挂在椅背上,身上是一件黑色衬衣。 他一贯喜欢穿深色衣服,所以总是给人很沉稳的感觉,这会儿店堂里也没其他客人,他独自坐在灯光下等她,此情此景便成了钟盈心里的一幅画。 钟盈低头深呼吸,从包里掏出药盒吞了两颗,等情绪稍稍缓一些才推门走进去。 “抱歉,我来晚了。” 唐曜森听到声音抬头,笑了下:“没事,我也刚到。”他将电脑摆到一边,递了餐本过去,“先点吃的。” 钟盈:“晚上七点之后我一般不吃东西了。” 唐曜森:“怎么,怕胖?” 钟盈:“是啊,毕竟到这年纪了,新陈代谢比不上年轻的时候,所以必须自己注意。” 减肥是女人永恒的话题,即便唐曜森觉得钟盈一直没胖过,最近半年反而还瘦了很多,不过她想怎样他向来也不阻止。 “行,那我自己点了。” 唐曜森给自己点了份简餐,叫服务员过来把餐本收走,顺便给钟盈倒杯水。 钟盈看到他打开的电脑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线条。 “你在画图?” “没有,改一点东西。”说完唐曜森又把电脑搬到了自己膝盖上,手指在键盘上熟练敲着,这些梁桢并不懂,但她看得出唐曜森眼睛里有光。 他是真的很喜欢建筑师这份工作。 “真的不打算回钟氏了?”钟盈问。 唐曜森调图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下,没抬头,只说:“走不开,应该是不回去了。” “那如果我希望你回来呢?” 唐曜森总算抬头,朝钟盈看了眼,继而笑:“我就知道你找我应该不只吃顿饭这么简单。” 钟盈:“你猜到我的目的了?” 唐曜森:“不难猜。” 钟盈:“那你的想法呢?” 唐曜森:“刚才已经说了,大概率应该不会再回去。” 钟盈:“可是……” 唐曜森抬了下手制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其实有些事即便我回去也扭转不了。” 他又不是神。 即便是神,站在自己的角度出发他也不可能再回去趟这趟浑水。 “另外你是不是能听一下我的想法?” 钟盈:“你说。” 唐曜森:“目前这局势,我觉得你能退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钟盈愣了下,“你的意思是…赞成我把主席的位置让出来?” 唐曜森点头。 “一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再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这是对公司也是对员工的不负责;二来你如果还是咬住不松手,周围的环境和压力会加重你的病情。” 唐曜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老彭说你的抑郁症其实不算特别严重,如果可以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痊愈,所以不如趁这个机会把病先治治好。” 这些道理钟盈岂会不懂。 “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主席?” 以前总想争,可是坐上去了才知道高处不胜寒,而亲人的连续离世也让钟盈在心态上发生了很大的改观。 “但是钟氏是我爷爷和我爸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到别人手中。” “别人?这个别人是指谁?” 钟盈低头捏着拳头不吱声,唐曜森给她杯子里又添了一点水。 “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钟盈脸色瞬间一僵,眼皮抬起来,撞上对面暗沉沉的目光。 第330章 压力 钟盈又拿手拨了下挂下来的头发,牙齿咬了咬嘴唇,她不说话,唐曜森也不逼她。 “老彭说你压力很大,最近去找了他好几次,还要求增加会诊次数?” 钟盈依旧不吱声。 唐曜森将旁边电脑合上,他其实事务所那边事情也挺多,本来晚上还有一个视频沟通会,但见钟盈找他找得急,白天的股东大会虽然他没去,有些事也了解一些,知道钟盈应该是被刁难了。 毕竟夫妻一场,真到了这时候他也做不到置之不理。 来之前他也特意跟彭毅打了个电话,彭毅说钟盈近期的病情波动得厉害,甚至比最初刚接触她的时候还要严重。 “…老彭说你晚上还需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抗抑郁的药你也偷偷加大了剂量,到底怎么回事?” 钟盈双手抱住那杯热水,手指在杯沿上抠得都发白了,却始终未出一声。 唐曜森了解她的脾气,即便以前没得抑郁症的时候也是一点就炸的,跋扈的大小姐心性很是明显,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死咬住不吭声。 第338节 唐曜森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是不是你妈病逝让你过于伤心了?” 钟盈总算摇了下头。 “不是?” 她头埋得更低。 “那是公司里的事给你造成了太大的压力?” 钟盈还是摇头。 唐曜森拿手蹭了下眉心,他耐心甚好,只是觉得这么反常的钟盈让他实在费解而已。 按钟盈的性格,权欲大,好胜心也强,之前可以为了得到晋升和认可而直接打掉两个孩子,为人处事也算跋扈张扬,所以如果她当上董事会主席,绝对会大刀阔斧一往无前,绝对不会像最近这段时间似的毫无作为,最终被股东抓住把柄要逼她下台。 “我听说茭姨走后你在家休养了半个多月?” 蒋玉茭去世之后钟盈有阵子也没去公司,之前唐曜森只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想在家调整一下情绪,但现在想想实在说不通。 这不是钟盈的风格,她是工作狂,当年打完胎在家躺了一天,隔夜就收拾行李去外地见客户了,所以就凭她如此拼命十三郎的性格,不至于让自己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盈盈,如果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也很难帮你。”唐曜森说。 钟盈几乎快要将手里的水杯捏碎,隔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眼圈微红,腮帮子咬得生紧。 “我妈…我妈走前跟我说,让我小心舅舅那边的人。” 唐曜森愣了下,难不成老太太有预言的神力,知道自己一走娘家那边的人就会联合起来架空钟盈? “茭姨为什么会这么说?” 按理不应该啊,蒋玉茭生前跟她两个哥哥都走得很近,特别是蒋玉甑,蒋玉茭对他一直很信任,家里家外什么事都会找他商量,而钟盈当初刚进钟氏的时候也是这个当舅舅的一路为她保驾护航,才能让她在短短几年之内就能够在公司站稳脚跟。 公司内外还一直有个说法,说钟聿靠老子,钟盈靠舅子,听着好像钟盈跟蒋玉伯更像一对父女。 老太太这些年悉心跟娘家两个兄长维系关系,费尽心思把蒋玉伯和蒋玉甑全家一个个全部弄进钟氏,其目的也不过是为钟盈铺路,谋算着有朝一日老爷子走了,钟盈可以一路扶摇直上,而蒋家那边的人就是钟盈的靠山。 这是老太太布了几十年的棋局,怎么临走之前又要让钟盈留心蒋家那边的人? “我妈没说具体原因,但她让我务必小心,尽量不要跟舅舅那边的人起冲突,不然我可能会有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唐曜森越听越觉得这事玄乎,“难不成蒋家那边的人还能吃了你?” 钟盈摇头:“不清楚。” 唐曜森又问:“这些话茭姨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钟盈:“她第一次抢救出院的那天吧,在普济寺。” 唐曜森:“普济寺?” 钟盈:“对,从医院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想去普济寺看看我爸,我就陪她一起过去了,她独自在偏殿里呆了一会儿,出来之后就跟我说了这些话。” 唐曜森:“你当时没问她什么原因?” 钟盈:“问了,但她不愿意说。” 唐曜森:“就让你小新蒋家那边的人?” 钟盈:“正确来说是我大舅舅和蒋缙。” 唐曜森想了想,又问:“后来她还跟你提过这事没有?” 钟盈:“没有。” 唐曜森:“一句都没有?” 钟盈想了想:“出院的时候她的情况就不大好了,回家之后又停了抗癌药,所以病情发展得很快,差不多也就小半个月吧,我妈已经不能下床。” 钟盈回忆老太太临走前那段日子,整个人瘦得一塌糊涂,手臂伸出来只剩骨头连着皮,也基本不能进食了,可性子还是犟得很。 蒋玉茭停药这事唐曜森也知道,谁都看得出她那时候已经一心求死。 “临走前她也没跟你说什么?” 钟盈拿手刮了下眼皮,摇头:“没有,她那时候已经讲不出什么话了,就跟我大概交代了一下名下还要那些财产。” 唐曜森见她脸色发白,眼圈通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遗产的事你还没去办?” 钟盈抽了桌上的纸巾擦了擦眼睛,“还没时间,或者说还没心情。” 先是老爷子走,没隔多久老太太又走了,亲人相继离世,对钟盈来说确实打击过大,她暂时不想去办遗产继承的手续也正常。 唐曜森安慰式地拍了下钟盈的手,“好了,茭姨既然让你小心蒋玉伯,肯定有她的道理,更何况现在形势也很明朗了,先是钟聿,再是你,蒋家那边就是想在董事会里架空你们姐弟俩。” 钟盈觉得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唐曜森苦笑,“蒋玉伯野心一直很大,这些年若不是老爷子在上面压着,他恐怕早就动手了。” “可现在未免翻脸也翻得太快了一点。” 蒋玉茭刚走,尸骨未寒呢,蒋家那边就已经开始急着筹划要把钟盈赶下台。 唐曜森又笑了笑,“吃相是有点难看,但时机抓得刚刚好。” 钟盈:“我现在甚至怀疑抑郁症的事他们也已经一早就知道。” 唐曜森冷哼:“你不必怀疑,事实就是这样,包括后面的媒体炒作,他们一早就挖好了坑给你跳。” 钟盈手指蜷起来握成拳头。 她也不傻,从抑郁症的病历突然被曝光开始她就开始怀疑了,此后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钟盈: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从主席的位置上下来。” 唐曜森摇头:“这事不是你说了算,对方现在咬住你抑郁症的事不放。” 钟盈:“可我已经在配合治疗了,再说之前我也是这情况,并没影响工作啊!” 唐曜森:“影不影响也不是你一个人决定的,事实就是最近几个月钟氏的财报数据真的不好看,这些都关系到那些股东的切身利益,他们不可能听你这些解释,更何况之前董事会推你当主席的时候有部分股东并不同意。” 他们觉得钟盈年纪尚轻,资历不够,又是一个女人,一群平均年龄都要七十的老匹夫,怎么放心把公司跟利益交给一个四十还不到的女人身上? “之所以之前蒋玉伯要力保你当上董事会主席,一是不想让自己的獠牙露得这么早,二来大概是觉得你当这个主席他们后面才更容易下手。” 钟盈目色发寒,“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可你无能为力。”唐曜森帮钟盈分析目前的形势,“从客观来说你确实患有抑郁症,即便蒋玉伯不拿这事做文章,你也并不适合当这个主席,从主观而言……”唐曜森顿了下。 钟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唐曜森叹口气,“从主观而言你其实也不应该再继续做下去,老彭说你病情一直反反复复,这种高压的环境只会让你的抑郁症更严重,所以倒不如暂时放手。” 钟盈神色顿了下,隔了一会儿问:“你的意思是让我退下来?” 唐曜森:“我只是给你提点建议,具体还需要你自己作决定,但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当这个主席,公司大部分股份也在钟聿手里,公司也不可能真的落到蒋家手里。” 钟盈感觉后腰一软,捧着杯子一下靠倒在沙发椅上,突然觉得唐曜森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让我再考虑考虑。” …… 陆青九点左右落地b市机场,从机场直接去了钟聿下榻的酒店,钟聿那边跟章礼的饭局也刚刚结束,他没精力再约其他地方,直接把陆青叫到了自己房间。 陆青把下午临时股东大会的经过跟钟聿又复述了一遍,包括中途故意打断钟盈的事,钟聿听完不觉发笑。 “你脑子倒是转得快。” 陆青推了下眼镜,“不是,碰倒茶杯这点子是太太给我出的。“ 钟聿:“梁桢?” 陆青:“对,大概也是看出蒋总那边的人故意想要刺激钟小姐,所以太太才会让我故意碰倒茶杯打断会议。” 钟聿楞了下,继而苦笑:“她很聪明。” 陆青:“您说太太吗?反应确实很快,当时我都没想到这么远。” 钟聿:“相反钟盈就太傻了点,就她现在这情况纯粹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老太太大概不会想到自己棺材板刚盖上蒋家那边的人就会翻脸,连给她站稳脚跟的余地都不留。” 先是他,随之一点缓冲时间都没有,直接揭了钟盈的老底,说到底钟盈也是蒋家的亲生外甥女,这么多年一直被蒋家捧过头顶的,可利益面前也是说踩就能踩,而且还是利用她的抑郁症大作文章。 要知道虽然近几年大众对“抑郁症”已经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可在大部分人心中还是将之与“神经病”摆到一起的,就钟盈这个脾气,即便以后病情痊愈了,她大概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诟病一辈子。 对她来说,终究是太残忍了点。 “钟小姐当时脸色都变了,手一直在抖,要不是太太让我撞倒杯子可能在会上就能直接翻脸。” 钟聿冷笑一声,“依她的脾气还真做得出来。”更何况她现在还有病,情绪不受控制,失控也很正常,不过钟聿并不同情。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陆青见老板脸色发沉,手指捏成拳头,也不敢多插嘴。 隔了大概半分钟,钟聿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董事会安排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中吧。” 钟聿算了算时间,挺好,他应该赶得上。 陆青跟他谈完,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出五分钟,叶千橙过来敲门,她一身大红色睡袍,光着腿披着头发,幽灵似地飘进了钟聿的客厅。 “跟你的助理谈完了?” 钟聿答非所问,“律师那边怎么说?” “都联系好了,明天你们先见一面再说。” “选个隐蔽点的地址。” “知道!” “跟律师见过之后就飞米国。” “又去啊?这次我能不能不去?”叶千橙实在不想再来回坐将近三十个小时的长途飞机,但钟聿肯定不会同意,他需要叶千橙给他打掩护,不然近期频繁往返米国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次我们去x港转机,顺路去办点事,可能需要住一晚。” “……” 叶千橙拿抱枕捂在头上,觉得事情没完没了,自己肯定是上了贼船,她一脸不爽地叹了一声,“烦死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些破事?” 第339节 钟聿随手扔了另一只抱枕过去,“快了,争取董事会之前有个了断!” …… 蒋太知道今天蒋缙会回来,一早让家里佣人烧了一桌菜,自己下午又是做头发又是做脸,耗了几个小时终于把自己捯饬妥当了,结果等到十点多才见蒋缙的车开进来。 蒋太赶紧迎上去,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蒋缙就将手里的西装扔了过去。 “我过来找爸说几句话就走。”然后人就三两步踏上了楼梯,空留蒋太一人站在转角那,一句“你晚饭吃了吗?”始终没问出口。 第331章 女大学生 “爸!”蒋缙推门而入,蒋玉伯正在跟人打电话,似是被打扰了,脸色沉了下。 “抱歉不知道您有事。”蒋缙赶紧止住,站在原地不再动,摁住性子等蒋玉伯把电话讲完了才进去。 蒋玉伯眼皮揭了揭“多大年纪了做事还冒冒失失,这么多年我看你也没个长进。” 蒋缙刚进来就被无缘无故骂了一通,心里多少有点不爽,但又不敢摆脸上,只能憋着嘴捏了下鼻子。 蒋玉伯扔了手机,问:“这么晚过来有事?” “对,有事。”蒋缙又往前走了点,到蒋玉伯身前,“您不是让我找人盯着盈盈嘛,盯的人给我来电话了,说今天晚上她去见了唐曜森。” “唐曜森?” “对,两人在一家小餐馆里碰头,聊了得有…”蒋缙看了眼手表,“得有快两个小时了吧,到现在还没出来,爸,您看他们这是…?” 蒋玉伯一时没接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了几下。 “白天刚开完股东会议,晚上就跟姓唐的见面,盈盈这是打算找帮手?”蒋缙问。 蒋玉伯哼了声:“有这个可能。” 蒋缙摇头,“我觉得不能吧,去年两人离婚的时候不还闹到对簿公堂了嘛,就算盈盈真的找他帮忙,姓唐的能答应?” 蒋玉伯:“很难说,毕竟夫妻一场,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蒋缙:“所以您的意思是唐曜森可能真的会因为盈盈重新回钟氏工作?” 蒋玉伯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敲着桌面沉思片刻,摇头:“不行,你现在只是代理总裁,他如果回钟氏就意味着你要从现在的位置上下去,后期有些事操作起来就会有麻烦,所以绝对不能这时候让唐曜森回董事会。” 蒋缙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他回来的话可能很快就会发现公司的账面有问题,到时候我们都会有麻烦。”蒋缙口吻激动,又急又紧张。 蒋玉伯抬手示意他冷静,“别屁大点事就嚷嚷,这点你还不如阿烨能沉得住气!” 蒋缙:“……” 蒋玉伯:“再说他回不回来还是问题,聪明的都不会来淌这趟浑水,他本就是个局外人,我相信唐曜森应该清楚现在是什么形势。” 蒋缙:“可是……” 蒋玉伯抬手制止他往下说,“没什么可是,就算他真要回来我们也可以想其他办法,先别自己吓自己!” 蒋缙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蒋玉伯挥了下手,“行了今天先这样吧,有事明天公司聊。” 老爷子下逐客令,蒋缙也只能作罢,他打了声招呼起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叫住。 “这么晚了还要走?” 蒋缙在外面另有房产,养了个情妇已经十多年了,情妇也给他生了个孩子,不过是女儿,蒋家也就一直没让她认祖归宗,但蒋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情妇那边,很少回蒋宅留宿,倒好像这边是他偶尔过来看一眼的别苑,那边才是自己家里。 “对,准备走。” 蒋玉伯立马又拉下面孔,“你还真准备在外面跟那小的过一辈子?” 突然老爷子提这茬,蒋缙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蒋玉伯哼了声,“年轻的时候你怎么玩我不管,可都这把年纪了,是不是也该收收心?或者就算看在阿烨的份上也得像个当长辈的样子,不然你让阿烨以后怎么在公司立足,底下那些人怎么看?” 蒋缙被数落了一通,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蒋玉伯的心气好像被撩了起来,干脆直接说:“最多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你搬回来住!”末了又补充一句,“家就得有个家的样子,听到没有?” 蒋缙心有不甘,但这个家从来都是老爷子说了算,即便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也不敢忤逆蒋玉伯的意思。 “知道了,我会安排,您早点休息。” 他打了声招呼推门出去,下楼便碰到端了宵夜的蒋太过来。 “谈完了吗,我给你和爸熬了点……”然而话还没说完,蒋缙直接从蒋太边上擦了过去,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踏出了门,蒋太手里端的碗盏差点被撞翻在地。 她在原地愣了愣。 “阿缙,阿缙……”蒋太搁下东西追出去,可哪里还要自己丈夫的身影。 …… 翌日清晨,蒋烨穿戴好下楼,看到独自坐在客厅内的蒋玉伯。 他倒是愣了楞,“爷爷?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蒋烨回国之后另外在外面购置了房产,平时并不住在蒋宅。 蒋玉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蒋烨推着眼睛乖乖坐到沙发上。 蒋玉伯见他眼底发红,轮廓消瘦,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问:“昨晚又熬夜了?” “嗯,赶了一个方案。” “几点睡的?” “两点多吧。” 蒋玉伯叹口气:“不需要这么拼命,还是要把身体放在第一位。” 蒋烨笑了笑:“爷爷,没事的,我还年轻,难得熬次夜没关系,况且那个方案今天上午的早会上等着要用。” 蒋玉伯摇头,颇有些无奈,“你这是难得熬次夜吗?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蒋烨才进钟氏没几天,其工作拼命已经在公司上下都传遍了,如果不出差不应酬的话,基本每天早晨8点之前肯定已经在办公室,晚上基本也要忙到九点多才下班,到家之后还会继续处理工作,手底下的人经常在凌晨收到他的邮件。 不仅工作努力,能力也强,二十出头待人接物十分沉稳有礼,受到公司上下一致好评。 平时跟蒋玉伯交好的那些股东里,已经不止一个人跟蒋玉伯夸过他这个孙子,说他年少有为,将来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程不可估量。 蒋玉伯看着对面坐的年轻人,一件浅色衬衣,外面罩剪裁服帖的马甲,戴了副银边眼镜,无论什么场合总是能够控制自己的言行坐得端端正正,看上去谦和有礼却不失沉稳。 蒋玉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孙子确实优秀,他也对他寄予了厚望,甚至严格说来,他对蒋烨寄于的希望甚至要比对蒋缙强。 在老头子心目中,蒋烨才是将来可以继承他衣钵的人。 “爷爷,您吃过早饭了吗?我让阿姨给您另外做一点。” 蒋玉伯不吃土司牛奶之类的西餐,早饭还是喜欢传统类吃食。 老爷子摆摆手,“不忙,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蒋烨立马摆出一副乖巧模样,“爷爷,什么事?您说。” 蒋玉伯握了握手里的龙头拐杖,顿了下,缓缓开口:“我听说…最近你在外面找了个女大学生?” 第332章 调查 蒋烨总是一成不变的表情起了些波澜,但转瞬即逝。 他回答:“前段时间认识的。” 蒋玉伯:“在交往?” 蒋烨:“没有,处了一段时间,觉得不太合适,不过她家境很差,我会定期给她一点经济上的资助。” 蒋玉伯笑了笑,“怎么,还开始学当慈善家了?” 蒋烨略显尴尬地挠了下头,“没有,只是觉得毕竟相识一场,能帮就帮一点吧。” 蒋玉伯摇摇头,心想这个孙子还是太年轻,太心软,也容易受感情的羁绊。 “那女的我让你父亲找人也查了下,泞州大学在读学生,不过前段时间因为个人行为失当被学校开除了,父亲出了车祸卧病在床,母亲就是个家庭妇女,光看家境确实有些困难,但女孩子在学校里风评很差劲,同学老师都说她不务正业,浮躁得很,之前还在酒吧做兼职,男女关系也很乱,就这种女的,你能远就远点吧。” 蒋烨嗯了声,“爷爷您放心,我懂分寸。” 这点蒋玉伯倒不担心,蒋烨从小有主见,做事也很让人省心。 “不过有件事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查到,陈佳敏是梁桢的表妹。” 蒋玉伯顿了下,他当然也已经知道陈佳敏和梁桢之间的关系了,可这跟他有关系? “阿烨,你这话……什么意思?” 蒋烨笑了笑,倒没再往下说。 送走蒋玉伯之后他并没有立即去公司,拿了另一只手机去了二楼书房,拨了号码。 “蒋少…” “那边什么情况?” “昨晚钟少跟章礼见了一面,应该是一起吃了顿晚饭,陆青晚上十点也到了他下榻的酒店,两人在房间谈了两个多小时,凌晨之后才出来,另外按您的吩咐,我这边想办法查了酒店的订房系统,钟少跟那位叶小姐各开了一间房,晚上应该并没有住在一起。” 蒋烨一边听着那边的汇报,一边用手指拨着打火机的盖子,那团黄绿色的火焰忽明忽暗。 窗外天阴,阳光照不进来,半边帘子在蒋烨的侧脸上投下一道暗影,整个空阔的房间没有呈黑白两色,静霭的空气中只听到点火器噼噼啪啪的声响。 第二天钟聿在b市见了律师,聊完之后直接飞米国。 这事传到蒋烨耳朵里已经是当天晚上。 “蒋少,我们这边也没谁有签证,跟是跟不了了,不过觉得这事实在有些反常。”电话那边的男人说。 蒋烨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树丛的暗影,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外面好像起了一丝风,树影被吹得开始晃动,蒋烨开了一点窗,房间内的冷气跟外面的炎热相撞,有蝉声和虫叫声传进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 蒋烨嘴角咧了下,重新又摸出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近期可能会有点麻烦,你最好找地方躲一阵子。” 第340节 那边似愣了下,隔了大概十几秒才回声:“不可能,查不到我这!” 蒋烨眉头皱了下,但还是耐住性子用最温顺的语气说:“还是别太大意,我来给你安排机票和住处,明天一早就走。” 两人又聊了数分钟,挂掉电话之后蒋烨重新联系了最初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 “蒋少,您还有什么吩咐?” “明天帮我盯个人。” …… 钟聿隔天下午抵达米国,先去酒店下榻,特意找了个度假型酒店,洗澡换装,带叶千橙找了间高档餐厅吃了一顿,吃完之后泡吧,一直玩到凌晨才搂着妞儿回酒店。 一进房间两人跟弹簧似地互相弹开,各自嫌弃看了眼。 叶千橙踢了高跟鞋摘了夸张的耳饰和手链。 “我先洗澡,半小时后客厅汇合!” “……” 米国的总统套房也是大得吓人,有两个独立卫生间,主卧,次卧,会客厅一应俱全。 两人分头行动,卸妆的卸妆,洗澡的洗澡,半个钟头后又回到客厅。 叶千橙黑色背心外面套了件格子衬衣,下面紧身仔裤加筒靴,妆也卸干净了,头发在后面扎成一个马尾,风情敛了,只剩眉眼中的英气,整个人的气质跟刚才泡吧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钟聿反倒换了身运动装,浅灰色连帽衫,踩了运动鞋,泡吧时专门撸的精致发型被洗掉了,一头黑发蓬松顶在头顶,再配上他那张肤白貌美的脸…… “啧啧,你说你一男的,怎么长得跟娘儿们一样!” “放屁,劳资八块腹肌,你只是没见过而已。” “哪里?给我摸一下。”叶千橙真的过来要撂钟聿的衣服,钟聿见鬼似地往后躲,但他肯定干不过叶千橙,被堵到墙角,拉链被扯了下来,隔着里面的t恤在他腰肌上捏了一把。 “卧槽你是不是女人?”钟聿大叫大骂着把人推开,叶千橙小腿上还被踹了一脚,吃疼往后退了两步,又气又恼,“你tm有病啊,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至于使这么大的劲?” 叶千橙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又在酒吧上班,所以这种对她而言就是朋友间的玩闹而已,可没想到钟聿反应会这么大。 她捂着膝盖抬头,却见对面某人瞪着眼冷着面孔,双手抱胸死死扣住自己的帽衫开襟,整就一个炸毛的小媳妇儿样。 “噗——”叶千橙被钟聿又刚又紧张的眼神逗乐了,“你至于么,我又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 “这可说不准,谁知道你这种女人冲动起来能干出什么事?” 叶千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您花容月貌国色佳人,不过我就好奇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段时间我跟你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束之后你打算怎么跟你老婆交代?” “不可能!”钟聿一口否定,“我跟你不可能发生任何合作之外的关系。” 叶千橙笑:“你就这么肯定?” 钟聿:“当然,这点定力都没有的话还结什么婚!” 叶千橙啧啧摇头,她还真不信这世上有忠贞不二的男人。 “你看呐~~”她扭着身子又往钟聿跟前凑了两步,“咱俩朝夕相处,还经常像这样共处一室,有时候为了配合剧情还得有些肢体上得接触,就这种情况你凭什么肯定自己不会擦枪走火?” 钟聿:“当然不会,你这种有暴力倾向还有腹肌的男人婆完全不是我的菜。” 叶千橙:“……” 钟聿:“更何况你又凶又老,跟母夜叉似的,我脑子坏掉了才会去招惹你!” 麻痹!叶千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凶她承认。 她有腹肌和马甲线她也承认。 可是说她老,她不服气! “我也只不过比你大了几个月!” “过年多大?” “二十七而已!” “而已?“”钟聿哼笑着整了下被弄乱的帽衫,“可我怎么听说最近老顾又相中了一个学生?顾秋池跟我说老顾被那学生弄得五迷三道的,对方还有男朋友呢,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那姑娘绑了回去。” “……” “我算算啊,距离上次你们吵架得有大半个月了吧,这阵子我看他也没给你打个电话,估计心思全在人女学生身上,所以你说你这……诶,你去哪儿?” 不等钟聿说完,叶千橙已经摔门而出,又刚又直的钟少爷在原地愣了两秒。 靠,好像说过头了。 他赶紧抓了手机钱包追了出去。 叶千橙一口气出了酒店。 七月的ny街头要比国内凉一点,钟聿追上叶千橙的时候她一手抱着膀子一手夹了根烟。白雾从她嘴里和鼻腔里吹出来,散尽之后才能看清她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钟聿知道叶千橙跟了顾卫东好多年了,但平日里联系并不多,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男女关系,包括钟聿之前也一直以后两人只是露水情缘。 “抱歉啊,我刚就开个玩笑。”他试图解释。 叶千橙吐了口烟,转过来摇着头笑了笑。 “我无所谓。” “……” “顾卫东向来花心,什么女人在他眼里都只有一个月的新鲜感,这次这个女学生我也知道,跳舞的对不对,玩腻了很快就会丢掉,后面自然还会有其他更年轻更漂亮的,我或者她,或者任何一个,永远不会是他最好一个女人。” “……” “但我其实也该知足了。”叶千橙叼着烟看向远处的车灯,“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偶尔心里还能想到我,已经比跟过他的其他女人强了很多。” “……” 钟聿都要无语了,这tm算什么逻辑? “你的要求是不是未免低了点?” “那不然呢,天下男人没一个不花心的,难不成我还指望他一辈子就只守着我一个人?” “怎么就不能?” “可能吗?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只跟一个人发生关系,呵……我一女的都做不到,何况还是男人。” 这话听了钟聿就不干了。 “你别把我们男人一韩城打死,我就没打算再找第二个。” “蛤?” “有一个还不够吗?” “这只是你个人想法,再说你现在结婚了,婚姻受法律保护,即便以后你有这贼心,道德和法律上也得考虑考虑!” “错,这跟道德法律没有任何关系,包括我没结婚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且行动上一直贯彻始终,所以你那些所谓男人都花心的理论根本都是谬论,别把我们男人想得……” “等等!”叶千橙突然打断钟聿的话。 “干什么?” “你刚那句什么意思?” “哪句?” “就刚刚那句,最后说的。” “…别把我们男人想得这么不堪?” “不是,不是这句,前面一句!” “所以你那些所谓男人都花心的理论根本都是谬论??” “也不是,还要再往前!” 钟聿想了想,“我特么一路说了这么多话,怎么还记得哪句是哪句!” 叶千橙偏揪住不放,“就你刚才说你没结婚之前也一直这么想,且行动上……” “行动上一直贯穿始终???” “对对对,就这句!”叶千橙突然上前一步,“你该不会到现在只有过你老婆一个女人吧。” 钟聿脸色僵了下,遂即回答:“怎……怎么可能!”然而他故作镇定的表情已经将他的内心出卖。 叶千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天呐,你真的跟你老婆的时候还是个处男?” “……” “难怪你在外面作成这样你老婆还是没来找你离婚,换我也不相信你会突然变心啊!” “真的?” “当然,你想啊,你都二十六了才只有过一个女人,说明平时忠贞不二,守身如玉,怎么可能一下子性情大变会带个女人登堂入室?” “……” “再说你老婆看上去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如果她真的足够了解你,在感情忠诚度这件事上他应该给你足够的信任。” “可能吗?” “我觉得可能!”叶千橙顿了顿,“除非你老婆没脑子!” “滚,她是智商一百八的学霸,聪明得很。”钟聿听不得任何人说梁桢的不是,立马驳斥。 叶千橙啧啧两声。 钟聿甩了下手臂懒得再跟她说下去,“走了,去办正事!” 两人在路边打了辆的士。 “chinatown.” …… 隔天中午蒋烨接了通电话。 “蒋少,那小子没按您的意思去机场,这会儿还在家窝着呢,我这边需不需要进去给他一点警告?” 第341节 蒋烨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不用!” “那就让他继续在泞州呆下去?” 蒋烨嘴角斜勾了一下,“他爱呆就让他呆吧,我另有打算!” 钟聿跟叶千橙在米国呆了两天,回程依旧是在h港转机。 转机差不多要接近四个小时,他也不急,悠哉游哉在免税店里逛,给梁桢挑了块女表,挑了个包,挑了条丝巾,h港的珠宝品牌也很多,想着她之前说过喜欢实在一点的首饰,所以又选了条钻石手链。 豆豆的礼物就更好买了,乐高套装,总类要比内地齐全,他一口气买了三套,外加一个合金的汽车模型。 顾卫东是不喜欢逛街的,平日里叶千橙自己也很少愿意花时间购物,所以看钟聿一个大男人在机场大肆采购shopping的时候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最后钟聿两手拎了七八十来个袋子去了候车室,弄得好些人都朝他们围观,叶千橙大有一种自己是大陆客然后难得一次入港见世面而疯狂血拼的暴发户。 “喂,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买这么多东西?”叶千橙瞪着钟聿问。 钟聿将刚买的钻石手链拿出来装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又没花你的钱,你爱看不看!” 第333章 方案 年后丁立军的老板接了个j省的工地,他出去干了几个月的活儿,一直到六月底才回泞州。 一回泞州他就给梁桢打了电话,约了一起吃晚饭,无奈梁桢正在忙。 “可能没空,今天得加班,改天吧。” “这么忙?” “嗯,刚接了个私立幼儿园的案子,工程量挺大的,而且要求明年年中完工,所以这几天团队都在加班。” 尽管丁立军这几个月不在泞州,但两人会定期微信或者电话联系,他知道梁桢前阵子找了份工作。 “行吧,那等你忙完了跟我吱会一声,我……你干什么?” 那边还没说完,梁桢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之电话应该是转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妹妹啊,好久没联系了,你最近怎么样,空了出来一起聚聚?”手机那端传过来高亮的女声,梁桢愣了下,听出是高玉珠的声音。 “好,空了聚。” “那你啥时有空啊?” “什么?”梁桢一时倒没反应过来。 那边高玉珠紧追到底,“你刚不是说空了聚嘛,就问你啥时有空,这周末,这周末行不,刚好立军最近也不上工,一起出来吃顿饭。” “……” 梁桢实在无奈,她刚说“空了聚”也只是客套话,谁想对方还紧抓不放,不过她也知道高玉珠如此“热情高涨”非要跟她吃饭的原因,无非是为了买房的事。 “抱歉,周末豆豆的校外机构有活动,我可能得……” “诶哟活动又不可能要开一天的,白天没时间晚上总有空吧,那要不就周六晚上,我们……诶你拉我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丁立军你……”那边又是一通悉悉索索的声音,手机应该又到了丁立军手里。 “你甭理她,先忙吧,挂了。” 最终通话在一阵吵吵嚷嚷中被切断,梁桢扶额舒口气。 她不用想都能知道高玉珠见到她会说什么,倒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只是以目前自己跟钟聿的关系,有些话实在开不了口。 “小梁,发什么呆呢,把这份备忘录复印五份,待会儿开会的时候要用。”对面突然扔过来几张a4纸。 说话的是公司的设计师之一,姓刘,四十五岁左右,是工作室老板梁志和从设计院挖过来的设计师,这次案子就是他主导,为人严苛,不苟言笑,常年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衫,戴无框眼镜,大有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梁桢在志和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这位刘工来分配。 “好,马上!” 她赶紧收了手机拿资料去了列印室。 一场会开了将近五个小时,但还是没讨论出一点眉目。 这次要设计的是一所幼儿园,其实光听案子并不算难,不过就是造一所幼儿园么,国内这类公共设施建筑都出标准图集了,案例也很多,并无什么特殊性,更何况梁志和是从设计院出来的,工作室里的刘工也有设计院背景,弄所幼儿园并不是难事,可设计方案做到第三遍了,甲方还是不满意。 这次会议目的便是讨论甲方要求,从中寻求突破。 然而五个小时,从下午四点耗到九点了,仍旧毫无突破。 连番加班已经让团队筋疲力尽了,再耗下去也不是事儿,最终只能先散会,隔日再战。 梁志和一宣布散会,大家作鸟兽散,回家的回家,夜宵的夜宵,约朋友续场的续场,唯独梁桢留了下来。 所谓助理设计师,说白了无非也就是个打杂的。 方案肯定不需要她挑大梁,但一些琐碎打杂的工作都得她来干,从画图,煮咖啡,买夜宵到作会议记录,她一个人包揽了几个人的活儿。 她又喜欢今日事今日毕,所以留下来梳理会议内容,将其讨论的条目和一些零碎意见全部整理成文档,然后做成备忘录发到各相关同事的邮箱。 这是她的本职工作,虽简单琐碎,但就职这段时间以来她也算兢兢业业。 等弄完这些已经过十点了,豆豆在家打了电话过来,梁桢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又瞄了眼桌上装订成册的方案。 方案是被甲方否决掉的,梁桢想了想,将其装进包里。 到家已经靠十一点了,进屋的时候沈阿姨刚好从楼上下来。 “豆豆睡了?” “一直嚷着要你回来,刚睡着。” 自梁桢开始上班之后开始越发忙了,加之团队最近在赶进度,所以已经连续加了好几天班,小家伙心里自然不爽。 “我上去看看他。” 梁桢放了包上楼,推开儿童房的门,小夜灯开着,小东西抱着毯子撅着屁股睡在床上,身上的睡衣往上缩了半截,露出一点白滚滚的肚皮。 心想这爷俩儿睡姿怎么一模一样。 梁桢将睡衣往下小心拽了拽,豆豆嘴里哼了声,以为要醒了,可两条腿在床上踹了下,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梁桢在床边坐了会儿,下楼。 “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做点宵夜?” “不用,七点多才吃的晚饭。” 建筑设计师这个行当,忙起来是没日没夜没三餐的,靠八点大伙儿才叫了外卖填肚子。 “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沈阿姨也就不客套了,拿了手机进房间,还不忘交代梁桢一声“别工作了,早点睡”,可梁桢嘴上答应,转个身拿了电脑去了二楼书房。 她将之前被甲方毙掉的两个方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重新梳理,一点点看。 设计院出来的,有资历有经验,也算老江湖了,单从图纸这块来说并没问题,可梁桢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 她独自磨到凌晨,还是没有思路,实在没忍住,给唐曜森发了条短信。 本是碰碰运气的,如果对方不回,这事就算了,可偏巧唐曜森也在加班,那条短信过去之后几乎是秒回。 “有事?” 梁桢合上方案,在手机上敲:“有个案子可能需要你给点意见。” 半分钟之后唐曜森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什么案子?” 梁桢便把幼儿园的事跟他大致说了一遍。 唐曜森:“甲方不是国内的?” 梁桢:“对,新国独资的。” 唐曜森:“方不方便把之前你们做的几份方案发给我看一下?” 梁桢:“好,等我几分钟!” 既然已经是被甲方毙掉的方案,倒也不牵扯什么行业秘密了。 她打包给唐曜森发了过去。 第334章 捉迷藏 发文件的时候唐曜森那边也没挂电话,他不挂,梁桢也不好意思直接掐了,于是两人就各自在两端拿着手机,可以听得见对方的呼吸。 起初谁都不说话,梁桢觉得尴尬,眼看电脑上的进度条还有一阵子。 “文件有点大,可能需要等几分钟,你要是忙的话可以等空了再看。”随后那边传来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 唐曜森捏着眉心起身,走到窗前,开口:“已经忙完了。” “噢。” “你呢,这么晚还在工作?” “也不算工作,只是想看下方案到底哪里有问题。”进度条进展缓慢,梁桢怕气氛僵掉,又说:“对了,我找了份工作,在一间建筑工作室当助理设计师。” “是么,听起来不错。”唐曜森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梁桢回答:“还可以,工作室规模不大,但能学到挺多东西,同事也都比较好相处。”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文件整个发了过去。 唐曜森:“方案我需要花点时间先看看。” 梁桢:“没关系,你先看,若是有空的话可以跟我讲讲,若是忙也没事。”她作为助理设计师,其实根本轮不上参与主体方案设计,她之所以花时间研究也只不过是想多学一点东西。 那边唐曜森笑了笑,“有时间,我看完明天给你答复。” “好,麻烦。” 唐曜森颇为无奈,“需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梁桢一时接不上话,随后听到那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 “一个人在家?” 第342节 梁桢愣了下,其实光这这几个字并没什么问题,可夜深露重,黑暗与寂寞中的人心最为脆弱,加之他嗓音微哑,隔着电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难免显得暧昧。 “不是,豆豆和阿姨都在家。” “他呢?” “……” 梁桢瞬间沉默。 唐曜森又问:“他还在米国?” 梁桢:“可能是吧。” “可能?”他苦笑,“现在连人在哪里都不清楚了?” “倒也不是,现在每天都有记者追着报道他的消息,倒不至于连人在哪都不清楚。”这点上梁桢还真的得感谢媒体,不然可能真的连行踪都掌握不到。 唐曜森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之意,叹口气,“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什么?”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梁桢低着头没说话,地板上投下来一道孤影,而她的沉默令唐曜森更觉心痛。 要知道他曾见过她最斗志昂扬的时候,无论是多年前梁桢备战高考,还是梁波的病情步入绝境生活无望她却仍保有赤忱,即便是多年后她独自拖着个孩子在一家二手中介卖房,这个女孩也永远都是头颅高昂铮铮有词。 在唐曜森眼中,梁桢似乎永远都能保持头脑清醒,且身上总有一股乘风破浪的劲。 可自从跟钟聿结婚之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样,先不说钟聿最近在外面的风评,就光梁桢不管不问态度,如此沉默隐忍实在令唐曜森觉得匪夷所思。 这不像她,也实在不该是梁桢该有的样子。 唐曜森替她觉得委屈,更替她担心。 他怕她就此一直沉溺下去。 “你有没有考虑过继续深造?” “什么?” “毕业证和学位证拿到了吗?” “上个月刚拿到。” “所以你就打算在目前这家小工作室里一直呆下去?” 话题跳跃得有点块,梁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曜森继续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毕业之后想出去看看。” “出国”这个概念最早其实是唐曜森提出来的,当时两人已经认识了有一阵子,梁桢向他透露自己将来想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 唐曜森亦友亦师,问她高考志愿和将来的打算,梁桢肯定是要读建筑系的,但唐曜森清楚,就国内而言,即便是最顶尖的学府,“建筑系”这个概念也未必成熟,所以当时唐曜森的打算就是想把她直接送出国,去国外读建筑系本科,但那时候梁波还在,梁桢尚有顾虑。 她当时的打算是,如果高考成绩优异,能够顺利进入自己想要进的科系和大学,她就留在国内读完本科再出去,如果高考成绩不理想,她再申请出国。 为此六年前唐曜森就找了相关中介聊过,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若无法给她名分,起码要许她一个景绣前程,然而最终事与愿违,一夜之间好像命运给所有人都开了个玩笑。 “你是说出国吗?”梁桢一手扶着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再说吧,暂时不考虑。” “因为钟聿?” “不是!”梁桢回答得很快,“只是不放心豆豆。” 行吧,她想给自己找借口,唐曜森也懒得揭穿。 “考虑好了告诉我,可以先选一个学校,我让王教授给你出推荐信。”说到这那边的声音停了停,大概隔了有三四秒钟吧,唐曜森微微沉了一口气。 “桢桢,无论你作怎样的选择,或者无论你把我置于何地,对我而言,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而已。” 那通电话是唐曜森先挂断的,梁桢握着“嘟嘟嘟”的手机坐在略显冷清的灯光下,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图纸,心口久久不能平静。 唐曜森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给梁桢打了电话。 “方案我看过了,见面聊?” 梁桢也知道在电话里说不清。 “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 唐曜森其实很忙,但他还是说:“我都可以,凑你的时间。” 梁桢想想,“我晚上可能还得加班,如果结束的早就跟你联系?” “好,那我等你电话。” 晚上果然还是加班,只是新方案一直没有头绪,几个人聚在一起跟无头苍蝇似的也憋不出东西来,所以七点左右就散了。 梁桢收拾好东西给唐曜森打了通电话,那边接得挺快。 “结束了?” “讨论不出结果,干脆就早点散了,你呢,在外面应酬?”梁桢听到那边似乎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没有,还在所里。” “还在忙?” 唐曜森看了眼对面坐的罗霄,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罗霄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合了桌上的电脑起身,关门离开。 办公室只剩下了唐曜森一人。 “基本结束了,我过去接你?” “不用,我开车的,要不你说个地址吧,我自己过去。” 唐曜森想了想,“你来我这边吧。” 梁桢愣了下,“森集?” “对。” “方便吗?” 唐曜森笑,“有什么不方便?我把地址发给你。” 半分钟后梁桢收到唐曜森发来的地址。 其实他这是多此一举,大名鼎鼎的森集建筑业内有不知?梁桢坐那喘了一口气,带上包和电脑过去。 半个小时后梁桢将车停到了森集所在写字楼的地库中,坐电梯上去,辉煌的大厅内灯光通亮,旁边指示牌上显示森集建筑占了整整两层楼。 梁桢正准备去接待处那边找个人问,唐曜森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到了吗?” “刚到。” “需不需要我下去接你?” “不用,我已经在等电梯了,你告诉我几楼就行。” “26层,你直接上来,我在门口等你。” 梁桢挂了电话,刚好电梯到了,她拎着东西进去,很快电梯到了26层,门打开,第一眼就见唐曜森插着口袋站在外面走廊上。 “你……” 他转过身来,梁桢这才发现他那边手里握着手机,正在跟人打电话。 “…你先留意,有情况及时告诉我,我这边有点事,晚点再聊。”他简单交代几句就挂了电话,转过来看向梁桢。 “不难找吧?” 梁桢笑了下,“你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泞州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地段,怎么可能找不到,只是刚才听他讲电话的口气似乎挺忙,梁桢有些不大好意思。 唐曜森手臂抬了下,“这边,先带你进去。” 梁桢跟在后面穿过走廊,因为整层楼都是森集的办公室,所以出电梯就能看到事务所的招牌和一些相关宣传,但门头却一直要到事务所门口才看到。 “sj森集建筑”几个金属字在灯光下发着微微银色的光。 此时晚上八点左右,对于建筑设计这个行当来说时间尚早,事务所里还有好些员工在加班,然而梁桢之前以为这边人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以至于进去猛迎上一条探究目光的时候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梁小姐,又见面了!” 最先凑上来的是罗霄。 因为之前见过几次面了,梁桢对他也算认识,打了声招呼,不过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只能硬着头皮用客套的笑容来敷衍这些人紧追不舍的目光,直到最终跟着唐曜森进了他的办公室。 门“砰”地一声关上,众人愣了两秒钟,随后像炸药似地一下就炸开了。 “喂,老大,刚我们唐总带进来那女的是谁啊?” “是不是唐总新交的女朋友?” “天哪唐总是不是转性了?这可是他第一次带异性来我们的事务所啊。” “不对,为什么刚那女的看着有点面熟啊,是不是之前来过我们这里……” 几个事务所的同事将罗霄团团围住,抱着一万点好奇追问,罗霄抬手呵止:“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抱团讨论老板的私事!” 大家“嘁”地一声作鸟兽散。 罗霄又看了眼关上的办公室门,摇摇头,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 郊外一间由废弃厂房改造的loft,整体偏深色调,除了洗手间有墙面隔开之外,其余客厅,厨房,健身区以及工作区都连在一起,但因为家具少,面积又过大,足足三百多平导致整个格局看上去空旷得很,加之厂房本身挑高就异于一般公寓或者别墅,所以整个空间给人一种特别开阔的视觉感。 这是蒋烨出国前就买下来的一处厂区,回国前叫人改成了住处,不过因为地理位置偏,他平时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市区,只有周末才会到这边来住。 此时夜里十点左右,开阔的空间内能够听到一阵阵闷钝的声响,像是重物敲击而发出的动静。 健身区的墙面上有一块落地镜,可从镜子里看到一穿黑色紧身衣的男人抬拳一下下敲在半空悬下来的沙袋上,旁边是几乎占了大半面墙的架子,架子上整齐摆放着拳击手套,哑铃,弹力绳等器材。 架子边上是一反应靶,木人桩和一排立式沙包。 镜子里挥拳的男人速度快,力道迅猛,眼神凌厉间像是黑夜中开了锋的刀刃。 一声声钝重敲击的声响在如此开阔的空间内形成回音,如此不知打了几百下,挂沙袋的链条在空中因剧烈抖动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而这一切却被手机领声打算。 打沙袋的人没有立即停下来,而是加快速度和力量又挥拳打了几下,利落收手,走到旁边靠架子前面的一条木凳上一屁股坐下,摘了手套,从身后架子上拿下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非常规号码,蒋烨也不过顺着额头和太阳穴顺流而下几乎要沾满整张脸的汗,平息了一下微喘将电话接通。 第343节 ”喂。”“ “蒋少,钟聿已经回国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个把小时之前。” “有没有查到这两天他在米国的行踪?” “这……”被问话的人似乎有些为难,“跨国跟踪实在太难了,更何况还是在米国。” “所以你那边一无所获?”坐在凳子上的男人语气明显凉得很。 那边干笑着回答:“这倒不至于,起码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查到了那位女dj的底细,资料我也整理好了,这就能给您发过去。” 小半分钟后蒋烨收到了对方发过来的资料,他大致扫了眼,不禁一侧嘴角上扬。 行啊,这是在跟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蒋烨扔了手里的拳击手套将身子往后仰,后背靠在架子上。 挺好,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这感觉令他好像浑身的血液往上涌,越发激动。 第335章 车库 “继续派人盯着他,另外徐桀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这两天一直呆在家里。” “没出门?” “就昨天晚上去了趟超市,应该是买了点吃的和生活用品,其余时间都守着电脑呆在他那间破屋里。” 蒋烨嗯了声,“盯紧,发现他有任何异常立即跟我联系。” 那边电话挂断,蒋烨捞了旁边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激烈运动之后气息还不稳,胸腔起伏间神色暗淡。 屋里主灯都没开,就器械区那边亮了几盏筒灯,衬得整个人越发阴冷。 蒋烨在椅子上坐了几分钟,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只是不是刚才的铃声旋律。 声音是从客厅那边传过来的,他扔了毛巾穿过一条空旷的过道,最后在沙发抱枕后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母亲刘慧”四个字。 蒋烨接通。 “妈…”开口说话间他拿了旁边厚重的黑框眼镜戴上,眸底残存的一丝阴冷瞬间被遮得干干净净。 …… 钟聿这边也有人跟他汇报了消息,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还在他办公室???” “……你说两人关着门都在里面呆了多久了,啊,这都多久了?” “七点多进去,这会儿都要十一点了,整整四个小时,干啥呢孤男寡女要在里面呆这么长时间?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是孩子他妈,跟男人在一起不得避避嫌?” 自“保镖”打电话过来报备梁桢去了森集找唐曜森,钟聿已经暴走了快三个小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这位钟少爷的脸色越来越沉,大有火山喷发之势。 一开始叶千橙还愿意劝几句,可慢慢发现他这狗脾气压根劝不住啊,特别是碰到他老婆的事,简直就是毫无理智蛮不讲理,智商也瞬间将为零。 “行了你别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我脑壳疼!” 可钟聿完全不听。 “不行,你让你人进去看看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我靠,人公司啊,先不说能不能进得去,就算进去了也看不见啥吧,毕竟办公室的门一直关着……” “办公室的门一直关着”这几个字再次刺激到了钟聿,他整个人烦躁得想死。 “我不管,正门进不去就爬窗。” “爬窗?你脑子不是有问题吧?那可是26楼,人只负责帮你盯着老婆,但不负责飞檐走壁给你捉奸啊!” “捉奸”两个字彻底打击到了钟聿,他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看着叶千橙,“你说什么,捉奸?捉什么奸,他们不过是在办公室讨论一点事情,你至于想得这么肮脏?” 叶千橙被气得白眼直反。 “拜托,怀疑的是你,拼命要替她澄清的也是你,你还能不能当个具背独立思考能力的人?”真是头一次见逻辑如此清奇的,叶千橙实在无语,“再说你心里担心的事其实也未必不可能发生,毕竟孤男孤女在里面呆了四个小时了,什么工作需要商量四个小时,而且还非得挑晚上?” “……” “再说你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你老婆避嫌?你这不还天天跟我出双入对住酒店么?换我的话我也不可能在家替你守身如玉,迟早找个男人给你戴几顶绿帽子泄泄心里的怨气!”叶千橙也是嘴欠,一下子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倒不是要挑拨人夫妻感情,只是觉得按照常理而言的话梁桢重新找男人也很正常,毕竟就钟聿这德行,带女人登堂入室已经人尽皆知,出轨出得像他这么理直气壮得也没几个人了,所以老婆但凡还是个正常人,不可能完全不介意。 一腔愤怒之下找个男人气气他也挺正常吧。 叶千橙觉得这事特别公平,可钟聿眼圈都气红了,一掌拍在她前边的台面上。 “你——” “放——” ”屁!!!” 叶千橙被他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顿了下,心想这人莫不是真发火了? 他发火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叶千橙赶紧改口,“不是,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我想你老婆…诶你去哪儿?喂,喂!!!” 等叶千橙反应过来的时候钟聿已经拿了车钥匙冲出门。 她站那愣了一下。 “坏了!” 叶千橙又跑回屋,从沙发里面挖出自己的手机拨了号码。 “钟少往你那边去了,可能会有流血事件,如果待会儿他冲动起来你们给我拦着点!” 那边收到消息的人愣了下,大概还有些懵。 “听懂没?” “听…听懂了,叶小姐!” 银灰色跑车一百二十码疾驰在夜间的路上,二十分钟即抵达森集地库,刚下车便见电梯那边的玻璃门后边出来一双人影。 “不好意思,居然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梁桢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凌晨了。 站她旁边的唐曜森接了一句:“按理的话我是要收咨询费的。” 梁桢:“啊?” 唐曜森笑了笑:“不过是你的话不必算得这么清,要不请我吃顿饭吧。” 梁桢:“现在吗?” 唐曜森:“怎么,不愿意?” 梁桢:“不是不愿意,只是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是不是有点太晚?” 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弄得唐曜森没忍住又笑了笑:“开个玩笑,先欠着吧。” 这个点也确实不适合再去吃夜宵了,更何况梁桢脸色不大好,大概是最近频繁熬夜所致,唐曜森希望她赶紧回去休息。 “你车呢,停在哪边?” 梁桢指了个方向。 大型写字楼的停车场很大,专门划分了专用车位和非专用车位,专用车位就靠在电梯出口附近,给唐曜森这个级别的人用的,非专用车位离入口就比较远了。 “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车在这边,不必再跟我走一趟。” “太晚了,停车场也不安全。” 梁桢也没再拒绝,两人并肩往非专用车位的方向走,路上梁桢又问了唐曜森几个问题,都是关于方案的事,唐曜森都耐心作了回答。 或许是想事情想得过于关注,梁桢也没注意到周围有什么车什么人,直至一串白光突然窜了出来。 “当心!” 及时反应过来的唐曜森从旁边一把揽过梁桢,梁桢一时没站稳,步子崴了一下,刚好整个倒到唐曜森怀里。 那辆车子已经从她旁边急速擦了过去。 第336章 方案 唐曜森扳过梁桢身子,“有没有怎么样?” 梁桢摇了摇头,“没事。” 唐曜森倒是被吓得不轻,上上下下把人都看了一遍,确定真的没事他才舒了一口气。 “我送你!” “不用。” “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走吧。”他开始转身往回走。 梁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大致也了解唐曜森的脾气,虽然面上看着并不霸道,可骨子里完全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她深深埋了口气,但最终还是低着头跟了上去,很快唐曜森的车载着梁桢开出了停车场,而某角落里,一辆银灰色跑车突然亮了大灯,灯光穿透阴冷的地库,轰鸣引擎拖着一路飞尘冲了出去,很快没入夜色和车流中…… 叶千橙刚做完手头的事,敷着面膜趟沙发上哼曲儿,只听到房间大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钟聿气势汹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叶千橙还愣了一下,“诶,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回去看你老婆了吗?” 她撕了面膜跟上去问,可钟聿头也不回,冲进自己的卧室将门“砰”地一声撞上了。 叶千橙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又气又恼。 这特么什么狗脾气? 第344节 她跑去洗手间把面膜洗了,拿了手机给跟着梁桢的人打电话。 “钟少去了那边什么情况……没跟他老婆碰头?什么???她老婆最后跟姓唐的走了?”叶千橙听到这也吓了一跳,但很快那边又说:“……应该是送她回去,我们跟的这条是钟太回嘉悦府的路。” 这就好。 叶千橙也松了口气。 “盯紧些吧,有任何消息及时汇报。” 她挂了电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另外一头紧闭的卧室大门。 叶千橙突然想起前几天在n约街头,这个男人一本正经地跟她说这一生其实可以认认真真完完全全地只爱一个人,只拥有一个人,尽管她不相信这句话能够成立,因为过于理想化,对叶千橙这种受过太多伤也看过太多离合的人来说,这种想法根本不现实,但内心深处还是多少有点感动。 若有些信念自己不曾拥有,甚至不敢不配去拥有,却仍希望它真的可以存在。 叶千橙从沙发上起身,过去敲了敲钟聿的房门。 很快里面传出一声:“滚!!!” 叶千橙叹口气,“我刚给那边打了电话,说你老婆虽然上了唐曜森的车,但两人并没去哪里,唐曜森应该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开车送了他一趟。” 说完里头没动静。 叶千橙等了片刻,再度开口:“信不信由你吧,反正也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照理我也不应该插手,不过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事情快要收尾了,如果顺利的话没多久她就能知道事情真相,到时候你们之间如何处理这几个月积累下来的误会?”叶千橙顿了顿,“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去睡了,晚安!” 叶千橙走后整个房间才算彻底安静下去。 钟聿倒在床上,看着头顶暗沉沉的天花板,心里七上八下竟没有一处顺畅。 …… 关于幼儿园的设计方案,唐曜森给了很多意见。 三个多小时两人秉烛夜谈,满满的全是干货,对梁桢而言收益颇丰。 其实这些年尽管她在学校里各科成绩优异,考试分数也都相当漂亮,即便是外面自己报的培训班也都是最拼且学得最好的那个,然而这些也都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顶多加一些软件应用能力,而对于实战经验的话完全为零。 唐曜森深知她这一弱项,完全从甲方需求和幼儿园功能的角度切入,结合这些年自己的经验,跟梁桢讲了许多东西。 特别是甲方投资方还不是中国人,喜好肯定不同,而志和的缺陷在哪?为何数次方案都无法让对方满意? 唐曜森也看了之前被毙掉的两个方案,用他的原话说:“如果我是这个甲方,我也肯定看不上这样的东西。” “为何呢?” “一是方案概念过于老旧,完全照搬国内幼儿园的大众模式;二来你们的设计师都来自于设计院,国内设计院规矩太多,呆久了就习惯于一些常规性的东西,很难再做出灵动和精气。” “所以你的意思是,对方是想要一个完全颠覆国内大众幼儿园的设计?” “颠覆倒也未必,建筑设计的本身还是需要为功能服务,而并非艺术品,所以追根究底还是需要为两类人服务,一类是甲方,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投资人,一类是使用者,在这个案子里面就是将来会来这所幼儿园的孩子们,你不妨摈弃掉之前的设想,只从这两点出发,追本逐源,看看能不能有新的灵感。” 梁桢受此启发,晚上到家之后并没直接休息,而是将与唐曜森见面谈论的内容全部一条条整理了出来,第二天到公司之后又认真梳理了一遍。 之前大概是一群人陷在了一个泥潭里,前面一片黑茫茫的,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是经过唐曜森的点拨,梁桢一下子好像触碰到了好些东西,只是这些东西有些杂乱,在闹中也没构建具体。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梁桢特意找豆豆聊了一下。 唐曜森有句话说得很对,建筑设计并非艺术品,追根究底还是需要为两类人服务,甲方那边以梁桢目前的位置肯定接触不到,但使用者家里倒有个现成的。 “豆豆,你喜欢你现在的幼儿园吗?” “喜欢啊。” “妈妈的意思并不是问你是否喜欢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或者老师,而是问你,你喜欢幼儿园的房子吗?” “房子?” 梁桢嘶了一声,她不知该如何跟这么小的孩子说清楚“建筑”这个概念,她想了下,“嗯,房子,包括你们幼儿园的小公园,游乐场,活动室等这些地方,你都喜欢吗?” 豆豆还是点着头回答:“喜欢啊!” 梁桢:“哪里让你觉得喜欢?” 豆豆:“因为有城堡,有游乐场,还有好多玩具,这些每一样豆豆都好喜欢的啊。” 梁桢:“……” 好吧,对于孩子来说,只要有伙伴,有玩具和设施可以玩,那就是天堂。 “这样吧,妈妈画了几幅画。”梁桢从包里翻出自己总是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你看下,如果把这些都搬到幼儿园里,你会不会觉得比现在的更有趣?” 梁桢受唐曜森的启发,白天在公司抽空画了几张手绘,只是因为时间问题,线条都比较粗糙,只画了个大概轮廓,直接让豆豆看肯定是看不懂的,她把孩子抱到自己膝盖上一张张解释。 “你看啊,这里是一个小山坡,这里有一片很大的草地,春秋的时候你们可以在草地上玩……” “这里有片小水塘,但是水很浅,底下会铺上彩色的鹅卵石,夏天光着脚丫踩在里面会觉得很凉爽。” “这里呢,这里是一个小木屋,嗯,让妈妈想想啊……”梁桢脑中渐渐勾勒出木屋的模样,“一整面落地窗,冬天的时候阳光会很充足,地上铺上光滑的木地板,二楼上去有个跳层,可以做成玩具屋,到时候墙上可以装上攀岩的工具……” “好啊好啊,最好再弄个滑滑梯。”豆豆坐在梁桢的膝头一个劲地鼓掌,看上去很是感兴趣,又自己抽过速写本翻了翻,“这是哪里?” “这是绘本室。” “那这个屋顶尖尖的是什么?” “是餐厅,就是小朋友一起吃午餐的地方。” “哇,好像一顶帐篷啊。” “到时候还会有户外空间,连着刚才那片草坪,小朋友可以带上食物一起野餐。” “真的吗?可以在幼儿园里野餐?” 豆豆一双眼睛兴奋得像是冒星星,又仔仔细细把梁桢画的那几张手绘翻了一遍,着急地问:“那我们在哪里睡午觉?在哪里做游戏?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哪个是教室?” 小东西一下来了劲,瞬间给梁桢抛了好多问题,梁桢笑着将速写本拿了过来。 “这些都只是妈妈的初步设想,很多细节都还没完善。” “那你什么时候能够全部画完呢,什么时候豆豆和小朋友们可以搬到这里面去。” “这个么……” “嗯?”小东西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梁桢。 梁桢拿手盖了下脸,无奈笑了笑,“妈妈也只是画一下,应该不会真的按这个建出来。” “啊?可你不是专门设计房子的么,为什么建不出来呢?” “因为妈妈不是项目的总设计师啊,所以不会按照妈妈的设计去造这所幼儿园。” “可是豆豆觉得你画的这些都很好啊,妈妈,你要不要去试试盖一所这样的房子?” “……” 中午唐曜森跟梁桢打电话,问她项目进展的情况,梁桢作为助理设计师其实也参与不了太多核心内容。 “早上开了个早会,确定了几个方向,但似乎都不怎么理想。” “那你自己呢?” “我?” “昨晚不是说有了一些想法,进展如何?” 梁桢便把自己画的几张手绘和草图拍照发了过去,唐曜森看完之后又给她回了电话。 “想法不错,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可行吗?” “为何不可行?”唐曜森想了想,“这样吧,下班之后要是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当面你再把想法跟我说一下。” “好,那我还是去你办公室找你?” “我下午不在事务所,这样,我找个安静一点的餐厅,边吃边聊。” 梁桢原本还欠他一顿饭,想着倒也合适。 “那我请客,你找餐厅。” 唐曜森一下笑了出来,“好,订好地方给你发地址。” 敲定见面之后梁桢又抽空把思路重新整理了一下,很快收到唐曜森发来的地址,是一间意式餐厅,离梁桢上班的地方很近,只是原本应该五点下班的,临近四点梁志和又突然要开会,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扯上两个小时,等梁桢到餐厅的时候都已经快七点了。 “抱歉,临时开会耽搁了。”她急匆匆地推门进去。 唐曜森刚处理完一波邮件,合上电脑,“没关系,我也刚到!”然而事实上他已经在这坐了一个半小时。 “饿了吧,先点东西吃。”唐曜森过去接了梁桢手里的电脑包,又替她拉开椅子。 梁桢太了解他的性子,似乎永远都是彬彬有礼。 两人那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到十点半,外面的服务员实在熬不住了,过来敲门提醒餐厅即将打烊,两人才收拾纸笔和电脑离开。 到家之后梁桢熬了半个通宵,将与唐曜森讨论的内容画了几张草图出来,然而设想落到纸上还是有差距。 梁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思来想去找不到源头,也不好意思三番四次向唐曜森求助,只能自己埋头琢磨。 周末梁桢在家熬了两个通宵,总算有了点眉目,画了几张稍微像样一点的图。 刚好唐曜森打电话问她进展,她便将图打包发了过去,唐曜森看完之后给了回复。 “设想不错,也基本都已经体现在设计图上,但如果我是甲方,你这个设计方案肯定不过关。” “为什么?” “造价太高,远远超出了甲方初期的预算,或者即便能够说服甲方加预算,后期幼儿园在运营过程中也会产生很多问题,简而言之,很多地方都无法落到实处,需要重新调整。” 听完梁桢心里瞬间凉了大半截,唐曜森隔着手机几乎也能想象出她郁闷又难过的样子。 “不过都不是什么致命问题,适当调整一下你这个方案还是很有吸引力,要不这样吧……”唐曜森看了下自己的行程单,“我明天上午要飞趟樱花国,可能得在那边呆几天,今天下班之后你过来找我,我把方案从头到尾给你过一遍。” 梁桢当然求之不得,两人约好了时间。 因为一时半会可能也讲不透,加之第二天唐曜森又要出国,意味着梁桢在他走之前也就只剩下一晚的时间, 约在哪里见面成了问题。 餐厅和任意公共场合肯定不合适,去他家里也不行,最后还是选在了他的办公室。 钟聿是第二天早晨才得到消息,被告知梁桢跟唐曜森在办公室里呆了大半宿,一直到隔天四点多才驾车离开。 所以这两人是办公室play玩上瘾了? 第345节 第337章 立案 包括之前梁桢跟唐曜森一起约了吃晚饭,在餐厅呆到打烊才离开,这些他都知道。 钟聿那两天脸色臭得像是能杀人,连叶千橙都不敢近他身,但叶千橙反而觉得奇怪,自己老婆三天两头去找“野男人”,依这位少爷的脾气可能会直接冲过去手刃“狗男女”,但钟聿这次居然能够沉得住气。 那天经唐曜森指点之后梁桢回来重新作图,又熬了两个通宵,完成了初步方案。 她倒也不谦虚,第二天就将方案打包发到了梁志和的邮箱,很快梁志和就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他并没有很正面地评价梁桢的设计,只说“你的方案很大胆!” “大胆”这个词用在设计上并不完全算是褒义词。 “我也知道有些部分比较大胆,应该算是颠覆了之前国内对幼儿园这个概念的理解,但现在还只是设计阶段,工作室也一直给不出能够让甲方满意的东西,要不拿这份去试试?” 梁桢的性格里并没有“谦虚”和“谦让”两个字,相反,在某些方面她从小就表现得比较激进,能争能抢,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只是梁志和还是有些犹豫。 梁桢:“从立项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刘工那边还是没什么眉目,我想甲方并没太多耐心一直等我们吧?”梁志和皱着眉头,胖乎乎的脸此时变得严肃又低沉。 梁桢又说:“更何况就算对方最终还是看不上这个方案,于工作室而言并没什么损失,只是一次尝试而已。” 大抵是这句话动摇了梁志和。 “行吧,既然你方案都已经做出来了,就冲你这份拼劲,我让老刘进来看看。” 刘工是这次项目的总设计师,梁志和把人叫了进来,将梁桢的方案和图给他看了下,看完之后刘工直摇头。 “新意有,创意有,灵气也有,可这玩意儿要造出来可能不大切合实际吧。” 梁桢知道对方肯定会这么说,她当即反驳:“成本那块我都核算过了,并没有超过甲方预算,材料也完全符合标准,我并不觉得这个方案有什么不可行的地方。” 刘工跟梁桢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平日里见她为人低调,做事也十分稳妥,所以对她还算满意,可这会儿梁桢瞒着他跟梁志和私下里“推销”自己的方案,对四十多岁在这行业混了二十多年的老人来说,多少有点挑战他的权威。 刘工心里很是不爽。 梁志和挑挑眉,又看了眼梁桢交上来的方案。 “行了老刘,甲方那边今天早晨又打电话过来催了,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要不拿她这个去试试?” 刘工年纪大,在工作室里占了个“资历深”的光,但说到底梁志和才是老板。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自己看着办吧。”刘工板着脸扔下这句话就走了,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梁志和嘴里嘶了下,又搓了下他的小胖手,这才转过来看梁桢。 “得,为了你这个方案,我算是把老刘也得罪了。” 梁桢嘴角勾了下,没言语。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你这方案……”梁志和又盯着电脑屏幕看了眼,“这样吧,这两天你辛苦一点,把方案重新再规整一下,下周一之前我给甲方发过去。” 梁桢连续加了两天班,周五下班之前把方案发给了梁志和,后续她也没再多问。 按理她只是一个刚入行的助理设计师,独自出图已经是越矩了,于她而言她也并不想靠这个项目获得什么利益,无非只是想历练一下自己,所以方案完了就完了,后面的听天由命。 第二天是周六,刚好豆豆的英文老师有事请假,空出了半天时间,想着也好久没带豆豆出去玩了,跟孩子一合计,两人便携手出门。 早饭吃了小家伙最近爱上的蟹黄小笼包,吃完之后去了海洋馆,在里面玩到下午两点才出来,就近找了间儿童主题餐厅解决了午饭,眼看下午还有点时间,梁桢便去超市买了些东西,载着豆豆去了何桂芳那里。 何桂芳看到豆豆过来很是开心,端茶递水削水果,还说要去菜场买菜留他们吃晚饭,但最终被梁桢拒绝了。 她带豆豆进去看了眼陈兴勇,陈兴勇已经完全不认识人,就穿了条半旧的裤衩傻愣愣地坐在床头,床前摆了个摇头的电风扇,脱去了冬日厚重的衣服,露出来的四肢苍白消瘦,腹部往上可以看到一根根鲜明凸起来的肋骨。 车库里又闷又热,加之没有窗户,空气不流通,周遭都充斥着一股汗嗖味。 梁桢呆着也不好受,所以很快就带着豆豆出来了,只是走前从包里掏了一叠钱默默压在柜子上。 何桂芳看着气色倒是要比上半年好了一些,拉着梁桢又说了一会儿家常,临走前又提到陈佳敏。 何桂芳说陈佳敏已经有快两个月不回来了,除了偶尔打个电话发条微信之外,几乎不跟家里联系,但每个月倒是会准时往何桂芳的卡上汇钱,三五千不等。 何桂芳心里实在担心也会给陈佳敏打电话,接通之后问她人在哪里,她也总是含含糊糊不愿意讲实话。 “你要是见到她,或者她跟你联系,一定要问问她最近都在外面干什么,住哪里。”何桂芳再三交代梁桢,尽管梁桢知道陈佳敏也不会跟自己有什么交集,但见何桂芳一脸忧心,也只能答应。 “好,如果有机会见到她,我一定转达。” 周一早晨梁桢照常去上班,刚在位子上坐下就接到了梁志和的电话。 “来我办公室一趟!” 梁桢还没来得及开电脑,搁了包过去敲门,推开就见梁志和一张弥勒佛似的脸笑眯眯地对着她。 “小梁啊,甲方那边对你上周做的那个方案很满意,你去准备一下,九点半我们先开个内部会议,看看是否还有地方需要完善。” “……” 那场会开了两个多小时,中午饭点的时候才算完,讨论还算顺利,梁志和心情不错,点了外卖请大伙吃,梁桢借着等外卖的时间刷了一会儿网,无意中看到一条标题——“钟氏总裁蒋缙于今日早晨收到证监会通知,因涉嫌内部交易被立案调查……” 第338章 猜测 梁桢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脑子里嗡了一下,以为是看错了或者同名同姓,可是“钟氏”两个字亮堂堂地挂在那里。 她将新闻点了进去,大致看了下内容,并没太多细节,只说钟氏高层蒋缙今早收到证监会的《调查通知书》,证监会已决定对其立案调查,至于调查结果或者进展,新闻里并没有显示。 大概是事情尚未明朗,这条新闻并没打出多少水花,只是梁桢觉得诧异,好端端的蒋缙怎么会被曝存在内幕交易,而且下周就是董事会了,早不曝晚不曝,时间上还掐得刚刚好,是不是过于巧了点? “梁姐,你拿着手机在发什么呆呢?”旁边小袁用手推了梁桢一下。 梁桢回过神,“抱歉,我出去打个电话。” 她起身拿了手机出了会议室,在走廊找了个僻静处,翻到钟聿的号码准备拨过去,可手指在上面刮了下,还是作罢。 最终梁桢还是拨了唐曜森的号码,起初第一通的时候没打通,那边显示正在通话中,隔了两分钟再打过去,这回通了。 “你在忙?” “刚接了王杨的一通电话。” “因为蒋缙被证监会调查的事?” “你知道了?” “刚看了网上的新闻,但具体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所以想打电话问问你。” 唐曜森虽然已经大半年不在钟氏任职,但他是钟氏的股东,人脉和关系网还在,王杨也会时时给他汇报消息,所以知道的事肯定要比梁桢多。 “听说是证监会接到了匿名举报,告发蒋缙利用在钟氏的职务之便对外输送内幕消息,假借他人之手大量收购公司股票,从中获益,不过具体情况我也暂时不清楚,需要等我回国之后才能知道。” 这几天唐曜森还在樱花国出差,梁桢记得他走之前说短期内可能回不来。 “你近期能回国?” “得看情况。” 梁桢抬头轻轻吁了一口气。 蒋缙时任钟氏代总裁,代的其实是唐曜森的位子,如果唐曜森这个时候回来简直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正常人的思维避嫌都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傻到自己往漩涡里跳。 “下周就是董事会了,你觉得这事是不是曝得过于巧合了点?”梁桢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反问:“你在上班?” “嗯,刚开完会,在等外卖。” “走前你给我看的方案进展得如何?” “给甲方看了,甲方还算满意,不过有些细节还需要重新完善,所以上午开会跟同事讨论了一下。” “所以目前来说进展得很顺利?” 梁桢顿了下,回答:“还算顺利吧,不过…我刚问你蒋缙被调查的事你是否觉得跟……” “梁桢!”那边突然一下打断了她的话,“钟氏内部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你最好别让自己沾上关系,这两天我抽空又把你之前的设计方案看了看,觉得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你不是一直想积累项目经验吗?我觉得这次的机会很好,争取一把,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 言下之意是让梁桢少管钟氏那边的事,将精力放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 ”可是……” “没有可是,也别试图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唐曜森极力阻止梁桢去参和钟氏的事,“我有电话进来,空一点联系。” 他当即挂断电话,梁桢捏着手机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直至小袁过来通知外卖已到,让她进去吃东西。 樱花国这边唐曜森接通插进来的来电,对方依旧是王杨。 “我私底下打听到了一点消息,说证监会那边突然收到匿名举报,举报丰华科技通过国信证券竞价和大宗交易方式持续减持钟氏集团股票,累计减持占总股本3%左右,之后恒达贸易与立安证券实施收益互换,立安证券根据收益互换协议的约定,以大宗交易方式买入之前丰华科技减持的3%钟氏股票。” 王杨将打听到的消息转述给唐曜森,唐曜森却一下有些听不懂了。 “丰华科技减持,恒达贸易买入,这跟蒋缙有什么关系?” “对,表面上是没有关系,乍一看也很难看出这两宗交易之间存在什么联系,但证监会那边查到,丰华科技的法人兼总经理为罗梦芸,恒达贸易的负责人是罗浩康,罗梦芸和罗浩康是亲生姐弟。” “那又如何?” “那您知不知道罗梦芸是谁?” “谁?” “蒋总这些年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 “……” 钟氏蒋总的风流韵事已经不算圈内新闻,大家也都知道他有养情妇的习惯,早些年同一时期还会养好几个,城南一个,城北一个,城东一个,一周之内三处别院轮流转,狡兔三窟用在他身上也较为合适,后来大概是年数大了,心气儿没年轻时那么高了,众后宫遣尽,就留了一个罗梦芸。 罗梦芸二十出头就跟了蒋缙,算算应该在他身边呆了有十多年。 有人说是因为罗梦芸手段强,能够降住蒋缙,也有人说是因为罗梦芸给蒋缙生了个女儿,虽一直无名无份,但血缘关系割舍不干净。 这些年尽管蒋家一直没给罗梦芸一个说法,但蒋缙对她还算不错,给她买房买车,也出资给她投资生意,甚至大部分时间蒋缙都住在罗梦芸那边,守着她和女儿,俨然那边才更像一家三口。 唐曜森早前也见过罗梦芸两次,不过并不是以蒋缙情妇的身份。 那女人有能力,有魄力,也有野心,跟常年住在蒋宅的蒋太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人后别人喊她二奶小三,人前还得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罗总”。 罗梦芸名下也确实有两间公司,却没想过会存在内幕交易。 第346节 “但据我所知,即便有人匿名举报,内幕交易也很难被界定。”唐曜森说。 国内内幕交易相关理论较为落后,具体实例也不丰富,加之交易行为的隐蔽性和受案人员的广泛性,定罪界限相对模糊,或者即便是已经认定为内幕交易,其取证过程也会困难重重,所以即便每年证监会都会收到大量匿名举报,可最终被立案侦破的也就寥寥几个而已。 “不,这次不一样!”王杨解释,“据说证监会在大概三个月前就已经收到了匿名举报信。” “三个月前?” “对,三个月前,所以这段时间证监会的稽查部门配合公安那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包括丰华和恒达的账户信息,往来流水,以及蒋总跟罗家姐弟俩之间的聊天记录,账面往来等。” 在对方毫不知情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取证调查,然后一举击破,直接发调查通知书并立案,这操作并不像是偶然为之,更不像是巧合啊,反倒像是有人蓄谋已久,蛰伏之下就等着一朝坐实。 唐曜森眼神沉了一下。 “蒋家那边现在有什么反应?” “暂时还没有,不过听说蒋老得知消息气得很,当即在办公室发了一通火。” “所以你的意思是蒋玉伯事先并不知情?” “有这个可能。” “涉案金额多少?” “您是说内幕交易的股票?” “对!” “一千六百多股,每股六元,分了数次购入,总金额…”王杨顿了下,“六个亿左右。” “……” 当天下午钟氏高层因内幕交易而被证监会调查的事已经传遍了全网,蒋缙,罗梦芸,罗浩康等大概十多个涉案人员被公安部门限制行动,要求接受调查。 第二天股市开市,钟氏股票又因蒋缙内幕交易一事而跌到了谷底。 钟盈的电话快要被打爆了,好几个股东甚至直接堵到了她办公室门口,吵着闹着说她白眼狼,窝里横,没脑子没眼力又不会顾全大局。 公司内外更是流言四起。 前阵子钟盈被曝抑郁症,此后召开临时股东大会,一致认为她不适合再在董事会主席的位置上坐下去,眼看着下周就是董事会了,就这档口突然曝出来蒋缙内幕交易的事,所有事情掐得都太巧合了,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有人在背后操纵。 家族内斗,股权纷争,豪门夺权,各种猜测和质疑,外界众说纷云。 钟盈那一天过得很艰难,在公司呆到九点才把几个脾气犟的叔伯哄了回去,得闲之后收拾电脑离开。 司机已经下班了,她需要自己驾车回去。 往停车场去的电梯里接到了唐曜森的电话。 那边声音微沉,问:“放不方便说话?” 钟盈:“刚从办公室出来,你是不是也要问蒋缙的事?” 唐曜森:“你发的匿名信?” 钟盈忍不住发笑:“你也这么认为?” 唐曜森:“不是你?” 钟盈:“当然不是我。” 唐曜森心里沉了一下,又听到钟盈开口:“不过现在公司内部,包括外面很多人都以为是我匿名举报了蒋缙,因为都觉得我有这个动机,可是我得到的消息是匿名举报信三个月前就已经发到了证监会,三个月前我跟蒋缙并没什么冲突,没必要突然去揭发他,更何况要不是这次事情曝光,我根本不知道他伙同罗梦芸姐弟进行内幕交易。” 唐曜森大致推算了一下时间,三个月前即三月底四月初左右,那时候老爷子刚去世,家里家外都是一团乱,而在此之前,也就是老爷子去世前一年,钟氏进行了好几个并购项目,其中声势最为浩大的便是收购了富强光能。 当时老爷子是想进军能源行业,将钟氏往能源制造业上面转,尽管当时很多股东和董事都一致反对,认为制造业投入高,产出少,且能源业钟氏从未涉足,风险太大,但老爷子还是力排众议立了项。 收购项目最早由唐曜森牵头,从立项到敲定协议内容花了大概半年时间,而资产重组一贯是内幕交易的多发地带。 根据王杨提供的信息,查到证监会收到的举报信中罗列了蒋缙和罗梦芸姐弟名下两间公司往来账户以及资金出入的所有信息,也就是说,这不是一封单纯意义上的举报信,发信人明明事先掌握了很多证据,是在准备十分充分的情况下才检举告发。 可内幕交易这种事,原本就界定模糊,即便是证监会的稽查部门取证都十分困难,但对方却有胆也有信心发举报信,可见手里肯定掌握了很多证据,而这些证据的由来应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就是说,尽管举报信是三个月前发的,可对方搜罗证据也需要时间,由此看出,对方在三个月前,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蒋缙,而证监会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杆枪,一柄剑,其目的是将蒋缙和罗梦芸姐弟手到擒来,一举拿下。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然后选择在最合适的时机拉了导火线? …… 蒋缙上午收到了证监会的《调查通知书》,被带走接受了调查问话,在那边呆了大半天,回来已经是晚上。 蒋宅灯火通明,一进屋就看到蒋玉伯端坐在沙发椅上。 蒋缙下意识地手指握成拳。 “爸……” “你别叫我爸,我生不出你这么蠢的儿子。” 蒋缙知道回来肯定也逃不过老爷子的一通骂,可谁让他马失前蹄,也只能受着。 蒋玉伯见其不吭声,怒气更足,捞了旁边的拐杖就往蒋缙身上抽过去。 第一下蒋缙没来得及反应,结结实实挨了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可老爷子敲一下完全不解气,举着拐杖又要敲下来,蒋缙又不傻,抱着头就跑,边跑嘴里还边嚷嚷:“爸,爸,您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别动手……您别动手啊……”然而蒋玉伯丝毫不听,心里也是真的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举着拐杖就往蒋缙后背胡乱敲下去,一时之间父子俩在客厅里追打,宅子里的下人也没一个敢出来拦,实在也是这种戏码看得太多了,大概早就已经习惯。 第339章 挨打 在蒋家当差时间久的佣人都知道,蒋缙虽是蒋玉伯的独生子,走出去也被人尊称一声蒋总,但他其实一直都在老爷子的掌控中。 蒋玉伯性子寡凉,野心大,心机重,且还有很严重的权欲,换个词讲——控制欲很强,所以尽管蒋缙已经年过五十,也算成了家,立了业,可这么多年其实从未摆脱过蒋玉伯的控制,自然现在蒋玉伯要教训他,没人敢出来拦。 蒋缙的后背和腿上被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下,痛得嘴里直嚷嚷,直到身后出来一道女声。 “爸,够了,够了您别打了!” “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蒋太刘慧不知从何处突然冲了过来,拦在老爷子跟蒋缙中间,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心里的火更盛。 “你也是永远没长进,这时候了居然还要来帮他说话!”说完抡起拐杖绕过刘慧继续往蒋缙头上打,边打嘴里边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眼看事情就要成了,你这时候给我整幺蛾子!” “……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这两年给我安分守己一点,就算真要捞也得等我们蒋家在公司里得的位置坐稳,可你倒好,尽然瞒着我干出这么多事,啊,干出这么多事……真是长了本事啊,我以前算是小瞧了你!” 老爷子一边追打一边骂骂咧咧。 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向来不甚满意,这会儿事情闹成这样,自然气得不行,下手自然也重。 刘慧在中间,起初想调停,可她向来说话没分量,劝不住也拦不住,蒋玉伯好几下还敲在了她身上。 一时变成三人追打厮扭,场面真是十分难看,最后老爷子骂累了,也打累了,这才放下手里的拐杖停下来。 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拄着拐杖,气息发喘满脸发涨,几步之外被打得一身狼狈的蒋缙缩着身子不敢靠近,也不敢吱声,屋里除了老爷子的喘气声之外就是刘慧的抽泣声。 外面院子里几个下人躲在暗处,偷偷看这场好戏。 说出去也真是十分丢人,三人加起来都快两百岁了,还要闹成这样。 “行了,哭哭哭,你除了哭还能有什么用?”蒋玉伯喘完之后瞄了眼刘慧。 他这会儿还没消气,看谁谁都不顺眼,更何况这么多年他也一直不怎么待见刘慧。 刘慧被老爷子瞪了一眼,不得不咬牙将哭声给憋了回去。 蒋玉伯见其没了动静,垂下拐杖又看向对面抱住头的蒋缙,叹口气。 “走吧,跟我去楼上书房!” 骂归骂,气归气,发泄完过后还是得想办法收拾这个烂摊子。 蒋缙捂着手臂跟老爷子去了二楼。 “把门关上!” 蒋缙不敢吱神,乖乖合了门。 蒋玉伯把拐杖往旁边一扔,“下午去证监会那边怎么说?” 蒋缙:“我什么都没说!” 蒋玉伯:“什么叫什么都没说?” 蒋缙:“举证的内容我一条都没承认,明天等我见了律师再说!” “律师?”蒋玉伯哼了一声,“你当证监会那边吃屎的,既然能够给你发调查通知就说明手里已经掌握了证据,这回是背后有人要搞你!” 原本蒋缙神色还算正常,一听这话立马眼底发寒。 “您也觉得这事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要搞我?” 蒋玉伯没接茬,又哼了一声。 蒋缙:“是不是钟盈?是钟盈那臭婊子对不对?” 蒋玉伯:“……” 蒋缙:“肯定是她,肯定是她记恨我曝了她抑郁症的事,所以要挑在这时候给我下一笔,爸,肯定是她,肯定是她搞出来的事。”蒋缙一口咬住钟盈。 蒋玉伯咬了咬牙根,“那丫头应该还没这本事!” 蒋缙:“爸,您如何断定?” 蒋玉伯:“举报信是三个月前发到证监会的,在此之前还需要取证调查,来回起码也得小半年时间,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蒋缙:“那死丫头可以暗地里找人调查。” 蒋玉伯摇头,“不,不像,以盈盈的作风脾气,她沉不住性子,更何况此前她并没理由要举报你。” 蒋缙想了想,大概觉得也有道理,“那会不会是姑姑。” 蒋玉伯眼神定了下,“她倒是有可能!” 在蒋家人心中,谁都知道蒋玉茭心思沉,心机重,并不像其表面看上去那么贤良温和。 “今天你被带走之后我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这事……“蒋玉伯顿了下,“玉茭可能会留一手,她生性多疑,握个把柄在手里我能理解,但不至于会想到去查你,更何况半年前钟寿成刚走,她也已经查出身体有问题,那种情况下应该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查这些事,再者玉茭从来不管公司里的事,从股权内幕这方面入手,不像是你姑姑所为。” 蒋缙听完,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也很有道理。 “既不是姑姑,又不是钟盈,那会是谁?难不成是钟聿?可这更不可能啊!”蒋缙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自顾自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他就一烂泥扶不上墙,不可能有这手段!”” 蒋玉伯背过身去,目光看着墙上投下来的一道暗影。 “……我平时也没跟谁结什么梁子,到底他妈谁在搞我?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知道的话等这事过了老子找人弄……” “咳!”蒋玉伯突然咳了一身,转过来眼神寒涔涔地刮了他一眼,“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六个亿,不是小数目,如果真要定罪的话你准备进去养老?” 第347节 蒋缙脸色瞬间慌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不可能,所有交易都是从公司帐面走,即便查出来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指使梦芸和她弟弟干这事。” 蒋玉伯:“那如果罗梦芸承认了呢?” 蒋缙直接笑出来,“不可能,但凡她有点脑子都不会承认,更何况内幕交易这种事本来就很难界定,证监会那边一年要收几百封举报信,最后被定罪的又有几个人?” 蒋玉伯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比蒋缙要谨慎,“据说对方发举报信的时候附带了一些证据,你今天下午被叫去配合调查,证监会有没有透露手里都掌握了哪些证据?” 第340章 董事会 蒋缙嘁了声,“没有,什么都没说,所以我怀疑根本没什么证据,不过就是想吓唬吓唬我好让我早点承认,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段。” 这几年内幕交易一直守是证监会关注的重点,打击内幕交易也成为了证监会稽查的核心工作,但即便如此,最终能定案并移交司法起诉的也寥寥无几。 很多人都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在钻法律的空子,包括蒋缙也是一样。 蒋玉伯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但心情明显有了好转,但还是不忘告诫蒋缙:“现在风口浪尖,你最好别掉以轻心,另外罗梦芸那边你有多少把握她能扛得住压力?” 蒋缙:“应该没问题。” 蒋玉伯:“应该?应该顶屁用,你必须让她保证百分百不能出幺蛾子,必要的话使些手段!” 蒋缙愣了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老爷子细微地叹了一口气,两人沉默了数秒钟,蒋玉伯突然问:“阿烨呢?” 蒋缙:“阿烨?” 蒋玉伯:“阿烨今天没跟你联系?” 蒋缙回想了一下,整个下午他都在配合证监会调查,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摇了下头,“暂时没有!” “那明天你跟律师团见面的话,把他也一起叫上。” …… 梁桢一整天都在关注蒋缙内幕交易的进展,但自傍晚开始网上就搜不到相关新闻了,她猜测大概是有人做了危机公关。 第二天股市开盘,不出意外,钟氏股价持续下跌。 “小梁,来我办公室一下!”梁桢正盯着电脑发呆之际,对门梁志和冲她喊。 她回神起身,跟着梁志和进了他的办公室。 “把门关上。” 梁桢愣了下,但还是照办了,走过去将办公室的门关好,转身见梁志和抱着胖墩墩的手臂盯着自己看。 梁桢被看得心里发毛,主动问:“梁总,您找我有事?” 梁志和眉峰竖了下,“幼儿园那个项目,你来负责吧。” 梁桢猛地愣了下神,“什么意思?” 对面梁志和见她眉头深锁,反问:“我说的不是人话,你听不懂?” 梁桢:“……” 字面意思她肯定听得懂,可没有理由啊。 这个行业十分看重资历,即便入行十年也没轮到独立操作项目的例子比比皆是,梁桢这种刚入职的行业小白更是想都别想,可现在梁志和的意思却是要把项目交给梁桢来负责,这也实在太突然了点。 “甲方的意思?”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一来你的设计确实做得不错,所以项目由你来负责可能进展得会更顺利,二来……” “嗯?”梁桢等着他把理由陈述完,可梁志和好像突然卡住了,隔了两秒才笑了笑,“你跟我都姓梁,算是给本家一个学习进步的机会,你也好好把握,别让我失望。” “……” 第一个理由姑且能相信,可第二个难免牵强,不过梁桢并没多问,道了声谢出去,走到门口又被梁志和叫住。 “老刘那边你不用去跟他多说什么,项目的事我会跟他解释。” 如果梁桢接手了幼儿园的案子,算是直接跳过刘工踩了上去,于情于理吃相都有点难看。 她几乎可以预感到后面大伙儿对她的看法。 “好,知道了!” 等人走后梁志和坐椅子上轻舒一口气,从兜里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霄哥,事情给你办妥了啊,你怎么谢我?” “回头等我忙完请你吃饭。”那边接话的男人操了一口东北口音。 梁志和垫着肚子笑了笑,“行了跟你开个玩笑,吃饭就免了吧,咱俩同窗这么多年不至于这么见外,不过我就纳闷儿啊,你说你老板要真想扶她,何必把她塞我这座小庙来,你们森集随便捡一个项目出来都够她学的吧。” “是啊,我也这么跟我老板说,可她不肯来啊。” “不肯去你们森集?” “对!” “我去,不肯去森集,却情愿窝在我这座小店里,这算什么道理?”梁志和觉得也是神奇,转念想了想,又问:“不过我听说你们老板跟她之前有过一段,会不会是因为……” “行了打住啊,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儿嘴这么碎!” “我这不也是好奇多问一句嘛,再说就我跟你这关系,也没外人,要不你跟我说说呗,唐曜森跟她是不是还没断干净?” “断没断干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志和这次能这么快搞定那个私幼的甲方,唐总也有一份功!” “啥……啥意思?” “意思就是……”罗霄那头顿了下,“行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还是那句话,幼儿园的项目你就让她跟,回头要是出了事我们唐总会担着,另外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别在公司里传。” “那需不需要我找人带带她?” “不需要!” “可她毕竟还是新人,就算基本功再扎实,学校学的那套用到项目上也基本派不到用场,我是担心…” “行了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我老板说了,他会亲自带她做这个项目。” “……” “怎么,都这样了你还不放心?” “不,放心,当然放心!” 行业里的大佬级人物,年轻一代建筑师里面最耀眼的金字招牌,居然要亲自带人帮他工作室做项目,梁志和怎么可能不放心。 只是这两人的关系,想让人觉得没有猫腻都难吧。 …… 上午梁志和就召集大伙儿开了会,正式宣布幼儿园这个案子由梁桢全面接手,也由她带团队直至整个项目全部竣工。 这个消息公布之后会议室里一片嘘声,要知道很多所谓的助理建筑师或者设计师,可能打了七八年酱油都未必有机会独立带队做一个项目,可梁桢这个职场小白刚进公司个把月就捞到了独立做项目的机会。 满屋子的嘘声中,有不服的,有羡慕的,有猜忌的,更有知道梁桢身份而为刘工打抱不平的。 “老刘,你这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因为梁桢自进公司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替刘工做事,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刘工带的人。 刘工哼了一声,“没这么严重,不过就是一个小项目嘛,刚好我最近手头事情多,也应该给新人一点历练的机会。”说完转过去面向梁桢,“后期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能帮的我尽量帮。” 都是在职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人,说话滴水不漏,但脸色分明十分很难看。 而作为当事人的梁桢倒显得极为平静,她既没有过于兴奋,也没有任何不妥或者不安的表情,只是站起来向大家稍稍点了下头。 “后边这个项目由我主导,我会尽我所能带大家一起努力给甲方交一份漂亮的答卷,不过不可否认,这是我第一次做项目,肯定会存在很多不足之处,后期还需要各位多多关照。”她不卑不亢地说完,向在场各位鞠了一个躬,似乎对场内的窃窃私语和不满声丝毫不在意。 随后坐下,打开电脑。 “接下来需要做深化方案,结合城市和场地分析先完成手绘草图,这一部分的内容这两天我们必须落实……” 她几乎一秒转变角色,瞬间就将自己调整到工作状态,会议室里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 梁志和摸了下脑门,掏出手机给罗霄发了个微信:“不用担心她搞不定了,这气场这定力,我都要甘拜下风。” 片刻之后他收到了罗霄的回复:“那是当然,毕竟是能迷住我老大的女人。” 梁桢被委以重任,连续加了好几天班,一时倒也没多余精力再去过问钟氏那边的事,只是利用中间喘息的时间刷一下网,不过自那天之后新闻热度就降了下去,没激出多大浪。 梁桢还是私下里从唐曜森那边打听到了一点消息,说蒋缙为自己聘了一个律师团,拒不承认曾参与内幕交易的事,至于罗梦芸姐弟那边,尽管两人也没承认,但账户追踪到的消息显示两人分别为丰华和恒达的负责人,这点抵赖不掉,所以暂时被限制了自由,不得出境。 案子似乎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僵住了,可钟氏的股价却在持续下跌,短短一周时间不到,损失惨重,但公司内外的风向很是奇怪,明明应该是蒋缙的问题,可却都在背地里骂钟盈。 很多人都觉得这是钟盈跟蒋家的内斗导致,夺权戏码,暗地里下套找茬使绊子,结果却让钟氏遭殃,股东和员工心里多有怨气,觉得钟盈不顾大局,只考虑自己的利益。 自钟寿成走后公司内部本就一团乱,还接二连三出事,负面新闻也是持续不断,各利益小团体之间的斗争更为激烈。 钟盈那阵子压力真的很大,证监会那边还时不时联系她过去配合调查,好几次她情绪都濒临奔溃,好在彭医生比较有责任心,几乎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问一下当日的情况,时时留意关心。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董事会前夕,那晚梁桢还在公司加班,突然接到唐曜森的电话,告之他已经从樱花国回来,飞机刚落地。 “那边项目做完了?” “还没有,暂时告一段落,回来事务所那边还有事。” 梁桢当时也没多想,唐曜森又问了一些她手头项目进展的情况。 翌日上午九点半,董事会在钟氏总部的会议室召开,梁桢并不在董事之列,所以并没资格出席会议,她照常去志和上班。 差不多十点左右,听到身后有同事在说:“蒋缙被抓了!” 第341章 逮捕 同事甲:“什么?蒋缙被抓了?” 同事乙:“钟氏那个蒋缙?” 同事甲:“对!” 同事丙:“怎么好端端的就被抓了?” 同事甲:“前几天不是说他涉嫌内幕交易嘛,正在接受证监会的调查。” 第348节 同事丙:“这事我知道,不过不是说被人匿名举报,证监会那边证据不足,涉案的几个人也没承认,这事已经完了嘛?” 同事甲:“对,之前是这情况,但听说好像证监会那边有了新的物证和人证,涉案金额又特别大,所以移交了司法机关,也就半个小时之前吧,公安那边直接派人冲进钟氏会议室里把蒋缙带走了。” 同事乙:“天呐,这么刺激?” 同事甲:“刺激吧……” 同事丙:“你怎么知道,网上有消息放出来了?” 同事甲:“哪有这么快,是刚好我有朋友在那边上班,说突然来了一帮穿制服的经常,直接从会议桌上把蒋缙带走了。” 同事乙:“知不知道突然增加了什么人证和物证?” 同事甲:“这我哪清楚啊,只有证监会和派出所那边才知道吧。” 三个同事凑一起讨论,声音挺大,也没什么顾忌,刚好一字不漏全都落到了梁桢耳朵里。 梁桢当即心思沉了下,拿了手机起身出去,一直走到洗手间门口才找到块僻静处,本想着给钟聿打个电话问问,但一想又觉得不大妥当。 一来这个点他应该还在开会,不过前提是他有耐心有时间愿意去参加这个董事会议。 二来梁桢潜意识里不愿意跟他说话,算算时间已经很近没见面没联系了,长时间的沉默让她从内心开始产生消极抵触的情感。 思来想去,梁桢还是拨通了唐曜森的号码,不过那边忙音,隔了大概三四分钟,唐曜森回了电话过来。 “蒋缙的事你知道了?” “听我同事说了,说刚被公安带走了,什么情况?” “证券公司那边的经办人被人举报了。” “证券公司?” “对,立安证券那边经手恒达贸易购入钟氏股票的人,曾经也是丰华科技的保荐人,被人举报过证监会进行了调查,问话期间这人供出了蒋缙。” 梁桢一时还有些理不清这里面的头绪,唐曜森知道她对股权和大宗贸易等证券手段并不熟悉,“这样吧,我这边现在还有点事,具体情况也没了解清楚,等我有了确切消息再跟你联系。” 梁桢一上午都处于心神不宁中,也好几次上网刷新闻,但很奇怪,蒋缙在钟氏大厦被公安带走的消息网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大的事呢,不可能媒体会得不到一点消息。 如此静悄悄的局面越发让梁桢觉得不安。 中午梁桢也没出去吃饭,用手机点了外卖,结果还没吃上就接到了唐曜森的电话。 通话持续了七八分钟,唐曜森跟她说清楚了蒋缙被抓的前因后果。 立安证券那位被举报的经办人姓王,单名一个“晴”字,最早在国信证券任职,据说长得很漂亮,是泞州金融证券行业里也算数得上号的美人。 一次偶然机会,王晴跟罗梦芸认识了,当时罗梦芸已经创办丰华科技,任丰华科技总经理,不过圈内人都知道,罗梦芸是钟氏蒋缙在外面养的情妇,表面她是总经理,可正真的投资人与掌权人却是蒋缙。 前年丰华科技借壳上市,王晴通过罗梦芸的引荐成了丰华的保荐人,跟蒋缙的接触也慢慢多了起来。 之后钟氏想要涉足能源行业,钟寿成瞄准了b市的老牌民企富强光能,提出并购重组,从提出想法到立项,再进行并购谈判,这是一个长久的过程,期间钟氏股票几起几落,中间数次停牌复牌,王晴便利用蒋缙提供的消息通过丰华账户抄底钟氏股票,再在适当的价位和时机减持。 之后钟氏并购案基本已经敲定,双方签了备忘录和战略协议。 期间王晴刚好跳槽进了立安证券,成为了立安证券的副总,当然,这中间是否有蒋缙的功劳也未可知。 随后王晴便利用在立安证券的职务之便,与罗梦芸的弟弟罗浩康建立了联系。 罗浩康名下有一家贸易公司,王晴通过这家贸易公司的账户与立安证券实施了收益交换,再在适当的时机买入之前丰华所减持的钟氏股票。 这进进出出间,蒋缙,王晴,罗梦芸姐弟均受益,而其受益的基础便是蒋缙利用在钟氏的职务之便,向王晴等人提供内幕信息进行非法操作,致使交易顺利。 原本也算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谋,每个人都分到了自己那一份,然而问题却出在了王晴身上。 举报人是王晴的前夫,也就是说,前夫举报了自己之前的合法妻子,其原因是之前王晴出轨,提出离婚,而出轨对象就是蒋缙。 先不说蒋缙色心未洺,处处勾搭女人,也不说这两人是从何时何地开始暗度成仓,反正这世道迷乱,男女之间这些破事也不算什么新闻,可错就错在王晴的贪图无厌上。 你说你出轨就出轨吧,离婚也就离婚吧,还使手段事先转移了财产,致使前夫净身出户。 自己是过错方,非但不觉得愧疚不觉得廉耻,还能想办法转移掉共同财产。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可这女人却狠心至此,也实在是过分。 然而没想到她前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其实早在王晴跟蒋缙刚刚有点苗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觉察了,只是一直没点穿,但并不影响他暗中调查搜集证据。 最滑稽的是王晴的前夫还是泞州派出所一中队的大队长,工作的便利和经验使他具背了一定的侦察手段,要掌握一点证据简直易如反掌,结果在搜集这些证据的过程中发现了王晴跟蒋缙进行内幕交易的事。 本来他前夫也不想淌这趟浑水,手里捏着那些证据也不过是想有朝一日离婚的时候可以拿出来作为要挟,多分些财产,却不料这女人还是棋高一筹,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把财产转得干干净净。 前夫被戴了绿帽子,赔了夫人又折兵,作为男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刚好又碰到蒋缙因内幕交易被证监会调查,他便将之前手头所掌握的证据理了理,一起打包全都给证监会发了过去。 这些证据里包括两人的聊天记录,通话录音,账户往来以及各地的开房记录,时间跨度将近两年,也就是说,两年前这两个人就已经暗通曲款。 铁证如山,证监会第一时间将其移交司法部门,那边进行审核之后正式立案,随后第一时间找了罗梦芸姐弟问话。 罗浩康倒还是一口死咬住并没什么内幕交易,可罗梦芸没咬得住。 要说证监会稽查部门那边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到底还是不如公安系统,这边的办案人员要经验有经验,要手段有手段。 把罗梦芸叫过去之后二话不问,先放了段蒋缙跟王晴一起出入酒店客房的视频,之后是两人的微信聊天记录,其赤裸裸的话语实在是刺激。 罗梦芸当场就奔溃了。 要知道她二十多岁就跟了蒋缙,没名没份地跟了他这么多年,骂名担了一车,还替他生了个女儿,到头来什么好都没落下,竟然还背着她跟王晴搞到了一起。 在罗梦芸的概念中,他俩还是通过自己认识的,一边是自己笃定依靠的男人,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结果这两人居然睡到了一起,瞬时遭遇了爱情和友情的双双背叛。 加之问案人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威逼利诱的手段都使了一遍,很轻易就撬开了罗梦芸的嘴。 罗梦芸的嘴一撬开,她弟弟罗浩康就容易了,加之王晴前夫提供的证据,算是人证物证俱全,第二天公安那边就直接冲进钟氏带人了。 当时王杨作为唐曜森的代表也在会议现场,事后他跟唐曜森描述了抓人的场景,说穿着制服的巡捕进来时蒋缙整个人都是懵的,直至对方出示了证件要将他带出去时他才反应过来,整张脸都白了,死活抓着会议室的门框不肯出去,回头冲蒋玉伯喊救命。 电话里唐曜森也将这事跟梁桢说了,梁桢几乎可以想象出现场的滑稽和震惊。 “上午开会的时候,钟聿在不在?”她没忍住,还是问了唐曜森这个问题。 那边停顿了一下,回答:“在!” “他当时什么反应?” “王杨说他当时拿着手机在打游戏,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 午饭之后梁桢想给钟聿打个电话,可是思来想去还是没拨号码,慢慢网上开始能看到蒋缙被带走的消息,各路猜忌讨论,一时变得相当热闹。 随后,差不多三点左右吧,钟氏官网发了一条公告,公告称钟氏董事暨首席行政官蒋缙涉嫌内幕交易,证监会对其立案调查之后已经移交司法机关,但钟氏强调表示,本次调查事项系针对蒋缙个人,公司经营活动不受其任何影响,一切如常! 第342章 加班 因为派出所突然过来把蒋缙带走了,原本进行到一半的董事会被迫暂停,需要择日改期。 一时间公司内外众说纷纭,蒋缙内幕交易的事更是被传得沸沸扬扬,包括其跟证券公司高层王晴之间的桃色新闻,跟罗梦芸的不轨之恋,一时又牵连出蒋家很多事,自然也就又有人去扒了蒋烨的身世。 蒋太刘慧当年是因为坏了蒋烨才有幸嫁入蒋家,但蒋缙这些年一直没把她放眼里,至于刘慧这人呢,自身条件一般,能力手腕也没过人之处,娘家又没什么背景,所以这些年虽挂了个蒋太的头衔,但在蒋家并不受待见。 可她命就好在生了个争气的儿子。 蒋烨从小成绩优异,性格沉稳,深得老爷子的喜欢,老爷子对他也很好,从小就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栽培,费心教导,送他出国读名校,谁都知道蒋家将来的继承人是蒋烨,而并非蒋缙。 包括年前他从国外毕业回来,老爷子也是亲自为他铺路,费尽心思弄进了钟氏,又想办法把他抬进了董事局。 要知道蒋烨过年才不过二十五岁,除了钟聿之外,他或许是钟氏自成立到现在年纪最轻的董事局成员之一了,可见蒋玉伯对其抱有多大期望,不过蒋烨也没让老爷子失望。 虽年轻,资历浅,可在公司为人低调,谦和有礼,对长辈恭恭敬敬,对下属也是以德服人,加之能力不俗,业务水平也不错,所以进钟氏没多久就站稳了脚跟。 钟氏内部也会一直把蒋烨跟钟聿作比较。 背地里他们会把蒋烨称为“小蒋总”,而钟聿则是“钟少”,要具体谈到两人,前者待人亲厚,努力又有冲劲,后者喜怒无常,成天还不知所为混日子,两人放在一起一比较,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但蒋缙在董事会上被人带走后,所有人对蒋烨又添了一份同情的心理,一来那是他的父亲,摊上这样的事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对蒋烨多少会有些影响,二来蒋缙这次马失前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被王晴的前夫举报,从而又被扒出跟罗梦芸与王晴之间的桃色新闻,这局面让蒋烨着实难堪。 不过根据当时在场的人转述,蒋缙被公安带走的时候,同去参加董事会的蒋烨并没表现出任何惊慌或者恐惧。 要知道那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当着众人的面被巡捕带走,先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正常人总会表现出一点情绪波动吧,可他从头到尾端坐着,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好像完全不紧张似的。 “不大正常啊,好像他知道他家老头儿要出事似的。”钟聿跟坐对面的陆青说。 陆青推了下镜框,“我也觉得,看他一点都不担心。” 钟聿:“他还在公司?” 陆青:“上午好像出去了一趟,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之后就一直呆在办公室。” 钟聿:“没找人也没找律师?” 陆青:“小蒋总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但蒋董约了律师过来谈了,律师下午也去了趟公安局,应该是在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钟聿:“取保候审?” 陆青:“可能吧。” 钟聿哼笑出声,“保不了,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涉及金额又大,除非蒋玉伯手眼通天,不然蒋缙就在里面等着判吧。”他喝了口咖啡,又问,“楼上在做什么?” “楼上”即是指钟盈,因董事会改选之后她被推举为董事会主席,办公室也搬到了顶楼,钟聿便直接用“楼上”来替代她的名字。 陆青:“上午蒋总被带走之后她联系公关部拟了公告,这会儿应该还在跟公关部开会,讨论明天上午记者会的事。” 钟聿嗯了一声:“总算这次反应速度还可以,倒没蠢到无药可救,行了,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陆青应声离开,门刚关上,口袋里另一只手机开始震动。 钟聿接通。 “喂…” “黄正杰已经去巡捕局录完口供了,也已经按照他之前的要求把钱打到他账上。”电话那头是叶千橙的声音。 钟聿嗯了声,“继续派人跟着他。” 叶千橙:“他证据都交给警方了,口供也都已经录完,还要跟着他做什么?” 钟聿:“暂时我还不能确定,你先派人跟着再说。” 叶千橙:“……” 黄正杰是王晴的前夫,他突然冒出来举报王晴也是钟聿的意思,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方提出有偿举报,手里所提供的证据也需要另行支付费用才能获取。 简而言之,就是要钱,为此钟聿承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过他也不差钱,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在他眼里都不是大事。 第349节 黄正杰要求在他去举报之前钟聿得先支付一半费用,钟聿也都照办了,好在黄正杰也算守信用,拿到预付款之后他便带着证据告发了王晴,其实于他而言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既报了“绿帽”之仇,又得到了经济上的补偿。 很快相关部门顺藤摸瓜就揪出了蒋缙和其余几个涉案人员,也因证据确凿,涉及金额又大,证监会就移交了司法机关。 按照事先约定,一旦蒋缙的罪名被坐实,钟聿就需要给黄正杰支付余款。 钟聿也不是不守信的人,这不上午蒋缙刚被带走,他就安排叶千橙将“酬劳”给黄正杰送了过去。 这就是一笔买卖,肯定最好速战速决以后再无干涉和牵连,可现在钟聿还要求派人跟着他,叶千橙就不明白了。 “你还担心他去翻供?” “这倒不至于,给假口供他也要承担责任的。” “那你还担心什么?” “不是担心,只是猜测……”他总觉得这事过于顺了点,“行了你照我说的先盯着就行,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钟聿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盯着某处空气出神。 这边陆青刚从办公室出来,在走廊碰到了行政部的小秘书。 “陆助。” 小秘书是部门助理,平时跟陆青也有一些工作上的往来,所以两人还算熟悉。 她见陆青过来立马迎了上去,先朝钟聿办公室的方向瞄了眼,问:“钟少还在啊?” 陆青:“嗯。” 小秘书随之一脸惊讶,“今天他怎么会在公司呆这么久?” 董事会改选之后钟聿挂了一个执行副总的闲职,统管行政和总务,不过行政部和总务部各自都设有部门经理,也是公司里的老员工了,且一直都是亲蒋派,自然不服钟聿的管,为此上任之后权力几乎被架空,不过钟聿并不在意这些,除了每周一例行公事似地来办公室兜一圈看看之外,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去上班,像今天这样呆着不走的情况倒有些反常。 陆青没回答小秘书的问题,而小秘书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不合适,尴尬笑了笑,“我们老大待会儿还要跟公关部那边开会,让我点外卖先安排大伙儿吃晚饭。” 陆青蹙了下眉:“所以?” 小秘书:“所以我们老大的意思是让我过来问问钟少,他是不是一会儿就走了,如果不走的话需不需要顺便帮他也叫份外卖。” 陆青回头看了眼钟聿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我不清楚,你自己去问吧。” 小秘书:“……” 几分钟之后小秘书过去敲行政部经理办公室的门。 “老大,问了,他今晚留在这跟我们一起加班。” 行政部经理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身形微胖,听小秘书这么说当场愣了下。 “你说啥?他要留下来加班?” “对!” “他留下来加班能干什么,不纯粹给我们添乱么!” 行政经理姓徐,一副很厌烦的样子,但抬头见小秘书还站面前,知道也不能说得太过分。 徐经理稍稍敛了下脸色,“行了,既然他要留下来,帮他多订一份饭吧,另外问问公关部和钟董那边需不需要一起订了。” 钟董即是钟盈,明天的记者会需要由她主导,所以晚上她肯定也会留下来加班。 “好的,我这就去问。” 小秘书领命出了办公室,徐经理皱着眉头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心想这位祖宗怎么会破天荒留下来加班?他借着倒咖啡的功夫去了趟茶水间,茶水间在走廊另一头,需要经过钟聿的办公室。 钟聿挂钟氏执行副总裁的抬头,照理办公室应该在楼上,可他自接手行政和总务之后主动要求搬到下面来。当时他给出的理由是想跟自己部门的员工呆在一起,这样工作的时候更方便沟通,可这都搬下来好几个月了,他踏进办公室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大伙儿都知道他搬下来的原因恐怕不是为了方便工作,而是为了方便翘班,毕竟公司高层和其他几个董事或者股东都在楼上办公,他时常旷工早退,若在楼上的话会显得态度太难看。 徐经理倒完咖啡从茶水间回来,钟聿办公室的门半敞着,他借机往里瞅了眼,只瞧见钟大统领两条长腿翘在桌子上,身子大半仰靠在真皮软椅中,手里打横握着手机,电脑音响里放着劲爆的音乐,一看那样子就知道是在玩游戏。 说好的加班呢,搞半天只是换了个地方虚度光阴而已。 徐经理叹口气,摇着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很快点的外卖送过来了,徐经理给下属分完之后让小秘书给钟聿拿一份,小秘书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敲门。 钟聿刚打赢一场游戏,心情看上去甚是美丽,见小秘书进来破天荒地冲她笑了笑。 小秘书跟他不熟,平时也见不着几回面,但钟少这张绝世好颜在公司里甚是出名。 混是混了点,无能也是真无能了些,可经不住这条顺盘亮的皮囊啊,就那么挑眉一笑,小秘书的魂儿都被勾走了三分。 “钟…钟少,这是给您点的外卖。” 钟聿接了小秘书递过来的餐盒,扫了眼包装袋上引的字。 “煲仔饭,你们加班就吃这个?” “啊?”小秘书一听有些慌了,以为钟聿是嫌弃给他订的晚饭,赶紧说:“钟少,您要是吃不惯的话我另外给您订一份,您有没有常吃的餐厅?” 钟聿把餐盒搁旁边,“我不是这意思。” “那您是……?” 钟聿又瞅了眼小秘书,“算了,你们几点跟公关部那边开会?” “徐经理通知的是八点。” “行,我到时候会过去!” “蛤?” “怎么了?” 钟聿抬头,见小秘书一脸懵逼。 小秘书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失常,赶紧摇着手补救,“没,没什么…” 她捏着手指从办公室走了出去,回到自己工位,徐经理过来,问:“他真留下来加班?” 小助理抬了下脑袋,“嗯,不光加班,他说一会儿还要过来跟我们一起开会。” “开会?他开什么会?” “我们跟公关部那边的碰头会啊。” “……” 上午出了蒋缙那档子事,董事会被迫叫停,随后公关部门紧急召开会议,先拟了份公告发在官网上,第一时间撇清了公司跟蒋缙的关系,之后商量决定第二天上午召开记者见面会再具体澄清。 最近钟氏负面消息不断,股价已经跌得不能看,所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媒体那边的事自然由公关部接洽,但见面会的场地布置和现场服务需由行政部负责。 下午三点之后公关部和行政部紧急开了一个会,直接在会议上分好工,各自回来按照分工的内容跟进,并约好晚上八点再开个碰头会议。 七点五十分左右,公关部和行政部的员工基本都已经汇集到了会议室,等了差不多几分钟,公关部经理抱了笔记本和资料进来。 “开始吧,争取速战速决,这边完了我还需要去跟钟董再核对一下明天见面会的发言稿。”公关部经理姓夏,是一将近四十的女人,平时作风雷厉风行。 她敲了下桌子催促会议开始,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脖子上挂着耳机穿了一件白t的钟聿从外面进来,后边跟着两手拎了大包小包的陆青。 第343章 记者会 不知是因为钟聿的出场过于奇怪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原本有些闹哄哄的会议室一下子全部安静了,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钟聿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自在,他兀自走到会议室中间。 “各位辛苦了,我叫人去买了些吃的,待会儿饿了可以当夜宵。”说完抬手招了下,陆青便将手里拎的几只袋子一骨碌全部摆到了桌上。 大伙儿这才看清,咖啡,冷饮,甜点,还有一些包装精美的坚果和零食。 这是要开茶话会?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钟聿也懒得管他们脸上一个个见了鬼似的表情,从袋里翻出一铁罐糖,倒了一颗扔嘴里。 “都看着我干嘛?不开会么,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他边说边拿着小铁罐走到会议桌那一头,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会议室里的气氛就更加微妙了。 已经有人开始低声窃语。 “什么情况?” “他要跟我们一起开会?” “不是说他基本不管公司里的事么……” 说话的大部分是公关部那边的员工,公关部经理轻咳一声,下属这才闭嘴。 “钟总。”公关部经理发话,“您这是准备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开会吗?” 钟聿含着嘴里的水果糖,“不行?” “不是不行,但下午那场会您没有参加,所以我是担心待会儿我们要讨论的事您会听不懂。” 这话显然是赤裸裸地不把钟聿放眼里啊,平时一贯不怎么说话的陆青都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冲着公关部经理问:“夏经理,你这话什么意思呢,不管是不是……” “行了,老陆!”钟聿抬手拦了下,痞兮兮地冲他笑,“这么激动干什么,夏姐说得没错,咱是听不懂啊。” 夏经理:“……” 钟聿:“不过听不懂不代表我没资格坐在这里是不是?” 他笑眯眯地看了眼夏经理,拎起桌上的咖啡开始一杯杯分发。 “…各位都是为钟氏做事,这么晚还要留下来给我表哥捅的篓子收拾烂摊子,说实话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无奈本人能力有限,全仰仗各位劳心劳力,能做的就只能给大家买点咖啡夜宵……” 他逼叨叨地拎着袋子围着会议桌饶了一圈,将咖啡分完,剩下最后一杯,他端端正正搁到徐经理面前。 徐经理当时坐在椅子上,钟聿从后面搭了下他的肩膀。 “今天晚上各位先将就煲仔饭,等明天记者会完了,摆宴请各位大餐!”说完恰似无意识地加大手劲,在徐经理的肩上拍了下,拍得徐经理脊背一振。 钟聿已经笑眯眯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夏经理和徐经理互相看了眼,完全揣摩不透这位大少爷的用意。 “行了,开会吧。”钟聿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往耳廓上一挂, 众人:“……” 最终会议还是在钟聿的“冷眼旁观”下进行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无非是两个部门衔接一下第二天记者会的流程和细节。 第350节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 钟聿说“只听听”就真的只听听,从头到尾也没说一句话。 会议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走前倒还知道跟坐那毫无存在感的钟聿说再见,钟聿一脸平和地目送他们一个个走出会议室。 “夏姐,留一下?” 刚收拾完电脑正准备离开的夏经理愣了楞,又朝旁边徐经理看了一眼。 徐经理毕竟是钟聿的直接下属,虽然私底下也没把他放眼里,可人前也得忌讳三分。 “那我先把刚才讨论的几点事项落实下来,有问题再沟通,先走了。”徐经理跟夏经理打了声招呼,又冲钟聿点了点头便出了会议室。 一时只剩下钟聿,陆青和夏经理三个人了。 钟聿一改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身子在椅子上坐直,“明天记者会的稿子定了吗?” 夏经理:“还没有,这边结束了我就准备上去跟钟董确认。” 钟聿:“所以明天的记者会我姐是发言人?” 夏经理:“是的。” 钟聿:“你觉得她合适?” 夏经理眼神一僵,反问:“您什么意思?” 钟聿打开糖罐子递给夏经理:“来一颗?” 夏经理莫名其妙:“不用了。” 钟聿也不勉强,收回来倒了颗扔自己嘴里,嘴角牵着似笑非笑。 “我姐有抑郁症,这点夏姐应该也知道吧。” 钟盈忧郁症的事之前遭遇曝光,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知道!” “知道你还把她往外推?” “往外推?” “明天的记者招待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媒体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牛鬼蛇神。” 夏经理听懂意思,笑了笑,“这倒不至于,更何况明天来参加招待会的记者都是经过筛选的,提问内容都已经事先沟通好。” “所以你就能断定明天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这个……”夏经理愣了下,以她多年担任公关部负责人的经验来谈,大部分记者见面会都是事先有脚本的,出席的人,被邀请的媒体甚至包括会上提问的问题都会预先准备好,到时候所有人照着问一遍就行,但要说万无一失,这个大概没人敢保证。 “我只能说尽量维持在可控范围内,但要说没有意外,这个很难吧,毕竟嘴还长在别人身上。” “所以言下之意你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了?” “……” “既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姐还有抑郁症,一旦现场有人问不该问的问题或者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你准备如何收场?” “这……” 要知道记者见面会都是现场直播,一旦场面出现失控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夏经理此时脸色已经十分僵硬。 钟聿继续说:“我姐现在的精神状态其实根本不适合面对媒体,如果现场她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不仅对公司,对钟氏,对她个人也会有很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不知道夏姐打算怎么收拾。” 钟聿不急不躁,四两拨千斤似地把话说完了,夏经理一时愣那没什么反应。 钟聿笑了笑,“行了,你忙吧。” 他拉开椅子起身离开,可是刚到门口的时候又被喊住。 “等等!” 钟聿嘴角上扬,无声笑了笑,但回头时已经又换上一脸迷惑的模样。 他蹙眉问:“夏姐还有事?” 夏经理微微吸口气,走上前。 “如果钟董明天不适合去见媒体,那您觉得谁合适?” 第344章 神人 因为幼儿园的项目落到了梁桢手里,她也忙得很,晚上照常加班到八九点,拖着一身疲惫到家。 豆豆已经睡了,沈阿姨给她煮了夜宵,她草草吃完洗漱上楼。 脑子里堆满了事,本想着别再去管钟氏那些破事了,可还是忍不住要拿手机刷新闻。 从下午开始蒋缙内幕交易的事就开始持续发酵,同时也牵出了蒋缙的桃色事件,加之涉案金额巨大,影响甚广,局面看着就有些难以收拾。 钟氏的股票停牌,舆论各种猜测,甚至有人断言钟氏气数已尽,百年钟家即将毁在这一代手中,其根本原因还是后继无人。 这不老爷子才走了半年时间,钟氏就开始频频出事,内部管理混乱,各个小团体之间开始争权夺势,这是家族企业的弊端,也是必然,可老爷子在世时尚且还能压得住,所以钟氏给外人呈现的还是一种蓬勃向上的趋势,可老爷子一走,抑郁的抑郁的,鬼混的鬼混,小辈不作为,偌大一份产业无人看管,要想不出事都难。 甚至有人断言,蒋缙被抓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会发生一系列事,包括之前埋下的弊端也会随之一一凸显,直至钟氏走向灭亡。 梁桢刷完新闻,内心烦乱,躺在床上久久都没有睡意…… 当晚失眠的除了梁桢,还有蒋家人。 蒋宅客厅,灯火通明,蒋玉伯面色阴沉地握着龙头拐坐在梨花木的沙发软椅上,蒋太刘慧自事发之后应该也没少哭,此时鼻头和眼睛都已显出红肿。 唯一变现得最为平静的倒是蒋烨,他是被老爷子临时喊回来的,回来之前他刚结束一场饭局,这会儿端端正正地坐那不吱声。 “下午我跟律师谈过了,你父亲这次的事,有点麻烦…”蒋玉伯发话,声音很是低沉。 “麻烦?有多麻烦?不就是买了一点股票再卖出去吗!”蒋烨没接话,刘慧倒是先凑了上去。 老爷子睨她一眼,“买了一点股票再卖出去?” 他刻意将“一点”两个字加重,“那你知道这一点到底有多少?” “多少?” “前前后后操作了六个多亿,而且有一部分资金还是他从钟氏账上挪的,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进了屎!!!”老爷子也顾不得晚辈在场,气急败坏地爆了粗口,主要是真的气得不行。 要说蒋缙瞒着他私底下干了这么多破事,蒋玉伯真的毫不知情,可说出去谁信? 蒋家三代,蒋玉伯野心勃勃,能力出众,可谓虎父无犬子,但蒋缙却实在资质平平,德行也一般,这么多年能在钟氏横行无阻,说到底还得仰仗蒋玉伯。 两人又是父子,谁都知道蒋缙在钟氏这么多年其实并无实权,事事都掌控在蒋玉伯手中,所以若说蒋玉伯不清楚蒋缙这些行径,根本没人会相信。 在大部分人眼中,这肯定就是父子俩联合作案,共同牟利,可东窗事发之后蒋缙却独自背了锅。 蒋玉伯一想到这事就觉得呕得慌,他经营半生,步步谋划,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眼看着就快要成功,结果因为蒋缙的贪得无厌导致功亏一篑,怎能不动气。 刘慧被老爷子一吼,愣是定在那连气都不敢喘,可心里又急又担心,转过去下意识地看儿子。 坐在刘慧旁边的蒋烨稍稍动了动。 “爷爷,可能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每年内幕交易被举报的不在少数,最后判下来的占不到十分之一。”蒋烨音色沉稳浑厚,自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刘慧跟着频频点头:“对,对,阿烨说得对,就算是真挪了公司账上的钱,还回去便是,现在不是盈盈当家嘛,回头我去求求盈盈,毕竟是一家人,总不能真拿我们怎么样……还有什么内幕交易,又不是杀人放火,应该不至于真的要阿缙吃官司……” 刘慧常年在家,并不参与公司管理,也没怎么出去工作过,更不懂股票或者投资上的事,她所知道的消息大部分都来自于网络和别人口传,在她概念中这次蒋缙的事无非就是利用职务之便谋了点私利,至于挪用公款,按她的理解把钱还回去就可以了,自家人不会真要闹到要对簿公堂的地步。 可事实呢? 蒋玉伯握着龙头拐杖,都懒得跟她解释,直接看向蒋烨。 “如果只是证监会那边倒也罢了,想点办法把这事压下去就行,但现在已经移交了公安,网上又全部曝了光,明天公司还会召开记者见面会,就这局面还怎么往下压?” 蒋玉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更知道现在的局势,所以语气表情不免有些沉重。 蒋烨抬了下厚重的镜框,“律师说了吗,如果后期真要量刑,大概会判几年?” 蒋玉伯:“三年到五年不等吧。” 蒋烨:“这么重?” “重?”蒋玉伯冷哼,“内幕交易最高可判十年,三到五年律师说还是在情况比较好的状态下。” 蒋烨:“因为涉及金额实在太大?” 蒋玉伯:“金额是一个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罗梦芸姐弟的口供跟黄正杰的证据全部指向你父亲,是他主动提供内幕,再通过丰华和恒达走帐,最终收益也是他拿大头,罗梦芸姐弟最多只是从犯!” 言下之意,蒋烨不仅主导了整个交易,且是最终利益的享有和支配者。 简单来说就是主谋了。 刘慧一听彻底急了,“罗梦芸那个臭不要脸的女人,阿缙这些年待她们母女俩薄吗,这时候居然还反咬一口,贱货,没良心的东西!”气愤之余,刘慧也顾不上场合,一通乱骂。 蒋烨见老爷子脸色愈发难看,伸手轻拍了她一下,“妈,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刘慧意识到现在不是骂人撒气的时候,赶紧又去求蒋玉伯:“爸,爸您得想办法,不能真看着阿缙去坐牢啊。” 蒋玉伯蹙眉拧着拐杖,“自己弄得烂摊子自己收拾。” 刘慧:“爸,您……” “行了,这事我会处理。”蒋玉伯抬了下手阻止刘慧继续说下去,起身看向蒋烨,“跟我去书房。” 蒋烨应声,爷孙俩往二楼走,蒋烨走在后头,刘慧知道大概是去谈事情,在后边拉住蒋烨。 “阿烨,阿烨你一定要跟你爷爷好好说说,你的话他还是肯听的……得想办法先把你爸弄出来,你爸哪吃得了这苦……”刘慧眼眶浸红,话都有些说不连贯。 蒋烨看她这模样,心里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愈发觉得讽刺。 他拉过刘慧拽住的手臂,没接话,转身上了楼。 …… 公关部和行政部当天晚上加班到凌晨,期间钟聿又叫了送了一顿夜宵过来。 翌日记者见面会定在上午十点,场地是钟氏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大厅,请了有上百家媒体,场面弄得很大。 只是原定发言人钟盈临时改为了钟聿,但提前跟记者也都做好报备了,所以现场过来的记者并没过于震惊。 提的问题还是公关部之前准备的那些,也没做出太大改动。 当然,嘴长在被人身上,要上百名记者全部按照脚本来问问题,这个基本也是不可能的,见面会期间多多少少还是出现了一些脚本之外的提问。 第351节 比如传闻说钟氏内部在夺权,管理很混乱,这一情况是否属实。 再比如钟家姐妹关系不和,起因是否是钟老先生遗产分割不均而导致。 甚至还有人直接问钟聿,问他在公司里的权力是否已经被架空。 类似种种涉及公司和家族隐私的问题,各个尖锐又刁钻,当时问出来的时候公关部夏经理在旁边着实捏了一把汗,不过钟聿丝毫没压力,无论那些记者问什么,他都能避重就轻地蒙混过去,几番下来夏经理倒有些另眼相看。 要知道“随机应变”和“处变不惊”也并非这么简单,更何况当时钟聿要面对的可是上百家媒体。 见面会四十分钟,钟聿还拖了点时间,将近一小时才结束。 结束之后钟聿被带到后台的休息室,陆青给他递了一瓶水。 夏经理笑呵呵地进来。 “钟少,记者会很成功,辛苦了。” 钟聿喝了两口水,将瓶子扔还给陆青。 “应该的,份内事!”说完拿了西装转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对了,我已经让陆青定了包厢,晚上你们公关部也一起过来,大家聚聚,回见!” 钟聿摆着手退出了休息间,走前笑得一脸春风灿烂。 夏经理都快被他的笑容恍了神,站在原位半天也没缓国劲儿,正好徐经理外头忙完过来,用肩膀顶了她一下。 “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呢?” 夏经理微抬下巴朝外头看了眼,钟聿带着陆青已经快要走远了,但因为身高和身形出众,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她微微蹙眉嘶声,“我怎么觉得这钟少…好像跟之前我们见到的不一样?” …… 之前蒋缙因内幕交易被公安机关带走的事虽然已经在网上曝了二十四小时,圈内和行业内都已经知晓,但圈外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广泛,大众娱乐时代,随便一个流量明星爆个粗口所引发的影响力可能都要比蒋缙来得强,毕竟没多少人真的愿意去深究一油腻中年男进行内幕交易的新闻。 但钟氏记者会结束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好像短短几个小时钟氏和蒋缙的那些破事跟长了翅膀似地飞遍了全网,甚至进了热搜前三,风头一下盖过了这两天高居热搜榜不下来的某女星与某男助理婚外情的曝光。 要知道蒋缙这事本质上并没什么可曝度啊,吃瓜群众应该也不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可偏偏一下就曝了。 当然,一部分原因是钟氏请了上百家媒体,并提前联系了好几家网络平台进行了直播,其场面和声势都很大;还有一部分原因是…… “蒋董,确认了,确实是有团队在背后推动,包括热搜也是花钱买的。” 意料之中,蒋玉伯倒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知道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压下去。” “这个……” “怎么,作为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撤条热搜都办不到?” “这倒不至于,只是如果对方执意要曝,我这边撤完,很快又会起来,更何况记者会现场视频都已经在网上转得到处都是,短时间之内也撤不干净。” “撤不干净?夏经理,公司养你这么多年,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当什么公关部经理!”那边蒋玉伯的声音显然有些过激。 夏经理被吼得心口倒是揪了一下,不过她的内心反应并不是来源于蒋玉伯的质问,毕竟在这个位子上也坐了十年了,平时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处理各种危机,这点压力和波澜还是能顶得住。 她心揪只是觉得蒋玉伯此时的行径和言语有些怪异。 按理蒋玉伯并不是她的直属上司,她的工作也不用跟他汇报,平时工作上也甚少有接触,中午的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让她查热搜的,碍于职位差异,她还是尽心尽责地去查了,结果现在倒还要被他莫名其妙通骂一顿。 “蒋董,热搜要撤并不是不可以,可这会儿已经都爆了,强行撤掉反而显得不自然。” 如果是一些隐私或者不可告人的事,撤就撤吧,也算有缘由,可现在完全都没涉及到这些,撤都撤得没道理。 “再说记者会进行得很顺利,现场反响也不错,其实能上热搜反而是对公司有利!” 站在公司的立场自然是这样,可站在蒋家的立场却截然相反,事情闹得越大蒋家就会越被动。 蒋玉伯一时没出声音。 夏经理等了一会儿,问:“您还有其他事么?” 蒋玉伯突然凉着调子开口:“为什么发言人会突然换了人?” 谁都知道原本定的是钟盈来回答记者的提问,况且这个节骨眼上,作为公司当家人的钟盈出来面对媒体给大家一交代显然要更合适一些,可最后却是钟聿上了台。 之前不知情的人在看到发言人是钟聿的时候肯定也吃了一惊。 “换发言人是钟董的意思。” “钟盈?” “对,她也是觉得自己情绪不大稳定,现场要出现意外可能会应付不来。” 记者会是直播的,钟盈清楚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若记者会期间遇到什么突然状况的话她根本没信心能够应付,到时候搞砸了可不仅仅只是自己难堪这么简单了,整个公司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昨晚再三斟酌之后还是觉得由钟聿当发言人比较合适。 后面的话蒋玉伯便没再问,他挂了电话,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一下,对坐对面沙发上的蒋烨说:“记者会换人是盈盈的意思。” 蒋烨似乎也已经料到了,并没太大的表情波动,却突然说:“我查到前段时间小叔去b市见了章礼。” “章礼?”蒋玉伯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还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他今天才在见面会上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说钟氏要正式进军能源产业?” 富强光能那个并购案前阵子被搁置了,表面原因是因为设备和后期资金不到位,但实则是股东跟董事局阻拦,当然,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蒋玉伯的“功劳”,是他在背地里积极运作才能让各股东和董事对钟聿的工作能力“大失所望”,自然也不会支持拨款继续光能项目。 当时这个项目的生死还是在董事会上经过了表决决定,大部分人投了反对票,那会儿钟聿也在场,不过他一句废话也没有,很欣然就接受了这个决定。 要知道这个项目前期已经投入了几个亿资金,也是钟寿成去世之前最看好的项目,结果直接被腰斩,作为项目负责人的钟聿一句话都没有,此后也再没提。 “面上什么都不说,可背地里却瞒着所有人去b市见章礼,恐怕连后续的事都已经谈妥了,就等着记者会的时候把项目消息放出去,这个节骨眼上任何投资都算利好消息,所以记者会一完钟氏股价就升了,后期就算其他股东反对也无计可施了,消息已经放了出去,突然再把项目停掉舆论上就说不过去,到时候也只能咬着牙把项目做完…” 蒋玉伯很快就理清楚了这里面的关系,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以进为退,暗度成仓,再来个逼上梁山,他这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啊!”蒋玉伯冷笑着感叹,又看向蒋烨,“之前我们都小瞧他了,没想到在这等着呢,阿烨,以后这小杂种你可得小心。” 蒋烨嘴角往上扬了下,似出来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转瞬即逝。 …… 蒋缙内幕交易借的便是之前钟氏要并购富强光能的档口,钟聿在记者会上表示此前项目因一些管理层的问题被搁置,近期一旦问题解决,项目就会重新启动,甚至话里话外暗指了被搁置的原因。 记者会结束之后网上持续发酵,钟聿此前安排好的营销团队一度将其推上热搜,上了热搜之后还没完,第二步便是舆论引导。 先爆蒋缙跟证券公司高管之间的权色交易,挪用公款,这么大的事却一直藏而不曝,主要还是因为有人只手遮天为其作掩护。 吃瓜群众何其聪明,稍稍点拨很快就能猜中这人便是蒋玉伯。 蒋玉伯夺权,蒋缙敛财,最终受损的却是公司员工和股民。 此后再炒b市光能项目,该项目是钟氏未来十年的重大项目之一,钟寿成生前在很多场合都亲口提过,可见其重要性和可期性,包括此前立项,谈判,签约,一步步都走得扎扎实实,可钟寿成一走,突然被拦腰斩,甚至不惜让前期投的几个亿都打了水漂,这么不合常理,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操作。 加之今天钟聿在记者会上也大致说了下光能项目的计划与畅想,其方案周密,也确实有前瞻性和可行性,不失为一个好项目,且钟聿在当众陈述过程中,思维敏捷,概念清晰,谈吐更是出色,实在跟此前网上所传的“不学无术”废柴少爷判若两人。 舆论就开始产生怀疑了。 这俨然就是一出“年轻继承人不敌手段,被夺权架空”的戏码。 钟聿的人设也一下从之前的“纨绔子弟”变成了“落难少爷”,且这个落难少爷并非不学无术,就光记者会上聊的那一段,可见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无奈被自己的舅舅所害,折了羽翼,就光这点上,舆论对钟聿又多了一份同情。 当然,除此之外网络上还有另外一种声音——突然涌现出一大波钟聿的粉丝。 要知道吃瓜群众中一大部分可能都是女性,女性才不管你什么商业版图或者管理谋术,她们看任何网上的东西,甚至看时证或社会新闻都能往颜值上去靠。 普金全球收割迷妹真以为全靠他的手腕? 颜啊,人设啊,反差萌啊……恰巧这些钟聿都有。 你想,一此前被传不学无术的废柴少爷,突然西装革履地出现在记者会上,开口恒生闭口融资,聊起项目来也是头头是道,这前后对比实在过于巨大,想不叫人震惊都难。 更何况钟少还有一大利器——颜啊,神颜,就搁着往镜头前面一站,什么都不说大概就能引来一大波迷妹,所以记者会上热搜炒作的同时,钟聿的个人名气也跟着节节攀升。 很快就有网友搜出钟聿的个人资料。 高中就读于泞州某私立高校,考入本市一名牌大学计算机系,高中期间就已经去国际上参加电竞比赛,后又领队拿了国内电竞冠军。 还玩赛车,又组建过自己的车队。 大学期间已经开发过数款网游,在当时反响甚好,后因一些个人原因突然转学出国,进了米国的n约大学,学金融和会计专业。 艾玛,一计算机系开发游戏和软件的,猛一下转去学金融会计,是,或许是花了钱塞进去,可米国本科一向易进难出,但钟少顺利毕业了,可见大学期间也并没有在混日子。 更厉害的是有人甚至扒出了钟聿当年考米国的托福成绩,竟然高于一百分,高于一百分就意味着能进入米国top20的名校就读。 故,有颜,有钱,还tm巨聪明。 此乃神人啊,根本不是废柴行不行! 第345章 团建 钟聿在记者会上的发言视频网上传得很火,梁桢想不看都难,看完之后心里感觉很怪异。 她自认见过钟聿很多面,混的,闹的,安静的,单纯的,甚至是无聊幼稚的,也见过他工作起来努力拼命的,当然也有混吃妄语的时候。 他们是夫妻,有过最亲密的关系,梁桢也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他在世上最亲密的人了,可看着视频中那个穿西装系领带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不够了解他。 这种陌生感让她觉得悲哀,难过,甚至是恐惧。 中午她还收到了小唐的微信。 小唐应该也是看了记者会的发言视频,一个劲地夸钟聿又帅又刚又聪明。 他当然聪明了,记者会上妙语连珠,思维敏捷,一小时招待会成了他的大型秀场。 梁桢从来都知道钟聿根本不是什么愚笨的人,说他扮猪吃虎也好,说他韬光养晦也行,之前懒散混日子的面目之下应该隐藏了什么东西。 梁桢从来不相信他真的会将钟氏甩手扔给别人,因为他很爱他的父亲,所以这段时间她不断说服自己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直至他开记者见面会,站在台上描绘光能产业的美好蓝图,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可这一刻聚光灯下的人却让她感到陌生,是一种往骨子里浸的陌生感,甚至比她亲眼看到钟聿搂着其他女人还要觉得难受。 半年以来,他应该有他的筹谋和计划,而她从头到尾都被排除在外。 他不需要她参与,或者也不希望她参与进来。 无论原因是什么,光这个认知就已经让梁桢觉得足够心痛。 她关掉视频,决定不再去关心钟氏的事,全心投入到自己的项目中。 …… 晚上钟聿请公关部,行政部和总务部吃饭,表面上是为了犒劳大家,毕竟最近一段时间公司里事情挺多,他作为领导请员工吃饭也是无可厚非,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拉拢关系。 那天记者会完了之后钟聿出去了一会儿,下午一点左右回到办公室,之后就照常工作,四点左右提前下班,回去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五点半孙叔接上他直接去了事先订好的餐厅。 约人的时候只说跟大伙儿一起吃顿便饭聚一聚,可却让陆青订的是泞州最好的西餐厅,餐食和现场布置也是按照宴请贵客的标准来配,毗邻江水,夜景又无敌。 第352节 六点半左右,几个部门的员工陆陆续续也到了,进来一看都惊呆了,年轻一点的女员工哇哇哇鬼叫,也顾不上是什么场合,掏出手机就是一通猛拍。 毕竟人均消费四位数的情调餐厅,平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走进来消费的,没想到小老板这么大手笔。 钟聿那天还刻意提前到了,他坐在餐厅耐心恭候每个员工到场,期间收到了夏经理的电话,被告知儿子学校那边有事,她要赶过去,聚餐就来不了了,在电话中颇为真诚地表示了歉意。 钟聿也不恼,尽管知道这他妈纯粹是借口,还一个劲地问她儿子怎么了,要不要紧,学校那边要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找他帮忙,其诚恳的模样简直演足了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跟夏经理通完话之后又接到了总务部经理的电话,跟钟聿打招呼,说他老婆这几天预产期,得在家守着,没办法出来应酬。 显然这也是借口,但钟聿照样不生气,他在电话里对总务经理及太太表现了极大的关心,并说等孩子出生了一定要请他去喝满月酒。 至此三个部门的领导缺席了两个,唯一赴宴的行政部徐经理也不准时,说好的七点开席,他拖到七点半才姗姗来迟,其理由是公司那边事情太多,脱不开身。 谁都看得出,这是不给钟聿面子,不过钟聿完全能理解,毕竟现在局势不明朗,而他之前在公司的风评又不佳。 大伙儿都知道这位所谓的继承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实权,早就被架空了,聪明人应该都不会选择往他这边靠,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微妙的阶段,站队特别重要。 原本订了一条张桌,但根本坐不满,光公关部那边就缺了一半,总务部那边更是只来了两三个代表。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不过钟聿始终没表现出任何不满,他平和地叫服务员过来撤掉了空位置,酒照喝,饭也照吃,好像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公关部和行政部以女员工居多,且都是年纪相对轻的女员工,在经过短暂的不适应期之后,慢慢就来了气氛。 当然,一部分是因为酒精的原因,几千块一瓶的红酒钟聿一下让服务员开了好几瓶,松露鹅肝鱼子酱也是一盘接着一盘上,好酒,好景,再配上精致的料理,哄女人开心简直太容易了。 另一部分原因就是钟聿自己了,他风趣幽默,见多识广,但身上又没有一点富家公子的傲桀和浮夸,反而谈吐不凡,绅士有礼,似乎没有一点架子,就跟邻家大男孩一样。 这点实在是太博人好感了,加之他还有一张好皮囊,美酒美景还有美色,让人臣服简直易如反掌,所以一顿饭下来轻而易举又收割了一波迷妹。 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尴尬,但渐入佳境之后气氛烘得很赞,好些员工都将照片发了朋友圈和同事群,自然又引发了一波羡慕和争论。 一直到晚上九点才散场,后边钟聿又提前订好了酒吧包厢。 “座都留好了,过去报我的名字,喝什么点什么随意,费用挂我账上就行。” 他让陆青留下来带人去酒吧续场,这也是部门团建的窍门,懂的人都知道一顿饭若吃得好,气氛都已经上来了,后面再找地儿续个场方能将氛围托到最高处。 钟聿走的时候已经有胆子大的女下属留他,让他跟大伙儿一起去酒吧晚,不过被钟聿找借口拒绝了。 他出生即是富贵,从小身边佣人保姆司机一大群,虽说他也不会去刻意刁难这些人,但自小就知道自己不能跟他们走得太近。 他是主,而他们是被雇佣的人,必要的时候需要表现出一点平和近人,慷慨大方,但不能真的跟他们打成一片,不然往后自己会丧失作为雇主的威信。 这个道理在工作中也一样,他是钟氏大股东,也是他们的领导,因年纪轻资历浅又无根基,走亲民路线确实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捕获人心,但也需要掌握好度,吃饭可以,聊天喝酒也没问题,但去酒吧或者夜场玩却绝对不可以。 钟聿深谙员工与老板之间的相处之道,亲时亲,紧时紧,适当收放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 他才不会蠢到真老板跟员工之间真能打成一片。 更何况那天晚上钟聿还真有事,他从餐厅出来之后就直接拨了叶千橙的电话。 “东西发过去了?” “按你要求已经发了,那边显示也已经查收,有没有人联系你?” “暂时还没有。” “需不需要打电话过去问问?” “不问。” “那他要是收到东西没反应呢?” “不可能,除非他能确保自己可以全身而退。”通话间钟聿已经走到停车场,孙叔见他过来主动开了后座门。 “行了,我上车了,晚点有消息再联系。” 他收了手机坐上车。 “二少爷,接下来去哪儿?” 钟聿摸出另一个手机看了眼,“先等等。” “等等?还有人要坐车吗?”孙叔有些不明白,但见钟聿脸色凝重地盯着手机,也就不敢再多问,哪知不出一分钟,钟聿握的手机开始响,他瞄了眼来电显示,不觉嘴角轻扬,很快接通。 “喂,舅舅……” “你刚给我发的那些东西,什么意思?”对方声音听上去还是一贯的稳,但仔细辨认已经能够感觉到其中有一丝紧张和恐惧。 钟聿也没耐心跟他兜圈子,回答:“要不还是见一面吧,有些话可能当面说会更方便,您看怎么样?” 两人约了时间地点,一小时后在一间高档会所见面。 钟聿挂了电话,跟孙叔报了地址,直接坐车过去。 会所地理位置比较僻静,不过之前钟聿也去过几次,所以找起来并不难,只是这种高档会所都实行会员制,钟聿之前没有来会所玩耍的习惯,并没办这里的会员,最后还得由侍应生领着去叩包厢的大门。 “蒋先生,您约的客人到了。” 里头应了一声。 侍应生要替钟聿推门,钟聿抬手挡了下,“你去忙吧,我自个儿进去。”待侍应生走后,钟聿在门口又站了小半分钟才推开门。 进去一面很大的镜子,占了几乎整整一面墙,灯光敞亮,暗红色家具配木地板。 “来了?” 就在钟聿正纳闷镜子和红木家具之间怪异的搭配风格时,那头突然传过来一道声音,他循声看过去,见沙发上坐了人。 也只怪包厢面积太大,这么看一眼大概有两三百平米,里面除了几样必要的沙发酒柜等家具之外,其余地方都空着,所以显得尤为空旷。 钟聿笑着插兜往那边走,脚底踩在地板上发出一串低沉的声响,倒跟四周沉重的气氛相得益彰。 “舅舅,在这等一会儿了?”待走至沙发那边钟聿才开口。 握着拐杖坐在沙发上的蒋玉伯开口:“我也才刚到,不过你晚了五分钟。” “噢,是么?不过这事不能怨我,只能怪楼下大堂的迎宾一开始死活不让我上来,说我不是这里的会员,你说是不是狗眼看人低?”钟聿起初音波平缓,到最后一句才加了点劲道,不过乍听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然而蒋玉伯能听得出他的画外音。 好一个狗眼看人低。 他眼皮抬了下,连带着拐杖也举起来,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坐!” 钟聿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蒋玉伯笑眯眯地开始拿起桌上的茶具给他泡茶喝,汤杯子,捻茶叶,再用水泡掉一层茶叶的脏东西。 “听说你今天晚上跟公关部搞了联谊?” 做这些的时候蒋玉伯没看钟聿,一心顾着手里的茶。 钟聿嘴角勾了下,反问:“居然连这事舅舅都知道?” 原本专注泡茶的蒋玉伯又揭了下眼皮,似笑非笑地回答:“知道,你哪件事我不知道。” 钟聿:“是么…” 蒋玉伯:“当然,毕竟你年纪尚轻,作为长辈我也该好好看着你。” 钟聿:“那我岂不是还得感谢舅舅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关照?” 蒋玉伯抬眼跟钟聿对视,彼此嘴角都挂着笑意,但这笑意却不达眼底,随后蒋玉伯没接话,只是甩了甩手里洗净的杯子,揭开盖往里重新注满水,再将杯子搁到钟聿面前。 “尝尝。” 钟聿抿了口。 蒋玉伯:“尝得出是什么茶?” 钟聿看了眼,翠绿的茶叶在杯中根根竖起。 “对茶没研究,平时也很少喝,不懂。” 蒋玉伯依旧挂着笑,“君山银针,这边我刚让人送来的。” 钟聿:“舅舅您这算什么癖好,来这种会所居然只是为了喝茶?” 这里也算泞州有名的销金窟,一年大几十万的会费,绝对不只是来这边喝茶。 “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再说我也不喜欢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蒋玉伯又熟练地给自己泡了一杯,喝了两口,“也就只剩这点爱好,闲来无事喝喝茶,心里倒也清静。” 所以这位今晚是打算将“不为权势,淡泊名利”的出世人设演到底了? 钟聿忍不住在内心给了个大大的白眼。 os,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对了,联谊的事你怎么说?”他又问钟聿。 钟聿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应该都在这老狐狸的掌控之中,所以对他知道自己行踪的事并无任何疑异。 “联谊算不上吧,只是最近为了大哥的事公司几个部门都挺忙的,所以请客犒劳一下而已。” 蒋玉伯听完不免又笑了笑,“犒劳?去人均消费四位数的餐厅请下属吃饭,你这位老板可真是大方。” 钟聿耸耸肩,“谢谢舅舅夸我。” 眼看着这老狐狸顾左右而言其他,偏不提正事,钟聿有些不耐烦。 “对了,我让人给您发的东西,舅舅看了吗?” 第346章 威胁 蒋玉伯的脸色明显僵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平和。 “看了,不过不大懂你发那些东西给我算什么意思。” “装傻啊,老狐狸!”钟聿腹诽,不过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搁桌上,拿过杯子喝了一口茶。 这个过程蒋玉伯始终没说话。 钟聿笑着开口:“陈医生出车祸,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蒋玉伯摊了下手:“挺可惜的。” 钟聿:“是吧?年纪轻轻,死于非命,不过我倒并没觉得有什么可惜,不过就是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想应的代价而已。” 蒋玉伯听完,眼皮垂下来看了眼桌上翻过来合在那的手机,半笑不笑地说:“我跟他不熟,之前也没什么接触,所以代价不代价的,并不清楚,也不明白你特意发他的尸检报告跟照片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言语间蒋玉伯神色无恙。 第353节 行呐,老头儿很稳啊!钟聿暗戳戳想着,又嬉皮笑脸地说:“舅舅,都是自家人,其实没必要兜圈子。”蒋玉伯:“没兜圈子,是真的不明白什么意思。” 钟聿:“所以这不约您出来跟您当面讲了嘛。” 蒋玉伯笑而不语。 钟聿搁下茶杯,上半身往前凑了点,隔着一张小圆桌故意压低声音问蒋玉伯:“一家老小四口人啊,您就不怕遭报应?” 蒋玉伯眼色阴了下,“你胡说什么,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聿:“没关系吗?可我怎么听说陈骏出车祸是您叫人动的手?” 蒋玉伯听完“嗖”地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简直一派胡言!” 钟聿蹙眉抬头:“那是我听错了?” 蒋玉伯气鼓鼓地瞪着钟聿:“当然,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钟聿:“怎么不可能?” 蒋玉伯:“陈骏出车祸对我有什么好处!” 钟聿:“可能他手里握了你什么把柄?还是说你让他替你办了什么事,事成之后……嗯,杀人灭口?”说到这的时候钟聿还劈掌在自己脖子上砍了砍,作出一副被人灭口的样子。 蒋玉伯被他中二的模样弄得更加气恼。 “放屁,没有证据的事我可以告你诽谤!” “谁说我没有证据?” “你……”蒋玉伯的龙头拐在地板上撞得砰砰响。 钟聿慢悠悠地起身,两手搭在他肩膀上,“来,坐,您先别激动,毕竟也这么大年纪了,回头要是被我气出个三长两短,后面就不好玩儿了。”他一边摁着蒋玉伯强行让他坐下,一边身子倾斜,双手撑于台面凑到老爷子面前。 此时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微含腰俯身,却令钟聿占了高处那个位置。 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蒋玉伯。 “舅舅,刚也说了,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兜圈子。”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 “行了行了,您先别激动,让我把话说完。”他强行摁住蒋玉伯的肩强不让他站起来,又跟哄小孩似的放柔声音,“陈骏呢,死有余辜,就算您不动手,我也不会让他好过,但现在既然人已经死了,我姑且也不会去追究谁的责任,但这人死得总得有点价值,舅舅,您说是不是?” 蒋玉伯眼皮抖了下,又阖下来:“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聿:“不懂啊?不懂不要紧。”他遂即低头,几乎是圈着蒋玉伯的脖子贴到他耳根旁边说了一段话。 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蒋玉伯眼露寒光,怒目圆瞪地抬头冲钟聿吼:“你别信口雌黄,陈骏的死跟我根本毫无关系,我也没有杀人动机,你凭什么把这个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老爷子气得额头青筋都一根根暴了起来。 “我呸,妄想拿几张照片和报告来糊弄,你觉得光凭这些东西就能威胁我在董事局和股东里头帮你说话?简直痴心妄想!” 蒋玉伯丝毫不顾忌钟聿是小辈,连带着脏字也往外蹦。 钟聿不得不又摁住他的肩,“都说了别这么激动,回头您老气出毛病来我怎么交代?” 蒋玉伯:“你……” 钟聿:“更何况既然我敢拿这事来跟您谈条件,手里肯定有证据!” “什么证据,啊,什么证据,有本事先把证据拿出来给我看!” “那不行,拿出来暴露了后边儿还怎么跟您玩!” “钟聿!!!” 眼看着蒋玉伯气急败坏,满脸通红,钟聿内心别提多爽,他一手依旧扣住蒋玉伯,一手撑在台面上。 “董事会改期到下周,我给您三天时间考虑,考虑清楚了给我打电话。当然,我也不会逼您,您要实在不愿意就别勉强,回头大不了咱也当次守法公民,我让人把证据给您发到网上?” 蒋玉伯听完整个人瘫了下去,僵在椅子上久久未动。 钟聿嘴角勾斜,撑着桌面站直,站直之前还不忘替蒋玉伯掸了掸被弄皱的衣领。 蒋玉伯原本涨红的脸此时已经整个刷白,嘴唇抖动,如果他怒视的眼光可以变成箭,钟聿觉得自己此时肯定已经千疮百孔。 “行了,话我都说完了,舅舅自个儿好好考虑,另外谢谢您的茶。”他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水喝了个干净,皱眉细品一番,“不过我还是喜欢喝酒多一些,茶这种玩意儿,可能只适合像舅舅这种需要修生养性的年纪。” 蒋玉伯死死瞪着他出不了声音。 钟聿笑得一脸灿烂,离开的时候嘴里还情不自禁地哼出了小曲儿,他一路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包厢,到楼下大厅的时候又遇到刚才领他上去的那位侍应生。 侍应生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赶紧上前刷存在感。 “钟少,您这就走了啊?需不需要给您安排车子?” “不用!” 钟聿从钱夹抽了几张纸币塞给他,侍应生乐呵呵地接了,替钟聿拉开了门,一直把人送上车才算完。 唐曜森晚上有个应酬,陪着吃完饭由司机送回来,刚下车就瞥见门口廊檐下站了一个人,手里捏了小半截烟蒂。 离婚的时候大部分房产都给了钟盈,只留了这套郊外的小洋房,因地理位置偏,晚上黑灯瞎火的还是挺瘆人的,所以唐曜森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辨认出对方是谁。 第347章 变脸 唐曜森在车前站了一会儿,原本靠门廊上的人似乎也发觉了,手插着裤兜走过来,靠近了就更能确定来人是谁了。 唐曜森问:“你怎么会在这?” 男人扔了手里的烟蒂:“等你啊。” 唐曜森不解:“等我?” “怎么,不行吗?”他拿手在胳膊上扫了扫,一脸不耐烦,“住这鬼地方,我都快被你家门口的蚊子扛走了,能不能让我先进屋再说?” 唐曜森:“……” …… 客厅里的手机铃声持续响个不停,卧室里也传出异样的动静,仔细听像是什么重物敲击,一下下沉得很,隐约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闷哼。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敲击声停止,随之是一声什么东西砸地的动静,紧接着卧室门开了,一丝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隐约瞥见地上趴了一个人,劈头散发,衣衫不整,露出来的后背上布满了一条条红痕。 如果不是看到她似乎在抽动,甚至要怀疑是不是个死人。 此时男人抓了地上的浴巾草草裹了下,抬腿从女人身上跨过去,只身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来,裹着浴巾的人迈着步子走过去接通。 “喂,爷爷…”一贯低沉的嗓音中尚存着一丝喘,不过那边的人无暇顾及。 “在家?” “没有,在外面办点事,您找我有事吗?” 蒋玉伯报了会所的地址,“开车过来接我,有事跟你说。” 通话短暂,只持续了大概半分钟,挂断之后男人扔了手机,捡了地上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这时卧室的门开了,原本泄开一点光的那道缝变得更大了些,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门口,灯光照下来,一下把她浮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再仔细看,甚至能辨认出她右边面颊要稍微肿一些,上面有几条浅紫色的印记。 她冷眼看着客厅里的人一件件将自己的衣物套上,包括皮带,领带,袖钉……直至最后戴上黑框眼镜,厚重的镜片遮住眸底溢出的最后一丝冷光。 穿戴整齐的蒋烨俨然又恢复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朝卧室走过来,陈佳敏潜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不巧脚底踩到一个硬物,吃疼崴了下身子差点跌倒,辛亏被蒋烨扶了一把。 “当心!” 他虚搂了下陈佳敏的腰,语气稳重间还带了几分温柔,陈佳敏却跟见鬼似地躲开他的手臂往旁边闪了闪。 “我没…我没事……” 蒋烨表情僵了下,似乎有些介意陈佳敏的反应,但也并没多说什么。 他拿出钱包抽了一叠现金出来。 “这段时间我有点忙,暂时可能没空过来,你找朋友或者同学出去玩玩。”遂将那叠现金塞进了陈佳敏的睡袍。 陈佳敏僵着身子没动,也没说话,蒋烨眉头皱了下。 “怎么,不开心?” 陈佳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就好,平时也多出去走动走动,别成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说完想搭一下陈佳敏的肩,可胳膊刚抬起来,陈佳敏突然往后躲了两步,蒋烨的手搭了个空,尴尬停在了半空中。 一时周围空气就僵住了,陈佳敏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颤巍巍地抬头,刚好撞上蒋烨阴冷的视线。 她一下握紧拳头。 “我……我没有……” 蒋烨突然又笑出来,“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没有不开心……” “是么?”蒋烨似笑非笑地往前逼近,“可我觉得你并不开心啊……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对不对?” “没有……不是…我……我很开心啊……” 陈佳敏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直至后背顶到了门板上,没地方可退了,她只能死死咬住牙根,抬头迎接已经逼上来的蒋烨。 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全部凝聚,她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 面前的男人突然又咧着嘴笑了笑,“没事,你要跟我过得不开心,可以随时走,我又没有绑着你……但你不能骗我…” 他调子柔和地说出这些话,眼神里的阴冷似乎也在慢慢消融。 陈佳敏稍稍缓了一口气。 “不是,你误会了,我怎么会……唔……”然而话还没说完,脖子突然被蒋烨掐住,他眼底原本消融的戾气一下就翻涌出来,甚至比刚才更甚。 陈佳敏挣扎着拍打扒拉蒋烨的手,可他的手掌犹如一把大钳子,死死掐住她的喉咙不松。 “知道么,我生平最讨厌别人骗我,可你们呢,一个个假惺惺的在我面前演戏,真当我看不出来吗?啊?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他低吼着加重手里的力道,厚重镜片之后的眼睛已经猩红。 陈佳敏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掐断了,脚尖甚至被掐得离了地,濒临窒息间只知道胡乱挥动着手,在蒋烨的手背上留下来一道道抓痕。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他不问缘由的殴打,但她知道自己越挣扎蒋烨就会越来劲,所以慢慢松了手,只是睁着一双惊恐又充满悲悯的眼睛看着蒋烨。 第354节 慢慢脖子上的劲松了,蒋烨松开陈佳敏,她捂住自己的喉咙猛烈咳嗽,身子无力往后倒,后背虚软地靠在门板上。 蒋烨喘着粗气,手还挂在半空中,只是眼底的戾气一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措和迷茫。 他站那愣了一会儿,上前摸陈佳敏的脸。 咳个不停的陈佳敏起先还知道躲,可是蒋烨的手掌犹如一张网,躲不掉也挣不开,一下下摩挲着她的面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不听话,刚有没有吓到你……” 他轻声抚慰,犹如呢喃,额头更是靠过去贴住陈佳敏的额头,呈现出一个温柔拥抱的姿势,怀里的人却悄无声息,瑟瑟发抖,喉咙气息虽已慢慢平顺,但依旧发不出一点声响。 无声和沉默中的恐惧才最为瘆人。 仿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寒起来,正一点点往人的骨头里渗。 蒋烨抱了一会儿,松开陈佳敏,又从钱包里抽了张卡出来。 “上次你不是看中了一只包吗,去买回来,就当我送给你。” 陈佳敏往下咽着气,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蒋烨微微带笑,眼神柔软,完全无法把此时的他跟刚才那个恶戾到几乎变态的样子联系到一起。 “拿着呀,别哭了,我不喜欢女人总是哭哭啼啼。”他又给陈佳敏抹了抹眼泪。 陈佳敏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她别过头,将卡接了下来。 “这样才懂事!”蒋烨又用指腹蹭了蹭她的额头,摸到上面一小块凸起,陈佳敏嘴里嘶了一声,但没敢动。 “还没好?” “已经……已经愈合了……” “不会留疤吧?” 陈佳敏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战栗,稍稍往旁边别了下脸,错开他的手掌,“应该不会,缝针的是整形科医生。” “那就行,不然这张漂亮的脸蛋要是留疤那得多难看。”他依旧伸手过去摸那道疤痕,“只怪我上次下手重了点,对不起……” 陈佳敏死死握紧手里的银行卡,卡片边角磕得手心发疼。 蒋烨从陈佳敏住的地方出来,刚上车就收到了一条消息,告知钟聿晚上去见了唐曜森,此时正在唐曜森的住处,两人已经在一起呆了快两个小时。 半个多钟头后蒋烨抵达会所,在包厢见到了蒋玉伯。 老爷子小半个身子瘫坐在沙发上,脸色不佳,目光也有些空洞。 “爷爷。” 本来正在想心事的蒋玉伯一下子回过神来,“噢,来啦?” 蒋烨应了声。 蒋玉伯抬手指了指,“先坐吧。” 蒋烨照办,坐了下去,刚好就坐在钟聿刚才坐的位置,他看了眼桌上摆的两只茶杯,一只里面茶水尚满,一只已经喝掉了大半,但看得出应该泡上好久了,原本根根竖立的茶叶已经全部沉到了底,颜色也从翠绿变成了黄绿。 “刚您跟人在这谈事?” 蒋玉伯握了下拐杖,没回答,改而问:“董事会改期了,盈盈的位子恐怕保不住,董事会上肯定要重新选一个人选出来,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蒋烨眼神顿了下,但表情没什么异样,“爷爷呢,您有什么打算?” 蒋玉伯叹了一口气,“本来想把你父亲推上去,他是代理总裁,无论资历还是在公司的声望都合适,只是现在弄成这样,恐怕也难了。” 蒋玉伯讲的也算实情,蒋烨想了想,问:“那您觉得现在谁合适?” 蒋玉伯再度叹息,“这也正是我觉得心烦的原因,盈盈得了抑郁症,难当大任,你父亲不争气出了这么大篓子,后边不知道还能不能全身而退,小辈中就只剩下你和阿聿了。” 蒋烨眼皮揭了下,没接茬。 蒋玉伯继续往下说,“你呢,不管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处事我都很放心,董事会对你的表现也一直很满意,但毕竟年纪太小,资历也尚且,这时候恐怕上去也不大合适。” 蒋烨眼角眯了下,漏出一丝嘲讽,但表情还是维持无恙。 “爷爷,您有话就直说吧。” 第348章 白眼狼 “好,那我就直说了。”蒋玉伯握着龙头拐杖往前挪了点,从而与蒋烨靠近,又很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烨,你知道爷爷对你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甚至比对你父亲抱的期望都大,这些年也一直在运作铺路,就为有朝一日可以把你推上去。”蒋玉伯顿了顿,“按照我之前的思路,先扶你父亲上位,他虽然资质一般,但在公司这么多年了,不管人脉还是基础都不错,要把他扶上去并不难;等你父亲上位之后,做个几年,你也历练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始给你铺路子,到时候你有业绩也有资历,再找个机会扶你上去,就不会再有人推三阻四。” 听上去真是煞费苦心的一番筹谋,只为给他这个宝贝孙子铺一条锦绣前程,正常人听了都要感动。 当然,蒋烨也不例外。 “爷爷,您费心了,不过对我来说其实担任什么职位都不重要,只要能在钟氏出力就行。” “话不是这么讲,我们蒋家为钟氏也算鞠躬尽瘁,这么多年劳心伤神的,江山替钟家打了不少,也该换个人来当当皇帝。” 老爷子说到这的时候情绪明显开始激动,“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谁想到半道上你父亲出了事,暂且不管到底是谁去证监会发了匿名信,但就目前来看,恐怕你父亲那边是指望不上了,所以我想下周董事会上推举阿聿上去。” 蒋烨眼神闪了下,蒋玉伯赶紧解释。 “你先别多想,暂且听我把话说完,我之所以推举阿聿上去,一是因为他毕竟是钟氏名义上的继承人,也是公司大股东,即便资历再浅,他要上去其他股东也不能怎么样,二来呢,你们毕竟是兄弟,虽不是亲的,但从小关系不错,所以他上去之后你好好在旁边帮衬,我想他也不会亏待你。” 蒋玉伯说了两条理由,听上去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蒋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您就为这两点原因?” 蒋玉伯苍老发皱的手掌又捏了捏手里的龙头,犹豫了几秒钟,再度开口。 “当然,最主要还是目前形势所逼,你父亲不争气,你又实在年纪尚轻,看来看去也只有阿聿合适,而且你想啊,如果我们不推阿聿上去,其他股东肯定也会有其他人选,就目前董事会的格局来说,你觉得谁最有这个可能?” “唐曜森!”蒋烨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蒋玉伯拍了下膝盖,“对,就是他,之前如果不是他主动退出董事局,行政总裁也轮不到你父亲手里,你也应该知道老爷子生前对他极为信任,所以一旦有人推举他上台,胜算很大,到时候我们的位置会更加被动。” 都知道蒋家跟唐曜森的关系一向不和睦,这矛盾还得追溯到唐曜森刚进钟氏管理层的时候。 那会儿老爷子对他尤为器重,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将唐曜森当作接班人来培养,更何况那时候唐曜森跟钟盈感情还不错,老丈人培养女婿无可厚非,但对蒋家而言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要知道一旦钟寿成真认定了唐曜森,那后面还有他们蒋家什么事,所以唐曜森刚进管理层的时候蒋家就变着法子刁难他,特别是蒋缙,以职务之便处处找唐曜森的麻烦。 后来董事会改选行政总裁一职,当时很多人都觉得蒋玉伯最合适,毕竟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除了经验能力之外还有一份情谊,可没想到最后钟寿成却让唐曜森当了这个行政总裁。 两人矛盾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激化的。 “你清楚唐曜森跟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大友好,所以如果让他上位,可能以后他在公司会给你小鞋穿,但如果是阿聿就不同了,你们关系不错,他肯定不会对你怎样,重要的是他能力有限,在公司也没什么根基,以后也比较方便掌控。”说到这蒋玉伯又停顿了一下,特意留意了一下蒋烨的表情,问:“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蒋烨怎会不明白呢?他是觉得钟聿比起唐曜森来说更好把控,也更方便他以后在公司横行畅通。 但事实呢? “爷爷,您真觉得小叔很容易掌控?” 蒋玉伯愣了下,反问:“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所看到的可能并不是他本来的样子。” “你是说他一直在给我们演戏?” 蒋玉伯没有正面回答老爷子的问题,只是突然换了个话题,说:“我来之前刚得到消息,今晚小叔去见了唐曜森。” 蒋玉伯好似一下没怎么听明白。 “你说阿聿去见了唐曜森?” “对,就刚刚,还是直接去了唐曜森住的地方。” “可这两人不是一直是死对头吗?怎么突然会凑到一起?”蒋玉伯眯着眼思索了片刻,突然眸地一闪,醍醐灌顶地看着蒋烨:“你的意思是,这两人……” …… 钟聿在唐曜森的住处呆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凌晨才开车回到酒店,叶千橙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刚好跟一副臭脸的钟聿碰了个正着。 “怎么,跟人没谈拢?” “不知好歹不知所谓,还真以为钟氏没了他就得倒闭了?”钟聿扔了车钥匙和外套,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叶千橙从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中已经能够猜出一二。 “唐曜森还是不愿意回钟氏?” 沙发上的男人不吭声,不过表情已经给了答案。叶千橙想起临出门前这位大少爷的豪言壮语。 那会儿叶千橙还纳闷,她也知道钟聿跟唐曜森之间存在一些矛盾,特别是因为梁桢的存在,两人几乎一直处于敌对关系,见面好好说句话都难,所以当钟聿说他要去找唐曜森谈的时候叶千橙一度产生怀疑。 她倒不是怀疑唐曜森会拒绝请求,而是怀疑钟聿真能放下身段去“求”一个之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只是没想到最后钟聿还真去了,用他当时的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要拘泥于小节,然而最终却是唐曜森拒绝了请求。 叶千橙叹口气,“不过换作我的话,我也不会愿意再回来趟这趟浑水。” 钟聿眼梢瞥了她一下。 “你别瞪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叶千橙说,“你想啊,这时候钟氏内部一团乱,他回来得到不任何好处,还会惹了一身骚,聪明人躲都躲不及,谁还愿意再往这个火坑里跳,再说你这摆明了也是利用他,他这么厉害一人物,何必……”叶千橙说着说着发现钟聿的眼神不对劲,“行行行,当我没说,我也懒得参合你这些事。” 她主动中止这个话题,“不过得跟你汇报一件事,关于黄正杰的。” “黄正杰?”钟聿听到这名字一下子从沙发上坐直,“怎么了?” “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你之前不是让我找人继续盯着他嘛?” “嗯。” “然后你知道发现了什么?” “什么?” “他跟蒋烨的人有接触。” 钟聿眼底暗了下,反问:“你有什么证据?” “当然有,你等等!” 叶千橙去书房拿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段视频递给钟聿看,从视频画质可见应该是偷拍的,虽然隔得有点远,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够看清楚整个过程。 背景似乎是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街巷,黄正杰从一穿黑t的瘦高男人手中接过一沓钱,他还当面数了数,大概是金额无误,他还很热情地拍了下对方的肩…… 就这么一小段视频,前后也就半分多钟,却将整个过程拍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知道这男的是蒋烨的人?”钟聿指着视频中那个瘦高男人问。 叶千橙笑了笑,“因为我认识这人啊,他全名金辉,在天水街一带很有名,是高志强的司机兼保镖,只是最近一直都在帮蒋烨做事。” 第355节 钟聿听了眸底更暗,“所以这个金辉为什么要给黄正杰钱?难不成是因为……” “因为什么?”叶千橙问。 钟聿忍不住闭了下眼睛,“因为蒋烨也不希望蒋缙能够全身而退,所以才让黄正杰在证词和证据上加了一把力。” “可这两个不是父子吗,难不成当儿子的还要害老子不成?”这点叶千橙有些想不通,但钟聿大概捋了下思路,一下就明白了蒋烨的意图。 “如果蒋缙这时候栽了,你觉得后面蒋玉伯会扶谁上去?” 钟盈肯定不可能了,已经成为了蒋家的弃子。 唐曜森又暂时不在董事局,如果连蒋缙都出了事,这青黄不接的局面就成了蒋烨最大的优势。 叶千橙经过钟聿这一提醒,一下就都懂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蒋烨根本不甘于当一个小小的董事会成员,他要的可能是……整个钟氏?”叶千橙讲到这的时候脸上表情惊恐,好像是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天呐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有这么重的心机和野心了,你说你们家到底养了多少头白眼狼啊!” 第349章 当选 蒋缙的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如果没有闹开的话,以蒋家的人脉和手段至少可以给蒋缙办个取保候审,但因为网络曝光,热度炒得实在太高,其中又牵涉到证券公司高管,负面影响比较大,舆论压力之下蒋缙的案子就被立了典型,上面更是直接发话出来,一定要严查惩办,绝不姑息,所以派出所那边驳回了蒋缙的取保候审,也不允许家属探望。 蒋玉伯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重新换了个代理律师,据说是从b市请过来的,国内专打经济类案件的头牌律所,然而周旋下来情况还是没什么改观,甚至愈发严重。 因挪用公款一事,钟氏内部好几个人都被带走问话,其中包括了前任cfo和他的助理。 拔出萝卜牵出泥,渐渐被问出了很多问题,但主要还是都出自罗梦芸,不知是不是受了王晴的刺激,她在里面招供了蒋缙很多事,除了内幕交易,挪用公款之外,还涉及行贿,老鼠仓,非法私募融资等行径。 经济类法律国内尚不健全,很多人其实都是在打擦边球或者钻法律的空子,如果没人揭发便可相安无事,但一旦东窗事发,几乎就是一查一个准,更何况罗梦芸手里还握有实质性证据。 说来罗梦芸也不是善茬,她二十出头就跟了蒋缙,两人年龄悬殊挺大的,且因蒋缙的已婚身份,罗梦芸也没少挨骂受辱,但这么多年一直不离不弃,前些年更是给他生了个女儿,自此之后蒋缙就秉退了其他的莺莺燕燕,在外面购置房产跟罗梦芸同居。 两人虽无夫妻之名,但经常出双入对俨然更像一家人,甚至圈内熟的人都知道,蒋家老宅那位蒋太只是挂了个虚名,正真的蒋太是罗梦芸。 当然,能让花了大半辈子的蒋缙“浪子回头”安分下来,罗梦芸肯定也有些手段。 只是蒋缙大概不会想到,自己最终会栽在这个枕边人手里。 “听说罗梦芸在里面把蒋缙卖得连底裤都不剩了。”叶千橙给钟聿打电话,跟他说这事。 钟聿漫不经心地笑了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不很正常嘛,更何况他俩还不算真的夫妻。” 叶千橙:“嗬,你倒看得挺透彻!” 钟聿:“不然呢,你还指望这时候罗梦芸能保他?” 叶千橙:“但也不至于卖得这么彻底吧,好歹两人还生了个女儿呢,就为了蒋缙跟王晴偷情,她就要报复成这样?” “怨气肯定是有,但要说都是报复倒也未必,你真以为里头问案没什么手段?最后无非都是为了减刑轻判。” 经他提点叶千橙一下就懂了,“可她手里还真的有蒋缙犯罪的证据?” “你真当罗梦芸是省油的灯?” “那自然不是,能没名没份跟了蒋缙这么多年,熬到生了一儿半女,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只是没想到手里握了这么多证据,那她这些年一直都在防着蒋缙?” 钟聿对罗梦芸没太多了解,但有些人性是互通的,他甚至能够理解罗梦芸的做法。 “蒋家一直是蒋玉伯作主,罗梦芸最早跟蒋缙的时候应该就知道她根本进不了蒋家大门,蒋缙又花心,她要足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手里得抓点把柄。外边可能觉得罗梦芸能绑住蒋缙是因为给他生了个女儿,其实不过是两人利益捆绑,而且你别看蒋缙成天牛逼哄哄的,其实一直是生活在蒋玉伯的管控之下,这么多年早就想脱离出来。” “所以就在外面搞了这么多事?” “想自立门户,又不敢光明正大,能力有限只能想这些投机倒把的办法。” “那你说蒋缙这些破事他家老头子知不知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从目前来看应该不知情,不然罗梦芸早就把他牵出来了。” 之所以这么多年罗梦芸都进不了蒋家门,就是因为蒋玉伯在中间拦着,所以她对老头儿应该存在怨怼心理。 钟聿继续说:“罗梦芸愿意没名没份跟蒋缙这么多年,手里肯定要抓点把柄,蒋缙这些年收敛了好色本性,应该也是因为罗梦芸抓了他的命门,两人利益捆绑之后才能相互制衡。” 经他这么一说叶千橙就明白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接下来就是司法部门的事了,我们坐等收网就行。” …… 两天后钟氏重新召开了董事会,会议主要两点内容。 一,对蒋缙作出了内部处理,将其开除并踢出董事局。 当时尽管蒋玉伯脸色难看,但形势所逼,他也不能怎样,更何况出了这么大事,即便蒋缙能够躲过这劫,他在钟氏也肯定呆不下去了,毕竟得给员工和股东一个交代。 第二方面,也是会议的重点——重新改选董事会主席。 任期之内除非出现严重的错误,一般很少会改选,更何况钟盈才上任了几个月,但之前的股东大会和监事会以钟盈患有精神类疾病为由,一致认定其没有担任董事会主席的能力,要求改选。 钟盈自然不同意,可公司有公司的章程,并非她一个人说了算,只能被迫接受。 …… 梁桢带队奋战了一个星期,终于确定了初步方案,这轮方案几乎是推翻了之前刘工做的整套设计。 梁桢自己又熬了两个通宵,将方案进行润色,周一约了甲方陈述。 陈述过程很顺利,甲方提了几点修改建议之外,其他都很满意,这也就意味着事情差不多敲定了一半。 中午原本要请甲方吃饭,但甲方太忙,推辞了,但架不住梁志和心情好,所以回到工作室后宣布为了庆祝方案通过,晚上请员工聚餐。 一听有饭吃大伙儿肯定高兴,其中就数小袁叫得最起劲。 “啊我知道金汇城那边新开了家餐厅,吃江浙菜,味道很正宗的,要不我们就去那吃?”她嚷嚷着给梁志和建议。 旁边另外一个同事嗬了声,“还是别了吧,金汇城那种地方的餐厅,一顿下来还不得把咱老大吃得高血压发作!” 平时梁志和其实挺抠门的,难得请个下午茶都要抠抠索索,而金汇城算是泞州的金融中心,那边一带都是高级写字楼和商场,能开在那的餐厅档次自然不低,当然,价格应该也很漂亮。 哪知梁志和捏了下鼻子,“不就一顿江浙菜嘛,又不是吃不起,就去那了,小袁,你赶紧订位置!” “得咧!”小袁赶紧摸手机查电话,这边刚说定,刘工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 “我晚上有事,不去!” 大伙儿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幼儿园这个项目本来是交给刘工做的,最好却被新来的梁桢抢了先,这段时间两人也是面和心离。 气氛一下就有些微妙。 梁志和看了梁桢一眼,她脸色无恙,倒看不出有任何不自在。 “行了老刘,最近一直加班赶项目,就当去放松放松!”梁志和过去拍了下刘工的肩,刘工朝他瞥了眼,“我最近不忙,闲得很,所以没资格去放松,况且我晚上是真有事。” 梁志和:“你有什么事非要今天晚上干?” 刘工:“加班啊,这不现在年轻小辈一个比一个厉害,我要再不加把劲可能得提前退休了。”说完他扔下一圈脸色尴尬的同事和下属,经过梁桢旁边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 “恭喜啊小梁,刚入行就能独立带项目!” 这话明显说得酸唧唧,梁桢嘴角抽了下,但也不客气。 “谢谢!” “嗬…”刘工沉着脸往办公室走,梁志和在后面追了两步,最后也跟着进了他的办公室。 门被关上了,几个同事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梁桢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不过她无所谓,经历这么多她最不怕的就是闲言碎语。 五点下班,但搁平时要能准时下班简直是痴心妄想,大部分时间都需要留下来加班,但今天例外,时间一到都纷纷关电脑,拿了东西左右准时下班准备去聚餐。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小袁问:“刘工呢?” “中午不说了吗,人有事!” “可老大下午明明跟我确认过了,说刘工要去的,我还特意又加了个座位!” 正说着见梁志和从工作室那边过来,后边跟的赫然就是刘工。 “还真去啊!” “不是说加班干活儿嘛!” “我以为他会赌气不去呢!”旁边几个同事立马就开始讨论开了,梁桢也没搭话,很快刘工走了过来,大家立马噤声,有会拍马屁的立马凑上前,“刘工,就等你了。” 刘工瞥了眼梁桢,又看了眼旁边的梁志和,嘴里叨叨:“我是看你的面子才去的。”言下之意他根本不想去,只是碍于梁志和的情面才不得不去。 梁志和也算给足了他面子,附和着说是是是,梁桢在一旁看着这一群人演戏,心里觉得实在无语,最后还是小袁在旁边等不及了,催促:“快点啦,我订的桌子只给我们留到六点!” 一群人这才匆匆挤进了电梯。 小袁订的餐厅不在附近,需要开车过去,大伙儿直接去了地库。 “梁姐,我坐你车去吧。”梁桢刚拉开车门就听到小袁在后边喊,她也不好拒绝,应了声,小袁便直接拉了副驾那边的车门跳上了车子。 梁桢进志和没多长时间,加上工作一直很忙,基本没什么时间跟同事打交道,跟小袁称不上多熟悉,不过小袁性格外向,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所以上车之后就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一会儿问梁桢之前在4s店一口气全款买了两辆车,为什么另外一辆跑车从来没见她开过。 一会儿问她平时这么忙,三天两头加班,怎么照顾儿子。 还好奇她堂堂一豪门太太,年底光分红就能轻松入账大几千万,为什么还要跑这小工作室来拿几千块钱工资。 起初梁桢还能勉强回答一下,可慢慢发现她问题越来越多,就干脆不说话了。 气氛很快冷了下来,小袁可能也发现自己问得有点多了,撇撇嘴摸出手机开始刷微博,一下安静下来了,梁桢轻按一口气,也专心开车。 可如此和谐的气氛没坚持多久,突然听到小袁大叫一声:“呀,梁姐你先生当了什么董事会主席?” 梁桢跟钟聿的关系在工作室并不是什么秘密,起初大家背地里也会讨论,但时间久了都慢慢适应了,并接受了自己跟一个亿万豪门太太共事的事实。 车子当时正准备穿一个十字路口,听到小袁这么说,梁桢转过去看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 “噢,钟氏啊,微博说上午……喂红灯!”小袁突然叫了下,梁桢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踩了刹车,然而前轮已经过了线,半个车身横在了路中央。 因猛烈刹车导致的惯性造成小袁的身体往前冲,又迅速勒回来撞在椅子上,一来一去小袁脸都刷白了,楞是杵那半天没出声。 “你刚才说什么?” 直到梁桢再度开口,惊魂未定的小袁才握紧胸口的安全带开口:“我说…我说微博上出了新闻,你老公好像成了钟氏新任的什么董事长。” 第356节 …… 钟氏的董事会耗了大半天,说来也没敲定几件事,大部分时间都在跟人扯皮,且内幕小团体多,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利益,一些之前站队明确的甚至不惜直接在会议桌上跟人翻脸,堪称一场闹剧。 耗到下午四点,脸也撕不动了,架也吵不动了,会议才算结束。 四点半左右,会议纪要发到了各股东的邮箱里,主要也是涉及两方面:一;开除前代理行政总裁蒋缙先生,二;罢免钟盈董事会主席一职,并重新投票选举,选举结果显示钟聿票数最高,这就意味着他将成为新一届董事会主席。 尽管公司还没来得及发正式公告,但钟聿获选主席一事很快就在公司内外传开了,主要是这个结果实在令人跌破眼镜。 要知道在此之前公司上下对这位二世主是一直唱衰的,加之钟聿自己也不争气,不是翘班就是旷工,难得来趟公司也是窝在办公室打游戏,给人的感觉就是只想混混日子,可冷不丁一下被推选出来担任董事会主席,如此大的反转,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各大媒体,大v,记者都跟嗅觉敏锐的苍蝇似的,全部蜂拥而至,所以会议结束不出一小时,网上关于钟聿当选主席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这边钟聿哼着小曲儿刚回到办公室,打了两通电话,屁股还没坐热呢,门突然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你是不是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钟聿正翘着腿在拨弄手机,抬头就见钟盈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眉头一皱,“什么习惯啊,进来都不知道先敲门?” 钟盈不理会,一直冲到桌子前面,拍打着桌面重复:“你先回答我,是不是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 钟聿一脸坦然,“是又怎样!” “什么?”大概没料到钟聿能如此轻易地承认,钟盈一下语塞,愣是在那站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短短几天之内让几个大股东都倒戈给你投票?” 钟聿:“那得要去问你的好舅舅!” 钟盈眼神又是一僵,“蒋玉伯?” 钟聿:“嗯哼!” 钟盈:“不可能,蒋玉伯不可能帮你!” “不信啊?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这时钟聿手里的手机叮了声,他划开扫了眼,抓了椅背上的西装就往外走。 钟盈见势顿了下,立马也追了出去。 “你去哪儿?” “你把话说清楚!” “蒋玉伯不可能帮你,你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让他一夜之间改变主意……” 钟盈因自己的精神问题被撤职,虽然情理上都讲得通,但站在她的立场确实有些难以接受,更令她打击的是改选结果,新任当选的董事会主席竟然是钟聿,于她而言就是雪上加霜了。 今天在董事会上她脸色一直不好看,好几次都跟人起了激烈的争执,若不是有药物控制,可能直接就在会上奔溃了。 以她的性子和精神状态,肯定将其原因全都归结到了钟聿身上。 她就觉得若凭实力钟聿肯定当选不了这个董事会主席,所以造成目前的结果一定是钟聿在背后动了手脚。 她愤怒,不甘,还带有许多绝望。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蒋玉伯他们全都倒戈相向?回答我,快回答我!” 钟盈紧追钟聿不舍,嘴里喋喋不休地问着这几个问题,钟聿本想对她冷处理,毕竟知道她患有精神类疾病,如果受太多刺激也怕她出事,可钟盈就跟块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甚至不顾周围场合,纯粹就一疯子。 钟聿也恼了,一下停下来转过身。 “你脑子是不是也有病啊?都说了这事别来问我,我到底有没有在背后动手脚你可以自己去问蒋玉伯。” 他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走廊里刚好经过的几个员工却被吓得不轻,大概都是第一次见钟聿发这么大的火,当时脸都吓白了,楞是呆了几秒才抱着资料灰溜溜地跑着消失。 …… 小袁推荐的江浙菜餐厅很好,不光环境优雅有情调,菜色和口味也确实很正宗。 小工作室人员结构简单,人际关系也挺单纯的,所以尽管梁桢拿下了幼儿园的案子,除了刘工不爽之外,其余人背地里嚼嚼舌根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饭桌上该吃吃,该喝喝,该开玩笑还是开玩笑。 气氛吃得挺好的,梁志和竟然破天荒地点了两瓶红酒,虽然不是什么顶级货,但在这种餐厅随随便便一瓶最普通的红酒价位都挺吓人的,可见心情确实不错。 梁桢那天喝得也有点多,只不过她喝酒不是因为心情好,更不是为了自己的方案受到甲方肯定而觉得高兴,而是因为心里的苦闷。 她是通过小袁才知道钟聿当选为钟氏董事会主席的事,之后她也在网上查了下,发现并不是谣言。上午钟氏的董事大会上确实重新进行了改选,而新任获选的便是钟聿。 照理梁桢应该觉得高兴,可不知为何,当确认这条新闻真实性的时候她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冷淡的失望,感觉这个已经很久都只存在在她微博和手机上的男人,似乎成了个陌生人。 可她心里不甘心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饭桌上好几次她都想发条微信问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可好像又没办法鼓足勇气。 天呐,到底要陌生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自己都不敢或者不愿意跟这个男人联系? “小梁,我看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干嘛呢?”就在梁桢第n次看手机的时候梁志和终于忍无可忍了,直接挑话问她。 旁边小袁也借机开玩笑,“梁姐,今天这顿饭是老大为了庆祝你拿下案子才请的,你才是今晚的主角,可不能一直拿着手机,好歹跟大伙儿说说话啊!” 本来小袁也是无心一说,结果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面刘工酸溜溜地哧了一声,“人什么身份,还屑于跟我们说话!” 刘工声音说得还挺大,整桌都能听到。 梁桢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反问:“您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陈述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你一豪门富太太,买车都是两辆一刷,来我们志和这间小庙做什么?工作?理想?还是实现人生价值?”刘工那天也喝了不少,所以说话有些难听,旁边梁志和听出苗头赶紧劝:“行了老刘,你少说两句!” 可结果不行啊,这种情况越劝越来劲。 刘工撑开梁志和的手臂,指着梁桢说:“我知道你有背景有后台,要说争的话这里谁都争不过你,不过你一有钱太太,出来找份工作不过就是耗耗时间而已。” 第350章 嚼舌根 本来梁桢对这位刘工倒还能忍,尽管这段时间他也没少给自己脸色看,但毕竟是同事,梁桢刚进工作室的时候他还带过她一阵,所以她不想闹得太僵,可经不住刘工胡说八道。 “谁告诉你我来志和上班就是为了耗时间?你又有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耗时间?如果我真的只是耗时间的话,今天上午拿给甲方看的方案从哪里来,是你帮我加班熬夜赶出来的吗?” 梁桢向来不是能吃亏受委屈的性格,加上心情不好,又喝了点酒,直接就拿话怼了回去。 刘工听完脸都气白了。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横的晚辈。 “你……你怎么说话呢?真以为自己弄个方案把甲方糊弄过去就真牛逼了?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运气好,做的东西刚好对甲方胃口,而且方案是不是你自己做的还要打问号,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跟森集唐曜森之间一直有不正当关系?” 这话一出全场倒抽一口冷气。 梁志和看了眼梁桢,眼见着她脸色发沉,眼底冒寒光。 不妙! 他赶紧拉了刘工一下:“不是老刘你怎么一喝酒嘴巴就没个把门……”然而话还没说完,只见梁桢捞了桌上的酒杯,毫不犹豫就朝刘工泼了过去。 “刘广年我告诉你,你要质疑我的设计,我的资历,甚至我的工作能力,这些都没问题,毕竟你的格局就这么小,我拿了你的项目你要怨恨我也不介意,但是如果你因为这事上升到人生攻击,诽谤造谣,我可以告你!” 梁桢说完将空酒杯往桌上一顿。 全场噤声,而那大半杯红酒一滴不漏全部泼到了刘工脸上。 刘工大概是被泼蒙了,一时之间定在那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红色的酒渍淌得满脸满脖子都是,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当众泼了红酒。 这下可怎么得了,他虽说在整个行业里岌岌无名,但在工作室却是泰山北斗的人物,当初梁志和也是花了重金和诚意把他从设计院里挖来的,结果梁桢才来没多久,不光抢了他的项目,还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泼了他一身红酒,他当然不能忍。 刘工气得身子都在发抖,怒拍桌子撸了下袖管就要朝梁桢这边冲过来,这架势像是要当场把人掐死。 梁志和见势赶紧把人拉住,“行了小梁也是喝多了,两人都少说几句!”但刘工不听啊,今日简直是受了奇耻大辱,他怎能忍得了。 “你松开!你撒手!!!”他挣扎着要往梁桢面前冲,力气之大弄得梁志和那么大一块头都有些拦不住,旁边又上来两个同事帮忙劝,但无济于事。 梁志和不得不朝小袁使脸色,小袁立马就明白了,过去拽梁桢,最后硬生生地把梁桢拽出了餐厅大门。 出去是一个大型广场,广场上有喷泉,景观,色彩斑斓的霓虹和人群交相辉映。 “梁姐,刘工平时还算挺义气一人,今天大概是真的酒喝多了,所以说话有些不经大脑,你别放心上。” 小袁当和事佬,在旁边劝,梁桢没吭声。 小袁又朝她瞥了眼,见她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他这人吧,平时坏心眼没有,就是有些心高气傲,你也知道他是我们老大从设计院挖过来的,平时要接到什么大一点的项目基本都是交给他做,可你一来冷不丁就抢了他的风头,站在他的立场确实有点接受不了。” “所以他就可以随意诽谤造谣?” “这当然不能啊!”小袁平时跟梁桢的私交还算可以,“工作归工作,项目归项目,就算工作上有怨气,也不应该牵扯到私生活,所以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也确实过分,但你……” 小袁眉头皱了下,心想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泼红酒也不合理啊,但这话小袁愣是没胆说,不过梁桢已经从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猜出了一二。 她苦笑一声,说:“你先回去吧。” 小袁:“那你呢?” 梁桢:“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袁:“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陪你呆一会儿吧?” “不用!”梁桢细微地压了一口气,“我没事,你回去吃饭吧。” 其实她想说自己今天心情真的很糟糕,所以餐厅里的热恼反而令她觉得无所适从。 “走吧,我找地方静一会儿就会回去。” 小袁见梁桢坚持,也没办法,乖乖回了餐厅。 梁桢看了眼四周,音乐喷泉停了,原本围在边上看的人群也都散了个精光,马路上车来车往,对面万栋高楼,此时依旧灯光璀璨。 这个城市似乎无时无刻不处于热闹和繁忙中。 梁桢走到喷泉池旁边坐下,拿出手机又刷了会儿新闻,短短几个小时过去,钟聿当选钟氏董事会主席的事已经炒得全网都是。 大半个月之前还说他在董事会被人架空,结果这才几天功夫,他一跃成了主席。 这可是钟氏历史上年纪最轻的一把手啊。 这个反转大到令吃瓜群众措手不及,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扒皮和猜测,有人将钟聿当选董事会主席一事跟蒋缙内幕举报联系到了一起。 第357节 主要还是时间上凑得太巧合,这边刚要改选,而作为当选机率最大的蒋缙却突然被人告发收到了证监会的调查通知,此后一系列证人证词弄得蒋缙直接被移交了司法机关,其效率之高节奏之快,像是提前有人挖好了坑,就等着时机成熟把人往里摁。 再往前推算,钟盈患有抑郁症的事已经超过两年时间,她一直有在做治疗,却从未遭遇过曝光,结果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po了病历。 不管员工还是股东,都不会放心将公司交到一个患有精神病且无法控制自身情绪的人手里。 钟盈没戏了,蒋缙又被带走连取保候审都办不了,所有的事全部联系起来,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有人操纵,而这操纵之人就是钟聿无疑了。 一时之间钟聿的形象整个颠了过来。 之前是不学无术又无进取心的纨绔子弟,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韬光养晦且手段一流的心机boy,不过这个心机boy的人设并不令人反感,反而让人直呼过瘾并心存振奋。 网友一致认为,钟氏原本就是钟家的产业,钟聿作为唯一的继承人担任这个董事会主席无可厚非,而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狼崽要在一群城府颇深的豺狼虎豹中夺食,没有一点手段和心机怎么行。 梁桢看了那些评论和猜测不免苦笑。 她不知道之前钟盈抑郁症曝光跟蒋缙内幕交易被揭发的事是不是真的都跟钟聿有关,她也懒得去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是不是都如网上所言,是钟聿扮猪吃老虎有意为之,她甚至都不想再去试图打探后面他还有什么打算,她只是从内心最深处觉得可笑。 如若这真是一场局,谋划之深,路途之远,他肯定耗费了不少心思,而自己却是被他完完全全排除在外的人。 梁桢合了手机,又坐了一会儿,直至广场上的音乐声再度响起,身后的喷泉突然喷出水柱来,她才被迫揣了兜起身。 很快四周有人人群围上来,有人拍照,有人录视频,甚至有情侣在喷泉的水花之中热吻。 梁桢感受不到一丝风。 她觉得这个夏天又热又闷,又漫长得好像没有边际。 “……老刘,这样吧,你就当……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别跟她置气。”餐厅里梁志和也喝得有点多了,一手勾着刘工的脖子一手端着酒杯跟他说话,“你知道她什么身份,钟寿成的儿媳,钟家少奶奶,这不下午我才看到新闻,说她男人当选为钟氏主席,就这身家身份还愿意来我们工作室上班,摆明了就是来玩。” “那你还……还让她独自带队做项目?”喝得醉醺醺的刘工眼皮耷拉着质问梁志和。 梁志和哧了一声,“你傻吗这个都不懂?先不说她能力如何,起码有身份有资源,我不得供着?” 刘工翻了个白眼,“拿项目供?” “可不!” “但没你这个理吧!你看到哪个像她这年纪的新人刚入行就能独立做项目?”刘工想想还是不甘心,“我说这话倒真不是我心里不甘心……甲方那边没看中我的设计,我承认是我有欠缺……可她那,你也看过她的设计方案了,弄得跟艺术博物馆似的,哪有一点幼儿园的样子。” “是是是!”这点上梁志和似乎也承认,“但没办法啊,人甲方就是看中了她的方案。” “我呸,还不是因为后边有人?”刘工一下子又激动起来,“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她是空降兵啊,森集那边介绍过来的吧?” 喝得有些糊涂的梁志和眉梢蹙了蹙,“你怎么知道?” 刘工哧笑,“你那天躲厕所打电话我都听到了,森集的合伙人……那谁,罗…罗霄……是他把她塞到我们工作室的吧?” 梁志和听完嘘口气,拍着刘工的膀子,“…那什么,照理这事我不能说,但…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我就实话讲了,确实是罗霄介绍的……他是我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森集上班……” “我就说…”刘工一脸恍然,“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招一专升本的野路子,所以刚我说错她了吗?森集不去跑我们这小工作室窝着,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刚还一副义正言辞好像被侮辱了的样子,谁他妈信一野路子能做出什么像样的方案,还不是背后有人代劳代笔!” 刘工满心怨怼,在此刻找到了一丝发泄的地方,所以也不顾周围还有下属和同事在场,借着酒劲肆意,而听的人大部分都带着一颗躁动难安的八卦心,特别是几个女制图员和实习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她跟森集的唐曜森真有一腿啊?” “听说两人好多年前有过一段,我也是听我同学讲的,她应该是高中的时候去外面打工,在别人家里当钟点工,结果当着当着就跟男主人当到了床上,而这个男主人就是唐曜森!” “我靠这么牛逼的吗,高中就能勾引男人?” “嗯,那时候唐曜森还没离婚,她算是名副其实的小三,不过两人没多久就分了。” “那后来怎么又搭上了钟聿?” “这个我知道!”另一个实习生插话,“钟聿是唐曜森的小舅子,她应该也是那时候勾搭上了钟聿,然后就有了孩子,母凭子归嘛,钟家人丁又一直挺单薄,最后老爷子没办法,只能接受了她这个儿媳。” “卧槽这么说来简直妥妥的人生赢家啊,可好好的当少奶奶不香么?为什么还要再去勾搭老男人?” “是啊,我网上看钟聿的照片,帅得无与伦比,神颜之下还有亿万家产,完全就是小言男主的真人版,她干嘛还要跟老男人牵扯不清!” “我去什么老男人啊,你们是没见过william真人吧?我毕业前专程去听了一次他的演讲,能力才华站在台上简直blingbling发光,台下一帮迷妹迷他迷得要命好吗?再说她跟william什么关系也只是猜测,不过她男人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倒是真的…” “对对对,那个女dj是不是?我之前还专门八卦了一下他俩的新闻,据说都已经同居了。” “是嘛,难怪啊…老公成天花在外面,她肯定是寂寞空虚冷才会想到出来上班。” “……顺便再撩一下唐曜森,反正男人也出轨了,大家各玩各的,互不影响!” “啧啧听你们说这些感觉好乱啊。” “乱就对了嘛,毕竟是豪门,真以为都像外表看着那么正经干净?” 饭吃饱,酒到位,又有八卦当牙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倒是热闹得很。 梁桢抿着嘴唇轻轻叹了一口气。 眼睛最尖的还是小袁,要说那天也得怪那餐厅的破设计。 原本公司聚餐应该订个包厢,但这间餐厅傲娇得很,大概是身名远播不愁没客人吧,所以规定包厢有最低消费,最低消费还不低,梁志和这个抠抠肯定不干呐,最后小袁好说歹说抢了个雅座。 所谓雅座就是在两边有个类似于屏风一样的遮挡,假模假式跟大堂区分开来,其实位置还是在大堂,且隔断上半部分镂空,所以大伙儿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旁边走动的人清清楚楚。 小袁发现梁桢的时候她就站在隔断后边,露出半个身子。 第351章 裁员 “行了少说两句!”小袁在底下踢了一脚。 被踢的那人一下恼了,““干嘛啊,知道你平时跟她关系好,但人少奶奶的尊贵身份可没把你放眼里,你还真帮她说话啊!”某嚼舌根的制图员不听小袁的劝告。 小袁有些绝望,干脆抬高音量冲站在隔断后边的梁桢喊:“梁姐,给你留了甜品,快过来吃。” 一时满桌人才发现梁桢竟然站在不远的地方,如果表情可以有颜色的话,当时肯定是五彩缤纷,色彩斑斓,特别是刚才聚在一起嚼舌根的几个年轻女孩子,咬牙闭眼,尴尬得要命,包括在一边搂着刘工把酒言欢的梁志和,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一桌人背地说人是非,实在太难堪了。 “那什么……”几乎被吓醒一半的梁志和主动站起来,朝梁桢招了下手,“…还给你留了海鲜汤,小袁说是这里的招牌菜,你一定得尝尝。” “是啊是啊,味道确实不错。”旁边又有人附和。 说来也是很有趣,明明前一秒还在咬牙切齿地说她各种不是,转个身就跟换了张脸似的,堆笑奉承,实在是切换自如。 梁桢没搭理她们,而是走到桌子前面,又将自己的空酒杯满上,端着朝刘工那边走。 刘工原本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衬衫,刚被泼了红酒,这会儿衬衫被他脱掉了,身上只留一件白色背心,头发应该也去洗手间处理了一下,半干半湿地翘着。 他见梁桢又端着酒杯朝自己走过来,潜意识发怵,身子往后缩了下。 “你…你又要干什么?” 梁桢不接话,直接走到他面前,举了下手里的杯子。 “刚才泼你酒是我太冲动,不管你说了什么或者对我抱有什么意见,一码归一码,我也不该当众朝你泼酒,所以我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 梁桢弯腰朝刘工鞠了一个躬,刘工一时都傻了,“你这…这……这什么意思?” “跟你道歉呢!”旁边梁志和打圆场。 梁桢鞠完躬又抬起头,“也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关照,我来志和没几天,之前跟着你也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刘工一听瞬间浑身舒畅,“那是,入行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他脸上浮出一丝沾沾自喜的表情。 梁桢嘴角扯了下,“资历是真的,经验也是真的,这点不可否认,但你知道为什么改来改去甲方都无法接受你的方案吗?” 刘工表情一僵,“为…为什么?” 梁桢:“因为你长期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不求变,只求稳,固步自封,所以给不了甲方任何惊喜和振奋。” 刘工听完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梁桢也顾不得他脸色多么难看,更顾不得周围人看她什么目光,自顾自拿杯子跟刘工的杯子碰了碰。 “泼酒的事我道歉了,这杯酒我也先干为敬,但麻烦你以后说话做事也想想自己的资历,谁都承认你辈分比我高,所以麻烦你拿出一点前辈的样子出来。”说完梁桢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过去拿了自己的车钥匙和包。 “还有事,先走了。”她敷衍跟在座的人打了声招呼,走到屏风旁边的时候又停下来,“噢对了,帐我刚才已经结完了,辛苦各位最近加班赶方案,所以这顿算我请。” 梁桢在一桌呆鄂的眼神中走出了餐厅。 夜色已浓,不过广场上的人依旧很多,对面云集的写字楼还是灯火璀璨。 这座城市是越夜越美丽。 梁桢从包里掏出水杯喝了两口水,她开车来的,这会儿喝了酒也不能自己开回去了,想着让司机过来跑一趟也没意思,于是打电话叫了个代驾。 梁桢坐在喷泉池旁边等,包里手机开始响,她摸出来看了眼,心里没来由地更烦躁。 电话是芦家坪那边的保姆打过来的,操了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跟梁桢说梁国财最近一直没回家,怕他在外面出事,所以打个电话跟梁桢说一声。 梁桢心烦得要命,问:“几天了?” 保姆:“四天。” 这时间说长不短的,“镇上都找过了吗?” “按摩店,澡堂子,棋牌室……他经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过了。” “手机呢,也打不通?” “一直关机,联系不上!” 梁桢拿手揉了下眉心,梁国财“失踪”也不是第一次了,前段时间突然消失了一个星期,保姆三天一个电话,弄得梁桢差点专程回一趟芦家坪,结果没几天他一个人又回来了,问他去哪了,他说就在镇上。 后来才知道他在镇上新开的一家浴场呆了一星期。 “应该又跑哪去玩了,再等等吧,如果下周这个时候他还是没回去,你再跟我讲一声。” 梁国财向来不靠谱,梁桢也没这么多精力围着他转,保姆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之后梁桢也给梁国财拨了通电话,然而那边显示还是关机。 梁桢不是担心他出事,而是担心他在外面又给自己惹事。 心里越想越烦。 这时代驾的人到了,已经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地下车库,梁桢只能拿了包离开,也往地库去。 …… 钟聿当选当晚连夜飞了b市,在那边呆了一天,办完事第二天下午再赶航班回到泞州。 隔天钟氏对外正式发了公告,宣布董事会改选结束,钟盈因个人身体原因暂时退出董事局,钟聿上任。 钟氏虽是上市公司,但说到底还是家族企业,姐姐换弟弟的戏码并不怎么稀奇。 吃瓜群众也已经早就看足戏了,接受了这个设定。 第358节 公告发出当日,钟氏股价总算往上抬了一点,虽然抬得不多,但起码市场对于钟聿担任董事会主席的事还是作出了正面反应,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而当天下午钟聿从b市回到泞州,第一时间便召开紧急高层会议。 会议从四点开始,直至晚上八点结束,足足四个小时,他重新陈述并演示了能源方案,包括富强光能厂房改造,设备采购,实验室配套和人才引进,以及后期市场活动和销售渠道的拓展。 高层会议之后他单独留下了人事主管,两人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密谈。 第二天上午九点,员工刚上班,咖啡还没煮热呢,钟聿外聘的律师团全面进场,照着裁员名单开始一个个约谈。 第352章 国民老公 不出两天,裁员名单上一百多号人全部被处理干净,其中不乏公司高层,各分公司和海外办事处负责人。蒋玉伯都快气疯了。 要知道那一百多号人中间,一大部分都是蒋家这些年辛苦提拔和培养的人脉,分布在公司各个部门和层面,组成了一张密不可透的人脉关系网,令蒋家这些年在钟氏地位稳固,钟寿成一死更是畅行无阻。 而另外一小部分人是早年钟盈招进来的,跟着她走南闯北,也在港湾区呆过,算是钟盈培养的心腹,可钟聿一声报备都没有,跟剃毛似的一夜之间全部拔了个精光,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等蒋玉伯反应过来的时候被裁人员都已经收到了律师和人事部联名出具的信函,愣蒋玉伯心里多怄气也已经来不及反击。 “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下裁掉了这么多人,已经严重影响到公司的正常运转,怎么能这么处理事情?” 气疯的蒋玉伯私下里找了几个老股东谈。 那些老匹夫也都不是没脑子的人,想着之前明明是蒋玉伯一个个挨家挨户登门密商,要求在董事会改选的时候投一票给钟聿,可这还没几天呢,又巴巴跑来质问钟聿的工作方式。 捧的是他,踩的也是他,谁都看得出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职位之争,而是上升到家族夺权内讧。 “玉伯啊,裁人的事我们事先也不清楚,不过今天我也看了那张名单,上面的人确实都存在问题。”一位股东站出来安抚蒋玉伯。 蒋玉伯完全不愿听。 “人无完人,谁能保证在工作中不犯一点错误,指出来加以改正,或者给予相应的处罚即可,没必要一下子裁掉这么多人!再说最近公司本来事情就多,突然这么大规模裁员让外界舆论怎么揣测?到时候引发内部恐慌,这个后果又有谁来负责!” 从人事管理的角度出发,正常情况下确实不宜一下裁掉这么多人,更何况大部分还都是管理层。 外界舆论先不说,是否会影响公司正常运转也可不提,光公司内部维稳就很难处理。 几个大股东听完,相互看了眼。 “确实,这做法有点激进,但现在公告都已经发出来了,人也全部约谈了一遍,据我所知,起码有一半人都在合约上签了字,如果我们这时候再站出来阻止,更像闹剧!”另一个股东叹着气开口。 蒋玉伯情绪越发激动,“那就任由看着他胡闹?” “胡闹倒也不至于,我听说是请了专业的律所来操刀,包括后续可能会引发的人事纠纷也都一并考虑进去了,光从这点来看,他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是啊,而且我听说几个重要岗位都已经有了合适人选,律师这边裁人,人事部那边已经开始面试。” “这么看来还真有点手段。” “不光如此,新闻稿据说都已经准备好了,后期媒体和舆论方面也有方针应对。” “是吗?为了裁员这事?” “应该是,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我还没收到消息。” 几个股东你一言我一语,听着似乎倒并不反感裁员这事,蒋玉伯因此扑了一个空。 两天后钟氏在b市原富强光能原厂址举行了项目启动仪式,章礼携相关部门领导及人员一同出席。 晚上在某豪华五星级酒店举办了记者见面会,钟聿依旧是发言人,只是这次是以钟氏董事会主席的身份。 发布会上他详尽阐述了钟氏涉足能源产业的初衷和愿景,包括后面五年的规划方案。 发布会很成功,当天晚上就直接上了热搜榜。 凭一记者会两度登上热搜榜的大概也只有钟少一人了,不过底下网友的评论风格很清奇,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大型追星现场。 “梁姐,你家钟总都成国民老公了。”小唐发微信跟梁桢打趣。 梁桢想着不刷微博不看新闻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从其他途径得知消息,所以自然也知道钟聿这几天的事。 梁桢没回复那条微信,稍晚一点的时候小唐直接给她拨了语音。 “喂,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梁桢微微收了一口气,“没有啊。” “真没有?” “……”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隐私啊,就是前段时间网上传他跟一个女dj在外面同居,包括这次他在b市的项目能够顺利启动,全靠章汐父亲帮忙。” 梁桢心口动了一下。 章汐虽为艺人,但可能是因为章礼在位,她在圈内行事还算低调,外界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父亲的身份。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网上都这么传啊,还说当初一直撮合章汐跟他的婚事,就是为了公司业务发展,结果后来他跟你结婚了,两家关系就闹得很僵,以至于项目进行到一半就弄不下去了,噢还有,网上小道消息说富强光能,就钟氏在b市收购的那家企业,老板是章汐的亲姑父,当初就是章汐父亲在中间牵线搭桥,甚至说他在里面也有股份……” “纯属造谣!”梁桢直接回了四个字。 那边顿了下,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不好意思啊,我也就随便问问,但网上传的真的很过分,如果不是事实,我觉得你是不是要出来辟下谣?” 两人平时私交不错,梁桢也知道她心直口快,应该没什么坏心眼。 “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不用辟谣,这种情况也只会越辟越严重。” “行吧,你自己想清楚,别委屈了自己就行,对了,今天下午杨剑才刚提到你。” “提到我?” “对,问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要是行的话找个时间聚聚。” 梁桢便跟她说了最近在做项目的事,小唐听完对她佩服得不行,“你太牛逼了,刚拿到毕业证就能当项目负责人,到时候你那所幼儿园造完了我肯定要去参观一下,以后等我生了孩子,我让我孩子去那边上学!” 那时候在爱佳的时候小唐就知道梁桢在外面念专升本,也知道她攻读的是建筑系,当时刚知道的时候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一高中勉强毕业,大学都没考上的学生,能够一步步熬完专升本已经很励志了,若选择建筑系,将来无背景无过硬的学历,又是一个性别歧视很严重的行业,她怕梁桢空忙一场,连个工作都找不到,但后来见她那股拼命的劲儿,厚厚的笔记本上写满各种她不懂的公式,字母和线条,装订成册的素描本上也是密密麻麻都是随手勾勒的建筑体。 之前小唐还跟梁桢打趣,如果以后房地产行业进入严冬,卖不出房了,她就跟梁桢去市中心的商业广场摆个摊儿,梁桢负责给人现场手绘,她负责吆喝收钱。 除了丁立军,几个相熟的老师和同学之外,小唐是唯一一个也算陪梁桢经历过艰辛求学路的人。 两人聊了十几分钟,挂了电话,但梁桢那晚没有睡好。 尽管嘴上说不想再管钟聿的事,可控制不住内心胡思乱想,她上网大概浏览了一下新闻,在满屏幕喊着老公并对钟聿示爱的留言中间,确实不乏很多讨论他跟章汐之间的人,甚至还扒出了两人此前的婚约。 章汐跟章礼的关系也遭到了曝光,一时之间就有很多网友拿梁桢跟章汐作比较。 一个名门闺秀,背景强大,有颜有名声。 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父亲是劳改犯,此前她还有很多黑历史。 两人放在一起作比较,梁桢完败。 第二天钟聿也知道了这事,刚进办公室就把陆青叫了进来。 “谁他妈在网上给我造谣,赶紧去查!!!” 陆青也刚到公司,莫名其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摸了下鼻子问:“查……查什么?” “网上有人造谣我跟章汐的关系。” 陆青噢了声,心想你俩闹绯闻也不是第一次了,有必要激动成这样?但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好的,我现在就打电话联系夏经理处理。”陆青要摸手机。 钟聿抬手摁了下,“你私下处理。” “嗯?” “感觉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钟聿俊眉微皱,刚才的盛怒收敛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深沉。 陆青也警觉起来,问:“您的意思是……” 钟聿退回去坐到椅子上,“章汐出道这么多年,公众很少有人知道她跟章礼的关系。” 章礼身份特殊,若外界知道他女儿出道进娱乐圈,对他肯定有影响,所以为了避免外界舆论敏感,对外一直隐瞒了其父女关系,即便是圈内也只知道她背景很强,只有平时走动比较多的,或者原本就跟章家认识的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 陆青大致明白了一点,“所以您是怀疑有人恶意曝光?” 钟聿:“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陆青:“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钟聿轻哼,“那好处可就多了,如果真被外界知道了章礼跟章汐的关系,舆论造势,章礼为了避嫌,要么直接停止对项目的支持,要么自身受到牵连,严重的话可能还会被牵扯进去。” 陆青:“可章部长并没有徇私舞弊啊。” 钟聿:“对,从流程和规范来说确实没有,但人言可畏!” 舆论向来对这种事就很敏感,“而且章礼下半年又要升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去冒险。” 钟聿靠在椅子上想了想,“这样,你先想办法查一下网上那些信息来源,能删的尽量删,不能删的引下流,起码先把言论控制住。” 陆青:“好,我这就去办!”他扭头要走,又被钟聿叫住。 “注意,这事你低调处理,暂时别让公关部那边知道!” 公关部之前是蒋家那边的人,钟聿还不能百分百相信他们。 “好,我明白,会注意!” 钟聿点头应了声,陆青又问:“总务部那边刚联系我,说您的办公室已经重新布置打扫过了,您今天上午是否会搬上去?” 钟聿升任董事会主席,办公室肯定要重新换,他却摇了下头,“不急!” 搬办公室事小,目前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钟聿看了眼腕表,“你先处理网上那些破事,处理完了十点跟景程律所的人开会!” 景程是之前帮钟聿处理收购富强光能案子的律师事务所,也是这次负责约谈裁员的团队。 关于裁员约谈基本已经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十点的会议类似一个总结会。 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一点左右,公司人事部在公司内部发了公告,正式告知近期有重大人事变动,而公告上采用的理由是公司资产重组,故产生了组织架构变动。 届时离律师团进驻公司不过才48小时左右,可却快狠准,一下裁了近百号人,即便还剩下几个老顽固也只是困兽之争,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公告发出来之后内外沸腾,而之前一直觉得钟聿无能平庸的员工都懵了眼。 这手腕,这果断,这快刀咱乱麻的气魄,哪还是他们之前所人事的纨绔子弟? 第359节 当然,在一片惊叹声中肯定也有反对之声,有评价钟聿行事冲动莽撞的,怎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刀阔斧的进行裁员,也有评价钟聿无思路管理,刚上位就开始进行报复争夺,可见心胸眼界很是狭隘。 但骂归骂,公告都已经发出来了,大部分裁员合同也全部签署完毕,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无什么转圜的余地,加之裁员名单上的那些人确实个个都有问题,所以即便有人抗议,也站不住理,因此除了沸腾一下之外,倒也没发生什么过激的事。 梁桢下班之前突然接到何桂芳的电话,告知她带陈兴勇从车库里搬出来了,在同一个小区重新租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又说她想豆豆了,让梁桢带豆豆过去吃晚饭。 刚好豆豆前几天也提到过何桂芳,想着自己也确实很久没去看陈兴勇了,便应了下来。 第二天是周六,下午豆豆在外面上完英文课,梁桢直接从培训机构接了他去何桂芳住的小区,路上找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 第353章 吃饭 何桂芳新租的房子就在原来车库隔壁一栋楼,二室一厅,大概七十多平米,简单装修,但总体环境要比车库好太多。 梁桢进去的时候何桂芳刚把陈兴勇弄到椅子上。 屋里几面窗户都开着,顶上吊扇哗哗吹着风,尽管还是很热,但起码没之前那么闷。 “豆豆来了啊,快,快进屋!” 何桂芳走过来抱着豆豆进了客厅,又从茶几抽屉里给他掏零食,都是些薯片果冻之类的东西,看得出应该是知道豆豆要来临时去买的。 何桂芳一直很喜欢豆豆,豆豆也愿意跟她亲,这大概就是从小养育形成的感情吧。何桂芳跟豆豆叨唠了一会儿,过来招呼梁桢,见地上摆的水果和营养品,又叨唠她以后过来吃饭不用拎东西,为此两人又客套了一轮。 “你坐,过去陪豆豆玩一会儿,我还有两个菜炒一下就好了。”何桂芳又撸着袖管进厨房忙了。 梁桢在客厅转了一圈,百无聊赖,豆豆因为有电视看,也不烦她,一个人看得很认真。 陈兴勇独自坐在靠阳台那边的一张软椅上,身上穿了件皱巴巴的白色棉背心,下边是藏青色格子短裤,露出来的四肢消瘦纤细。 电视上正在播一部国产动画片,豆豆一个人看得傻笑,陈兴勇的视线也盯着电视机,偶尔嘴巴也会跟着咧一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痴痴傻傻地坐着不动。 梁桢走过去,稍稍弯了下腰。 “舅舅。” “舅舅,我是桢桢啊…” 但坐在椅子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转一下。 梁桢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时何桂芳端了一盘菜出来,又看眼墙上的挂钟,“哟,都六点半了啊,死丫头怎么还不回来,我给她打个电话。” 梁桢听完愣了下,“佳敏也回来吃饭?” “是啊,说是今天有空,要回来看看她爸,你等下啊,我去给她打个电话。”何桂芳便拿了手机又进了厨房。 厨房的玻璃移门合着,听不清两人说什么,但很快何桂芳就拿了手机出来了,脸色表情看着不大妙。 “怎么了?” “死丫头又说不回来了,约了其他人出去吃,我还特意给她做了她爱吃的红烧鸡翅。”何桂芳的气愤和失望明显都写在了脸上。 梁桢问:“佳敏最近还是一直住在外面?” “是啊,说之前住的地方又小又热,还有股味道,也确实没她睡的地方,这不我才特意重新租了房子,不然就我跟她爸也不至于住两室一厅。” 何桂芳又絮絮叨叨一阵,言语中都是对陈佳敏的抱怨和失望,可转个身又跟梁桢讲,“但这孩子其实也挺孝顺的,回来一趟总是大包小包给我买好些东西,上个月还给我买了个包,哎哟我拿给你看啊…” 何桂芳擦了下手进了卧房,很快抱着一只盒子出来。 盒子上有醒目的英文logo和品牌标志性图案。 何桂芳把盒子放桌上,小心翼翼打开,再将包从里面一层白色棉布袋里拿出来,其谨小慎微的样子就好像手里捧的是炸药包。 “就这个…就这么一只小包,她说要一万多,哎哟不是被骗了吧。”何桂芳一半心疼一半又有些炫耀的意思。 梁桢笑了笑:“要的,这个是奢侈品牌…” 何桂芳:“啥?啥奢侈品牌?” 梁桢:“就是,名牌,很贵的名牌,随便一只包都要五位数起。” 何桂芳一脸惊吓的表情:“哎哟乖乖,花几万块买个包能当饭吃?”她又瞥了眼沙发那边,梁桢刚拎进来的包就摆那上面。 “你那个呢,你那个包…没这么贵吧?” “没有,我那个才几百块钱。” 梁桢上班常背的是一只龙骧的尼龙包,容量大,经久耐用,可以装得下她的手绘本,笔记本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才几百块啊?哎哟你看你都只背几百块的包,小敏这死丫头给我买这么贵的干什么,不是白糟践钱么。” 梁桢不想对陈佳敏的消费习惯给予任何评断,只说:“也是她一片心意。” “也是,给我买这么贵的包,也算是孝心。”何桂芳把包又小心翼翼地装进了盒子,“噢对了,小敏最近给了我几笔生活费,我都存起来了,待会儿我还点钱给你。” 梁桢:“我也不等着用,你先自己放着吧。” 何桂芳:“这不成,虽然说你现在也不缺这点,但欠的债总得还,况且这钱也不是你的,是小钟的,别让他觉得我们拿了他的钱不还似的。” 何桂芳说着又往后瞥了眼,特意避开豆豆,凑到梁桢面前压住声音问:“…我听说,小钟在外面,又有人了……?” 梁桢:“……” 那晚陈佳敏始终没出现,梁桢跟豆豆在那边吃完饭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走前何桂芳去屋里拿了钱,一沓厚厚的百元纸币用牛皮纸包着。 “暂时存了三万,都在这里,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后面再慢慢还。” 何桂芳坚持,梁桢也就没客气。 回去路上梁桢又接到了芦家坪保姆打过来的电话,说梁国财还是没回来。 梁桢觉得神烦。 “先报警吧,看巡捕能不能查出点线索。” “那您……您不回来看看啊?” 保姆大概是怕担责任。 梁桢想了下,再过不久就是梁波的忌日了,她这几年也一直没去扫墓,确实也应该去看看。 “先看警方那边能查出什么吧,如果需要我回去的话我再回去。” 梁桢坚信梁国财肯定又是躲在哪里乐不思蜀了,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再者她现在回芦家坪也干不了什么,不如报警来得科学可行。 保姆也知道这对父女没什么感情,又听梁桢这么说,就没再多问。 ………… b市富强光能正式更名为中海能源,其定位为一家集研发、生产、销售为一体的高兴技术光伏企业,主要从事晶体硅太阳电池、组件、光伏系统工程、光伏应用产品的研究、制造、销售等业务。 第354章 回家 钟氏裁员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但木已成舟,即便有反对之声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数天之后大家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蒋玉伯到底还是不甘心,企图联合几个老股东一起“弹劾”,却均未见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得人脉被钟聿一个个拔除干净。 加之蒋缙的案子越来越棘手,从b市聘过来的律师数度周旋,还是没能把人弄出来,情况看上去不大妙,律师甚至让蒋玉伯做好最坏的打算。 蒋玉伯那几天真是焦头烂额,寝食难安,结果终于熬不住病倒了,好在不算严重,但医生告诫他必须放宽心态,缓解压力,不可以再像之前那么过度操劳,但蒋玉伯不这么想,他心比天高,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吵着要回去。 “爸,您还是听医生的劝吧,在这边多住两天,顺便做个全身检查!”刘慧好言相劝,但老爷子脾气也是犟得没道理。 “上半年刚体检过,各项指标都正常,没必要在这耗时间,赶紧去给我办出院手续!” “可是医生说……” “医生说什么?医生巴不得都咒病人有问题,还是你也盼着我早点翘辫子?” 刘慧被无缘无故骂了一通,心下委屈,但她在蒋家过了小半辈子,知道老头儿说一不二的脾气,这几年年纪愈大愈有些蛮不讲理。 “知道了,我这就叫人去给您办出院手续。”刘慧指使司机去跑腿,自己在病房帮着护工收拾东西。 还没来得及收拾完,病服门被推开了。 “哟,舅舅,您这是打算出院了啊?”钟聿走进来,后边跟着拎了大包小包的陆青。 老爷子原本是坐在床上的,听到声音一下子坐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钟聿摘了墨镜挂胸口,半笑不笑,“您都住院了,我作为外甥肯定要过来看看,怎么说,要不要紧?”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累着了,这不准备给他办出院。”刘慧接茬。 钟聿咧了下嘴,“别呀,高血压这病可大可小,舅舅又是为公司的事才累成这样,我来之前已经跟人事部说了,给您批两个月假,您且在家休息够了再回公司。” 蒋玉伯一听浑身毛儿都竖了起来。 “我不需要休息,我身体完全没问题!” 钟聿啧啧两声,走过去两手摁在坐床沿的蒋玉伯肩上,以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他。 “舅舅,我知道您不服老,可事实就是您都七十多了,在古代您这年纪已经算是高寿,再说您这是为钟氏操劳过度才病倒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让您好好休息休息,不然您让其他人怎么看?以后还有谁愿意为钟氏卖命?” 蒋玉伯听着要反驳,可钟聿死死摁住他的肩不让他有机会张口。 “……至于薪水这块您绝对放心,养病期间一分不会少,这些人事和财务部那边都知道,也算是我这个做外甥的对您一片孝心。” “你……”老爷子气得青筋直冒,犟着要站起来。 钟聿一手强摁住他的肩,保持绝对碾压的姿势,一手在自己唇前比了个禁声,“嘘,不许您拒绝我一片孝心,也别逞能,毕竟七十多了,真要在公司发生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阿烨交代!再不然您就想想我爷爷,我爷爷那会儿也是不服老,总觉得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结果呢……” 钟聿说到这突然定了定,原本上扬的唇角垂了下来,摁在蒋玉伯肩上的手也随之松开,似一下子卸了力。 “……舅舅,难不成您是打算跟我爷爷落一样的下场?” 蒋玉伯意识到钟聿的眼神变阴,他浑身好像过电般一个激灵。 来去不过须臾之间,后背森森冒汗。 钟聿已经松开手站起来,回头看了眼陆青。 陆青把手里拎的东西搁到桌上。 “蒋总,您好好疗养,希望可以早日康复,回公司复职!”说完向蒋玉伯深深鞠了个躬。 钟聿走的时候蒋玉伯还愣在那,直到病房里没人了,刘慧也去了医生的办公室,他才浑然惊觉过来。 “阿烨…”蒋玉伯拨通了蒋烨的电话,气息不稳地说:“他知道了,他肯定已经都知道了……” 第360节 蒋烨那会儿也正在往医院赶的路上,没头没脑地接到这通电话,压根不明白什么意思。 “您说的他是指谁?他知道什么事?“ 惊魂未定的蒋玉伯捂着心口,又朝门外看了眼,病房的门并没关严实,偶尔可见护士或者医生从门口经过。 蒋玉伯意识到这里也不是说事的地方,他稍稍平复一点情绪,问:“你现在在哪?” ”去医院的路上。” “那你不用过来了,我正准备出院,你直接回家等我。” …… 陆青发现老板从蒋玉伯病房出来之后整个人的情绪就开始有些不对劲,沉着脸,阴着面孔,不发一言,步伐快而沉重。 陆青见势也不敢吭声,闷头跟着钟聿。 两人抵达停车的地方,孙师傅下来开了车门,钟聿却在坐上去的那瞬间又退了出来。 ”孙叔,你先送老陆回去吧。” “那您呢?” “我还有点事。” 他重新把车门合上,转身往医院门口走。 孙师傅诶了一声,正想追,被陆青拉住。 ”他心情不好,最近压力又大,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 陆青平时话不多,性格属于内敛型,但跟了钟聿这么多年,对他已经很了解。 最近大半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钟寿成去世,之后蒋玉茭离开,再到公司这边也是几起几落,如果说传神一点,就跟电视上放的那些宫斗剧也没什么区别。 陆青尽管不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事,但他感觉得出来,钟聿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钟聿。 虽然有时候他看上去还是吊儿郎当,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深沉状态,表面看似一种成熟沉稳的表现,可陆青感觉得出来,他应该是心里藏了太多事。 压力,困难,被轻视,被怀疑,孤立无援的环境中要始终保持与人争斗的姿势,还要时时提防身边有没有陷阱,这些都是钟聿目前所要面临的处境,所以他变得深沉阴郁也很正常,可是陆青隐隐总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他心中始终有个错感,感觉钟聿身上背负的不仅仅只是钟氏的责任。 …… 钟聿从医院出来之后沿着门口那条马路走,逆行,扑面而来的是巨大的车流和人群。 他身陷其中,烈日和风尘笼罩,竟觉得有片刻晕眩感。 钟聿延着马路走了一段,一直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才停下来,对面黄灯闪啊闪,他想着要不要过马路。 这时旁边巷口突然窜出来一辆出租车,刚好横在钟聿旁边。 “帅哥,要打车吗?”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问。 钟聿眼皮揭了下,没吱声,拉了车门上去。 “去哪儿啊?”出租车司机又问,后座上的人却一时愣住了。 去哪儿啊! 对,去哪儿啊? 或者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司机没等到回复,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眼,又重复:“帅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钟聿看着路对面的交通灯,黄灯变红,红灯又变绿,而两边总有等着过马路的人群,人群忙忙碌碌,永不停歇。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周而复始。 他往后边靠了靠,“去馨悦府。” 馨悦府在城南郊区,完全是另一个方向,司机一听是个大单,咧着嘴乐呵呵地摁下了前面“空车”的指示牌。 夏天大晌午的,路上行人不多,往郊区就更不堵了,所以出租车很快就到了馨悦府门口。 “这小区恐怕出租车进不去,要不就到这里吧。”司机把车听到路边上。 钟聿也懒得跟他多烦,付了钱下车,顶着烈日往里走。 馨悦府定位高端别墅区,里面绿树成荫,景观一流,但其实没几栋房子。 钟聿很快就到了自己买的那栋,不出意外,大门紧闭。 大中午的,想来门也不会开着,但今天是周末,豆豆又正值暑假期间,钟聿不能确定家里有没有人,可是又不敢上前敲门。 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迟迟做不了决定,犹豫了几分钟,他便沿着四周围栏绕到了屋后面去。 他想看一下空调主机。 如果主机运行就说明屋里有人,如果不运行就说明屋里没人,或者如果运气好,后面的窗开着,还能直接看到屋里什么场景,但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大热天的,谁会把窗户开在那里。 可到了屋后钟聿才发现,空调主机架在二楼墙体的机位上,钟聿站在围栏外也分辨不出来到底主机在不在运行,沮丧间又不愿放弃,干脆牙一咬心一横,脚踩着围栏下端的横栏,想爬高一点凑近一些,结果一条腿刚跨上去,后边小腿肚突然一个哆嗦,被重重敲了一记。 “喂,光天化日你干啥呢?” 钟聿吃疼一下踩空,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回头见一穿着制服手里拿着电棍的保安小哥站在自己面前…… ”不是,我……”钟聿刚想开口解释,手臂上又吃了一记,毫无防备的钟聿直接被电棍小哥反手摁在了栏杆上。 “喂,你干什么?”钟聿试图甩着膀子挣扎,可这边招的保安都是军队里退伍的,平时也天天操练,还是挺有两小子。 钟聿挣脱不开,反被保安认为他想逃窜,直接摁住他的头压在栏杆上。 操!钟聿心里狂骂。 “我是这里的业主!!!” 小哥却不相信。 “业主大热天的在这爬围栏?业主大热天的不进屋在外面鬼鬼祟祟?”他认定钟聿是不法分子,还将电棍压到了钟聿脸上,“我告诉你,我刚在那边注意你很久了,你起码在门口转了十分钟,怎么,打算白天踩好点晚上来偷东西?” 我去!钟聿又气又佩服这位小哥的想象力,可活该自己技不如人,挣不开又动不了。 “我真他妈是这里的业主,要不你先松开我,我带你去物业那边查一下业主信息!” “放屁,这里头的业主我哪个不认识?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有你这号人?” 这位小哥敬业又刚硬,全然不相信钟聿是这里面的业主。 钟聿气得又甩了两下膀子。 小哥见势以为他要逃跑,直接拿电棍往他脸上戳,“别动,再动我拿棍子电你!” “……” 没法子,钟聿只能举白棋。 小哥拧着他的胳膊把人从栏杆上拽了下来,揪着绕过围栏往屋子前面走,刚走几步,迎面过来一人,打着遮阳伞,一时钟聿也没看清。 直至小哥热热乎乎地喊:“梁太太,您这么热的天还出门啊?” 梁桢把伞抬了下,“出去办点事……”然后就看到了保安旁边揪住的钟聿,瞬时愣了下。 钟聿那会儿也已经认出梁桢了,心里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噢对了,刚逮到个男的在你家周围鬼鬼祟祟,还试图翻围栏。”保安小哥邀功似地赶紧跟梁桢说,“还非说是这栋业主,梁太太,瞅瞅这人你认不认识?” 钟聿绝望地看着梁桢,心里已经勾勒出一会儿被她领进屋后要坐冷板凳的样子,可谁知梁桢却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钟聿:“???” 保安:“好啊,就说你大中午的在这转悠就不是什么好人,走吧,先跟我去安保室一趟!” 像是立了大功的保安愈发来劲,两手揪住钟聿的手腕就拖着往门口走。 钟聿又气又急。 “喂,喂!!!”他跳着脚朝梁桢喊,可梁桢跟没听见似的,开了院门就进去了,从有到尾都不带看一眼钟聿。 钟聿叫嚣着解释自己真是这家业主,是她丈夫,不信的话可以让他去试门锁指纹,可保安再也不信他一个字。 “…你说你穿得倒人模人样,可偏偏干什么不好,非要出来当小偷当骗子?还业主,我呸,我跟你说我都在这干了快大半年了,从来没见有你这号业主,骗子!!!” 保安骂骂咧咧,絮絮叨叨。 钟聿被他拿电棍威胁着,压制着,啊啊啊地鬼叫着被迫往安保室走…… 烈日当头,树上知了叫嚣,池塘里的荷花也开得正好,但已经八月底了,盛夏即将过去。 梁桢开门进屋,扔了伞和手里的购物袋直接冲去冰箱那边拿了瓶冰水往嘴里灌,沈阿姨刚哄完豆豆睡午觉,从楼上下来,见梁桢站在冰箱前面发愣。 “怎么了这是?出去买趟东西跟见了鬼似的。”沈阿姨看梁桢脸色不定,半开玩笑地说。 梁桢咽了口气,心想还真是见鬼了。 “豆豆睡了?” “刚睡着。” “那你也去睡会儿吧,我洗个澡。” 她刚才原本在家画草图,结果画到一半发现笔都用完了,最近太忙都没注意提前囤一点在家里,只能冒着大太阳出去买,好在小区附近就有一家文具店,里面有她平时习惯用的笔,结果出去一趟回来就撞见了刚才那副情景。 梁桢觉得神烦,懒得想,上楼拿了身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简单冲洗一遍,刚出的汗都冲干净了,整个人清爽了很多。 梁桢穿好衣服下楼,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只听到大门外嘀嘀嘀的开锁声,很快门就打开了,一身狼狈的钟聿走进来。 “钟……钟先生…?”听到动静从自己房里出来的沈阿姨见到钟聿也跟见了鬼似的,实在是这个人已经太久没出现在这个空间了,冷不丁冒出来简直匪夷所思,所以沈阿姨都有些语无伦次。 钟聿朝她瞥了眼,“你进房间,把门锁好,别出来!!!” 沈阿姨还想说什么,但见来人脸色阴沉,有股气势汹汹的样子,所有话只能生生被吞了下去。 “好,那你们…你们谈……”沈阿姨又退回自己房间,关门之前还不忘看了眼梁桢。 梁桢站在楼梯口,表情倒没什么异样。 沈阿姨轻轻哎叹一声,将房门关实。 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钟聿从门口玄关那走至客厅。 第361节 梁桢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平复过来,她不冷不热地开口:“这次过来还是拿画?” 钟聿:“画?什么画?” 梁桢:“噢,那就不是了…” 钟聿这时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缘因上次半夜回来被她撞见,只能找了个“拿画”的事儿当借口,至今那副画还躺在酒店套房的客厅,但这会儿梁桢说这话显然带着嘲讽的意思。 钟聿刚被“污蔑”当了一次贼,还进了趟小区的安保室,那边强行搜了身,说怕他身上藏有什么作案工具或者杀伤性武器,最后要不是联系了物业那边查证业主资料,或许今天还得进趟局子。 堂堂钟少爷岂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钟聿心里本来就窝着气,梁桢还要冷嘲热讽。 他一下就更不爽了。 “不是,你刚才为什么要骗那傻逼保安说你不认识我?”钟聿刚一路从安保室那边走回来的时候心里始终在思考这个问题。 梁桢耸了下肩,“难道我说错了?” “你不认识我吗?” “我该认识你吗?” “……” 钟聿算是听明白了,“你是在跟我怄气?” 梁桢朝他瞄了一眼,真佩服他能问出这种问题,她都懒得接茬,扔了毛巾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盒刚买的勾线笔,坐到沙发上拿起刚画了一半的图继续下去。 钟聿被彻底晾在一边,他逼自己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在忍耐度到达极限的时候走到梁桢面前。 “你是不是气我最近一直没有回来?” 沙发上的梁桢低头作画,没搭理。 钟聿咬了咬牙槽,“还是气我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梁桢还是没吱声。 钟聿深呼吸,“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怨气,这也正常,但只要最近这段时间能够顺利过去,我保证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后五个字在梁桢心口重重敲了一下,以至于她手里的笔都没握稳,笔尖划了下,划出了应该勾勒的区域。 所以他果然事出有因?却独独把她排除在外! 梁桢抿着嘴唇,握紧笔,没抬头。 钟聿见她无动于衷,想着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更何况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前面大半年时间都熬了下来,没必要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跟她表明真相。 知道越多就越危险,钟聿不想把她牵扯其中。 “再给我一点时间,最多到今年年底,噢不,应该不需要年底,十月份就可以,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说到这定了下。 沙发上的人依旧埋头在忙着自己的事。 钟聿不动声色地压了口气,“你照顾好豆豆和自己,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其实心里有千言万语,但这一刻好像全都是空谈。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等以后再跟你解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钟聿转身出了门,其动作之快好像屋里有什么他无法面对的东西。 沈阿姨大概是听到了关门的动静,出来一看,哎呀似地叫了声,“钟先生怎么回来一会儿又走了?”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梁桢一言不发,突然拿了画笔和画稿起身,扭头就上了楼。 沈阿姨见状拍了下自己的腿,“哎,这是好不了喽,好不了喽…”遂扭头也进了自己的卧室。 ………… 钟聿顶着烈日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小区外面走。 发型乱了,衬衣皱了,裤头上还有刚才钻灌木丛沾到的尘土。 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也从来没像此时般无力孤独。 梁桢站在二楼阳台,看着那给穿白衬衫的男人垂头丧气地穿过花园,荷塘,最后没入林荫大道的尽头…… ………… 蒋玉伯出院了,中午的时候回了宅子,饭顾不上吃,药也顾不上吃,一进屋就急吼吼地把蒋烨叫去了二楼书房。 蒋烨刚进去,蒋玉伯指了指门口。 “把门关上!” 蒋烨愣了下,又走回去阖了门。 “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玉伯捏住拐杖往上提了口气。 “那个小杂种知道了,他现在应该知道了所有事,手里也肯定握有证据,不然不会这么嚣张,不会这么嚣张……” 第355章 继承遗产 在此之前蒋玉伯跟蒋缙做的很多事都瞒着蒋烨,目的是不想让他牵扯进来,但现在蒋缙身陷囫囵,蒋玉伯身边也没个可以完全值得相信的人,他只能把之前瞒着的一些事都跟蒋烨兜了底。 蒋烨听老爷子说完,全程都很冷静,相反,蒋玉伯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的状态不是很好。 “爷爷,如果情况真如您所说,现在担心也没用了。”蒋烨过去替他顺了顺气,勉强把人稳住了,又说:“从目前局势来看,小叔应该是有备而来。” 蒋烨冷静地分析当前情况,“正常人根基不深的时候上位,最初阶段只会力求安稳,不会有任何大动作,可他又是裁员又是重启项目,每一步都声势浩大。” 蒋玉伯:“那是他行事冲动,不看大局!” 蒋烨:“您到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蒋玉伯靠在椅子上吐着气。 蒋烨一下下捋着他的后背,“可能外面不清楚情况的确实会觉得他这些动作过于鲁莽。” 钟氏最近半年发生了太多事,用“局势动荡”来形容也不为过,这个时候上位的老板且应该先求稳,可钟聿却一上去就重启b市项目,又大规模裁员,反而把浪搅得更大了,令一些保守派很是不满。 “但是您不妨仔细想想,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蒋烨嘴角扯了下,“我们先说裁员,他一下裁掉了百来号人,名单您也应该都看过了,其中大半是您和父亲之前提拔重用的下属,还有一小部分是姑姑那边的人,这些人被裁掉之后公司里反对他的就没了大半,但您还不能说什么,因为被裁名单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问题,他有足够的理由用最少的赔偿把这些人弄出公司,可见他在此之前应该准备了很久,起码在抓这些人把柄这件事上下了大功夫。” “再说他裁员的理由,先匿名举报父亲内幕交易,揪出公司内部有人配合挪用资金,等事情闹大了他再以‘自查自检’为由,从财务部,投资部到法务那边,一下就能揪出很多跟案子有关联的人,对外还能宣称公司收购了富强光能,所有资产重组都会涉及到人事变动,这也给他提供了裁员的借口,所以即便有人反对,但他理由充分,也不能多说什么。” “再者说他裁员的契机,从头到尾,您是不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蒋玉伯点头,“对,要是提前收到风声也不可能让他进行得这么顺利!” 蒋烨:“所以这也是他的策略之一。当时董事会改选刚刚结束,他也才刚刚当选,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就发了裁员通知,随后律师团进驻,这说明什么?说明所有一切他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包括裁员名单、裁员理由、遣散合同,甚至岗位空缺之后后续补上的新进人员他都一并提前物色完毕,可见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更重要的是整个裁员过程他都没有经过公司人事部门,而是直接外聘了律所操刀,因为他当时还不能确定人事主管是否可以信任,以防走漏风声,他干脆直接绕开了人事部门,所以您跟我在此之前都没收到任何裁员的风声,以至于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真是措手不及啊,等蒋玉伯知道裁员这事的时候律师已经在约当事人谈,且高效率高速度,毕竟律师的逻辑和手段要比人事部门强,他们手里握了你的把柄,要你走人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一天之内遣散合同基本已经签完大半。 蒋玉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一个个拔干净,然后钟聿再把自己的人安插到这些岗位上。 这口气蒋玉伯自此一直堵在心上,可迫于被他捏了把柄,除了找几个老股东发发牢骚之外也不能做什么。 “小杂种,这么看来倒还有些手段!” 蒋烨冷哼一声,心想何止有些手段!别人可能未必知道,只觉得这位钟家二少爷嬉皮笑脸又插科打诨,要说脑子的话也不笨,但顶多有些哄人练嘴的小聪明,成不了大器,但只有蒋烨知道。 他从小跟钟聿混在一起,有一阶段几乎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所以很多东西看得比较真切,也知道钟聿绝对不像表面看得那么简单。 他很小就会演戏,也懂识人眼色,更能时时刻刻认清自己的处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他七八岁就能干的事。 要说他鲁莽冲动更不准确。 蒋烨记得钟聿很小的时候就能拼出很复杂的乐高模型,且经常独自趴地上一拼就能拼三四个小时,也能把自己关在房间七八个钟头,搭一个很复杂的多米诺骨牌造型,而只为享受最后骨牌被推倒塌陷的那几秒钟快感,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冲动莽撞的人。 相反,蒋烨一直觉得钟聿内心深沉,难以捉摸,又极具攻击性。 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他,应该就是草原上的豹子,外形漂亮,颜色艳丽,可是一旦他认准目标,能为了捕食猎物而蛰伏数小时甚至数天,直到对方对其丧失防御的时候一举出击,杀得你措手不及,具有超强的耐力和耐心,也极具欺骗和迷惑性。 “我查过了,他身边那个女dj应该是顾卫东的人。”蒋烨继续说。 老爷子愣了下,“顾家老大?” 蒋烨:“对,他之前在米国读书的时候跟顾家老二关系很好,回国后两人也一直有联系。” 蒋玉伯:“这我知道,之前你姑姑还一直撮合顾家老二跟他的婚事。” 蒋烨:“但两人从没发展过情侣关系。顾秋池有个固定交往的男朋友,是个不入流的艺术家,顾家一直不同意他们两在一起,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两人之前是互相配合着演戏。另外我找人试探过那个女dj的身手,身手不错,肯定受过专业训练,这段时间小叔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我猜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贴身保镖的作用。 蒋玉伯眸光越发深冷,“所以从最早第一次股东大会的时候他就开始演戏,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蒋烨:“不,可能要更早一些。” 蒋玉伯:“更早…什么意思?” 蒋烨查出钟寿成去世后钟聿飞了趟米国,在那边呆了一星期左右,虽然不清楚那一星期中他在米国到底做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钟聿突然去米国肯定不是为了度假或者散心。 只是这些事蒋烨暂时还不想让蒋玉伯知道。 “您还记得姑父的出殡礼上他半道离开,此后消失了小半个月没露面吗?” 蒋玉伯哼了声,“记得,当时很多人还在场,他闹脾气说走就走,老爷子入土他都没在旁边,这事当时很多长辈和股东都不满。” 父亲葬礼,入土为安,公司高层和家眷都在,他却突然闹脾气撂摊子走人了。 姑且可以理解他亲人离世,一时情难自控承受不了悲痛,但他与常人不同啊,他是钟聿,是钟寿成唯一的儿子,那种场合之下即便真的痛不欲生也必须咬牙撑到头吧,可他说走一走,当时确实也导致众人对此不满,甚至觉得他冲动脆弱,难当大任。 “所以你的意思是……”蒋玉伯猛地惊觉,“你的意思是,他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 蒋烨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包括后来他在外面跟人同居,乱搞男女关系,甚至不惜在股东大会上自毁形象,其实都是伪装,其目的不过是想要给人造成一种假象,好让我们对他放松警惕!” 蒋玉伯捏住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一记。 “是我太过于掉以轻心了,以为一个小杂种成不了器!” 但也不可否认,他掉以轻心的另一个原因是过于自负和自信,窃以为钟寿成一死,蒋玉茭重病缠身已经成不了气候,钟聿这个纨绔子弟更是翻不出浪,故急于逼宫,直接曝光了钟盈的抑郁病史。 一切都操之过急了。 蒋玉伯后悔不已。 第362节 “前天我刚见过律师,你父亲的案子已经被上面立了典型,后面恐怕难有什么转圜余地…”他抓着拐杖的龙头叹气,向来都意气风发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落魄感。 蒋烨眼角以微不可察的弧度弯了弯,但转瞬即逝。 “小叔是有备而来的,包括我父亲的案子,他能把他弄进去,就没打算让他在里面待几天就出来,而且爷爷您信不信,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他后面肯定还有其他动作。”蒋烨推了推眼镜框,“不管他现在知道了多少事,手里握了多少证据,短期内应该不会怎样,但不可否认,我们跟小叔的关系已经没办法再粉饰下去,他先扳倒了我父亲,下一个可能是我,也可能是您,他是有计划有策略地在一步步报复我们,先绊倒了我父亲,下一个可能就是您,也可能是我,总之他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所以爷爷,我们是不是还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蒋烨一条手臂微曲着放在桌面上,身体向前稍探。 蒋玉伯从他厚厚的镜片后面看到一丝冷光。 “你…有什么打算?” 蒋烨唇翼上扬,往后靠了靠,这是一种极为松懈的姿势,随后他半笑不笑地开口:“……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 周一钟聿在例会上宣称,蒋玉伯因身体原因需要告假,暂时先在家休两个月,后期看身体情况而定。 这事很快传到了在家疗养的蒋玉伯耳朵里,当场他就气得血压飙升,差点又被送进医院,可气归气,他也不能怎样,毕竟钟聿的做法没任何问题,还落了个体恤股东关爱长辈的美名。 那几天钟盈也没去公司上班。 大概也是受心情波动影响,自董事会改选之后她就主动告了假,当然,心里其实也有不甘,期间找过钟聿和蒋玉伯几次,但两人对她的态度都极其敷衍,好在那段时间彭医生时时关注她的情况,稍有发现不对劲就会加以干预。 起初钟盈也没很好地配合治疗,甚至有时候约好的时间她还故意晚去,但彭医生似乎总有花不完的耐心,可能也是出于职业素养,对钟盈极其容忍,慢慢钟盈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一些,也开始主动尝试约彭医生,诊疗时间也由原来的一周一次变成一周两次,平时有时间两人也会打打电话聊聊微信,甚至约了一起吃饭。 如果状态能一直这么维持下去,或许钟盈的抑郁症很快就能治愈,但有时候命运总是要捉弄人。 那段时间钟盈开始重拾琴技,这事还是彭医生建议的,他建议钟盈抛开工作,抛开公事,找个自己感兴趣或者擅长的事情做,在加强自我认同感的同时还能适当转移一下注意力,对她的病情治愈很有好处。 钟盈便把扔在地下室已经落满灰的那架钢琴又抬了出来。 从小到大她各方面都很优秀,工作之后能力也算出众,照理她应该擅长很多事,可唯独弹钢琴这事是她自愿的,且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她自愿要求去学习,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琴技早已荒废,但从内心深处还是能够自我肯定,且没有完全放逐。 起初弹的时候手生了,到底已经不碰琴好多年,但减持几天下来慢慢有了手感。 彭医生便订了两张音乐会的入场券,约钟盈一起去听。 音乐会两个多小时,听完已经夜里十点,彭医生送她回去。 那天她心情不错,应该是最近大半年以来觉得最舒心的一晚,加之夏夜微风朗朗,很是撩人心扉,她便提前约彭医生隔天晚上一起吃晚饭。 嘴上说谢谢他请她听音乐会,实际却是因为第二天是她的生日。 彭医生也没多问,掏手机查了下自己的工作备忘录。 “明天五点半我有个约诊,可能会比较晚。” 钟盈摇头说没事,“我订好餐厅先去那边等你,你见完病人再过去,我不急。” 反正她现在没有工作,不用上班,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人一起享用一顿晚餐。 目送彭医生的车子离开后钟盈才进屋,洗澡的时候还在想着明天晚餐要穿哪件衣服,抑或该订哪间餐厅。 她最近了解到彭医生饮食清淡,且每周都有两天只吃素食。 要不去找个比较有情调的素斋馆? 钟盈计划好了所有事,洗完澡出来就接到了马律师的电话。 马律师是钟家的家族律师,之前钟寿成的遗嘱也是由他来执行。 “钟小姐,关于蒋女士的遗嘱和遗产,近期您是否有时间,我需要跟您见一面。” 遗产的事马律师已经找了钟盈几次,但每次钟盈都以太忙或者没时间打发掉。 她或许从内心还是无法接受蒋玉茭离开这个事实,以至于要逃避处理她的遗嘱和遗产,但今天似乎情况不大一样,或许是心情不错,也或许是最近这段时间的治疗让她的心态好了很多。 对于亲人的离世,亲人的欺骗和背叛,这些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无法逃避,只能试着去接受和面对。 “要不明天吧,明天我们见个面。” 马律师一听有戏,赶紧回答:“好,那就明天上午十点?” “可以!” “您看约在哪里见比较合适?” 钟盈想了想,“南楼吧,明天上午南楼见!” 钟盈那晚睡得不错,难得没有失眠。 第二天早晨七点多就醒了,芬姐见到她下搂都吃了一惊。 要知道平时不去公司或者没工作的话她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又见钟盈换好了衣服化了淡妆,芬姐便问:“您今天这么早就要出门啊?” 钟盈显然心情不错,自己去冰箱倒了一杯牛奶出来加热,又咕嘟咕嘟喝完。 “对,要去南楼办点事,中午可能不会回来吃饭。” 芬姐笑着说行,还不忘夸钟盈今天气色好人精神又漂亮。 女人听到赞美之词总是高兴的。 “甭拍我马屁了,拍了我也不会给你涨工钱。”话虽不大好听,但她脸上笑盈盈的,芬姐也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钟盈套了鞋准备出去,走前又突然想起来晚上要跟彭医生吃饭的事,于是又退到客厅。 “噢对了,我今天晚饭也不回来吃。”说完才拎了包乐呵呵地出门。 她自己开车,都没用司机,还特意提前了一个多小时抵达南楼。 自蒋玉茭走后钟盈也从南楼彻底搬了出来,这边就没人住了,之前这边聘的保姆也都遣散了大半,就留了几个打扫院子和搞园艺的在这边。 整个院落空空荡荡,小径上也落了一层树叶,穿过院子的时候倒看到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往假山那边走。 那边是老爷子生前填湖要造的足球场,这会儿工人上工,只是工程都进行半年了,似乎还没完工。 钟盈对足球场没兴趣,甚至每每想到心里还像卡了一根刺,所以并没去工地看看。 她直接去了主楼。 “大小姐!?”一剪了短发的姑娘从厨房那边过来,“您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小芸,蒋玉茭走后她不愿意回老家,便被留了下来看看院子。 “过来有点事。”钟盈回答。 小芸之前是一直跟着蒋玉茭的,替蒋玉茭做事,所以跟钟盈的关系还算亲。 “那您吃早饭了吗?我做了老家的饼,您要不嫌弃给您拿块尝尝?”她倒跟主人招呼客人似的热情且激动。 “不用,我吃过了来的。” “那您坐一会儿啊,我去给您倒杯水!” 钟盈刚说不用忙,小芸已经飞似地跑出去了,钟盈被她这热情劲弄得无语。 很快小芸倒了水过来,还洗了水果,兴奋地跟钟盈汇报这边的情况。 自钟泉走后小芸就接了南楼管家的活儿,现在虽然楼里不住什么人了,但她从采办到分配活儿,也算仅仅有条,弄得有模有样。 钟盈被她缠了一阵子,终于忍无可忍。 “账本我一会儿慢慢看,要不你先去忙吧,我等马律师过来有点事。” 好不容易把小芸吱走,钟盈楼上楼下都走了遍。 二楼书房,卧室,所有摆设等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特别是蒋玉茭走前几个月住的那个房间,连床单被褥都没换,窗前衣架上甚至还挂着她常披的那条披肩。 蒋玉茭走后钟盈不愿意接受遗产遗嘱,不愿意收拾她的遗物,甚至连房间里的东西都不准人换,就好像一切都没变,只是少了个人而已。 钟盈在蒋玉茭的房间呆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楼下有人喊,随之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 “小姐,马律师到了!”是小芸的声音。 钟盈调整了一下情绪出去。 小芸已经跑上来了,气喘吁吁地又重复:“…小姐,马律师到了,在前厅等你。” 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宣布遗嘱到底是比较严肃的事,所以钟盈把马律师叫到了一楼的会议室。 会议室空间封闭,她关了门,并交代小芸不要打扰。 马律师先宣读了遗产。 蒋玉茭生前虽没有参与公司经营,但名下也有一些房产和商铺,她还偏爱画画写字,所以也投资了一些字画古董,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菲的遗产。 这些遗产毫无疑问,肯定全都留给了钟盈。 马律师提前已经准备好继承材料,钟盈在上面一一签了字。 “……你母亲蒋女士还有一部分珠宝首饰寄存在炎夏金库,这是她生前整理的一份清单,你下午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过去清点一下。” 马律师又给了钟盈一个密封好的信封,“保管柜密码也在里面,你带好自己的身份证去提取。” 钟盈接过信封,“好的,有问题我给你打电话!” 事情办得很顺利,钟盈本想约马律师一起吃顿饭,但马律师以公事缠身为由,很快就离开了南楼。 马律师走后钟盈也没在南楼呆多久。 她驾车在附近随便吃了顿午饭,想着时间尚早,便打算去炎夏金库看看。 炎夏金库在cbd中心商圈,专门做高端保管箱租赁和关联业务,钟盈过去出示了证件,系统里应该有相关备案,显示她也是保管箱共有人,工作人员带她找到了蒋玉茭生前租的那个柜子。 钟盈按照马律师给的密码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拍了几层东西,她将盒子一样样打开,大部分是珠宝首饰,少数字画古董。 一直拿到最下层,一个不起眼的暗金色小盒子,看着像是装戒指或者小件首饰。 钟盈打开,里面却安安静静躺了枚u盘。 第356章 泡吧 钟盈看到u盘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潜意识告诉她u盘里应该有东西,不然她妈不会拿个盒子装好还郑重其事地锁在保管箱里,可到底有什么东西需要她刻意存一个u盘? 遗言? 遗嘱? 抑或其他东西? 钟盈将u盘从盒子里拿出来,装进包里,翻到保管箱最底层,压了一只信封,信封也用火漆封蜡封了口,上面用小纂写了“钟盈亲启”四个字。 第363节 钟盈看得出来,这是蒋玉茭的字迹。 她看了眼四周,到处都是监控,也不适合在这里拆信,于是将信封也一并兜到包里,其余一些首饰和字画暂时她也用不着,大概清点完之后全部留在保管箱。 因为是租用的保管箱,从中取任何一样东西都需要去办手续才能拿出金库,即便是没多少金钱价值的一枚u盘或者一封信。 钟盈去办了领取手续,开车回到家中,芬姐不在,大概是知道钟盈今天不在家吃饭,所以不用张罗,这会儿不知跑哪玩去了。 别墅里空当当的,钟盈出去跑了半天,身上又热又黏,干脆又重新冲了个澡。 洗完吹好头发,做好护肤,想着今天毕竟是自己的生日,于是上网订了个蛋糕,约好几点送到餐厅去。 忙完也才三点多,时间尚早,钟盈从包里取出u盘和那封信。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先看信,可是信封拆开,里面就薄薄一张纸,上面用钢笔写了一了一行字——“不到万不得已,别跟任何人提及u盘里的内容!” 钟盈当即心思又是一沉,赶紧拿了u盘去书房,电脑启动,她将其插到电脑上,点击播放,加载的那一两秒钟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思想准备,画面便跳了出来,先是一片暗沉沉,随之看到有什么东西往后移动,等移远些才看清,是穿了黑色中山装的人。 “钟叔?” 视频内容不算长,大概也只有四五分钟,只是钟盈看完之后呆坐在那,很久都没动一动。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夏天的雨说下就下,耳边是轰隆隆的雷电声,直至阴霾将整个书房全部笼罩在其中,钟盈才稍稍回过神。 眼前屏幕上的画面早就已经静止,声音也都没了,宽阔的书房里打足了冷气,钟盈却只觉得像是置身于冰窖。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呢? 这时隐约听到外面走廊上有动静,钟盈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一下拔掉了u盘。 芬姐站在书房门口,朝里看了眼。 “呀,您在家啊?”但很快发现坐在电脑前面的人脸色不对劲,便又问:“怎么了?” 钟盈咬住牙根摇了摇头,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回答:“我在工作,谁允许你不敲门就进来?赶紧给我出去!” 芬姐莫名其妙,明明上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才半天功夫,怎么又突然像换了个人?不过芬姐早已习惯她的阴晴不定,瘪瘪嘴,摇着头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帮她把门关上好。 钟盈紧捏着手里的u盘,像是捏了把刀刃,不可示人,必须藏起来,却又割得自己生疼。 直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消失,钟盈才缓过那口气。 电脑已经黑屏,她猛地一下合上,恍惚间感觉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 外面雨下起来之后一直没有停,钟盈在书房坐着,也没出去。 差不多五点左右吧,桌上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瞄了眼,有气无力地接通:“喂……” “之前约的客人临时有事,不过来了,现在就准备动身去餐厅,你出发了吗?需不需要顺道去接你?”彭医生温厚的声音穿透而来,让一直处于恍惚中的钟盈突然抖了抖。 她用手捂了下嘴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 “我…临时有点事,晚饭可能去不了了,很抱歉。” 那边彭医生显然顿了下,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公事而已。” “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你帮不上,抱歉,有电话进来了,先这样。”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迅速将电话挂断,双臂交叉一下趴倒在桌上,过了大概几分钟,始终捏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又震了震。 彭医生发了条微信过来。 [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 钟盈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捂住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 能源项目正式启动,钟聿那几天在泞州跟b市两地奔波,平均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忙得完全脚不沾地。 公司里的员工看在眼里,一部分人对他的印象产生了改观,觉得他足够努力足够勤奋,还有一部分却说他是故意作秀,完全是为了想要在董事会站稳脚跟而演戏给别人看,特别是几个之前本就不看好能源项目的老股东,觉得他完全是在拿大伙儿的钱瞎折腾。 特别是钟氏最近半年局势动荡,这个节骨眼上钟聿大规模裁员,又投入大量资金购买设备重启项目,很多保守派都颇有微词,公司内外还是存在着很多反对的声音。 不过钟聿无所谓,在次之前他已经经历过比这更负面的非议,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很难走,甚至从痛下决定的那一刻开始,他都想过自己最终可能会丧命,所以如今受到的这点冷落,打击和争议,对他而言毫无中伤力。 他始终有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步伐,所以每一步都走得相当稳。 当然,在整个计划中,能令他“稳”的另一个必备条件——身边没有可以成为他软肋的东西。 梁桢自那天跟钟聿见过一面之后也没有再联系。 说实话,那天在门口猛见到他的时候梁桢确实很震惊,所以她那一句“不认识”也并非全部是怄气之举,里面还夹杂着一分陌生感,像是有感而发,来自潜意识最深层的反应。 她不认识他,抑或他的出现令她感到陌生,彷徨,甚至不安。 以前梁桢觉得这种陌生感只是来自于自己的想象,久不相见,有隔阂也很正常,但毕竟已经是夫妻了,也有过亲密关系,即便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日子很短,但感觉和接触上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生疏,可是当钟聿站在自己面前时她才浑然发现,此前修复的那点关系早已不知不觉在最近半年间消磨殆尽。 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六年前,他们分别处在两个世界,毫无交集,也很难有交集。 至于他给她的解释,什么让她有点耐心,再等等,等事情全部结束之后会给她一个交代云云。 梁桢只觉得好笑。 凭什么呢,她又不是一个物件一样东西,把她拎起来搁在某处,她就得安安静静地呆在那不动? 好在那段时间她也很忙,幼儿园的方案已经敲定,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她好胜心又强,因为是自己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意义非凡,所以不允许有任何差错和不足,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加班,弄得豆豆对她都颇有微词,考虑到孩子的感受,她只能把工作带回去做,每天晚上把豆豆哄睡着才进书房,经常一忙就忙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六点多照常得起床,但好在付出的努力终有回报,梁桢的设计图完成之后发给了甲方,那边居然一样没改直接就通过了。 要知道每个过图甲方都恨不得剥掉他们一层皮啊,像梁桢这样秒过的几乎是开创了他们工作室的历史。 团队也非常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后续不用再这么天天加班了,随之又有人吵着要梁桢请客。 “我要吃海鲜!” “我要吃樱花国料理!” “哎我最近在减肥啊,你们能不能别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小袁忍不住跳出来,“要不让梁姐请我们去泡吧吧,城南那边的年华里很好玩!” 都是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女,一听“泡吧”几乎一呼百应。 梁桢犯难了,“我不大适应那种场合,要不你们去吧,到时候结账的适合打电话给我我给你们转账。” “那怎么行,要去肯定得一起去!” “就是啊梁姐,一起吧,你也顺便放松放松,看你最近熬夜都熬成什么样了!”小袁软磨硬泡,最后没办法,梁桢只能答应了。 之后小袁又跑去问了梁志和跟刘工,不出意外,刘工肯定不去,还酸不拉几地说他一老狗腿不事应去那种地方,不过梁志和倒貌似挺“亲民”的,很爽快就答应了,于是众人起哄让老板到时候请大伙儿喝酒,毕竟上次的江浙菜最后是梁桢买的单。 梁志和一听要付酒钱吓得立马推诿自己有事不去了,变脸速度也堪称一奇。 “说好是我请客的,不用梁经理付。” “看到没,人钟太太什么身家,别说是请你们喝几瓶酒了,把整个酒吧买下来都没问题,用得着你们在这上杆子似地替她省钱?” 梁桢:“……” 众人:“……” 一通起哄之后最终成行,为了让大伙儿玩得舒畅,梁桢还特意提前让小袁订了个很大的商务包厢。 因为是去这种娱乐场合,平时上班穿的衣服肯定不合适,所以下班后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约好了九点在酒吧集合。 因为知道肯定要喝酒,梁桢晚上没自己开车,让司机送了一趟,但不清楚要几点结束,她又不习惯让司机在外边等,所以到那之后就先让司机开车回去了。 梁桢站在门口看了眼,门面很大,炫酷霸气,往里走的男男女女也很多,大部分都衣着时髦,光鲜亮丽,且很多女孩子都穿着吊带超短裙,风格暴露得很。 梁桢之前很少来这种地方,相当不习惯。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没等到任何一个同事,正准备打电话给小袁,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何桂芳的来电。 “桢桢,你有没有之前那谁……跟小敏谈对象的那男的电话?”何桂芳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急吼吼的,溢满了焦急和焦虑。 梁桢愣了下神,“小敏的对象?你是说……蒋烨?” “好像…好像是这名字,你不跟他认识的嘛,有没有他手机号码?” “有,不过发生了什么事?” 何桂芳便大概讲了一遍,说她已经连续两天联系不上陈佳敏,怕她在外面出事,所以想打个电话问问,梁桢本想说陈佳敏向来行踪不定,才失联两天而已,也不稀奇,但经过之前几回,她告诫过自己要少管陈佳敏的事,所以忍住了没多说下去。 “我一会儿把蒋烨的手机号码发给你。” 梁桢刚挂电话,后边就听到有人喊:“梁姐,你就穿这样进去啊?” 梁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平地圆口鞋,一条白色无袖绢纺长裙,为了配合今天的气氛,她还特意化了点淡妆。 “我这衣服有问题吗?” “衣服是没问题,但你来泡吧穿这样是不是包得忒严实了一点?” “……” 梁桢看了眼小袁,大浓妆,热裤加吊带,手上还缠了一圈闪瞎眼的镯子,对比之下自己确实素了点。 “我过来呆一会儿就会走,没必要弄得像你这样!” 再说让她穿成这样也不习惯啊。 小袁瘪了下嘴,“行吧,他们人都到了,都在包厢等!” 梁桢跟着小袁穿过一楼的大厅,舞池和卡座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晃来晃去的灯光弄得她整个人都快喘不上气,一直到三楼这种情况才好一些。 梁桢稍稍嘘了一口气,见走在前面不用少爷领着就能找到方向的小袁有些轻车熟路,便问:“这边你来过?” “上个月我一闺蜜过生日,她男朋友请我们几个来这边玩过,怎么了?” 梁桢笑了笑:“没什么。” 小袁:“你没来过啊?” 梁桢:“我几乎不来这种地方。” “不是吧?”小袁一脸不相信,“现在年轻一点的富太太有钱人不都喜欢泡吧么?就我闺蜜找的那个男朋友,也是个富二代,他说他圈里玩得好的小伙伴,晚上消遣也基本都是这种地方。” 梁桢回想起之前钟聿呼朋唤友也经常来这种地方。 她眼色稍稍暗了下,“走吧,我们已经迟到了!” 第364节 第357章 闯包厢 进去的时候果然其余人都到齐了,酒也已经点着上了几瓶。 “东道主请客居然迟到,请自罚三杯!” “对对对,自罚三杯!” 梁桢一进去就有人起哄罚酒,她推辞不掉,被迫喝了,刚喝完手机又响起来,还是何桂芳的来电。 “喂……” “桢桢,电话号码呢?” “……抱歉听不见,你说什么?” 包厢里太吵了,梁桢拿了手机出去,走廊上要稍微安静一点。 “我说,你刚不是要给我发小敏对象的手机号码吗?”何桂芳的声音混着周围杂乱的音乐声而来,梁桢这才想起来这茬。 “抱歉,我临时有点事,一时忘了,我这就给你发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梁桢立马翻了蒋烨的联系方式出来,还特别备注自己跟蒋烨并不熟,不清楚他这个号码是否还在用。 给何桂芳发过去之后那边一时没动静,梁桢往自己包厢走,一抬头却见斜对面包厢进去一男女,女的穿一条暗红色短裙,像是喝多了软趴趴地挂在男人身上,而男人半露着两人一同进了包厢。 梁桢当即心思一愣,觉得那个红裙女孩的背影跟陈佳敏有七八分相像,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届时对面包厢门已经关上,梁桢摇了摇头,握着手机进了自己的包厢,可没一会儿何桂芳又打了电话过来,说梁桢给的那个号码打不通。 梁桢也是一次偶然机会才跟蒋烨互换了联系方式,但两人不熟,平时也没什么交往,她哪里知道号码还在不在用。 “我只有他这一个联系电话。”梁桢实话实说,又安慰了何桂芳几句,再度挂断电话。 此后何桂芳也没再打过电话来。 梁桢落了个清净,又被同事拉去喝了几杯酒,慢慢就感觉有些上头。 她也知道自己酒量一般,又觉得包厢里乌烟瘴气。 她是真不喜欢来这种地方,也知道来酒吧玩不过就那么回事儿,无非就一帮男女借着酒精作用厮混。 年轻人荷尔蒙旺盛,在灯光跟音乐的烘托之下暧昧才好玩,不过梁桢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她陪着大伙儿唱了几首歌,又掷了几回色子,实在感觉寡然无味的很,特别是看着包厢里酒过三巡已经开始有些醉意的几个男女搂在一起群魔乱舞的时候,她觉得甚是无趣,还不如在家画画图建建模陪豆豆玩乐高呢。 梁桢好不容易撑到十一点,自己已经有了些许困意,可包厢里的同事比刚才更疯了,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猜拳掷色子的猜拳掷色子,甚至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年轻姑娘,说是梁志和去楼下卡座晃悠了一圈,刚搭讪的妹子。 请妹子来自己的商务包厢喝酒,简直倍有面子。 眼看大伙儿都在兴头上,一时半会儿也不愿意散,但梁桢实在撑不住了,便把小袁拉到一边,给她转了笔现金,告知如何结完账还不够的话她明天上班再额外补上。 小袁也没功夫跟她多说,欣然收下那笔钱就跑去唱歌了,梁桢又去跟梁志和打声招呼,梁志和正跟那两姑娘缩在角落里,给其中一姑娘看手相。 什么婚姻线,事业线,爱情线……梁桢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也是佩服梁志和的嘴皮子功夫,这黑灯瞎火的给人看手相还能把人姑娘说得一愣一愣的,也是本事。 其他人梁桢也没打招呼,她拿了包出门,届时也已经有些头晕,实在是酒量欠佳,于是站在包厢门口摸手机准备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一趟。 电话那边还没打通,听到斜对面包厢传来女人的叫声。 “……喝,说话算话,不喝你他妈就是龟孙子!” 或许是那时斜对面包厢的门恰好是半敞着的,也或许是那声音过于尖利,梁桢一下就听出了那是陈佳敏的声音。 她拿手敲了下脑袋,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可是还是别去管的好,毕竟她领教过陈佳敏的脾气。 梁桢甩了甩头,拿着包扶着墙准备离开,可是经过包厢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哐当”一声。 “陈佳敏你他妈找死啊臭婊子……” 是个男人的声音,粗鄙不堪,紧接着又是一通叮呤哐啷的动静,像是酒杯砸到了地上,梁桢一下就顾不上了,扭头往包厢走,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推开了门。 原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打斗场面,结果却是一群人坐在沙发上,搂的搂,抱的抱,场面和谐得好像并没发生什么要紧的事,而陈佳敏衣衫不整,正跪在一男人腿间,拿着纸巾在给他擦被酒泼湿的衬衣,听到身后动静转过去看了眼。 乌烟瘴气的包厢之中,灯光又暗又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闯进来的梁桢。 那一刻陈佳敏也僵住了,抑或因为自己此时的处境和模样羞愧难安。 “你…你怎么在这?” 梁桢目光锋利骇人。 她之前大概能猜到陈佳敏在外面会跟人乱搞,但亲眼所见还是如此不堪的模样,她心里多少觉得有点痛心。 “走,跟我回去!”梁桢过去将跪在地上的陈佳敏拽了起来。 陈佳敏哪会听她的,一把把手甩开,“你干嘛啊,上来就拉拉扯扯的,神经病!” “对啊,你哪位啊!”后面沙发上也怼上来两男的,其中一个眼睛直溜溜地在梁桢身上看了一圈,“哟,长得挺正点,佳佳你朋友啊?” 陈佳敏朝那男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 “也是,看这气质也不大像!” “大春你他妈什么意思,什么叫看气质也不太像?”陈佳敏一下又转过去怼那男的,对方眉头皱了皱。 梁桢抿了下嘴唇,“我是陈佳敏的表姐!” “哟,表姐啊!”随之好几个男的跟着一起起哄,刚被叫之为大春的男的摸着下巴蹭到梁桢面前,“表姐是吧,要不留下来一起喝两杯?” 梁桢看了眼后边的包厢,大概十来个男女,个个眼神空洞衣衫不整,桌上酒杯果盘烟盒一团乱,还有撕开的碎片锡纸和一些不明白色物质,紧接着“哐当”一声,包厢内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一干瘦身影从里面走出来,吸着鼻子一脚踏空,跌趴在地上脚撑着试图爬了下,但最终没使上劲,干脆翻过身仰面超上,一口口往外吐着气躺那不再动。 第358章 接她回去 梁桢虽然很少来这种地方,但有些事还是知道一些,就目前这种情况,理智告诉她最好少掺和,能脱身赶紧脱身,但情感上她又办不到。 陈佳敏毕竟是她表妹,两人还有一点血缘关系,如果她没碰到就算了,眼不见心也安,可现在人就站面前,让她撒手不管真的太难。 梁桢微微捏了下拳头,努力忽略掉那些黏在自己身上的猥琐目光。 “你妈有急事找你,让我带你回去!”她将何桂芳搬了出来,然而陈佳敏毫无忌惮。 “我妈找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但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梁桢见陈佳敏那副瞪大眼睛十分排斥的模样,也是无语,“怎么,你不信?那你自己看吧。” 她干脆掏出手机调出跟何桂芳的通话记录,正要递过去,抬到一半手里突然一空,手机被刚叫大春的男人抢了过去。 梁桢脸一阴:“你干什么?” 男人捏着手机晃了下,“加个微信呗?” “不用。”梁桢要过去拿手机,可男人却身子一摆,梁桢抓了个空,对方嬉皮笑脸地凑到她面前,“美女,别这么小气,既然是佳佳的表姐,也是我们的朋友嘛,来了总得招待一下,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周围一片起哄声。 梁桢看着眼前这些人,个个油头粉面,却像是一帮无赖打扮。 她不知道陈佳敏从哪认识了这些人。 “把手机给我!” 既然陈佳敏自甘堕落,她也无计可施,所以打算拿了手机就闪了,懒得再管她的事,可对方那男的像是逗上了瘾。 “别介啊,来都来了,留下来陪大伙儿喝两杯。” 梁桢当然不会喝。 “我酒精过敏!” “过敏?蒙谁呢?”大春哧笑着往梁桢身前又进了一步,把手机在她面前凑了凑,“要不这样,你喝三杯,我让佳佳跟你回去!” 梁桢蹙眉,看了眼对面站的陈佳敏,她一头金黄卷发凌乱,嘴唇猩红,身上的吊带裙又薄又短,隐隐在脖子上还能看到浅紫色的瘀斑。 书不念,大学也没毕业,仗着一点姿色在外面厮混。 若她自己要选择这样的人生,梁桢也不是圣女。 “我喝一杯,手机还给我,至于陈佳敏,她回不回去让她自己看着办!” 梁桢此时已经很后悔要多管闲事,刚才就不该一时心软踏进这道门。 对方男的一听,嘴里细微地嘶了声,“也行啊,佳佳,去给你表姐拿杯酒过来。” 陈佳敏起初呆站在那没动。 男的又吼了声:“去啊!”陈佳敏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桌上原本就排了好多杯子,杯里也都倒了酒,梁桢没进来之前这帮人可能在玩什么无聊游戏。 陈佳敏一开始随便拿了杯,可是刚拿起来又放回去了,眼睛在三排酒杯中扫了遍,挑了其中一杯拿给梁桢。 梁桢看了眼,杯子很小,里面是浅褐色液体,也就一两口的容量,她也没多想,拿过来一饮而尽。 “漂亮!”男人拍着手叫好。 梁桢面无表情:“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了吗?” “那是肯定!” 对方倒也没纠缠,将手机还给了梁桢,梁桢勉强维持最后的礼貌,道了声谢就离开了,走前也没看陈佳敏一眼,可是人刚到走廊,脚下步子突然开始发软,紧接着眼前发虚,她赶紧扶住一侧墙,甩了两下头,发晕的症状非但没好转,连着喉咙到脸都好像要烧起来。 梁桢自觉不对劲,应该是刚才喝的那杯酒有问题。 她窝着身子靠在墙上缓了一小会儿,没有任何症状减轻的迹象,烧热和头晕却越来越严重。 “美女,喝多了?”有路过的男人主动上前搭讪,见梁桢脸色潮红,以为她是喝多了就想趁机占便宜,“来,哥哥扶你包厢坐坐……” 对方手都已经缠到了梁桢腰上,梁桢费劲把人推开:“滚!” 男人自讨没趣,倒也没再多烦,讪讪走了。 梁桢后背一下靠到墙上,勉强站住,借最后一点残存理智确认了一下方向,她开始往回走,试图回原来同事呆的那个包厢,可是走廊弯弯绕绕,包厢都长差不多模样,她转了半天感觉也没找对地方,到最后只剩眼前重重叠影。 梁桢觉得自己都快热得喘不过气,浑身汗津津地靠在墙头给小袁拨电话,可那边却一直打不通。 她狠力扯掉了两颗纽扣。 “怎么,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啊?” 眼前突然过来一双腿,光脚踩在银色高跟鞋里,涂了甲油的脚趾在梁桢眼中像是烧红的焰火。 第365节 她身子一震,抬头,努力从虚晃的影子中分辨出来人的面容。 “陈……陈佳敏…”梁桢握拳靠在墙上,“刚才那杯酒…是不是有问题?” 陈佳敏撩了下挂在胸前的卷发,故作夸装地贴到梁桢面前,“面色潮红,胸闷气短,是不是还觉得浑身又热又烫?”她半笑不笑地盯着梁桢,摇摇头,“看来你是真的中招了,不过也不能怪我,当时桌上那么多酒,里面确实有几杯里头搁了点东西,谁晓得刚好给你喝的那杯就有问题啊,要怨也只能怨你自己运气太好。” 梁桢气得闭上眼睛,现在她已经没脑容量再去思考陈佳敏的动机,舔了下发干的嘴唇。 “麻烦…麻烦送我回去……” “蛤?”陈佳敏夸张地笑,“我过来跟朋友玩儿的,人都还在包厢等我呢,我哪来功夫送你回去,要不这样吧,我让大春送你,就刚才问你要微信那男的,我看他挺吃你这一款,你在这等着啊,我去包厢喊他过来……”陈佳敏扔下几句话就往回走,梁桢伸手扯了下,却只扯到空气。 眼看陈佳敏已经闪过拐角没了人影,梁桢强撑住,扭头扶住墙跌跌撞撞往另一个方向走。 她无论如何不能落到那男人手里,可是脚步越来越沉,眼前光影也越来越重,梁桢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喉咙口的吞咽声。 这里是酒吧,即便能够顺利下楼,楼下还有卡座,舞池和大厅,再不济撑到外面,门口还有大把“捡尸”的人在等。 梁桢深谙这种地方的游戏规则,且随着药性的加深,她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得想一个办法。 得……想一个办法…… 梁桢看了眼四周,在一片晃动发糊的视线中勉强辨别出“洗手间”三个字。 对,去洗手间,去洗手间…… 梁桢几乎是连跌带撞冲进洗手间,找了个没人的小隔间一头载进去,落上锁之后才一屁股跌坐到马桶上。 整个过程其实不过才半分钟时间,可却几乎花光了所有力气,以至于梁桢在手机上翻号码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 快一点,快一点…… 她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想借此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根本没有用,随着药性发挥作用,热得几乎快要窒息。 找谁来接自己回去,这副鬼样子! 梁桢的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划下去,直到看到一个名字——唐曜森。 对,唐曜森! 届时她脑子里已经糊成一团,早就失去了独立分辨和思考的能力,残存的也无非就是一点本能。 梁桢最终拨了唐曜森的号码,后来想想或许也是天意。 唐曜森接到梁桢电话的时候正从机场往回赶的路上,晚上的航班,落地泞州已经快要十一点,他第二天还有一个早会,正在车上看会议资料,结果旁边手机就开始亮,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他还愣了下。 很奇怪为什么这么晚梁桢还会联系他。 “喂…” “唐大哥…”梁桢虚弱又带点气短的声音传过来,唐曜森背脊都僵了下。 “是我,怎么了?” “我……我出了点事,你能不能……过来接我一趟……” 电话一直没挂,唐曜森要求她保持通话,可以时时知道她那边的情况,但通话持续了几分钟那边就自动挂断了,唐曜森再打过去已经显示关机。 后半程路简直过于漫长,唐曜森恨不得能插个翅膀直接飞过去,好在机场就在城南,从机场方向往那边开大概二十来公里,司机一路飙速,平时要开半个小时的路程那天只用了二十分钟。 车还没停稳唐曜森就跳了下去,一路跑着上了三楼。 当唐曜森踹开女厕那扇隔间门的时候看到蜷在地上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梁桢,桢桢?” 唐曜森蹲下去拍了下梁桢的肩膀,闷头趴自己膝盖上的人抬了下头,原本白皙的面颊潮红发烫,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缕缕全部黏在脸上,双目更是通红潮湿,一双黑瞳像受惊的小鹿似地瞪着冲进来的唐曜森。 唐曜森脑子里轰地一下。 “你……”他原本想问下梁桢感觉怎么样,但见她手背上两道月牙样的齿痕,已经渗出斑斑血迹。 这副模样他也不忍心问了,上前一步。 “起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唐曜森搀着梁桢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本来缩那还好,站起身才看到她衣衫不整,裙子的领口被扯掉了好几颗扣子,耷拉下来之后可以看到里面浅紫色内.衣。 唐曜森非礼勿视,别过头,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梁桢,企图扶住她先走出小隔间,可梁桢脚下根本没力气,没走两步身子就往下沉。 “走不了?” 梁桢摇了摇头,企图想发出点声音,可发干的喉咙像是被裹了一层沙子,嘴巴张了张,楞是发不出一点动静。 唐曜森将她身上披的外套扯下来,从头上兜下去。 “走!”遂一把抱住梁桢出了洗手间。 …… 钟聿加完班回到酒店。 介于做戏要做全套的道理,最近这段时间他还是跟叶千橙“住”在一间房,不过是酒店的总统套房,有两个独立卧室,晚上两人也是分房睡,形式上其实更像一对合租的男女。 钟聿进房间的时候叶千橙刚洗完澡出来,端着一盘洗好的提子问钟聿吃不吃。 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的男人双手搓了下脸,“不吃!” 他满身疲惫分明都写在脸上。 叶千橙其实并不清楚他在公司每天都要干什么,关于项目她也是一知半解,但因为两人的“同居”关系,知道钟聿每天熬夜加班,累得也是够呛。 最主要他还有很多压力。 “我就搞不懂了,既然你手里都已经掌握了证据,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叶千橙盘着两条腿坐钟聿旁边,一边吃着普通一边问。 钟聿身子往后靠了靠,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因为证据还不够充分?” “这也算是一个原因!” 他手里确实握了些东西,但如果报警不能一网打尽的话,打草惊蛇反而会落得前功尽弃。 “不过主要还是考虑公司的情况。” 叶千橙不解,“这跟你公司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现在报警,即便证据确凿,蒋家那边栽了,对公司来说未必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打击太大!” 从钟寿成去世,钟盈被曝患有抑郁症,再到蒋缙因内幕交易被移交司法机关,一路过来全是负面新闻,以至于最近半年来钟氏股票持续走跌,二季度财报出来显示已经接近亏损。 加之钟聿上位之后大刀阔斧地裁员换人,又投巨资促进能源项目启动,这一连串动作已经让钟氏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或者说风雨飘摇也不为过。 “蒋家这些年在钟氏做事,根基已经扎得很深,我担心一下拔出来会伤到根本。” 叶千橙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那你后面什么打算。” “暂时先稳住他们,等能源项目进入正轨,我会视情况而定。” 叶千橙一听就不爽了,“那我跟你就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耗着?” 钟聿转过去瞄了她一眼,“怎么,亏待你了?” “不是亏不亏待的问题,可也不能一直这么演下去啊,况且我怀疑蒋家那边已经查到我的身份。” “为什么这么说?” “前几天有人在酒吧门口抢我的包,我追上去跟那人过了两手,把包抢回来了,但后来想想觉得这事不对劲。”叶千橙又往嘴里扔了个提子,“酒吧门口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晚上还有值班巡逻的治安民警,如果真要抢包没理由选在那里动手。” 钟聿挑了下眉梢,“所以你是觉得有人故意在试你身手?” 叶千橙:“对啊,这不明摆着吧,不然哪个没脑子的会在那里抢我包。” 钟聿笑了笑:“倒还不算太笨。” 叶千橙:“…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聿捏了下鼻梁,“没什么,如果对方真的是试探你身手,你现在应该已经暴露了。” 叶千橙:“……” 钟聿:“不过也无所谓,演了这么久他们要还不怀疑就真是智商有问题了,再说我现在已经算跟那边摊了一半牌面,他们要查你的身份也合情合理。” 叶千橙:“那你就不担心啊?” 钟聿:“担心什么?” 叶千橙:“担心你自己的安危啊!如果那边真丧心病狂到一定程度,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蒋家目前已经知道钟聿手里有把柄了,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肯定会有所行动。 “你就不怕他们……喀!”叶千橙劈手作了个一刀封喉的手势,“直接杀人灭口怎么办!” 钟聿笑了笑,“你别说,这个问题我还真想过!” “那你还不多找几个保镖跟着你?” “有用吗?”钟聿哧笑,“如果他们真起了杀心,我找多少一个团跟着我也没用吧!” “但总好过你现在关着屁骨满大街跑吧。” “……” 钟聿汗颜,她这比喻……不过倒是形容得很贴切。 自跟蒋玉伯摊牌之后他就不把叶千橙带在身边了,跟平常一样独来独往,最多就是带个司机和陆青,去b市也是如此,这点叶千橙一直想不通。 “你这是打算以身作饵,引蛇出洞?”叶千橙还是好奇。 钟聿蹙眉看她,“你小时候成语学得倒挺好!” “不是,你还真这打算?”叶千橙都无语了,“你以为你在拍警匪片啊,以身作饵的把戏是要死人的,还不如直接报警。” 钟聿:“报警也未必能够一网打尽!” 叶千橙:“那你也不至于用这种白痴办法吧,更何况你自己都说了,他们手里已经背了好几条人命,逼到绝路狗急了跳墙也不是不可能!” 钟聿:“所以我才更要独来独往,总好过他们去对我老婆儿子下手强!” 第366节 起初叶千橙还没听懂,愣了两秒才明白。 钟聿让她找了一帮人跟着梁桢和豆豆,二十四小时监视跟踪,如果蒋家那边想要对他们母子下手,其难度指数肯定不低,相比之下钟聿这边就简单多了,正常思维肯定是找难度系数低的一方下手。 如果这场恶斗避免不了,他宁愿自己是那个靶子,也不要梁桢跟豆豆受一点伤害。 叶千橙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张桃花脸上总是带几分戏谑几分轻狂,唯独看不出半点深情,在此之前叶千橙也不信他这样的人能自始至终,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有些事情已经完全令她改观。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出事了,你老婆有天知道真相,她该怎么面对?”叶千橙忍不住问。 钟聿咬了咬腮帮。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但从知道父亲去世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不是单纯的夺权夺势,也并不像外界所传家族内讧,而是一场真刀真枪的赤身肉搏。 他的对手是魔鬼,所以会流血,会受伤,会送命,而这一切凶险可怕的境地,他都不希望梁桢跟豆豆被牵涉进来。 “其实于情于理他们都是局外人,我只希望他们平安,其余不敢多想。” 叶千橙呼呼吐了一口气,“行吧,情种,祝你好运!”她拍了下钟聿的肩起身,准备进自己的卧室休息,可是刚站起来手机就“滴”了两声。 是她用来跟手下那帮“兄弟”联系的机子,而每日报备梁桢行踪的也是靠这部手机。 钟聿一下警惕起来,“怎么回事?” 叶千橙被他弄得也有些紧张,赶紧扫了眼屏幕,“是信息!” “这么晚给你发什么信息!” “你别催,容我先看看。” 叶千橙划开屏幕点进去,随之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钟聿意识到她表情不对劲,当即脸一沉。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也不等叶千橙说了,直接抢了她的手机,视线当即落在屏幕上,屏幕上是一张照片,黑乎乎也看不清。 “啥玩意儿啊这是?” 他用手指往下哗啦了两下,后面跟的其他照片随之加载出来,不再是黑乎乎的镜头,而是清晰的角度和画面,从唐曜森抱着梁桢塞进车子,再到他把人搂着一同走进屋子。 那间屋他认识,边郊老洋房,前几天他才刚去过,在门口小花园里等了快两个小时,喂了一身蚊子。 所以这两人是到了明目张胆厮混的地步? 钟聿喉结滚动,用十二分定力问:“照片不会有问题?” 叶千橙眼见他脸色煞寒,心里也跟着颤了下。 “应该……不会有问……诶你去哪里……”结果不等她把话说完,钟聿拿了车钥匙就往门口走。 叶千橙追上前阻止,“你冷静一点,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或者起码容我打个电话先问问!” 然而发起疯来就六亲不认的钟少爷岂会听她的话,他一臂扫开挡在身前的叶千橙,直接开门就走了出去。 叶千橙被撞门声弄得脑子里一个激灵,楞是站在那半天没缓过神。 要死了,这是要出人命! …… 梁桢借唐曜森家的浴室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洗完在里面呆到身体里那股热劲彻底消失才推门出去。 唐曜森正从厨房那边过来,手里端了杯温热的柠檬水。 梁桢接过去喝了两口,“谢谢!”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唐曜森暗自松了一口气,想到刚接她回来的路上她多煎熬痛苦,自己就有多难受克制,是真的花了一百二十分定力才把人扔进洗手间拿水浇得安分下来,想想也真是足够荒唐。 第359章 抓现形 “我这边没有女装,你要是觉得不适应,我打电话找人送身女装过来。” 梁桢本来穿的那条裙子扣子都被拽掉了,没法单穿,所以唐曜森给她拿了件自己的衣服换穿。 洗完澡之后梁桢照旧把裙子衬在里面,外头披着唐曜森的薄外套。 “不用了,这么晚不必再去麻烦别人。” 她并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更何况跟唐曜森都睡过了,无奈之下穿他的衣服也不会怎样。 唐曜森表现得也很平静,两人都不是一惊一乍的性格,只是深夜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免有些尴尬。 “你……”他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今天晚上怎么回事?” 梁桢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水杯,笑了笑,“被人坑了一把。” “嗯?” 梁桢便把事情经过跟唐曜森说了一遍,唐曜森听完气愤难忍,转身就去拿手机。 梁桢拽了他一把,“你做什么?” “报警!” “别报,我不希望事情闹大。” 她现在毕竟身份不同,一点风吹草动指不定会发酵成怎样,更何况这事说出去也实在引人猜忌,媒体记者有太多可以发挥的余地。 “那你就这么白白受委屈?”唐曜森握住梁桢的手腕,“知不知道如果我晚去一点,或者中间遇到什么人,今晚的结局可能就会完全不一样!” 他当时接到梁桢电话,听她说自己在酒吧被人下药了,整颗心脏都在抖,一路疾驰而去,直到在洗手间找到梁桢他才松气,后背更是在恒温26度的车内出了一身汗。 事后他想,如果今晚出了意外,她在酒吧被人侵犯了,自己会如何。 不敢想! 但是他又能理解梁桢的顾虑,这种事确实不宜声张,不然流言蜚语,外界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唐曜森埋头缓了口气,梁桢等他脸色看上去没那么沉了才抽回自己的手臂。 唐曜森低头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警惕又小心的模样,不由发笑。 他总有种感觉,觉得梁桢怕他。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带你去医院查一下?” 也不知道那些脏东西里头都有些什么成分,是否对身体有什么副作用,所以即便梁桢此时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了,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梁桢还是摇头,“没事,酒里药量应该不重,我在洗手间的时候自己抠喉咙已经呕了一部分。” 如果不呕的话她不能保证药效发挥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唐曜森:“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梁桢回想了一下,“害怕肯定有,不过最主要的是太难受。” 难受得她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算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次“欲火焚身”的定义。 唐曜森虽然没用过这种手段,但有时应酬也需要出入那种场合,一些手段伎俩并不是没见过,自然也清楚梁桢当时的处境,也正是因为知道她的处境,才会觉得更心疼气氛。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 唐曜森又问:“你跟你表妹有仇?” 梁桢:“没有!” 唐曜森:“那她为何要这么对你?” 梁桢晃了下手里的杯子,“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她此前以为陈佳敏对自己只是不待见,不喜欢,顶多是讨厌的地步,可今晚的事让她明白,陈佳敏是想毁了她,这已经不单单是讨厌这么简单了,应该可以归之为憎恨或者憎怨。 “我跟她平时接触不多,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那这事你后面什么打算?” 梁桢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能如何?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所幸她没遭遇到什么实质性的侵犯,尚可理解为陈佳敏的一场恶作剧,但要是她运气差一点,或者当时自己的克制力再弱一些,结果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要说不气不怨肯定是假的,但中间还横了何桂芳,况且她又不想报警,还能怎么办。 “暂时先这样吧,后面我会视情况而定,还有,今天晚上的事谢谢你,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 唐曜森听了心里又苦涩又无奈,他还是比较喜欢刚才那个在车里对自己如诉如泣又有所求的梁桢,总好过恢复之后一片冷静又迅速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过河拆桥的本事挺厉害!” 梁桢岂会不懂他话中的意思,笑:“当然,以前在中介买房的时候经常被同事和客户这么说。” 唐曜森:“听你这口气还挺自豪。” 梁桢:“自豪倒没有,但人不都这样么,谁这一生没利用过别人。” 唐曜森:“所以你承认今晚只是利用我?” 梁桢:“……” 一时语塞,憋了半天她才又开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也总是擅长一针见血又咄咄逼人?” 唐曜森歪了下脑袋,“嗯,我下属和朋友也经常这么说我,包括我父亲。” 梁桢:“……” 得,两人都够坦诚。 “不过有个问题我在考虑是否应该问。”唐曜森又说。 梁桢笑了笑,“你是想问我今晚为什么选择给你打电话,而不是别人,对不对?” 唐曜森:“聪明!” 梁桢:“那我可不可以选择不回答?” 唐曜森眉头蹙了下,但还是点了下头,“可以,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第367节 梁桢:“嗯,那我不想说。” 唐曜森:“……” 好吧,她不愿意做的事,他从来不逼迫。 “但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介意被你利用,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梁桢六年前曾跟唐曜森坦诚过,她说他愿意不记名分地跟他牵扯不清,有一部分原因可能还是因为想要利用他。 他有权势,可以给她提供更好的求学平台。 他有人脉,将来工作也不用自己考虑。 他还有钱,可以帮他解决梁波的医药费。 当时那种情况,她自己独自撑得太累太苦,可只要跟了唐曜森,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还能得到一万种照顾。 若给你这道选择题,可能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她的答案,毕竟生活太难,为何不走捷径。 但此时再听唐曜森这么说,心里难免动容。 他这样又是何必。 梁桢想说外面有那么多比她优秀比她好的女人,以唐曜森的条件又何愁找不到,但又觉得以现在两人的身份,处境,说这些话也并不合适。 罢了,越说越纠缠不清。 梁桢选择忽略掉他眼中的深情,假装听不懂。 “挺晚了,我得回去了。”她走去客厅拿了包。 唐曜森:“我送你。” 梁桢:“不用了,你这边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太远了,来回一趟实在太耗时间,我打辆车回去就行了。”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今天晚上她也不会给唐曜森打电话,现在自己可以了,尽量不想再麻烦他。 可唐曜森并不这么想。 “这个点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再说我这地方这个点也很难打到车。”唐曜森去拿了车钥匙,“走吧,来回也就个把小时的事。” 梁桢想想也就没再客气。 她跟着唐曜森往门口走,又突然想起里来什么事。 “对了,最近你跟钟盈联系过吗?” “前段时间通过一个电话,最近太忙,没怎么联系?” 梁桢摇了下头,“没什么,只是昨天在网上看到有记者偷拍的照片,感觉她的状态并不好。” 钟盈身份毕竟跟常人不同,又突然从钟氏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上被踢下来,最近记者盯她也盯得紧,所以时不时会有新闻曝光出来,而梁桢看到的照片应该是深夜钟盈叼着烟出入酒吧,披头散发,神情萎靡。 “我听说她最近没去公司上班?” “董事局以她病情为由,给她批了假期。” “董事局?” 唐曜森苦笑,“其实应该就是钟聿的意思。” 梁桢愣了下,即便之前已经猜到,但亲耳听闻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们姐弟两……”梁桢一时不知如何把话说下去。 唐曜森呼口气,“他们姐弟俩向来不和,老爷子在的时候就不对付,现在更是剑拔弩张,所以名义上是批假,其实就是想架空钟盈,逼它退出董事局。” 梁桢:“这也是钟聿的意思?” 唐曜森:“不然呢?别忘了他现在是董事局主席,从上到下应该都是他的意思。” 梁桢:“……” 唐曜森说完也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重,遂别了下头,“算了,公司那边的事你也不用去过问,横竖跟你没关系,至于钟盈,她生性要强,又有些急躁,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对她确实会有很大的影响,明天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现在不大愿意去趟钟氏的浑水,也自然不希望梁桢去趟。 “走吧,先送你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唐曜森拉开门,迎面过来就是一阵凉风,他下意识拿身子挡了下。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雨,需不需要给你拿把伞?” “不用,反正都在车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走出门,梁桢脚下突然一歪,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唐曜森借势扶了一把,随之听到梁桢一声克制的尖叫。 啊一声,扭头看,门边廊檐下坐了一黑影…… 唐曜森当时也吓了一跳,待看清对方身形,不禁愣了愣。 “钟聿?” 地上的人影似乎很轻微地哼了声,扔掉手里的烟头站起来。 “今天这么早就结束了?我以为还会像六年前那样需要在这等到明天天亮。” 唐曜森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钟聿冷哼,没接茬,目光却如利剑般越过他的肩膀看他身后站的人,暗沉夜色中两人眼神交汇,一个寒煞逼人,一个无力绝望。 绝望的那个肯定是梁桢,因为她已经从钟聿的眼底读到愤怒,猜忌和嘲讽。 刚才那句话唐曜森没明白,但她却已经听懂。 “怎么,被我抓了现行无话可说?”钟聿又开口。 这次唐曜森是听明白了,试图解释:“你别误会,今天晚上我们只是……” “我跟你说话了吗?”钟聿很无礼地打断唐曜森的话,口吻语气都显得极其不友善。 梁桢默默捏了下拳心,“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说,没必要在这里吼!” “好,很好!”钟聿看着眼前的梁桢,头发半湿,衣衫不整,身上还穿着唐曜森的外套,这副模样几乎让他花了十二分定力才能忍住不杀人,而是沉着脸过去一把揪过梁桢,拽着就要走。 唐曜森见他这架势哪能放心,下意识拉了把梁桢,“你干什么?”然而话刚问完,拽住梁桢的钟聿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抬手朝唐曜森就是一拳挥过去,其动作之迅猛根本令人防不胜防,唐曜森是结结实实吃了那一拳,嘴角瞬间见血,人也往后退了半米,好半天都没缓过劲。 梁桢当时也懵了,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冲钟聿吼:“你疯了是不是?”她想甩开手过去看看唐曜森的情况,可手腕却被钟聿牢牢扼住,不许她过去。 “姓唐的我警告你,你要再敢碰她一下试试,信不信我跟你拼命!” 唐曜森算是全听明白了,反而并不气愤,用指腹擦了下嘴角渗出来的血丝,“你以什么资格来警告我!” “以我是他丈夫,她是我女人!” “丈夫,你女人?”唐曜森冷哼,“那请问这段时间你住哪,跟谁在一起,她出事的时候是不是能第一时间想到你?” “所以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承认这段时间你们一直瞒着我鬼混?” “够了!!!”站在中间的梁桢大吼一声,用劲甩开钟聿,她当时只觉得羞愧难忍,到底为了什么要在这里平白无故地受他委屈。 原本还想解释两句,可此时梁桢一个字都不想讲,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抱歉,先走了。” 梁桢克制住情绪跟唐曜森打了声招呼,扭头就走了,其离开的姿态用“逃”来形容也不过分。 只是她“逃”是因为不想在这丢人现眼,始终觉得这只是她跟钟聿之间的“家事”,但钟聿却将其理解为“她做错事无地自容”。 好,很好! 他跟吃人似地瞪了唐曜森一眼,转身跟上。 第360章 跟踪 边郊不好打车,梁桢也没那么矫情,既然已经被钟聿撞见,无论他误会成什么样,今晚必定又是一场大战,所以梁桢直接就拉开钟聿的车门坐了上去。 一路往市区开,车速飙升,跑车如鬼影般疾驰在深夜的外环路上。 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像是形成了一种默契,都在利用这点时间养精蓄锐准备即将到来的枪林弹雨。 二十分钟车程是一种诡异的沉默和死寂,但车一停稳,钟聿下车绕到那边直接就把梁桢从车上拽了下来,动作有些粗鲁,弄得梁桢差点摔倒。 “你干什么?” 梁桢气得质问,但钟聿冷着一张脸不吭声,把人拽进大厅,是之前两人住的那套复式公寓,梁桢被钟聿一直拽进电梯,他依旧没有松手的迹象,梁桢甩也甩不开,就这么一路僵持到楼上, 开了门,亮了灯,梁桢几乎是被钟聿甩到沙发上,后背重重磕了一下,有点疼,但她愣是没吭声,随后钟聿也不说话,等了有半分钟,还是忍无可忍。 “你就没什么需要跟我解释?”他劈头质问梁桢。 梁桢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反问:“你希望我怎么解释?” 钟聿:“说实话就行!” 梁桢:“那我如果说实话就是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你信不信?” 钟聿一口气顶到了嗓子眼上。 她穿着唐曜森的衣服,头发半干,里面长裙扣子全部被扯了个干净,就这副尊容深更半夜从唐曜森家里出来,此前叶千橙的人还拍了照片,清清楚楚显示唐曜森抱着她进了屋。 两人在屋里起码呆了一个多小时,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还问他信不信! 钟聿在屋里转了两圈,顶住一口气问:“这是实话?” 梁桢面不改色:“实话!” 钟聿:“真的是实话?” 梁桢嗬了声,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就说明他显然不相信。 有意思吗,根本早就在心里给她下了定论,既然这样又何必再问? 在梁桢的概念中,如若对付已经形成主观,她便不屑再去解释或者辩论。 “我无话可说!”她冷冷开口。 原本围着茶几转圈圈的钟聿总算忍无可忍,他一脚踢翻旁边的矮几,矮几上的花瓶哐当一下直接砸到了地上。 “去他妈的无话可说,你是无话可说吗?你根本就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没脸说!” 第368节 梁桢先是被他踹东西的动静吓了一跳,继而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已经无法单纯用委屈或者气愤来形容。 好,很好! 他大半年玩失踪,家里不闻不问,外面花天酒地,一会儿女dj一会儿女明星,绯闻一茬接一茬,他不也是半句解释都没有? 先不管这些绯闻有几分真假,但他作为父亲和丈夫,早就已经严重失职,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她? “钟聿,你是不是找了人跟踪我?”沙发上的人劈头一句。 钟聿还在气头上,突然话风急转,他愣了下才回答:“不是跟踪,是保镖!” 我去尼玛的保镖! 梁桢只觉得可笑,难怪自己去一趟唐曜森那边他立马就能得到消息,也难怪最近出门老是觉得身后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起初她以为是错觉,后来怀疑可能是狗仔,但万万没有想到是钟聿安排的人。 也就是说,他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自己,所以要安排人盯着自己的行踪。 “保镖?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梁桢表情也变得十分难看。 钟聿定了两秒钟,“我现在在跟你说你跟唐曜森的事,别混淆视听!” “所以?” “你跟他到底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梁桢偏了下头,看了眼地上已经碎掉的花瓶,这只花瓶是当初两人刚结婚的时候一起逛家具店选的,浅绿色,瓶口一圈金属包边。 梁桢一眼就看中了,但钟聿说颜色太娘,不符合他的气质,刚好旁边还有一只形状相似但颜色不同的茶色,中性风格,梁桢便说买这只吧,可最终结账的时候钟聿还是拿了那只浅绿色。 娘就娘一点吧,我可以迁就我媳妇儿。 梁桢记得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可是才不过短短半年左右,花瓶碎了,物是人非,好像不过一场梦。 梁桢抬头摸了下眼睛。 “是啊,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钟聿眼神定了下,好似没听懂,“什么?” 梁桢索性把身子坐直,“你不是问我跟唐曜森之间有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有,偷情,过夜,上床,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我都跟他做了一遍……” 钟聿听完,脑中一通嗡嗡响。 他觉得可能是幻听,可能是误解,甚至可能只是做了一个梦。 “不可能…” 钟聿摇着头,看怪物一样死盯着梁桢,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到一点破绽,然而沙发上的女人表情未动。 他嘴角往上勾了下,一抹笑,“怎么可能…” 千辛万苦求一个答案,可是听她亲口承认之后又不愿意去相信。 钟聿双手搓了下脸,往后退,直至退出客厅,扭头就走了出去。 梁桢以为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以他的脾气杀了她都有可能,但等门被撞上,她才猛地缓过神。 就这么走了? 她这才觉得心里开始隐隐作痛,并不是那种一蹴而就的痛,而是密密麻麻,一针针往肉里扎的痛,特别是脑中还停留着钟聿离开时的那副表情,不是生气,也并不像难过,而是一种惊恐,像是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一时消化不了,看洪水猛兽似地避之不及。 梁桢突然变得有些内疚。 为什么要撒这种慌骗他?不过是伤人伤己而已!可是倔强的脾气又不允许她追出去解释。 梁桢不得不蜷起腿抱住自己…… 她在沙发上坐了大概十来分钟,试图捋清楚一些事,却又突然听到大门一阵撞响,抬头还没看清,眼前一道黑影侵袭而上,直接把梁桢压在了沙发上…… 第361章 离婚 梁桢当时没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等看清压在身上的人时本能地反抗。 “你干什么?你松手!” 但钟聿根本不管不顾,将梁桢死死压制住,直接伸手就司了她身上的外套,里头泄开的领口路了出来,可以看到大片皮月夫和紫色刺绣纹路。 此情此景令钟聿眼圈发红,简直要疯。 “穿他的衣服,你们是玩多激烈才会把扣子都扯掉,嗯?”他一边说一边剥掉了那件男士外套。 梁桢已经明白他的企图。 “你疯了是不是?” 她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下去,可越反抗钟聿越疯狂,他现在就是一头被激怒的恶兽。 “怎么,我现在碰你一下都不行?”边说边撩梁桢的群子。 梁桢快要被气疯。 “混蛋,神经病,放手,我让你放手!”她嘴里嘶喊,身下不断踢着脚,但丝毫没有用,脚下着不到力,一下下全部只能踩在半空中。 两人力气本就悬殊,加上梁桢折腾了半宿,药性虽已过去,但体力也耗尽了大半,她根本不是钟聿的对手。 那天穿得又是群子,简直太容易让他得手。 梁桢疼得快呼不上气。 王八蛋! 王八蛋! 梁桢一下下捶钟聿的肩膀,可他根本不为所动,像虔诚的信徒般只一味闷头做自己的事,梁桢看着头顶晃动的灯光,眼底光晕渐渐涣散,那种濒临窒息的绝望感令她又想到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酒店,客房,几乎也是这样一模一样的过程。 所以她兜兜转转,这么辛苦才跟他走到今天,原来不过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后半段梁桢已经放弃抵抗,顺从地仰面而身尚,顶上的天花板像是化成一片汪洋大海,浪涛嘶鸣,汹涌不断。 有很多个瞬间她都想伸手抱一抱这个男人,可是四肢像是被施了咒语,动都懒得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大山断脊,困兽终于花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一头栽倒在梁桢身上。 梁桢不动,他便也不动。 过了大概有四五分钟,梁桢终于听到一点动静。 他伏在她耳边问:“我对你不好吗,你要这么对我?还是你连几个月的时间都不能等?梁桢,你为什么不能等?” 这声音又哑又沉,像是受尽了世间委屈,终于还是熬不住要跑到她这里来质问。 梁桢好像又成了那个有罪之人。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至此黑暗降临,夜长得令人绝望,但最终梁桢还是伸手抱了抱窝在身上的男人。 此前分开半年有余,日日夜夜,也曾后悔,也曾难过,也曾替自己觉得委屈,但都不如此刻这般笃定——她抱不住他了,即便如此贴近,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两人正在逐渐远离。 无关乎出生,无关乎身世,更无关乎中间是否有小三小四还是前任。 梁桢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两个人。 “你相信这世上有光吗?” 钟聿突然听到梁桢开口,身子僵了下。 “我相信,以前是我哥,后来是你。” 她坚信光的指引,所以很多年前才会从山里跟着梁波来到这里,半年前又愿意剥去盔甲跟钟聿结婚,但结局证明,她的有些决定未必正确,而她也忘了一个事实——光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她看得见,摸得到,却无法将其抱在怀里。 “最近半年时间,我们见面的次数统共不会超过十次,而在此期间,你遭遇变故,事业有成,而我打掉了一个孩子。”梁桢闭着眼睛慢慢往外吐字,说到一半又觉得疲惫不堪,轻轻吁了一口气。 “……半年时间,能等的都等了,该试的也都试了,想想拖得也够久了,不如就到此为止吧,嗯?” …… 梁桢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快亮了,她稍稍挪了下腿,一股酸楚自上而下遍布全身,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薄毯也落到了地上。 她撑着汗津津的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屋里没有人,但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呛人的烟味。 昨晚她说完那段话之后钟聿就一直处于沉默中,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她身上下来,在沙发上坐着。 梁桢就只记得他当时坐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打着赤膊,脊背朝前微微弯曲,上面隆起的背骨上有刚才被她挠出来的几道血印子。 他絮絮叨叨的时候即便生气也并不吓人,但沉默的时候光坐那就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梁桢猜测他应该也很难过吧,可是她自己都已经匮乏不堪,再不能分出一点点力气去安慰他一个大男人。 当断则断吧。 当年以这种关系开始,如今以这种场面结束,或许也是天意。 梁桢也不记得钟聿在那坐了多久,后来她实在太累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已经是这番光景。 桌上烟灰缸里横七竖八摁满了烟头,但屋里已经空空荡荡,人肯定已经走了。 梁桢看了眼手表,清晨五点半左右。 旭日即将东升,又是新的一天。 她踩着满地被撕烂的衣服和裙子去了洗手间,冲洗了一遍,但身上留下的一些痕迹去不干净,经过半宿时间反而变得更加明显。 梁桢突然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悲哀之中又带了些可耻。 她的人生从来都是一往无前,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曾为任何事搁浅或者停驻,可是如今却因为一场失败的感情和婚姻落魄至此,得不偿失。 不该啊不该。 梁桢拍了拍脸,要求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 因为职业原因,叶千橙是夜猫子,经常三更半夜入睡,第二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睡到下午才醒,那天也是照旧,下午两点多才起床。 起来之后简单冲了个澡,走出卧室。 偌大的套房内没一丝人气,她转了一圈发现,钟聿似乎没有回来过。 想着昨晚他得到消息后直接从房间冲出去,叶千橙还以为他要去血洗奸夫淫妇,后来跟着梁桢的人给她汇报情况,说钟聿冲到那边并没有进门,而是独自在外面坐了一个多小时。 叶千橙当时还在心里暗骂他这个孬种,都到奸夫家门口了都不敢揭门,后来想想可能他是没勇气面对现实,毕竟那种情况直接冲进去指不定会撞见里面什么场景,若亲眼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其他男人厮混,他可能得直接疯。 第369节 这么一想叶千橙又觉得钟聿有点可怜。 当时手底下的人还特意偷拍了张照片发给她,照片里钟聿就坐在一栋老洋房门口,颀长身子曲着,抱膝而坐,惨白的路灯打在他肩头,模样看着实在有些凄凄惨惨。 当时叶千橙脑子里就冒了四个字——丧家之犬。 后来跟着的人又说梁桢跟着“奸夫”从屋里出来,看到坐门口的钟聿,双方应该发生了一点争执,不过场面没有闹得很大,随后钟聿就和梁桢一起回去了,两人回到市区的公寓,此后就再也没出来。 难不成峰回路转? 毕竟是夫妻,“床头吵床尾和”的戏码也经常发生。 叶千橙想着可能没什么大事,就没再多管,此后两天她也没见到钟聿回过酒店,不过这种情况并不稀奇,他之前也并不是每晚都会留宿在酒店,有时他会住别处,反正城南城北四面八方都有他的房子。 加之最近他工作忙,加班出差家常便饭,叶千橙就没放心上。 直到三天后她接到陆青的电话。 “老板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你说钟聿?” “不然还有谁?” 陆青对叶千橙这种作风奔放的女子没什么好感,说话自然也不大客气。 “你又没给我付钱看着他,我干嘛要告诉你?”叶千橙也觉得陆青木讷顽固,心里不大喜欢。 两人算是互相不对付,可刺了几口才知道钟聿已经好几天没去公司,邮件不回,会议不参加,连电话也打不通。 “会不会去哪里出差了?”叶千橙问。 陆青:“不会,他出差需要我这边给他安排机票和住宿。” 叶千橙:“那住处找了吗?” 陆青:“我知道的几个地方都找过了,没有!” 叶千橙也跟着担心起来,“你老板不会因为情殇一时想不开做傻事吧?” 陆青:“什么?” 叶千橙也不能把梁桢“偷情”的事说出去,毕竟还得给绿帽侠钟聿留点面子,“行了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知道他前几天回去过一趟,跟他老婆在一起也说不定。” 陆青:“……” …… 梁桢找律师拟了份离婚协议,前天晚上已经发到了钟聿邮箱,可是至今没有收到一点回应。 她照常上班下班,不过之前幼儿园那个项目暂告一段落,她得了几天喘息,手头的事没这么多了,她刚好可以挪出时间做点自己的事。 那天中午她照旧没出去吃饭,叫了份三明治送到办公室来。 “梁姐你中午又吃这个啊?”小袁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把梁桢吓了一跳。 她喝了口水,“有点事处理。” “什么事这么忙啊连午饭都没时间吃。”小袁手快,顺手就翻了翻梁桢面前摊的一堆纸,看了两眼,惊讶问:“你要出国念书?” 梁桢把她手里的资料拿下来,“有这个打算!” “什么时候走啊,怎么这么突然?” 梁桢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发笑,“我只是先看看,还没最终决定,即便决定了还要参加考试,我也未必能够考得上。” 她刚说完,手机开始响,梁桢看了眼,“抱歉,我接个电话。” 小袁也算知趣,瘪了下嘴,“行,你先忙吧。” 等小袁走了梁桢才接通电话。 “喂……” “钟太太,您好,我是陆青。” 梁桢之前有存陆青的号码,也能听得出他的声音,只是好奇怎么突然会给她打电话,梁桢着实愣了下。 “你好,陆助理,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最近几天钟总都没来公司上班,打他手机也联系不上,公司这边有比较重要的事等他作决定,所以想问下钟太太是否有跟钟总在一起。” 梁桢听完,还花了两秒钟消化意思,遂反问:“你是说钟聿这几天都没去公司?” “对,不仅没来公司,手机也全部关机,微信邮件一概没回复,谁都联系不上。” “……” 梁桢挂了电话之后坐在那愣了好久。 刚陆青说钟聿已经“失联”三天,按时间点推算应该就是那晚之后。 难怪她发邮件过去也一直没有回复。 梁桢犹豫了片刻,还是试图拨了钟聿的手机,但不出意外,真的处于关机状态,随后又发了条微信过去,问他人在哪里,同样石沉大海。 梁桢心里是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感,想起之前钟寿成去世他也是说走就走,说消失就消失,全然不顾别人会替他担心。 可到底已经不是孩子了,怎么可以一遇到事情就躲起来不见人? 下午梁桢又试图给钟聿拨了几通电话,发了几条微信,但依旧毫无回应。 她也已经快没耐心了。 晚上陆青又给梁桢打了电话,委婉询问是否有联系上钟聿。 梁桢干脆实话实说:“我们最近其实很少有联系,你找别人问可能找到的机率还大一些。” 陆青当然听得懂梁桢话中的意思,她是在从侧面说钟聿在外面还有其他女人,其关系走得都比她近,但有些话陆青也不方便言明。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还是没一点消息。” “那就只能等了,等他自己想通了,自然就会出现,就跟之前他父亲去世他消失半个月一样。” “……” 梁桢既然这么说了,陆青也不好再多问,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可没想到还真等到了。 大概是五天之后吧,陆青一到公司就接到了钟聿的电话,让他去趟他的办公室,当时没觉得什么,可等电话挂掉陆青才反应过来。 刚是老板的电话? 老板回来了? 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当他上楼敲开门之后看到坐那看文件的钟聿,感觉好像是凭空从哪冒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第362章 出国 “怎么,见鬼了?”钟聿见陆青愣在门口不动,抬头训斥。 可不是见鬼了么,明明前几天电话打不通,微信也联系不上,整得跟“人间蒸发”似的,可这会儿说出现就出现,陆青一时都有些语无伦次。 “没…不是,您这是出差刚回来?” 钟聿低头将手里一份文件签好,扔到旁边已经堆积如山的一沓资料上。 “都签完了,拿走!”其架势显然不想回答陆青的问题。 陆青见他脸色沉着,极其难看,也不敢多问。 他过去抱了签完的资料,站在那没立即离开,因为照理这些拿签字文件的活儿不应该他来干,钟聿有负责日常事务的秘书,所以大清早把他叫办公室来肯定还有其他事,可陆青在那站了两三分钟,坐椅子上的男人只一味盯着电脑屏幕,不发话,也不吭声。 “那……”陆青不得不又推了下眼睛,“我先去忙了。” 他抱着资料准备要出去,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帮我找个离婚律师。” 陆青当时已经走到门口,以为隔得远自己听错了,猛回头。 “钟总,您刚说什么?” “我讲的外星话你听不懂?”眼看老板黑着脸,眼底煞寒,陆青也不敢多想。 “好,您大概什么时候需要?” “越快越好!” 陆青走后钟聿的视线再度落到电脑屏幕上,上面是梁桢两天前给他发的离婚协议书,上面清楚罗列出了离婚之后的孩子抚养权,探视权以及财产分割等意向。 钟聿知道梁桢一向言出必行,且行动力非常强,只是才短短几天时间而已,她居然已经把离婚所涉及到的问题全部梳理了出来,且单从离婚协议的内容来看,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找个机会跟他坦白而已。 也就是说,梁桢可能一早就已经做好了要跟他离婚的准备,之前只是苦于没有契机。 想到这一点钟聿就觉得心里被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缝都缝不上,委实痛得慌。 …… 梁桢试图跟钟聿联系了几天,起初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但联系到第三天的时候已经能打通了,可是对方一直无人接听。 能打通就说明“玩失踪”的人应该现身了,只是不想跟她有所联系,为此梁桢上网搜了下,果然有新闻报导他数小时之前去s市参加了一个金融高端论坛。 自钟聿接管钟氏成为当家人之后他的大部分行程几乎全都曝光在公众眼中,之前小唐开玩笑说他c位出道一点都不夸张,现在随便搜一搜就能跳出来一大串关于他的新闻。 只是觉得讽刺的是,作为妻子的梁桢,竟然需要通过网络才能得知他的行踪。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邮件发过去也是悄无声息,一时梁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也不能影响她的计划和安排。 第二天下午梁桢请了半天假,特意去留学中介了解了一些具体情况,晚统领资料整理了一下,弄完差不多九点左右。 她敲开豆豆卧室的门。 “太太…” “我陪他吧,你先去休息。” 沈阿姨离开,梁桢坐到豆豆边上。 “妈妈……” 小家伙本来正在看绘本,见梁桢过来立马把头蹭到她怀里,把之前看的那本书递过去。 “你给我讲故事吧,沈婆婆讲得不好听。” 第370节 梁桢笑了笑,“好,妈妈一会儿给你讲,不过在讲故事之前妈妈想跟你商量一点事。” 一听有事商量小家伙立马就把脑袋竖了起来,“什么事啊?是不是要带我去看舅舅的事。” 再有几天就是梁波的忌日,梁桢之前有跟豆豆提过要带他回趟芦家坪。 “不是,是另外一件事,你先把书放下,坐好。” 豆豆一听似立马爬起来,盘腿端端正正坐到梁桢面前。 “坐好了,妈妈你说吧。” 看小家伙一脸凝重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样子,梁桢又忍不住笑,“好了,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 她停顿了一下,尽量想用平和点的语气跟孩子说,“只是妈妈可能会带你换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所以想提前跟你说一声。” “换个地方?我们又要搬家了吗?” 梁桢愣了下,但其实说搬家也没什么不对。 “是的,可能又要搬家了,只是这次搬家会比较远。” “有多远?” “很远,飘洋过海,要去地球的另一边。” 豆豆歪着脑袋想了想,但“地球的另一边”对一个才刚满6岁的孩子来说有点抽象,不过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路程远不远这个问题。 想了一会儿之后问:“爸爸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会!” “啊?为什么又不带爸爸一起搬家啊?” 梁桢一时语塞。 之前从市区搬到郊区别墅来,刚开始那段时间豆豆也总是问梁桢这个问题——“为什么爸爸不跟我们一起搬家?”“为什么爸爸不住过来?” 梁桢只能一遍遍解释,因为爸爸要出差,因为爸爸太忙,因为爸爸的公司离别墅太远每天来回开车不方便,豆豆愣是闹了好一阵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现在又要“搬家”,孩子肯定不大乐意,但如果自己真的要出国读书,这是她必须面临的问题,也是豆豆必须面临的问题。 “豆豆。”梁桢把孩子抱到自己腿上,“妈妈呢,因为六年前要迎接你出生,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现在你长大了,懂事了,妈妈想继续回学校念书,但妈妈不想把你一个人放在国内,必须得带你过去,所以我们得暂时离开一阵子,至于你爸爸……” 理智而言,既然已经选择了离婚,趁早就应该跟孩子说清楚,可是梁桢无法面对豆豆失望又痛苦的眼神,要知道前面五年时间,他做梦都想有一个爸爸。 “你爸爸在国内有工作,有项目,还有很多人都需要他管,所以他不能跟我们过去,但是妈妈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带你回来见他,寒暑假的时候你也可以跟他住一起。”不过前提是离婚之后钟聿还能接受豆豆,还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但这些话梁桢也不能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讲。 第363章 准备钱 那晚跟豆豆聊完之后她没回主卧,而是陪孩子睡了一晚,不过始终没睡着。 脑子里盘算了太多事,那种沉重又挠心的迷茫感又来了,就像此前无数次独自站在十字路口一样,往左走往右走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哪种选择才正确,也没有人在前方指引,更没有人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托一把。 一切选择必须由她自己来执行,自己来负责,就跟她六年前刚发现自己怀了豆豆一样。 去留,取舍,全凭她自己,却又好像根本没任何选择的余地。 后半宿梁桢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独自在露台上呆了一会儿。 八月底的夜风已经微微透了点凉意。 前些日子已经立秋,夏天就快要过去了,她抬手拢了下衣襟,夜色中闪过一串晶亮。 梁桢翻过手臂,腕上是那条铂金链子,她抬起手臂又晃了晃,发现原本挂在上面的那颗六芒星已经不知所踪。 梁桢只觉心口一空,明明昨天洗澡的时候还在的,怎么一夜功夫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赶紧出去找,从卧房,浴室,一直到外面的院子,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还是没一丝踪迹。 梁桢一屁股跌坐在花园的木椅子上,她想起那会儿钟聿给她送这条手链的场景,当时两人还没结婚,关系处于不尴不尬的状态,但他会厚着脸皮住她出租屋里面去。 手链是一夜温之后送的,梁桢拿到这条手链的时候还附带收了张纸条。 纸条上写:“跟着我,以后我养你。” 梁桢突然想,他当时用“跟”这个字,而并非“嫁”,所以如果不是因为豆豆的存在,他是否根本不会娶自己? 又想到这条手链还有一点故事。 当时钟聿跟章汐正闹绯闻,拍卖会之后章汐在微博上po了这条手链,粉丝都说是她富二代男友送的,其代表忠贞和守护。很快有人扒了钟聿的家世和照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对壁人,底下都是类似祝福的声音。 梁桢抬手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链子,那颗代表忠贞和守护的六芒星已经不知所踪,是否也昭示着她跟钟聿的感情已经山穷水尽? …… 第二天中午梁桢约了小唐,两人在公司附近的星巴克见面。 小唐一坐下来就嚷嚷:“怎么一段时间没见你好像又瘦了啊,而且眼睛底下居然有黑眼圈。” 梁桢笑笑没回答,问:“喝什么。” 小唐:“香草拿铁。” 梁桢:“我去点。” 她拿钱包去点了两杯咖啡,知道小唐喜欢吃甜食,又另外给她点了份提拉米苏,端着回来的时候小唐面了眼盘子里精美的蛋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梁桢笑了笑,“确实有事需要你帮忙。” “我就知道,说吧,什么事?” 梁桢想了下,开门见山,“你之前是不是有个同学在坐二手车生意?” “是啊,我一初中同学,做得还挺大的。”小唐一边说一边拿勺子挖蛋糕,又问,“怎么,你要卖车啊?” “嗯。” “蛤?”小唐咬着勺子,“我就说说而已,你还真要卖车啊?” 梁桢:“我这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小唐仔细看了她一眼,确实不太像,但想想她家车实在太多,卖掉一两辆旧车也不稀奇。 “是卖你之前开的那辆丰田越野?” “不是,卖我刚买的那两辆。” “啥?” 梁桢此前在4s店一口气连买两辆车,这事还一度上过热搜,小唐也知道。 “你那两辆车不挺好的嘛,干嘛要卖掉?难不成又看中了其他车型要重新买?” “不是,我缺钱。” “蛤???”小唐一口热咖啡差点呛出来,“你刚才说啥?你缺钱?你一个堂堂钟氏的老板娘,阔太太,你跟我说你缺钱,然后需要卖车,是这意思吗?” 梁桢:“是!” 小唐:“呵呵…” 梁桢:“……” 小唐将咖啡杯一下顿在桌上,她知道梁桢自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工作,也就前段时间才开始上班,但工资并不是很高,要算起来可能还没之前在爱佳卖房子拿的佣金多。 “平时你老公都不给你家用?” “给。”尽管最近大半年钟聿都很少回来,但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打到那张银行卡上,“给的还不少。” “那你干嘛还要卖车?” “因为资金还不够。” 梁桢找留学中介了解过情况,如果最终能够通过考试被录取,m国一年学费大概在六十到八十万人民币之间。 她时间紧迫,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所有考试,完全靠自己摸索肯定行不通,因此还得找中介,中介费用到考前集训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届时豆豆跟她过去,她还必须安排豆豆的学校,加上找保姆的费用,吃穿住行的费用,这些都必须花钱。 若搁六年前她可以将就,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离婚对于豆豆来说已经是一种亏欠,她没理由再让他跟着自己过苦日子,所以当务之急——凑钱,凑足够多的钱,这样她才能有足够的勇气抛下一切带豆豆离开。 小唐见梁桢脸色不大对劲,眉头蹙起来,问:“你凑这么多钱,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梁桢犹豫了一下,想着小唐跟她也已经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算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我想出国读书。” 小唐愣了下,但很快又觉得这事也并不奇怪,梁桢一向上进,那会儿在爱佳卖房子的时候就一直四处上课报班,“很好啊,深造不是一直是你的理想吗。” “嗯,我想把豆豆也带过去。” “你老公同意?” 梁桢低头喝了口咖啡,“我…在跟他办离婚。” “……” 小唐听完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反应,大概隔了半分钟,她笑了笑,“也好,就你现在这情况,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梁桢还有些吃惊,“你居然不劝阻?” 小唐:“我干嘛要劝啊?对,从正常思维来看钟聿有貌有才还特么巨有钱,当初他在微博宣布跟你领证的时候全网都在说你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当时我也好羡慕噢,觉得你命怎么这么好居然能够嫁给钟聿,但最近半年网上全是他的花边新闻,虽然有些可能是狗仔乱说的,也未必可信,但婚姻幸不幸福完全都写在脸上。” 梁桢听了摸了下自己的脸,开玩笑似地说,“我最近很丑吗?应该不会呀,我来见你之前还特意补了妆。” 小唐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少跟我装傻耍嘴皮,我又没说你丑,我的意思是你过得一点都不开心,甚至可能都没在爱佳卖房子的时候开心!” 梁桢狠狠一顿。 小唐继续说:“在爱佳的时候你虽然可能要过得辛苦些,但起码舒心啊,不用像现在这样受委屈。” “我没有受……” “别说你没受委屈,自己男人在外面乱搞还公然同居,弄得天下皆知了,这事搁哪个女人身上能受得了?” “……” “况且别的不说,就看你这几次约我出来的状态,一次比一次消沉,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总是冲在前面事事要当第一的拼命十三郎了。” 第371节 梁桢听完不由苦笑一声。 是啊,就连丁立军都说过,结婚之后的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梁桢又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呢?最近半年她不工作,也不用到处奔波上课或者参加考试,整个人好像处于一种停滞状态,这种状态常常令她在半夜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恐慌。 她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一直在前行中,尽管路程坎坷,布满风霜,可步伐不停,再苦再累也有信念支撑着她变成更好的自己,可最近半年来她好像一直在浑浑度日,学业停滞,理想搁浅,最可怕的是还令自己陷入糟糕的婚姻和感情中。 出轨,包养,小三,绯闻,各种狗血戏码都经历了一遍,弄得焦头烂额,深陷其中。 梁桢有时候看着镜子里暗淡无光的自己也觉得怨恨。 何必呢?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又被动。 “可能吧,所以我才想要出国读书。”梁桢不再掩饰自己的落寞,“不管是当追求理想也好,换个环境生活也罢,总之一句没办法再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 小唐见她眼神蕴了点光,忍不住握了下她搁桌上的手。 “好,我支持你!” “谢谢!”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小唐又笑了笑,“那现在言归正传,你那两辆车要卖的话,有什么心理价位。” “没具体价位,让你同学按照正常的市场价定,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必须快,最好一周之内完成交易。” 见过小唐之后梁桢继续回工作室上班,临近下班的时候小唐那边就给了消息,说车子的事解决了,她那位做二手车的同学愿意直接把两辆车买下来,后期找到买家再转卖出去。 梁桢两辆车都有九成新,特别是当时冲动购买的那辆跑车,购置之后她也就开过两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车库里,加上这个型号和颜色市面上都比较紧俏,新车需要加付费用且等好几个月才能提,所以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只是回收价格要比梁桢预期的低几万,不过想想可以尽快脱手,梁桢也就答应了。 下班之后她跟小唐去了对方的二手车行,坐下来简单谈了下,第二天上午车行安排人做了车检,车检报告显示一切都正常,当场车行老板就跟梁桢签了购车合同,并付了一部分定金,剩下的转让手续办得也很顺利,两天后车款就全部转到了梁桢账上。 她重新去银行开了个户头,把车款和自己之前的一点积蓄转了过去,又将之前钟聿给她的那帐卡上存下的“家用”转了一大半,只留了两万做日常开销。 一来一去卡里也算一笔“巨款”了,如果能顺利出国,至少可以维持她跟豆豆三年的生活开销。 同时梁桢也一直在跟留学中介接触,详细了解清楚了所有流程和政策,回来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表。 所谓万事开头难,其实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一旦痛下决心,迈出了第一步,后面一步步跟着计划往前推进,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梁桢当务之急是先过语言关,米国高校大部分要求是托福,尽管她以前英语也不赖,但这些年除了画图和研究一些软件和工具书的时候会涉及英语,其实已经荒废了很多,现在要重新捡起来也不是一件难事。 好在梁桢看中的几所建筑类学校对托福成绩的要求并不算特别高,大部分都只需要90分以上即可。 她将中介提供的全年托福考试的时间和考场也整理了一张表格,运气好算不错,大部分托福考试都集中在下半年,但九月份的考试她显然已经赶不上。 中介建议她拼十二月那场,中间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准备,可是梁桢觉得她没那么多时间耗。 “我十月份先试一试吧。” “十月份?”这会儿都已经八月底了,离十月份那场也就只剩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你确定十月份开始考?” “对,如果十月份那场没考好,十一月和十二月我还有机会。” 她这几天花时间分析了一下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劣势即自己并非全日制本科毕业,虽然有些米国高校招研究生对此并没有明确拒绝,但如果自己跟那些全日制本科的学生一起申请,她这个劣势几乎可以致命。 但好在建筑专业在米国高校归类于艺术类,艺术类在成绩和本科毕业学校之余可能更看重作品,如果梁桢到时候递交的作品集足够优秀,推荐信也足够有份量,也不是没有录取可能。 权衡利弊之后她清楚知道自己应该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作品上,而不是托福考试,因此要争取时间,最迟在十一月,必须将托福考出来。 梁桢坚持,中介也不好阻止,不过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内将托福考到90分以上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中介建议她去参加封闭式集训。 第364章 移民 所谓集训,即找专门进行托福考前辅导的机构进行一对一封闭式训练,梁桢了解了一下价格,一天四位数打底,还需要另外自理食宿。 尽管费用高得离奇,但她还是咬牙报了名。 “我月底没时间,可能得到下个月开始。” “行,你自己安排好时间,我先给你报名!”中介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做事风格雷厉风行,这边刚跟梁桢敲定,下午就发了报名表给她,让她尽快将集训费用打到对方机构的账上去。 梁桢看着收费表上的数字肉疼,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费用转了过去。 至此求学之路算是真正迈出了第一步。 梁桢总算将申请留学的事情捋出了眉目,晚上回来她找沈阿姨聊了聊。 沈阿姨起初听到她要离婚并带豆豆出国的时候整个人都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接受了。 她从梁桢结婚那会儿就过来帮佣,除了豆豆之外最近大半年也算是跟梁桢最亲近的人,她是看着钟聿日日夜不归宿,也看着梁桢独自带豆豆过日子,家不像家,婚不成婚,同为女人她肯定站在梁桢这边,觉得也实在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出去看看也好,但豆豆还小,你过去了还要念书,哪有时间照顾孩子啊?” 沈阿姨一下就说到了症结上。 梁桢:“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沈阿姨:“我?我能帮什么忙?” 梁桢:“你跟我一起去米国。” 沈阿姨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把年纪还去什么外国,况且到了那边话都听不懂,也没办法帮你做事。” 梁桢:“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把房子租在华人聚集的地方,你还是跟在国内一样,只需要负责照顾豆豆的饮食起居,如果出行不方便我也可以考虑雇个司机。” 沈阿姨:“这……” 梁桢:“两年,如果能够顺利被录取,我争取两年内修满学分,到时候你要实在不想留在米国可以先回来,工钱的话我们也可以另外谈。” “不是工钱不工钱的问题,就我这去米国实在是……” 沈阿姨还在犹豫,梁桢握了握她的手,“其实我去那边找个华人照顾豆豆也不难,但毕竟豆豆跟你有感情了,而且我对你也比较放心。” 梁桢握住沈阿姨的手站了起来。 “沈阿姨,算是我……拜托你!”她弯腰很诚恳地鞠了一个躬。 沈阿姨见状赶紧去扶,“哎哟你这……你这我怎么受得起。” “那你答不答应?”梁桢脸色淡淡的,可口气里有了点耍赖的意味。 沈阿姨到底不好意思拒绝,“行吧,容我考虑考虑。” “好,你考虑清楚了给我答复,但希望看在豆豆孤苦伶仃的份上,你过去帮帮我的忙。” 梁桢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该服软的时候也会服软,特别是涉及豆豆的事,只要达到目的,她并不介意跟沈阿姨耍赖撒娇装可怜博取同情。 况且她也了解沈阿姨的脾气,嘴硬心软。 果然,第二天早晨沈阿姨就给了梁桢答复,她同意跟她去米国照顾豆豆。 梁桢算是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后面就是准备考试和物色学校,但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回一趟芦家坪。 梁波忌日就快到了,她得回去一趟。 本来梁桢是打算带豆豆一起的,但路途遥远,山里偏僻,交通又不方便,豆豆跟着她一路奔波也是遭罪,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隔天梁桢跟梁志和请了假,买好了第二天回芦家坪的车票。 中午突然接到唐曜森的电话,那边劈头就问:“你想去米国读研?” 梁桢昨天给王教授打过电话,跟他提及推荐信的事,王教授跟唐曜森又是多年挚友,这事早晚瞒不住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唐曜森耳朵里。 “有这个打算。” “只是打算?可我听老王说你已经开始准备托福考试,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桢低着头没吭声。 她的沉默其实已经算是给了答案。 唐曜森叹口气,“就这么想要跟我撇清关系?” 梁桢摸了下额头,有些事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抑或到这一步,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只能缓了一下,回答:“我自己能搞定,不想次次都麻烦你!” 唐曜森:“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我的麻烦!” 梁桢:“……” 唐曜森:“还有,留学这么大的事,你真的觉得自己能搞定?” 梁桢:“我找了中介帮忙。” 唐曜森:“中介也只能帮你走个流程,具体如何择校,如何应对考试,如何做申请作品,这些他们根本不会替你考虑!” 唐曜森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爽,他气愤梁桢总是自作主张又不愿意伸手求助。 梁桢瞥了下眉,好吧,她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毕竟她也曾当过中介,尽管面上总是打着替客户着想的幌子,但其最终目的无非就是想把房子卖出去。 当然,房产中介跟留学中介还有所不同。 为了能够最终赚取中介费,无论怎样都会让你有学校可以读,只是这个学校和专业是否符合你,并不在中介的考虑范围内。 “我现在手里还有点事,这样吧,晚上找个地方详谈。” 梁桢还想说什么,那边已经将电话挂断。 下班之前她果然又接到了唐曜森的电话,“开车了吗?” 梁桢愣了下,“没有。” 唐曜森:“那正好,我让小范过去接你,来我办公室谈。” 梁桢:“……” …… 钟聿去外省出了个短差,在那边呆了两天,事情一办完就往泞州赶,公司里还有一堆事,孙叔在机场接了人就直接往公司赶。 钟聿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叶千橙的电话。 “喂,知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你老婆都干了什么?” “直接说,别卖关子!” 他扯了脖子上的领带,连带拽开两颗衬衣扣子,一屁股坐到转椅上。 叶千橙听出他口气不善,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他脾气暴得很。 第372节 “噢,我就是想说你老婆这几天把车卖了,又接触了几个留学中介,看这苗头可能是想移民,所以就想提醒你一句,别等哪天人跑了你来跟我翻脸,说我没有事先通知你!” …… 第365章 备考 自从钟聿接管集团业务以来陆青也忙得要命,三天两头加班不说,还经常要出差。 好不容易得了点空,可以准时下班,结果还没走到停车场就接到了钟聿的电话。 “来我办公室一趟!” “现在吗?” “对,现在,立刻,马上!!!” 陆青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上楼,敲门进去,办公室里黑沉沉。 此时已经过了六点半,天色渐黑,里头也没开灯,落地窗前站了一身影,黑衣黑裤,颀长凌厉。 陆青不由咽了口气,开口:“钟总,您找我?” 站在窗前的人转过身,陆青这才注意到他手里夹了一根烟,心里不由沉了下。 倒不是说钟聿不抽烟,他在一些场合也会抽,但烟瘾不重,平时也很少会在办公室抽。 “之前让你找的律师都联系好了吗?”钟聿开口。 陆青又是一愣,但很快接上:“联系好了,本来想等您明天空一点再约时间见面。” “不行,就现在吧。” “现在?您是说现在把人叫出来?” “有问题?” “没…没问题!” 即便知道这逻辑不通,但见钟聿脸色难看,陆青也不敢再多说其他,他当场给律师打了电话,刚巧对方现在有空,便约了一小时后在会议室见面。 陆青挂电话的时候钟聿半根烟刚好抽完。 “女的?” “对,泞州目前最好的离婚律师,业内很有名。” 站在窗前的男人略略偏了下头,将手中烟蒂掐在烟缸里,转过身继续站在窗口。 三百多平的办公室此时犹如一片渐渐沉入墨色的荒原,唯他面前的窗外透入一点霓虹。 夜已至,世间灯光虽繁华,但照不满整片大地。 “还愣在这干什么,不出去?”钟聿突然又转过身。 陆青这才回神,“噢”了声便匆匆离开办公室,走出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黑衣黑衫的人依旧站在窗前,虽有灯光照拂,但还是觉得背影落寞得很。 陆青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替钟聿关上门。 一小时后律师按约定的时间到了,由陆青领着去了会议室,互相介绍完之后钟聿就让陆青出去了,独自留下跟律师谈。 梁桢被小范接到森集唐曜森的办公室,唐曜森这边刚忙完,他收拾完东西从会议室过来。 “抱歉,临时有个会议。” “你要是忙的话其实我们可以另外约时间。” “没关系,已经忙完了。”他将笔记本搁桌上,“对了,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 “不介意的话我叫外卖?” 既然来都来了,梁桢也不必矫情,“可以!” “有没有想吃的餐厅?” “我都可以!” “那我看着点了。” 他用座机给秘书拨了电话,很快点完餐,还不忘叫秘书煮两杯咖啡进来,这才重新拿着电脑走到梁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言归正传,怎么突然决定出国念书?” 梁桢下意识抚了下额头,“其实也不算是突然吧,一直有这个想法。” “如果是六年前你想出国我觉得很正常,但现在……”唐曜森停顿了一下,直接问:“钟聿也同意你出去?” “出不出国我应该还有自己决定的权力吧,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那豆豆呢?” “我会带他一起过去。” “他也同意了?” 梁桢没回答,唐曜森突然叹了一口气。 “那天回去之后两人吵架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好端端的要出国?” 梁桢突然抬头,眼神寒涔涔地盯着他,“你叫我过来不是要帮我梳理去米国的事吗,能不能别扯其他的直接讲重点?” 她很少在唐曜森面前如此激动,唐曜森难免愣了下,但很快又笑出来。 梁桢:“你笑什么?” 唐曜森:“笑你因为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恼羞成怒!” 梁桢:“……” 唐曜森:“不过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言归正传!” 他走到办公桌那边又拿了一叠打印好的纸,先给梁桢递了第一张。 “我下午抽空把米国那边开设建筑专业的大学都整理了一遍,按照排名做了张表格,你可以先看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你中意的。” 梁桢接过纸张,上面果然是一张表格,清楚列明了所有开设建筑专业的米国大学名单,除此以外 这是我下午抽空整理的几所开设建筑类专业的大学,按照其综合排名都作了分析,你可以先看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你中意的?” 梁桢接过资料,上面果然是一张表格,清晰列明了学校的基本信息,专业排名,优势劣势和申请要求。 “另外红色标注的两所学校是我个人觉得比较适合你的,特别是这一所……”唐曜森指了下表格中的其中一条。 梁桢:“罗德岛设计学院?” 唐曜森:“对,英文简称risd。” 梁桢:“可是之前中介给我整理的资料里面并没有提及这所学校,排名不好对不对?” 唐曜森:“对,综合排名可能前200都未必找得到,但并不是因为这所学校不好,risd只开设了艺术类专业,排名只会显示在艺术类院校的排行榜中,去年在qs世界大学排名设计类学院排行前五,其建筑类专业尤为突出。当然,我推荐你争取这所学校不单单是为了它的世界排名,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相对于其他米国高校,risd并不是特别看重你的本科院校,对gre成绩也不作严苛要求,这样你就可以不必费太大精力在考试上,当然,如果你的gre成绩很漂亮,也可以成为加分项。” 梁桢:“那托福呢?” 唐曜森:“托福九十三分以上就可以,虽然也不是很低,但我相信你应该没问题,而risd真正看中的是作品集,在作品集的审核上,risd更注重制作过程,鼓励学生将这些创作过程当成自己的实验性思考和艺术探索实践来进行,而不单单只是为了完成申请,这点上我觉得是你的优势。” 拼本科院校的话梁桢肯定拼不过,且她还是非全日制专升本,这么大一个劣势到时候写在简历上肯定会相当难看,根本无法跟其他名校全日制本科竞争。 另外梁桢虽然在校学科成绩都很优异,但毕竟出来这么多年了,考gre的话需要重拾书本,其难度比正常本科生研的会困难很多。 而她唯一的优势就是作品。 唐曜森:“我看过你的毕业设计,包括之前你读本科时做的一些阶段性作业,还有近期你在志和做的项目,觉得在作品方面你应该问题不大,在这基础上取长补短,申请罗德岛的录取率会相对高很多。” 也就是说,他分析梁桢的劣势和优势,再各自套到各大院校的申请条件中综合权衡,最后选定了一家成功率最高且资质最优秀的院校。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唐曜森抬头见梁桢正愣愣低看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想说……”梁桢迅速别开眼睛,“只是想说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为我做这些事。” 这下变成唐曜森发愣了,他低头看了眼桌上摊的纸,为了帮梁桢整理这些资料,他推了下午一个会议和晚上的应酬,独自在办公室忙了四个多小时,期间给王教授打电话,还被老友“嘲笑”,说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可是这些唐曜森都不在意。 “谢什么,举手之劳!”他一脸平淡,从最底部抽出另外一份资料,“risd的申请截止日期是一月底,在此之前你必须完成托福和gre考试,另外虽然你的设计没问题,但因为时间紧迫,全靠自己还是有些困难,所以我给你物色了一家机构,可以提供全套作品集服务,包括作品集准备、制作、改进和包装的全程指导。” 梁桢接过那份资料。 “美思?” “对,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留学申请经验,尤其擅长艺术类深造指导,上面有联系方式,明天你可以找他问问。” “好的。” “另外还有费用问题,risd是私立艺术类学校,我已经咨询过了,一年学费加上基本食宿应该在九万美金左右,另计考前辅导费,考试报名费,工本费和考试来回路费,杂七杂八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唐曜森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梁桢歪着头笑了笑,“你担心我没钱。” 唐曜森摸着自己的额头也是一番苦笑,“你现在身份跟以前不同,这点学费应该拿得出来,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知她有孤勇,当年即便走投无路,身上连买饭的钱都没有,她也没轻易跟他开口,一直到医院催要费用,再不缴费别说做手术,连病房都不给梁波住了,她才不得不跟他开口。 这次出国念书也是一样,更何况她还要独自带着豆豆。 “我相信你钱应该不缺,但一个人带孩子过去,人生地不熟,我还是……” “谁说我不缺钱?” “嗯?” “我为了凑学费把之前两辆车都卖了。” “……” “还有,我现在的身份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上班下班,工作画图,接送孩子。”她倒是坦然,什么话都跟唐曜森讲了。 第373节 唐曜森听完重重咬了咬牙,“所以你结婚半年,该遭的罪一样没少?” “倒也不是,肯定没有以前那么辛苦,更何况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博取什么同情,我只是想说,无论去哪,跟谁在一起,或者在怎样的环境中,我都会努力做自己,只是……” “只是什么?” 梁桢摸着额头笑了笑,“最近半年我似乎有点迷失了,丁立军还有我身边的朋友都说我不再像以前的那个梁桢,这一点我真的很遗憾。” “这也是你想要出国留学的原因?” “算是之一吧。” 身陷囫囵,周围都是泥泞沼泽地,她必须找一个办法让自己尽快爬起来,不然她怕自己在里面再呆一段时间会彻底废掉。 “另外我也确实想出去看看。”梁桢撑着额头,目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霓虹,“当年如果没有怀豆豆,我应该会读完大学,全日制四年,我有更好的条件可以学更多东西,但我始终还是记得你当年跟我说的话。” “什么话?” “关于建筑专业,你说国内起步较晚,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体系比较完善的建筑学,你那时候就建议我应该出国去读本科。” “但我记得当时你没同意。” “对,当时情况不同,我哥还在,病情反反复复,我没办法把他一个人丢在国内,但现在不同,抛开一切不说,只要豆豆在我身边,其实我去哪里都一样。”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始终定在窗外拿片夜色中,可是她说要出去看看,眼中并无憧憬,饱含的却是失望和疲惫感。 “那钟聿呢,你舍地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边?” 梁桢嘴角咧了下,她想说我正在跟他办离婚,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失望有时候就像一枚枚硬币,时间久了,总能攒够买张离开的车票。” …… 梁桢在唐曜森办公室呆了一个多小时,谈完事后简单吃了点外卖充饥,走的时候唐曜森要送她,被梁桢拒绝了。 “已经耽误了你一晚上,还是让司机送我吧。” 梁桢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得很好,这点有时候也会令唐曜森觉得难过,但转念一想这就是她的脾气啊,该利用你的时候一点不含糊,该撇清关系的时候又清清楚楚。 她理智到近乎自私,却又令人欲罢不能。 他不就是痴迷这样的梁桢么? “好,我让小范送你回去。”唐曜森给司机打了电话。 梁桢将桌上一叠资料理好塞进包里,“我带走了,谢谢!” 唐曜森苦笑,“又来!” 他目送梁桢离开,门关上了,桌上留下她刚喝过的小半杯咖啡,伸手摸了下杯沿,温度早就已经凉透。 唐曜森下意识将身子往后靠。 很多年前就跟她说过,世界很大,她应该出去看看,若她愿意,他可以给她一双翅膀,只是最后造化弄人,她不但没飞出去,还直接一下跌到了谷底。 好在她从未曾放弃,一路咬牙爬了上来,也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可以送她飞翔。 唐曜森用手搓了下脸,桌上手机开始响,他拿过来看了眼,季律师的电话。 第366章 噩梦还是真相 唐曜森:“喂,季律师。” 季律师:“大老板,没打扰到你吧?” 唐曜森笑了笑,“没有,刚忙完,有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因为一场离婚官司,两人也算成了好友,之前也约着吃了两顿饭,加上性情相投,平时空了也会聊几句,慢慢就没了之前的隔阂。 “没有,我不是这意思。”唐曜森解释。 季律师在那边笑出声,“行了,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人怎么总是一本正经?” “……” “我找你确实有事。” “嗯。” 季律师顿了顿,大概隔了两三秒才开口,“照理作为律师有些话我不能跟你透露,但实在是……” 听出那边有些纠结,唐曜森反问:“到底什么事?” 季律师也是个直性子,“行吧,我就破次例。”她吐了口气,“刚才我去见了个客户,你猜猜是谁?” 唐曜森:“我认识的?” 季律师:“你们不光认识,关系还挺亲。” 唐曜森想了下,显然没有猜下去的欲望,“你还是直接说吧。” 季律师开口:“你前任小舅子。” 唐曜森,“你说谁?” 季律师:“你小舅子,钟聿!” …… 小范将人一直送到门口,梁桢道了谢,目送他的车子离开,却没立即进屋,而是转身朝路口停的一辆黑色越野车走过去。 越野车原本亮着大灯,见梁桢过来一下就灭了。 梁桢走到边上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起初里面没动静,她连续敲了几下之后窗玻璃才落下来。 里面探出小半个金黄色的脑门。 “小姐,有事?” 梁桢嘴角勾了下,“麻烦回去告诉你们老板,让他趁早把人都撤了,不然我打电话报警,到时候别怪我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 …… 出于职业操守,季律师只能透露梁桢单方面跟钟聿提出离婚,其他具体细节不能告知,但对于唐曜森来说已经足够了,再联系梁桢正在准备出国留学,可以断定她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 当时刚从季律师那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唐曜森差点没控制住,想立即给梁桢打电话问个清楚,可转念又觉得不需要问。 从目前的形势而言,她若能顺利离婚并带豆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对她来说是好事,所以唐曜森一番利弊分析之后觉得梁桢还是得走。 她作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而他要做的就是站在她身后支持,无论是经济,资源,还是后期的一些申请工作,他都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她,帮助她被理想的学校录取。 唐曜森最终没给梁桢打电话,但回去路上却接到了彭毅的来电。 彭毅告知他最近几天都没联系上钟盈。 “……打她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今天下午她本来应该有个会诊,可也没有见到人。 唐曜森听完也是愣了愣,“失联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跟她联系?” 唐曜森突然想起前几天梁桢的提醒,当时她说看到网上照片,有狗仔拍到钟盈深夜独出,其状态看上去十分糟糕。 “你前段时间不是说她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了吗?” “对,前段时间确实恢复得不错,可最近几天感觉有点反常。” 唐曜森捏了下眉心,“知道了,我先想办法了解一点情况。” 跟彭毅通完话之后唐曜森就直接拨了芬姐的手机,芬姐接听迅速,不等唐曜森开口她就一番吐槽,说钟盈最近几乎天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有时候连饭都不愿意出来吃。 唐曜森觉得确实不对劲。 “我过去看看。” 毕竟夫妻十多年,他还是没办法做到不闻不问。 唐曜森开车直接从森集去了钟盈住的地方,芬姐开门见到他就犹如见到救神。 “先生您可算来了。” 唐曜森环顾冷清的客厅,“人呢,在楼上?” “对,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半天了,晚饭都没出来吃。” 唐曜森微微蹙眉,“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得有一星期了吧。” “知道什么原因吗?” “就是不知道啊!”芬姐显得有些焦虑,“明明前阵子在家都很太平,我还说抑郁症那毛病可能是被治好了,谁想出去一趟回来又变成这样。” “出去一趟?去哪?” “具体我也不清楚,就大概一周前吧,那天还是她生气,出门的时候高高兴兴的,还说晚上不在家吃饭,结果下午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脾气暴不说,把自己关在书房一个晚上不肯出来,我还说她是不是出去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别胡说!”唐曜森立即止住了芬姐的迷信思想,手臂挥了下,“我上去看看。” 主卧在二楼,他上去敲了好几声房门,可里面一直没动静,尝试着转了下把手,没想到门开了,说明并没从里面反锁。 唐曜森推开门,里头没开灯,整个黑灯瞎火像是跟外面完全隔离了起来,他正准备进去…… “爸!” 床那边突然一声尖叫。 唐曜森按了旁边的开关,屋里瞬间通亮,从床上窜坐起来的钟盈被刺得一下又闭上眼睛。 “钟盈。” 钟盈听到声音猛地摊开眼皮,唐曜森看到她眼神中的惊恐,刚想开口,钟盈突然瞪着某处,开始喃喃自语。起初唐曜森没听清,他不得不走到床前。 “……我爸是被人害死了,你知道吗,我爸是被我妈和舅舅一家联手害死的……” 第374节 唐曜森眉间皱了下,“做噩梦了?” “不,不是!”钟盈死死揪住自己身上的薄毯,“不是噩梦,是真的,曜森,我看到了钟叔走前录的视频,是真的,都是真的……” 唐曜森当时站在床前面,高大身躯刚好遮住了一点光。 钟盈坐在床上,披头散发,满脸冷汗,漆黑眸中的恐惧就像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潭。 唐曜森咬了下压根,不得不稍稍弯下腰,扶了下钟盈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的身躯。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367章 律师 梁桢在网上定好了教材,也跟培训机构敲定了后续指导和上课的时间,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才收拾东西回芦沟坪。 定的是一早的车票。 从泞州到芦沟坪还没开通列车,她需要坐四个多小时左右的高铁先到康平,然后再从康平坐小巴到芦沟坪。 本来是打算带豆豆一起去的,但考虑到长途跋涉,交通不便,加上豆豆又快开学了,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不带他过去。 梁桢一早起床,让司机送她去车站,刚出发没多久手机铃声就开始响。 她逃出来看了眼,陌生号码。 “喂……” “请问是梁桢梁女士吗?” “对,我是。” “您好,我是慧思事务所的律师,我姓季,受钟聿钟先生的委托,想跟您聊一下关于离婚协议的事。” 梁桢心里咯噔一下。 离婚协议她早几天前就已经给钟聿发了过去,可是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期间梁桢也尝试给他打过电话,发过微信,但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还以为钟聿太忙,或者拖着不想处理这事,却没想到他已经一声不吭妥妥地找好了律师。 是,对于钟聿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身家,离婚确实不是两个人的事,找专业律师代理也是无可厚非,但梁桢从内心来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毕竟是夫妻啊,明明是两个人的婚姻,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假以他手? “抱歉,我想我之前给他发的离婚协议你也应该都看过了,上面并没有牵扯到任何财产分割事宜,条款也都很简单,他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即可,应该不需要弄到找律师这么复杂。” 梁桢已经在离婚协议上注明,她跟钟聿协议离婚,放弃一切从钟家所得的利益,包括股权,房产和地契。 “是,您之前起草的离婚协议我都看过了,基本等同于净身出户,但钟先生在意的并不是财产和物质方面,他还有其他事情委托我找您谈。” 梁桢蹙眉,她跟钟聿的离婚协议已经写得极其简单,他还有什么要谈? “他现在是不同意离婚?” “不是,钟先生并没有不同意离婚。” “那还有什么问题?” 那边顿了下,反问:“能见个面吗,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当面跟您说比较方便。” 梁桢看了眼窗外,已经快到高铁站了。 “我这几天要出趟远门,暂时不在泞州。” “那您是要出门多久?” “不一定,得看情况,预计三四天左右吧。” 那边又停顿了一下,“好,那就等您回泞州之后再约吧。” 季律师挂了电话,梁桢在车上又坐了一会儿,眼看汽车快要进站了,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重新回拨那个号码。 “喂,你好,我是梁桢!” 季律师那边显然愣了下,“您好梁女士,是还有什么事吗?” 梁桢咬了下嘴唇,停顿了两三秒才开口,“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想找我谈孩子的抚养权问题?” “是的,钟先生对您之前起草的离婚协议,其他条款都无异议,但对于钟星河的抚养权一事,他委托我全权处理。” 梁桢心里莫名沉了下,“所以他的意思是……” 季律师:“钟先生的意思是,孩子的抚养权应该归于父亲!” 梁桢:“凭什么?” 季律师:“这个……我只是转达委托人的意思,梁小姐,要不还是等您从外地回来我们再约时间当面谈?”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梁桢哪还有心思回芦沟坪给梁波过忌日。 豆豆是她的命啊。 “不用了,我可以取消行程,我们尽快见一面吧。” “……” 梁桢挂完电话,直接让司机掉头往市区开。 季律师这边也正在往律所去的路上,她跟梁桢约了上午十点半见面,此时离见面还有两个多小时。 说实话她从内心排斥接这个案子。 一来介于梁桢跟唐曜森的关系,即便她跟梁桢没什么交情,但看在唐曜森的份上她也很难在处理过程中做到“完全不留情”。 二来作为女人,她深知梁桢在这件离婚案中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现在她同意净身出户,委托人却还要抢夺孩子的抚养权,这对放弃一切独自抚养孩子六年的妈妈来说,简直过于残忍。 于情于理这件事对梁桢来说都极其不公平,可是她作为律师又清楚地知道,如果梁桢真的要跟钟聿争夺抚养权,即便是闹上法庭打官司,她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这世间的游戏规则,说到底还是由富人决定。 这么一想季律师就觉得特糟心,可是从律所层面来说,利益为上,钟聿这种委托人的出手绝对不会低,律所没理由往外推客户,最终压到季律师头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事做下去。 一路想着,心里烦躁不宁,可是刚进办公室小助理就巴巴跑过来敲门。 “老大,秦主任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现在?” “对,现在!” “可我马上要出去一趟,你去跟秦主任说,有事的话下午……”这边季律师的话还没讲完,桌上的座机就响了,她拎起来喂了声。 “到律所了?现在来我办公室!” “……” 秦主任是律所高级合伙人,也是律所目前的负责人之一。季律师扔了电话过去敲门,门推开,办公室里除了秦主任之外,还有另外一位男性同事。 …… 十分钟之后季律师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撑住额头揉了下太阳穴,桌上手机就开始响,她扫了一眼,吐了口气接通。 “喂…” “来得正巧,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跟梁桢谈过了?” “没有,本来约了十点半见面,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没机会了。” “怎么回事?” “我被我们老大撤了下来,将不再是钟聿的委托代理律师。” 唐曜森明显顿了下,继而问:“什么原因?”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按照我们老大的意思,应该是钟聿那边要求换人,给的理由是之前我代理过你跟你前妻的离婚案,所以不想用同一个律师。” “……” 尽管这个理由听上去有些牵强,但以唐曜森对钟聿的了解,觉得他确实会干得出这种事。 “现在用的还是你们律所的律师?” “对,高子健,我同事,也是我们律所的金字招牌之一,专打子女抚养权的案子,最近几年就没输过,挺狠一个人。” …… 梁桢在高铁站掉头去了市区,中间也没回去,直接到了电话里跟季律师约好的咖啡馆。 不过她到那的时候才九点半左右,时间尚早,她叫了杯咖啡,却没心思好好品尝,心里乱七八糟堆了好些事,一半是焦急,一半是疑虑,但其实从最深处的潜意识里她始终相信钟聿不会对她太过狠心。 等待的过程是一种煎熬。 梁桢不断组织欲言,又设想待会儿那位季律师即将跟她聊的话题,手心渐渐开始渗汗。 眼看指针就要指向十点半,梁桢看了眼微信,之前给钟聿发的几条信息都无回音。 “你好,请问是梁桢梁小姐吗?” 突然走过来一带眼镜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梁桢抬头,“我是。” “梁小姐你好,我是慧思的高子健,同时也是钟聿先生的代理律师。” 梁桢顿了下,问:“慧思律师事务所?” 高子健:“对!” 梁桢:“可之前跟我约的不是应该是位女律师吗?” 高子健:“您是说季兰律师吧?对,在今早九点之前,确实是季律师在负责钟先生的案子,但鉴于我们委托人的意思,他临时更换了律师,所以后面将由我全权负责您跟钟先生之间关于子女抚养权的案子。” 梁桢原本还心存侥幸,可律师最后几个字像是一记闷棍敲下来,敲得她一时脑子都有点混沌。 “子女抚养权的案子?抱歉…”梁桢抬手止了下,“我想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跟钟聿…我跟他之间并没有闹到要打官司的地步。” 然而站在桌前的男律师并没任何情绪异样,脸上始终保持职业性的笑容。 “作为钟先生的代理律师,我只是代为转达他的意思,至于您跟他之间到底目前处于何种关系,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况且您可能对我刚才的话也有所误会,钟先生的意思并不是说一定要跟您对簿公堂,只是对于您之前起草的离婚协议,就子女抚养权问题上他存在一些异议。” 律师不亏是律师,讲话条理清楚,且滴水不漏。 说完他拉了下面前的椅子,“梁小姐,我们能坐下来聊吗?” 第375节 梁桢略微咽了一口气,点头,“好!” 高子健解了颗西装扣入座,随手招了下不远处的服务员,“一杯美式!”说完又朝梁桢那边看了眼,问,“需不需要再给您来杯咖啡?” “不用!” 高子健淡淡一笑,“我介意您还是再续一杯吧,因为待会儿的谈话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 梁桢见对方脸色淡然,目光却透着一股子阴狡,不觉唇翼勾起。 “我大概知道钟聿为什么要换律师了。” 方才的那位季律师,尽管梁桢跟她只在电话里聊了两句,但可以感觉得出来,其方式节奏还是偏柔和,但眼前这位显然完全不同。 应该是换了个更加厉害的过来。 “不过如果你过来只是想要跟我谈孩子抚养权问题,相信根本不需要花一两个小时,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答复你!” 梁桢突然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住桌沿,身子微微前倾,几乎快要凑到高子健的面前。 然后一字一句说:“你回去告诉钟聿,如果他打我儿子的主意,趁早死了这条心!!!” 第368章 谈判 梁桢语气坚定,脸色也极其难看,不过对面的律师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钟太太!” “梁小姐!!!” “好,梁小姐。”高子健似笑非笑地看了梁桢一眼,“您先别激动,既然钟先生先让我来跟您谈,说明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见梁桢还站在那里,律师又压了下手,“要不您坐下,我们先聊聊?” 梁桢努力往下沉了一口气,扶住桌沿坐到了刚才的椅子上。 服务员送了咖啡上来,高子健随手招了下,“给我对面这位女士来杯……摩卡?” 梁桢:“不用,温水就好!” 服务员大概也看出两人气氛不大对,很快就端了一杯柠檬水过来,速闪。 至此两人才算面对面坐下。 “梁小姐,我作为钟先生的代理律师,先跟您转达一下他的意思。”高子健拢了下西装衣襟,气定神闲地开口,“是这样的,钟先生作为公众人物,无论是身份还是目前局势,对离婚一事其实很敏感,站在他的立场,确实不宜将事情闹大,所以他才会让我先来跟您谈。” 言下之意,目前只是“谈”,能谈拢一切都好说。 “您之前给他发的离婚协议我也都看过了,从内容而言确实很简单,特别是财产分割方面,您主动放弃名下股权和所有房产,加之您跟钟先生也才结婚没多久,婚姻时间短暂,也不存在什么婚后共同财产,所以这一方面确实不存在什么异议,可是钟先生不能接受孩子的抚养权归你。” 绕半天还是得绕到这个点上。 梁桢冷哼一声,“归不归我不是他说了算!” 高子健:“对,确实不由一方说了算,同样的道理,也并不是您说归谁就归谁。” 梁桢:“所以他什么意思?” 高子健遂从包里掏出来几张纸,“这是我另外起草的离婚协议,您先过目。” 几张纸被推到梁桢面前,她拿起来扫了眼,无论是措辞还是条理,都要比她之前从网上找的模板随意改改的协议来得严谨规范。 “……按照钟先生的意思,只要您放弃钟星河的抚养权,您就可以保留钟氏股份,此前转入您名下的房产也不必归还,钟先生还将另外赠送两处商铺,外加现在您住的那套馨悦府别墅也可以一并转到您名下,除此之外钟先生每个月还将定期给您支付一笔生活费,其具体金额都已经列在协议上。” 高子健一条条系数补偿,梁桢看了眼第二页上生活费的金额数字,拿手抚了下额头。 她是不是应该谢谢他的大方? “很有诚意对不对?”梁桢扔下手里那几张纸,抬头直视高子健。 高子健被她眼神里的嘲讽刺了下,回答:“对,我从业开始每年要处理上百件离婚案,像钟先生这么大方的确实不多见,而且钟先生也交代了,如果您对补偿还有任何不满,可以尽管提,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满足。” 言下之意,梁桢只要同意放弃豆豆,在物质上她可以享之无尽。 梁桢冷笑着没接茬。 高子健见她态度咸淡不明,身子往前探了下,“梁小姐,您看……” 梁桢:“你说完了?” 高子健:“……” 梁桢一下子又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要孩子!还有,麻烦你把这份协议收回去,并转告钟聿,我不需要他的经济补偿,包括房产,股权,生活费,一样都不要,但豆豆的抚养权我绝对会跟他争到底!” 梁桢将那几张纸重新推到了高子健面前,拎了包和行礼箱就要离开。 “等等!”高子健也随之站了起来,“所以梁小姐的意思,执意要打这场官司?” 既然私下谈不拢,也就只剩下对簿公堂这条路,梁桢深知这个道理。 她捂住包带的手机拧了拧,回答:“奉陪到底!” 高子健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哼一声,“好,那容我提前说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下次再跟梁小姐见面,气氛可能就没今天这么友善了。” 梁桢嘴角咧了下,扭头出了咖啡馆。 外面已经晌午,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可梁桢后背却泛了层凉汗。 两人分开这么久,她不是没想过有分道扬镳的这一天,离婚,分手,涉及利益的方方面面,尽管两人在一起也没多长时间,但一旦有了那张证,总避免不了掰扯,特别是钟聿身份与常人不同,他现在又身居高位,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婚确实也会存在一点负面影响,所以她尽可能的想要低调,几乎是放弃一切净身出户,只为速战速决,好聚好散,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跟自己争豆豆的抚养权。 天,他在想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豆豆是她的命? 八月底的酷暑,温度依旧灼人,梁桢却觉得一股寒凉从心底窜到脑门心。 她拉着行李箱找了个阴凉处坐下,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不时有一对对小情侣从她面前走过去,牵着手,搂着腰,即便是酷暑难耐,还是想要跟对方贴在一起。 如胶似漆大抵如此吧,可是她分明又能预感,这里面的双双对对,可能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因为一些事而分手。 “爱情”在梁桢心里一直是个很模糊的模样。 父母的“非正常结合”令她对婚姻毫无安全感,从小的经历又催生出她太多的敏感和冷情,她满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这一刻内心还是忍不住酸楚。 她突然想起一句很恶俗的台词——“爱情的保质期到底有多久?” 山盟海誓,甜言蜜语,她并不是没有听过,他之前也从不吝啬表达对她的喜欢,但怎么就短短半年时间,两人要落到如此境地? 梁桢伏身趴在膝盖上,这一刻只想让自己的脑子放空,令情绪释放。 大约坐了一个小时光井,街上一切照旧,但日头已经明显偏西。 梁桢揉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臂,从包里掏出手机,先给芦沟坪那边的保姆拨了通电话。 原计划晚上就该到镇上了,梁国财“失踪”至今一直没露脸,此前跟保姆约好要去派出所先了解下情况,可现在临时取消了行程,她得跟保姆说一声。 打完电话之后她又给小唐发了条微信,问她是否认识业务能力比较强的离婚律师。 小唐是泞州本地人,平时人脉也比较广。 那边没回信,但几分钟之后就拨了电话过来。 “怎么,你要跟钟聿争家产?” 像他们这种婚姻,一旦牵扯到离婚官司,众人首先想到的大概都是“财产分割”问题。 “不是,是为了豆豆的抚养权。” “什么意思?” 梁桢咽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他要跟我争豆豆的抚养权!” 那边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开始大爆发,“卧槽他还要不要脸,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不回家不顾孩子,现在你都同意离婚了他居然还有脸跟你抢孩子,世纪大渣男啊简直是!” 小唐深知豆豆对梁桢的重要性,自然替她打抱不平,但梁桢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笑了笑:“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你交友比较广泛,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律师!” 那边又顿了顿,“不是,你真要跟他打官司?” “不然呢?” “可你打得过吗?” 说实话梁桢也没有把握,但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刚才她坐这也想了一个小时,既然两人已经走到这步天地,说明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接下来唯有“应战”这条路。 “能不能赢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 豆豆是她的命,让她就这么放弃豆豆的抚养权,除非她死。 “要不你再找他谈谈?说不定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不一定真的要离婚!” 梁桢冷笑出声,可能吗?如果他真不想离婚,可以直接跟她说,没必要大动干戈找个律师来跟她谈。 不,也并不是“谈”,而是威胁,或者换个好听一点的词——“交易”。 他想用利益来换取豆豆的抚养权,也就是说,他完全同意离婚,现在唯一的分歧就是孩子。 梁桢用手又蹭了下额头,“不用了,他已经找律师跟我聊过,意思也都已经清楚,其他的不用再问,你帮我介绍一个合适的律师就行。” 小唐也了解梁桢,她说一不二,况且此前她也已经决定离婚,可见主意已定。 “好吧,我刚好有个舅舅在法院工作,我帮你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律师。” “好,尽快!” “行,等我答复!” 十分钟后小唐就给了联系方式,是她舅舅的同窗好友。 梁桢跟对方打了通电话,初步沟通之后约好下午见面详谈。 眼看离见面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拖着行李也不方便,便打车先回去一趟。 开门的时候沈阿姨吓了一跳。 “怎么回来了?” “临时有点事,去不了了。” 她暂时还不想让沈阿姨和豆豆知道即将跟钟聿打官司的事,拎着行李箱进了客厅,看了眼,问,“豆豆呢?” “噢在楼上睡午觉,刚睡着。”沈阿姨也随之走到客厅,刚要问梁桢有没有吃午饭,见她已经拎着行李上了楼。 第376节 梁桢推开儿童房的门,枕边的故事机还亮着灯,浅蓝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暗影在他脸上投下一圈黑印。 梁桢在床边站了会儿,不忍吵醒他,但还是低头在小东西额头上亲了亲。 第369章 开战 三点梁桢准时抵达约定的茶馆。 小唐介绍的律师姓赵,四十多岁一中年男人,自我介绍之后知道他在法院干了十多年,前年才自己出来跟人合伙开了律师行。 “……梁小姐你放心,就我在法院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经验来看,像令公子这么小的年龄,抚养权一般都会判给女方,更别说你先生此前并没尽到过任何抚养责任!” 赵律师了解完情况之后拍胸脯跟梁桢保证,这场官司如果真要打,他保证能让她赢。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争取主动权。” 梁桢愣了下,“主动权?什么意思?” 赵律师笑了笑:“很简单,要不这样吧,我先帮你出个律师函。” 梁桢跟赵律师谈了一个多小时,对方也算了解清楚了她跟钟聿的一些情况,离开前还跟梁桢很乐观地表示,打这种抚养权官司的话他很有把握,并暗示他在司法系统工作了将二十年,法院那边还有很多门路,让梁桢不必担心。 小唐晚上也给梁桢打了电话,先把钟聿又骂了一通,但骂完还是忍不住表示羡慕。 “……我都听赵叔叔说了,只要你放弃豆豆的抚养权,不光股份全还给你,房产和店铺还给你,还会另外每个月给你支付一笔高额生活费,天呐,我大概帮你算了一下,立马摇身一变就是亿万富婆啊。” 电话那边是很明显的激动,梁桢却对这个数字没有任何感觉。 那些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也从未想过要占便宜,更何况若要拿豆豆去换,根本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 她制止了小唐的狂想,问:“那位赵律师,业务能力怎么样?” 小唐:“应该没问题。” 梁桢:“应该?” 小唐想了下,“我舅舅说他在业内口碑很好,打这种官司基本没输过,我相信我舅舅,更何况他在司法那条线有很多关系,到时候若真要闹上法庭,多少能占点便宜。” 梁桢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唐大概感觉出了她的犹豫,又拍胸脯保证:“这种事还是要找资历深的,毕竟老姜比较辣,但我听赵叔叔说对方律师很年轻,所以你放心啦,我们赢的机会还是挺大的。” 小唐一再安慰梁桢,多少让她乱糟糟的心情平复了几分。 离婚是别人的私事,唐曜森身份敏感,其实真的不便过问,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 “喂,还没休息吧?”他最终还是拨通了季兰的电话。 那边传来哗啦啦像是翻书页的声音,“还没有。” “那聊聊?” “行啊,是想问梁小姐那边的事吧。” 唐曜森短暂停顿之后笑了,“是啊,方便吗?”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反正现在也不是我的案子了,不需要再避嫌!” 季兰是个直性子,又知道唐曜森对梁桢的事一向上心,所以开诚布公地跟他聊了将近半个小时。 唐曜森从她那里了解清楚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包括梁桢单方面先提出离婚,给钟聿发了离婚协议,协议书上愿意放弃所有股份和不动产净身出户,钟聿却不同意协议书的内容,重新让律师拟了一份,其同意梁桢不必归还钟氏股份和其他房产,但必须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也就是说,现在钟聿同意离婚?”唐曜森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季兰回答:“对,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在离婚这件事上双方应该没什么分歧,主要是孩子的抚养权归哪一方,钟聿那边换了高子健来打这场官司,说明他是铁了心要孩子。” 唐曜森:“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高子健业务能力很强?” “他业务能力强是一方便,确实在离婚官司上他这两年都没输过,但还有一方面原因……这话怎么说呢……”季兰顿了下,“我跟他虽然没什么私交,但毕竟是同一家律所的,有些话还真不好说。 虽然欲言又止,但唐曜森已经体会出里面的意思。 “我下午也找人侧面了解了一下,你这位同事胜诉率很高,应该是有些手段。” 季兰又哼了声,“律师要赢官司,哪个不得使些手段?不过高子健跟大部分律师还不一样,他有时候会为了胜诉而……不择手段!” …… 小唐介绍的赵律师,先不说业务能力如何,但在对待工作的态度上确实积极向上。 他下午刚跟梁桢谈完,晚上就写好了律师函,写完之后发给梁桢看了眼。 内容倒没什么,很中规中矩,可梁桢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再给我一天时间考虑一下吧。” “还考虑什么啊,对方律师都已经找你谈过了,光凭这点我们就已经输了第一阵,后面的你就听我的,必须把主动权抢回来。” 赵律师说完又给梁桢打了预防针,保证这官司稳赢。 梁桢想了下,觉得还是得考虑清楚。 “我明天上午给你答复!” “行吧,那再给你一个晚上时间好好想想。” 话虽如此,梁桢也确实躺在床上想了大半宿,可脑子里各种念头窜来窜去,却完全没有办法静下来想抚养权的官司。 第二天早晨睡完了,醒过来已经过了八点,原本就请了假要回芦沟坪,也不用去公司,她干脆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差不多躺到八点半吧,她从枕头边摸到手机给赵律师打了个电话。 “……抱歉,关于律师函的事,要不等我跟他见一面聊完之后再说吧。”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跟钟聿见一面,即便他对自己已经没有感情,但也毕竟当了半年多夫妻,若真要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也希望当面跟他本人谈,而不是借由律师之口来传个信。 岂料那边笑了声,“没必要见面了,律师函我已经给那边发过去了。” 梁桢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把律师函发过去了?” “对,昨晚就发了,那边也已经收到,这不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那边约了我们十点见面,我估计是他们觉得胜算不大,所以想跟你和解。” 赵律师气定神闲,梁桢却无奈用手搓了两下脸。 所以这算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 “什么地方见面?”她微微叹口气问。 赵律师:“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了,你看下,不过我建议我们提前半小时过去先碰个头,也好商量一下后面的路数。” 梁桢:“……” 她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总觉得有些恍惚,直至一小时后在某咖啡馆见到赵律师。 赵律师也算是“务实”的人,短暂寒暄之后就直入主题。 “……对方律师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赢的胜算不大,所以才会主动提出来跟我们谈,不过待会儿见面之后你千万别心软,在取得孩子抚养权的基础上我还会尽量帮你多争取一点财产和利益。” 梁桢苦笑,“这个倒不必,你只需要帮我保证拿到孩子的抚养权。” 赵律师忍不住轻拍了一下桌子,“这点你放一万个心,孩子抚养权归你根本毫无异议,但财产方面你也有优势,毕竟他在外面养二奶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就冲这点他也占下风。” 赵律师高谈阔论,完全没意识到梁桢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可转念一想,他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 “放心吧,既然你花钱找我打官司,我肯定会保证你的利益最大化,这也是代理律师的价值所在!再说了,是你先生偷情在先,经济上给予一定补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赵律师一口一个包养,一口一个偷情,几乎是坐实了钟聿出轨的事实。 尽管这对梁桢来说也不算新闻,可心里好像埋了一根针,拨一下,钻心地疼。 她后半段便没再吱声,直至高子健从外面走了进来。 泞州律师界就那么大,高子健跟赵律师之前就认识,所以碰头之后只简单打了个招呼。 “你一个人?”梁桢忍不住问。 高子健顿了下,“噢,您是想说钟先生为什么没来?” 梁桢点了下头。 高子健:“钟先生太忙,走不开,所以已经委托我全权负责这个案子。” 赵律师之前应该也跟高子健打过交道,同行之间都是敌人,他合了下西装,拿出业内长辈的架子拍了下高子健的肩,“先坐吧,坐下聊。” 岂料高子健完全不搭理,只转过去看向梁桢。 “梁小姐,钟先生今天让我过来,只是想让我再核实一个问题。” 梁桢顿了顿,“什么问题?你说!” 高子健一只手在桌面上轻微地敲了敲,“他想让我再跟您确认一次,您是否执意要跟他打这场抚养权官司?” 梁桢眼底定了下,说实话那一瞬间她有过犹豫,而这种明显的犹豫又被赵律师看了去。 “当然,律师函都已经给你们发了,我们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就是不知道钟先生那边……”赵律师忍不住插了一句。 高子健朝他瞄了眼,“抱歉,我是在问梁小姐,不是在问你!”说完又看向梁桢,寒涔涔地笑了笑,“如果律师函已经代表梁小姐的决定,很好,我们肯定会奉陪到底,不过钟先生还是希望您再考虑考虑,毕竟一旦官司打起来,您那边基本没有赢的胜算!” 真是好大的口气。 赵律师手指捏成拳,岂能容忍一个晚辈如此狂妄。 “高子健,现在还没上庭呢,你这么说未免有些过于自信了点,更何况你的委托人在外面长期包养情妇,铁证如山,如果真要……” ”够了!”梁桢双手撑住桌面,低头吼了声。 真是多难堪的境地啊,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听两个外人来一遍遍提醒自己“钟聿出轨”的事实。 “麻烦高律师回去转告你的委托人,这场官司,我肯定跟他打到底!” 高子健听完,眉峰往上挑了挑。 “行,既然这是梁小姐自己的意思,我相信我的委托人也不会再有任何异议!”遂绕开桌子起身,走至赵律师旁边的时候看似真诚地望了他一眼。 “那下回我们……法庭见!”说完还不忘拍了下赵律师的肩膀。 赵律师被一个晚辈挑衅,心里肯定咽不下这个口,但公众场合他也不能怎样。 “好,法庭见!” 两人看似平和地打招呼道了别,可等高子健走远之后赵律师朝他背影“呸”一声,“……我拿律证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穿开裆裤呢,什么玩意儿!”骂完又要过来跟梁桢讲案子,可梁桢此刻只觉得心里被压了一座山,沉重得完全喘不过气。 “赵律师,麻烦能不能晚点再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第377节 陆青准备去找钟聿谈事情,却在半路被他秘书拉住。 “今天老板心情非常糟糕,一大早楼下好几个部门老大都被ko了,我劝你还是别在这时候进去讨骂!”秘书战战兢兢地提醒陆青。 陆青跟了钟聿三年了,知道他有时候确实会喜怒无常,但最近几天爆发的频率实在有些频繁。 他想了想,问:“钟总上午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对,姓高,是个律师,前脚刚走,怎么,跟那律师有关?” 钟聿处理公司事务,钟氏也跟好几个律所有合作关系,所以他见律师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陆青知道,这个高律师跟其他律师有所不同,不过他也不会把钟聿正在办离婚的事往外说。 “没什么,去忙吧!” 他没功夫跟小秘书唠嗑,报了资料去敲门。 小秘书以“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赶紧闪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进来!” 陆青敲完门之后,里头穿出沉沉的声音。 他在门口又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以为又将看到一个暗幽幽的办公室,但呈现在眼前的却是灯火通明。 即便是落地窗外面阴云密布,天色不好,但天花板上巨大的灯带也让这间宽敞的办公室变得两趟无比,而小秘书口中暴跳如雷的钟聿,此时却卷着衬衣袖子,扯了领带,半弯着腰站在桌子前面安安静静地玩纸牌。 噢不,也不算纸牌,确切而言是纸牌屋,即将一张张纤薄的扑克牌往上垒,搭成一座屋子的形状…… 第370章 传票 屋子已经垒得挺高,但钟聿还在继续往上添加纸牌,但进行到这里意味着往上每垒一层难度就会增加一层,所以他必须凝神屏气,半弯着腰撑住桌面查看半天。 陆青虽然没玩过这个东西,但知道只要一步踏错,前功尽弃,这是一个需要挑战者极具耐心和冷静的项目。 钟聿一向很擅长玩这类游戏,此时他半伏在桌子前面,目光如出鞘的剑,凝视之余寒光锋利。 他需要抛开所有闲杂纷扰,将自己完全沉下来,沉到底,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踏错步子,导致功亏一篑的结局。 已经二十多层了,越到高处便越危险,而他需要停下来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陆青在旁边不敢打扰,但大概是受氛围影响,竟也跟着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手掌慢慢握成拳。 眼看着就要封顶了,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钟聿几乎把半个身子都伏到了桌上,细看每一层和每一个结构处的平衡关系。 他心里大概有本帐,知道哪边轻哪边重,可真到这一步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举棋不定。 最关键的一步了。 摆上去,成功了即百年基业,失败了便是满盘皆输。 眼看着钟聿总算抬起了手臂,瞅准一处将最后一张扑克牌往上放,陆青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掌心甚至开始冒汗…… 他也跟着凝神屏息,眼看着钟聿将牌轻轻放了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钟总,成功…”他忍不住要欢呼,可不待话说完,眼前堆了二十多层的纸牌突然晃动了一下,下一秒便整个趴到了底,而原本双手撑住桌沿的男人,垂头重重吸了一口气。 陆青还没来得及开口,钟聿突然双臂一挥,桌上塌方的纸牌全部被他一下扫到了地上。 “滚出去!” 陆青不由颤了一下,不是因为钟聿的恶声恶语,他喜怒无常已经不是新闻,少爷性子也从来没好过,但此时站他面前的人俨然不是发发脾气那么简单。 “听不懂?我叫你滚出去!”桌子后面的人再度出声。 陆青咽了口气,抱着资料离开办公室,替他关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往里看了眼,桌子后边的人已经坐了下来,身子含着一手撑住额头,眼前和地上都是塌掉的纸牌,犹如一地废墟。 陆青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大概世人只看到他背靠巨额资产,手握万贯家产,人前光鲜亮丽,却不知背后一个人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苦难。 更悲哀的是他的性子使然,多无奈就有自大,多自大就有多孤独。 谁的生命能够一帆风顺?即便是像钟聿这么出生富贵的人,肩上所承受的重量抑或比普通人还要强几分。 陆青摇了摇头,合上门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 梁桢独自在咖啡馆里坐了两个小时,终于捋清楚了一些事,也逼自己下了一些决定。 此前想要找钟聿再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念头已经购销了,走到这一步,自尊自怜已经不允许她再主动去向那个男人示弱。 她给赵律师打了通电话。 “起诉吧,烦请你尽一切努力,帮我赢回孩子的抚养权!” …… 赵律师也真是高效率,第二天上午就给法院发了诉讼状,法院那边的办事效率也很给力,两天后梁桢就收到了交费通知书,她按照交费通知书上的要求去缴纳了诉讼费用,至此算是法院正式受理了案子。 大概是诉讼状递上去的第五天吧,梁桢收到了法院的传票,上面注明了开庭日期。 开庭日期定在十天之后。 “我会利用这段时间将证据链完善,梁小姐你务必放心,十天之后肯定给你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赵律师显得信心十足,甚至有些亢奋,但梁桢却提不起太大的劲。 倒并不是因为她还在为任何人与事上心,走到这一步,她内心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负面情绪,这也是她的性格使然,人生坎坎坷坷走到现在,经历过太多无奈与绝境,所以早已练就一身孤勇和沉着。 更何况她是太过于聪明的一个人,知道一切负面情绪都不能给与她任何帮助,倒不如省点力气好好想想后面的路怎么走。 她不愿也不会将自己困于沼泽中。 但若要她完全奋勇激昂也有些难,毕竟还是一个女人,摊到这事谁能无动于衷。 “我要去s市上一段时间课,封闭式训练,可能时间上没办法跟你保证时时沟通,后面的事你看着处理吧。” 之前报名的托福训练营即将开班,她学费都已经缴清了,退不了,更何况她还要参加十月份的考试,时间紧迫,根本没有精力再让她耗在官司上,她也不愿意让自己耗在官司上。 都已经走到这了,已经没有回头路,她必须时刻保持目标清晰,一往无前地向终点冲去,而目前第一阶段的目标就是先把托福考下来。 再说开庭时间都已经确定了,剩下的便是律师的事,她作为委托人也只需要到时候出庭就行。 “行,那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我吧。”赵律师信心十足,又跟梁桢宽慰了几句。 训练营在s市,距离泞州大概百来公里路程。 梁桢之前已经跟豆豆打过招呼,但小家伙见她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是撅着嘴巴在旁边生闷气。 梁桢无奈,简单打包了几件换洗衣服,收拾妥当之后把豆豆撸到自己身上。 “生气了?” “哼!” “妈妈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请过假了吗!” “哼哼!” “好了,妈妈最多不超十天就会回来,而且这段时间妈妈会早晚都给你打个视频电话,你要是想妈妈了也可以让沈婆婆给妈妈打电话。” “哼哼哼!!!” 小家伙嘴巴撅得老高,一脸不爽的样子。 梁桢没法子,在他头顶摸了两下,“那你说吧,要怎样才能不生妈妈气?” 豆豆转过来,瞄了她一眼,“怎么都行?” “差不多吧,你说说看!” 梁桢想着孩子的条件也无非就是放任他玩电子产品,吃零食或者不练琴,可豆豆眉毛一撇,一字一句地问梁桢:“你能不能把豆豆送爸爸那里去?” 第371章 营训 那晚梁桢留在次卧陪豆豆睡了一宿。 第二天她一早就得走,原本不想吵醒孩子,可是自己一起身旁边的小家伙也咕噜一下跟着爬了起来。 “妈妈,你要走了吗?” 尽管外面天色才刚蒙蒙亮,小家伙却说醒就醒了,梁桢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保持警惕状态而根本没有睡熟。 “对啊,上午九点有个开营仪式,妈妈得赶过去。” 她不忍心看豆豆睡意零星却饱含不舍的眼神,抱过他的头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不过妈妈只是去几天而已,很快就会回来了,而且这段时间只要条件允许,妈妈肯定会想办法回来看你。” 梁桢参加的培训班是封闭式训练营,分几期完成,每一期大概在一周时间左右。 因为第一次参加这种训练营,她也不清楚具体是怎样一个模式,不过之前加的机构老师已经大致跟她聊过,据说规矩很严,全封闭式,几乎是相当于魔鬼培训。 “好了,既然你都已经醒了,起来送送妈妈吧。”梁桢给豆豆换好衣服,牵着他下搂。 沈阿姨事先已经知道梁桢今天要去s市,所以也早早起来做早饭了,此时正在厨房忙,听到动静出来,呀了声,“怎么豆豆也起来了啊?” 小家伙仰了下头,抱住梁桢的腰,“我要送我妈妈去上学。” 他对训练营和托福都没有什么概念,所以梁桢跟他解释的时候就简单说是自己要去上学。 沈阿姨笑了笑,“行,上学!” 三人吃了顿早饭,除了梁桢又在桌上“叨唠”交代几句之外,氛围倒还算正常,毕竟只是去上一周培训班,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差不多七点左右,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 沈阿姨抱着豆豆送到院门口,以为小东西会大声哭闹,可他只是搂着沈阿姨的脖子,沉默不语地冲梁桢挥了挥手,任凭眼泪浸湿了眼眶却依旧一声不吭,这份倔强弄得梁桢更加心酸。 她走过去想再抱抱豆豆,沈阿姨往后站了下,“行了,横竖去一周就回来了,别弄得好像见不着面一样。”言下之意是劝她别搞得太煽情。 梁桢听完也跟着笑了笑,是啊,横竖一周而已。 “妈妈走了,晚上给你打电话。”她捏了下豆豆的手便转身往外走,但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沈阿:“怎么了?” 第378节 梁桢微微咽了口气,“你有钟聿的联系电话吗?” 沈阿姨愣了下才回答:“有!” 梁桢:“那如果家里有什么事不能及时联系到我,你也可以给他打电话。” 毕竟要走一周时间,剩下沈阿姨跟豆豆独处,她心里总归不放心。 “不过他平时也很忙,你未必能随时联系到他,这样吧,我再给你发一个号码。”梁桢摸出手机将陆青的联系方式发到了沈阿姨的微信上,“这是他的助理,如果有事你联系不上钟聿,可以尝试给他打电话。” 沈阿姨也不是呆头呆脑的人,立马点头,“成,我记下了。” 梁桢这才放心一点,背好双肩包上车,只是车子刚拐出别墅的私人车位就被大路上拐过来的另一辆车子拦了下来。 司机按了两声喇叭,示意对方车辆往后退一点他能拐过去,但那辆车死死地停在那就是不挪动。 “怎么了?”梁桢问。 司机小元探头往外看了眼,“要不我下去看看?”他正要开门下车,对面车辆却自动往边上靠了靠,随后车上下来一人。 梁桢当时在划手机,并没在意,直到旁边车窗被敲了下,她落下车窗,意料之外便看到唐曜森站在面前。 “你……” “下车!” 梁桢定了下,凉着面孔,“我要赶时间,有事的话晚点再说吧。”她一脸拒绝,可唐曜森的脸色看着也不大好看,他拉了下车门,拉不开,绕过去又敲驾驶位的车窗。 “把门打开!” “这……”小元也认识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回头用眼神巴巴询问梁桢。 梁桢知道这位也是说一不二的主,被弄得没办法,只能开门下了车。 “我真的赶时间,麻烦你有事赶紧说。”她靠在车门上,神色不明,眼睛也不往唐曜森那边看。 唐曜森微微收口气,“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不接?” 最近几天他尝试跟她联系,可是每次不是挂断就是忙音,不然他也不会大清早来家门口堵她。 梁桢捞了下鬓角被吹开的头发,淡淡开口:“最近太忙。” 唐曜森:“忙什么?” 梁桢:“学英语,你知道我十月份要去参加托福考试。“ 唐曜森:“所以你的意思是最近几天都在家里学习?” 梁桢:“对!” 唐曜森:“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他的声音骤然提高,看得出似乎有些生气。 梁桢本想再顶回去,但最终还是没敢。 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唐曜森先服软,他微微收口气,问:“律师找好了吗?” 梁桢心下一沉,“什么律师?” 唐曜森:“还打算瞒我?” 梁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唐曜森被怼得只能连连苦笑,“行吧,既然你不想说实话,我也不逼你,但离婚毕竟不是小事,更何况是钟聿那种身份,几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需不需要我……” “不用!不需要你介入,不需要你插手,甚至不需要你过问,总之,在我跟钟聿离婚这件事上,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梁桢的情绪突然波动起来,连着嗓门也跟着变大,弄得唐曜森一时有些微愣。 “抱歉,我…”梁桢吼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别过头去又摸了下脸,“我真的赶时间,回头再说吧。”她扭头上了车。 很快车子往后退,退到另一个十字路口,从其他道上拐了出去。 唐曜森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身,脑中浮现的却是梁桢最终冲他嚷嚷的那一幕情景。 她很少这么激动,更很少这么失控,但即便是这种时候她心里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 工作上,学习上,设计或者项目上,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受他帮忙,唯独在她跟钟聿之间的感情问题上,她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愿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唐曜森当然知道梁桢怎么想,她不过是心里有笔明明白白的帐。 说她聪明也好,说她自私也行,但唐曜森心里多少有些低落。 “真是没良心的东西。”他心里自言自语,可呈现在脸上的也不过就是苦笑而已。 …… 其实泞州也有比较靠谱的托福备考训练营,只是梁桢报名太晚了,名额早就被抢光,她只能舍近求远报了s市的班。 s市在泞州隔壁,开车大概一个多小时,从路程来说并不算远,但毕竟不是本市,还是有些不方便。 小元开车直接把她送到了培训机构,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开营仪式。 所谓的开营仪式,也不过就是老师和一整个班的培训生互相认识一下,再宣布了些训练营的规矩。 之前知道这种封闭式训练营的规矩很严,可到了现场才知道其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首先一天课程从早晨九点开始,持续到下午四点半,大致分听说读写四个部分,外加晨读和晚自习,全部排满。 其次上课期间不能携带手机,所以每天进教室之前手机都必须统一上交,直至晚自习上完之后才能领回去,这一规定虽然有些不人性,但确实阻断了一些不自觉的人会在课时间刷手机。 距离十月份的考试也才剩下六周时间,确实得分秒必争。 最后为了便于管理,吃住都由机构统一安排,三餐由机构提供,住宿也必须统一安排在机构合作的酒店式公寓内。 不过公寓房型分好几种,包括单人房,双人房,三人套间等,对此倒没有统一要求,全由自己的经济能力决定。 梁桢不喜欢跟别人合住,加之也希望能有个安静的环境学习,所以她报名的时候就直接选了单人房。 加之参加训练营的人基本全是准备出国留学的学生,年龄小的高中还没毕业,不参加国内高考准备直接去国外念本科,其余大部分也是在国内念了几年大学,准备去国外读研究生。 总之大部分都是青春洋溢的天之骄子,而像梁桢这种工作了几年而今需要重新捡起英语书本的真的少之又少,以至于开营仪式的自我介绍环节,她被老师问及年龄,学历和专业的时候已经吸引了不少异样的目光。 不过这些对于梁桢来说都无所谓,她自小就是另类,在一个大环境中被特殊对待也不是头一回,早就能做到泰然处之。 而且从另一个层面,自己被“孤立”还算帮了她一点忙,起码可以不必违心跟一帮陌生人去打交道,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她也自己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表和学习计划。 每天五点半起床,晨读两个小时。 她学生时代英语成绩不错,但限于卷面成绩,毕竟是小地方出来的,口音不标准是硬伤,跟营内那些出自于私立学校或者国际学校,从小就受外教指导的天之骄子对比,真的立马就现了原形,以至于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她都有些羞于开口。 好在自身心理素质强,营内老师也很负责任,慢慢情况就有了好转。 上课期间她也绝对是全班听得最认真的一个,笔记密密麻麻写满教材。 午间有2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她基本一吃完午饭就会回到教师学习,晚上晚自习绝对不会缺席,自习结束之后回到宿舍继续刷题。 她入营之前额外买了三套托福真题,自认为勤能补拙,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出营时三套真题必须全部刷完,所以每天都要刷题到凌晨之后才睡。 漫长而又充实的一周时间,梁桢除了每天早晚给豆豆打通视频电话之外,摈弃所有杂念,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所谓封闭式训练营,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也只是形式化的东西,毕竟不是正规学校,老师除了上课之外并不会时时盯着你,规矩定了,尊不遵守全靠自觉。 不过一周时间,营内已经出现了三对谈恋爱的学生,其中有一对据说已经晚上住到了一起。 要知道在此之前彼此可都不认识,结果才被关到一起没几天,加了微信微博,出营的时候已经搂腰勾肩,出双入对了。 另外没谈恋爱的也不能保证多用功,女孩子在一起讨论爱豆小鲜肉,男孩子在一起组队通宵玩游戏。 能支付一天数千费用来这里参加培训的学生,家庭条件一般都不会差。 没有过过苦日子,自然不懂得珍惜。 梁桢在此之间独来独往,异类之余其实也不屑跟他们有交集,她每日关注的只有自己的排名。 从入营开始的摸底考试,她位列班内倒数第二,到出营前一天的综合测试,她位列前八。 第一期大课班,每班二十名学生,虽然名次不是特别拔尖,但短短一周有如此进步,她觉得也算对得起自己付出的努力。 出营那天已经是九月初,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梁桢收拾好行李从公寓楼出来,刚踏上台阶,迎面就过来一人。 “我帮你拿吧。”随之自己手里拎的行礼箱就被接了过去。 梁桢顿了下,抬头,面前站的是一眉清目秀的男生。 她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对方是自己班里那位数次综合测试都名列第一的学神。 “你不会不认识我吧?我们一个班的,人称郭神的郭兆。”对方还做了个撸头的动作,弄得梁桢哭笑不得。 “郭同学,你有事吗?” “嘻,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散营了嘛,想着下回见可能得小半个月之后了,所以想先加你一个微信。”对方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主动打开二维码。 梁桢看了眼,说实话有些尴尬。 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搭讪,只是如此主动的还是头一回碰到。 本想拒绝,可耐不住对方笑容真诚,加上司机小元的车已经开过来了,堵在公寓楼门口也不像样,她“被迫”只能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下。 对方小学神加上梁桢之后乐得美滋滋。 “你去哪?要回家吗?要不我打车送你?”一路替梁桢拎着行李,兴冲冲地自告奋勇。 “太太!” 这时小元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接了郭兆手中的拉杆箱。 梁桢:“麻烦先帮我拿车上去!” “好!”小元受命点头,拎着箱子走了。 梁桢转过去跟郭兆道了声谢,“下期我是一对二小班课,未必能见得上面。”说完她才礼貌性地道了别上车。 等车子开远,郭兆还站在原地,满脑子是刚才司机喊的那声“太太”。 太太? 太太??? 这tm什么辈分会被人喊太太???? …… 第379节 梁桢抵达泞州已经快中午。 豆豆开学了,还在幼儿园,她回到家后稍作休整,之后便跟赵律师取得了联系。 在营内她也断断续续跟赵律师通过两次电话,不过谈话内容也仅限于问下对方情况。 赵律师说对方一切正常,并没任何异样,又再三劝她别太焦虑,保证开庭没问题,赢官司也是毫无悬念的事。 下午梁桢跟赵律师又见了一面,就其第二天开庭的事做了简单模拟。 次日上午十点,梁桢以原告的身份坐上了泞州法院的法庭,对面是之前已经有过两次会面的高子健,高子健旁边是被告席,空荡荡一张椅子。 钟聿并没出席…… 酒店套房内,某人已经从早晨七点坐到了中午快十一点,面前烟灰缸都换了两轮。 “别抽了,你tm再这么抽下去头上烟雾报警器可得嗞你了!” 近期叶千橙已经不“陪”钟聿住在客房,搬回自己住处了,只是还有些东西留在酒店,她上午抽空过来搬走,进门就见钟聿石雕一样坐在沙发上抽烟。 等她收拾完东西出来,除了烟灰缸里多了几截烟头之外,沙发上的人完全都没挪一步。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叶千橙扔了行李袋走过去,叹口气,“在想今天开庭的事?” 作为近期跟钟聿走得最近的人,她几乎知道他所有事,包括最近钟聿在跟梁桢闹离婚,而钟聿试图抢夺孩子抚养权的狗血大戏。 “不是,我就纳闷了,你明明不想离婚,为什么要答应呢?”叶千橙还是没忍住,冒着被骂的危险问钟聿。 沙发上的人衔着烟,眼角挑了下,没搭理。 叶千橙心里愈发好奇。 “答应离婚也就算了,双方平心气和地把事办了不好嘛,为什么你还要大张旗鼓地跟她抢儿子?这对于一个独自带大孩子的单亲妈妈来说,是不是未免太残忍?” 这点上叶千橙还是站在梁桢一方,她憋不住要谴责钟聿。 钟聿总算朝她怼了眼,“你懂个屁!” “你……”叶千橙被气得够呛,“是,我是不懂你心里怎么想,毕竟像你这种世纪渣男的脑回路跟常人不同,但我今天就想站在你老婆的立场替她好好骂你一顿!” 叶千橙抱着手干脆一屁股坐到了钟聿斜对面的沙发上。 “是,你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这条件确实不赖,可你老婆碰到你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先是被你弄大肚子,好好的名牌大学不能念了,十几岁就被迫回去生孩子,生完还得自己带,想必之前几年她和你儿子的日子也是很憋屈,毕竟未婚先孕又没人帮忙,你倒好,冷不丁冒出来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就问你钟大少,这些年可曾尽到一点当父亲的责任?” “再来好不容易被你娶回去了,原想着多少享点清福吧,可你倒好,几天舒心日子都没让她过,转身就离家出走在外面找女人……” 本来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的钟聿突然抬头朝她刺了一眼,眼神那叫一个吓人。 叶千橙立马往后退了下,“行行行,找女人这事虽然是假的,但对你老婆和吃瓜群众来说就是事实啊,她又不知道你是故意演戏,所以这该受的委屈该伤的心肯定一分没少,好不容易熬到想透了要跟你离婚,你也同意了,为什么又突然要跟她抢儿子?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要这么损?” 叶千橙真是越说越气愤。 钟聿往后倒了下,“她提出来离婚,跟我希望她离我远一点,两者之间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噢你不会是因为男人愚蠢的自尊心作祟,觉得你提出来的可以,她提出来就不行?” “当然不是!”钟聿又瞪了眼叶千橙。 愚蠢的自尊心肯定有,他一贯的脾气心性也确实不允许这事由梁桢主动提,甚至当时收到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把电脑都砸掉了,但这并非主要原因。 “那就是你真的介意她跟姓唐的之间还在牵扯不清!”叶千橙毫不留情地往他的痛处戳了下去。 钟聿夹住烟的手指跟着抖了抖。 “哪个正常男人会不介意?”他冷冰冰回答。 是啊,哪个正常男人会不介意?更何况梁桢跟唐曜森确实有前科,近期还被数次拍到实证,她自己都亲口承认了跟唐曜森有私情,就光冲这一点已经快把他逼疯。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提出离婚。 几乎是把男性尊严踩到底了,结果却换来她一纸离婚协议。 钟聿甚至怀疑这么长时间自己不回去,绯闻满天飞,梁桢也从来不跟他吵,不跟他闹,甚至不跟他主动联系,只是因为有了别人,他的存在对她无足轻重,他的离开对她也构不成丝毫影响,所以最近半年她还能做到如此冷静。 现在她跟唐曜森的关系被揭穿,她也亲口承认了,算是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她连起码的平和都不想维护了,干脆直接提了离婚。 可是凭什么呢? 叫他放手,然后看着他们两人双宿双飞??? 想都别想!!! 第372章 上诉 “你就当我是报复吧!”钟聿说。 “报复?报复什么?报复她给你戴了绿帽子?”叶千橙忍不住吐槽,“是,我承认你老婆也不地道,可你们大人造的孽没必要报在孩子身上,孩子多可怜啊,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怎么办?” “想过!”钟聿苦笑,“我当然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能怎么办?他妈都已经打算跟我离婚了,横竖都是单亲家庭,他跟着我和跟着他妈,其实没什么两样!” 这逻辑无敌,叶千橙想骂死他,可眼看着沙发上的人一脸颓唐,跟丧家犬似的,又有些不忍心。 “你心里其实也不舍得跟她离吧?” “嗬……”钟聿叼着烟往后仰。 不离又如何?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不过我听说你老婆打算净身出户,跟你离了之后准备出国念书了?说到底你还是不舍得她走吧,所以才要故意跟她争孩子的抚养权,其实只是想要阻止她出国?” 钟聿抬起脑袋忍不住瞟了她一眼。“自作聪明!” 他内心承认自己舍不得,但理智而言却又清楚这时候梁桢若能够去国外,走得远远的,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他知她有理想,能够继续深造一直是她心中的念想,如果真的能够有机会出去,他愿意相送; 二来周围并不安全,隐患重重,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些事最终会走向何种结局,如果梁桢能够离开,越远越好。 可是他又太了解她的个性。 她在这时候选择离婚,净身出户,出国念书,而且还要不远万里带豆豆一起过去,这就说明她已经下定决心斩断后路。 也就是说,一旦自己同意让他们母子离开,以梁桢的脾气,大概此生都未必有机会再让自己见到他们。 已经有过一个五年,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承受另一个五年,所以原谅他的自私和残忍。 只要豆豆跟他在一起,即便她飞得再高,走得再远,也终会有回来的一天。 当然,对梁桢跟唐曜森的芥蒂也是真实的,很多个瞬间他气恼愤怒也心痛,有些决定就在这种矛盾,徘徊又痛苦的状态下被迫做出。 包括这次决定争豆豆的抚养权,他其实也并不是一时冲动,只是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也不会跟其他人讲。 叶千橙见他模样消极,也不忍再多谴责,问:“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靠坐在沙发上的钟聿抬了下身,“等个电话。” “等电话要特意在这等?” 这边叶千橙的话刚说完,桌上手机就开始震动。 钟聿拿起来划开。 “喂……” “钟先生,我们一审赢了!” 钟聿听完一下握住手机,拳头拢住顶在额头上。 叶千橙见他神色异常,好奇,“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反问:“你东西收拾完了吗?” 叶千橙踢了下脚边鼓鼓囊囊的袋子,“差不多了。” “那滚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 等叶千橙拎了东西离开,房间里彻底只剩下自己了,钟聿才往后仰,沉沉闭上眼睛…… …… “赵小姐,就这种类似抚养权的官司我都不知道打了几百件了,真的从来没输过,今天是头一次……” “我真没想到最终一审结果会是这样,你看啊,你儿子还小,没满六周岁,一般这个年龄层的抚养权都会判给女方,而且前面五年你儿子一直是跟你生活在一起,被告几乎没有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就光凭这两点我也一直觉得已经稳操胜券,可谁想到对方律师能够举证你要出国留学并参加了封闭式训练营的事。” ”……而且你要出国留学就留学吧,还把车卖了凑什么学费……“ “当然,有些问题上我也确实疏忽了,没有帮你全部设想周到,但你说你……我刚才也分析了一下,一审之所以会输主要是因为两点,你离婚之后就会第一时间出国深造,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二来你经济能力也有限,在几乎没什么个人存款的基础上,还需要变卖被告赠予车辆来支付高昂留学费用,所以刚你也看到了,法庭上对方律师死咬住这两点,简直是致命伤。” 从法院出来,赵律师围着梁桢喋喋不休,但最终目前却不是真的要跟梁桢分析案情,而是先撇清自己的关系。 言下之意,官司输,我作为律师已经尽力了,其责任在你。 “赵律师……”坐在法院门口绿化带花坛上的梁桢抬了下头。 她此时脑子里混沌一片,其实根本没任何心思来听他在讲什么。 “我有点乱,你能让我静一会儿么?” 赵律师:“行吧。”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正午的大太阳很毒。 “那要不找个凉快一点的地儿先吃个饭?吃完我们再好好规划一下,这不也才一审嘛,一审输了我们还能重新上诉,其实也不是……” “赵律师!”梁桢再度打断他的话,其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赵律师讪讪捏了下鼻子,“那成吧,你…上不上诉,考虑清楚了你尽快给我打电话!”他说完又推了下厚重的眼镜,摇了摇头,拎着公文包走去了停车场。 九月初秋,云淡天高,但烈日还是有几分灼人。 法院门口是个大广场,不时有来来往往的人,大概都怕热,所以个个行色匆匆,不作停留,唯独梁桢独自坐在烈日之下。 她并不觉得热,甚至背脊还有些微微泛凉。 有想过会跟钟聿离婚,甚至也想过跟他离婚的时候可能会闹得有些难堪,但万万没有想到会对簿公堂。 就刚才在法庭上的对峙,赵律师指控他不顾家不顾孩子,并当庭拿出了他跟叶千橙经常一起出入酒店并同游异地的证据,而对方律师指控她经济能力不行,在零收入零房产其勉强供养自己的基础上还要出国念书。 尽管她知道上法庭就等于上战场,一旦枪响对方子弹肯定会对着自己的要害打,可是毕竟皮肉之躯,子弹入肉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疼。 明明是她跟钟聿两个人的事,最终却需要外人介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剖开自己,回答那些咄咄逼人的问题,每一条都好比在身上割开一条缝,直至袒胸露如,血肉模糊,再无任何一丝隐私。 第380节 就这么难堪又难捱的场合,若不是为了豆豆,梁桢真的一秒都捱不过去。 可是最终她还是输了。 她竟然输了。 嗬……多么可笑! 她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现在竟然要联合外人来一起抢她最重要的东西。 梁桢抱着膝盖埋头坐在那,起初整个人都很不冷静,说暴躁也不为过,双臂裹着自己的脑袋感觉里面有几千个锤子在敲来敲去。 疼,痛,窒息,每一秒都如头顶的烈日般燃烧灼人。 期间不时有经过的人指指点点,但并不会有人停下来表示关心。 这里是法院门口,每天都有事情发生,更何况世间炎凉,匆匆赶赶,谁会有多余的善良和时间多下来匀给不相干的人。 期间小唐倒是打了电话过来,大概已经从赵律师那里知道了一审结果,但梁桢当时心里太乱,没有接听。 半个多小时后,她像是发了一场大病,内心四处乱撞的小兽一一回笼了,梁桢出了一身汗,总算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她不能先乱了阵脚,不然豆豆就真的没希望了。 梁桢摸了下眼睛,重新划开手机,拨通了唐曜森的号码。 “……忙吗?不忙的话麻烦帮我重新找个律师吧。” 唐曜森的办事效率一流,没下班之前就帮梁桢联系好了律师。 “晚上见一面吧,坐下来谈。”他给梁桢发信息。 梁桢看完回复可以,那会儿她已经到家了,豆豆刚从幼儿园回来,正在练钢琴,她捧了杯咖啡坐在旁边盯着他发愣。 “妈妈,你怎么了嘛?”豆豆突然开口。 梁桢猛地回过神,“没什么,你弹完了吗?” “嗯,弹完了。” “那你过来,妈妈有话跟你说!” “好呀!” 豆豆立马从椅子上下来了,一下扑到梁桢的膝盖上,梁桢搂着他软乎乎的身子抱了抱。 “妈妈。你要跟豆豆说什么呀?”小东西仰着脑袋问。 梁桢想跟他说一下她即将跟钟聿离婚的事,可是看着孩子扑闪扑闪的眼睛,心里那点累积起来的勇气一下被击得稀巴烂。 “没什么,就是妈妈想抱抱你。” 她夹住豆豆腋下把孩子搂到了自己身上,豆豆有时候也很娇气,顺势一下扑到她怀中,母子俩就紧紧地黏在了一起。 “哎哟练个琴怎么又抱上了?豆豆,赶紧的,过来把这杯果汁喝完!” 沈阿姨端了杯鲜榨的石榴汁过来,豆豆撅着屁股从梁桢身上下去,接了果汁就跑远了。 沈阿姨又去厨房端了只碗过来递给梁桢。 梁桢看了眼,问:“什么东西?” “银耳桂圆汤,刚炖好的,赶紧喝了。” 梁桢一脸拒绝,她平时很少喝这些甜汤,“都快吃晚饭了。” “那也得喝掉!”沈阿姨严词厉色,“天天熬夜读书,一晚上也没几小时睡的,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脸色也不好!” 沈阿姨叨叨个不停,梁桢没法子,“行了行了,我喝!” 为了阻止沈阿姨再叨唠下去,她立马端过碗,三两口就喝了小半碗下去…… 晚饭后,晚上七点半左右,梁桢准时抵达跟唐曜森约好的地方。 是一间画廊,环境幽静,私密性也不错,确实很适合谈事情。 梁桢到的时候唐曜森跟律师都已经到了,简单作了介绍。 律师姓钱,男性,看模样大概也有四十来岁,只是外貌儒雅斯文,几句谈吐下来也能看出水平不俗,逻辑和条理都很清晰,更没有赵律师的浮夸和啰嗦。 跟聪明人谈事效率也会变高,原本以为要耗一晚上时间的,结果刚过九点就已经谈完了。 “…梁小姐,您的诉求我已经了解了,提供的资料我需要重新整理,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不过现在一审结果已经出来,按照您的意思肯定是要重新上诉,这样吧…后天,后天我再跟您联系。” 钱律师作了简短总结。 梁桢跟他道了谢,对方离开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二审改判的可能性有几成?” “这个…”钱律师看了眼唐曜森,“这个暂时我也不好说,要看最后法庭怎么判,不过既然唐总跟您信任我,我肯定会全力以赴,改判的可能性还是有的,这点梁小姐您放心。” 她深知律师讲话惯于严谨,更何况现在让人作出判断也不可能。 这种“假设”的问题她就不该问。 “我知道了,谢谢!” 她跟钱律师又打了声招呼,目送对方出了画廊。 梁桢站那一时没动,对面唐曜森笑着压了压她的手臂,“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梁桢这才回过神来,问:“你哪找的人?之前就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你就介绍给我?”她一审输了,已经吃了一次亏,现在急需靠谱的律师。 唐曜森见她急吼吼的样子有点想笑。 “放心,虽然之前不认识,但我保证罗律的业务水平肯定不差,起码比你一审那位那强。” “你怎么就能保证?” “他是季律师的师傅。” “季律师?哪个季律师?” “季兰!” 梁桢听闻这个名字脑子里混了一下,“你是说思慧的那个季兰?” “对。” “你跟她认识?” “她是我跟钟盈的离婚律师。” “……” 梁桢一时无言。 难怪啊,难怪自己跟钟聿要离婚的事会第一时间传到唐曜森耳朵里,也难怪钟聿会突然换了代理律师。 “原来世界还真的是挺小。”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唐曜森比她显然要冷静,“主要还是因为业内比较有声望的离婚律师就那么几个,兜兜转转就会兜到一起。” 他见梁桢还站在那,又压了下手。 “晚饭吃了吗?” 梁桢顿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我吃了过来的,你是不是还没吃?” “下午有个会拖了点时间,结束之后直接过来的。” 言下之意他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抱歉,我不知道你还饿着肚子,刚才怎么不早说啊。” 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事才害他奔波辛苦。 “这里有吃的吗,没有的话我陪你出去找地方吃一点。” “不用了,这边有简餐,我刚已经叫了。”他见梁桢急吼吼地站那,实在没忍住,在她手腕上捏了把,“坐下吧,陪我坐一会儿。” 几分钟后外面有人送了吃食进来,说是简餐,也不过就是一杯五谷杂粮和一份三明治。 梁桢看了有些不能忍。 “要不我还是陪你出去找餐厅吃点吧?” “不用,我晚上吃得一直不多,这些已经足够!” 其实他是不想梁桢再奔波,心知上午的一审输了,她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和压力。 以她的个性,她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求助自己,可是最终她还是打来电话让他帮忙介绍律师,可见真的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加上他自己也确实很累了,手里有忙不完的工作,人际和应酬,却还总是要牵挂她的事。 两个疲惫的人此时坐在一起,他觉得她能陪着自己说几句话就已经心存感激。 …… 钱律师效率不错,第二天就把思路和资料都理清了,下午又约梁桢出来见了一面。 尽管可以重新提起诉讼,但一审和二审之间还是有些区别的,所以钱律师基于此基础上重新跟梁桢梳理了思路。 “一般二审什么时候开庭?”梁桢问。 钱律师:“重新提起诉讼后的三十天到三个月不等,正常来看一般在六到八周之间。” 也就是说,大概率下二审开庭的时候自己已经结束了十月份的托福考试。 “一审会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有出国留学的打算,所以我想是否我放弃留学计划,二审改判的胜算会大一些?”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有留学计划已经是既定事实,对方律师也掌握了你报考托福,参加封闭式训练营甚至跟几家留学中介接触的证据。” “可是之前那些都只是我的计划,并没成行,我可以放弃的!” “对,你确实可以为了争取抚养权放弃出国,但是如何让对方被告和法官信服?若官司赢了你出尔反尔又出国了呢,这个怎么算?”钱律师叹口气,“空口无凭,法庭是讲究证据的地方,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之前也看了一审的资料,除了你有出国计划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点是你的经济能力。” 钱律师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像这种抚养权案例,国内目前法律确实会偏向女方多一些,特别是像您儿子这么小的年龄,但这是基于父母双方势均力敌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双方都能经济独立,起码收入养活自己和孩子没问题,但您目前的情况实在跟对方被告差了太多,简直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一个富可敌国,还受过良好教育。 第381节 一个收入低微,尽管现在也算有份工作,但还没过试用期,且因为最近她频繁请假,规矩离辞职或者炒鱿鱼也不远了。 “就目前这种情况,如果你是法官,你会怎么判?” 几天后梁桢从钱律师那里得到了结果。 上诉被法院受理,定在十月下旬开庭。 隔天她收拾行囊又去了s市,第二期训练营要开始了,即便生活艰辛,但咬牙该往前走的路还得走,梁桢不允许自己停。 第二期训练营为期十天,形式跟第一期有所不同。 第一期是大杂烩,一个班二十号人在一起接受培训,而第二期是基于第一期学习的基础上,每个人都已经清楚自己哪些方面薄弱,再对于薄弱环节进行教学,这样可以更加高效更加有针对性地接受培训。 梁桢笔试问题不大,薄弱的还是口语,所以她选了以口语特训为主的班,小班制,一对二教训模式。 第一节 课就是外教课程,梁桢有提前十分钟进教室作准备的习惯,那天她起晚了一点,只能拎着早饭过去。 进去才发现教室里已经有人了。 “hey,又见面了,还记得我不?我是上期的学神郭兆!”遂一瓶捂得有些发热的酸奶塞到了梁桢手里。 梁桢:“……” 一节课上下来,梁桢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她被分到跟郭兆一个组,也就是说,未来十天,她需要跟这个男孩从早到晚呆到一起。 起初梁桢还有些不适应,因为这位学神实在“聒噪”,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但慢慢她也领会到他的“好”。 比如她自知口语不行,发音不标准,一开始轮到她开口的时候心里总有压力,甚至紧张,可郭兆总是能想法子逗她,逗到她慢慢放下包袱。 后来两人关系熟了点,他又主动肩负起早晚跟梁桢英文对话的差事,慢慢梁桢也愿意开口了,敢开口了,最后一次口语测试排名进了前三。 第二名是毕业于s市国际学校的大一学生。 第一名,不出意外,还是郭兆。 测试结束之后第二期训练营就算结束了。 “为了庆祝我又考了第一,晚上请你吃饭?”郭兆喜滋滋地跑过来跟梁桢说。 梁桢刚收拾完背包,回答:“好啊!” “啊???”郭兆突然长了下嘴巴。 梁桢无语,“你这什么反应?” “不是,我以为你会拒绝的!” 明明这段时间他已经明里暗里约了她很多次,但她每次都明明白白拒绝了,以至于一口答应的时候他有些没接住。 梁桢忍不住笑了下,“我请客,算是谢你这段时间给我的帮助!” 她是真心实意,可学神不乐意了。 “这怎么行呢,在我郭兆的字典里还没吃饭让女人付钱的先例!”这口气还有些大男人主意。 梁桢忍住笑,“那行吧,要这样的话我就不去了,正好还有两套题还没做完。” “啊?那行行行,你请就你请!晚上六点,公寓楼门口,不见不散!” 第373章 表白 梁桢六点左右收拾好下搂,郭兆已经站在门口树荫下等了,见梁桢出来,立马跑过去。 “在这等好久了?” “没有,我也是刚到!” 梁桢这才发现他跟平时有些不大一样。 平时上课的时候他都是t恤牛仔裤,今天却穿了件衬衫,尽管是休闲款,但版式挺直,显得就比平常正式了许多。 头发似乎也弄过了,站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木质香,应该是特意喷了香水。 “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看作什么?”郭兆问。 梁桢笑了笑,“你这一身挺好看。” 她向来不腼腆,有什么说什么,可是弄得郭兆一下就不好意思起来。 他别了下头,故作镇定了撸了下头发,“真……真的吗?”往日的自信好像一下就没了,说话都开始结巴。 梁桢被他逗乐。 “走吧!” 郭兆噢了声,这才背好包跟上。 公寓附近将有一条商业街,很近,两人打算步行过去。 出了树荫,郭兆突然从包里掏出来一把遮阳伞,还是粉色带卡通图案的,打开撑到梁桢头顶。 梁桢愣了下,憋住笑,“你还有这东西?” 郭兆挠了下头,“问另外一个班的女同学借的,这不是看你皮肤白嘛,这么长一段路,太阳还没落山呢,要是晒黑了怎么办?” 梁桢:“……” 她被说得有些尴尬,嘶了声,没再说话。 出了公寓的那个片区,很快就是大马路,这个点路上行人众多,车水马龙。 等红灯的档口郭兆问:“想吃什么?这边有海鲜烧烤火锅小炒日料……” “火锅!” “啊?” “怎么,有问题吗?”梁桢见他反应异常,又说,“要是你接受不了火锅我可以换!” “不,不是,火锅我也挺喜欢的,不过就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郭兆龇牙咧嘴,“正常这种情况你们女孩子不都得纠结半天吗?” “纠结什么?” “纠结究竟吃什么啊!” 梁桢蹙眉,她有点想不明白,“想吃什么有什么好纠结。” “可我之前请异性朋友吃饭,要么说随便,要么就是你看着办,还有选来选去也拿不定主意的,倒是第一次碰到像你这么爽快的人。” “……” 梁桢无语。 她身边朋友不多,平时经常接触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自然不清楚现在年轻人的思维,但在她这里压根不存在“纠结”这回事。 “人一生要做那么多选择和决定,如果为了吃什么都要浪费时间考虑,那我觉得实在是生而为耻!再说此刻想吃什么就选什么啊,根本不存在任何需要纠结的地方,这么简单的事!” 梁桢不懂郭兆口中的女孩事怎么想的,也可能是她们过于清闲,而自己这二十多年都在疲于奔命。 “转绿灯了,走吧!”她率先抬腿迈上人行道。 郭兆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穿最简单的白色短袖长裙,披着一肩黑发,初见真是一个不算特别惊艳的人,可是相处久了发现她的眼中有山河,柔时柔,刚时刚,巍峨澎湃的时候又总是能够让人惊叹。 他心有窃喜,甚至激动。 这是他人生二十余载,第一次遇到像她这么通透有活得明白的女孩子。 “等等我!”郭兆抓住背包肩带,急匆匆追上。 培训机构地处偏僻,即便有条商业街,但其实也不算热闹。 两人兜了一圈,找了间规模尚可的火锅店。 点好菜,上了锅。 “喝酒不?” “不喝,晚上回去还有一套题要刷完。”梁桢直接拒绝。 “那我喝一点?” “随你!” 郭兆自己要了两瓶啤酒,给梁桢要了听王老吉。 起初他还很拘谨,连正眼都不敢看梁桢,但大概是酒壮熊人胆,一瓶啤酒下去慢慢就放开了。 “…知道我第一次见你什么感觉不?冷,傲,天天独来独往,还tm特清高。” “……” “但后来发现你在学习上很拼,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拼,就觉得……嗯,这个女孩子还挺有目标和干劲。” “……” “再后来觉得你与众不同,嗯…怎么说呢,你好像很少跟人接触,也不跟班里其他人厮混,那些女同学晚上出去逛街,吃饭,你好像从来不会参加,噢对了,你连班级群都没加吧?” 一期入营之后私下里有同学拉了个小群,里面没有老师,平时主要用来聊天,扯皮,或者提供给一些男女互相认识。 梁桢清楚这种微信群的功能,除了会令她分心之外,毫无用处,所以当时有人拖她进去的时候她直接就拒绝了。 “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是啊,谁有时间可以浪费呢?”郭兆虽然面上看着嘻嘻哈哈,但在学习上也很努力,所以那些报了班却还成天打游戏约会的男女在他眼里就是败类,相反,梁桢这种就如一股清流。 他被她的自律自醒而吸引。 “其实一期营训的时候我就偷偷在关注你了,每天看你几点进教室,几点离开,午饭去哪里吃,吃什么,噢还有,好几次我晚上都特意去自习室,就是为了跟你偶遇,可是后来发现你住的是单人公寓,晚上就在自己房间刷题了,基本没去过自习室……” 两瓶酒下肚,郭兆的话越来越多,也越说越大胆。 “好几次想冲上去问你要微信,但每次都鼓不起勇气,后来眼看着你要回去了才不得不在公寓楼门口堵你,你都不知道其实那次我都紧张得要命,怕你拒绝,又怕自己脸皮太厚让你讨厌。” “噢我还得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口语不错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吧,但我二期还是选了这个班,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料到你二期的时候肯定会恶补口语,我选了这个班,到时候就能跟你在一起上课,相处的时间也会增加,说到底,只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儿而已……” 第382节 郭兆借着酒劲,早就没了刚才的拘谨和腼腆。 梁桢也不打断,听他长篇大论似地说完,当时火锅店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周围也有好些食客。 环境说不上多清雅,可对面男孩一件浅色衬衣,明眸皓齿,抵不住的生动和干净。 “你这是在跟我表白吗?”梁桢问。 郭兆愣了下。 他可能没有料到梁桢会直接这么说出来,可转念又笑。 “噗嗤”一声,梁桢被他笑得倒有些头皮发麻。 “你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怎么这么刚!” “什么叫…刚?” 这下郭兆更乐了。 “网络用语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 搁别人他可能会觉得这女孩好装,但梁桢说“不知道”,他就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 “哎什么意思不重要,我其实就是想跟你说…” “嗯?” “说……” “说什么?” 对面男孩像是一口气憋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最后挠了下脑门把杯子里一点剩酒一口气喝完。 “就是想跟你说,对,我承认,我在跟你表白,老子…老子喜欢你!” “……” 梁桢真是…一时很无语。 不是因为郭兆的深情意重,也不是因为他的坦白和勇气,而是觉得…这tm,什么人! “不是…”她抬手压了下,“你说这些话之前,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什么样的人?”郭兆突然站了起来,小半个身子往梁桢面前凑了下。 梁桢料不准他是醉了还是没醉,不敢轻举妄动。 “我今年二十四了。” “我知道,比我大两岁嘛,我妈也比我爸大两岁,很正常!” “可我结婚了,还有个已经五周岁的孩子!” “这个我也知道!”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真以为相处这么长时间我不知道你什么来历?”郭兆牛逼哄哄的样子,“现在可是网络时代,你之前还上过好几次新闻,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 梁桢大惊,她以为这个傻孩子不知道她什么来历。 “那你还喜欢我?” “为什么不能喜欢?”他笑呵呵地盯住梁桢,“即便你结婚了也不能阻止其他异性对你心动吧?再说我只是跟你表白,又没逼你要跟我怎样!” “……” “更何况我知道你正在跟你丈夫办离婚,只要……” “等等,你刚说什么?”梁桢打断。 郭兆愣了下,“我说错了吗?你不正在跟你丈夫打离婚官司?” 梁桢蹙眉,“这事你从哪里知道的?也是网上?” “对啊,就刚刚!”郭兆摇了下自己的手机,“微博热搜,你自己去看。” 梁桢赶紧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微博,热搜上果然有她的名字,点进去看了眼,满屏关于她跟钟聿离婚并争夺抚养权的新闻。 什么时候曝光的? 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刚曝出来的吗?” 郭兆见她脸色不对,愣了下,“你之前真不知道?” “不知道,你要是不说我可能还不知道!” 没特殊例外她很少没事拿个手机在手里刷。 郭兆:“应该也是今晚刚曝出来的,怎么,你……” “抱歉,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吃完了。” 梁桢突然站起来,从包里抽了几张纸币出来压在王老吉下面,“钱我搁这,你慢慢吃,回头联系。”说完就拎着包跑了。 郭兆吃得脑门晕乎乎的,拿着钱追了两步,可哪还有梁桢的身影。 “啊啊啊!” 人生第一次表白就如此惨淡收场。 郭兆抓了几下脑袋,要疯! 第374章 质问 梁桢一口气走出火锅店,外面凉风习习,她冷静了一点,沉住气拨通了钱律师的电话。 “正准备找你,网上的新闻你看了吗?” “看了,我也是刚知道,还是这边一个朋友跟我说的,但我跟钟聿离婚的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一审也过去好几天了,怎么会突然被曝光?” 钱律师那边叹了一口气,“应该是背后被人捅了刀子。” “捅刀子?”梁桢不解,“被告律师那边做的手脚?” “这倒不至于,高子健这人虽然是傲了点,但职业操作还行,何况这事曝光对双方都没好处,特别是被告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虽然离婚消息对钟氏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实质性打击,但负面影响总还是会有的,也不是光彩的事,钟聿没理由恶意曝光。 梁桢觉得钱律师的话也有道理。 “那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那边静了两秒钟,“赵茂江。” 梁桢愣了下,“谁?你是说我一审的那位赵律师?” “虽然我手里暂时还没拿到实质性证据,但基本也能确定了。”钱律师似乎换了一口气,“我估计他是记恨你中场换了律师,心里不服气也找不着理跟你讨说法,所以才会使了这个阴招。” 梁桢听完整个人懵了下。 “不是,他这么做……”她都有些觉得好笑了,“他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实质性好处,纯粹是发泄情绪,但赵茂江这个人本身在行业里的名声就不怎么样,之前在法院那边也是因为职业操守有问题被踢出局,这次一审输了,你转头重新找了律师,大概是心理不平衡吧。” 梁桢拿手拍了下脑袋。 人心龌龊,狭隘至极,有时候你都无法预料自己会碰到什么样的垃圾东西,但她也算经历多了,短暂郁闷之后很快回到事情的关键,问:“现在微博上的那些热搜对二审会有什么影响吗?”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是豆豆的抚养权问题。 钱律师回答:“你跟钟先生离婚消息被曝光,其实对二审结果应该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现在比较棘手的是你跟唐先生的事。” “我跟唐先生?”这个话锋转得梁桢有些接不上,“我跟唐先生…什么事?” 那边又停顿了一下,“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网上还曝光了很多你跟唐先生私下里接触的照片,甚至视频。” 梁桢脑子里一个混沌,刚才在火锅店里郭兆说热搜的时候她进去大概刷了下,只看到有人曝光她跟钟聿离婚的事,但她当时看得并不仔细,所以真的没关注还有其他爆料,但听钱律师这么一说,即使不看微博不看新闻她也基本能猜出网上曝了什么内容。 梁桢拿手盖了下脸,此时内心说不清是生气,郁闷还是沮丧,甚至还有很明显的无力感。 她作了个深呼吸。 “是否这事会对二审构成影响?” “短期内我还说不好,但影响肯定是有的,毕竟一审的时候赵律师打过这个点。” 梁桢当时也在庭上,赵茂江曾严词厉色地举证过钟聿出轨的证据,以此来证明他对婚姻,对孩子不负责任,而现在网上曝光了梁桢跟唐曜森的事,尽管她自己清楚两人根本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但在群众眼里很难洗干净。 原告律师举证被告出轨,转个身,原告在此期间也在外面跟其他男人有染,说难听点就是双双婚内出轨,都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 梁桢又沉了一口气,“我保证,我跟唐先生之间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钱律师:“好,我姑且能相信你们之间关系单纯,但其他人呢?而且待会儿你也可以上网搜搜新闻,上面甚至还有你跟唐先生的视频。” “什么视频?” “我看了下,应该是在某个娱乐场所,唐先生抱了你。” “……” 梁桢蹙眉,她猜测应该是上次在酒吧被下药那次,她心里不免烦躁起来,“那次发生了一点意外,唐曜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说仅凭这么一个视频就能说明我跟唐曜森有越轨关系?” “是不能,即便是亲昵照片或者视频在法庭上也只能作为间接证据,其效力较小,但同理而言,被告跟异性的那些出入照片,偷拍影像也不具备可证明他已经出轨的法律效力,所以一审赵茂江想打对方这个点根本就打不通。” 梁桢:“……” 她其实知道赵茂江当时的想法,他是想通过这个点在后面离婚官司的时候帮梁桢多争取一点利益。 当时他的原话是怎么说来着? 第383节 “……分他一半家产是不可能的,不过要点现金,房产,多争取点赡养费和抚养费肯定没问题。” 尽管梁桢一再跟他强调自己不需要赵茂江帮自己争取任何利益,她只要豆豆的抚养权,可这位大律师还是夸下海口,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不过一审都已经输了,再说这些已然没意义。 “梁小姐,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要说这些新闻其实并不会对二审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对你个人……”他顿了下,“你现在还在s市?” “今天课程刚结束,明天上午回泞州。” “那你最近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吧,减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还有…” “还有什么?” “那什么…”一向说话都比较有条理的钱律师突然咯噔了一下,“二审之前也暂时跟唐先生少接触,或者说就算真要接触,也请务必做好隐私防护。” “……” 梁桢已经顾不得生气了,说来说去,其实没人相信她跟唐曜森之间关系清白吧。 也是,谁让她也确实私下里跟唐曜森接触了好几次。 “好,我会注意。” 这通电话持续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冗长又沉重,挂断之后梁桢整个人都有一种疲惫感。 她在街上找了张长椅坐下,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闭上眼沉睡过去。 她最近也常常忍不住问自己,不过才大半年时间而已,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为何两人之间要逼迫彼此走到如今这一步? 是时间走得太快还是世事转变得太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情绪都快追不上现实。 有时候梁桢甚至怀疑这不过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她跟钟聿还住在那栋复式公寓里,虽然吵吵闹闹,他也总是很幼稚,可一家人在一起,希望总是多于困难。 她也曾觉得那个男人是自己命中的星辰,但看如今的情况,大抵是星辰坠落,光芒陨淡。 梁桢回到住的公寓,本想今晚把剩下的题目刷完,但心里堆了太多事。 她洗完澡出来,心情还是无法平静,还是拿过手机重新刷新闻。 之前只关注了几条曝光她跟钟聿离婚消息的新闻,可是稍微一搜,跳出来居多的居然是她跟唐曜森的事。 其实两人的“绯闻”也不是第一次曝光了,梁桢只以为不过是炒冷饭,可是她随便刷了几条,发觉不对劲。 网上传出来的确实是那次在酒吧被下药当晚的照片和视频,但很多都是在酒吧里面被拍到的,有些甚至还是在洗手间门口。 梁桢记得当时药效上来,为了避免被人“捡尸”,她在洗手间躲了一段时间,正是那段时间她给唐曜森打了求助电话,唐曜森也很快就赶过去了,而现在网上曝光的照片,很多张似乎都是在洗手间门口被拍的。 有唐曜森搂着她的,也有她贴着唐曜森的,甚至还有一段视频是梁桢主动将身子往他胸前蹭。 当时药效发作,梁桢已经有些浑浑噩噩,她记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做过什么过激行为,但光看这些照片视频也确实有些过火,更何况当时她还衣衫不整。 可是有个问题瞬间蹦入她的脑子——照片是谁拍的?视频是谁录的? 如果换个场合,梁桢跟唐曜森这种暧昧举止确实引人注目,也确实会有多事之人手贱拍下来曝光到网上,但那是酒吧啊,夜场,搂搂抱抱实在过于正常,谁会闲到在那种地方拍陌生人。 况且看视频的清晰度和照片的角度,似乎并不像路人偷拍,反而像是有人特意为之,加之曝光的档口也是十分及时。 前边刚曝了她跟钟聿要离婚的消息,后边她跟唐曜森的这些东西就跟上来了,如果说是陌生人无心之举,也未免太巧了点。 梁桢捏紧手机,手掌握券,想要极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可是愤怒却像一团火,越烧越旺,灼得整个胸腔都跟着一起烧起来。 她最终还是没压得下去,重新打开手机拨了电话。 第一遍打的时候那边没接。 第二天遍打的时候嘟了几声就直接被掐断了。 梁桢越发恼火,继续拨,打到第四通的时候那边总算通了。 “你脑子有病啊大晚上的一直吵个没完?”陈佳敏尖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梁桢咽了口气,也懒得跟她废话,“网上的照片和视频是不是你拍的?” 第375章 辞职 “什么照片什么视频?” “那晚在酒吧你给我喝了带药的酒,是不是趁机拍了我跟唐曜森的视频?” “放屁,我什么时候给你喝了带药的酒?”陈佳敏几乎是叫出来。 梁桢简直无语,“你不承认对吗?好,那抱歉,我想我只能走法律程序!”她觉得跟这种不可理喻的人现在多讲一句话都是多余。 那次被下药之后梁桢本想息事宁人,一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也不是多光彩的事;二来看在何桂芳的面子,她也没受什么实质性伤害,想再原谅陈佳敏一次,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的“慈悲”只换来变本加厉。 好吧,既然事情已经兜不住了,她也不怕再闹大一点。 梁桢重新拨了钱律师的手机。 “抱歉,休息了吗?我明天上午大概十点左右能到泞州,你要是方便的话我们中午能否见一面,我有其他事找你帮忙!” …… 第二天早晨司机小元准时候在公寓门口等梁桢,不出意外,还是“偶遇”了郭兆。 对方看上去脸色不大好,总是一脸阳光的男孩此时有些丧丧的。 梁桢以为他过来道别,很友好地主动打招呼,结果对方从兜里掏出一卷东西直接塞到梁桢手里,梁桢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郭兆就跑了。 这人怎么回事! 梁桢低头看了眼,手里握住的是一卷钞票,外面包了一张纸。 她将纸打开:“在我字典里没有让女人买单的道理!”后边还跟了个手绘版气呼呼的怒脸,别说,画得还挺生动形象。 梁桢摇头笑了笑,将钱和纸一起塞进了包里。 这不过只是个插曲,之后她回了泞州。 前晚跟钱律师约了见面,钱律师很忙,手里也不是只有梁桢这一个案子,所以为了节省时间,梁桢索性找了间餐厅,跟钱律师边吃边聊。 见面之后梁桢将那晚在酒吧的经过说了一遍。 钱律师听完很惊讶:“……你的意思是昨天网上曝光的那些照片是你表妹蓄意为之。” “差不多吧,虽然我不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基本可以肯定应该是她恶意曝光的。” “之前为何没听你提过?” “我没料到她会做这种事,包括那次给我喝里面加了料的酒,我其实也没证据。” “这事简单,当时现场应该还有其他人吧?” “有,她朋友。” “那就好办了,只要有目击证人,这事就能调查清楚,但前提是你真决定告你表妹?”钱律师喝着汤问梁桢,“这官司要打的话不难,可你现在本来就在风头上,我怕又要惹来非议,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 梁桢没什么食欲,她基本没吃多少东西。 其实也清楚一旦上纲上线,舆论肯定又要起波澜,她跟何桂芳之间恐怕以后也没法来往了。 梁桢心里并不是没有犹豫,可是回想那天在酒吧陈佳敏的恶劣行径,再联想到往罗上的恶意曝光,她知道陈佳敏绝对是有针对性的。 再这么姑息下去都不知道她下一回要干出什么事。 “成年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算不一定要闹到对簿公堂,起码也应该受到点教训。” 钱律师看了梁桢一眼,见她脸色淡淡的,可目光坚定,点了下头:“行,我懂了,这事交给我处理。” …… 能源工厂那边的设备入场了,钟聿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b市。 今天早晨刚回泞州,一进办公室就把陆青叫了进去。 “媒体上那些破事怎么回事?”随之扔过来一本杂志。 陆青捡起来看了眼,是某八卦周刊,封面便是唐曜森和梁桢的暧昧照片。 “这……”陆青看老板脸色凶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吃人了,心里暗暗抹了把汗。 钟聿双手用力扣在桌面上。 要不是他今天在b市候机的时候在机场逛了逛,刚巧看到这本杂志,压根不会知道竟有人曝光了这些照片,随后他才上网刷了下,果然再度登上热搜,底下留言也跟炸了锅一样。 绿巨人,背锅侠,绿毛怪……这些都是男网友往他头上冠的称号,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意,而心疼钟聿或者替他觉得不值的一般都是女网友,觉得他这么好的条件找了这么个老婆,还不知在家安分守己成天给他戴绿帽子。 甚至有网友觉得梁桢婚内始终就没跟唐曜森断过联系,即便是跟钟聿结婚之后还一直在外面勾三搭四。 更有甚者猜测豆豆不是钟聿亲生的,而一般说这些话的都是女网友,酸味十足的话里面又抱了几分对钟聿的同情。 钟聿看完整个人都要炸了。 “找人去查一下,网上那些照片和视频的源头来自哪里!” “好,我这就去办!” 陆青接了指示赶紧要“跑”,可走到门口又被他钟聿叫住,“等等!” “还有什么事,您说!” 钟聿双手撑开,握紧桌子的边缘,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痛苦。 陆青等了几秒钟,见他又抬了下头,“没事!” “……” 等办公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钟聿才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平息了一会儿情绪,掏出手机给叶千橙打了个电话。 “最近…她怎么样?” “谁啊,哪个她啊?”叶千橙似乎还没起床,声音听上去有些慵懒。 钟聿苦笑一声,“还能有谁。” “哦,你问你老婆啊?” “……” “挺好的吧,刚从s市参加培训班回来,不过自从上回被她发现有人跟踪之后她现在会下意识地隐藏行踪,派过去的人很难追了,所以一些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叶千橙停顿了一下,“不是,网上那些照片和视频是怎么回事?不像是我手底下的人之前拍的啊,当时他们并没有跟到酒吧里。” 叶千橙能意识到这一点,钟聿也自然能够意识到。 第384节 “我让老陆去查了。” “行吧,你俩的事我也懒得过问,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人情留一线,日后好想见,网上既然已经曝光了你俩打算离婚的事,说明已经兜不住了,你也别做得太绝,毕竟他是你儿子的妈,至于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别人也劝不了,好坏自己扛着吧,还有争抚养权的事,其实我…哎,喂,喂?这人tm……” 叶千橙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忍不住摔掉手机骂。 这时腰上缠过来一条精壮的手臂。 “行了,跟他置什么气?” “不是,你们有钱人都tm这德行吗,好赖话不听?”叶千橙觉得自己的热心肠在钟聿那里遭到了打击,气不顺,一手拍掉了腰上的手臂。 顾卫东也不恼,笑呵呵地把她又揽了过去,“什么叫我们这些有钱人?骂他别把我带进去,再说你也得站在他的立场想想,他最近背的压力确实挺大,想想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成天屁事没有,挂个钟大少的名头到处玩就行,结果突然老子死了,还是被人害死的,一夜之间索命的谋财的全部蹦了出来,他一步步熬到现在,勉强维持住局面其实真的已经挺不容易。” 叶千橙听完嘴巴里嘶了声,“倒是头一次听你用这种口气说话” 顾卫东蹙眉,“什么口气?” 叶千橙:“深沉又满腹惆怅的口气,好像你也是过来人一样,感同身受才会有这番觉悟?” 顾卫东表情僵了下,嗤笑:“神经病!”遂即推开叶千橙,翻身下床,捡了地上的衬衣往身上套。 叶千橙愣了下,问:“走了?” “走了,待会儿公司还有一个会。” 可明明刚才两人还情意绵绵,这会儿屋里似乎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叶千橙撩了下盖在肩头的卷发,没再吭声,直至顾卫东穿戴整齐拿了车钥匙要出门了,她到底还是没忍住。 “喂,听说你最近新泡了一个女学生?” 原本已经走到房门口的顾卫东背影僵了下。 叶千橙等着他的回答,可却只等来一句“走了。” 顾卫东头也没回,直接出了房间,半斜在床上的叶千橙僵了一秒,遂即抽了旁边的枕头朝房门砸了过去。 “我草你妈的乌龟王八蛋!” …… 梁桢上午抽时间去了趟志和。 本来是想等托福成绩出来之后再考虑要不要辞职的,起码考砸了或者后期又改变主意的时候她还有份工作,但世事无常,事情并没有照着她的预算去走,考虑了一晚上,觉得还是辞掉算了。 她去梁志和的办公室直接抵了辞职申请。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养你一个闲人我还养得起,起码等你一月份收到了那边的offer再辞也不迟。” 梁志和虽然平时看着抠门又小气,但人其实还不错。 梁桢笑了笑,“这怎么行,我担当不起,再说我这段时间也会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应付考试上,如果赖着这个工作不走,有点占你便宜的嫌疑。” 梁桢半开玩笑似地说,但意思梁志和又何尝不懂。 “行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过哪天真发达了别忘了志和!”他伸出手,梁桢与之握了握。 “希望有这一天!” “那保持联系?” “好,保持联系!” 随后梁桢跟梁志和做了个交接。 虽然她在工作室真正也没干几天,但因为负责了之前那个私幼的案子,且案子还没全部完成,所以要交代的东西还挺多。 聊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把事情都理顺了。 梁桢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文档袋。 “怕后面接手的人短期内跟不上,我昨晚在家我手头的工作都做了个归总,资料都在里面,到时候可以移交给下一位负责人。” 梁志和接过那个袋子,厚厚一沓,惊问:“都是昨晚赶出来的?” “对,大部分应该都在了,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跟我联系,我手机号暂时不会变。” 这一举动又另梁志和对她有了深一层认识,从之前的努力上进,能力卓越,到这一份担当,他从业也好多年了,真的很少能遇到这样的人。 罢了,也是志和没这个福气,留不住人。 梁志和道了谢,领梁桢出去跟其他几位同事道别。 其实大部分人都已经猜到她是来办离职的,想着她这身份,在一个小工作室里也不会长久,但此时因为网上曝光的那些新闻,看她的眼光又多了另外一层意思。 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道别的,挽留的,非要演一场戏,可未等梁桢走出工作室的大门,众人已经开始聚在一起议论。 “诶,听说她要跟富商老公离婚了耶?” “我也看到新闻了,私生活不检点被人曝了光,估计是被甩的。” “……你们说她儿子到底是不是钟家的啊?” “应该是吧,不然怎么钟聿还会跟她争孩子的抚养权?”” “这特么谁知道啊,就算钟聿喜当爹他也不会承认啊,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演戏也得演一场让人相信孩子是他的种啊,不然还不得丢死人?” “……” “……” 梁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了几句进去,竟讶异自己似乎并没怎么生气。 大概真是被脏水泼惯了吧,有了免疫。 梁桢在志和待在中午,取了车就往回赶。 下午一点半还有两节英文写作的网课,她得赶回去上。 一路上车速开得飞快,到家门口刚停好车,手机响,她也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就接了。 “喂……” “贱人你什么意思居然让人给我发律师函?”那边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刺过来,梁桢心口搅动了一下,拉开手机瞄了眼,陈佳敏的电话。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不能端正你的态度,那我们只能法庭见了。” “所以你是打算告我?” “目前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你凭什么告我?” “凭你做了违反法律法规的事。” “放屁,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胡说八道,我可以反告你诽谤!”那边跟疯子似地叫嚣,梁桢用了十二分耐心忍受。 后边陈佳敏还骂骂咧咧了一通,最后问:“出来见一面,当面谈。” 梁桢嘴角咧了下,“抱歉,我没时间!”遂挂了电话,开门下车,结果从停车的地方到门口这短短几十米距离,陈佳敏又连续打了两通电话过来,但都被梁桢挂断了。 她确实很忙,也确实不想见这种疯子。 第376章 合辑 下午梁桢上了一个多小时网课,之后背单词,练口语,刷题,等回过神来已经天黑了。 梁桢有时候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身上明明背了这么多事,网上也到处都是骂她的新闻,出门她都被迫开始要戴口罩和墨镜,可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她居然还能沉下心来学习,且效率还高得惊人。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小唐的微信,梁桢划开,一段语音。 她点开听了一遍,主要内容是跟梁桢道歉,觉得之前给她介绍的赵律师不靠谱导致她一审输了,很不好意思。 当时一审刚结束的时候梁桢确实有些接受不了,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已经慢慢接受事实,况且钟聿请的律师肯定是顶尖的,一般律师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没事,输官司律师不是主要原因。”她心平气和地回复了微信。 小唐那边连续甩过来几个抱抱亲亲的表情。 梁桢又不咸不淡地跟她聊了几句,刚放下手机,铃声随之再度响起,她看了眼,这回是唐曜森。 考虑要不要接,大概犹豫了小半分钟,那边打了两次,最终梁桢还是接了。 “喂……” “钱律说你打算告你表妹?” “对,我已经让钱律师发了律师函。” “她什么态度?” 梁桢忍不住哼了下,“她还能有什么态度,不服气,恼羞成怒,中午刚给我打了电话过来质问。” “那你呢,还是坚持要告?” “对,要告!”梁桢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都是成年人了,总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任,何况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背地里跟我使阴招,再纵容下去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唐曜森声音有些泛沉,“上回听你说过,你跟你表妹平时很少有接触,照理应该也没什么仇怨,她却三番四次给你使绊子,这种人心理上肯定有点问题,我怕她逼急了再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梁桢听完忍不住笑,“出格的事?难不成她还能跟我亮刀子不成?” “狗逼急了都会跳墙,也不是不可能!我想有必要雇两个人跟着你。” 梁桢觉得唐曜森的反应也未免太夸张了点,“不会的,你多虑了。” “可我觉得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真的不用!”梁桢受不了被人跟着,即便是保镖也会导致出入都没任何隐私可言,“况且她毕竟是我表妹,就算对我再不满应该也不至于进行人身攻击。” 梁桢最终还是拒绝了唐曜森的提议。 挂机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抱歉。” 那边可能一时没明白,“为什么突然跟我说抱歉?” “这两天网上流出来的那些照片和新闻,应该对你也有影响吧。” 唐曜森是业界大牛,威望很高,也算半个公众人物,被曝出这些东西从名誉来说确实也不会好看。 “影响多少有一点,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无非是几个平时私交不错的朋友给我打电话八卦几句,哦对了,老王下午也给我打过电话了,问我跟你到底怎么回事。” 梁桢愣了下,“王教授吗?” 第385节 唐曜森:“对。” 梁桢:“……” 唐曜森又笑了一声,“我个人而言无所谓,所以你不需要觉得有任何压力,但你让钱律给我带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近期我们俩确实不易多接触,以防给对方律师再找到空子,但有一点我需要跟你说明,梁桢……”那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管后面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我都可以是你的依靠。” 梁桢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沉默了一下。 “阿姨叫我下楼吃晚饭了,有事再联系。” …… 第二期营训结束之后机构开始每天都有对应的网课,梁桢也没太多时间关注外面的事,更不再上网刷新闻。 后面几天她都在家闷头复习备考,连续奋战了几天。 油田 隔天是沈阿姨的生日,她当时跟中介签订用人合同的时候要过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她记得,又念她在这边帮自己帮了很多忙,特别是最近她忙于应考,要不是有沈阿姨照顾豆豆,她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如此静下心来学习。 为此梁桢提出要帮沈阿姨过个生日。 本来要去外面找间餐厅庆祝,但沈阿姨不同意,梁桢想着自己最近也确实不适合出去,所以决定买菜回来在家做。 因为生日在第二天,当天晚上梁桢刷完题,看着时间尚早,商场应该还没关门,她便想去给沈阿姨买个礼物。 住处附近前段时间新开了个商场,梁桢拿手机查了下路,披了件薄外套出门。 梁桢在商场逛了半个多钟头,最终选了条链子,让柜员包好。 到门口停好车,有电话进来,她看了眼,是郭兆。 “喂,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 “今天下午网课的作业你上传了吗?” “还没有,你…啊…”眼前突然冒出来个黑影,梁桢一时没忍住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郭兆听见了在那边一个劲嚷嚷。 梁桢定了定神,看清从旁边冒出来的人,重新抬起手机。“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遂不等郭兆那边反应,她直接摁灭了手机。 再抬头时原本站在路边树影里的人已经走到了面前。 刚才隔得远,梁桢只大概看清一个轮廓,这会儿站面前了才清清楚楚。 红裙子,夹趾托,几乎快要齐腰的黑色长发披散在箭头,两边道上路灯重重,不算亮的白光照在对方消瘦又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 这大晚上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难怪梁桢刚才要被吓一跳。 她蹙眉,稍稍平缓了一下呼吸,问:“你怎么在这?” 陈佳敏插着兜,放眼朝四周看了看,“来找你啊~~”最后一个“啊”字语调上扬,再配上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委实令人瘆得慌。 “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问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里特别爽?” 梁桢莫名其妙,“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陈佳敏又朝梁桢走近了两步,几乎是要把眼睛怼到梁桢脸上去,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瞪得浑圆。 梁桢被她这模样弄得心里发毛。 她往后稍退了点,“你干什么?” “呵,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 “……为什么?” “就因为你这张脸,你这张脸,看上去好像很干净,可其实骨子里脏到不行。” “……” 梁桢真是无语,气都气不动。 “行吧,既然你都大老远跑来了……”梁桢笑着拢了下外套,“说说吧,你到底哪里看我不顺眼。” 陈佳敏哼笑一声,一字一句开口:“你,浑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每一根头发丝,都让我觉得——非-常-恶-心都!!!” 梁桢听完整个人都愣了愣。 如果说刚才还能勉强笑,此时却好像被施了咒语般无比震惊。 她看着此时眼前的陈佳敏,冲着自己头微仰,眼珠子瞪圆,五官因为情绪激动都已经变形,双手拳头也都握紧在一起。 梁桢突然觉得,这不是小姑娘的一时之气,也不是因为愤怒而对自己产生的暂时性情绪。 她能从眼前陈佳敏的眼中看到深浓的仇恨,浓到好像下一秒就能吃人。 “你……”梁桢舔了下嘴唇,“我哪里得罪过你?” 以前即便去舅妈家接送豆豆,陈佳敏不会给她好脸色,也一直以为她是看不起自己,何至于要对自己记仇至此? 后来陈兴勇出事,她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即使那时候陈佳敏还是没好脸色,梁桢也以为这是小女孩愚蠢的自尊心作祟。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难道只是因为我让律师给你发了律师函?” 可也不对啊,律师函并没有太大杀伤力,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她也没让钱律师再采取下一步措施,所以内心而言她也只是想给陈佳敏一点警示的作用。 “当然不是!”陈佳敏接话,“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律师函?你想去告,你就光明正大地去告,告赢了算你的本事,可你在背后使什么阴招?” “我使阴招?我什么时候对你使过阴招?” “在网上发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不就是想把我名声搞臭吗?只可惜我根本不在乎!”陈佳明笑得有些张扬,但大概是脸色过于白的原因,笑容漾在上面显得更加诡诈。 梁桢见她这模样,根本不愿意再掰扯下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麻烦让一让。”她挎好包打算绕过去开院门,可陈佳敏今天像是铁了心要胡搅蛮缠。 “这就要走了啊?别走啊,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她拽住梁桢手臂把人又拉了回来。 “真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 “行,就知道你会装无辜,我他妈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张虚伪的嘴脸!当年勾引有妇之夫,说什么为了你哥筹药费无奈之举,可明明是自己贱,骨子里骚的人才会去破坏别人家庭,可面上装出一副清高相,当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再说你生豆豆,励志能吃苦还不贪慕虚荣?我呸,你要是真的不在乎钱当年不会生下那个小杂种!放着好好的大学不去念,躲起来未婚先育当单亲妈妈,你跟人说你不要钱只要孩子,说出去谁信呢?还不是想先把孩子生下来将来好夺家产?” “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因为你知道只要孩子在,将来钟家总得给你留一份,运气好手段再高明一点,还能争个钟太太当,牛逼啊,胆子大又有手腕,居然压上自己的前程赌,这点我是真服气,简直是心机婊的典范!” “还有你跟钟聿结婚,你是真心想跟他结婚吗?你真的爱他吗?你要真爱他不会结了婚还在外面胡搞,胡搞也就算了,还被人拍到照片发网上!是,我承认那次在酒吧我就是想故意整你,我要当着众人的面剥了你这张皮,让所有人都看看你骨子里有多骚多浪,结果呢,我没猜错吧,你不是还是跟野男人搂搂抱抱走了吗?不如你现在告诉我,那晚喝了那杯酒之后是不是更爽?” 梁桢看着眼前一步步贴近的陈佳敏,消瘦的,苍白的,叫嚣谩骂激动到变形的这张面孔,她后背竟冒出森森凉汗。 疯了吗? 她这分明不是仇恨,而是嗔,是怨,是心魔控制之下的失心疯。 “…我就一直很奇怪,你哪里比我优秀?没我漂亮,没我年轻,连学历都没我高,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好像别人都不如你的样子?” “……” “而且你还有前科,全世界都知道你十八岁就开始勾引有妇之夫,同居,厮混,高中没毕业就搞大了肚子,自己这么脏,到底有什么脸跟钟聿结婚?我就问你你配吗?你配吗?”越说越激动的陈佳敏双手死死揪住梁桢的手臂。 梁桢甩了一下没甩开。 “你疯了吗,放手!” “对,我疯了,被你们逼疯的!” “谁逼过你?神经病,撒手!”梁桢也来了气,完全把陈佳敏当成了失心疯,用力甩出去。 陈佳敏平时看着虎彪虎彪的,可从小娇生惯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经不住梁桢的力道。 这一甩就被甩了出去,跌在旁边的绿化带上。 刚摔下去的陈佳敏愣了一秒,但很快爬起来,撸着手臂又要冲上来,就在这时梁桢身后突然跑出来两个大汉,不问三七二十一将陈佳敏制住,双方可能实力悬殊实在太大,所以碾压式的过程只花了几秒钟,直至陈佳敏反手被扣在背后,整个人被另外一个大汉摁在路灯杆子上。 “啊……哎,你们……你们干什么……你们什么人?”被制住的陈佳敏一边扭动身子一边叫唤。 梁桢当时也有些没来得及反应,可待她看清两个大汉的长相才想起来,不就是前段时间一直偷偷跟着她的那两个么! “松手吧。” “这……” “叫你们松手,听不懂?” 两个大汉互相看了眼,到底还是撒了手,肩上卸掉力的陈佳敏遂即转过身,一张惨白的脸上目光凶狠,本性里的倔和狠让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一看大汉凶神恶煞的样子,气焰到底还是歇了三分。 梁桢理了下刚才因为争执而乱掉的衣服和头发,心里不觉好笑,这都是些什么烂事。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只是从来没想过你对我的憎恶已经到了这么深的地步,我想我跟你之间也没必要再费喉舌解释了。” 梁桢抿了下唇,“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后面尽量少见面吧,毕竟我对你也没什么好感!” 梁桢扔下这句话,也顾不上陈佳敏的脸色有多难看,她又扫了眼站在边上的两个大汉,微微沉了一口气,按指纹开了院子的大门。 身后陈佳敏还要往上冲,被两个大汉再度制住。 “你干什么!安分点……” 后面的声音就被大门挡住了,传到梁桢耳朵里的只是一些男女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事虽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在梁桢心里还是扎了一根刺。 当晚她独自躺在床上,脑中浮现的都是陈佳敏几乎怼到自己脸上的那双眼睛,疯狂,怨恨,甚至带了几分杀意,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刺进你肉里。 她自觉跟陈佳敏之间并没实质性的冲突矛盾,何至于她要这么怨恨自己? 梁桢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只能开灯重新坐起来,拿过手机打开新闻。 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随便搜了搜,结果一下跳出来很多字条, “坐台女大学生” “副业念书,专职my” 第386节 “泞大之耻,不配当人” “……” 每一条字眼都不堪入目,骂得很难听。 梁桢随便打开看了几篇,主要内容是说陈佳敏在校期间在夜场做台,且乱搞男女关系,最终被学校开除学籍。 本来光看字面也没多大事,可网上满屏都是陈佳敏的照片,一部分是她之前在酒吧工作被拍下来的画面,浓妆艳抹穿着暴露,乍一看梁桢也差点没认出来;一部分是她接待客人在包厢“工作状态”下的样子,跟客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不用想肯定是十分不堪,但还有一部分是陈佳敏以前的样子,大学的,高中的,甚至还有初中和小学的旧照。 梁桢相信这部分应该是陈佳敏被曝光之后被人肉出来的,甚至有人还一张张汇集起来做了个从小到大的合辑。 合辑在平台上的点击率很高,下面留言也是五花八门,但被说得最多的是整容。 对,之前不提梁桢倒没想到,可是经这么一提醒她觉得好像还真像这么回事儿。 为此她还把合辑从头到尾看了好多遍。 第377章 考试 以前梁桢并没觉得陈佳敏外貌多出众,顶多算五官端正,可是合辑上的照片一张张翻过去,眼睛越来越大,鼻子越来越挺,下巴越来越尖,连着皮肤也白了几个度。 “鼻子动过刀了吧?” “下巴也整过了。” “眼角要是没开我直播吃翔……” “…以前明明是圆脸塌鼻梁,现在整就一锥子网红脸,绿茶外围婊都这模样?” 网友评论纵使一个比一个难听,可却让梁桢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以前还单纯以为陈佳敏只是化了浓妆又瘦了很多的缘故,但现在照片对比下来才知道是因为脸上动了刀子。 难怪每次见她都像是一天一个样,一次比一次陌生。 梁桢将合辑看了几遍,关掉手机,可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依旧是陈佳敏的那一张张脸,从高中时代的短发到大学的马尾,再到现在像海藻一样浓黑的卷发包住瘦削尖锥脸,看似五官越来越精致,可总觉得透着一种病态的美,脸眼神好像也越来越空洞。 她暂时无暇思考网上这些爆料都来自哪里,只觉得心烦意乱。 那晚梁桢没有睡好,失眠了半宿,第二天起来脸色都不大好看。 但那天是沈阿姨生日,为此梁桢一早起床,换了身衣服,还化了个淡妆,打算做顿早饭。 她厨艺不精,但自觉煎个鸡蛋烤几片吐司还是可以的,但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鸡蛋煎得有点焦了,吐司也没烤好,沈阿姨来了之后她基本很少进厨房,手都跟着生了。 好在豆豆也没嫌弃。 早饭之后司机小元送豆豆去学校,沈阿姨收拾了一下,梁桢开车带她去超市购买晚饭的物资。 因为不是周末,超市人并不多,两人逛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买了好些东西。 “难得出来一趟,要不中午就在外面吃吧。”梁桢提议。 沈阿姨不乐意,“浪费这钱作甚,都买这么多菜了,还是回去吃好。” 梁桢:“回去吃我可只会煮面条啊。” 沈阿姨:“不用你做,我做就行。” 梁桢笑了笑,看了眼四周,超市里人虽不多,但烟火气很浓郁,这让她觉得心里很是舒坦。 “走吧,就当是陪散散心。”梁桢说完推着小推车走到了前面去。 沈阿姨在后边愣了下,叹口气,终是跟了上去。 梁桢驾车去了昨晚她买项链的那个商场。 三楼往上都是餐饮,沈阿姨一个劲儿说简单吃些就行,但梁桢最终还是挑了个看上去有模有样的餐厅。 西餐,有个往外伸的露台,这也是梁桢选这间餐厅的原因。 落座后她点好单,抬头见沈阿姨别别扭扭地坐在那往领子里塞餐巾。 “不是这样的。”她忍不住笑了下,过去帮她把餐巾摊开压在盘子底下。 “这样就行了?” “嗯,行了。” “可我怎么见电视上都是垫在下巴这的?” 梁桢又笑了下,“不需要那样,你之前是不是没吃过西餐?” “哎呀我哪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啊。” “那我教你怎么用刀叉?” “这成,赶紧的,我之前也没用过这玩意儿。”沈阿姨举起桌子上的刀和叉子。 于是梁桢跟她示范了几遍刀叉的用法,又简单讲了些西餐的餐桌礼仪。 沈阿姨听完摇头啧啧,“什么前菜中菜的,吃个饭得这么麻烦啊?” 梁桢:“正宗西餐是这么吃的,但这地方应该也不算正宗,而且就我们两个人,没这么多规矩,待会儿你想怎么吃都成。” “那可不!”沈阿姨又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刀叉,嘴上说不来不来,心里还是挺乐意的。 梁桢看着对面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加上头顶蓝天白云,九月底的阳光正盛,但气温已经不算高了,露台上也没几桌客人,难得的惬意。 趁着沈阿姨还在摆弄刀叉和盘子,梁桢从包里掏出昨晚出去买的那条链子,绕到她身后替她挂脖子上。 沈阿姨刚开始还没反应,地图拿手拨弄了一下才回神。 “哎呀你是作什么啊?” 梁桢把链子的搭扣扣上。 “本来想今天晚上给你的,不过现在给也一样。” 沈阿姨又拨弄了几下,抬起链子的挂坠看了几眼,“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我不能收。” “给你的生日礼物,戴着吧,挺好看。” “好看也不行,这是金的吧,不成不成。”沈阿姨说着就要去解链子,梁桢摁了下她的手臂。 “不值几个钱,只是我一点心意。” 沈阿姨抬头见梁桢眼神坚定,也不好再推辞了。 “那我……我就戴着了?” “戴着吧,真挺好看。” “是吧?”沈阿姨摸着坠子,笑了笑,嘴上说不好意思拿,但大概没有女人能够抵住首饰的魅力,“有镜子不,我瞅瞅?” “有,给你拿。” 梁桢从包里掏出小镜子递过去,沈阿姨对着小镜子左看右看看半天,“……你说我一成天烧饭打扫卫生的保姆干啥要戴这么沉的链子,你就是破费乱花钱。”嘴上这么说,可嘴就没合拢过。 梁桢也受她的心情感染,“给你拍张照片吧。” “成,哪拍?” 梁桢看了眼四周,“就坐着拍吧。” “成,拍了发给我,我发我们群里给那些老乡看看。” 沈阿姨在泞州没什么亲人,平时来往的都是从老家出来在这边当月嫂或者家政阿姨的老乡,年龄工作都差不多,所以每个月休息日会约出去聚聚。 梁桢找了个角度给她拍了张,发到沈阿姨手机上,沈阿姨看了眼自己的照片开口:“也是你妈没福气,这么早就走了,要不然……”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劲,抬头见梁桢脸色泛沉。 “嘶…我这嘴!”沈阿姨赶紧收口,“别介意啊,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梁桢抿了下嘴唇,刚那一瞬心里确实像被刺了口,但并不是因为沈阿姨的话。 “没事。” 她捞了下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低头沉默了片刻,说:“我跟豆豆爸爸在办离婚,这事你听说了吗?” 沈阿姨微微一愣,但并没过于惊讶。 “听说是听说了几句,而且也能猜到。” 毕竟作为丈夫已经大半年没回来住,平时连个电话都没有,就这夫妻模式基本也是离定了。 “嗯,有些争执,手续拖了段时间,还没办完。” 沈阿姨想了想,“为财产啊?” 豪门离婚,能发生纠纷的不也就这些事儿么。 梁桢摇了摇头,“不是,为了豆豆的抚养权问题。” “豆豆的抚养权?啥问题?” 梁桢又轻压一口气,抬头直视沈阿姨,“他要跟我争豆豆的抚养权。” “什么???” “就是…”梁桢怕她听不懂,换了个说法,“豆豆爸爸,要跟我抢孩子!” 沈阿姨生日之后一周梁桢便进入半封闭式学习,除了晚上陪豆豆练琴,吃饭,讲故事之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备考刷题。 十月上旬营训最后一期开始了,为期一周,主要是查漏补缺。 为了增加学习效率,梁桢选择了一对一教学。 最后一期机构并没有规定学员必须全部入营集训,梁桢本来打算每天在泞州和s市之间来回,毕竟两座城市隔得也不远,但试了一次之后发现太折腾了,不但在来回路上要耗费将近三个小时,晚上豆豆也总能令梁桢分神。 她发现自己在家根本没办法好好静下心来学习,最后牙一咬,收拾了几身换洗衣服还是去了s市。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了,至此三期营训全部结束,后面还剩下一周时间各自回去自由备考。 眼看结营在即,群里有人提议晚上一起吃个饭,算是最后的告别仪式。 梁桢之前没有加入营训的微信群,她并不知道聚餐这事,还是郭兆跟她说了她才知晓。 起初梁桢并不想去,一来自己已经跟小元说好了,晚上过来接她回宁州,二来自己跟这些人都不算熟,去了也是尴尬坐那耗时间,实在无趣,可整过下午郭兆催了n条微信过来,又说之前培训他们的几位老师也会去。 梁桢对这边老师的印象都不错,特别是之前给过她很多帮助的那位口语老师,想着也确实应该去当面谢一下,就应了下来。 第387节 晚饭就定在培训机构附件的那条商业街上,中规中矩的淮扬菜,组织者提前要了个大包厢。 连培训老师在里面一共四桌人。 餐厅菜色和环境都很一般,但年轻人也不在乎这些,会玩会闹,气氛倒不错,好些人还喝了酒。 梁桢呆了一个多小时,眼看这饭局一时半会儿也歇不了,便起身跟培训老师都打了圈招呼,找了个借口先撤了。 这边梁桢一走,郭兆便拿了外套和手机追了出去。 “走了?” “嗯,我今晚还得赶回去。” “这么急?” “明天是周末,想抽时间陪陪我儿子。” 司机小元已经在餐馆门口等,梁桢没跟郭兆多聊,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人都走远了,还看呐?”身后突然冒出来一道声音,郭兆回头看了眼,是班里一起上课的一位女同学。 “不是我就纳闷了,就她那一副成天板着脸拽五拽六的样子,有什么好啊,值得你跟舔狗似的成天在后面摇尾巴?” 女同学大概是喝了点酒,说话又酸又刻薄。 郭兆平时脾气很好,但今天不知为何心里像是压了团无名火。 “嘴巴放干净一点,谁是舔狗?” “你呀,难道不是?” “有种你再说一遍?” “怎么,我又没说错喽!”女孩拿手扒拉了一下头发,“不过呢虽然人家未必瞧得上你,但最近这段时间情也偷了,床单也滚了,你也不算吃亏对不对?” 女孩借着自己有几分醉意,什么话都敢往外蹦,气得郭兆恨不得想上手扇她一个巴掌,可到底是男生,总不能真跟女孩子动手。 “神经病!” 郭兆忍了,瞪了眼转身也出了餐馆。 本想着这是一个插曲,此后几天梁桢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备考。 托福考试的日期如约而至,因为当时报名的时候泞州考位都已经满了,她只能报了l市那边的考场。 l市离泞州还有些远,飞机大概得两个小时航程,为以防万一,梁桢提前一天就飞了过去,入住l市考场附近的一间四星级宾馆。 安顿好之后梁桢也没再刷题,只是把考场证件和其他应考文具又检查了一遍,装进包里以防明天早晨手忙脚乱,之后便给豆豆打了通电话。 豆豆知道梁桢是来考试的,人小鬼大,还在电话里给梁桢打气。 母子俩聊了几分钟,时间也不早了,便互道了晚安,随后梁桢去洗了澡,洗完出来桌上手机震得嗡嗡响。 梁桢看了眼屏幕,唐曜森的来电。 “喂…” “到酒店了?” “下午就到了。” “怎么样?” “挺好的啊,周围交通便利,离考场也近。” “我不是问你酒店,我是问你现在情绪怎么样!” 梁桢噗嗤一下笑出来,“什么情绪怎么样?就那样呗。” 那边唐曜森当即松了一口气,“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还怕我紧张啊?” “确实之前有点担心。” 梁桢边擦着头发边盘坐到床上,“没什么好紧张,最近几年专升本我也一直在考试,况且高考考场都进过了,还怕这个吗?” 唐曜森在那边笑了笑,“你心态好就不会有问题,其他话也不多说了,考完了回泞州给你接风。” 两人又聊了几句,梁桢挂掉电话,身子倒下去平躺在床上。 周围是陌生的墙,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窗外是陌生的夜空和街道。 要说一点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即便梁桢参加过高考,也参加过很多次专升本的科目考试,但这次不一样。 她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这次考试是个分水岭,会决定她后面半生的去向。 …… 钟聿晚上有个应酬,喝了一点酒,但兴致不高,所以九点不到就找了个借口先撤了。 他从会所出来上了车。 孙叔问:“二少爷,您回哪?” 实在是钟聿房产太多,最近更是辗转住在不同的地方,所以每次孙叔都要特意问一问。 钟聿看了眼窗外有些萧薄的灯光。 “她今天下午飞l市了吧?” 孙叔愣了下,没听懂。 “二少爷,您说什么?” 钟聿抬起手臂在半边被风吹凉的脸上蹭了蹭。 “去馨悦府吧。” 第378章 接风 梁桢不在,沈阿姨一个人照顾豆豆,要买菜做饭,收拾屋子,还要督查他练琴,写字,读英语,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忙到九点多把孩子弄睡着,沈阿姨才有时间下楼收拾厨房。 把盘子刚刷完,又将明天早饭的食材弄好,沈阿姨喝了两口水正准备休息一下,门外突然传来滴滴滴的声音,随后咔嚓一声,应该是密码锁的电子锁芯开了。 沈阿姨握着水杯的手愣是抖了下。 虽然这边属于高档小区,物业和保全都很好,但地处郊外,独门独院,房子跟最近的邻居都隔了百来米。 这会儿梁桢又不在家,只有她跟豆豆,沈阿姨不免心里就害怕起来。 “谁?谁在外面?” 沈阿姨随手抓了料理台上的一把水果刀就走了出去。 钟聿刚进门,抬头跟从厨房里冲出来的沈阿姨照了个正面,遂即看到沈阿姨手里举的刀。 “你做什么?” 沈阿姨还有些惊魂未定,愣了下,看清进来的人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先…先生?” 钟聿被她的样子弄得苦笑不得,又瞄了眼她手里的刀,“怎么回事?” “哦这……这啊……”沈阿姨这才想起来刀还举在手里,赶紧放下,“…我刚在厨房忙完,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想着太太这两天也不在泞州啊,就担心……就担心……” “担心进贼?” 沈阿姨蹭了下手没敢往下说。 钟聿无奈笑了笑,扔了手里的西装和领带进了客厅,四处看了眼,问:“豆豆睡了?” “刚睡着。” “哦。” 随后他就没声音了,沈阿姨站那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一步动静,又说:“太太今天不在家,去l市考试了。” “嗯。” “那……”沈阿姨本想问您这会儿回来做什么,是不是有事,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问不合适,于是及时改了口,“您饿不饿,需不需要给您做点夜宵?” “不用。”钟聿又看了眼四周,“你去忙吧,忙完早点休息。”随后便重新拿了自己的西装上了楼。 沈阿姨在原地愣了半分钟,觉得还有些不可思议。 钟聿上次回来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久得沈阿姨都快忘记这家还有男主人。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想给梁桢发个微信,可几个字打到一半又被她删了。 先不说,看看情况再定。 …… 钟聿上了二楼,推开主卧斜对面的儿童房。 以前在出租屋的时候豆豆都是跟梁桢睡的,母子俩搬到那套复式之后,钟聿为了有二人世界才哄着豆豆晚上一个人睡觉。 当时那套复式二楼还没儿童房,临时隔了个小隔间出来给豆豆按了张床。 刚开始的时候豆豆老不愿意,经常睡到半夜自己抱着枕头蹭到他跟梁桢中间来,可三人睡总归太挤,所以一般这时候梁桢就会把钟聿赶到豆豆的小床上去睡,为此钟聿还吃过好几次醋,心里可劲委屈。 馨悦府的房子要比市区那套复式大很多,给豆豆布置的儿童房也起码有之前的三个小隔间那么大,之前钟聿倒没觉得,这会儿从门口走到床边竟然老长一段路。 床也很大,定制款,两米多宽,小小的人儿一个人卷了条毯子却缩在角落里,怀中抱着那只到哪儿睡都不能丢的毛绒小海豚。 钟聿也不敢叫醒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在豆豆额头上摸了摸,可没想到小东西睡觉也惊醒,抬起手来一下拍掉了额头上贴的手掌,自己抱着小海豚撅着屁股就翻了个身过去。 钟聿:“……” 一段时间没见这小东西已经变得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了么? 钟聿冲着撅屁股睡觉的豆豆瞪了一眼,但好在孩子没醒,他也不敢再碰他了,起身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回头却看到旁边小桌上立了个东西。 房间里的小夜灯太暗,钟聿掏出手机照了下,是个乐高小人。 钟聿觉得这个小人有些熟悉,脑子里反应了一下猛然想起来,这是去年不小心开车撞到豆豆时为了哄他随手从车里拿的乐高幻影忍者。 当时两人还不认识,他更不知道豆豆是自己的儿子,只是一次偶遇,可马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最终命运安排他们父子俩重逢,是怎样的伏笔? 钟聿突然觉得伤感得不行。 第388节 他将乐高小人重新摆回桌上,抹了下脸出了豆豆的卧室。 儿童房斜对面是主卧,书房在二楼另一头,钟聿看着两端空荡荡的走廊,愣了一会儿神,最终朝书房走去。 推开门,开了灯,一整面墙的书柜,正中央是一张很大的桌子,桌子旁边还有一个矮几,矮几上有些乱,堆了些图纸,画笔和零碎东西。 桌上也不规整,文件架,水杯,笔筒,用过的一些稿纸,还有就是厚厚的工具书和成堆的习题,《托福词汇》、《托福考试指南》、《托福阅读》、《托福一本通》…… 钟聿大概翻了一下,光托福考试的习题就有四五本,每本都是几百张纸的那种厚本,但每本都做完了,工具书上更是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 钟聿苦笑一声,眼前似乎浮现出梁桢坐在这熬夜刷题背单词的场景。 她真是活得好努力,且决定好的每一次奋进都是拼尽全力,与当年她窝在又脏又乱的工棚和出租屋里掌灯备战高考一模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股韧劲一点都没变。 钟聿放下手里的习题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着眼前成堆的图纸,画册,习题和工具书,突然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 她这么拼命去考托福,是走定了对么?而且还选了那么远的米国,直航都要飞十几个小时,而且一去起码三年甚至更久。 鬼知道三年以后会怎样。 钟聿之前觉得还能忍,可此时坐在这看着空荡荡的书房,突然涌出许多无助和无力感。 他是不是阻止不了她了? 虽然心里一万个声音告诉自己要理智,她此时出国对彼此都好,可是情感上根本接受不了。 那么远啊,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隔了整整一个黑夜和白天,甚至不知道她出去了还会不会再回来。 不行,他不允许! 钟聿推门下楼,沈阿姨听到动静从自己房里出来,见钟聿拿了自己的西装正往外走。 她忍不住追了两步,“先生,你今晚不住这啊?” “不住!” “可豆豆还不知道你回来过,要不您住一晚明早豆豆起床……”然而沈阿姨话还没说完,钟聿已经合门走了出去。 “这……这……”沈阿姨听着院门外发动汽车的声音,忍不住剁了下脚,“怎么这样!” 空欢喜一场! “高律师。”黑色汽身穿梭在夜灯中,钟聿一路疾驰,却不忘拨通了高子健的号码。 头顶开了天窗,初秋的凉风带着一丝尘土的气息吹进来。 钟聿黑眸半眯,对手机那端的人说:“……我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二审必须赢!” 梁桢半夜突然醒过来,后背泛起层层凉意,她将薄被拉上来裹住自己。 ……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开考,梁桢提前半小时到了考场。 托福分为听说读写四个部分,整过过程差不多需要持续四个小时,一直到快十二点半梁桢才走出考场。 考场外早已堵满了人,大部分是考生的家长和亲朋好友,见面之后哭的哭,笑的笑,拥抱的拥抱,其场面不亚于经历了一场战争还乡,唯独梁桢独自一人背着包穿梭在人群中。 当然,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 从小的独立和孤僻让她不善于融于人群,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声:“梁桢!” 梁桢抬头,一身黑色休闲外套的唐曜森站在人群之外。 她惊了下,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给你接风啊。” 来之前他确实在电话里说过考完给她接风的话,但梁桢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接飞过来。 “我以为是等我回了泞州之后呢。” “本来是应该这么打算,但今天上午要见的客户临时改期了,我突然空了半天行程出来,想着也没什么事,干脆就过来了。”唐曜森说这话轻松得好像他就开了半小时车顺道拐了趟而已。 姑且不说这话里有几分真实性,也姑且不谈他过来的真实目的,但梁桢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 她无非也只是个普通女人,七情六欲都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感受到这些,心里不可能一点都没感觉。 她笑了笑,发现周围不时有人看过来,甚至有胆子大的女孩子停驻议论,也只能怪唐曜森的外形气质过于出众,站在人群中夺目得很。 “走吧,先找个地方吃饭。” 唐曜森临时飞过来的,没带司机也没安排车子,两人在考场附近拦了辆的士。 的士司机推荐了本地一个口碑比较好的馆子,吃当地特色菜,环境还不错,很幽静。 落座后两人点完菜,梁桢拿过单子压在自己手边,“说好了,今天我请啊。” “好,你请。”唐曜森也不跟她争,拿过水壶给她倒满水,问,“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 “就还行?” 梁桢喝了口水笑了笑,唐曜森遂即也跟着笑了出来,“行,不问了。”他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应该考得不赖。 “什么时候出成绩?” “官方说要十五天左右,但之前考过的都说一般七八天就能查到成绩了。” “嗯,那二审开庭是后天?” “后天上午十点。” “钱律师怎么说?” 梁桢轻轻晃着手里的杯子,苦笑:“他能怎么说?你也知道的,无非是尽力,不可能给我打包票。” “那你呢?” “我?” “如果赢了,你作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啊,肯定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走。” 她之前的计划是备考,然后带豆豆一起去米国读书,这点唐曜森之前已经跟她聊过,也清楚。 “那如果输了呢?”唐曜森说问,“如果输了就意味着豆豆不能跟你走,他得留在国内跟钟聿一起生活,你打算怎么办?” 梁桢低头看着杯子里渐渐沉淀下去的几片花瓣,嘴角勾了下,抬头,“不会,我不会输!” 正午的阳光中,她眸底坚定有力,像是笃定自己肯定能赢这场官司。 唐曜森轻轻吞了一口气,“这世上没有什么百分百的事。” “我知道,但在这件事上不会有意外。” “但你已经输过一次!” “那是因为我没找到合适的律师!” “可你怎么就能确定这次必胜?” 唐曜森也不示弱,一句顶她一句,梁桢被问得愣了愣,片刻呆滞之中,眸底那眸毅厉慢慢也褪了几分。 唐曜森微微叹口气,“不管是输是赢,即便钱律师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我也希望你能做个最坏的打算!” 他深知豆豆在梁桢心中的位置,所以怕一旦官司出了意外,她会承受不住,但梁桢不这么想。 怎么会输呢? 不,不会的! “能不聊这件事吗?”她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还有,你大老远跑过来,应该不至于只是为了跟我吃顿饭。” 唐曜森笑笑,“当然不只是为了一顿饭,我还没闲到这份上。” “嗯,所以?” “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唐曜森又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梁桢,有种难以言说的矛盾。 刚好服务员端了第一道菜上来。 唐曜森压了一口气,“先吃饭吧,吃完再聊。” 因为考得还不错,虽然还不知道成绩,但一个多月的压力多少得到了一点释放,梁桢那顿饭吃得还挺愉悦,但唐曜森似乎吃得不多。 “菜不合胃口?”梁桢问。 “不是。”他放下筷子,抽纸巾在嘴边掖了掖,又看了眼四周。 梁桢也随她看了眼四周。 “怎么了?” “不是说事情的好地方。” “……” 二十分钟后两人重新找了间咖啡馆,不大,隐在街头角落里,可贵在安静。 “现在可以说了吗?”梁桢问。 唐曜森用小银匙亲亲搅了下杯子里的咖啡,开口:“是关于老爷子的事。” 第379章 真相 梁桢愣了下,“老爷子?你是说钟聿的父亲?” “对,本来应该早点告诉你,但前段时间你在备考复习,我怕影响你的情绪,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梁桢见唐曜森表情有些严肃,不禁放下手里的杯子,“什么事?” 唐曜森转过去看下,甚至拿手掌刮了下脸,从来都稳如泰山的男人眼中竟渗出一丝类似于不安的情绪,这让梁桢预感到他即将说的事肯定很严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啊!”梁桢有些没耐心了,忍不住催促。 唐要在这才将脸转过来。 第389节 “老爷子的死,可能是人为导致的。” 梁桢眉头皱了下,“你说…什么?”她似乎没听懂,又或者是听懂了难以置信。 唐曜森微微又叹了口气,重复解释:“老爷子不是因病去世的,而是有人设计陷害。” “设计陷害?”梁桢脸上总算显出几分疑虑,但很快又笑出来,“不可能,谁会陷害他?谁又能陷害他?” 钟寿成走的时候梁桢也在现场,老爷子明明是在医院咽气的,且医院诊断上清清楚楚写着因多器官衰竭而病逝,怎么又遭人陷害了呢。 这又不是拍电影。 “不可能!”梁桢再度重复。 她不能接受,也压根不相信。 唐曜森苦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跟你是一样的反应,但后来发现,也并不是完全没这种可能。” 梁桢脸上僵了下。 唐曜森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况且他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你…怎么会发现这事?” “还记得钟泉吗?” “当然记得。” “他临走前留了段视频,自己录制的,内容便是亲口承认他换掉了老爷子生前服用的所有常用药。” 梁桢的手跟着忍不住抖了一下。 若换其他人梁桢未必能信,可钟泉就不一样了。 他十几岁就进了钟宅,此后一直跟着钟寿成,陪伴钟寿成度过了少年,青年,壮年和整过老年时期,终身未娶,也无一子嗣,几乎是将自己半个多世纪的光阴都奉献给了钟家。 钟寿成对他也异常信任,不光钟宅上下都交给他打理,生意上的事也经常会跟他商量,所以两人表面是主仆,实则却早已超越了主仆关系。 宅里上下,包括钟氏内外都知道钟泉才是钟寿成最信任的人。 就如此情同手足的关系,钟泉又负责钟寿成平时所有的饮食起居,要换掉他的药简直是易如反掌。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梁桢从震惊中稍稍缓过来一点。 唐曜森又压了口呼吸,“按照他在视频中坦承的原因,是因为收了蒋家那边的好处。” “蒋家?蒋玉伯?” “不光是蒋玉伯,还有蒋缙。” “他们父子俩为何要这么做?谋朝篡位?”原谅她当时脑子里只想到这个词。 唐曜森听了苦笑一声,“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不外乎就是为了利益,蒋玉伯在钟氏做了几十年,野心一直不小,他想要吞下钟氏并不稀奇,但我没想到他会为了私心对老爷子下手。” 唐曜森见惯商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大家都似丛林里的狼,谁又是善茬?按说他自己都并非纯善,但到取人性命这一步,他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震惊。 “你等等…”梁桢低头狠狠抽了一口气。 实在是这个事情太严重了点,她将一只手摁住额头,需要捋一下头绪。 按照刚才唐曜森的说法,如果钟泉讲的都是事实,那么钟寿成的死就跟蒋家父子有关,也就是说,是蒋家父子害死了老爷子,说蓄意谋杀都不为过。 “除了钟泉的视频,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暂时还没有。” “那你怎么就能证明钟泉说的都是事实?” 唐曜森顿了下,“问题就在这里,知道视频是哪来的吗?” “哪来的?”梁桢也正想问。 “钟盈给我看的。” “钟盈???” “确切来说,是她妈给她留的遗产之一。”唐曜森轻蹙眉,“老太太走前将刻录视频的u盘连同其他一些首饰和字画都寄存在外面的保险柜里,提前也没跟钟盈说过,一直到前段时间她找律师办完了继承手续才知道还有一批东西,她抽时间过去清点了一下,清点过程中才发现这个u盘。” “也就是说,老太太很早就应该已经知道老爷子的死跟蒋家有关?” 唐曜森不禁又是一抹苦笑,“脑子是聪明,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所以……” 按照正常逻辑,如果蒋玉茭早就知道真相,按她的脾气应该会找蒋家那边算账,即便顾念兄妹情谊,但杀夫之仇也是不共戴天,可在梁桢的记忆中,一直到蒋玉茭离世,蒋家兄妹似乎也没反目,至少面上看上去是一片风平浪静。 “老太太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正常啊!还是说她压根不相信钟泉视频里的内容?” “这点不可能,如果她对视频里的内容抱有怀疑态度,就不会大费周章把u盘存到外面的保险箱。” 目前来看,即便那几件首饰字画如何价值连城,但蒋玉茭刻意跟钟盈联名开一个保险柜的用途却不在这里,她正真要藏的应该就是那个u盘,作陪的首饰字画无非是掩人耳目而已。 梁桢脑中有太多疑问,却又像一团乱麻似地搅在一起。 “再说回钟泉,我记得他是服药自行了断,就在老爷子走后没多久,到底是畏罪自尽还是被蒋家人灭的口?”出事那天好多人都在钟宅,梁桢也在,印象中当时就报了警,之后警方过来封锁了现场,钟泉的尸体被带走,经过检查之后确定确实是服用化学药剂身亡。 警方也对钟泉生前住的那个小院落进行了细致的搜查,但并无任何异样,最终出具的尸检报告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定性为自尽服毒身亡。 “我觉得钟泉被灭口的可能性不大,况且问题的关键也不在这里。”唐曜森顿了顿,问,“你知道最不合理的地方是哪吗?” 梁桢想了想,“钟泉为何会愿意对老爷子下手?” “对!这点我想不通。” 老爷子生前对钟泉不薄,两人相伴大半辈子,感情也一直很好,按理钟泉没理由对老爷子下手。 梁桢:“受蒋家父子威胁,或者被抓了什么把柄?” “不至于!”唐曜森摇头,“依我对钟泉的了解,他平时处事谨慎,很少出错,不至于会被蒋家人抓到什么把柄,而且他无儿无女,也没婚娶,孤家寡人一个,对方就算要威胁也无从下手。” 梁桢:“那要是为了利益呢?” 唐曜森:“更不可能!他在钟宅做了大半辈子,老爷子给他开的薪水一直不低,这些年也为他置了好几处房产,他不至于缺钱。” 这点梁桢也知道,钟寿成出手大方,应该不会亏待钟泉,而且钟泉去世之后确实也留了笔不菲的遗产。 “况且他上没老人要赡养,下无儿女可继承,到这年纪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唐曜森分析。 梁桢想了一遍,觉得确实也有道理。 “既没把柄在别人手中,又不是为了贪财谋利,那就说明一切都是出于他的自主意愿,可为什么他会愿意帮蒋家人做这种犯法的事?难道是他跟蒋家父子之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渊源?” “应该不会,按我这些年的了解,钟泉跟蒋玉伯父子并没有什么私下来往,更何况老爷子走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关于这点我一直想不通,但后来我把最近大半年的事连起来串了一遍,我发现……” “发现什么?” 唐曜森喝了口咖啡,手指在杯沿上无意识地画了道弧线,“蒋玉伯野心很重,蒋缙又贪财好利,所以钟氏近几年一直不太平,这也是老爷子让我过去帮他打理集团业务的原因之一,我过去之后确实也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搞小团体,以权谋私,责任分工不明导致各部门之间毫无凝聚力,其中涉及各方利益太多,这也是我一直不想让你干涉钟氏太多的原因,但我最近分析了一下,发现自己可能一直忽略了什么东西!” 梁桢听完顿了顿,“难道钟氏最大的威胁不是蒋家?” 唐曜森:“是,但也不是!” 梁桢:“什么意思?” 唐曜森抬头朝她看了眼,“蒋家兄妹三人,蒋玉伯,蒋玉甄,蒋玉茭,蒋玉伯生性好斗,野心大,蒋玉甄却正好相反,性格偏文,没太重的物欲心,这点外界都知道,但是蒋玉茭呢?” 梁桢蹙眉,脑海中浮现蒋玉茭的模样,可是要用几句话来形容,她还真的说不好。 “跟她相处时间不长,所以了解不多。” “是嘛?”唐曜森苦笑,“是了解不多,还是不够了解?” “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他压着咖啡杯,“这么说吧,我跟她接触这么多年,要问她为人如何,我也说不出来,所以整个钟宅,包括蒋家那边,蒋玉茭才是藏得最深。” 这点梁桢也承认。 尽管她跟蒋玉茭相处不多,但仅通过几次接触也能感觉到这位老太太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淡泊平和。 “可这跟钟泉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会认为……”梁桢说到一半的话哑然而至。 唐曜森抬头看她一眼,后者眼神惊恐,与之实现相撞。 “认为什么?” 梁桢却接不上话,甚至拿手捂了下嘴,脑中电光火石之间像是一下子捋出了一根线,良久之后她才找回一点声音,却又似百般不相信。 “……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整件事跟蒋玉茭都有关系?” 唐曜森默默压了口呼吸,“你也想到了对不对?钟泉对老爷子下手,其目的不可能是为了蒋玉伯父子,但若换个角度想,为了蒋玉茭呢?如果是蒋玉茭开口,或者是蒋玉茭用些手段,是不是就有这个可能?” 梁桢闭眼,又摇了摇头,“理由呢?他又为何要帮蒋玉茭?” 至此唐曜森用手掌又刮了下嘴唇,“…钟盈说,蒋玉茭跟钟泉私下里关系很亲密。” 梁桢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你的意思是他们之间……有私情?” “具体如何我不能妄论,毕竟没证据,不过照钟盈的说法,男女关系应该没有,但两人平时在一起接触的时间和机会确实比较多。” 蒋玉茭二十岁嫁入钟家,此后大半辈子都生活在钟宅,平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要靠钟泉照料,而钟寿成常年忙于生意,在家呆的时间甚少,若用时间单位来计量,蒋玉茭这一生跟钟寿成相处的时间,应该远远少与跟钟泉接触的时间。 “几十年住在一座院子里,天天见面,就算没有私情,感情也肯定跟常人不一样,若再大胆一点想,钟泉终身未娶,或许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梁桢低头搅了下杯子里的咖啡,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老爷子被换了药的事,钟盈知道吗?” “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确定?”如果真是蒋玉茭布的局,作为女儿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唐曜森叹口气。“我了解钟盈,她脾气不大好,但本性并不坏,更何况那是他的亲身父亲。” “可是老爷子在世时父女关系并不好。” “对,不和睦也是正常,但钟盈不至于要为了争公司那点股份要老爷子的命,当时老爷子走后她也很伤心,这次要不是无意间找到那枚u盘,应该还被蒙在鼓里,而且你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蒋玉茭,明知自己身患重病,要在临走前取人性命而为女儿谋利益,你会把女人牵扯进来吗?” “当然不会!” “所以为保钟盈周全,我断定蒋玉茭在谋划这件事时应该会把她撇在外面。” 钟盈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第390节 她冷静下来,重新梳理了一遍。 从钟寿成第二次中风出院开始,到最终“病逝”,中间不过就几个月时间,而在那段时间中蒋玉茭也已经身患重疾,但却并没对外公开,如果不是梁桢亲眼见过她的小保姆给她拿药,她也会以为老太太是突然患病。 之后老爷子去世,钟泉服药身亡,紧接着钟盈在蒋家人的“保驾护航”下坐上了董事局主席的位置,之后很快就传出蒋玉茭入院的消息,检查结果显示癌症晚期,她直接放弃化疗和手术,出院回家。 回家后除了必要的止疼药,停了其他抗癌药物,她一心求死,谁也拦不住,所以在钟寿成和钟泉离开没多久,蒋玉茭也跟着一起走了。 “她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安排好钟盈,但依钟寿成这几年的做法,明显是在帮钟聿铺路,其目的是百年之后能够顺利将公司交到钟聿手中,蒋玉茭为此心里肯定不甘,所以找钟泉帮忙换药。”唐曜森分析其中一桩桩事之间的关系,“老爷子当时走得很突然,公司上下大乱,股票一度崩盘,所以即便老爷子立遗嘱把公司交给钟聿,以他的资历还不足以平复当时的内忧外患,更何况公司里还有蒋家父子。” 唐曜森记得自己跟钟盈离婚之后从集团出来,老爷子曾打过好几个电话让他回去,甲状腺手术之后甚至还带了钟聿亲自登门拜访,美其名曰探病,无非是想留住他继续回集团维稳,可见钟寿成知道自己走后公司肯定会大乱,而以钟聿目前的能力资历,尚不足以抗衡,但这些唐曜森没跟梁桢提,觉得没必要。 梁桢接着他的思路往下说:“所以蒋家兄妹伙同钟泉一起害了老爷子,起初蒋玉茭大概以为蒋家人会真心帮自己,可是老爷子一走,蒋玉伯野心毕露,表面是帮钟盈铺路,实际是用她当跳板,但那时候蒋玉茭已经病入膏肓,所谓病来如山倒,即便她有再大的能耐也已经挽回不了局面,所以她寄希望于钟泉留给她的那枚u盘。”梁桢继续往下说,“但是她大概也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性格火爆又藏不住事,一旦被她知道真相,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可能还会给她招来更大的麻烦,所以蒋玉茭到死都没跟钟盈透底,只给她留了那枚u盘。” 唐曜森笑了笑,“你的想法跟我一样。” 梁桢:“可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唐曜森:“但却是合理的猜测!” 梁桢也跟着苦笑了一声,问:“那枚u盘现在在哪里?” 唐曜森:“还在钟盈手上。” 继而梁桢联想到前段时间网络上曝光了钟盈的现状,面容憔悴,精神萎靡,当时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被踢出董事局才会这样,可现在梁桢明白了,应该是因为看了u盘里的内容有些承受不住的打击。 自己的亲生母亲设计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事搁谁身上都会接受不了。 梁桢:“她现在什么打算?” 唐曜森:“精神状态很不好,几乎处于奔溃的边缘,也想拿u盘去报警。” 梁桢:“报警就太不理智了,毕竟光凭一段视频也不能定谁的罪,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唐曜森:“所以我让她暂时别声张,等看清形势再说。” 那枚u盘现在就是定时炸弹,必要时可以护钟盈周全,也能让她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梁桢低头看着窗外有些萧条的街道,突然对钟盈产生了几分同情。 “你说……”她喝了口彻底凉掉的咖啡,问唐曜森,“老爷子去世的真相,钟聿知不知道?” 唐曜森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你觉得呢?” “不知道。” “你们还是夫妻。” “那又怎样?”梁桢嘲讽似地勾了下唇角,“我已经记不清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而且我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可能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细数最近大半年发生的事,到如今她跟钟聿走到离婚的地步,尽管自己内心不愿意承认,但事实证明,彼此依旧陌生。 梁桢抬手抵了下额头,半边侧脸在玻璃窗上落下来一个侧影,唐曜森不愿意去想她此时落寞的神情代表什么,只是低头跟着笑了笑。 “他知不知道真相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老爷子生前或许多虑了,钟家这唯一的男丁,其实并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两人在咖啡馆坐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唐曜森直接打车又去了机场。 他晚上还有一个应酬,所以必须赶回泞州,来l市主要也只是想跟梁桢说这事。 “本来打算瞒着你,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临走前两人站在马路边上,唐曜森不放心,又交代,“但这事其实跟你没太大关系,所以你不要抱有任何好奇心,也别去追查。不出意外的话你明年就能去米国读书,所以千万别让自己被卷进去,至于钟聿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你自己决定!” 梁桢点了下头,“知道了,我会考虑清楚再作打算!” 送走唐曜森之后梁桢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事,她脑子里有些乱,必须第一时间冷静下来捋一捋。 其实仔细想,这件事确实跟她没有太大关系,唯一有交集的部分就是钟聿,而她需要考虑的也只是需不需要告诉钟聿真相,但很快梁桢又想到,这事无非两种局面。 一种是钟聿一无所知,还被蒙在鼓里,而以他的脾气,一旦知道钟寿成是被人设计害死,肯定会沉不住气找蒋家算账,打草惊蛇不说,以他目前的实力是否能将蒋家父子绳之以法还是个未知数。 私心而言梁桢并不希望钟聿出事,所以她宁愿钟聿被蒙在鼓里。 另一种便是钟聿已经知道这事,而他却自始至终一直瞒着自己,自己巴巴跑去告诉他多此一举又有何意义。 权衡再三,梁桢觉得不管钟聿知不知情,她最好还是先等等再看。 第380章 二审 梁桢在l城住了一晚,但基本没有睡着,第二天坐最早的航班回了泞州。 到家刚好是午饭时间,豆豆去幼儿园了,沈阿姨简单给她下了一碗面,吃完之后梁桢上楼洗了个澡,想睡个午觉,可刚拿了本书在床上坐下,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还没睡吧?”沈阿姨端了盘切好的水果站在门口。 梁桢拢了下身上的睡衣,“还没有。” “哦,小元刚打电话来让我问问你,晚上谁去接豆豆?” 梁桢不忙的时候会自己开车去幼儿园接孩子。 “两天没看到他了,我去吧。” “那成,我跟小元说一声。” 沈阿姨把水果端进去搁床头,梁桢道了声谢,却见沈阿姨站那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事吗?”她问。 “那什么……”沈阿姨笑了笑,“就想跟你说一声,你不在这两天,先生回来了一趟。” 梁桢表情僵了下,但很快那一丝惊愕又转过正常。 “什么时候?”梁桢低下头,手指翻着书页问。 沈阿姨:“就你去l市当天晚上。” “回来拿东西?” “好像不是,走的时候没见他手里拿什么东西。” “呆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在豆豆屋里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梁桢又往后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地问:“豆豆见到他了?” “应该没有,他回来的时候挺晚了,豆豆都睡着了,两人应该也没说上话。” 梁桢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眼,嘴里“嗯”了声,便低头没再接话,可是半分钟后她发现沈阿姨还站在那里。 “怎么,还有事?” 沈阿姨脸上露出一丝焦急的样子,“哎,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就你跟先生,还真打算离啊?” 梁桢愣了两秒钟,继而苦笑出来。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后天就二审了,二审结束就会办离婚手续。” “可我瞧着感觉你俩都没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梁桢又是一愣。 是啊,离婚是她提的,离婚协议也是通过邮箱发过去,就连一审对簿公堂都没见一面,好像这么大的事最终隔空就能办完。 可是见面谈什么呢? “没什么可谈的,双方没异议就可以了。” “可你甘心呐?” “有什么不甘心?” 沈阿姨叹口气,“我听我几个老乡说,先生在外面养小的,你离婚了岂不是给那些小狐狸精腾位置?” 梁桢眉头皱了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当然,你想啊……”沈阿姨瞬间来了劲,凑到床前面说,“外面那些女的都巴不得你们离呢,离了她们才有机会竞争上岗,你说你这不是给她们腾位置?” “……” ”而且就先生这条件,即便自己不想勾三搭四,外面那些姑娘都会想办法凑上来吧,说不定有些也只是先生逢场作戏呢?” “……” “再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哪个有钱男人在外面没个小三小四?就我老乡群里做的那些主家,男主人就没一个不偷腥的!有良心一点的偷偷养在外面,家里正房睁只眼闭只眼,没良心的直接带小的登堂入室,还给你生个私生子领回来养,家里大的能怎么办啊?还不照样得过日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也得忍吗?” “这……”沈阿姨停顿了一下,“倒不是说让你忍,就是觉得起码得看在豆豆面上再等等,毕竟孩子还这么小,没了爸爸怪可怜的,再说先生年纪也轻,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玩性重,没定性也正常,指不定再过几年他就安分了呢。” 沈阿姨见梁桢没接话,表情也没什么异样,干脆坐到床边上的软榻上继续讲,“…你也别怪我嘴碎,但孩子,真的…阿姨活到这岁数见的比你多,你听阿姨一句劝,凡事别冲动,特别是婚姻,其实没你看得那么神圣,就我之前做的那么多家,哪家没点破事呢?” 沈阿姨停顿了下,把软榻往前拖了点,离梁桢更近些。 ”知道我碰到过最离谱的是啥事么?就前年做的那家,女的刚生完,还在家坐月子,男的就跟自己小姨子搞上了,都不带遮掩的,成天出双入对出去开房,后来干脆开房也省了,直接在家睡,女的肯定受不了啊,吵哇闹哇抱着孩子离家出走,也说要离婚,可结果怎么样?男的压根不带哄得,直接停了她跟孩子的花销,不过半个月时间女的就熬不住了,巴巴回来求和。”沈阿姨啧啧两声,“那可是丈夫跟自己的亲妹妹啊,但结果呢,我从那家走的时候两姐妹又好得跟什么似的,睁只眼闭只眼日子照常过?所以孩子你得想开点,换个角度想,钟先生要比外头那些有钱人不知好了多少倍,起码房子车子都给你置好了,司机保姆也都给你雇全,你跟豆豆的生活费也是月月按时打到帐上,就这点已经比大部分男人都强了,唯独这人见不到踪影,但你得相信,都是暂时的,等你熬个几年,他玩劲过了总会回来,到时候还是豆豆的爸爸,你还是钟家太太,总好过你现在净身出户啥都争不到强?” “……再说你现在也不是啥都不能做,我瞧着之前先生对你还是挺好的,要么你想想法子,男人嘛也得哄,就你有时候这脾气吧……”沈阿姨半尴不尬地笑了笑,“别怪阿姨说话直啊,我看以前你跟先生怄气,基本上都是先生先来哄你,就女人这脾气吧,有时候适当也得先学着服个软……” 梁桢手指微微缩在书页上面,耳边是沈阿姨一句句肺腑之言,她目光真诚言语真挚,像是一个老者在循循善诱不懂事的孩子。 要为豆豆想想。 要为自己想想。 再不济也得看看现实,无才无德坐享豪车豪宅已经是上天眷顾了,丈夫出个轨偷个腥又能怎样? 梁桢啊你要清醒一点。 要么忍,要么服个软。 可是天知道,她这半生最办不到的两件事就是“忍”和“服软”,更何况她跟钟聿之间的问题岂止出轨小三这么简单。 “沈阿姨,你的话我都明白,但大概我没当富太太的命。”她将手里匆匆扫了几眼的书合上,放到一边,“就这样吧,我要睡了,麻烦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梁桢不冷不热地回了话。 沈阿姨先是僵动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大概讨了没趣,讪讪笑着起来。 “成,那我出去了,你休息。” 她走到门口拉着门出去,又朝屋里看了眼,但主卧是个套间,床在里头她也看不见。 第391节 “死脑筋,回头吃苦的还是自己哟。”沈阿姨摇了摇头,轻声嘀咕着下了楼。 梁桢侧躺,看着窗口照进来的那一缕阳光。 这段时间网上盛传她跟钟聿要离婚的事,底下网友的评论她也并不是一点没看。 其中有一部分网友支持她离婚,但很奇怪的一点是,大部分都在唱衰曲。 “门不当户不对,最早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走不远。” “要不是因为给钟家生了个儿子,钟聿当初还未必会娶呢。” “…有钱人哪个不偷腥啊?更何况还是钟聿这种条件的,换我他要偷就偷呗,只要不带回来抢我钟太太的位置就行!” “真以为豪门这么好嫁吗?没点肚量心胸迟早还是别呆了!” “豪宅住着豪车开着,男人在外面偷腥又怎样?只要不少给生活费,我管你在外面养几个狐狸精!” “她一只山雀能飞上枝头就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了,居然还傻得要离婚?” “…看着吧,之前吵着要离婚无非是想分家产,现在她跟唐曜森偷情都被实锤了,净身出户的时候估计又想求着别离婚!” 当初钟聿在微博上高调宣布两人领证,底下并不都是祝福声,有很大一部分人对他们的婚姻持有怀疑态度,而如今闹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唱衰声肯定比之前更强烈,但梁桢并不在意这些。 这世界从来不缺裁判,总有那么多人闲在家里对你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完美的人。 这二十多年经历过很多事也作过很多决定,对与错向来都自己扛。 那么这次应该也一样。 她伸手在床头摸到遥控器,摁了个键,那唯一一缕光便随着缓缓合上的窗帘彻底消失了。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中,梁桢闭上眼,拉过薄被将自己沉了进去…… …… 两日后便是二审。 开庭前一晚,高子健给钟聿打电话,再次确认第二天他是否出庭,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否定。 “钟先生,我知道您平时工作很忙,抽出时间来也不容易,但二审您作为被上诉人,最好还是能够去露下脸,以防在对您进行缺席审理的时候失去主动性。” 但钟聿还是那句话:“不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只要官司赢,其他你作为代理律师自己看着办吧。” “但一审赢我也不能保证……” 然而不等那边话说完,钟聿已经掐断了通话,他将指端夹的半截烟咬到嘴里,盘腿坐在地上继续拼拼图…… …… 二审当天梁桢很早就醒了,换好衣服下楼,沈阿姨还没起,她便进厨房做早饭。 因为手艺不行,她也不敢乱尝试,还是中规中矩地熬粥再加水煮鸡蛋,收拾完之后再上楼喊豆豆起床。 那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时总要在床上赖到最后一分钟的小东西竟然一喊就醒了,梁桢干脆直接给他换了衣服,在楼上洗漱好下楼。 吃完早饭,没叫司机,梁桢自己开车送豆豆去幼儿园。 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沿路还能闻到桂花香。 到了幼儿园门口,梁桢停好车,牵着豆豆的手送他到门口。 “妈妈,下午放学的时候你来接我吗?” 梁桢捏了下豆豆的小脸蛋,“可以啊,晚上我来接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带你去吃披萨好不好?” 吃披萨这个要求一周前豆豆就已经提出来了,只是那时候梁桢还在备考,答应等考完了就带他去吃。 豆豆一听开兴地蹦起来。 “好,妈妈你要说话算话!” “当然,说话算话!” 母子俩还勾了勾手指。 “好了,进去吧!” “妈妈再见!” “再见!” 梁桢看着豆豆戴着小黄帽,背着他的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进了校园。 那天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秋日,跟以往看上去并没太大不同,梁桢也觉得一切都会按照预想进行。 十点开庭,在此期间她还有一点空闲时间,梁桢也没再回去,而是从幼儿园直接开车到了泞州中级人民法院,把车停在停车场,坐在车里看了半小时书,差不多九点半左右跟钱律师碰头,两人聊了几句。 十点准时开庭。 不出梁桢的意料,对方“被上诉人”的位置上依旧没有坐人,高子健作为钟聿的代理律师独自出庭。 虽说是二审,但其目的都是一样的,所以大部分内容都是老生常谈,双方辩护律师拿出来打的点也都是一审提过的,并没多少新证据,但这次钱律师准备明显比第一次更加充分,特别是在对方提到梁桢即将出国留学,所以并无精力抚养孩子这点上,钱律师也列出了钟聿最近三个月内因工作而频繁加班,出差和应酬的事实。 “……这是被上诉人最近三个月的飞行里程单,会议时间安排,以及出入各大酒店,餐厅和会所的刷卡记录,由此可以看出被上诉人工作业务繁忙,平时基本没时间照顾孩子,但我的当事人就不一样,尽管她备考学习,但在安排好时间的情况下还能每天陪伴孩子一日三餐,接送和弹钢琴,就说明即便她以后出国留学,也能平衡好学习和孩子之间的关系。” 随之钱律师交出厚厚一叠单据。 梁桢先不管这些单据钱律师是怎么搞到的,但法官看完之后脸上神色显然不一样了。 钱律师朝梁桢看了眼,给出一个“ok”的眼神。 她心里瞬间松了几分,但很快高子健就站了起来。 “既然对方律师企图用几张付款流水和里程单就想证明我的当事人没时间照顾孩子,那我这边也刚好有点东西给各位陪审员和法官看。” 高子健从厚厚一叠资料下面抽出来一个单独的文档袋,将里面东西拿出来递到法官手里。 因为隔得远,梁桢也看不清具体什么东西,只依稀看到最上面似乎夹了几张照片。 法官看完之后朝梁桢看了眼,问:“这照片上的男性跟你什么关系?” 梁桢心里不觉哼了声,又拿唐曜森跟她的“绯闻”炒冷饭吗? 很快东西被递到了梁桢手里,她低头看了眼,只觉心口抽动,如冰水灌顶。 第381章 败诉 “照片上的男性跟你什么关系?请上诉人回答我的问题!”审判长又重复了一遍。 梁桢从呆滞中勉强回过一点神。 ”他…是我一位朋友!“ ”普通朋友还是有特殊关系的朋友?”对面高子健接话。 梁桢忍不住抬头刺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你跟照片上这位男性的真实关系。” “我刚已经说了,他是我一位朋友,普通朋友!”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高子健气定神闲地转过去面向法官,“照片上的男性姓郭,全名郭兆,s大在校大四学生,也是上诉人托福训练班中的同学,由此可见两人上个月刚认识,但上诉人在几期封闭式培训中经常跟这位郭姓……暂且称他为好友吧。”高子健瞄了眼梁桢再转过去继续说,“这位郭姓友人经常跟上诉人梁小姐在一起,经由我从培训班得到的消息确认,不光课堂,学习,甚至课外时间也几乎天天黏在一起,甚至好几次被同期同学看到两人举止亲密,一起出入餐厅,自习室甚至宿舍公寓,为此班内一直传闻两人正在秘密交往……” ”胡说,拿几张照片就在这里信口雌黄,我跟郭兆根本没有任何男女关系!”梁桢忍不住放声打断。 高子健也不示弱,直面梁桢,“那烦请梁小姐说明,你跟这位郭姓友人是否经常在一起?” ”那也只是为了学习,我跟他……” “所以沈小姐的意思就是有喽?” ”我……” ”审判长,对方律师一直在企图用自己的主管结论强行误导我的当事人!” 审判长在上面敲了下锤子,“被上诉方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高律师挑了挑眉,“抱歉,我只是想问清楚上诉人跟这位郭姓好友的关系,两人私底下是否经常在一起。” 审判长转过去又看向梁桢,“上诉人请如实回答对方律师的问题,你在训练期间,是否如对方律师所说,经常跟这位郭姓好友来往?” 梁桢低头狠狠压了一口呼吸,“是,但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然而高子健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解释。 “ok,审判长,我的问题问完了。”他抬了下手,气定神闲又坐了下去。 旁边钱律师从梁桢手里抽过那叠照片,迅速翻看了一下,都是她跟一位年轻异性在一起吃饭或者聊天的场景,有几张角度看上去确实暧昧亲密。 钱律师蹙眉,中途突然冒出来一个异性“朋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但凭借自身业务能力还是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请问对方律师,这些照片出自哪里?” “怎么,怀疑我的照片来源不合法?”高子健身上总是自带一股傲气,他笑眯眯地用手指敲着身前的档案袋,“照片网上都有,你跟沈小姐也可以搜搜看,但我查了源头,确认是沈小姐同期培训班的同学拍了发到了自己的个人主页上,之后慢慢传了出来。” 梁桢低头又看了眼照片,里面有几张是她跟郭兆在自习室刷题和练口语的场景,但大部分都是结营仪式那晚同班聚餐而被拍下的照片。 因为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嘛,大家气氛都比较好,基本都喝了酒,因为几位培训老师在场,梁桢也跟着喝了两杯,期间确实也跟郭兆有过互动,她并不是那种全然封闭的人,况且跟郭兆也算比较熟了,在那种大环境下聊天说笑,交头接耳肯定难免的,却不想被人拍了下来。 梁桢懒得追究照片是谁拍的,也不想知道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漏出去,但以她最近跟钟聿闹离婚的热度,这种照片一经流到网上,立马就会被好事之徒利用,再大肆渲染一番,什么故事都能编得出来了。 梁桢闭上眼睛缓缓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钱律师,我跟郭兆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钱律师点了下头,此时已在庭上,各方都代表各方的立场,争一些没用的已经没什么意义。 钱律师站起来重新面向高子健,“按照对方律师的意思,即便我当事人真的跟这位郭姓朋友认识,也确实私下里有一些接触,却只仅限于朋友和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并不能因为几张网络上下载的照片就断定我的当事人跟他存在非法男女关系。” ”是,仅凭几张照片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我也没就此断定沈小姐跟这位男性之间有何非法关系,举证这些照片的目的只是想说明一个问题,即梁小姐私生活有些混乱……” “胡说,简直一派胡言!”梁桢又忍不住打断,但高子健丝毫不理会她的情绪,干脆转过来与之直面。 “……沈小姐在过去一到两个月时间内,因备考托福,起码有一半时间在s市进行封闭式学习,先不管封闭期间你是否都把时间花在了课程上,但在此期间你将孩子扔给一个只雇佣半年左右的家政阿姨独自照看,这点却是事实!” ”没有,我承认近期确实有把孩子给家政阿姨照看,但对方是我比较信任的阿姨,平时生活在一起,孩子也跟她相处得很好,而且仅仅只限于我去训练营的时间段!”梁桢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高子健笑了笑,“对,沈小姐你说的也是事实,不过据我所知,你平时即便在家,大部分时间也都是花在网课或者工作上,也是这位家政阿姨负责孩子的一日三餐,再由雇佣司机负责接送孩子,也就是说,就算孩子在上诉人身边,她也没有尽到一个当母亲的责任,更别说不久的将来要飘洋过海出国念书,所以我就想试问对方上诉人,如果你托福考试通过,拿到了海外高校的录取通知书,你将如何安置孩子今后的生活?” 第392节 高子健突然转过来问梁桢。 梁桢咽口气,“我会把孩子一起带过去!” 高子健:“那你如何平衡孩子跟学习之间的关系?” 梁桢:“这点我都已经考虑过,现在的家政阿姨会跟我一起过去,照顾孩子的日常生活。” 高子健:“看到没有,最后还是要推到保姆头上!” 梁桢:“没有,这也只是短期内的安排,更何况我在课业之外肯定有其他时间可以陪伴孩子。” “何以见得?”高子健反问,“据我所知,梁小姐是转身本,本科非全日制大学,在此情况下就读海外研究生,其课业繁重程度可想而知,你如何就能确保自己还有多余的精力再分给孩子?” 梁桢:“我说有就肯定有,我有能力平衡好学习和生活!” 高子健哧笑一声,“行,姑且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不知沈小姐有没有想过,钟星河年龄尚小,也没有自理能力,你突然结束婚姻关系带他换个环境生活,还是远在大洋彼岸的米国,到时候语言不通周围也没熟悉的亲人朋友,对他的成长会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 梁桢双手捏成拳,对方不亏是业内金牌,口灿莲花似地句句在理,她一时有些接不上。 旁边钱律师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淡定。 “审判长,虽然我的当事人确实在备考,如果被录取了也确实需要出国一段时间,但我相信这并不会影响她照顾孩子,钟星河五岁之前都是由我当事人一手带大,在此期间她兼顾工作,生活和教育,全程陪伴了孩子的成长,这就证明她有足够的能力来平衡好学习和孩子之间的关系。”钱律师开口。 对面高子健接话:“对,不可否认沈小姐能力出众,但据我近期了解到的情况,钟星河在五岁之前并不是由沈小姐独自抚养,相反,大部分时间她都将孩子寄养在同城的亲戚家中,如果亲戚没有时间照看,她也会找朋友或者同事帮忙,我为此特意去沈小姐之前就职的某二手房中介了解过,周末时间沈小姐会把孩子带去中介上班,或者让其丁姓朋友带走,而沈小姐的这位丁姓朋友……” 高子健突然扫过来看了眼梁桢,“抱歉,我这边有一份你朋友的调查资料,资料显示这位丁姓好友是挂靠在某建筑工地的民工,生活懒散没有固定工作,常年住在环境脏乱的出租屋内,而这位丁姓友人的妻子,是天水街某ktv的坐台小姐,生活作风低俗不堪,试问就这种生活环境,对方上诉人怎么就好意思说她尽到了一个当母亲的责任!” ”高子健,你调查我就可以,凭什么调查我的朋友!” 一审期间她已经明白“上庭”是怎么回事,是对方律师会竭尽所能将她身上的外衣撕开,非要让她露出肉来的过程,所以即便这次高子健亮出了她跟郭兆的照片,她也尚且能忍,可是说丁立军不行。 梁桢几乎是嘶吼出声,情绪过激导致声音都有些失控。 “上诉人!”前面审判长敲了下手里的小锤子,“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行!” 梁桢还想继续反驳,旁边钱律师摁了她一把,压低声音说:“别冲动!” “可是他放屁!”梁桢忍不住爆粗口。 钱律师蹙眉推了下眼镜,“……要相信法律的公平公正!”这个档口上他必须先稳住梁桢,不如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对面高子健乘胜追击。 “……审判长,因工作原因,上诉人在过去几年内将钟星河随意扔给亲戚或朋友照看已经是经常发生的事,可见她并没有能力完全平衡好生活和孩子的问题,除此之外我这边还有几份医院调取的记录,可证明钟星河在过去五年内因上诉人的疏忽而多次发生意外。” 高子健又从档案袋里抽出来几张纸,交予审判长手中。 “第一份是泞州儿童医院大概三年前的入院证明,其原因是钟星河感冒咳嗽迟迟没有被送至医院就诊,拖成肺炎才不得不住院,一个月后才痊愈;第二份西区卫生所的治疗证明,记录钟星河摔跤撞到额头,送至附近卫生所缝针,我从上诉人之前房东处了解到,意外发生原因是上诉人下楼取快递,把孩子独自一人扔在出租屋内;第三份是泞州一院去年的就诊记录,当时上诉人也是因为工作原因无法去幼儿园接孩子,临时让丁姓友人帮忙,路上不幸发生车祸,造成孩子轻微脑震荡和多处软组织损伤…” 高子健一件件细数这些年发生在豆豆身上的意外和事故。 “另外我也从钟星河此前就读的幼儿园了解到,上诉人经常迟到或者忘记去接孩子,导致孩子被独自滞留在教室,这些都是极其严重的安全隐患,可见上诉人在工作之余根本无暇顾及孩子。” ”此外再说回一审时谈到的经济能力,目前上诉人筹备出国深造的费用全部来自于我的当事人,另外家中日常开销,孩子的课外兴趣班和幼儿园费用,包括家政保姆以及司机的工资都是由我的当事人在承担,而且我还得知上诉人在不久前刚辞掉了自己的工作,也就是说,当事人正处于无业状态,在没有稳定收入的情况下还要承担高额留学费用,出国后她如何维持学习和孩子的生活?” 高子健一口气说完,句句珠玑且有理有据。 梁桢的手指抠在桌角上。 任凭她平日里逻辑多清晰,脑子多灵敏,但此时却只觉得后背嗖嗖发寒。 之后钱律师也为她进行了一番论述,举证梁桢如何在经济有限,时间有限的情况下尽可能陪伴孩子,也辩驳钟聿工作繁忙,出差频繁,即便争到了抚养权也根本无暇管孩子,大概率只会把孩子交给保姆或者家政人员陪伴。 然而事实总是胜于雄辩。 正如最后高子健所言——“试问一个没时间没精力没经济基础且正筹备出国深造的母亲,何以承担抚养并陪伴孩子成长的责任?” 二审梁桢输了,出乎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 她尚算清醒的意识也只勉强维持到法庭宣判,差不多十一点左右吧,宣判人员要求全场起立,她扶着桌沿站起来的时候脚下还打了个踉跄。 “……根据xxx法第xx条,本庭宣判双方离婚之后钟星河的抚养权归其父亲钟聿所有……” 后面审判长似乎还说了什么东西,但她已经听不进去,耳边像是被一下子灌进了很多沙子,混着风声簌簌作响。 可是中院法庭四壁森严,何来一丝风? “……梁小姐,我很抱歉,没能帮你打赢这场官司争到孩子的抚养权。”眼前似有来来回回走动的身影,耳边是钱律师饱含歉意的声音,一切都是真实的,却又好像隔着自己十万八千里。 梁桢扶住桌面垂头。 钱律师见她状态不对劲,有些担心,这时法庭内的人都基本撤光了,庭审结束之后这边也不允许有人逗留。 “要不我们先出去?” 梁桢没接话。 钱律师等了一会儿,又开口:“梁小姐?“这次明显加重了声音。 梁桢突然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这边要关门了,我们先出去?” 梁桢这才抬头看了眼四周,原本坐在席上的审判长,审判员和几个书记早就走了,只留下空空的椅子。 “结束了?”她目光有些木讷地转过来问钱律师。 钱律师愣了下,回答她:“是,结束了,我先带你出去。” 梁桢后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法院的,只记得那天中午的阳光特别灿烂,刺过来的时候都能产生晕眩感。 ”二审维持一审原判,如果你要继续上诉的话得去最高院了,梁小姐,你看……”钱律师想问清楚她后面的打算,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梁桢包里传出手机震动的声音,但她似乎没有要接听的意思。 钱律师继续说:“…我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如果继续上诉,可能胜算也不大,起码目前来看不大,所以……” 此时手机开始第二遍震动。 钱律师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要不你还是接下电话吧。” “什么?” “电话!”钱律师指了指她手里拿的包,“你手机在响。” 梁桢这才意识到包里有东西在震动,她愣了两秒钟,打开从里面掏出手机,动作看着有些迟缓地划开屏。 ”喂…” “太太,先生那边派人过来,说要把孩子接过去住一阵子,这事是提前跟你说好的吗?” 梁桢眉头皱了下,天知道就那一瞬间她仿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思维运转好像从宣判开始就变得慢了半拍,直到沈阿姨在那边再度重复:“钟先生啊,他派人过来要把豆豆带走,这会儿正在给他收拾行李呢……” 梁桢这才回过神来。 她惊恐地转过去看了眼钱律师,继而拿着手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边走边冲着手机那端吼:“不行,不能让他们把豆豆带走,不行,拦住他们,一定要拦住他们……” 第382章 王八蛋 梁桢在钱律师眼中一直是算比较冷静的女人,但那天却被她吓到了。 明明上一秒还能好好说话,下一秒就又吼又叫地拿着手机往停车场跑,继而很快看到梁桢的车子从车位上冲出来,拐个弯绝尘而去。 梁桢一路开足马力,生怕慢一秒孩子就会被带走,可是紧赶慢赶冲到家,门敞开着,客厅地上和沙发上扔了几个散架的玩具,整栋房子却静得像是一座坟墓。 “豆豆……豆豆?”梁桢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喊了两声,可回答她的也只是一点隐约的回音。 梁桢觉得心脏好像一下被什么东西捏紧了,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唇。 “太太…”沈阿姨从楼上下来。 梁桢赶紧跑过去,“豆豆呢?” 沈阿姨支支吾吾:“…被,被先生的人带走了。” ”不是让你拦着的吗?”梁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音量拔得有点高。 沈阿姨叹了声,“拦不住啊,来的都是高头大马的,再说孩子他爹接孩子过去住几天我怎么拦?诶…你去哪啊…” 沈阿姨这边还没说完,梁桢已经重新拿了车钥匙往外跑。 她边发动车子边拨钟聿的电话,可重复打了几遍都没通,梁桢转而拨了另外一个号码。 “喂…” “陆助理,钟聿在不在公司?” ”钟总吗?”那边顿了下,“不在,出差了。” “去哪出差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抱歉,我这边还有事,先这样。” 似乎不等梁桢说完,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梁桢半口气吊在胸口,差点没喘得上。 王八蛋! 她直接扔了手机,挂挡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梁桢开车冲到钟氏集团,接待处的前台试图拦,可梁桢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人就往里冲。 因为在网上已经曝光了几次,公司上下基本也都认得这位“钟太太”,见梁桢脸色难看,也不敢真的对她怎样。 梁桢乘电梯冲到顶楼,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台给楼上打了电话,一出电梯就见陆青站在门口。 “钟太太…” ”钟聿呢?” “钟总真的出差了!” 然而梁桢不信,绕过他往里冲,尽管之前从没来过集团顶楼,但凭借自己灵敏的方位和布局感,从左往右一间间过去,接待室,休息室,茶水间,多功能会议室,最后走廊顶端是挂着“董事长”几个大字的办公室,然而整层都翻了一遍,确实没见到钟聿的人影。 梁桢转过来目视陆青。 ”人在哪?” 陆青面不改色,“出差了。” “去哪出差?” “我真的不清楚。” 第393节 “他的工作行程平时都是由你安排,你会不清楚?” 陆青微微蹙眉,“这次真的不清楚!” 好,很好,故意躲着她对不对? 梁桢双手握拳,努力往下沉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他把豆豆带去哪了?“ 陆青反正永远都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不清楚。” ”真不清楚?” 陆青隐隐咽了一口气,“真的不清楚!” 很好!!! 梁桢越过陆青的肩膀又往他身后看了眼,距他几步之遥站了一个穿浅灰色套裙的年轻女员工,看模样应该是这层的秘书。 小秘书原本正在偷看梁桢,却不曾想梁桢会突然朝自己看,吓得赶紧把头闷了下去。 “如果有他的消息,麻烦跟我联系。”梁桢说完这句话,转过身进了电梯。 眼看着电梯下行,小秘书这才敢狠狠往外吐了一口气。 “吓得我手心都冒汗了,气场怎么这么强。”她撒了撒手臂跟陆青叫唤,却又经不住好奇心作祟,问,“她刚才说的豆豆,是不是她跟钟总的儿子?钟总把她儿子带哪去了,两人是不是真的如传闻所言已经离婚?” 小姑娘总有很多问题要问。 陆青转过来扔了个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不该你问的别问,不该你知道的也别去好奇!” 小秘书:“……” 梁桢开车回到馨悦府,沈阿姨也知道上午二审开庭,尽管还不清楚最终的判决结果,但从目前的情况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豆豆的抚养权大概是判给爸爸了吧。 沈阿姨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梁桢灵魂出窍似地拖着步子上楼,不由轻声叹息:“哎,作孽哟…” 梁桢一头栽倒在床上,浑身像是卸了力一般,晕头转向之余仿佛连睁着眼睛都费力。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 ………… “喂……” “钟总,刚太太来公司找您,我按照您之前的交代,跟她说您最近在外地出差。” “她呢?” “她好像不怎么相信。” “有没有说什么?” ”就问豆豆在哪里。” “没了?” “没了。” 钟聿眉头皱了下,“就没吵没闹或者有没有什么过激言行?” 陆青停顿了片刻,迅速在脑中判断刚才梁桢是否有如老板说的这些言行,但很快发现答案是否定的。 “没有,还算冷静。” 钟聿用拳头抵了下额头。 那边陆青等了会儿,发现等不到任何下文,又开口:“钟总?” “先这样吧。” 钟聿挂了电话,用指腹用力压了几下太阳穴。 “爸爸……”豆豆抱着遥控汽车走过来,“是妈妈的电话吗?” 钟聿立即调整好表情,“不是。” “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 “等她把手里的事忙完。” “啊?那豆豆是不是要在这里住好多好多天了?” “怎么,跟我住在一起不好吗?”钟聿把豆豆拎到自己膝盖上坐下。 小家伙冲他胸口趴了趴,嬉皮笑脸地回答:“没有不好,但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儿住呢?”豆豆说完扫了眼四周,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之前自己也从来没来过。 “爸爸,这是我们家的新房子吗?” 钟聿苦笑,“算是吧。” “那等妈妈忙完了,我们是不是又要搬来这里住?” 钟聿一下被问得哑言。 他把豆豆接来这,给小家伙的理由是梁桢最近要考试,实在太忙,没时间照顾他,所以要他过来住一阵子。他猜测从孩子的思维理解,可能豆豆觉得只要梁桢考完了,他们一家三口又都会住到一起。 可如今这个情况,他该如何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解释离婚并以后将独自抚养他的事实。 ”你呢,你怎么想?” “想什么啊?” ”想不想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 豆豆没立即回答,而是歪着脑袋皱起眉头,隔了大概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了。” 钟聿被这话弄得心口颤颤地疼,低头拍了下孩子的屁股,“好了,自个儿去玩一会儿,我还有点事没做完。”他把豆豆从自己膝盖上抱下来,转身进了书房。 …… 梁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很快又爬了起来,拿了外套下楼。 沈阿姨见她出门也不敢多问什么。 梁桢开车去了市区的那栋复式公寓,找了一圈,也问了物业和保安,但都说没有见过孩子,之后又去了南楼,南楼留下来的保姆说钟聿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过。 随后梁桢又去了君澜府和其他几个她所知道的钟聿名下的房产,然而几乎开着车跑遍了泞州城,也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得到的结果依旧是一样。 晚上梁桢到家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处于虚脱状态。 如果说中午的时候是激动,是愤恨,那么经过半天奔波,再加上内心的焦灼折磨,此时的梁桢只剩下满身的无力和疲惫感。 她脱了外套又一头栽回床上,这次不同,大概真是累极了,所以隔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记得最后被胃疼弄醒。 梁桢撑着起来才发现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她竟然出了一身凉汗。 ”太太。”沈阿姨在外面敲门。 梁桢拖着虚浮的步子过去把门打开。 “晚饭做好了,下楼吃点?”沈阿姨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 梁桢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好,我洗个澡就下去。” 梁桢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了身居家服下楼,饭菜已经端上桌了,沈阿姨又从厨房盛了碗汤出来,开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见梁桢脸色极差,摇了摇头还是转身走了。 梁桢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胃里搅疼得有些厉害,但还是逼自己勉强吃了几口,又喝了小半碗汤,吃完她独自回到客厅,沈阿姨不知去哪了,整栋楼里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周围全是令人窒息的空气。 梁桢在一楼呆不下去,重新又回到二楼,却没去自己的卧室,而是进了儿童房。 推开门,打开灯,几本英文绘本零散地摊在窗前的软垫上,旁边米黄色小圆桌上还有未涂鸦完的几张卡通画,彩色马克笔落了一地。 梁桢走到床前,上面的卡通小被子铺得平平整整,而豆豆每晚都要抱着睡觉的小海豚正好端端地躺在枕头上。 梁桢内心突然涌出一股很强烈的恨意。 那晚她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六点多就起来了,换了衣服下楼,也没吃早饭,拿了车钥匙直接出了门。 她开车去了豆豆的幼儿园,在门口找了个车位停好。 按照学校规定,八点之前小朋友必须全部到齐。 梁桢从七点开始等,等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有看到豆豆的踪影。 “李老师,我是豆豆妈妈,想麻烦问下今天豆豆去学校了吗?”她拨通了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那边嘶了声,“没有啊,他爸爸昨天下午联系我,说家里有点事需要处理,近期豆豆不来上学,豆豆妈妈你不知道这事?” 梁桢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也是,既然他有意要把孩子藏起来,又怎么还会送豆豆来幼儿园上学。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梁桢挂了老师的电话,眼看着幼儿园的电动铁门缓缓合上,那一刻排山倒海般的委屈和挫败感席卷而来,打得她低头趴到了方向盘上…… 不知趴了多久,旁边手机震响,她伸手摸过来划开。 “喂…” “见一面?” 梁桢听出声音,一下从方向盘上竖了起来。 “在哪见?” “半小时后,之前住的那套公寓碰头。” 梁桢扔掉手机,迅速发动车子在马路上调了个头。 “爸爸,你要出去啊?”豆豆半颗脑袋从更衣室门外探出来。 钟聿扣上最后一颗扣子,选了块腕表带上。 “是啊,爸爸出去有点事。” ”那豆豆呢?” 第394节 钟聿过去摸了下孩子的脑门,“待会儿有人过来带你出去玩。” “哦~~” 小家伙倒也一点不啰嗦,光着脚啪嗒啪嗒就要出去。 ”回来!”一下又被钟聿拎了回来。 豆豆扭了下身子,“干什么呀?” 钟聿轻咳一声,又正了下自己的衬衣领,“你觉得…我今天这一身怎么样?” 豆豆往后退了小半步,支着下巴还真从上到下品了番,摇头,“不行!” ”哪里不行?” “看上去好凶。” “凶吗?” “嗯,很凶,你这样我妈妈看到了可能会不喜欢你的!” “……” 豆豆走后钟聿转过去又看了下落地镜,镜子里的人黑色衬衣深色裤子,他皱眉看了好一会儿。 “凶吗?哪里凶???” 梁桢一路疾驰,半小时后到了之前跟钟聿住过的那套复式公寓,大门开着,她直接冲了进去。 “豆豆,豆豆!!!” 本来正在二楼的钟聿听到动静跑下来,两人在楼梯口差点撞上。 钟聿心慌之下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 ”来啦?” 梁桢恶狠狠地瞪着他,“豆豆呢?” “他不在这里。” “你把他藏哪了?” “没有藏,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梁桢对天发誓,当时真的连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太冲动。 现在想见他一面太难。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梁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钟聿皱了下眉,“能不能去客厅坐下来谈?” “谈?谈什么?谈你如何在外面勾三搭四,还是谈你找律师用卑鄙的手段抢走我的儿子?” 天知道她已经竭尽所能在控制,但每看一眼还是忍不住要往自己心上割一刀,那种痛不欲生的恨。 钟聿默默将拳头握紧,也尽量让自己忽略掉她眼中的痛苦和恨意。 “我想跟你谈一下豆豆后续的探视权问题。” 梁桢将一口气提到了顶。 ”王八蛋!!!” 第383章 谈事 钟聿挑了下眉,心想你骂就骂吧,反正我横竖当听不见就行。 “去客厅!” 梁桢竖着脑袋瞪他。 钟聿抿了下嘴,“走啦,去客厅!”顺手就抓了下梁桢的手腕,梁桢立马往旁边甩开,“别碰我!”继而自己绕开他进了屋子。 钟聿讨了个没趣,捏了下鼻子讪讪跟着走了进去。 客厅还是老样子,家具摆设一样都没变,因为定期都有人过来打扫,所以即便长时间没人住也照样干干净净。 只是少了许多生活气息。 钟聿插着兜过来,“要不要喝点什么?” 梁桢:“不用,要谈什么赶紧谈!” 钟聿:“干嘛这么着急,要不我去煮两杯咖啡?” 梁桢转过去看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情一起喝咖啡? 钟聿眉头皱了下,“喝不喝嘛?” “不喝。” ”噢,那我就煮我自己的了。“说完还真往岛台那边走,走到一半又回头,“真不喝?” “不喝!!!” “……” 钟聿噢了声,自己走了。 开放式岛台,但在另外一个区域,以梁桢当时站的位置看不到全貌,只听到那边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翻了一会儿,钟聿在那边喊:“咖啡豆在哪?” “不知道!” ’我记得之前不是放这边柜子里的吗,你带那边去了?” 梁桢搬去嘉悦府的时候只带了自己跟豆豆的衣物和必要生活用品,家具家电一样都没搬,咖啡豆肯定也不会带过去。 “没有,没带!”她没好气地回答。 紧接着那边又是一通翻找声。 ”可怎么没了啊,你放哪儿了,想想!” 梁桢忍着随时要杀人的脾气,深呼吸,“烤箱上面最左边的柜子,如果没有就说明扔了!” “噢。” 又是一阵捣鼓的动静,几分钟后传来机器磨豆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浓郁的咖啡香。 梁桢坐在沙发上等。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她一下捏紧拳头,终于忍无可忍,起身走过去。 钟聿正好从柜子前面转身,“杯子呢,你放哪了?”他一眼无恙地问梁桢,那模样就好像还是一对天天过在一起的普通夫妻。 梁桢闭眼压了一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什么想怎样?” “你费尽心思弄走豆豆,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现在叫我过来看你煮咖啡?” 钟聿眉头又皱了下,“事要谈,咖啡也是要喝的,杯子在哪?”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但平静眼神却给人一种像是非要跟你杠到底的劲儿。 行,很好!梁桢冷笑着点了下头。 ”你等着!”她转身进了厨房,从消毒柜里翻出一只马克杯扔到岛台上。 钟聿眼梢翘了下,“你真不要来一杯吗?” 梁桢看都不愿意看他,“不用!” “成吧,那我自己喝了。”钟聿拿过杯子接了杯咖啡,喝了两口,半个屁股贴靠到后面的料理台上。 梁桢快要忍不了了,“现在可以开始谈了吗?” ”等我把咖啡喝完。” “你可以边喝边谈。” 钟聿似不爽地怼了她一眼,“怎么,一杯咖啡的功夫都等不了,你现在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呆一起?” 梁桢本想刺回去,但见他那一副酸不酸冷不冷的模样就没了一点兴致。 ”你喝,你慢慢喝!”她转身重新往客厅走。 钟聿撇了下嘴,自觉无趣,也只能扔了咖啡杯跟过去。 梁桢坐在沙发一端,知道他跟过来了,却没看他一眼,钟聿站在对面突然有些不敢走过去。 他捏了下鼻梁,又攒了一口气。 “你,官司输了。”结果说完自己都想扇自己。明明来的路上已经想了一千种开场白,结果却挑了最烂的一句。 果然,原本坐沙发上没看他的梁桢一下子抬头,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利箭,此时的钟聿大概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 “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聿又抓了下耳朵,“……那什么…豆豆我暂时安置在另外一个地方,已经安排了专人照顾,你放心。” 梁桢忍不住嗬笑,“你突然把他接走,也不提前跟我打一声招呼,而且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放心?” “这个你大可不必太担心了,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跟你在一起,但我也是他爸爸。” “爸爸?”梁桢哼气,“你这个爸爸尽到过多少当爸爸的责任!” “所以我现在要弥补他啊。” “这就是你抢抚养权的原因?” 当然不是!钟聿在心里回答,但嘴上却说:“你要这么想也可以,不过我今天叫你来并不是为了争这些,更何况官司你都已经输了,再争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 “谁告诉你我输了?”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上诉?”钟聿盯着梁桢,“难道你的代理律师没有告诉你吗,就目前这种情况,即便你起诉到最高院也不会有多少赢面。” 第395节 这话听着可恨,但钱律师昨天在电话里也确实给梁桢分析过了,基于目前她的条件,就算真的往上起诉,基本也是维持原判的可能性居多。 “你很得意对吗?”梁桢心里突然涌出很多委屈,“是,我没工作没学历没收入而且还自不量力地想要出国念研究生,但这不能成为你抢豆豆的理由。” 她觉得自己可以够受他的冷落,忍受他的疏远,甚至忍受他在外面包养其他女人,但是跟她抢豆豆,真的不可原谅。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有多卑鄙?”梁桢抬头怨恨地看着钟聿,“当初跟你领证的时候你亲口答应过我,如果我们俩的婚姻真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你不会跟我抢豆豆,可是现在呢,你把自己的话当放屁?” 她不争家产,主动净身出户。 他放弃孩子,不跟她抢。 这是当初两人默认的条件,可到最后她履行了承诺,他却背信弃义。 钟聿被她怼得有些招架不住,但从某个点看,他最近半年的所作所为确实禽兽不如,而现在居然还要跟她抢豆豆。 他又何尝不知,豆豆是她的命。 ”我……”钟聿略怂地又用手挠了挠额头,“谁说我们俩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都已经离婚了!” “不作数!” “怎么不作数,法院都已经判了。” “没错,法院是判了,但判决书还没下来,也就是说,在判决书没下来之前,我们的婚姻关系还没正式解除!” 钟聿好像猛地来了个大拐弯,倒弄得梁桢一时有些接不上。 按道理法庭虽然宣判了,但在最终判决书没有下达之前,确实还不能算正式离婚。 ”你到底想说什么?“梁桢被他颠三倒四的逻辑弄得有点乱。 钟聿又用手蹭了下额头,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靠,“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非要跟你抢豆豆,也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肯定跟着妈妈比较合适,所以能不能这样,你想读书你可以读,你想出国深造我也可以全额供你,但我们…暂时别离婚。” 梁桢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话说完,脑子里好像卡了一下。 钟聿见她半天没反应,又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怎么样!!! 梁桢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哪句话的意思她没有弄明白。 ”你说,暂时……不离婚?” “对!”钟聿一脸真诚地看着梁桢,“只要你答应,我立马叫人把豆豆送回嘉悦府,在你出国之前他可以继续跟你住在一起,等你拿了offer之后你也可以重新考虑,如果你想把他带去米国,我安排保姆司机跟你们一起过去,如果你嫌麻烦,他留在国内,我找人照顾,你要有时间随时都可以回来看他,而在此期间的一切费用全部由我承担,包括你出国留学的费用。” 也就是说,她想念书就去念好了,她想带着儿子也可以。 这听上去真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建议,温柔到梁桢忍不住笑出来。 她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 “对,如果不离婚就意味着法律上我们还是夫妻关系,所以你是打算回归家庭当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真是特别狠的灵魂拷问。 钟聿眼梢皱了下,“我……暂时可能还没办法住回去,但是我跟你保证,再给我一点时间,最多半年,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梁桢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日天气晴朗,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到他身上,他穿了件湖蓝色衬衣,袖口两颗银色袖钉,从头到脚每一寸都那么好看。 梁桢一直觉得他是站在万千人潮中都能闪闪发光的那一个。 即便今日这般,她也依然这么觉得,可就如此星辰般的一个人,跟她说:“我不离婚,但我也不住回去。” 梁桢觉得这大概是她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可笑的一句话。 “交代?你的交代就是一句不离婚,然后继续保持现在这种不着家不负责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生活?而我作为名义上的钟太太还必须扮演好那个永远知情知趣的妻子?”梁桢觉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钟聿,我了解你性格冲动,也知道你有时候想问题不够成熟,但是从来没料到有一天你会变得这么厚颜无耻!” 她觉得自己在这多呆一分钟都是羞耻,梁桢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钟聿愣了一下,赶紧去追。 此时梁桢已经进了电梯。 “喂,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他伸手想把人从轿厢里拽出来,却被梁桢一把推开。 ”等判决书下来我们就算彻底结束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出去念书,但并不意味着我会把豆豆的抚养权就这么让给你!”梁桢说完,直接摁了电梯键。 眼看着轿厢的门合上,钟聿再摁也已经来不及了, 梁桢一口气跑下楼,取了车开出小区,路上掏出手机拨了钱律师的电话。 “……法院那边正式判决书什么时候能够下来?” ”正常一般七个工作日之内!” “那如果判决离婚之后我还能不能起诉重新分配财产?” 钱律师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现在很多案件因为涉及案外第三人,再离婚诉讼程序中无法一起处理,都会等离婚之后另外解决,但一般这种情况的话都是以财产纠纷案来操作了。” ”好,见面聊吧,半小时后上次的咖啡厅等你。” …… 钟聿在屋里暴走了二十分钟。 他回想自己刚才跟梁桢沟通的每一个环节,发现似乎没问题,又好像每一句都有问题,当然,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 他没法坦白,也不敢坦白,或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坦白,只寄希望于事情可以尽早解决,等事过境迁之后他觉得自己可能才有勇气说出正相。 但中间这段时间他需要梁桢等。 按他的打算,半年后梁桢顺利拿到国外的offer出去,走远了他才能放心,而他在国内解决自己的事,等事情处理完了再想办法去哄,可就刚才的“谈话”来看,两人完全没有聊到点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都没办法坐下来好好谈点事了? 钟聿在苦恼和委屈中过了半天,结果当天晚上就收到了梁桢找律师起草的律师函。 他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当时就草了一声。 “这特么刚正不阿的脾气,就不能学着听话一次?” 先是出轨,继而是离婚,再下来两人争抚养权,抚养权的官司刚打完,紧接着进入了财产纠纷。 梁桢跟钟聿之间那点破事最近频繁上热搜,而剧情发展已经像八点档的电视剧那样没完没了。 用有些网友的话说。 “……这两口子闹得就跟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钟聿简直要疯了。 他料想过梁桢没这么好摆平,也不会乖乖听他的安排,但从离婚到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再到财产纠纷,期间还经历一审二审,这一拨拨的,弄得钟聿分分钟想撂摊子不干。 她是不是非要跟他杠到底了? 第384章 放弃 钟聿整个晚上都很烦躁,好几次都想打电话给梁桢,再这么斗下去他觉得自己没被蒋家人弄死,也要被梁桢怄死,还不如直接跟她坦白了,她知道真相后如果愿意留下来陪他共度难关,他就不想方设法“赶”她走了,听天由命吧,可她若想远走高飞,他也不会怨恨,毕竟这种事没人会不害怕,她本就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嗯,就这么决定! 钟聿总算痛下决心,可还没来得及等他拨通号码,另一只手机开始在桌上震动。 他扫了眼,脸色瞬间就寒了下来。 “喂……” “钟先生,徐桀死了。” 钟聿当即头皮抽了下,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什么原因?” “坠楼,但具体什么原因还不清楚。” …… 豆豆不在家,梁桢连续失眠,第二天上午起来勉强画了一会儿图纸,可脑子里像被塞满了事,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做设计。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接到钱律师的电话约她见面,还是之前的咖啡馆。 梁桢到的时候钱律师已经在了。 “拿铁,自作主张已经帮你点好了。”私下里钱律师是挺斯文细心的那种男性。 梁桢道了谢,问:“是不是案子有什么问题?” 钱律师笑了笑,“算是吧。” ”怎么了?” 钱律师双手摆到桌面上,“……梁小姐,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啊,刚你来之前,我刚见过高子健。” 梁桢愣了下,“他见你做什么?” “他代表钟先生过来,希望我能说服你撤诉。” “撤诉?”梁桢忍不住哼了声,“真可笑。” “对,听上去是有些可笑,但对方也并不是无条件让你撤诉。”钱律师推过来一份资料,“这是钟先生承诺给你的东西,你不妨先看一下再做决定!” 梁桢拿过来打开。 ”钟先生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够撤诉,他可以保留你在钟氏的股份,你目前住的那套别墅也可以转到你名下,另外乌桕路上的博华广场也可以给你。” 纸上洋洋洒洒列了一大串资产收益,梁桢扫了眼,先不看钟氏的股份分红,光博华大厦一年的租金收益就已经是天文数字。 “博华应该是弘远地产名下收益最好的商业地产之一,可见钟先生还是很有诚意的。” 钱律师见梁桢不说话,又继续说:“作为你的代理律师,按理我不应该坐在这里劝你,但你是唐总的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场,权衡利弊,目前这种方案最合适。” 梁桢捏着手里的几张纸,依旧没出声。 第396节 钱律师又叹了口气,“梁小姐,之前你主动要求净身出户,导致离婚其实分不到什么财产,即便是这次官司打赢了,你能拿到的也绝对不会比现在钟先生承诺的多。” 何止没有这么多,大概连里面的十分之一都未必会有。 毕竟她跟钟聿结婚的时间比较短,前后不足一年,而在这一年内也没有任何婚内财产。 即便是她现在住的这套嘉悦府别墅都是很早就存在的,也就是说,除了她手里那点钟氏股份,钟聿名下的资产基本都属于婚前财产,法律上不会把婚前财产拿出来重新分配,更何况她跟唐曜森以及郭兆都闹了些”绯闻”,尽管是假的,但一旦上法庭,对方律师肯定会咬住不放。 双方都有出轨协议,所以双方都是过错方,到时候分配财产梁桢未必能讨到多少便宜。 “我明白梁小姐的压力,也清楚你突然想争财产的目的,但就目前这种情况而言,即使你解决了经济问题,短期内想要变更孩子的抚养权也很难,倒不如答应钟先生的提议。”钱律师顿了下,说,“起码先把东西拿到手里再说。” 钱律师的语气中难免多了一丝苦口婆心。 梁桢低头想了想,将手里几张纸放到桌上,抬头,“所以对方律师的意思是,现在钟聿又同意离婚了对吗?” 钱律师听完愣了下,似乎有些不明白。 ”什么?离婚不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啊,法庭都宣判了,就只差判决书下发,但昨天钟聿才刚找过她,问她可不可以不离婚,结果一夜时间而已,他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我考虑一下,明天上午给你答复。” 唐曜森这几天因项目需要不在国内,两边时差大,加之工作行程被安排得也比较满,所以晚上才有时间给梁桢打电话。 “……钱律师那边已经把情况都跟我说了,你现在什么打算?” 梁桢靠在床头,视线扫过空阔的卧室转向窗外。 ”还没作最后决定。” “为难还是犹豫?” 梁桢没回答,唐曜森等了一会儿,“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嗯,你说!” “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会突然要求重新分家产,是为了夺回豆豆的抚养权对不对?” 梁桢无力笑了笑。 庭上对方律师诟病她没有经济基础,也没有稳定的收入,所以孩子跟着父亲比较合适。 “如果我能分到一部分家产,是不是胜算会大一点?” “对,理论上是这样,但这就必须要求你要先打赢财产纠纷案,等拿到部分财产之后重新上诉再打孩子的抚养权变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内必须周而复始地进行一审,二审,终审,至于中间是怎样一个繁琐又令人焦虑的过程,我想不需要我来跟你赘述了吧。” 从提出跟钟聿离婚开始到前两天豆豆的抚养权二审宣判,尽管中间只经历了一个多月,但这一个多月对梁桢而言确实足够焦灼,而这还不算在庭上所要面对的各种不堪。 “打官司是一件特别耗精力的事,但以你目前的情况,除非放弃深造,不然我真的不建议你继续再这么耗下去。” “可是豆豆呢?我把他扔在国内不管?” 唐曜森叹口气,“希望我说实话吗?” 梁桢:“嗯。” 唐曜森:“我知道豆豆对你来说很重要,但综合考虑的话,如果你明年去米国念书,他还是留在国内比较好。” “不可能,我必须把他带在身边,不然我没办法一个人走。”梁桢情绪一下子就有些激动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唐曜森打断她的话,“首先第一点,我假设你真的争回了抚养权,把他带去米国,你有多少精力在兼顾学习的同时还能照顾他?” “我有,我十九岁把他生下来,独自抚养到这么大,我相信以后也不会有问题!” “不一样!”唐曜森当即否定掉她的答案,“以前你只需要赚钱糊口,时间调整上相对有一些自由,但是一旦开始读研就是另外一个概念,国外的大学一向易进难出,更何况你要念的还是建筑系,光十几门课程加上各种建模学习和小组作品就能耗费你大半精力,而且绝对高强度快节奏,到时候你根本不会再有时间去顾孩子。” ”……“ ”或者即便你能挤出时间来照顾豆豆,也绝对是很有限的一小部分而已,大概率下他还是只能跟着保姆或者司机,不然我们试想一下,他被你突然带去米国,语言不通,饮食不习惯,还要适应一个全新的环境,而你连最起码的陪伴都做不到,对他的成长是否有利?” “……” “再者他在那边会令你分心。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顺利拿了offer,你过去也是需要从头适应一个新的环境,而你在兼顾学业的同时还不得不挤出时间来调整和照顾孩子,有没有想过可能造成两边失衡,最终得不偿失?” “……” 唐曜森的话条理清晰,且逻辑分明,每一句都像是踩到了点子上。 梁桢何尝不知道他这些话说得都很有道理,先不说自己能否兼顾学习和孩子,即便勉强能够平衡,但以豆豆敏感又有些早熟的性格而言,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带他出国。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把他一个人放在国内不管。” “好,那你就放弃深造!”唐曜森毫不客气,“放弃深造,你就不用面临出国,但同样也意味着你学历受限,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经济水平决定你即便告到高院也争不回孩子的抚养权。” 梁桢捏住手机。 唐曜森继续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出国读研,可能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会有些痛苦,但我相信你的自律和能力,三年时间,你熬三年,起码回来的时候才有争回抚养权的胜算。” 其实就是一道选择题,留在国内,她有更多探视和陪伴豆豆的机会,但必须放弃深造;出国读研,三年内几乎跟孩子没办法有什么接触,但她可能会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道理我都跟你说了,走还是不走,自己考虑。”唐曜森不会替她作决定。 梁桢挂了电话,抱着豆豆的小海豚在床上坐了半宿,想着这二十多年来做过的所有决定,大的小的,对的错的,似乎就没有一件事容易,但有时候即便多难也得逼着自己去经历。 人生如一场长途跋涉,总要踏过无数个分岔路口才能抵达终点。 …… 梁桢在豆豆床上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被郭兆的电话吵醒。 “喂,你查托福成绩了吗?” 梁桢思维停顿了一下,“成绩出来了?” “对,出来了,赶紧去查一下!” 梁桢扔掉手机去书房开电脑,等待的过程难免有些焦虑,以至于登录页面的时候手指都有些发抖。 她当时想,如果分数太低就干脆放弃了,算是老天给她作了个决定,但往往有时候命运就会捉弄人。 页面很快加载出梁桢的成绩——97分。 九十六分,虽然在所有考生分数中并不是最最顶尖的那一部分,但对于梁桢来说真的已经算是奇迹。 她双手撑住桌面,低头狠狠压了一口气。 这时郭兆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怎么样,查到了吗,多少分?” 梁桢报了自己的分数,“不错啊,同喜同喜。” “什么?” “我九十八,不多不多,只比你高两分!” “……” 梁桢结束跟郭兆的通话,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桌上还堆着她之前备考刷的真题和卷子。 一个多月时间,三十多个日夜,她每天五点多起床背单词,练口语,一天三杯美式加n套真题,往往要做到凌晨两三点才能休息。 别人看到的是九十六分的成绩,而她所记得的却是那些熬过的日日夜夜,艰辛与痛苦。 没有什么东西不需要付出代价,梁桢深知这个道理。 她用手搓了下脸,拿过手机拨了钱律师的电话。 “……昨天你找我谈的事我考虑清楚了,对方提的要求我可以答应,让他们准备好相关协议,我需要尽快交接完,另外……梁桢用一只手掌摁在心口,自欺欺人似地觉得这样可以缓解一点心痛,“另外关于孩子的探视细节我需要坐下来详谈,麻烦你跟对方约时间。” …… 钟聿接到高子健电话的时候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她,同意了?”像是一时没听清楚,还特意又确认了一遍。 那边高子健重复:“对,同意了,要求我们这边准备好相关协议,她希望尽快把手续办完。” 钟聿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钟总?”高子健得不到回答,忍不住催问,“我今天先把协议起草出来?” 钟聿用手掌搓了下发凉的面孔,又是老半天才回了一个“嗯。”字。 得到肯定回答,高子健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说:“另外对方梁小姐还要求,希望能够就豆豆的探视权问题进行详谈,您那边是有什么具体要求吗,还是我代表您过去……” “不用了。”钟聿打断高子健的话,“我会跟她联系,你暂时不用管了。” 钟聿挂掉电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沉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所以她是同意了,同意放弃豆豆的抚养权,然后独自出国留学? 是这个意思? 第385章 洽谈 之前钱律师说法院那边会在七到十个工作日之内下发判决书,可是梁桢第二天就收到了法院那边的文件。 一边是托福的成绩,一边是法院的判决书,让她回想起六年前,一手早孕化验单,一手大学入取通知书。 当年选择读大学,她就必须放弃孩子。 如今选择在国内陪伴孩子,她就必须放弃出国读书。 这一刻梁桢觉得人生真的犹如一场戏,而她总是在不断面对和承受各种各样的选择。 难吗?很难!因为每一次获得都必须先用“失去”去争取。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容易的事,曾几何时她连一日三餐有饭吃,有地方睡都不能保证,连活着都是奢侈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 她拿过手机给终于发了条微信。 ——[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但在此之前我需要跟你聊一下豆豆的事,能否出来见一面?] 其实梁桢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因为钟聿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复过她的信息,可没想到几分钟之后那边竟然回了。 [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 梁桢愣了下,赶紧回他信息:[我随时都行,要不就现在吧,还是去市区公寓,半小时之后。] 又是隔了大概几分钟,那边回了信息。 第397节 [不用了,你在家等我吧,我现在回去。] 梁桢的视线落在屏幕最后一行字上。 他说,在家等我吧,我现在回去。 真是有多久没有从他嘴里听到“家”这个字了。 梁桢坐在窗口稍稍平息了一下情绪,收掉手机下楼。 那会儿也才晚上七点左右,沈阿姨正在收拾完厨房。 梁桢走过去,“冰箱里没有牛奶了,你待会儿去买几盒牛奶回来吧。” “成,我这边忙完就去,顺便还得买些调味品,噢对了,家里纸巾也快没了,一起买回来。” “那你去武夷路那边的家乐福,东西齐全一些。” 如果只是几盒牛奶,沈阿姨一般都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买,现在需要采购的东西多,去家乐福比较划算。 沈阿姨想想也有道理。 她将厨房收拾完,洗干净手就拿着包兴冲冲地出门了。 屋子里只剩下梁桢一个人,她回客厅站了一会儿,眼看着就快要到七点半,内心突然涌出来很多异样的无措和无力。 七点四十左右,院门传来响动的声音,梁桢猛地惊觉过来,他目前还是房子的主人,他也有大门的密码和指纹,而此前半个小时,自己却是一直以等待一个客人登门的心态在等他来。 多可笑啊,明明曾是夫妻,却只短短半年时间,她竟然如此平和又自然地接受了他从丈夫过度到客人的身份,然后接下来呢? 或许等今晚过后,他便是她生命中的陌生人。 “你……一个人在家?”入户大门开着,并没关,所以钟聿进来的时候毫无声响。 梁桢从沉思中抬头,“沈阿姨出门买东西了。”其实是她刻意把沈阿姨支走。 虽然这个行为看上去有些多余,但不知为何,梁桢从内心不希望今晚有其他第三者在场,即便是保姆也不行。 钟聿站在客厅,一时没动。 梁桢又看了他一眼,“坐吧。” 钟聿:“噢。” 梁桢:“要不要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钟聿:“不用。” 梁桢嘴角抿了下,但还是去冰箱拿了一瓶水递给他。 “我知道你现在工作很忙,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她又坐回刚才的沙发,“高子健应该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愿意接受你提出来的条件,撤销之前的财产纠纷诉讼,但前提是在我走之前这段时间,豆豆需要跟我住在一起。” “好!”他回答。 尽管如此爽快的态度令梁桢有些意外,但心里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你放心,二审我输了,所以不会把豆豆偷偷带走,只是想跟他再相处一段时间,等到我去米国之前就会把他送过去。” 钟聿下意识捏了下手里的瓶子,问:“行程定了吗?什么时候去米国?” 梁桢:“还没定,但计划年后就会先过去。” 现在已经快十二月了,离春节也不过才两个月左右时间,这么早就要过去了吗? 不过想想也好,她走了他心里也会安稳一点。 “我走之后豆豆就跟着你。”梁桢继续往下说,“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沈阿姨跟过去吧,毕竟她已经照顾豆豆半年多了,比较了解豆豆的生活习惯。” 钟聿:“没问题。” 梁桢:“幼儿园那边能不换也尽量别换了,豆豆才过去一学期,突然换掉又得重新再适应一个新环境,我怕对他有影响。” 钟聿:“好,不换。” 梁桢:“小元虽然年轻,但做事还算细致,豆豆也比较喜欢他,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司机接送豆豆,也可以把他带过去。” 钟聿:“可以,没问题。” 梁桢叹口气:“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平时也有很多应酬和饭局,但既然你跟我争了抚养权,现在争到了,也希望你能够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她并不是怀疑钟聿会对豆豆不好,但过二十多年中他都是独来独往,即便跟豆豆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毕竟时间不长,冷不丁要承担父亲的责任,其实并不容易,但事到如今梁桢也没办法来教他如何当好一个父亲,很多事情都要看他自己是否有心。 “我知道要你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豆豆身上不可能,但是能否尽量多抽时间陪陪他?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周至少要陪他吃两顿晚饭,周末若是有时间,能不能也抽空陪他玩玩?”梁桢并不担心豆豆跟着钟聿会受冻挨饿,但孩子内心受到的伤害她无法估计。 只要一想到自己走后豆豆被留在家中孤苦无依的样子,她内心就觉得像是被浇了一层热油似地疼。 或许是情绪影响面部表情,钟聿从她眼神中读出太多的不舍和痛心,而这种不舍和痛心是很少从她脸上看到的,她向来是一个不让情绪外露的人。 钟聿想,她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历了一场凌迟?就跟他决定跟她离婚一样。 毕竟逼自己放弃珍爱之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你放心,豆豆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我会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梁桢内心涌上来一股强烈的酸楚。 最近半年以来,从看他在外面夜夜笙歌绯闻不断,再到前段时间跟她争夺豆豆的抚养权而打官司,内心对钟聿的恨似乎因为这一句话而突然消减了几分。 “你对我如何我都无所谓,但麻烦对豆豆好一点,他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钟聿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忍不住把头别到一边去轻喘了一口气,隔了一会儿才问:“还有其他需要补充的吗?” 梁桢低头搅了下手指,“还有一点,我希望……” 钟聿见她欲言又止,问:“希望什么?” “希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你尽量别把女人带回去。” “你说什么?”天地良心,钟聿真的是没听懂。 梁桢抬头,“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点过分,但豆豆比一般同龄孩子要敏感,如果你把女人带回去,我不能预料他会怎么想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样其实对你的感情生活也不好,所以如果你一定要带女人回去,麻烦带去其他住的地方。” “……” 钟聿真的快被她气死。 “我是会随随便便带女人回去住的吗?” 梁桢愣了下,也是啊,之前他跟女dj闹得最沸沸扬扬的时候,似乎也只是住在酒店的长包房,这么说他应该没有频繁带女人回去过夜的习惯。 “没有最好,我只是担心会对豆豆的成长会不利。”梁桢想结束这个话题,可钟聿不干了。 “不是,我在你心目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定义?” “……” “是不是你就觉得我成天在外面勾三搭四,乱搞男女关系,还时不时带个回去过夜同居?” 他这口气听上去似乎带了点质问,倒像是来了劲了。 梁桢从内心排斥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你在外面如何我不想知道,况且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什么意义。”梁桢转而问,“该说的我基本都已经说了,你那边还有什么需要补充?” 钟聿脑子里转了一遍,发现每个地方都是乱糟糟的,毫无头绪。 “暂时…没了。” “那就这样吧,明天你安排人把豆豆送回来,还是我让小元去接?” 钟聿想了下,“我让人送回来吧。” 梁桢嗯了声,“谢谢!”随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多了。” 钟聿没吱声。 等了一会儿,梁桢见他没动静,又提醒了一句,“八点多了,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钟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在下“逐客令”,心里越发觉得暴躁起来。 她就这么不愿意跟自己呆一起? “你米国那边有能进的学校了?” “什么?”梁桢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懵。 钟聿又重复:“我是问,你收到米国那边的offer了?” 梁桢这才明白,摇头,“暂时还没有!” 钟聿:“那你怎么确保自己一定能够出去?” 梁桢:“无法确保,但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的留学中介都有三头六臂,只要托福雅思成绩过关,最终总能让你被一所高校录取,其区别不过就是最终录取你的未必是你最初心仪的那一所而已。 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出去,肯定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拼心仪的大学,但如果最终天不遂人员,让她进其他学校也没问题。 钟聿看得出她这次真的势在必行里,心情很矛盾。 一边希望她能够尽快离开,越远越好,一边又不想她出去,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 “米国那边我有一些朋友,你过去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 梁桢心里像是被挠了一下,又疼又腥。 “不用,不劳你费心了。”在她心中以后两人便是陌生人,怎么可能再让他帮忙。 可是听在钟聿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他知道梁桢现在签的留学中介是唐曜森推荐的。 他也知道唐曜森还帮她找了几个圈内的朋友帮她准备推荐信。 他更知道这次跟自己打官司的钱律师也是唐曜森找的人。 也就是说,她愿意一次次“麻烦”唐曜森,却从不曾向自己提出哪怕一分一厘的需要。 这个发现令钟聿觉得暴躁又沮丧。 他拧开手里的瓶子灌了两口冰水,连盖带瓶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不需要就算了,走了!”钟聿起身从旁边沙发上站了起来。 梁桢看他转出客厅,眼看就要往院子走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事。 “等一下!” 第398节 钟聿立马止步回头,“还有事?” “你提防一下蒋家人。” 钟聿眉头一皱,反问:“什么意思?” 梁桢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反常,但结果发现根本没有,也就是说,他应该还不知道老爷子过世的真相。“没什么,只是听人说蒋家对钟氏抱有私心,可能还……” “听人说?谁?是不是唐曜森?” 钟聿突然打断梁桢的话。 梁桢愣了下,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是多此一举,就目前这种关系,何必跟他提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是自讨没趣。 “对,他跟我说了一些公司的事,不过我也只是随口提醒一下,你信则信,不信的话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后期如果……喂……”然而不等梁桢说完,钟聿已经扭头走了出去,气得梁桢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去管他的闲事。 第二天上午钟聿便安排人把豆豆送了回来。 随后几天高子健,钱律师跟梁桢就开始着手办手续,钟氏的股份本来就已经到了梁桢名下,这一块不需要作什么变更,嘉悦府那套房办起来也不麻烦,麻烦的主要是商业房产。 尽管是钟聿名下的物业,但涉及弘远地产,股东和几个董事就开始跟着找麻烦。 第386章 补充协议 起初钟聿还能好好应付,但几个回合下来他就不干了。 产权和物业都是他的,他想给谁就给谁,轮得到别人在旁边瞎逼逼? “不用理会那帮老东西,该怎么弄就怎么弄!”他给陆青打电话,要求他配合高子健尽快把转让手续办完。 老板发话,底下人也只能卯足劲干,所以尽管中间困难重重,但并没影响效率。 两周左右流程基本全都走完了。 那次说来也有些可笑,两人居然难得有默契地全都找了律师。 钟聿这边是高子健,梁桢委托了钱律师,所以尽管手续繁琐,但因双方都有代理律师,大部分环节不需要本人出面办理,基本律师都能帮着办完。 只到最后一个签字环节,按规定必须本人在场。 没法子,钟聿这才让高子健联系了梁桢,可很快高子健给他打了电话。 “……梁小姐说最近几天她在外地度假,要到月底才有空。” “度假?她去哪里度假了,跟谁去度假?”钟聿当时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结果问得高子健瞠目结舌,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个…梁小姐倒没具体说,需要帮您问一下吗?” 钟聿转念一想,以他现在的身份似乎问这也不合适。 “不用,我就随口一说,那等她回来之后再约吧。”钟聿扔了手机,试图将心思重新转移到工作上,然而根本静不下心。 他抓了两下头,拎起桌上的座机给陆青打电话。 “……前两天的高层例会,唐曜森是不是没来参加?” 那头陆青被问了个激灵,想了想:“好像是没来,王杨说他最近不在泞州。” “出差了?” “应该不是,王杨说是办私事,具体我也没多问。”那边停顿了一下,“您是找唐总有事?” “没有,挂了!”钟聿再度扔了电话。 一个说是去度假,一个说是办私事。 很好啊,这才离婚几天呐,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厮混到一起了? 钟聿越想越不爽,又拿过手机划拉开微信,想看看梁桢的朋友圈最近有没有什么状态更新,可进去之后发现别说更新了,整个页面都是干干净净。 梁桢对他设置了三天可见。 他什么都“窥探”不到。 钟聿整个人都不好了,扔掉手机踢掉凳子在办公室里转圈圈。 不是说好要在家好好创作念书的吗? 不是说好要努力拼搏争取出国读研的吗? 不是说好要抓住最后一点时间多陪陪豆豆的吗? 所以现在这算什么情况?骗他离婚之后转个身就跟老相好双宿双飞? 钟聿一想到梁桢跟唐曜森一起共赴浪漫之旅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要炸了,而每每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白痴,到底是哪根神经错乱居然会同意跟她离婚,更恨的是居然真的离掉了,且还是法庭宣判,直接下达判决书,都不需要再去民证局补个离婚证的那种。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怎么说呢,因为没有走正常流程,缺乏仪式感,令他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又不得不面对和接受两人已经离婚的事实。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桥归桥路归路! 钟聿真是越想越怄气。 凭什么他要眼睁睁看他们逍遥又快活地去旅行? 他不干! “喂!”钟聿重新拨了高子健的电话,“通知梁桢,告诉她我的行程排得很满,没办法为了她那点破事重新更改行程,所以最晚后天,不,明天,明天下午我要见到人,她要是回不来的话就别回来了,之前的转让协议作废!” 高子健听他在那边啪啪啪说完,一时接不上话,但毕竟也跟钟聿接触了一阵子,知道这位少爷发起脾气来可以六亲不认。 “好,我尽快联系。” 梁桢接到高子健电话的时候刚定了从b市飞康平的机票。 她原想着在走之前带豆豆回趟芦沟坪,一来想去给梁波扫个墓,本来八月底就该去的,那会儿是梁波的继日,后来因为种种事情没能去得成,这回想带豆豆去坟上拜祭一下,有让他看看这个外甥。 二来得去问问梁国财的情况,自前阵子“失踪”之后一直没音讯,保姆在那边报了警,镇上的派出所据说也派警力找了,却一直没找着人。 梁桢倒不是担心梁国财出事,只是既然已经决定出国了,短期内恐怕不会回来,走之前起码得把他安顿一下,不然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机票刚定完就接到了高子健的电话,电话里只说钟聿近期工作安排甚密,所以希望她能尽快回去将手续办完。 梁桢想了下,答应了,挂完电话之后转手就取消了去康平的机票,重新定了从b市回泞州的航班。 …… “钟先生,徐桀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钟聿坐在车内接电话,手里慢慢转着打火机,脸色阴阴沉沉地问:“报告上怎么说?” “颅骨损伤,肋骨骨折刺入胸腔致死,其余并无开放性创口,所以初步断定应该是坠楼造成身亡。” “派出所那边结案了?” “还没有,虽然死因已经查明,但在化验过程中在死者胃部发现了大量lsd。” “lsd?” “对,全名麦角酸二乙基酰胺,是致幻剂的主要成分,服用之后可使人运动失调,感知紊乱,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产生幻觉,所以警方那边初步判断徐桀是服用了过量致幻剂而导致坠楼身亡。” 单从报告来看这个推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整件事似乎过于巧合了一点。 “徐桀平时有服用违禁药的习惯?”钟聿又问。 对方想了下,回答:“我之前掌握的资料里倒没提到过,但他有中度抑郁症,病史应该也挺长了。” “这跟致幻剂有什么关系?” “有些患者会服用lsd来缓和抑郁症的症状,但按照报告上显示的胃部残留份量,应该不是适度服用。” “所以你的意思是,存在他杀可能?” “我现在还下不了定论,一切得用证据说话!” “嗯。”钟聿认同他的观点,将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扣在了皮质扶手上,“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希望能够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边笑了笑,“好,三天后联系。” 钟聿挂了电话,目光看向窗外,窗外是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顶上亮着一排排日光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发白发亮,可尽管如此钟聿还是觉得眼前的一切看上去有些失真。 不知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还是自己过分胡思乱想,有无数个瞬间,特别是像此时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那些隐匿在暗处的鬼会突然窜出来,将他生吞活剥吃下去。 要说他害怕吗?好像也并不是。如若真害怕的话他应该找几个保镖跟着自己。 说他不害怕吗?也不是,毕竟是血肉之躯,七情六欲都有,面对这些牛鬼蛇神的时候心内总会有不安,但抛开本能的恐惧之外,他深受其苦的却是失重般的无力和孤独感。 一夜之间失去父亲,一夜之间又知道了真相,当悲恸和恐惧一起盖下来的时候他内心只想选择逃避,可是无尽的仇恨却又一次次将他敲醒,他深知自己已经陷入泥沼中,下一秒可能爬上去,下一秒也可能被埋入暗无天日的地底。 叶千橙曾不止一次劝过他,“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白,你都从来没问过她,怎么就能确定她不愿意跟你一起并肩走下去?” 然而钟聿有自己近乎愚蠢的固执。 …… 梁桢第二天上午带豆豆回泞州,原本定的是早晨九点的航班,结果因为天气原因晚了一个多小时,落地泞州的时候已经快一点。 高子健跟她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知道恐怕要来不及了,所以提前打电话让小元在机场等。 梁桢让小元先将豆豆接回去,自己直接打车去见高子健。 约的是高子健律所楼下的咖啡厅,路上的士开得飞快,梁桢倒还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钟。 心想一时半会儿大律师应该也不会来,梁桢便将背包里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最近在弄作品集,所以即便是带豆豆出去旅游也都随身带着本儿,只为见缝插针可以做点事。 刚巧刚在飞机上看的那个讲座视频还没来得及看完,梁桢将电脑打开,又叫来服务员点了份简餐,她午饭还没吃,半小时应该足够她填下肚子。 结果钟聿进来的时候就见角落沙发上窝了个身影,浅棕色编织毛衣,磨白牛仔裤,膝盖上搁了个电脑,一只手拿笔在本子上唰唰唰记着东西,另外一只手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三明治。 其实就是个极其平常的画面,可钟聿看得有些痴了,他真希望自己的记忆兼具相机功能,可将眼前的场景拍下来存在脑中,此后日夜翻出来看也能清晰至此。 这时有服务生从那头走过来,钟聿不得不上前。 “没吃午饭?” 原本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的梁桢因为这一声打断猛地抬起头来,奈何嘴里还塞了口三明治,意外之余被生生噎了下。 钟聿赶紧把桌上的水杯递给她。 梁桢接过去灌了两口,手在胸前顺了两下才把一大口三明治咽下去。 “你就不会慢点吃?”钟聿没好气地问。 第399节 梁桢咳了两声,稍稍平复情绪说:“高律师没说你会过来啊。” 言下之意她似乎并不想见到她他,这让钟聿心里更加不爽。 “我是产权人,转让手续不得我本人到场?” 梁桢看出他脸色难看,也懒得再跟他起冲突,于是喝了口水继续低头看屏幕。 钟聿被坐了冷板凳,在边上站了一会儿,主动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梁桢也没理会他。 等了大概有两分钟。 “喂…” “喂!!!” 梁桢不得不扯掉耳机,“干什么?” “我又不是空气!” 梁桢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我说,我又不是空气,都在这坐半天了,你连声招呼都不打?” 梁桢无奈压了口气,只得把电脑和记事本合上,问:“想喝什么,美式还是拿铁?” 钟聿却不说话,转而拿起梁桢面前的叉子,直接从她盘里戳了块鸡胸肉塞嘴里。 “喂,那我吃过的!”梁桢想抢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钟聿三两下吃完。 她又气又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我也没吃午饭!” “你不能自己另外点一份吗?” 钟聿抬眼扫了她一下,“干嘛,我都不介意吃你剩下的,你鬼叫什么?”说完又端起梁桢刚喝过的水杯一口气喝光。 梁桢:“……” 大庭广众,也懒得跟他争吵。 钟聿干脆把梁桢的盘子整个拉了过来,他早饭没吃,上午就喝了杯咖啡,午饭因为电话会议也没吃什么东西,确实挺饿了。 梁桢眼睁睁看着钟聿把自己盘里剩下的几片鸡胸肉和几根薯条吃完,竟一时无语。 钟聿吃完抽纸巾掖了两下嘴角,推开空盘子,把服务员叫过来点了杯咖啡。 “行了,接下来谈正事!“” 他从带来的文件袋里抽出来几张纸,“高律师有时要晚点过来,在这之前我们先把探视的补充协议签了。” “补充协议?什么补充协议?” 她并不记得钱律师给她列的清单里面有这一项。 钟聿抬手刮了下眉心,“之前没有,我新增的,要不你先看看?” 梁桢半信半疑地接过钟聿递来的东西,不过就一张纸,内容不多,但标题列的是“关于钟星河抚养权问题的补充协议”。 梁桢大致看了下,前面几点还算正常,无非就是规定她不可以在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带走豆豆,也不可以在非规定的时间内把豆豆接走过夜。 只是最后一条是什么鬼? “什么叫…三年内不得私自谈恋爱,与异性交往,更不能结婚?” 梁桢抬头看向钟聿,以一种凉飕飕的眼神。 钟聿心里虚得晃,但脸上尽力摆出平常的表情。 “看不懂?就是说你最近三年内不可以谈恋爱,更不可以跟人结婚!” 第387章 死因 梁桢真是又气又无语。 “不是,我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凭什么答应你这种莫名其妙的条件?” 钟聿也不急。 “不答应是吧?行,那之前承诺你的探视时间作废!” 梁桢听完气得整个人都要不行了。 “都已经说好的事,怎么你又出尔反尔?” 之前梁桢提出,等她去米国之后每周三次可以跟豆豆视频,每年暑假和圣诞可以回来看豆豆,期间把豆豆接过去跟她住一起,或者直接把豆豆接去米国玩。 本来以为这些条件钟聿会反对,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答应了,当时梁桢心里还颇有些感激,起码他没绝情到不让她看孩子,可这才几天呐,说变卦就变卦。 钟聿抬了抬下巴,“你就说你签不签吧!” 梁桢又扫了眼纸上的几条条款,其实就算他不提这些,她最近今年也不会考虑感情的事,一来学业重,她应该没时间花在风花雪月上,二来……感觉心里可能被生生掰掉了一块,她觉得以后自己可能要“爱无能”,但谈不谈,结不结婚是她的事,凭什么要他来制定规矩。 “你觉得你这些条款合理吗?” 钟聿挑了下眉,当然不合理了,他心里都知道,但这都不是事儿,总之他不能忍受她去找别人。 “甭管合不合理,你就说你签不签吧?” “总得给我一个理由,我探视豆豆,跟我结婚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钟聿又用手指刮了下额头,“当然有关系,谈恋爱会耗费你的精力,用到豆豆身上的时间就少了,结婚更不行,到时候你让豆豆叫别人后爸吗?他那么敏感一人,你让他怎么想?” 理是这个理,可梁桢怎么听着哪里不大对劲呢。 “不是…”她蹙眉瞪着钟聿,“这话用我身上是不是反了?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我?我怎么了?” “乱搞男女关系的是你,跟人同居过夜的也是你,你在要求我的同时有没有也要求一下自己?” 钟聿一听乐了,“你需要我这么做吗?你也希望我这么做对不对?那简单,服务员!”他站起来朝门口嚷嚷。 梁桢被他吓了一跳,压住声音吼:“你干什么?” 钟聿:“你别管!” 很快服务员跑过来,“先生您有什么需要?” 钟聿:“能否借我一支笔?” 服务员:“好的,您稍等。” 隔了小半分钟,服务员端着一支笔巴巴又跑过来,钟聿趴下就开始在那张纸上写。 “……基于协商,本着公平自愿原则,双方均不得在三年内与其他异性交往,更不能领证结婚,落款,钟聿,梁桢……” 他碎碎念似地写完,又看了眼一脸懵的服务员,“有没有印泥?” 服务员愣了下,“有!” 钟聿:“麻烦给我拿一个。” 服务员中邪似地还真去拿来了,钟聿沾了下拇指直接摁在自己落款的名字上。 “轮到你了!”他别过头去看梁桢。 梁桢都被他这一窜骚操作震惊了,楞是站那没动。 “快点啊!” 他直接过去抓了梁桢的手指,在印泥上摁了下,盖在纸上,还特么一式两份。 “行了!” 钟聿喜滋滋把协议拿起来,手指还在上面弹了下,“白纸黑字,不能反悔。” 梁桢:“……” 她无暇去细想这个协议的合法性,只想赶紧把这些破事弄完。 “补充协议也已经按照你的要求签完了,接下来能不能办点正事?” 钟聿似乎还沉浸在喜悦中,笑眯眯地抬头看了眼梁桢,“正事?什么正事?” “不是说叫我过来办转让手续的么?” “噢,对,不过得等高律师过来,材料都在他手里。” 梁桢愣了下,“所以你这么早过来是干什么?” 钟聿甩了下手里的纸,“让你签这张补充协议啊。” “你……” “噢人到了,高律师!”钟聿突然抬手朝门口挥了下,只见高子健精英模样似地领着包过来。 “钟先生,梁小姐,下午好。”他摁住西装扣稍稍鞠了个躬。 钟聿朝他点点头,“行了,接下来的事你跟她弄吧,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遂拿了补充协议和车钥匙就出了店门。 梁桢:“……” 高子健:“……” 材料之前都已经准备齐全了,要梁桢过来只不过是补几个签字,不过因为手续繁复,大部分还都必须一式几份,所以梁桢签字的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 高子健当时就坐她对面看着,对面的女人低头签字,手边摆了杯半凉的咖啡,旁边矮凳上是一只奶白色双肩包和一台笔记本。 素颜,因为没化妆,肤色显得有些苍白,眼睛下方还有一些鸦青,一肩头发柔顺披到胸口,没染没烫,是最原始的状态,但并不影响发质黑亮。 那天梁桢身上穿了件浅棕色圆领毛衣,质地柔软精良,但看不出什么牌子,腕上有块银色手表,似乎也不是什么奢侈大牌。 这就是即将要继承上亿资产的前任钟太太,浑身上下却无一件名贵物品。 高子健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心里还生了狐疑,实在是梁桢跟他脑中的形象不符,没有过于精致的五官,也没有过于妖娆的身材,平时见她都好像不怎么化妆,当时真没看出来这女人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接触几次下来慢慢体会到了。 她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淡然,眉宇中又藏了不动声色的英气,两种矛盾融合在一起,反而激撞出一种独特的气质,而这种气质很容易令人沉溺,但要具体说她哪里好,似乎一下又说不上来。 “好了。”梁桢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抬头。 第400节 高子健从思绪中回神,抽过那一叠厚厚的资料。 “谢谢。” “应该是我谢你,辛苦了!”梁桢盖上笔套,站起来主动跟高子健握了握手。 之前跟她打抚养权的官司,那会儿在庭上梁桢恨不得把他吃了,这会儿却又云淡风轻,可见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 高子健笑了笑,“我觉得现在可能要说恭喜更加合适。” “恭喜?”梁桢脑子转了下,这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言下之意应该是恭喜她获得了巨额分手费。 “是吧。”梁桢将手合在桌上那叠厚厚的材料上,绞尽脑汁想说几句客套话,但最后发现词穷,只能尴尬笑了笑。 高子健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合适的话,特别是对方一举拿下巨额资产,但看她神情似乎并无半点欣喜之意,当然,眼前的梁桢也没了前段时间在法庭上的愤怒和激进,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平淡,平淡得好像她刚才签下的并不是巨额分手费,而是几张无关紧要的纸。 且高子健可以断定,梁桢脸上的平静并不是装出来的。 她是真的很泰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晚饭之后梁桢接到了钱律师的电话,约了在嘉悦府附近的一家茶馆见面。 “抱歉,今天下午去见了个委托人,没能陪你一起过去。”钱律师匆匆赶来,见面之后先跟梁桢道歉。 梁桢笑了笑,“没事,我也只不过去签几个字,你去不去其实都一样。” “嗯,手续都办完了?” “办完了,都在这。” 梁桢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材料,钱律师翻了翻,看到中间插了张纸,上面还有一部分手写内容,他抽出来问梁桢:“这东西是今天新增的?” 梁桢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的是下午钟聿要求她摁拇指印的那份“补充协议”。 “对,临时加的,麻烦帮我看下上面的内容,具有法律效力吗?” 钱律师大致看了遍,似笑非笑,“既然已经双方落款摁印,肯定具备一定约束力,但问在法律上作不作数,我还真不好说。” 他抬头看了看梁桢,又问:“是钟先生让你签的?” “嗯。” 钱律师又笑了声。 梁桢蹙眉:“怎么了,这东西有问题?” 钱律师:“协议没问题,只是上面的内容……”他将纸重新放到桌上,“我还是头一次看有人离婚签这东西。” “……” “当然,也是头一次碰到离婚愿意分前妻这么多财产。” 梁桢听完愣了下,随后也跟着笑出来,只不过她是苦涩地笑。 “是吧?我看最近网上说我离个婚一夜之间拿了上亿分手费。” “何止上亿,就光博华广场的市值就已经过亿,还不算你在钟氏的股份和那套房产。”钱律师跟梁桢也算熟了,说话自然不用太生份,“而且博华广场大部分都是写字楼,租户比较稳定,运营和管理也相对简单。” 简而言之,梁桢只需要找个管理公司托管,定期看下账目,收取租金就行。 “这么看来钟先生其实对你还真的挺大方。” 梁桢能说什么? 钟氏的股份不说了,那是老爷子留给她的东西,嘉悦府那套别墅也可以不提,毕竟在钟聿众多房产中,那套别墅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但是博华广场不一样,它是弘远早期开发的商业地产之一,经过多年运营,周围配套齐全,设施完善,各方面也已经非常稳定,也就是说,博华算是钟聿乃至钟氏手里稳赚不赔且不需要花太多时间精力再去运营的一个成熟分枝,且这根分枝还有巨大的升值空间,钟聿居然就这么拱手让了人。 梁桢并不是没有意外,但要说感动,很抱歉,她也并没有感动,就是以很平常的心态去接下了这笔巨款,当然,这种平常别人肯定理解不了。 正如最近网上所言,她用孩子换了巨额分手费,不是几万,几十万,几百万,而是几个亿啊,所以吃瓜群众纷纷倒戈,夸钟少爷财大气粗,又慷慨大方。 到梁桢这边,不就离个婚吗,不就男人出个轨吗,可半年婚姻换几亿资产,这种买卖谁不愿意干? 所以到头来,她不可过于欣喜,因为会被人说一切都是蓄谋为止,包括若干年前偷偷剩下钟家的私生子,也只不过为了若干年后回来分家产;也不可过于激愤,凭什么呢,分了钱,拿了房子,赚了别人几辈子都未必能得到的东西,再激愤就显得有些惺惺作态。 当然,更不可伤心。 因为前夫多大方,你为他养五年孩子,他许你一段婚姻,外加几亿资产。 你还不值吗? 你可真是赚大发。 可谁又能剖开这些表面看一下她的内心? 梁桢见完钱律师之后回到家,豆豆跟沈阿姨都已经睡了,她独自抱着厚厚一叠材料去了书房。 判决书,转让协议,变更手续,上百张纸摞在一起,这便是她在这段感情中的结局。 梁桢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推门进了豆豆的卧室。 小东西抱着海豚睡得正香,梁桢躺到他边上,把豆豆轻轻搂到怀里…… 她想起六岁时的芦沟坪,陈芝兰把她一个人丢在荒山上,她看着那个红色夹袄的背影越走越快,渐渐远去,却固执地没有喊一声。 此后很多年她不断问自己,如果,如果那时候她哭一声,或者求一下陈芝兰,她还会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个贫瘠无望的山坳坳里? 可是如今二十四岁的梁桢,缩在六岁的豆豆怀里,哭得上气接不到下气。 …… “三天时间到了,有拿到什么新资料吗?”钟聿坐在露台上抽烟,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屋顶。 那边笑了笑,“当然有了,刚想整理出来给你发过去。” “那先捡重点口叙一下。” “成,那边警方结案了。” “这么快?” “小地方,你也知道的,很多都是混日子,再说徐桀无父无母,又没媳妇,要不是坠楼的话可能尸体在家烂了都没人发现,就这种孤汉死掉一个两个没人会在意。” 想想也是,死了就死了,警方那边按程序走一遍,查不出什么端倪就算了结了。 “死因呢?” “这还用问嘛,坠楼,意外身亡!”那边哧了声。 钟聿知道这是官方说法。 “你查到什么?” “我就不一样了,首先可以肯定他肯定不是意外身亡!” “怎么断定?” 第388章 调查 那边停顿了一下,估计是在整理线索,约莫过了小半分钟,说:“我去问了住徐桀附近的几个邻居,说事发当天下午有女人去找过他。” “你觉得这事跟那女的有关?” “这我还不能确定,但也算一条线索。” “女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还没有,但初步判断应该是附近的发廊妹。” “发廊妹?”钟聿眉头皱得发紧,“徐桀有招女支的习惯?” “据说是有,不过像他这种死宅it男,平时也没什么交友圈,又没女朋友,招女支解决需求太正常了。” “……” “只可惜他住的那片片区没按摄像头,没办法看到对方长相。” “那你怎么就断定是发廊妹?” “住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一般一周两次,时间还比较固定,而且有人看到了那女的一个背影,穿着打扮就是又鸟。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我会跟进这条线索,尽快拿到实证。” 钟聿嗯了声,又问:“警方那边不知道他下午见过这女的?” “应该知道,也去附近几家发廊和浴场问过,但貌似没查到什么线索,而且据附近居民透露,那女的只在徐桀屋里呆了半个多钟头,天没黑就走了,之后徐桀还用手机叫了一包烟和一些生活用品,我查过系统,差不多晚上八点左右,他确实叫骑手买过东西,警方那边应该也爬过这条线索,叫当时接单的骑手去做过口供,口供内容显示骑手上门的时候徐桀还没坠楼。” “骑手见到徐桀了?” “肯定啊,徐桀叫的骑手,他不得开门取东西嘛。” 钟聿没作声,隔了大概几秒钟,他开口:“你把最近查到的线索整理一下发给我,我看看。” 半小时那边发了邮件过来,钟聿打开,线索和信息用文字整理成档,他只大致扫了遍,基本跟刚才电话里叙述的差不多,另外还附了一些照片。 照片一部分是当时案发现场的情景,可见徐桀趴在一楼水泥地上,头颅出血,死状很惨,还有一部分是出事之后进他屋里拍的照片。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里面乱糟糟的弄得很乱,完全就是一个单身汉独居的模样。 钟聿仔仔细细把照片都看了一遍,又拨通了那边的电话。 “…徐桀住几楼?” “四楼。” “掉的是后阳台?” “对,后阳台。” 根据之前拿到的资料,徐桀住的房子是老式居民楼,一般这种老式居民楼没法封阳台。 “这点我也觉得有问题。”那边又接话,“一般进出都是前阳台,很少有人去后阳台,而且大晚上这么冷的天去后阳台干嘛,乘凉吗?” “前阳台一楼是草坪?” “不是草坪,一楼住户的院子,事发之后我去看过现场,一楼住户把院子封了起来,用石棉瓦接了顶。”也就是说如果徐桀从前阳台掉下去,落的就是一楼住户的石棉瓦屋顶。 “后阳台楼下呢?” “水泥地。” “……” 钟聿计算了一下从四楼掉到一楼石棉瓦屋顶的大概距离,直接死亡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但也存在生还可能,可如果从后阳台掉下去,直接砸到水泥地上,基本就是一个死。 第401节 “居民楼后面还有其他住户吗?”钟聿继续问。 那边想了下,“没了,他住的是最后一栋,后面应该是一条臭水沟和一个垃圾场。” 钟聿眼底沉了沉,手指在屏幕上又划了一遍,照片一桢桢放过去,最后停在屋子内景那一张,又问:“当晚他让骑手送的烟和生活用品,有没有照片?” “我没用,警方现场封样带走了,不过系统上有记录,我记得应该是…”那边停顿了一下,“一包玉溪,两盒泡面,还有一盒避孕套。” 钟聿翻到之前那边传来的资料,他派人盯徐桀已经有段时间了,定期会收到一些消息和资料。 屏幕上加载出来的是上周徐桀出门购物的照片,钟聿将其放大,直至看清他手里拎的袋子,里面大致也是一些日用品,烟,杯面,纸巾等。 “徐桀不抽玉溪,他抽利群。” “你怎么知道?”那边惊讶问。 钟聿气得不行,“之前你的人给我传了照片,他上周刚出去采购过生活物资,里面就有一条利群,正常情况烟瘾重的一周也抽不完一条烟,而且据我所知,徐桀虽然宅,也很少出门,但他每周都会去固定的超市采购生活必需品。” 言下之意,他没理由大晚上叫骑手给他送。 那边怔了一会儿,突然叫出来:“卧槽,牛逼啊,那什么……”只听到一阵乒呤乓啷的声音,“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去查点东西。” “……” 那头挂了电话,钟聿合掉笔记本,拿着烟盒和打火机重新回到露台。 夜色似乎比刚才更黑更沉,眼前乌压压的房顶上起了一层雾气,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灯光,可是又好像看不真切。 那种似有若无的窒息感又来了,四周像是绷了一张网,回回他觉得快要看到希望的时候,网又从头到脚兜下来,让他一下子陷入黑暗。 沼泽地啊,密集丛林,还有城市中的一座座枯坟。 钟聿埋头点了一根烟,站在风中,背影犹如孤身而立的战士。 有些事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他必须假装毫无留恋地往前走,不允许自己回头。 …… 第二天晚上,钟聿再度接到那边的电话。 “…我又去找了那晚接单的骑手,这次我亲自去见的,带了徐桀的照片给他比对。” “嗯,对方怎么说?” “说开门收货的人身高体型跟徐桀差不多,不过当时屋里很暗,对方又戴着帽子,也不能完全肯定就是徐桀本人。” “那他当时有没有进屋?” “没有,一般骑手只在门口送货,客户开门接一下报个取货码就算完了,不过这次骑手又透露了一个细节。” “嗯?” “他说他送完东西之后又返回去敲过门。” “什么意思?” “就是……”那边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当时那单他送得有点超时了,骑手也要刷好评的嘛,所以他下楼后又不放心,原路返回想跟徐桀打声招呼,让他别给差评,但上楼之后敲了好一会儿门里头都没人应。” “来回相差多久?” “按那骑手的说法,刚下楼就又返回去了,前后不会超过五分钟。”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出来接货的确实是徐桀,五分钟之内他不可能出门。” “对,换而言之,如果人还在屋里,他也没理由听到敲门声却一直不开门,除非屋里有其他事发生,当然,也不排除当时他已经失去行动力。” 钟聿将手里捻的烟挂到烟灰缸上,眸子垂了下,“徐桀出事的时候是几点?” “晚上九点多,大概在骑手离开后的半小时之后,当时报案的是他隔壁单元楼的租户,说是听到后窗有巨响,到窗口一看,人已经躺在那里了。” 从四楼自由落地,毫无缓冲直接摔到四楼,确实会发出很大的动静。 “在此之前有没有听到他屋里传出什么异响?” “没有,他独居,对门都没住人。” “那掉下去的那一刻呢?按照警方出具的报告,在他体内查到致幻剂成分,死前就算没有过激行为,起码掉下去的那一刻也应该有点动静。” 兴奋过度也好,幻觉导致也罢,没人会这么安安静静地跳楼吧。 那边回忆了一下,“没用,报案的人当时也录了口供,说一点异响都没听到。” “所以你不觉得这里疑点很大?”钟聿没好气地说,“你不是专业科班出身嘛,我怎么觉着这么业余!”好多地方都要靠他来点化,抽丝剥茧的,他干嘛还要花钱找他的团队去调查。 那边的权威像是受到了挑战,也没好气地回答:“科班出来是没错,但没我前期提供的这些材料你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疑点?再说找线索不得花时间吗,你一天天催命似的,我根本来不及。” 到头来他一个花钱的倒成了罪人。 钟聿烦躁地揉了下眉心,懒得跟对方在这种事上耗口舌,况且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很多线索和消息也确实需要花时间和人力去搜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行了,言归正传,还有一个问题。” 那边呼口气,“嗯,什么问题?” “当时案发之后警方有没有在徐桀屋里找到用过的套?” “没有,这一点我也在查。”照理如果当天下午他真的招女支,肯定垃圾桶里会有用过的避孕套,但事实却没有,只有两点可能,要么对方跟他不是那种关系,要么就是当天办事没用套,可如果没有用套的习惯,事后为什么又要让骑手代买这玩意儿,光这一点就相当矛盾啊。 钟聿揉着眉心梳理思绪,“按照你之前提供的资料,我觉得徐桀应该算是比较固执的类型。” “怎么说?” “他定期出门采购生活物资,一般去的都是同一家超市,每个月中理发,去的也是同一家发廊,甚至可能用的还是同一个理发师,那有没有可能,如果他招女支,找的也是同一个女人?” 那边又是沉默的半分钟,半分钟后回答:“明白你意思了,我会从这点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别的线索。” “嗯,但务必得快,如果人手不够的话可以再雇两个人,费用我来承担!” 他没办法一天天这么耗下去。 这种与时间赛跑,与恶魔暗斗的日子实在太难熬,倒不是说他内心有多恐惧,只是觉得心里没底,像是一个人被扔到茫茫大海中,四周一片空阔,看不到岸,而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无望和孤独感。 妈的,简直磨人得很。 几天之后梁桢拿到了变更好的产权证,这也意味着她跟钟聿的事总算尘埃落定,不过网上还是没有消停。 你说一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女人,居然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了钟太太,当时钟聿高调宣布领证,简直羡煞旁人,可才不过短短半年,丈夫出轨,两人分居,高调结婚又高调离婚,眼看着她要净身出户,竹篮打水一场空,可短短几天整个剧情反转,她不但没有净身出户,还获得了巨额资产。 一夜之间“内地版梁洛施”的传奇故事刷遍全网,当然,大部分人并不会把这跟爱情联系在一起,豪门少爷见一个爱一个,花心原是本性,实在不适合束缚的婚姻,出去沾花惹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至于梁桢最终能够获赠巨额财产,其根本原因并不是钟聿对她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念及当年她生下了儿子。 谁都知道钟家财运亨达,家大业大,却苦于人丁单薄,一脉单传,所以一栋楼换一个儿子,这个买卖绝对值。 至于梁桢,她在这个故事中被渲染成了一个传奇,一个十八岁就有孤勇,能够放弃名校而生下私生子,二十三岁凭这一点血脉跻身豪门,二十四岁激流勇退,切断血脉换取巨款,此后远走他国,干干净净了断。 就这胆识,就这魄力,就这远见和脑子,让人不服都不行。 梁桢也拣了些媒体上的东西看了,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甚至在看那些新闻八卦的时候都没办法把里面的女主人公跟自己联系起来。 看完梁桢也很佩服那些记者和媒体,特别是有些平台还以她为案例写了心灵鸡汤,妈呀,梁桢觉得自己这一塌糊涂的人生被人熬成鸡汤,鹤顶红吧恐怕是! 好在她向来内心宽和,很少会受这些外因影响。 产权办妥之后梁桢就开始正真投入到作品集的创作中,按照她此前目标学校的要求,来年二月份之前需要把作品集发过去,这会儿都快十二月底了,想想时间已经很紧迫。 她又开始了早起熬夜的生活,只是豆豆还跟他住在一起,为了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多陪陪孩子,她给自己制定了一张工作和作息时间表。 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围绕小区跑两圈,回来练张手绘,差不多七点左右去叫豆豆起床,陪他过早饭之后开车送他去学校,之后回来开始一天的工作,一般都是忙到下午三点左右,她再开车去接豆豆放学。 回来陪他练琴,画画,打游戏和玩乐高,晚饭之后帮他洗澡,讲故事,直至陪他在床上睡着。 等豆豆睡着之后梁桢才会回到书房,捡起白天没完成的工作继续做下去,而一般每晚她都要熬到凌晨一点左右才能睡,第二天五点半闹钟一响,咬牙牙起床,重复新的一天开始。 可是即便这样她仍然觉得时间不够用。 画图的时间太少,设计的时间也局促,陪伴豆豆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是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为此她干脆停了周末豆豆的所有补习班和兴趣班。 玩,就带着他疯玩。 从海洋馆到游乐场,从游乐场到各个公园,逢上天气好的时候她还会带着豆豆出去自驾游,周边城市住一晚,喝喝早茶逛逛老街。 当然,在整个过程中她并没有瞒着豆豆。 在她跟钟聿办完手续的第一天她就跟豆豆聊过,告诉他爸爸妈妈分开了,但这并不影响爸爸妈妈继续爱他,只是这份爱从原来的一股绳分成了两段,会各自拴在他的两端,轮流守护他成长。 另外梁桢也坦白了自己即将要出国的事。 她当时的原话是怎么讲的? 她说:“…妈妈十八岁的时候在念书和你之间选了你,是真的很谢谢你当年愿意来到妈妈身边,陪妈妈度过了这么多最艰难的日子,可是现在妈妈需要把当年落下的功课补回来,所以暂时你得跟爸爸住一阵子。” “爸爸虽然有时候有些幼稚,有些顽皮,但这些都不会影响爸爸爱你,而且你陪了妈妈这么多年,爸爸却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你是不是也应该过去陪爸爸住些日子?” 她并没有跟豆豆提及抚养权或者离婚的事,只是告诉豆豆他即将面临的状态,且在整个叙述过程中不参杂任何怨恨或者伤心的情绪。 在梁桢的理解中,她跟钟聿之间闹得再僵,她所受到的伤害再大再痛,这些都不必波及到豆豆身上。 离婚只是夫妻关系的中止,从此以后两人换个角色,她是豆豆的妈妈,他也依旧是豆豆的父亲。 感情没了,婚姻结束,但并不意味着孩子必须在爸爸和妈妈之间作出选择。 或许是梁桢的沟通方式很好,也或许是豆豆比同龄孩子成熟懂事,所以在得知梁桢即将出国之后并没有大吵大闹。 当然,失落和难过肯定是有的,毕竟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然而梁桢也不去干涉他的情绪,不哄不劝。 她深知孩子应该有发脾气的权利,也深知自己离开之后,很多个日夜豆豆必须独自面对这些情绪问题。 坎有点难过,可也必须过。 换个角度想,或许这也是豆豆成长路上很宝贵的一课。 第389章 求情 那边将线索重新规整了一下,按照钟聿的猜测,居然还真找到了徐桀生前一直来往的“小姐”。 女的姓白,全名白小蝶,这名字听着也不像真名,不过出来干这行的,很少会用真名示人。 白小蝶最早是在足浴店里当技工,但也并不是什么正规的足浴店,之后可能赚了一点钱,自己盘店面开了家美容院。 美容院规模不大,就开在徐桀住的居民区附近。 第402节 钟聿的人查到了美容院的地址,找过去,却发现门口已经挂了“店面转租”的牌子,随后找到店面房东,房东说白小蝶一个月前就已经关门退租,说是要回老家发展,之后就没再与之联系过。 “据目击者口述,徐桀死前那天下午登门的女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长发,偏高偏瘦,我用这些外形特征问了白小蝶的房东,大致都能对得上。” 钟聿听着那边的叙述,手指轻轻剐蹭着自己的眉峰,“一个月前?也就是说案发前白小蝶就已经离开?” “按照房东的说法应该是这样,我也问了之前美容院招的两个技工,说白小蝶确实一个月前就把人都解散了。” “原因呢?” “说是不挣钱,一直在亏本。” 钟聿哼了声,“那地方开家美容院怎么可能会有生意。” 就徐桀住的那个片区,外来人口混杂,却都不是什么高收入人群,解决温饱都有问题,怎么可能花钱去做美容。 那边笑了声,“美容院恐怕只是一个门面吧,具体干什么勾当还真不好说,就我去问的那两个技工,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正经女人。” 不过这些跟他们调查真相关系不大,钟聿也没兴趣去探究,“技工和房东都说白小蝶回了老家?” “对!” “她老家哪里人?” “礁山人,户籍也在那边,我也派人去查了,根本没回去!” “那她老家那边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没有,死的死搬的搬。” “电话呢?” “之前用的手机号码早就打不通了,住的房子也都已经退掉。” “所以你在这跟我说了半天,就为了告诉我白小蝶已经人间蒸发?” “……” 钟聿又气又恼,到不死说对方办事不利,他也知道一个漂泊不定又无儿无女的孤身女人,一旦有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通过私人手段和团队确实很难搜寻,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感觉自己还始终在原地打转,人却死了一个又一个。 熟悉的失重感和窒息感像绳索一样捆得他快喘不过气。 钟聿从桌上拿了根烟,点燃猛抽两口,尼古丁灌入肺部换取片刻温盈,情绪在忽明忽暗的烟星中稍稍平稳,他才重新开口,问:“有白小蝶的照片吗?” “有,给你发过去。” 半分钟后钟聿收到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长脸,尖下巴,化了很浓的状,但依旧遮不住她身上的风尘气息。 他又回忆了一遍徐桀的个人资料,三十出头,名校计算机专业毕业,曾任职于国内某知名软件公司,却因个人行径问题最终被公司开除,之后一直处于无业状态。 “这个白小蝶,跟徐桀关系保持了多久?” “大概也就大半年吧,在此之前他找的两个发廊妹我也都调查过了,一个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回了老家,结婚生子,另一个转行了,在闹市区开了间美甲店,两人已经好久没联系,所以嫌疑最大的只能是这个白小蝶。” 到目前为止,案发当天下午登门的那个女人确实是唯一的突破口,而通过调查,其身形打扮确实跟白小蝶很像,那么这里就存在矛盾的地方。 假设那天登门的女人真的是白小蝶,为什么她要关掉美容院谎称自己要回老家,且断绝了跟所有人的联系? 若假设那天登门的不是白小蝶,为何身形打扮如此相似?是有人故意模仿,还是白小蝶回来了?若有人故意模仿,那么真的白小蝶又去了哪里? 目前看来疑点太多,反而令人觉得事情并没这么简单。 但钟聿目前几乎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徐桀不是因服用过量致幻剂不慎坠楼死亡,他的死因应该另有隐情。 至于这个隐情需要一点点抽丝剥茧地去翻找,而以私人团队的能力,倒不是说着不到,只是有些操作容易踩线,实际进行起来也会困难重重。 钟聿吐出一口白雾,身子往后靠了靠,电脑屏幕上已经是那张女人的照片。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了,也连累了很多无辜的人。 “你把手里的线索和材料全部归档一下,打包发一份给当地警方。” 那边怔了一下,“怎么,不往下查了?” “查,当然要查,但接下来的工作应该交给该办的人去办,至于你那边……”钟聿顿了下,又抽了一口烟,“蒋缙的案子应该快要开庭了,估计也就最近这段时间,你带人先回泞州吧,把陈骏车祸的肇事司机找出来。” …… 因为彭毅的悉心照料,钟盈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尽管还需要靠药物维持,但已经恢复正常生活,不过她依旧没有回钟氏工作。 为了能够让她尽快康复,彭毅建议她给自己找点事干,为此钟盈报了一个烹饪插花班。 一般报这种班的学员大都是女性,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且都有一些共性:比如家庭条件优异,不用出门工作,更不用再为生计奔波,再比如孩子大了,在外念书,丈夫事业成功,却常年不在家里,夜以继日的寂寞和空闲无处排遣,于是就报类似的班来消磨时间。 起初钟盈刚去的时候觉得非常不适应,她以前接触的人群都来自于工作和商场,个个激进努力,争分夺秒,所谈论的也都是方案,恒指或者投资,可烹饪插花班里这些女人,看似个个光鲜亮丽,穿金带银,却能聚在一起喝半天下午茶,讨论的内容不外乎就是孩子,丈夫,小三,包包或者首饰。 其乏味性和狭隘性,一度令钟盈觉得可笑可怜至极,但渐渐她感觉到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些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一边抱怨孩子难管,丈夫出轨,一边却还在朋友圈宣扬自己的家庭如何美满,夫妻又如何恩爱,而那些成天吐槽生活无趣,没事可干的贵妇们,宁愿花半天时间打麻将,唠家常,却不愿意去找个工作甚至健个身来改变日益臃肿的体型。 原来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无奈和不幸,有些为俗世奔波,有些被俗世所累,而那些成天吵吵嚷嚷,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中年贵妇们,一下给钟盈打开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与她之前接触的世界截然不同。 用她跟彭毅的话讲:“我以前接触的很多人,他们个个都聪明绝顶,也个个都看上去优秀成功,可是我觉得那个世界没有温度,虚伪又自私,可是现在我班里的那些女人,有的丈夫出轨,有的承受糟糕的婆媳关系,有的完全没有经济独立能力,她们也攀比,也伪装,可是大部分时间她们会抱怨,会指责,会推卸责任,这样反而让我觉得真实和安心。” 众生众相,每个人都在经历不同的生活,但哪来那么多全然完满的人? 钟盈之前所接触的阶层,每个人都卯足劲在伪装成精英,每天都必须在高标准严要求的情况下努力,一根绳子拧到最紧。 当然,以前的钟盈也一直处在这种状态,除此之外还必须时时接受来自外界的监视。 哪件事做得不好下属会议论,股东会抱怨,父亲会失望,母亲会苛责。 以往将近四十年的日子,她感觉都是在照着别人的剧本生活,而此间她还遭遇了种种不幸和背叛,现在猛地跌入了另一个圈子,她才知道并不是只有她被丈夫背叛而离婚,也并不是只有她这把年纪还孤苦一人。 众生皆苦,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或许是心理平衡了,也或许是被“庸俗”世界浸淫,她多少有了一点人气。 总之步入寒冬的时候钟盈的状态明显好转,甚至有时候会主动打电话约彭毅出来吃个饭。 那天刚好是平安夜前夕,她跟彭毅去听了场音乐会,到家已经有点晚,开了门进屋,想着芬姐应该早就回房休息,怕吵醒她又唠叨,她还刻意没有开前厅的灯,结果刚转过入户玄关,幽幽地就从客厅那边窜出来一个人。 钟盈吓得当场尖叫了出来。 “盈盈,盈盈是我!”来人上前拽了把眼看就要摔的钟盈。 钟盈定神一看,“表嫂?” 刘慧应了声。 钟盈下意识躲开她的手,扶住旁边的装饰雕像勉强站稳,又摁了下开关。 顶灯一亮,眼前的刘慧露出全貌,大冷天穿了条宝蓝色的连衣裙,脸上应该化了妆,但依旧遮不住脸上的细纹和斑点。 钟盈怔了怔,问:“你怎么在我这?” 刘慧:“有急事找你,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只能主动登门了,你不会介意吧?” 这时芬姐从内屋走出来,见玄关处站的钟盈,脸色略带为难地开口:“蒋太来找您,我说您有事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让她改天再约,可她说事情很急,这不,已经在这等您一晚上了。” 芬姐的言下之意是刘慧主动要进门,拦不住也送不走。 钟盈心中多少有点了然,甚至能够猜出刘慧登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芬姐眼看也没自己什么事了,知趣地又进了自己的卧房。 钟盈将包搁到旁边柜子上,迈着步子往里走,见她没赶人,刘慧心中大喜,屁颠屁颠也跟了进去。 “知道你最近在调理身子,刚好店里到了一批血燕,我看着成色不错,就想着给你拿点过来。” 刘慧嫁入蒋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找正经工作,唯独就跟朋友合资开了一家转售燕窝的店。 钟盈这才发现桌上有两只礼盒,从外包装看可见十分用心。 “医生说我身子虚,最近忌补,这些我也吃不上,你还是拿回去吧。”她不客气地直接拒绝了。 刘慧脸色僵了下,但也只是很短暂的数秒钟,又重新挂上笑容。 “忌补啊,那也确实不能吃这些,不过我看你脸色不错,比前阵子见你好了很多,估计也是医生吓唬吓唬你,要不先留着吧,等过阵子再吃。”刘慧将礼盒又往前推了推。 钟盈也懒得推辞了,道了声谢。 “噢我听芬姐说你晚上跟朋友出去听音乐会,对方是异性吧,是不是最近交了男朋友了?也是,之前就跟你说过,离都离了,你还年轻,条件又好,要想再找一个……” “表嫂!”钟盈打断刘慧的叨叨,“你不是说找我有急事吗?” “这……” 钟盈转过去撩了下裙摆,面无表情地坐到沙发上,“都这么晚了,你也没必要兜圈子,说吧。” 刘慧神色僵了下,但下一秒眼圈瞬间泛了红。 “盈盈,你得帮帮你表哥,你真的得帮帮你表哥……”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其变脸速度堪称一奇,惊得钟盈不得不再次感叹,无论钟家还是蒋家,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似乎每个人都擅长变脸和伪装,唯独她傻到总是将情绪都摆在脸上。 钟盈也不接话,听刘慧往下说。 “……你知道的吧,阿缙那案子下周就开庭了,到时候要真判了刑,我可怎么活,所以盈盈,你一定得想想办法帮帮他。” 果然是这事,钟盈一早就已经猜到了。 “表嫂,你恐怕高估我了,这事我帮不了的。” “不,你平时人脉广,认识的人多,肯定有路子能把他弄出来。” “都已经立案移交司法了,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知道不容易,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缙判刑啊,再说阿缙不就是挪了点公款嘛,公款那钱我们吐出来便是,横竖钟氏都是你们钟家的,钱只要还回公司帐上,你再松个口,这事也没新闻上说得那么严重。” 刘慧说得似乎很轻松,钟盈却被她的逻辑惊呆了,难怪这么多年蒋家人压根不把她放眼里,就连自己亲生儿子跟她都不亲,原来真是个脑子简单的糊涂蛋。 “表嫂,理是这个理,但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现在得讲法律。再者这话来跟我说也不合适,你该知道我已经不在公司担任任何职务了,公司的事我现在做不了主,你得去找能作主的人。” “你是说阿聿吗?你以为我没去找过他?”刘慧哧了声,“找了,第一个就去找的他,可他压根理都不理!” 刘慧想到前几天去钟氏大厦找钟聿,非但没见着人,最后还被保安“请”了出去,当时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这份耻辱刘慧永世难忘,现在想起里依然愤愤不平。 “我跟你说,阿聿现在可不得了,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难怪之前阿烨总说他表里不一,提醒我们要小心。”刘慧说着说着就开始扯远了。 钟盈压根没耐心听她说这些,轻咳一声,刘慧这才止住。 “那个……说多了,总之阿聿那边我已经不指望,但你跟阿聿不一样,阿聿说难听点就是个野种,你却是阿缙的亲表妹,再想想阿缙以前对你怎么样?”刘慧已经干掉的眼睛又一下浸出眼泪来,“阿缙可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到哪都喜欢带着你,在公司也没少帮你说话,特别你刚弄弘远那会儿他到处帮你找项目拉关系,盈盈,咱得记恩不是?” 本来刘慧不提“恩”这字还好,毕竟人都求上门了,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难堪,但她居然还能舔着脸来跟钟盈提报恩。 报恩? 第403节 报蒋家残害钟寿成的恩? 报蒋家对外曝光她身患抑郁症差点把她逼疯的恩? “表嫂,我当然记得表哥之前的‘恩’,但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人在做天在看,真要作死别人也帮不了他,你说是不是?”钟盈不冷不热地说完,刘慧脸色瞬间僵了僵,左眼角那颗似掉非掉的泪就挂在那,看着十分滑稽。 “不是……你这话怎么听着……听着不像好话啊!”她抽了张纸巾使劲搓了下鼻子,“盈盈,咱先不说远的,就老爷子走后阿缙帮了你多少,做人得凭点良心对不对?” “良心?” 居然又来跟她提良心,真是好笑。 “我爸走后表哥是真心帮我还是另有所图,我暂且不提,也不想提,但良心不良心的你得回去问问你们自己,行了,你要我帮的忙我办不到,请回吧。” “你……” “请回吧,不送!” 钟盈甩起脸来向来可以六亲不认,她直接拎了桌上的两个礼盒塞回刘慧手里,“还有这些东西你也拿回去,我受不起也补不起!” 最终刘慧几乎是被芬姐连拉带拖地“扔”出门,大概是内心激愤,在门口骂了老半天才消停。 “……太太,真不是我要放她进来,是她自己非要进来,我当时拦都拦不住!”芬姐把神送走后回来,见钟盈揉着太阳穴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眼看着她神态不对劲,赶紧先认错,并做好了山雨欲来的准备,可钟盈只是含糊“嗯”了声。 “下回别再干这种没脑子的事了!”说完便拿了外套上了楼。 芬姐当时惊得老半天都不敢喘气。 就这么过去了?居然没像往常一样大发雷霆??? 第390章 平安夜 第二天是平安夜,梁桢打算晚上带豆豆出去吃顿好的,再去商场逛逛,陪他挑件圣诞节礼物,可手里的事拖了一会儿,等她忙完赶到幼儿园已经晚了几分钟。 门口停满了接孩子的车,梁桢穿行其中,远远就见戴着小黄帽的豆豆被一人牵着走过来。 她赶紧下车跑过去。 “豆豆!” “妈妈!”小家伙撒开手扑过来。 梁桢接了一下,抬头看清刚才牵着他的人,微怔,“孙叔?” “太太…”孙叔开口打招呼,“我过来接小少爷去参加晚上的活动。” “活动?什么活动?” “二少爷没跟您说吗,晚上他要带小少爷去参加一个平安夜活动。” 梁桢愣了下,“抱歉,我打个电话。” 她走到一边拨了钟聿的号码,那边倒是接得很快,可刚刚接通梁桢就听到一声女人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喂?” 梁桢将内心冒出来的那点异样赶紧压住,“喂。” “有事?” “为什么一身招呼不打就让孙叔过来接豆豆?” 她这凉飕飕的口气倒是把钟聿弄得杵了下,随后问:“你没看到我下午给你发的微信?” “什么微信?” “……”钟聿有些无语,“你这一天天的,是不是读书都读傻了?” “……” 梁桢保持通话,划开微信界面,果然半小时前钟聿给她发了条微信,告知要带豆豆去参加一个活动,她当时应该正在忙,所以压根没看手机。 梁桢心里有些理亏,隐约又听到那头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她皱眉回复:“信息我看了,可我也没答应你啊,没答应你怎么可以擅自过来接孩子?” “……” 钟聿被她吼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捋清了思路,“不是,麻烦你搞搞清楚行不行,豆豆的抚养权是判给我的吧?是我暂时答应让豆豆跟你住段日子,你现在来质问我是不是有点则喊捉贼了?” “……” “还有,我也不是擅自接孩子啊,起码我都跟你打招呼了,是你一直不回复我信息,刚孙叔还打我电话,说你都没准时去接孩子,搞半天倒成我的不是了?” 耍嘴皮的话钟聿也不是善茬。 梁桢气得整个人都在抖,但心里又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 “你电话打完没有,能不能快点?”那边突然又传来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光凭说话口吻就可以判断两人关系应该很亲密。 “对,我是没回你信息,但你那些都是什么活动?哪些人去参加?豆豆还小,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适合去跟你去那种地方?”梁桢没忍住,又怼了回去。 钟聿被她弄得一时答不上话,这时豆豆突然走过来,拉了下梁桢的衣角。 “妈妈,我合适的合适的,合适去的,你别跟爸爸吵架了行不行?” 梁桢原本那口气已经升到了胸口,结果被豆豆这么一弄,硬生生就歇了下去。 孩子圆溜溜的眼睛巴巴盯着她看,她心里突然又生出许多酸楚和委屈。 “妈妈?” “知道了。”梁桢掐了电话,蹲下去摸了下豆豆的脑袋,“你想去吗?” “嗯,想去,爸爸说很好玩,而且你不是说爸爸一个人很可怜吗,那豆豆就去陪陪他喽。”人小鬼大,搞得好像没他不行似的。 梁桢笑了笑,又将刚被揉乱的头发帮他捋顺,“行吧,你跟孙爷爷去,不过到了那边要听爸爸的话,别乱跑,别捣乱。” “嗯,豆豆知道!” 梁桢牵着孩子回到孙叔那边。 “太太……” “还是叫我小梁吧。” 孙叔明白她的潜台词,没接声。 梁桢将豆豆拉到身前,“晚上大概什么时候送孩子回来?” “这个少爷倒没跟我提,不过太……梁小姐,您放心,少爷心里有数,不会太晚。” “嗯。” 梁桢又跟豆豆交代了几句,看着他上了孙叔的车,很快车子开走,她独自站在校门口,再回头,周围刚才还拥拥挤挤的孩子和家长已经散了大半。 梁桢站在风中叹了一口气。 原本她是计划白天把事情都忙完,晚上安安心心带豆豆过个平安夜,结果临时孩子被接走了,凭空空出来一大截时间,突然有种何去何从的感觉。 梁桢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 “喂,喂……”旁边突然有人朝马路对面跑过去,梁桢惊了一下,跟着回头,见穿着制服的交警正在往路边一排违停的车上贴罚单。 梁桢心下不妙,也跟着快步走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盖了章的小白纸压在雨刮器上,风一吹边角跟着哗哗响。 梁桢突然觉得心里怄得慌,将罚单揭下来,塞进包里,开门的时候忍不住抬腿踢了下车轮。 内心的委屈和气恼也不知是来自哪里,总之就觉得很不爽。 这时手机滴了一声,她看了眼,唐曜森的微信,问她人在哪,晚上想约她吃个晚饭。 梁桢轻声嘘口气,这段时间唐曜森联系她的频率更频繁了一些,但她都有意回避。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只是潜意识里想跟他保持距离。 [抱歉,晚上约了朋友。] 她本想组织一下语言,起码婉转点拒绝,可思来想去觉得也没必要,以唐曜森的脑子和情商,话说得再漂亮他也应该能够懂她的意思。 果然,消息发过去之后那边回了一条:[好,改天空了联系。] 梁桢觉得精疲力竭,扔掉手机趴在方向盘上,思维乱糟糟糊了一团,没多久手机铃声又开开始大响。 她无精打采地接起来。 “喂……” “怎么,生病了?”丁立军问。 梁桢继续趴那没动,只摇了下头,“没有,找我有事?” “给你捎了点笋,豆豆不喜欢吃么,啥时候空了来拿一下。” “嗯,谢谢!” 那边停了片刻,“听你声音不大对,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念书不要太拼!” 梁桢苦笑,“不是念书的问题,行了,回头再聊吧。”她正准备挂电话,突然又进了条短信,眼尖瞄了下,是餐厅发来的友情提示。 之前为了陪豆豆过圣诞,她在某主题餐厅定了平安夜晚餐,现在那边发信息给客户确保准时就餐,可是现在豆豆都被接走了,她一个人也没兴趣去吃。 “等等。” “嗯?” “晚上有空吗?” “嘿嘿,要请我吃晚饭啊?”丁立军油兮兮地问。 梁桢忍不住被豆笑,“是啊,请你吃晚饭,不过是你跟你媳妇儿一起。” “那你呢?” “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回头把地址和桌号发给你。” “那可别,我哪来什么媳妇!” 梁桢顿了下,“跟高玉珠掰了?” 第404节 “掰啥掰啊,本来就没跟她处过!”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话虽这么说,但声音听上去丧丧的。 “成吧,明白了。”梁桢从方向盘上爬起来,“在哪?我过去接你,晚上聚一聚吧!” …… “嘶,今天吃枪药了?讲话这么冲?” 那边电话都已经挂了好一会儿,钟聿还握着手机杵那发愣。 叶千橙第n次从电脑前抬头,忍不住抓了旁边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过去。 “喂,跟你媳妇儿电话打完没?还打不打算干正事了!!!” 抱枕刚好砸在钟聿脑袋上,他拿手扫了下,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心下不爽,但念及一会儿还得带豆豆出去参加平安夜活动,忍了。 “刚讲哪儿了?” “讲到撞死陈骏那肇事司机……” …… 一小时后丁立军跟梁桢坐在以海底世界为主题的餐厅内,顶上是弧形屋顶,四周一圈玻璃窗,窗外是由各种海鱼,珊瑚所构成的流动景象。 加之今晚餐厅的主题可能是海豚,所以四处都有以海豚为形象的玩偶、气球和其他装饰品,就连桌上摆设的小盆栽也修成小海豚的模样。 餐具更是整套海洋主题,盘子和小碗底部都是可爱的鱼类图案。 丁立军坐在一张以扇贝为造型的彩色椅子上,手里还抱了个海豚抱枕,以一脸怨愤的表情瞪着对面的梁桢。 “你这是给豆豆订的地儿吧?” 梁桢也不想瞒了,“嗯,这家餐厅开业之后一直想带他来,可是抽不出时间,刚好平安夜办海豚主题,我提前一周就预订的位置。” 丁立军放眼四周看了看,很大的餐厅,逼格应该挺高,但摆桌并不多,而且已经每张都坐满了。 看来确实得提前订。 “不过一吃饭的地儿怎么整得跟海底世界似的!”丁立军瞅着不远处的水族箱里还有一条小鲨鱼在游来游去。 梁桢笑了笑:“这家餐厅是仿almahara海底餐厅建的。” 丁立军:“啥?啥餐厅?” 梁桢:“阿拉伯的帆船酒店知道吗?” 丁立军:“就海边那形状造得跟艘船似的,这我知道。” 梁桢:“帆船酒店有两大知名餐厅,一个在天上,名skyviewbar,一个在地下,也就是almahara海底餐厅,之前答应豆豆暑假的时候会带他去玩一趟,但目前来看应该暂时去不了,所以就想着先来这边看看。” 丁立军已经知道今晚豆豆被钟聿接走了,所以梁桢落了单,当然也能从她的话音里听出失落和遗憾。 “不就去读个书嘛,念几年就回来了,会有机会的。” 梁桢勉强笑了笑。 人生还长,孩子还小,她当然知道来日方长,可是她在乎的是中间失去的岁月。 “如果顺利的话我大概年后三月份就走,我不在的这几年,你得帮我看着点。” “你这话说得……姓钟的好歹是他亲生老子,难不成还能害他不成?” “害他不至于,但毕竟没带过几天孩子,而且他工作忙,又经常出差,到时候根本顾不上。” 丁立军想想也对,更何况就钟聿那个少爷模样,估计从小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冷不丁要抚养一个孩子,哪能这么简单。 “知道了,我会帮你盯着,不过你也别太操心,豆豆比一般孩子懂事,他应该能照顾好自己。” 这点梁桢完全相信,而且她在走之前非要争取再跟豆豆住段日子,其实不是为了多陪他,而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 现在的豆豆已经会自己洗澡,自己入睡,夜里自己去洗手间尿尿。 也会背所有相关人的手机号,知道遇到不同情况该如何处理。 她相信豆豆已经能够独立解决很多事,但越这样她越觉得心疼。 才六岁啊。 她自知自己的六岁是多么无助和孤独,所以豆豆刚出生的时候就发过誓,一定要给他一个快乐温暖的童年,物质上可以穷一点,生活上也可以苦一些,但内心必须善良丰盈,这样才能看到世界美好的一面。 她不想让豆豆经历自己小时候所体会过的绝望,可是现在却要将他独自留在国内。 何忍?何安? “不说这些了。” 梁桢用手抹了下眼角,“点菜吧。” 高档餐厅,食材精致,量少而优,只可怜丁立军拿着卡通餐盘,用刀和叉笨拙地切半天才成功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边嚼还忍不住bia叽。 “这什么狗屁牛肉咬不动又嚼不烂,啥玩意儿啊吃的这是。”声音大而不知收敛,吃相仪态,穿着打扮也引来隔壁餐桌食客的注视。 对面一衣品时髦的卷发女郎频频朝丁立军投来探究的目光,丁立军忍了两次终于没忍住,将手中的刀叉一扔。 “来,我边上还有位置,你要不坐过来看?”他抽开旁边的椅子朝卷发女郎招手,对方大概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遇到“无赖”,嘴里叽叽咕咕说了一通,但要顾及形象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什么玩意儿啊都是!”他愤愤地朝四周瞪了一圈。 梁桢叹口气,终于得承认带他来这吃饭是错误的决定。 “这里的东西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你说呢?”他用刀叉拨了下盘子里半生不熟的牛肉,“一点味儿也没有,还不如我门口那家羊肉馆。” 梁桢其实对这些所谓的高档食材也没多大食欲。 “要不我们换地方?” “能换?” “当然能,就去你说的那家羊肉馆?” 说干就干,梁桢立马叫来服务员买单,不过费用已经在之前订单的时候结掉,不过是拿张单子而已。 从餐厅出来两人直奔羊肉馆。 本想着平安夜这种小店的客人不会太多,但进店才知道几乎人满为患。 两人等了十几分钟才匀到一张桌子。 第391章 烤全羊 “吃什么?”丁立军问。 梁桢拿过菜单扫了眼,羊肉羊排养肺羊心羊蝎子……总之都是围着“羊”转。 “其实我之前也没怎么吃过这些,要不你点吧。” “谁请客?” “嗯?” “如果你请客的话就来只烤全羊,要是我请的话要两碗羊肉汤就行了。” “……” 梁桢被气乐,将手里的单子扔给他,“行,我请!” 丁立军得逞似地嘿嘿笑了声,也不看单子了,直接叫了服务员,“上一只烤全羊。” 服务员看了看他俩,一脸狐疑。 丁立军回瞪,“看啥看,怕我们吃不起?那你可要看仔细了,就我跟前这位富婆分分钟就能买下这家羊肉馆。” “……” 梁桢气得在桌子底下踢了丁立军一脚,丁立军这才嬉皮笑脸地重新拿过菜单。 一只烤全羊两个人肯定吃不掉,但为了解馋,最后丁立军点了一只烤羊腿。 服务员记了单子正准备走,又被丁立军叫住,“等等,再来两瓶啤酒。” 梁桢:“我一会儿还得开车回去,不能喝酒。” 丁立军:“开什么开,你不是有司机吗,叫你司机过来接你一趟。” 梁桢:“可是……” 丁立军“行了别可是可是,难得出来吃你一顿饭。” 梁桢:“……” 烤羊腿上来之后丁立军先切了一小块到梁桢盘子里。 “尝尝。” 梁桢吃了一口。 丁立军忙问:“味道怎么样?” 梁桢:“很不错” 丁立军:“那可不,肯定比你刚才那什么海底饭店里的生牛肉要好吃。” 他也不用刀切,直接拿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撕了块肉到嘴里,抬头见梁桢拿小刀在盘子里切小肉丁,鼻子里忍不住哧了声,“当了几天富太太还真把自己搞成淑女了,拿这个吃吧。”丁立军扔了副一次性手套给梁桢。 梁桢看了眼烤得表皮发脆的羊肉,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刀。 她将手套戴上,也学着丁立军的样子撕了一块肉放到嘴里。 丁立军:“是不是还是这样比较自在?” 梁桢笑而不语,撕下第二块肉吃。 很快啤酒也送了过来,丁立军直接拿牙齿把瓶盖咬开,给梁桢倒了一杯。 外酥里嫩的羊肉就着冰凉的啤酒,也甭管健不健康,吃相难不难看,或者周围有没有人注意,自己开心就行。 “确实这里要比刚才的餐厅更适合我。”梁桢说这句的话时候已经去撕第二块肉。 第405节 丁立军听出了一点话外音。 “怎么,从钟太太又变回小梁,你还觉得开心?” “没有开心,只是感觉轻松了很多。” “也是,我这次见你明显比前两次活泛了很多。” “活泛?”梁桢惊叹他的用词,“我之前难不成是死的?” “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丁立军不客气地挑了下眉头,“你都不知道你之前什么德性,刚跟那小子结婚那会儿,成天顾忌这顾忌那,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就会给钟家丢了脸,后来又开始患得患失,一点小问题你脑子就能蹦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觉得事事要小心,样样要考虑。” 她当初刚跟钟聿结婚的时候确实像丁立军说的这样,甚至情况可能更严重,就连每天早晨起来穿哪身衣服都要纠结一番。 面对外界媒体和公众时时保持警惕和防范,就怕自己哪个行为不合适落人口舌,到时候败了钟家和钟聿的名声。 回回去南楼更像是上一次战场,因为要面对老爷子,蒋玉茭,钟盈,甚至还有唐曜森,家里上下保姆管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表面对你毕恭毕敬,可是梁桢也不是第一次在暗处听到他们讨论自己。 什么身份,哪里来的野鸡也能当凤凰,何德何能。 再说蒋氏那边的人,一个个看着都客客气气,但冷不丁就能给你使些小绊子。 她被喊一声钟太太,可这个称呼就像紧箍咒一样时时逼着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要做个特别清醒又克制的人。 辛苦吗? 当然辛苦! “你以前想怼谁就怼谁,心里不舒坦可以六亲不认,就跟那小子结婚之后我有时候都不敢认你!不是富太太嘛,怎么比以前还怂!” 梁桢从来不是什么温良善类,从小的经历已经教会她一套处世原理,遇到欺负自己的就得还手,如果当时还不了,那先忍一阵子,等翅膀硬了再连本带利一起还回去。 可是成为钟太太之后她便不能再这么“为所欲为”,说话要考虑各人立场,做事也得顾全大局,就连脾气情绪也得收敛几分,这才能配得上“钟太太”这个名,就连之前在南楼受了委屈,她为了顾忌“一家和气”,也基本不会回来跟钟聿讲。 “是吧,现在想想那时候确实有点怂。”梁桢苦笑着将杯子里的啤酒喝光。 丁立军又给她倒满,“你何止怂,有时候还特别笨!” “笨?” “你还别不承认,念书我认你脑袋瓜聪明,但有些事上真的不开窍。” 梁桢晃了下杯子,“怎么说?” 丁立军用手抹了下嘴边刚沾上的白沫子,“就问你,这次你跟那小子离婚,是不是差点净身出户?” “一开始是有这个打算。” “所以说你笨啊,离婚分家产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我当初跟他结婚也不是为了他的钱。” “对,我相信你确实不是为了他的钱,但你给那混蛋生了个儿子,一个人养到这么大,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就光这一点他也得给你分钱。” “那就更不需要了,我当初生下豆豆不为任何人,纯粹是我自己想要一个孩子。”这点她这么多年始终坚持,所以即便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再苦再累,也从不后悔埋怨。 “当初我生豆豆,不是因为我对他有多深的感情,现在我们离婚,我拿了他的钱,也不是因为我替钟家生了个儿子!” 一码归一码,梁桢心里分得很清,丁立军却忍不住挖苦:“你自己心里这么想,但保不齐外面的人怎么看!还要那小子怎么看?” 是啊,她离婚之后得了巨额资产,网上都说是因为她替钟家生了个儿子,换而言之,她拿儿子换房产。 至于钟聿,梁桢没料到他会一下给自己这么多资产,但究其原因,他到底是出自补偿、内疚,还是有别的原因,梁桢不愿去细想。 “一开始我确实准备净身出户,只要豆豆能够跟着我,苦一点无所谓。” “那后来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后来?”梁桢抬头看了下窗外,“因为官司输了啊。” “心里不平衡,想着孩子没了,起码得拽点钱在手里?” 梁桢苦笑:“有点这意思吧,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豆豆。” “怎么说?” 梁桢捏着手里的一次性塑料杯子,目光定了下,“我没有说我会放弃豆豆,官司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的经济问题,所以我必须认清现实。” 她并不是执拗到不会变通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做些傻事,但在关键时候绝对会把利弊放在第一位。 跟豆豆的抚养权相比,她的尊严,个性或者骄傲,这些都不值一提。 “我如果现在不接受他的资产,三年后即使毕业回来,还是一贫如洗,到时候我拿什么去跟他争?” 丁立军听完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我看网上那些新闻,说你是因为非要出国念书才输了官司?” 梁桢又喝了口酒,“这也算是其中一方面吧。” 丁立军:“就没想过不去念书?” “想过!” 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 一审之后她一度想放弃,只要放弃出国,二审翻牌的机会会大很多,但最终还是决定一切按计划行事。 “每一个十字路口的决定都会很痛苦吧,可是再痛苦也得逼着自己去选择最正确的那一个。”梁桢抽纸擦了下嘴角的酒沫子,“我六年前就已经放弃过一次了,六年后终于又争取到这个机会,没理由再放弃一次。当然,可能站在孩子的立场我这个选择有点残忍自私,但我相信豆豆能够原谅我。” 事实证明,豆豆确实也理解并接受了她即将出国读书的事实。 “而且我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吃了多少苦,总得有个交代和结果。” 她生完豆豆没多久就开始读夜校,先考大专,再专升本,一路从高中毕业到本科生,在此期间还必须工作挣钱,抚养豆豆,期间吃的苦熬的日子也只有自己知道。 可明明当初她高分可入名牌高校,却因为豆豆的降临放弃资格,这就好比自己前面十多年拼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却在临终点的时候又回头换了条羊肠小道走。 路换了,但没关系,条条大道通罗马,她换条路走也是一样,所以重新开辟,一路披荆斩棘,总算又给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希望在即,难道又要因为孩子而放弃? “我为了念书遭了这么多罪,如果最终因为豆豆再放弃一次,即使我自己甘心,若干年后我相信豆豆也会不愿意。” 孩子现在还小,有些事不一定懂,可是等他长大了,明白事理了,总能体会出当年父母的苦衷。 “更何况我并没有打算放弃他,我只是暂时离开他一段日子,这段日子他会成长,我也会成长,你信么?等我毕业回来的那一天,我们会以更加优秀的样子来爱彼此。” 她抬头看着丁立军,眼中倒映着喧嚣的华灯和人群,但却格外笃定绚烂。 丁立军突然觉得心口悬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忍不住吁了声,“我之前还担心你。”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 “又是离婚又是输官司的,我以为你要被打击得怀疑人生了。” “怎么可能,我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性格!” 丁立军哧了声,“这倒是的,梁波以前一直说你是打不死的小强,他是小强的哥。” 梁桢:“……” 丁立军:“说到你哥,对了,今年忌日你回芦沟坪没?” 梁桢:“没有,本来想回去的,但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想等年后带豆豆回去看看,噢还有……” 刚好提到这茬,梁桢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从包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卡外面还夹了一张纸。 “这里面有点钱,麻烦你每个月取两千出来打到梁国财卡上,卡号我已经写在纸上了,银行卡密码也在上面。”她将卡和纸一起推给丁立军。 丁立军想都没想,接过去塞口袋里,“你放心,这事我还能办。” 梁桢道了谢,但想想还是不放心,“一定要分月汇款,别一次性全给他。” 就梁国财那脾气,手里但凡有点钱,不是赌就是嫖,肯定能一次性花光。 “明白,放心,但上回不是听你说老头子失踪了?找着没?” “那边保姆报警了,不过暂时还没找到。” “电话呢?” “打了,前阵子关机,这阵子又能打通了,不过就是不接我电话。” “那就说明人没事。” 梁桢从没担心过梁国财会出意外,他那德行肯定又躲起来在哪逍遥了。 “随他去吧,只要不给我添麻烦就行。” 对于这个法律和血缘上的父亲,梁桢觉得自己已经尽到尽的义务,其他的不想多问。 “对了,你跟高玉珠是怎么回事?” 冷不丁提这茬,丁立军倒酒的手僵了下,“还能怎么回事,扯了呗。” “之前你们不都准备复婚了吗?” “复个屁婚,我是缺娘们儿还是咋,非要娶一只又鸟。”丁立军将最后一个字咬得特别重。 梁桢见他脸色难看,在心里微微叹了声,“你俩的事我也不想多问,不过你自己想清楚,将来不后悔就行了。” 丁立军没接声,只端起纸杯将酒喝了个干净。 梁桢吃得不多,但酒却喝了不少,起身的时候脚下都晃了晃。 丁立军扶了她一把,“你行不行?” 梁桢摆摆手,“没事。” 丁立军:“真没事?” 梁桢:“真没事!” 她为了证明自己,往前尝试走了一段,“看到没,步子是直的。” 丁立军笑:“确实,几个月没见,酒量倒涨了不少。” 大概是喝了酒,又好久没这么痛块地跟人吐过心事了,梁桢整个人显得很轻松。 她晃着脑袋笑着回答:“那可不,喝趴那么多次了,总得有点长进。” 买完单后两人走出羊肉馆。 梁桢提前呼了小元过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丁立军挥挥手也就没跟她多话。 一路回去,梁桢都开着车窗,小半个身子趴在上面,寒风呼呼地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开始一点点归位。 第406节 小元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还是没忍住,问:“太太,您今天心情很好啊?” “是啊,还不错。” 之前被各种事情所困,还要承受考学的压力,整个人像是根被两端绷紧的弦,累得慌,可是眼看事情一件件梳理,忍痛放弃的放弃,斩断的斩断,之前乱如一团麻的人生好像瞬间捋顺了,浑身都是久违的轻松感。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她突然喊停。 “就在这先放我下来吧,我走回去。” 小元将车子靠到路边,梁桢道了谢,“太晚了,你把车子开回去,明早七点半过来就行。” 她又跟小元道了声谢,裹紧围巾往里走。 小区地处边郊,但景观和绿化做得比较好,又正值圣诞,物业做了很多节日布置,气氛还挺浓郁。 说来也是悲惨,都搬来快一年了,她似乎还从未好好逛过小区的花园和景观区,今天算是难得“偷”了个空闲的晚上,干脆也不急着往家赶了,一路走走看看,享受难得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可是刚走到街心花园那,脸上感受到一丝冰凉。 梁桢愣了下,下雪了? 紧接着额头,手上,冰凉一点点化开。 居然真的下雪了,很快雪花就以鹅毛之势飘下来。 她站在一杆路灯下面,抬头看着一团团白绒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短短几分钟就盖满了半肩衣裳。 整个小区空旷,无声,但她却突然觉得不孤单了。 在这个雪夜里,她似乎感受到了另一种温柔却坚定的力量。 …… 梁桢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十点。 沈阿姨见她进门,身上和围巾上落了一层雪花,呀呀地惊叫:“怎么淋成这样,你没开车回来?” 梁桢脱了大衣和围巾,“喝酒了,让小元去接了一趟。” 沈阿姨:“那他没把你送到门口?” 梁桢:“送了,我没让,行了沈阿姨你有时候真的很啰嗦,豆豆呢,睡了没?我上楼看看……” 说完便一手将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跟飘似地上了楼,弄得沈阿姨站在那都惊呆了。 这口气这模样,怎么觉得出去一趟像是换了一个人? 沈阿姨想也想不通,过去拎了沙发上的大衣闻了闻。 “难怪,喝酒了啊!” 她摇着头又叹气,转身又进了厨房,很快端了杯醒酒茶,又拿了柜上一只纸袋上楼。 梁桢正在豆豆卧室,小半个身子趴在孩子身上。 沈阿姨进去将杯子搁下。 “晚上是先生把孩子送回来的,他走时给你留了样东西。” “嗯?” 梁桢撑着有些虚软的身子起来,“什么?” “我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啥,但先生交代今晚一定要给你。”沈阿姨将纸袋搁到床头,又提醒梁桢喝了醒酒茶再休息。 第392章 圣诞礼物 沈阿姨带上门走了,梁桢坐在床头敲了下发沉的脑袋,嘴上说没醉没醉,其实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大概是酒劲慢慢上来了,加上她刚才又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 梁桢把桌上那杯醒酒茶喝了,拎起床头的纸袋去了主卧。 纸袋还挺大的,里面似乎塞了好些东西,抽了几次没抽出来,梁桢干脆把袋子撕开道口子,再往床上一抖,东西全部掉了出来。 两个包装好的盒子,还有一只巨型圣诞袜。 梁桢:“……” 她将圣诞袜打开,里面塞了一张纸,纸上用蓝色水笔写了一行字 ——“把蓝色包装的那只盒子塞到袜子里,挂在豆豆床杆上。” 落款是钟聿两个字。 所以这是他给孩子准备的圣诞节礼物? 梁桢把蓝色盒子拿起来,外面是用包装纸包好的,她不想破坏完整性,就没打开,直接把它塞进袜子挂到了豆豆床头。 梁桢转身去浴室洗了一个澡,回到卧室,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一只盒子。 盒子不大,只有巴掌差不多的尺寸,银灰色外层,也瞧不出什么东西,梁桢抬起来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里可以打开。 什么东西? 她有些不耐烦地将盒子晃动了几下,眼前突然闪了闪,盒子从中间开了,有东西直接掉到了被子里。 啥玩意儿? 她脑子晕沉沉的,在床上找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找到,只能爬过去开了卧室的主灯,再趴在被子上继续找。 找了半天总算给找着了,是两颗很小的耳钉。 梁桢将其举到灯光下看了看,玫瑰金的六芒星,中间镶了一颗小碎钻。 看着不像很名贵的东西,但设计精巧,做工也算别致。 然而这显然是女人用的东西,不可能给豆豆用啊。 梁桢把耳钉重新装进盒子,扔到旁边柜子上,自己爬回来躺到床上。 他塞错了? 本来应该是买了送给哪个小情人,却不小心连着豆豆的礼物一起装袋了? 梁桢越想越烦躁,像是心口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闷闷地堵得慌。 难得的好心情一下被破坏了。 梁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一骨碌又爬了起来。 后来想那晚还是拜酒精所赐,不然以她平时的脾气根本不会打那通电话,但是人在兴头上,酒劲又作祟,心里暗戳戳地就觉得有东西往外蹦。 她一咬牙,拨了钟聿的号码。 只嘟了一声那边就接了,其速度之快好像随时候在手机旁边等着她打电话过去,弄得梁桢倒怵了下,隔了一两秒才开口。 “喂……” “你还知道回去?” “什么?” “我说你还知道回去?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把豆豆一个人丢在家,还说舍不得要多陪陪孩子,结果自己出去跟人过圣诞?” 那边语气不善,隐约好带了点火气。 梁桢莫名其妙被炸了一通,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我出去跟谁过圣诞是我的私事,跟你无关吧?再说本来今晚我是打算带豆豆过节的,是你临时一个电话打过来把孩子接走了,现在埋怨我不管孩子?” “我没说你不管孩子,我只是说……” “还有什么叫我把他一个人丢在家?沈阿姨在呢,平时我出门办事的时候也是沈阿姨带他,有什么问题吗?倒是你,好好的突然把他接走,去参加什么活动,也不知道晚上见了什么人,正经不正经。” “……正规活动,怎么可能不正经,不是你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跟我吵架是不是?”那边口气愈发难听。 梁桢气也捋不顺。 “谁有空跟你吵架,就想问你……”她又瞄了眼柜子上的盒子,“你给豆豆准备的圣诞礼物我已经挂上了,但里面那两只耳钉是怎么回事?” “你打开看了?” 梁桢顿了下,难道她连看一看都不行? “是,我打开看了,真是很抱歉,但我不打开看一下怎么知道不是给豆豆的?再说你自己放错东西能怪我吗?” “什么放错东西?” “耳钉啊!”梁桢突然又想到自己之前弄失的那条六芒星手链,心想这货是不是给什么女人都是送差不多的东西? 心里越想越堵,约堵就越怄得慌。 ”我不管你这东西是想送给哪个女人,但麻烦你上点心行吗?钻这么小还是k金也就算了,起码你应该准时送到对方手里,可却还能疏忽大意塞错地方,现在几点了?” 她拉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你今天肯定已经来不及送给她了,你知不知道或许她因为你的粗心和不负责任而被毁掉了一个好好的平安夜?” 梁桢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发这么大火,但脾气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刹都刹不住。 王八蛋! 她说完也不等那边回答,直接掐了电话。 钟聿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口苍蝇。 什么疏忽大意,什么又毁了谁的平安夜?怎么好端端的说礼物就上升到了人身攻击? 他握着那头嘟嘟响的手机,半天才弄懂梁桢的意思。 这边梁桢挂完电话之后又一下躺回床上,心气未平,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这时手机铃声再度大作。 钟聿的来电,她心中排斥,但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接了。 “喂…” “谁告诉你我把耳钉放错地方了?” “什么?” “没放错地方!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耳钉跟豆豆的礼物都是我装的,礼物给豆豆塞圣诞袜,明天早上可以给他一个惊喜,至于那副耳钉,本来就是打算送你的,但你千万别觉得感动,反正我也没去特意挑,就……”钟聿气急败坏,语无伦次,“…就今晚活动抽奖,耳钉是其中一项奖品,我顺手拿了一盒扔袋子里,你愿意戴就戴,不愿意戴扔了丢了或者转手送人,随便你!” 他像往外倒豆子似地一口气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整个人趴倒在沙发上,满脑子想着晚上他送豆豆回去时沈阿姨跟他说的事。 沈阿姨说她约了人一起吃饭,可能要晚点到家。 那会儿都已经九点了,他特意提前结束活动亲自开车送豆豆回去,就想借机见她一面,顺便把礼物亲手送给她,可她倒好,一声不响就在外面约了人。 第407节 平安夜,什么朋友会约在平安夜一起吃晚饭? 可能是唐曜森,也可能是其他男人。 s市那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不还一直缠着她的吗? 出去上个培训班都能惹朵烂桃花回来,两人在s市三天两头约了一起出去下馆子,还堂而皇之共处一室。 她口口声声说他在外面找女人,她又何尝没给自己少戴绿帽子!!! 他还记得给她准备圣诞礼物,她居然还敢嫌弃钻石太小材质不是足金! 简直就是白眼狼儿,没良心! 钟聿越想越暴躁,越想越委屈,气得一脚踢翻旁边的凳子,痛下决定近期再不跟她联系。 梁桢这边呢? 挂了电话,扔了手机,将身子埋在厚厚的被子里。 她觉得以后真的不能再喝酒了,一喝就醉,一醉就犯错误,而且酒精还能像毒药一样侵蚀她的理智和自控。 就为了一对看上去并不起眼的耳钉,她至于么??? 真的不至于! 此后两人还真的没再联系,梁桢也全身心投入到创作中。 一月初的某天凌晨,作品集总算敲定。 她将其附在邮件中,连同推介信,论文和个人资料文书,全部打包在一起。 最后落款,她一字一句地敲上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窗外月朗星稀。 至此一条路算是走到了尽头,后面何去何从,她需要开启新一轮征程。 那晚梁桢没回主卧睡,而是留宿在豆豆那,跟他挤一张小床,结果可能是因为夜里着了凉,早晨起来就有点感冒。 沈阿姨见她脸色极差,也知道她最近熬夜熬得很凶,建议还是让小元送孩子。 梁桢确实也不大舒服,于是给司机打了电话。 把孩子送走后她吃了两颗感冒药,回楼上想睡个回笼觉,可刚躺下手机就开始震,她摸过来看了眼,丁立军的来电。 “喂……” “你声音怎么回事?” 丁立军这人说糙糙,说细心也细心。 梁桢费劲坐起来,“没什么,有点感冒而已。” “有点感冒?你是不是最近又熬夜了?” “熬了一段,不过昨天把该忙的事都忙完了,后面会轻松很多。” 最近两人时常联系,丁立军也知道梁桢在准备作品集,不过这些他也不懂,所以很少问。 “书能念就念,但也不能这么熬,真熬出毛病来怎么办?”口吻中带了明显的责备。 梁桢笑了笑,“知道了,你大清早找我什么事?” “噢这么一扯倒把正事给忘了,你等下……” 那边原本有点吵,一下安静了许多,应该是他重新找了个僻静处。 “我现在人在银行,刚巧要过来办点事,顺便试试你上回留我这的银行卡,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给错卡了?卡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听上去那边的声音有些焦急。 “大早上我以为什么事呢!”梁桢敲了下昏沉沉的脑袋,说,“卡上三十万是留着给梁国财的,一部分支付他的生活费,一部分作为备用金,以防我不在的时候他突然生病需要用钱,至于剩下的七十万,你最近出去看看,买套房。” “啥?”丁立军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似地反问,“你在逗我呢吧!” 梁桢撑着沉甸甸的脑袋,“没有,怎么可能,之前就答应你要从弘远那边批个折扣给你,但后来没办成。” 为这事高玉珠没少找过梁桢,虽然做法上不大合适,但她还是答应了。 当时也跟钟聿提过,他那边似乎也让人带高玉珠去看过房子,可是到底造化弄人,最后她跟钟聿弄成这样,房子肯定没有了,她也没再提。 梁桢当时还纳闷,以高玉珠的性格应该会来继续纠缠,但她并没有,后来想了想,大概是丁立军在中间做了什么。 “你说实话,你跟高玉珠分手,是不是有一部分是因为房子的问题?” “没有,你胡扯什么呢,再说我什么时候跟她好过?” 他死鸭子嘴硬,但梁桢太了解他了。 “朋友这么多年,没必要瞒我,再说你瞒也瞒不过,再问你一遍,是不是因为房子分的?” 一时那边没了声音,大概隔了小半分钟吧,听到打火机的声响。 “成天想着开好车住大房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以为谁都有当富太太的命?……是,我承认房子也是一部分原因,就你跟姓钟的刚结婚那会儿她就成天让我找你要房子,后来你松口了,她更加变本加厉。” 梁桢确实答应过高玉珠要给他们整套特价房,所谓的特价房,其实说穿了就是半买半送。 “后来你跟姓钟的闹掰了,网上都是他在外面养二奶的新闻,我看着这是不成,让她别再提,可她不干呐,吃了迷魂药似地成天在家想房子,我被逼得没法,就说买吧买吧,我把奶的棺材本拿出来,自己还存了点,买套小点儿的首付应该够,可她不同意啊,死活要买弘远的房子。” 弘远的房子走中高端路线,最差的小区户型都起码两万五起,随随便便六十平的都要一百五十万,但更现实的是,弘远压根就没有六十平的面积。 “你说她一个当鸡的,真是见了一次好东西就以为自己也是凤凰的命,我呸,什么玩意儿啊,爱买不买,不买给老子滚蛋!” 梁桢不知道丁立军具体站在哪里跟自己打电话,但设想应该是在街角某个角落里。 他说话横,冲,却又透着一股无奈和心酸。 世间万般星辰,却又诸多蝼蚁。 “想要往高处走,人之常情,但高玉珠可能选错了方式,我当初答应去找钟聿拿折扣房其实也不是因为她,而是为了你。” 说实话梁桢一直不怎么喜欢高玉珠,倒不是看不起她的职业,选择不同自然道也不同,她没理由去指责任何人,但她看不惯高玉珠对生活的态度。 当年嫌弃丁立军穷,转身榜了个“大款”就跟人走了。 现如今见丁立军日子好过了一点,她也不再年轻,跌入泥潭惹了一身腥,却想逮个“老实人”从头开始。 丁立军并不欠她,她也必须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 天下哪来白捡的东西。 “我并不看好你们俩,但当时见你似乎有复婚的意愿,也就没多说什么,甚至觉得如果一套房子能够让她安分下来好好跟你过日子,倒也算是一个圆满。” 尽管丁立军嘴上骂骂咧咧,但梁桢看得出来,他对高玉珠多少还有些感情。 “但现在既然分了,你就别再去想,先过好自己的日子。”梁桢坐那觉得身子越发沉,干脆躺了下来,“不过房子还是得买的,有家才能有根,所以钱你先拿着,首付也好,全款也行,你自己去挑一套合适的。” “这怎么行,再说我一个人住哪都一样,没必要一定要买房子!” “要的,你相信我,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 就丁立军这些年住的地方,人员混杂,环境奇差,长久住下去人也会跟着丧失斗志。 “可我也不能拿你的钱买!” “我没说送给你,你要觉得过意不去,算借的也行。” “那也不成,没这么算的,你这不明摆着给我占便宜嘛!” 七十万呐,不是七百,也不是七千。 丁立军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行不行,你人在哪儿呢,我现在过去把卡还给你!” 梁桢觉得无力得很。 这人怎么说不通? “丁大哥,算是我借的,你就当问银行贷的款,再说我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说过嘛,你是我娘家人,我给娘家人资助一点买房的钱又有什么问题!” 她伸手摸了下额头,滚烫。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最近有空出去转转,有合适的跟我说,我之前毕竟也卖过一年房,可以给你提点建议。” 丁立军还想说什么,梁桢已经很不耐烦。 “就这样吧,挂了,有房源再联系。” “……” 丁立军看着黑掉的手机屏,手里捏着一笔巨款。 旁边不断有人走来走去。 他傻乎乎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去,这死丫头一出手就是大几十万,明明也是挨过穷日子的,怎么就能这么大方? 数分钟后丁立军的手机又闪了下。 梁桢的短信:“我给你钱买房的事最好别跟高玉珠提,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个人建议,你如果觉得还想挽回,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一月份,泞州温度迅速下降,但自平安夜下过一场不温不火的雪之后倒没再有过迹象。 一月中旬,春节前夕,梁桢开始筹备张罗个人资料邮寄,因申请学校不同,要求不同,其中涉及方方面面,除了必要的成绩单,还涉及到个人存款,流水证明等。 看着不算难事,但异常琐碎繁复,好在之前找了留学中介,文书和资料准备都基本由他们负责,省了梁桢很多事。 手头空了点,她便抽时间陪丁立军出去逛逛楼盘。 前后大概逛了小半个月吧,最终敲定一个中端小区,二手毛坯,98平,虽不是特别大,但已经足够他一个人住。 梁桢陪他办了贷款,过了户,一路急赶急催,总算在春节前夕把所有手续都办了下来。 就除夕那一晚,丁立军去行政中心拿到了新的房产证,晚上他躲在出租屋后面的小巷子里给过世的老人烧纸。 “奶,我买房了,我终于买房了……以后咱就在这扎根儿了……” 一三十多岁的糙汉子,抱着大红本跪在火堆前面,哭得不能自已。 第393章 春节 梁桢陪丁立军买了房子,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后面就是找人设计装修,丁立军虽不是科班出生,但也算半个建筑行业的人,工程队也认识不少,这点梁桢不用担心。 “年后你出了装修图纸,我要还没走的话就帮你看看。” 第408节 “你能看?” “切,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梁桢在电话里哧了声,“虽然主修不是室内设计,但之前在学校也上过一学期选修课,总比你这个门外汉强。” “行行行,那你给我到时候把把关,对了,昨天给你寄的东西收到了吗?” 说到这梁桢就忍不住想叹气。 之前陪丁立军买房的时候他非要给她塞借条,梁桢推了几次之后都没肯收,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结果丁立军把借条塞信封里就给寄了过来。 原本梁桢想退回去,可晚上躺床上想了想,他想写就写吧,暂且先收着,起码他心里会自在一点。 “收到了,借条嘛!不过我之前还以为你会加点利息上去。” “嘿,你这就心黑了啊,手里都几个亿资产了,还在乎我这点利息钱。” 两人又聊了几句,丁立军问:“什么时候走?” “看情况吧,本来计划三月份,但学校可能都要四月左右才会陆续发offer。” “什么?什么哦否?” “就是类似于国内的录取通知书。” “哦。” 丁立军不懂,也就没再多问。 转眼就要春节了。 梁桢提前定了两张机票,带豆豆去了广州,那边冬天气温暖和,还有豆豆喜欢的长隆野生动物园。 母子俩在广州晚了将近一星期,又辗转去了港湾区,迪斯尼,海洋馆,都是豆豆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 梁桢带他一路玩过去。 她难得有这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豆豆又刚好放寒假,所以不急着回泞州。 两人在港湾区吃吃喝喝,走走逛逛,顺便还抽空去娱乐城玩了一趟。 钟聿年前辗转于各个城市,总结大会,年会,各种商务活动和宴请,除此之外还得处理分公司的业务,经常早晨在a市酒店的床上醒来,半夜却又不得不躺在b市的床上,平均一天睡眠不足六小时,白天却还要强打精神辗转各地,去面对劈头盖脸扑过来的各种事情。 密集的工作安排有时候让他觉得都有些喘不过气,巨大压力之下,人也会渐渐丧失痛感。 钟聿这种高频度工作一直持续到除夕那天。 公司都已经放假了,就连孙师也休假回了老家,他解散完最后一个会议,独自开车回去。 自从酒店搬出来后,他近期一直住在靠公司比较近的一套精装公寓里。 面积不大,只有百来个平方。 当初挑这住也有他自己的理由,觉得一个人再去住太大的房子难免显得空阔,更何况他大部分时间都辗转在公司和各城市的酒店之间,真正回来住的机会少之又少。 差不多六点多吧,钟聿回到公寓,扯了领带脱了西装,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居然七点还没到。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九点前到家是什么时候了,冷不丁闲下来,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钟聿在沙发上坐了将近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之内手机居然没响一次,无论是私人号码还是工作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没一点声息。 太难得了,真的太难得了,可接踵而来的却是密集的孤独感。 钟聿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水之后空空如也。 这边他住的时间不多,并没找做饭的阿姨,只让陆青安排了一个钟点工定期打扫卫生。 钟聿从里面拿了瓶水,重新回到暗沉沉的客厅。 拿过手机想点份外卖,长夜漫漫,总不能饿肚子,可搜了半天大部分商家都已经暂停接单。 钟聿点了根烟走到窗前,站在二十多层的高楼上,眼前是泞州繁华的灯景,他知道每盏灯后面都有一个正在相聚团圆的小家庭,独独只有他被遗弃在这个角落里。 一根烟抽完,私人号码突然响起来,他心下动了动,快步又走回客厅。 屏幕扫了眼,吴恙的来电。 “喂…” “哟,听你这声音不大对啊,大过年的啥事心里不痛快?” 钟聿把烟夹到另外一只手里,“有事说事!” “得,您是大爷,就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我在念奴娇包了个场子,一起出来聚聚?” 钟聿想都没想,“不去!” “干嘛啊,哥几个组场子基本也不怎么叫你了,知道你现在忙,一天天日理万机的,可今天是除夕,公司都放假了吧,你也得出来跟大伙走动走动!” 自钟寿成去世,钟家又接连变故,除了吴恙之外,钟聿确实已经很少跟以前圈里的那些小伙伴联系。 后来他又“临危受命”,上位当了钟氏主席,工作原因导致跟吴恙也不怎么联系了。 也该出去走走,见见朋友,放松放松。 搁平时的话,别说除夕了,就普通周末都提前两天会攒好局,但此时的钟聿却提不起一点劲。 之前连轴转的工作,一场接一场的应酬和饭局早已令他身心俱疲。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讨厌这种需要戴着面具示人,辗转于人群之间的场合。 “不去了,有电话进来,先挂了!”钟聿直接掐了通话,重新接听了另一个来电。 “喂…” “喂,是我!”那边是沉沉的女声。 钟聿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皱眉,用并不算友好的声音问:“有事?” “明天是爸的忌日,我想去他坟前看看,一起?” 结果钟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去!” “爸下葬的时候你就……喂,喂???” 那边已经是忙音,提示电话被挂断,气得钟盈坐那愣了几秒钟,直接扔了手机。 钟盈一屁股又跌坐回沙发,头往后仰,身子半摊在软靠上,闭上眼,尝试让自己整个放空,可是黑暗中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 一年了,居然已经一年了,而他好像还在原地转圈,一事无成! 他有何颜面去上坟? 巨大的压力和窒息感侵袭,逼迫沙发上的人站了起来,捞了大衣和车钥匙重新出门。 …… 市内某高档酒店的包厢内,饭局正到酣畅处。 这边吴恙正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吃饭,也是之前钟聿圈里一起玩的“兄弟”。 “怎么,十五到底来不来?”有人问。 吴恙搁下手机,“他说有事!” “忙呗!” “是啊,忙,毕竟现在是董事长了,跟我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可不一样!” “那可不,日理万机呢,下回见可得喊一声钟董事长。” 几个人喝了酒拿钟聿打趣,吴恙有些听不下去,抬手挥了下,“行了,不来就不来吧,就你们嘴巴碎。” 这时坐在对面角落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男人突然插话:“我小叔最近半年压力挺大,现在一个人管一个集团,手底下上万号人要等着吃饭,他忙也很正常。” “听听听听,还是人侄子懂事!”吴恙举杯朝他示意了一下,又问:“这几天你见过十五?” “没有,还是上周公司年会的时候见了一次。” “他现在住哪儿啊?” 蒋烨推了下镜框,“这个我倒不清楚,怎么,你要去找我小叔?” “今天不去,明天有时间去看看他,这不初一了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家老爷子是去年初一没的。”经他一说众人难免唏嘘。 “想想这tm人生真是无常啊,老爷子年前还好好的,不是说都出院了嘛,在家住几天突然又发病,在医院呆了一晚就没了,诶烨少,你知道他家老爷子什么原因没的?”突然有人插进来,蒋烨冷不丁被问了一句。 “之前媒体上不是报突发性心肌炎导致多器官衰竭?”又有人插话。 “心肌炎是官方说法,可这玩意也不至于一下就要了人命。” “也是哈,那你说怎么回事?” 众人一致看向蒋烨,蒋烨慢悠悠往杯里倒了些茶,“这事你们不该问我,应该问我小叔去,不过老爷子年纪在那了,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当初出院的时候其实就没完全康复,所以官方说法死于心肌炎也并没问题。” 这时蒋烨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起身,“抱歉,出去接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走出包厢,走廊上好些来来往往的客人。 虽说是除夕夜,但逗留在外面吃饭应酬的也不少,他直走到洗手间才找了个还算僻静的地方。 “喂…” “阿烨,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爷爷还在等你吃团圆饭呢!”那边是刘慧小心翼翼却又略带焦急的声音。 蒋烨蹙眉,现得有些不耐烦。 “我这边还有事,暂时回不去。” “那怎么行,今天是除夕,你爷爷说你不回来不能开饭,再说哪有大过年还在外面,赶紧回来,就这样。” 刘慧的声音慢慢也沾了火,蒋烨还想说什么,那边居然已经挂了电话。 他眼神蹙寒,一脚踢掉了旁边扔擦手纸的垃圾桶。 “哟,这不是蒋少嘛,什么人敢惹你这么大火气?”外面突然进来一人,大背头,花衬衫。 蒋烨回头一看,是曹磊,眼里烧起来的火一瞬间就被他摁息。 “曹少爷,这么巧?” “是啊,挺巧,你这是……”曹磊看了眼滚老远的垃圾桶,半笑不笑,“过来吃饭?” “对,吃饭,不过准备走了,家里还有点事。” “哦,这样啊,那不留你了,下回再聚。” 两人之前吃过几次饭,也玩过几个场子,但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第409节 蒋烨拿了手机离开,可刚要出去又被曹磊叫停。 “等等!”他慢悠悠地又转到蒋烨面前,“我听说你不在钟氏了?” 蒋烨眉心蹙了下。 曹磊又说:“哦,是我搞错了,你现在应该还算钟氏员工,不过只是旗下一个不起眼小公司的负责人而已。” 年前最后一次季度会议,蒋烨被调去某旗下子公司担任总经理一职,抬头听上去是升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其实是被削了权利。 “啧啧,你这是明升暗降,被发配边疆啊,十五出的主意吧?”曹磊笑眯眯地说,“你这小叔也是有手段,想当初要不是你们蒋家人鞍前马后,钟氏未必能到这规模,结果老爷子一走,他走马上任,第一个就拿你们蒋家开刀,也是够狠!而且我听说令堂出事他也没出面帮忙,还在背后落井下石,想想真替你们蒋家人不值。” 曹磊话里有话,蒋烨又不是傻子,但他佯装听不懂,推了推厚重的黑边眼镜框,小心翼翼地问:“曹少爷,你想说什么?” “啊?” 曹磊被他这么一问,竟有种对牛弹琴的错感。 “合着我讲半天你一句没听懂?” 蒋烨摇头,又点头,“你是想说我小叔品行有问题?那倒不会,我相信我小叔的为人,包括这次把我调出集团也肯定有他的用意。” 曹磊:“……” 行了,还真是对牛弹琴。 他忍不住拍了下蒋烨的肩,“兄弟,好之为之吧!”说完便进了洗手间,但没走两步又退回来,“对了,令尊年后要判了吧?” 蒋烨手心一下握成拳。 曹磊完全没意识到他的眼神转换,手掌又故作安慰似地在他肩头按了按,“到时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提,别客气,毕竟我们也相识一场,能帮肯定帮!” 说完这才离开,却在转身的那一刻忍不住脱口而出——“傻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蒋烨双拳握紧,几乎将指甲掐进肉里。 他目送曹磊摇摇晃晃离开的后影,眼底却还倒映着他刚才似笑非笑,同情中又带着鲜明嘲讽的眼神。 傻子? 嗬…… 蒋烨摘了眼镜,露出一双已经寒光凛凛的双眸。 …… 两边华灯璀璨,不时还能听到一点烟花炮竹的声音,商业区也都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钟聿一路把车开得飞快,但其实他并没什么方向,只是随意在路上乱晃,最后上了外环,两边都是密集耸立的居民小区,像一个个巨型盒子,盒子上每一个亮着灯的小格子都代表正在团圆的家庭,唯独他像被人遗弃的孤魂野鬼。 心情糟糕透了。 直至他将车开进嘉悦府的大门。 第394章 除夕之夜 小区里也都挂了好些彩灯,绿化区现然也都重新修整过了,还用鲜花和绿植构造了景观。 钟聿放慢车速,缓缓驶入小区,直至将车停在别墅门口的车道上。 他独自在车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这才开门下车,可是抬头却发现屋里没有灯。 对,没有灯! 除了门口两盏路灯发着不算亮的光之外,整栋小楼从一楼到三楼,包括院子都是黑漆漆一片。 这才几点啊,不可能这么早就休息。 也就是说,屋里没人! 大过年的她带孩子会去哪? 吃饭? 逛街? 还是约了人? 如果约了人的话她此时正跟谁在一起? 唐曜森?? 乳臭未干的大学生??? 还是最近她又结识了哪个新异性??? 钟聿整个人又不好了,开始疯狂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跟她离婚。 现在可好,她随意出去约会,吃饭,甚至可能跟人同居,她自由了,可以去任何地方,跟任何人在一起,且不需要再有负罪感,他也无法指责,约束,甚至连多问两句都没立场。 如果说刚才独自在家,面对空荡荡的公寓和空荡荡的冰箱,他感觉自己是被全世界抛弃了,而此时看着眼前这栋黑漆漆的别墅,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种落空的孤独和恐惧感。 钟聿在外面吃了一会儿冷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嗖嗖发凉,不得不再回到车内。 前方不远处传来嘭嘭嘭的动静,抬头看了眼,一小朵烟星绽放在夜空中,应该是哪家孩子在放着玩,时不时还传来大人的呵斥和孩子的欢叫声。 钟聿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可能得疯,最终还是拿出手机给吴恙打电话。 “喂,几点,哪个包厢?” 钟聿赶到念奴娇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到了,他打了圈招呼便自己拿了杯酒窝在角落里。 起初还不时有人去跟他搭讪聊几句,但很快发现他兴致缺缺,也都不去自讨没趣了。 “难得出来跟我们聚一次,光坐这干什么,过去一起玩啊!”吴恙拉了钟聿一条手臂。 后者抬头,瞥他一眼:“不去!” 吴恙:“怎么,最近戒食?” 钟聿:“戒什么食?” 吴恙:“那就一起呗,刚好今天来了几个新货,看到那位没…”吴恙抬手指了指正在点歌的一个女孩子,“刚认识的,念大一,过去聊聊!” 钟聿还真看了眼,女孩穿浅蓝色开衫,下面牛仔裤,长头发,球鞋,一副学生妹的清纯打扮。 “怎么样,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钟聿哧了声,“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不就这种扎马尾,不化妆,打扮清爽的学生妹?”吴恙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行了过去聊聊,别一个人闷在这!” 钟聿却丝毫提不起兴致,他甩开吴恙的手,“行了你别搁这添堵,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你一会儿呆这做什么?打游戏?” “没打!”他已经好久没玩网游了,“就想静一静!” “春宵一刻你跑夜总会来静一静,说出去谁信呢!行了别墨迹了,一起过去喝几杯!”吴恙就见不得钟聿萎靡不振的样子,非要拉他起来,但钟聿压根一点没兴趣。 两人拉扯半天,他还懒洋洋地团在沙发上不动,吴恙也没耐心了。 “行了随你吧,我也懒得再管!”他甩手走了,把钟聿独自丢在角落里。 这边有朋友凑上来问:“怎么回事?” “估计心情不好!”吴恙回答。 对方摇头:“看着不像,怎么感觉失恋了一样。” “失恋?开什么国际玩笑,这年头还有谁会因为失恋心情不爽?”另一个朋友凑上来搭讪,“再说他失哪门子恋,最近有新恋情?” “不是前阵子离婚了吗?” “离婚就更不应该了啊!换我要是能够甩掉家里的管事婆重获自由,肯定给你们摆流水席嗨上三天三夜……”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吴恙又朝角落看了眼,钟聿正在往杯子里倒酒,面前桌上已经有一只喝空的洋酒瓶。 “行了明天是老爷子忌日,他心情不好也正常,你们少在背后议论!” 钟聿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 他有个坏毛病,心情不好就喜欢往人堆里钻,但是并不会融入其中,往往只是在旁边找个角落呆着,不希望别人来搭理他,他也懒得去搭理别人。 他就是不想孤独的时候一个人呆着,这大概是从小养成的毛病。 “钟少!” 旁边突然贴过来一人,暖绵绵的身子,热乎乎的手臂,隐约还能闻到一丝茉莉花的清香。 钟聿转身瞄了眼,正是刚才吴恙说“清纯学生妹”的那个女孩。 “你的酒喝完了,要不要帮你再叫一瓶?” 女孩摇了摇酒瓶子。 钟聿没搭理,转过去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女孩子被晾了一会儿,故展笑颜,“心情不好吗?要不我们聊聊,总比你一个人喝闷酒强。”说完她还自作主张抽掉了钟聿手里的酒杯。 钟聿嘴角扯了下,总算愿意正视对方。 嗯,瓜子脸,薄嘴唇,再配上一双杏仁眼,倒真还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清纯劲,可谁说他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当年他对梁桢一见钟情,对方不过马尾素颜,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不是因为她多朴素,纯粹是因为她穷。 要说清纯,那就更是荒诞。 初识时就觉得她眼里泛着狠,时间处久了又觉得简直自私凉薄得很,可他就是为次着迷啊,着迷她身上的坚韧,清醒,努力,还有好像永远都使不完的蓬勃生命力。 她让他感觉到生活的意义,还有努力变好的梦想。 钟聿朝女孩笑了笑,“你俩根本不是一个类型!”说完便起身,拿了自己的外套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女孩还兀自沉静在他刚才的笑容中,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可待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他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钟聿喝了七八分醉,尚余一些意识,知道自己不能再开车回去,孙叔又回老家了,打算随便叫个代驾送一下,可到门外转一圈,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是除夕还是其他原因,居然连代驾都不出门揽活儿干。 钟聿只能往大路上走,想着打辆出租车回去,可是被夜里的冷风一吹,胃里翻滚,酒劲上头之后整个人又昏昏沉沉,还没走到大路就有些撑不住了,跑到路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吐完胃里空了,以为人会舒服一点,可其实不然。 第410节 整个人感觉头重脚轻,小腿都有些发软,钟聿最终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水泥道上,尝试爬了几次想爬起来,可是脚下根本没什么力气。 他干脆不费劲了,老老实实叉开腿往后坐了坐,后背顶住路灯杆。 眼看快要十二点了,凌晨一到,辞旧迎新。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但时不时能够听到四周传来的炮竹声,混着不远处大马路上的车流人群。 这个世界明明很热闹,可他却总觉得孤单得要窒息。 去年这个时候他在哪里?对,在医院,坐在icu门口的走廊度过了一个绝望的除夕。 一年了啊,一晃神居然就一年过去了。 一年前他明明刚结婚,有妻子有孩子有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可是一年后他却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 钟聿低头看了眼水泥地上的影子,忍不住都想嘲笑自己。 你这一年都干了些什么? 一无所有!一事无成! 他靠在那摸出手机,打开微信,随手翻了翻,却突然觉得心口一下被刺痛。 大概半小时前梁桢居然更了一条朋友圈,应该是她拍的一张自拍照,背景是迪士尼乐园,天空中跨年烟花正在绚烂绽放。 她把豆豆搂在胸前,两人头上一人戴了个米老鼠的毛绒卡通发箍,笑颜如花,竟比半空中的烟花还要灿烂。 ——“无人做你的光芒,就自己照亮远方,新的一年,万事遂愿,万事随缘!” 钟聿小声念出照片上面的配文,心里痛得完全无法呼吸。 梁桢白天带豆豆去了迪士尼,为了看完跨年烟花秀,回到酒店已经挺晚了。 她再给豆豆洗澡,哄睡觉,收拾妥当才能自己洗漱,还得吹头发,弄完已经累得不行,几乎是一下跌倒在床上。 躺了会儿才起身拿了手机,打算校个闹钟就睡了,打开屏幕却发现上面有个未接来电提醒。 她刚才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怕手机响再把豆豆吵醒,刻意调了静音,因此有人打电话她也听不到。 上面显示是钟聿的名字,大概五分钟前打过来。 都快凌晨了,他这么晚有事? 梁桢犹豫了一下,没回复,关灯睡觉,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慌,最终还是爬了起来,重新回拨了过去。 嘟嘟两声,那边接通了,却没听到他出声。 “……七,六,五,四,三,二,一……啊,过年啦,宝贝,我爱你!” 新年倒计时的叫声混杂着人群中有人尖叫表白的大喊,梁桢虽然隔了几千里,但在电话着头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愣了愣,开口:“怎么不说话?” 钟聿视线之内是对面某酒吧的大门,霓虹深处有情侣激动地抱在一起亲吻。 跨越新年的这一刻,能够跟爱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这令他羡慕不已,甚至是妒忌。 “你在哪儿?” “什么?”梁桢觉得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对劲。 钟聿撑着路灯杆从地上爬了起来,重复:“我问你,你在哪,我想见你!” 梁桢:“我…我在港城!” 钟聿:“港城哪里?” 梁桢被他几乎带喘的吼叫声弄得有点乱,或者说思路跟不上。 她开灯胡乱抓了下床边柜子上的便签纸,读了遍上面的地址。 “好,我过去找你!” “什么?你说什么?喂,喂???” 她最后只听到巨大的风声,以至于钟聿具体说了什么她压根没听见,再打电话过去那边就不接了。 她觉得无奈又莫名。 什么意思? 喝酒了? 撒酒疯? 梁桢拿着手机又等了一会儿,那边没再有任何只言片语,基本可以断定应该是撒酒疯,加上带豆豆奔波了一天,早就累得不行了,扔掉手机倒头便睡了过去,但因为是陌生的酒店又是陌生的环境,她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里醒了好几次。 窗外不时还传来机车轰鸣的声音,大概是半夜里那些飙车党出来活动,发动机轰响的动静几乎可以从街头一路拖到街尾。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五点左右,窗口透进来一点微光。 梁桢觉得自己肯定是睡不着了,便放弃抵抗,爬起来刷手机。 隔天郭兆的拜年短信还安安静静地躺在界面上,他还是掐着凌晨0点发的,发了一长串,其内容不外乎分成两个部分:拜年和祝福。 梁桢看了一遍,觉得好气又好笑。 现在的小伙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多单身大好女青年不选,偏要挑战她这种结过婚离过婚还带了孩子的女人? 梁桢没回复郭兆,觉得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 往上翻便是唐曜森的微信,他发的要比郭兆早半个小时,其内容也简洁得不是一点点,就四个字——“新年快乐!” 当然,这条信息梁桢也没回复,那四个字也就安安静静躺在她的微信界面中,咋一看根本不起眼,普通得就像是一个好久没联系的朋友在除夕之际礼貌地问候一声。 不过自平安夜拒绝过他的“晚餐”之后,两人也确实好久没联系了。 梁桢觉得唐曜森这么聪明一人,应该明白她的用意。 其余几个朋友的除夕祝福她都一一回复过了,没什么好看。 梁桢刷了一会儿手机,重新又躺下去,时间尚早,她得再补一会儿眠,不然哪来经历天亮之后带豆豆出去玩? 今天的计划是去海洋馆,这是豆豆要来港城的重点行程之一,梁桢为此还做了很详细的攻略,可刚躺下没多久外面就响起门铃声。 起初她还以为是隔壁或者对面的方间,可躺那仔细听了听,不对,敲的就是自己的房门。 她心下一惊! 这个点谁会来敲门? 第395章 意外 之前梁桢计划带豆豆来港城玩,提前买了机票办了通行证,却没当即订酒店,以为春节期间不会有很多人赴港,直至临行前几天在网上订房间才发现很多酒店都已经爆满。 她一个人带个孩子,要考虑交通,考虑环境,还得考虑周围配套设施,最后选来选去才选了现在这间。 当时看网上评论很好,她看照片也觉得环境不错,内部装修偏文艺,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到了现场却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 两千多一晚的房间,内部面积就跟内地300左右的快捷式酒店差不多,床也不大,看着并没有两米,干净倒算干净,装修风格也确实有其别致的地方,所以面积小一点梁桢也忍了,毕竟港城物价高,寸土寸金,不能跟内地比,但令她觉得很不舒服的是它的地理位置。 网上显示尖沙咀xx大厦,她当时以为整栋大厦都是酒店,到那边才知道酒店只占了其中两层,其余楼层还有办公室,诊所,各种事务所等,电梯也全部都公用,这就意味着谁都能进入酒店邻域,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 此时早晨五点左右,门铃突然响起来,首先可以排除是酒店服务生敲门,其次她在港城也没朋友或者亲戚,不可能是熟人。 梁桢心跳加速,搁平时她不至于害怕,但现在豆豆在,她在这地方也没什么人可以支应,孤儿寡母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事,后果可想而知。 此时门铃声已经变成了拍门声,可见对方已经不耐烦。 梁桢踮着脚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瞅了瞅,却只看到黑乎乎一片,像是猫眼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她重新回到房间,拍门声已经吵到豆豆了,小家伙皱着眉在床上翻了两个身,但并没完全醒。 梁桢查看四周,也没找到什么可以拿来防备的工具,突然想起来自己箱子里还有小半瓶“防狼喷雾”。 她以前在爱佳卖二手房,带客户看房的时候碰到过几次“色狼”,自己长了心眼就在包里常备一瓶防狼喷雾,用得还剩一点,她这次出门的时候顺手就扔在了箱子里。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持续。 梁桢从箱子里翻到那只小瓶,紧紧握在手里,压住呼吸走到门边。 “谁?” “我!”一道沉沉的声音,听上去还裹了几分嘶哑和无力。 梁桢又朝猫眼看了看,这回不是黑乎乎一片了,隐约能够看到一个耸拉的脑袋。 钟聿? 梁桢觉得不太可信,他不可能在这里,无奈走廊光线很暗,她看不仔细。 “你到底哪位?”她又隔着门问了一句,随后传来的便是一声沉过一声的拍门声。 “干什么呀天还没亮就敲敲敲!” 对门大概也被吵醒了,开门叫骂,操一口内地口音。 梁桢没法子,只能打开门,结果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就朝她扑了过来。 “喂!” 情急之下她没时间反应,本能作出判断,举起手里的瓶子就对着胡乱喷了一通。 对方也没料到她手里藏着东西,等刺烈的痛感袭来才知道躲闪,只可惜为时已晚,双手捂住眼睛一下跌靠到后面墙上,场面一度混乱。 “爸爸!” 直至身后传来豆豆的尖叫声梁桢才从惊魂未定中回神,她垂下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定神一看,还真是钟聿! 可怜钟聿捂住脸痛得几乎整个缩成一团。 豆豆已经从床那边扑了过来,“爸爸,爸爸你怎么了?”他过去扯了下钟聿的衣摆,但钟聿哪还顾得上回答孩子。 梁桢短暂恍了下,赶紧过去拽下钟聿的手,“别揉,越揉越严重!”遂拉着他去了洗手间,拿下花洒对着他的眼睛冲。 先用冷水止痛,冲了大概小半分钟。 “辣椒水里含有辣椒碱,光用冷水冲不掉,你忍着点。”说完摁住钟聿不停乱扒的手臂。 钟聿吼:“你要干嘛,喂,你……卧槽啊……”一阵杀猪般的叫声混着豆豆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屋里在进行什么非法性变.态行径,到最后梁桢几乎是用尽全力把钟聿扣在了墙上,调成热水往他眼睛上冲,不过热水会加强痛感,她便将热水冷水交替,如此冲了大概有十多分钟吧,梁桢觉得差不多了才消停。 第411节 她扔了花洒,抽了块干毛巾给钟聿擦了擦。 钟聿已经痛得几乎麻木了,又被梁桢拿冷热水交替着猛冲了一通,昏沉沉地尝试着弹开眼皮。 “怎么样?” 模模糊糊的一片景象中,首先映入视线的是梁桢明显透着担忧的眼睛。 她大概也很着急吧,所以折腾得头发都乱了,身上睡衣也被水浇诗了大半,轻薄面料贴在身上,本来就宽松的领口早已卸开…… 钟聿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珠子定在某处。 “我…好像看不见了……” “怎么可能!”梁桢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担心的,她往前又凑了点,抬起一只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这样呢,还是看不见?” 钟聿往下闷口气。 她靠得太近了,可以清晰闻到她身上的清香,还是从前熟悉的茉莉花味道。 “看不见……” 钟聿边说边握住梁桢挥动的手臂,把它压在自己膝盖上。 梁桢蹙眉,“怎么可能,那里面只是辣椒水而已,要不我再给你冲冲?”她转身准备重新去拿花洒,却发现一只手被钟聿紧紧握在手中。 她挣了一下,钟聿没松,她再挣一下,他反而十指相扣,牢牢扣在了自己月退上。 “喂!”梁桢叫了声,这才发现他的眼神不对劲。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猛然惊觉自己睡袍已经松开了,半侧袖子划了下去,路出大半个肩。 所幸里面还有一条吊带群,不然全都走光了。 王八蛋! 梁桢将另一只手里的毛巾直接甩到钟聿身上。 “怎么没毒瞎你!” 气得她转身出了浴室。 旁边豆豆半懂不懂,傻愣愣看着还叉腿坐在浴缸边的钟聿。 “妈妈怎么了?” 钟聿捡起毛巾捂在自己依旧辣疼的眼睛上,“不知道,可能是觉得自己闯了祸心里过意不去!” 梁桢听着父子俩从浴室传出来的对话,愤愤脱掉自己身上的睡袍,随意拿了件外套披上,遂重新走进浴室,将光脚站在湿地上的豆豆报到床上,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脚,用薄被盖上。 “呆在这别动!” “哦……” 梁桢安顿好豆豆之后出去将房间大门锁上,再度走回浴室。 钟聿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那,用湿毛巾摁住眼睛。 她一腔怒火,可见他可怜兮兮一身狼狈地坐在那,眼睛肿得像只兔子,又只能一声叹息。 “现在才六点,估计诊所和医院都还没开门,你只能先忍着!” 钟聿尝试将眼睛睁开,但痛感似乎比刚才更加强烈了,眼皮开开合合没成功,倒是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梁桢看不过去,转身又要走,却被钟聿一把拽住手腕。 “你去哪?” 他坐在浴缸边,眼睛闭着,浑身被水淋湿,看着倒又几分可怜劲。 “我去拿件睡袍,你先洗个澡!” 她不能这么把他赶出去,也不能看他捂一身湿衣服在身上。 “哦。”钟聿这才松了手。 梁桢出去拿了酒店提供的浴袍过来,“现在外面商场还没开门,你将就穿吧。” 刚才见他空手进门,应该也没带行李。 把人安顿好之后梁桢出去给酒店打了电话,要了两只冰袋过来。 很快钟聿也洗完澡了,裹着浴袍出来。 “rabbit,daddyisrabbit!” 激动的豆豆开始大秀英语,那幸灾乐祸的模样真是欠揍得很,钟聿鼓着通红的眼睛朝他瞪了眼,可豆豆变本加厉,两条小肥腿夹着枕头笑得在床上直打滚。 钟聿气得抓了旁边的抱枕就往床上扔。 梁桢被烦得脑壳疼。 “豆豆……” “豆豆!!!” 她过去抽开被子把小家伙裹住,这个季节港城气温还是有点凉的,梁桢怕他穿个小裤衩感冒。 “别闹了好吗?你这么大声会吵到隔壁客人!” 好说歹说才把豆豆安抚好,这个点孩子也不可能再睡了,梁桢扔了pad给他,自己拿了冰袋过来找钟聿。 钟聿正坐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梁桢凑近看了看,眼珠子里红得厉害,周围一圈也是肿肿的,因为辣椒水的刺激眼皮子暂时还很难张开,看着确实有些痛苦。 “还疼吗?” “你说呢?”钟聿没好气地回,“我也奇怪了,开门干嘛要藏瓶辣椒水在手里?” “谁知道会是你啊!” “你猫眼里都看不见?” “走廊那么黑,我根本看不清,再说我问你是谁你干嘛不出声?但凡当时说个名字我也不至于朝你喷辣椒水。” 两人各执一词,听上去似乎都有道理,但最终还是梁桢妥协了,毕竟自己对他造成了人身伤害。 “刚问过酒店前台了,这边最近的诊所也要到九点开门,你还得再忍两个小时。”她将刚借来的冰袋给钟聿,“拿这个先敷着吧,过会儿带你去看医生。” 钟聿不情不愿地接了袋子,躺到了沙发上。 梁桢又问:“你昨晚到的?” 钟聿点了下头,又改口:“不,确切说应该是今天早晨。” 梁桢:“那你行李呢?” 钟聿:“没带!” 他昨晚决定来港城找她,打了辆车回去取了证件就直奔机场,所幸居然还能买到夜里的航班。 梁桢无语,想问问他大过年跑这来做什么,但看他那模样又懒得问。 她去洗手间重新换了身衣服出来。 钟聿痛苦地揭开眼皮瞅了眼,见梁桢正坐在那换鞋。 “你要出去?” “嗯!” “这么早你去哪?” “不得给你去弄身衣服吗?不然待会儿你就裹着这件袍子去医院?” 眼瞅着梁桢一脸不爽,钟聿只能乖乖又缩到沙发上,半天没敢再吱神。 梁桢走前又叫服务员过来把钟聿的衣服先拿去干洗,这才背着包出门。 她也是第一次来港城,人生地不熟,这会儿才早晨六点多,上哪去给他找衣服?可是硬着头皮也得找啊,她一路问了好些人才知道离这大概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个早市,问清地址再打车过去。 一个来回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八点半左右梁桢拎着袋子回到酒店,进门的时候钟聿跟豆豆都坐在床上,大的四仰八叉靠床头,小的坐他腿上,一大一小拿ipad在打游戏。 梁桢气得不行,“你眼睛不疼了?” 钟聿赶紧把豆豆从自己腿上踢掉,顺手扔了pad。 “疼啊,当然疼!”他作势捂着眼睛从床上下来,拿过梁桢手里的袋子,“衣服买到了?我看看!” 一袋子东西全被他一下倒到床上。 他随手拎了一件,花条纹的t恤。 再拎一件,紫红色长袖卫衣。 又拎了一件,类似化纤面料的藏青色拉链外套,外套里还裹了块红布,钟聿拉起来瞅了瞅,小半侧裤腿绣了条大金龙的平角内库。 钟聿拎着那块红布问梁桢:“这都什么玩意儿?” 梁桢耸耸肩,“知道你不会喜欢,但没办法,附近商场都不开门,就这我还是打了半小时车去早市摊上买的。” “早市摊?” 他能穿早市摊的衣服? 他活到这岁数再差也得是品牌成衣。 现在让他穿早市摊的衣服,还tm是带前面带巨龙的……红内库??? 钟聿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床上。 “我不穿!” “不穿可以,那你别去看眼睛了。” “不看就不看,瞎了全懒你!” “钟聿!!!” 梁桢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发现只要是碰到他的事自己就无法控制脾气,可转念一想又真觉得气愤得不行。 本来好好的计划今天要带豆豆去海洋馆,票都已经在网上定好了,结果他一声不吭跑过来。 行,就算是她的大意导致喷了他一脸辣椒水,可她也在尽力弥补,大早上给他清洗眼睛,再来回赶三十公里路去找衣服。 现在衣服拿回来了,他一句“我不穿,不去医院看眼睛”,其脾气态度真的令梁桢忍无可忍。 第412节 第396章 录取 “我……”梁桢努力沉住最后一口气,“我很抱歉拿辣椒水嗞了你,我也很抱歉只能给你找到这种衣服,但没有再好一点的了。” 早市摊上本来就没什么人卖衣服,即便有也都是乱七八糟的花色款式,就她挑的这一身真的已经是最正常的了。 “烦请钟少爷委屈一下,出去看个眼睛,回来你的衣服应该就能洗好了,到时候随便你怎样!” 梁桢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是耗尽所有耐心在跟他好好说话了,但钟聿一根筋,就是不同意。 “我等衣服干洗完送过来再去看医生!” “那你知道要等到几点?”梁桢看了眼手表,“你的衣服最起码中午才能送过来!” “那就下午再去看医生!” “下午你眼睛就瞎了!” 进辣椒水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拖太久导致眼睛发炎严重,后果不堪设想。 梁桢将那一堆衣服抱到钟聿面前,“最后问你一次,穿不穿?” 钟聿拉着脸,梗着脖子:“不穿!” “好,好!”梁桢觉得自己的耐心彻底用完了,已经忍无可忍,“不穿是吧?那随便你!” 她一股脑将衣服揉进旁边的垃圾桶,回过身来拽了钟聿的胳膊就往外推。 “爱穿不穿,出去,滚!” 可钟聿哪会这么轻易被推动,加上他身上还裹着睡袍呢,出去算什么? “喂,喂!”他一边挡一边利用体型优势把梁桢往回挤,梁桢起初还能反抗,就行成了两人似乎在推来搡去的局面,可慢慢钟聿觉得身前的人似乎没什么反应了,只是本能地屈着身子把他往外面顶。 “嗨……” “嗨???” 钟聿尝试几次想把侧身弓着背的梁桢捋直,可她抗拒性地就是低着头不动。 钟聿觉得不对劲了,裹着她两侧肩膀用力一扳。 “我就跟你开……开……”一个“开”字被他咬在舌尖,然后就不敢吱声了,因为他发现梁桢眼睛已经红了一圈。 这是要哭的节奏? 不能够吧! 她不是这么脆弱随便开两句玩笑就会哭的人,可是眼瞅着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滚落,滚得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钟聿都傻了。 “不是……我……我就说说而已,不可能真的……”他吓得都有些语无伦次,抬手想替梁桢擦眼泪,但梁桢一把甩掉他的手臂,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开玩笑?” “我……” “很好玩是吗?” “……” “你是不是觉得每次逗我都很有趣?” 他一声不吭突然跑过来,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和打算,结果一个早晨完全被弄得一团乱,她还赶了两个小时路去帮他买衣服。 这些梁桢都忍了,毕竟是自己闯了祸,自己犯的错自己弥补。 可是他凭什么! 她好不容易从那段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斩断所有想要重新开始,但是他呢?无缘无故出现在她面前,其状态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明明平安夜那晚通电话的时候还听到他旁边有女人的声音。 所以他将她当成什么? 想到就来逗一下,想不到就能几个月不出现不管不问不顾? 而最令梁桢觉得崩溃的是自己的情绪,每次都以为自己快好了,快自愈的时候又被他猛地当头一棒,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 就像现在这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哭出来,可是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梁桢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抹掉眼泪,深深埋了一口气。 钟聿见她那样也不敢吱声。 梁桢自我冷静了几分钟才重新转过去:“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跑来这,也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们已经离婚了,真的没必要再见面,我也没时间和精力陪你玩,所以拜托你走好吗?” 钟聿脸色僵了下,“陪我玩?你觉得我连夜飞过来,只是为了玩?” “那不然呢?”梁桢冷冷反问。 钟聿看着她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此时显得更加空寒,“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永远都幼稚贪玩,不负责任?” 梁桢忍不住嗬了一声,“这个问题你不需要再来问我了,因为我们已经离婚,除了豆豆的事情之外我们俩本质上就已经是陌生人,你幼稚也好贪玩也罢,随便你怎么折腾都已经跟我没关系!” “你这话什么意思?”钟聿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难看。 梁桢别过头去又抹了下眼睛,经过刚才短暂的情绪失控,她的盔甲似乎又厚了一层。 “字面意思,你应该听得懂!” “我不懂,麻烦请你说清楚!!!” “你要我说什么?” “什么叫你跟我已经没关系?” “难道我说错了吗?钟先生,麻烦你搞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已经解除,要不是有个豆豆,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你再说一遍?”钟聿的说话音量不自觉就提高了几分。 梁桢心里也窝了很多委屈和怒火。 “我说,如果不是因为豆豆,我——梁桢——跟你钟聿之间,这辈子都不想再扯上任何关系!”她说完这句话,眼神安安静静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心中似有东西往下坠落,再坠落,直至跌入万丈深谷,“嘭”地一声…… 钟聿拳头握紧,眸底粹满寒光,不知是不是眼睛发炎的原因,眼眶红得更加严重。 她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撇清了两人的关系,而他偏还要连夜赶这么远的路飞过来,只为见她一面。 钟聿别过去稍稍缓了下情绪,“我问你,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跟我结婚?” 梁桢手指慢慢拧在一起。 “你想听实话?” “对,实话!” “后悔过!” “那你当初之所以愿意答应我的求婚,是不是也是因为豆豆的原因?” “是!” 很好! 钟聿忍不住都想笑出来,原来自己拼死拼活这么久,她只是陪自己做了一场梦。 “抱歉,打扰!”他扔下这句话就拿了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就走了出去。 直至房门被关上,梁桢才被迫回过神,但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当时她想,这一次是不是彻底结束了? 之前办离婚的时候都在忙着对簿公堂,两人其实并没真正沟通过,只是各自被架在了刀板上,加上形势所迫,又要面对舆论压力,紧锣密鼓地就把手续都走完了。 半年婚姻,看上去似乎也不算深的感情,梁桢觉得…嗯,她还可以,她没问题,可是此时此刻突然又觉得难受得不行,心里那道刚刚缝合的口子又被瞬间撕开,痛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纠缠? 为什么又要一次又一次地难过? 梁桢觉得自己简直没用透了。 “妈妈,你怎么又哭了?”一直乖乖坐在床上的豆豆抱着pad走过来,“是不是爸爸又惹你生气了?你别生他气好不好?你看他都没用衣服穿,他这样走出去肯定很难为情!” 梁桢蹲下去扶住孩子的肩膀。 她也曾一遍遍问自己,当初答应钟聿的结婚,是不是因为豆豆的原因? 是,她承认孩子肯定占一部分,可是内心的真实感觉呢? 她不相信自己有多爱,生性本就凉薄,更何况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哪来那么多海誓山盟? 后来接连遇到事情,先是老爷子去世,钟聿逃避现实无辜玩失踪,再后来就是他出轨,与人同居,又爆出她跟唐曜森的“绯闻”,各种误会和伤害丛生,导致两人见面无法好好沟通,一次次争吵,一次次的冷战,直至仅有的一点“感情”全部被耗尽,终于走到了离婚的结局。 梁桢不想再去细想当初是否应该跟他结婚,只是有两点她无比肯定:结婚之后有过一段短暂甜蜜,但对比来看,痛苦还是多过开心;决定离婚的时候她也并不是没有伤心,也有痛彻心扉的时候,但心里又极度清楚,这是两人必然的结局。 从港城回去之后梁桢没再见过钟聿,钟聿也没再跟她联系过,两人好像真是应了那句话——“除豆豆之外,再无瓜葛!” 不过梁桢还是会偶尔从网上看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比如参加某个商务活动,行业论坛,即便不去刻意关注,但以钟聿日益蓬勃的人气,总能无意间看到他的新闻。 从一张张媒体发布的照片来看,他还是人群中最璀璨的那颗星辰。 底下留言也常常跟了一堆迷妹,其疯狂程度不亚于顶流艺人,甚至有时出席活动的时候会突然有人冲上去找他签名合影。 “钟聿”两个字的份量越来越重。 别人对他的称呼也从“钟少”,“钟总”到“钟董”! 梁桢不会去刻意搜他的新闻看,但因为对方太“红”了,有时候界面会自动推送,她点进去看过几次,其中不乏有两场他在论坛上讲话的视频。 外界可能也看到了他的成长,言语间的圆滑,举手投足间的稳重,还有日趋干练的处事方式都成了媒体讨论他的话题,可是梁桢看到的却是一个站在万人中央更为孤独的身影。 当然,他依旧灿烂,光芒在成熟气质的加持下越发夺目,但梁桢总觉得,他已经不是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钟聿。 梁桢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 又不禁觉得宽心,起码他的成长让他在公司能够逐渐站稳脚跟,不用再腹背受敌。 以梁桢所得知的真相来看,如果蒋家人害死钟寿成这件事属实,那么这场仗注定很难打,甚至以钟聿之前的处境几乎没有胜算,但眼见他一路蛰伏行进,也算为自己开辟了一条路,仅凭这一点,梁桢还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而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们之间那段短暂的婚姻,短暂的感情,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三月中旬,原本年前就要判的案子在一次又一次的延期中总算开了庭。 第413节 泞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就蒋缙及其团伙的内幕交易和挪用公款案进行了公开宣判,认定蒋缙的行为构成内幕交易,泄露内幕信息以及挪用公款罪,按相关条例判处七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六千二百三十万元,另外追缴其内幕交易所获取的所有利益,共计九千四百二十七万。 罗梦芸,罗浩康姐弟以及王晴等相关涉案人也依法受到了相关制裁。 不过一审结束后蒋缙并不服气,蒋家聘请律师上诉。 因该案涉及金额巨大,社会影响恶劣,受到了上面的一致关注,所以一审和二审之间倒没用拖太长时间。 四月初,也就清明前一天吧,二审开庭,但不出意外,二审还是维持原判。 案子庭审期间钟氏的股票持续暴跌,二审宣判当日更是一度跌停。 短短几天钟氏市值蒸发了近千亿,这笔帐该算到谁的头上? 股东之间平时看似和谐,真涉及利益的时候都是张嘴咬你都不吐骨头的狼。 蒋家一夜之间由之前的功臣变成了罪人,加之将近一亿的巨额赔款,可谓雪上加霜。 蒋玉伯年前因身体抱恙,被钟聿以“孝心”之名劝在家休养了两个多月,圣诞前总算回到公司上班,但公司内部早已变了模样。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钟聿之前利用b市能源项目进行资产重组,借故辞退了一批人,又以蒋缙挪用公款为由对公司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内审,其结果自然又开除了一部分员工。 蒋烨也由原来的集团职务被调去旗下物业公司当总经理,看似升了职,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发配边疆”,所以以等蒋玉伯病愈回来之后发现,自己幸苦栽培多年,安插布局多年的人脉网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已经被钟聿全部打散。 名义上他还是董事会副主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纵观手下几个部门,其负责人全都是钟聿新招的经理。 也就是说,在钟氏嚣张了几十年的蒋玉伯一夜之间被架空了权利。 四月份蒋缙案二审宣布维持原判,蒋玉伯因情绪激动当场晕了过去,在上百家媒体的眼皮子底下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当晚各路媒体就发了新闻出来。 “蒋缙入狱,蒋玉伯入院,至此历时半年之久的豪门夺权终以蒋家失势落下帷幕……” 梁桢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正在网上查找关于申请美签的注意事项。 两天前她终于收到了罗德岛设计学院(risd)的offer,虽然比她预计的时间晚了一点,但是该来的总算没有缺席。 在收到邮件的那一晚梁桢一宿没睡,一部分是因为激动,毕竟自己付出这么多努力总算有了回报,而且还是被她的dream-school录取,要说心里没感觉肯定不可能,但紧随儿来的便是忧心和难过。 收到offer意味着她很快就要奔赴大洋彼岸,其他都好说,主要还是放不下豆豆。 梁桢只能一遍遍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没关系,这段时间你已经把他培养得很独立,就算没有你他也可以过得很好;没关系,他还有父亲,即便爸爸再忙也有保姆和司机;没关系,沈阿姨也会跟过去照顾,他们相处得很默契,不会有任何问题;没关系,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以后每周两到三次越洋视频,寒暑假也能见面;没关系……没关系…… 尽管她找了无数条理由,可是真到这一刻心里还是难受得不行。 当晚她爬去豆豆的床上抱着他躺了一宿,中间哭了好几次,但是天亮之后还是逼自己把收到offer的事告诉了豆豆。 豆豆听完之后一整天都没跟梁桢说话。 梁桢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忍住没主动过去安慰。 直到当天晚上睡觉时豆豆才来找梁桢。 “虽然豆豆不想你去……去那么远的地方,但是你说要去完成梦想,嗯……虽然豆豆也不明白什么叫梦想,可豆豆知道答应别人的事不能反悔,所以你去吧,豆豆会乖乖在家等你……” 当时豆豆就站在梁桢床边上,仰着头一副老成相,唯独闪烁漆黑的眼中透着孩童的稚嫩。 梁桢一下把他抱到身上,心里像有千言万语,可嘴巴张了几下都没说出一个字。 她终于开始相信上天都是公平的,当年让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却给她派了一个天使。 “谢谢,豆豆,谢谢你能够支持并理解妈妈,也谢谢你让自己变得这么懂事。”其他的话都不需要多说了,她只想抱着怀里软绵绵的身体,以往二十多年受过的苦和痛都不值一提,她在这一瞬间被怀里的小生命治愈。 跟豆豆沟通完之后梁桢便开始着手准备签证的事。 因为时间还算宽裕,加上又有中介帮忙,她并不十分着急,而蒋缙入狱,蒋玉伯病倒的事就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下曝了出来。 虽然案子宣判是迟早得事,但一下九年有期徒刑,近一亿罚金,冷不丁还是很令人吃惊。 加之蒋玉伯因情绪失控在法院当场晕倒,也为整件事添了一层异样的色彩。 第397章 祸害 儿子判刑,老爷子入院,蒋家似乎一夜之间就塌了。 期间刘慧找了钟聿好多次,甚至不惜闯到公司大闹,但都被保安拦在了门外,根本近不了钟聿的身。 在整件事情中间,作为钟氏现任当家人,作为蒋玉伯的外甥,钟聿始终“沉默”以待,拒绝采访,拒绝发表言论,也拒绝面对公众,从头到尾以置身事外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 一开始媒体还纷纷猜测,记者胡乱编撰,但得不到当事人任何回应,慢慢热度就降了下来。 大概就在蒋玉伯入院第三天吧,老爷子脱离了危险期,已经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钟聿倒是抽时间去医院看了他一趟。 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病房里除了两个护工之外并没什么人。 老爷子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怎么,天还没黑呢舅舅就要睡了?”他大咧咧走进去。 床上的蒋玉伯听到声音猛地弹开眼皮坐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你啊!” “不需要,赶紧给我滚!” 如果说之前两人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但自蒋烨被“发配边疆”后,谁都看得出是钟聿故意为之。 双方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算是被戳破了。 “别啊,毕竟也是舅舅,虽然不是亲的,可你都半死不活地躺在这了,我不来看看也实在说不过去。” “你……你……”老爷子被气得眼珠子好像都要爆出来了,他开始朝隔间那头叫,“来人!” 很快进来一个护工模样的男性。 “蒋先生,您有事?” “都是死的吗?什么人都放进来,赶紧给我撵出去!” 护工朝钟聿望了望,“这位先生,麻烦你……”结果刚开口,门外冲进来两壮汉,一左一右站在钟聿身后,都不用说话,光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和脖子口露出来的纹身就已经有足够的威慑力。 护士哪见过这阵仗,吓得闷头就跑了出去。 蒋玉伯见势直接从床上下来,直挺挺地指着钟聿吼:“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钟聿蹙眉,挡开他几乎要戳到自己额头的手指,“舅舅,您别这么激动,当心一口气喘不上跟我爸那样一下就撅过去了。” “放屁,我身体可好得很……” “那可说不准,我爸走之前身体也不差,前年体检的时候医生还说只是血压有点高,怎么在医院躺了一晚就没了?” 钟聿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音量虽不高,但眼神里似乎藏了抹杀气。 蒋玉伯被他那双赤黑的眸子盯得发愣,半晌才回神,“你这话……这话什么意思?” 钟聿一时不接话,两人四目以对,病房里安静得出奇,但从气势而言身体抱恙的蒋玉伯肯定占了下风。 大概对视了有七八秒钟,眼看着蒋玉伯脚底发软都要站不住了,钟聿这才唇角一扬,“我只是就事论事,没什么其他意思,舅舅不用这么紧张!” “我……我紧张什么?我没什么好紧张!” “是么?那可能是我多想了。”钟聿转过去又看了眼四周,突然问:“阿烨呢?” “忙!” “忙什么啊,就物业公司那点事,以他的能力不至于搞不定!”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蒋玉伯的心气瞬间又被吊到了嗓子眼。 “你要对我有意见我无话可说,但阿烨从小跟你关系一直不错,在国外也是放弃了大好前程回来想为公司效力,无论学识还是能力都有目共睹,你凭什么要把他调去物业公司?”老爷子诸多质问口气,态度还十分强硬。 钟聿听完拿手指掏了下耳朵,“怎么,物业公司不好吗?” “好不好你心里清楚!” “这话说得好像我故意争对他似的,不过舅舅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搞论资排辈这一套吗?就阿烨这年纪我总不能直接让他接替他爸的位置吧,起码得去基层历练几年,这样对其他人也公平!” “你……” “另外我做这样的安排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你想啊,你儿子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未知数,身边总得有个人替你养老送终,阿烨平时多懂事啊,这时候就该在你身边多陪陪你!”钟聿这话说得真是漂亮,表面听上去没有任何破绽,可蒋玉伯都要被气岔了。 “你……你……”指着钟聿似有千言万语,但牙齿缝里偏就挤不出一个字,眼看着手掌捂着胸口就要倒下来,钟聿赶紧扶着将人往床边送,边送还边替蒋玉伯捋着胸口,“您可悠着点,毕竟也这年纪了,别一口气喘不上回头把帐算我头上,再说您还得留着命等您儿子出来呢,九年说长长,说快也快,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这功夫他已经把颤巍巍的蒋玉伯生生又摁回了床上,一条手臂搭着他胳膊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舅舅您说这话对不对?” 当时蒋玉伯被气得哟……使劲拿手捶自己胸口,像是这样就能减轻心脏的压力,但钟聿舔着脸杵在他面前,鼻子眼睛嘴巴估计此时在蒋玉伯眼里都已经成了可以杀人的刀。 他一遍遍捶着胸口,估计想掏些反驳抵抗的话出来,可到底还是气恼占据了他所有理智。 “滚,给我滚!” 老爷子用最后一点力气冲钟聿嘶吼,钟聿唇翼扬了下,“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那我可得提醒你一句,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所以你可得好好留着这条命!”说到这的时候钟聿突然弯下腰去,几乎贴着蒋玉伯的耳根子说:“我要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你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蒋家,如何在短短一年内走向灭亡……” 蒋玉伯听完之后眼睛瞬间瞪大,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恐惧的狰狞。 钟聿气定神闲地看他一眼,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手掌顺势在他肩头握了下,这才起身。 “行了,公司那边你暂时也不用去了,先好好养着吧,等我手头的事忙完了再来看你,哦还有……”他转身指了指一直候在门口的两个壮汉,“怕你在这呆得无聊,特意给你找了两个人解闷!” 钟聿朝门口使了个眼神,很快两壮汉就走了过来。 “我之前交代的都明白了吧?” “明白!”两壮汉齐声回答。 钟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去跟蒋玉伯打了声招呼才往门口走。 蒋玉伯起初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直至两大汗一左一右往他床前一站,其凶神恶煞的样子犹如阎王殿前的黑白无常,他才懂钟聿的用意。 “……你有什么资格叫人在这看着我?混账东西,杂种……小杂种……” 蒋玉伯的声音回荡在漫长似无尽头的走廊中,钟聿便在这样的叫骂声中渐行渐远。 等他走出病房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了,陆青站在车子旁边等,见钟聿过来,赶紧迎上前。 “人怎么样?” 钟聿嘴角扯了下,“暂时应该死不了。” “我刚也去问了下主治医师,只是血压有点高,没什么大问题。” 钟聿没接话。 第414节 旁边孙叔替他开了车门,“少爷,外头风太大了,您先上车吧。” 钟聿突然转身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住院大楼。 “车留给我,你们先回去吧。” “您是还要去哪?我送您过去!”孙叔接话。 钟聿已经自己拉开了驾驶座那边的车门,“不用,走了!”他上去直接发动车子,转个方向盘就出了医院。 孙师担心地朝陆青看了一眼,说:“情绪看着不大对啊!” 陆青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没吱神,只转过去朝旁边停的另外一辆车子挥了挥手,车里的人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很快也跟了上去。 ……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南楼门口,钟聿下车,步行进去。 因为楼里已经没人住了,从前厅往内院走的那段路上只留了几盏应急路灯,灯光很暗,但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每条岔路每道门都已经非常熟悉。 他一路从前厅走到后院,直至穿过假山。 假山后面本来是一条人工湖,现在却被填平造了足球场,草皮前段时间才刚刚铺上,场内灯光也基本都弄完了。 钟聿站在场边,看着眼前一大片空旷的绿茵,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心中的痛苦,孤独和恐惧瞬间膨胀,似乎从四面八方冲击他的心脏,逼得他胸口迸裂似的疼。 …… 周一梁桢去s市面签,没什么意外,面签进行得很顺利,剩下的便是等签证下来,不过那段时间她也没闲着,体检,打疫苗,申请住宿等,看似大浪都已经过了,可剩下的琐事也非常耗费精力。 好在梁桢做事比较有条理,针对整个申请过程她提前制作了详细的计划表,看似庞大的一个工程,可是拆分到每个环节上,一环套一环地去进行,倒也进行得有条不絮。 差不多五月初梁桢拿到了签证,学校那边的住宿确认也都下来了,眼看着计划表上的项目一条条被划掉,她查了下去米国的航班,最终将其定在七月中。 其实学校正式开学可以到九月份,但她想早一点过去,可以先熟悉一下环境。 第398章 临行准备 那段时间丁立军的新房装修开始动工,图纸之前也给梁桢确认过了,她刚好还有一点时间,闲下来周末还能陪丁立军一同去建材市场看看,一来可以替他把把关;二来可能受专业影响,她没事也喜欢去建材市场看看。 剩余的时间梁桢几乎全部用来忙豆豆的事。 周末带孩子去逛街,买了很多衣服鞋子,春夏秋冬的款全都买齐了,尺码也分了好几种,另外还采购了很多内衣内裤,袜子帽子围巾等配饰。 为了防止沈阿姨配不好,她网购了很多收纳袋和收纳箱,按照季节,年龄和用途,一套套全部配好封存,再在袋子和收纳箱上贴好标签,便于沈阿姨利用。 关于豆豆的玩具、绘本、书籍等,她列了张很详细的清单,再一样样照着清单先买回来,按照年龄分装好。 看似很简单的事,但她一个人闷在家整整忙了两个星期,期间也不允许沈阿姨帮忙,全部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 等这些忙完已经五月底了,距离蒋缙被判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原本网上炒得沸沸扬扬的“家族夺权”也渐渐熄了声,梁桢还特意上网搜过几次,但发现很多帖子和新闻都已经被删除了,像是在一夜之间全部销声匿迹。 蒋玉伯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大概是半个月前,也就是五月中旬,有蹲守的记者偷拍到两张他出院的照片,不过画质很粗糙,梁桢也是仔细辨认才勉强确定坐在轮椅上被人群前后包围的那位老人就是蒋玉伯本人。 之后有传言蒋玉伯住进了郊外的某高档疗养院,此后便再无消息。 倒是刘慧被曝光了几次,一次是她去钟氏闹,被保安拦在门口,其落魄憔悴的面容被“好事之人”拍了下来传到网上,还有一次是她带了人去罗家算账。 罗梦芸入狱之后她跟蒋缙生的独生女便跟着外婆外公生活,两老人也因此搬进了罗梦芸之前住的那套别墅生活,但刘慧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查到这套别墅之前的产权人是蒋缙。 也就是说,房子是蒋缙出资为她们母女购置,直至去年才将其转到女儿名下,另外蒋缙还为这个女儿在国外购置了一套洋房,买了若干保险,并在国外开户预存了一部分现金,看这操作是打算将来把孩子送出国。 除此之外蒋缙还为罗梦芸父母在老家置办了一套精装大平层,为将来两人养老所用。 这么一看蒋缙把罗梦芸一家老小都安置好了,对这个“小三”还真算有情有义。 刘慧心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要知道她在蒋家熬了几十年,忍气吞声受尽委屈不说,除了一些现金,首饰和跟人合股的那间燕窝店之外什么都没捞着,却因为她和蒋缙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所以这次一个亿左右的赔偿金全部都得从她这边掏。 出事之后蒋缙的私人账户很快就被冻结了,赔偿清算,奈何蒋缙帐上压根就没这么多现金,怎么办?法院查封了他名下的一家建材公司和两处房产。 这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蒋缙辉煌腾达的时候她这位蒋太太没捞着一点好,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孤独,苦闷和屈辱,可一旦蒋缙出事,法院,警方,银行甚至媒体,一批批跟蝗虫似地都缠着她不放,她一边要承受外界的舆论压力,一边还得被迫替蒋缙擦屁股。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年我受够了冷言冷语冷板凳,到头来却一无所有,而你这个小杂种,臭婊子生的私生女还能坐享其成!” 有人拍了刘慧去找罗梦芸女儿闹的视频,并发到了网上。 梁桢打开看了一遍,乍点开的时候她都不能相信视频里那个披头散发,面容苍老且言语污秽的女人是刘慧,但若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觉得倒也正常。 毕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大度到一边容忍老公偷腥,另组家庭,一边还要默默付出牺牲。 只是刘慧此时的方式并不漂亮,跟泼妇并无区别,难免下面网友评论好多人都站在罗梦芸那边,骂刘慧无德无修养,又老又胖,丈夫出轨也正常。 可是她还能如何呢?丈夫已经入狱,大部分家产被冻结充公,她保有“蒋太太”的虚名,从前大概是贪恋这三个字带来的荣华富贵,所以咬牙熬着,挺着,撑着,总以为自己不让位就是胜利,但想想这么多年她又得到了什么? “蒋太太”这三个字带给她的光鲜外表全都只是空中楼阁,可现在一夕之间楼塌了,她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苦尽甘却没来。 可怜吗?确实有点可怜,感觉委屈半生最后扑了一场空。 但值得同情吗?梁桢觉得并没有! 首先是她不够聪明,罗梦芸破坏她家庭的时候她本有立场去争,可她选择了忍气吞声,现在眼看希望破灭了,转过身去找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发泄情绪。 梁桢看了那段视频,小女孩的脸都没打马赛克,很快网上就将其姓名,年龄,住址和学校名字全部人肉了出来,试想这个女孩以后如何生活,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 其次刘慧陷入这样的境地她自身就没有过错?不,绝对有,因为是她自己的选择造就了这一切。 若她早些年能够学会独立,摆脱蒋缙和蒋家对她的束缚,或许现在她不至于如此被动。 或许之前有人羡慕过刘慧,觉得她无才无德无貌,却能嫁入豪门成为“蒋太太”,可谁知豪门也是牢笼,在束缚你的言行之余也会一点点耗尽你的斗志。 梁桢突然庆幸自己能够早点清醒,不然若干年后自己也许也会落得如此境地。 不过刘慧闹过两次之后也没了声音,再在网上搜蒋家的事已经跳不出任何信息。 一场“豪门夺权”似乎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落了幕。 梁桢全程只是一个旁观者,跟其他公众并无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她从内心真切地希望这件事能够早点结束,以后也别再节外生枝或者扯出其他祸端来,至于“钟寿成被蒋家下药”的事,她也希望并不属实。 就当是她自私,但凭心而论,她觉得“岁月静好”有时候或许要比真相更加重要。 五月份的泞州气温已经明显上升,晌午出门甚至能够感受到一点暑意。 眼看着离自己出国的时间越来越近,梁桢给豆豆请了几天假,带他回了趟芦沟坪。 一大早就出发,先从泞州飞康平,再辗转从康平坐车到芦沟坪,折腾到镇上天都已经黑了,豆豆已经累得不行,梁桢便在镇上宾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找了辆车直奔墓地。 山里跟城市不同,并没有统一管理的墓园或者陵园,梁波就葬在村后面的山头上。 半侧山腰全是坟地,还是老式的土丘,土丘前面立块墓碑就算是墓地。 梁桢以前每次来心里都虚得很,但好在梁波走的时候正值盛夏,大太阳挂在头顶多少可以驱散掉一点恐惧。 梁桢牵着豆豆的手找到梁波的碑。 “哥,我带豆豆来看看你!” 她将准备的贡品和香烛摆上,又拉着豆豆磕了几个头。 豆豆也不是第一次来拜祭梁波,之前梁桢也带他来过一次,所以知道碑上照片里的人是自己的舅舅,亲舅舅。 “哥,这次回泞州之后短期内我应该不会再来了,你要有什么事就给我托梦。”梁桢一边烧纸钱一边说,等快烧完的时候从包里抽出来一张a4纸大小的东西。 “另外还想跟你说件事,我要去米国读书了,建筑系研究生,这是那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说完将手里的纸点燃。 “当年我也是在这里烧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现在我重新拿一张来还你,虽然晚了好几年,但总算没有辜负你的期往。” 梁桢将手里点燃的纸扔到火堆里,火堆越烧越旺,很快就将那张纸化为灰烬。 或许无人懂她此时的心情,正如当年也无人懂她选择放弃大学而留下豆豆时的决心,但是这一路走来,很多事她都铭记于心。 所有遭受的罪她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是自己当年选了条最难走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同样,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她也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配或不值当,因为是自己一路砥砺才走到了这里。 命由天,但胜败却是由自己决定。 梁桢抱过豆豆抵在胸前,伸手摸了摸碑上相片中的男人。 他带她走出芦沟坪,又拼尽全力改变了她的命运。 “哥,下次我会带着更好的自己来见你。” …… 梁桢并没在山里呆很久,看过梁波之后她便带豆豆回到了镇上,中午两人找了间饭馆填饱肚子,下午便去见了梁国财的保姆。 其实说保姆并不合适,因为对方是一男性。 起初梁桢给梁国财找的也是女人,负责给他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可对方干了没一星期就来电话说不做了,问其原因才知道梁国财对她动手动脚,好几次差点出事。 所谓狗改不了吃屎,梁桢最后只能找了个男保姆。 男保姆姓马,身份证上显示只有四十出头,可看模样像是快要六十的人,苍老得很。 第399章 保重 这个芦姓保姆是上一个女保姆介绍的,梁桢之前并没见过,这段时间也只通过电话联系,所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光看外形倒觉得这个男保姆是老实人。 梁桢跟他简单沟通了一下,得知梁国财在这边也不安分,几乎每天都辗转于麻将馆,茶馆,洗头房和小浴场之间,有时候甚至几天几夜不着家,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不过梁桢并不觉得意外,梁国财是什么德行她几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只要他不惹事,其余她也懒得多管了。 跟男保姆沟通完之后他又带着梁桢去了趟镇上的派出所,因为之前报过警,直接去找了处理这“案子”的警员。 了解下来发现倒也不是毫无音讯,按照派出所那边提供的信息,梁国财上个月还在隔壁镇子出现过,但因为聚众赌博被带走拘留了几天,出来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起码知道人没事,其余梁桢并不关心。 从派出所出来后梁桢又跟男保姆交代了几句,告知对方有消息及时跟她联系。 订的是第二天飞泞州的航班,但她并不想在芦沟坪多呆,尽管是她出生的地方,可留给她的都是不好的回忆。 第415节 她带豆豆回到宾馆,打算收拾东西坐车先去康平住一晚,第二天再飞回去,可是刚到宾馆门口就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你是梁国财闺女?”打头一身形有些壮硕的女人问,操的还是当地口音。 梁桢愣了下,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些人,但见对方几个面相不佳,心里不免起了防备心。 她将豆豆往自己身前揽了下,反问:“什么事?” 女人:“就问你是不是梁国财他闺女?” “对,先说是不是?”另外一身形敦实的男人也凑上前问,不过他看上去要比刚才那女的和善些。 梁桢默默沉了一口气,“算是吧。” “那就成了,这是梁国财在我店里赊的帐!”敦实男人从裤袋里掏出来一本账本,破破烂烂的封面,因长时间卷在袋里已经明显发皱。 他将本子摊开给梁桢看。 “一共三千一百零六十,看到没,这你爹摁的手指印!” 梁桢接过账本扫了眼,烟,酒,饼干吃食等东西,林林总总记了好几页,最终结算出一个总账,最底部确实有一个红红的拇指印。 “什么意思?”她问对方。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地互相看了看,“什么意思?当然让你还钱了!” 梁桢:“他欠的债,没理由我来还!” “你不还谁还?”刚才那位身形壮硕的女人又冒了出来,“整个芦沟坪的人都知道梁国财在泞州有个当少奶奶的女儿,住大房子开豪车,这钱当然找你还!而且不光那三千多块,我这还有呢!”说完也不知从哪掏了本账本出来,“在我那白吃白嫖几个月,你自己看吧要还多少?” “还有我店里!” “我那边也有……” 剩下几个也都纷纷掏出“账本”,有烟酒店的,有小卖部的,有饭店餐馆或者小旅馆的,林林总总的数目加起来竟然有四万多。 小镇这几年的经济虽然有所发展,但相对外界来说还是过于落后闭塞,正常一户人家的年收入也就差不多一两万,四万真的算是巨款了,可梁国财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赊到四万,真不知该说他本事大还是脸皮厚。 搁平时梁桢可能未必愿意管,但这次带豆豆一起过来的,孩子还在旁边,这些人看着也不像善茬,梁桢怕节外生枝,只能硬着头皮认了。 她去镇上银行取了四万现金,又把男保姆叫了过来,当场面对面对质,问下来才知道梁国财确实到处赊账,至于为何这些饭馆小卖部的老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他呢?因为谁都知道他女婿是大老板,给他买房,请保姆,还每个月支付生活费,这点小钱他肯定还得上。 梁桢真是按捺住十二分恼怒将所有的账单全部结清,并当面告知这些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梁国财清账,以后梁国财再要赊款她一律不认。 众人见梁桢这态度也基本能看出父女关系不佳,但这种事往往被讨伐的都是小辈。 “穿得人模人样,居然是个不孝女。” “是啊,自己嫁了有钱人,在城里吃喝享福,把老头子一个人扔我们这鬼地方,多花她几个钱都不乐意……“……所以说生女儿也是白眼狼,没几个有良心。” “……” “……” 帐是在宾馆大堂清算的,梁桢这边刚把钱结清,在一旁围观的众人就开始议论上了,梁桢当时被堵在中间,久违的那种窒息感再度席卷而来。 她尽快付完钱,也没顾得上销掉欠条,抱着豆豆上楼收拾行李,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芦沟坪。 来的时候刻意保持低调,可走的时候却是“长街相送”,车子外边几乎挤满了人。 镇子就这么大,很多人一辈子都守在这片土地上,成日无所事事就喜欢聚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自然也都知道梁桢的事。 私生子,傍大款,未婚先孕,嫁了个有钱人不安分,不到半年又被扫地出门了……种种言论梁桢被指责过太多次了,平时她倒真无所谓,可今天豆豆在场,她竟觉得羞耻得不行,最后几乎是抱着孩子坐上车狼狈而去。 车子驶出芦沟坪,梁桢给丁立军打电话。 “以后给梁国财每个月的生活费减半。” 丁立军有些意外,问其原因,梁桢便把这次来芦沟坪经历的事跟他简单说了一遍。 丁立军叹口气:“老头子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你突然砍掉他的生活费,回头会不会又来找你闹?” 梁桢:“他也不是头一次找我闹,但如果我现在不采取措施,后面他只会变本加厉。” 原本给梁国财的生活费已经足够让他在芦沟坪好好过日子,可他非但没收敛,还能想法子到处去赊账,梁桢太了解他的个性,贪得无厌,永远不知道感恩。 “行吧,你的钱,你说给多少就多少,剩下的我替你先存帐上。” 梁桢“嗯”了一声,又问:“你那边房子装得怎么样?” “水电都干完了,瓦工也已经进场,估计八月份就能全部弄完。” “年前搬进去?” “到时看吧,怎么,你去了还能回来过春节?” “应该不行,那边是过圣诞。” “那你就打算不回来过年了?” “回不了,没有那么多假期,到时只能看情况。” 她身边的人,丁立军,沈阿姨,包括小唐也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问,你这次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可她明明还没走呢,这些人就开始问她归期。 “行了先不说了,回头再聊。” 第二天下午梁桢抵达泞州,连续两天的长途奔波令人疲惫不堪,她在家修整了一天,隔天上午送完豆豆去幼儿园之后便顺道去看了看陈兴勇。 何桂芳看到她还是跟往常一样客气,但因为陈佳敏,梁桢心里还是生出了间隙。 她并没多留,只简单说明自己即将出国念书,短期内不会有时间再过来看他们,让她好好保重。 原本只是过来打声招呼的事,可何桂芳竟然当场哭了出来。 “我这边你放心,你舅舅我会照顾好,只是可怜了豆豆这么小就没妈照看。” “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个人在外面也要小心,别总什么事都逞能,要在那边过不习惯还是早点回来,念不念书的娃都这么大了,真不打紧……” 本来梁桢觉得倒没什么伤感,结果被何桂芳这么一哭一诉弄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没多说,只走的时候偷偷在鞋柜的饼干桶下面压了一叠现金。 原本她也不是习惯回头的人,可那天走到楼道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就往后看了眼,何桂芳竟还站在门口朝她张望,见她回头又朝她挥了挥手。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要当心啊!”那会儿的何桂芳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短袖衬衣,眼圈红得十分明显。 梁桢突然觉得心里被揪得发紧。 她赶紧转过身去走出单元楼,不敢再回头望,但内心喷涌而出的难过像是控制不住似的越来越泛滥。 梁桢从小区出来之后开车去了芝兰小馆,小饭店门口还是脏兮兮,店里还是没生意,可是陈芝兰依旧很忙。 她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择菜。 梁桢坐在车里看着她一个人在里面忙前忙后,无一人帮忙。 她当时想,若此时下车走过去,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被她丢在山里的女娃,或者当面喊她一声妈妈,问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这个女人会怎样呢?会不会也像何桂芳那样不舍难过,然后抱着她痛哭一番?抑或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厌恶憎恨,将自己视为她的屈辱和仇人? 梁桢不得而知,自然也没勇气下车去问。 她只能隔着一条马路偷偷看一眼,就如当年陈芝兰背着行囊翻山离开,把她独自一人扔在山里,她在后面看着她渐渐的背影,偷偷在心里道了一声——“妈妈,保重!” 除了豆豆之外,梁桢的心事基本都了了。 临行前一天她开始收拾行李,足足装满了两只大箱子。 第400章 远行 或许是因为从梁桢一开始决定出国留学的时候就跟豆豆开始沟通了,所以小家伙经过这段时间的情绪过度,显然已经接受了她即将离开的事实。 梁桢这边差不多快收拾完了,豆豆突然走进来。 “妈妈…”小家伙抱着他的小海豚蹭到跟前。 梁桢以为他撒娇,把他搂了过去,“怎么了?” “这个小海豚你带走吧?” “嗯?你不要了吗?” “当然不是啦,可是妈妈一个人去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没有人陪好可怜,所以豆豆就让小海豚去陪你吧。”说完他将怀里抱的毛绒海豚齐齐整整地躺倒在梁桢的箱子里。 梁桢当时整个人都有些傻,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很快一股酸楚从内心最深处喷涌而出,她从小渴望亲情,但命里所缺的也正是亲情,这些年一路追寻,从离开芦沟坪,到“遇见”陈芝兰,再到哥哥去世,她始终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总是握不紧。 可是上天又如此公平,总是让她在快要失去一切的时候又给予新的馈赠。 冷漠的母亲,无赖的父亲,早逝的哥哥,这些都构成了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不幸,但是又何妨?她有属于她的小天使啊,这个天使可以治愈一切,也能让她觉得自己此前为他所受的苦,遭受的白眼和嘲讽全部都值得。 “好,那我就收下你的小海豚了,谢谢你!”梁桢控制住随时都能哭出来的冲动,把豆豆揽到肩头,抱了一会儿,又在他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了下,“洗完澡了吗?” “嗯!” “那你先去床上等我,我这边收拾完了就过去陪你睡觉。” “好的!” 豆豆踢踏踢踏光着脚跑了,梁桢转过去,看了眼躺在箱子里的小海豚,还是抑制不住红了眼眶。 梁桢的航班定在傍晚,但她那晚几乎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起来将东西又规整了一遍,将之前自己理的清单一张张打印出来装订好交给沈阿姨。 单子上大部分都是关于豆豆的事。 几点起床,几点练琴,几点看书,几点练字,几点上床睡觉,她做了张详细的时间表。 除此之外便是豆豆的一些脾气习惯,包括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列得清清楚楚。 当然,沈阿姨已经带了豆豆一段时间,这些生活上的事情她都知道,梁桢列出来只是为了备用。 “太太,您放心吧,我都带了豆豆这么长时间了,他嘴巴撅一下都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桢笑了笑,“对你我肯定放心,可是那边过来的人……” “您是说先生另外找的阿姨?” 梁桢走后沈阿姨得一个人负责豆豆所有的饮食起居,怕她忙不过来,钟聿那边会另外再安排一个家政阿姨。 阿姨已经找好了,梁桢也见过一次,乍看人应该挺老实,但有些事说不准,梁桢担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阿姨叹口气,“那边过来的阿姨只负责做饭打扫卫生,豆豆的事我会盯着的,再说小东西就是个人精,平时也讨人喜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梁桢知道豆豆要比其他同龄孩子懂事独立,可第一次离开他这么长时间,心里还是没底,但既然已经作出决定,这一关肯定要扛过去,也只能咬咬牙往前走。 “那边的人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沈阿姨看了眼挂钟,“之前陆先生跟我说八点就能到,也快了吧。”结果刚说完门铃就响了。 第416节 沈阿姨去开了门,带进来一位阿姨两个大汉,身后还有一位男士,棕色皮鞋,黑色正装。 “太太…”俩大汉影子一晃,后边男士就走了出来。 梁桢始终吊在心口的一块石头噗通落了地,她不愿去思考此时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失落还是松口气。 “陆助理,早。” “早,钟总知道您今天下午要走,让我过来安排一下豆豆的事。” “嗯。” 梁桢往后退了一步,朝他带来的人看了一眼,阿姨她之前已经见过了,不需要再介绍,只是两位大汉看着有些莫名。 “他们两位是?” “哦,钟总给豆豆找的两保镖,以后出门都会随身跟着,也是确保孩子能够万无一失。” 梁桢之前排斥24小时被人盯梢,但单从安全考虑的话有俩保镖跟着豆豆她也会放心一点,更何况现在豆豆身份不同了,安排贴身保镖也不奇怪。 “嗯,我没意见!” “另外还是小元负责接送孩子,但按照钟总的意思,之前配的那辆车会换掉。” “换车?” “对,换辆安全系数高一点的车,我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小元也已经拿到了钥匙。” 梁桢心里顿了下,但也并没往深处想。 “什么时候安排豆豆搬出去?” 按照最早跟钟聿的沟通,她走后豆豆会搬到他的住处去,毕竟抚养权还在他那边。 陆青推了下眼镜,“暂时不搬了。” 梁桢:“不搬?” 陆青:“对,钟总觉得孩子住在这边应该已经都习惯了,突然又换个环境担心他不适应。” “对对对,搬来搬去也麻烦,还是不要换的好。”沈阿姨凑上来插了一句嘴,站在她的角度肯定也不想换地方。 陆青点了下头,又转过去看向梁桢:“太太,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吗?” 梁桢想了下,她该交代的都已经跟沈阿姨交代过了,其余都是钟聿那边安排的人,她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没有了,只是后面我走了还需要麻烦陆助理多照料。” “太太您客气了,就算您不关照我也会尽责安排。” 自从上次在港城跟钟聿见过一面之后,回来这几个月两人便再无联系,期间豆豆的事基本全是通过陆青在打理。 梁桢觉得钟聿大概也不想见她吧。 陆青又跟阿姨和保镖聊了会儿,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跟梁桢打了声招呼准备出门。 “陆先生,我送送你。”沈阿姨突然自告奋勇,一路送陆青出门,直走到门外才把人拉住。 “陆先生,太太今天下午就走了,先生知道的吧?” 陆青点头:“知道!” “那他就不知道来送送?” “这个……”老板的心思他也看不懂,但昨晚钟聿给他打电话,让他今天一早过来安排这边的事,从口气来看他本人应该是不会过来了。 “钟总最近很忙,可能抽不出时间吧。” “来这边送一送也占用不了他多少时间吧,再说太太又不是走一天两天,虽然两个人离婚了,到底还有个孩子,走之前怎么也得见一面啊!”沈阿姨的口气听上去颇为气愤。 以前她总觉得梁桢性子太冷,男人出去找个知冷知热的也能理解,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钟聿似乎完全忘了他们母子的存在,就扔在这不管了。 “男人还真是喜新厌旧,想想我都替太太觉得心寒!”沈阿姨忍不住嘀咕,但声音也不小,摆明了就是骂给陆青听。 陆青摸摸鼻子无比尴尬,可他能说什么。 “钟总和太太的事可能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但我们毕竟是局外人,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了,没必要……”结果话还没说完就遭了沈阿姨狠狠一记瞪眼杀。 “男人看着真没一个好东西!”说完就嘀嘀咕咕往回走了,顺便还把院门给撞了上去。 陆青莫名其妙被怼了一通,无奈又无语。 梁桢傍晚的航班,那天刚好是周六,中午陪豆豆一起在家吃了午饭,新来的阿姨收拾碗筷,沈阿姨帮梁桢又检查了一遍行李,边检查边各种唠叨,梁桢当时的心情其实已经趋于平静,她在一边陪豆豆拼一张拼图。 就这间隙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不觉叹了一口气,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也不是善于逃避的人。 “喂……” 梁桢拿起手机走到一边接听,那边却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还没走吧?” “没有,六点的飞机。” “嗯,那还有一段时间!” 继而又没了声音,电话中只听到对方有些微重的呼吸。 梁桢往院子里走了走,觉得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也不事,便直接问:“有事吗?” “能不能去送送你?” 梁桢抬头看了眼天空,夏日总是分外晴朗,檐下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不用了吧。”她说,“我不习惯跟人道别,所以尽量还是避免这样的场面。”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声:“好,到那边安顿完之后跟我报声平安。” 两人并没多聊,很快那边就挂了电话。 梁桢靠在墙上缓了下,抬头刚好看到一只鸟从头顶飞了过去。 这段时间她跟唐曜森一直刻意保持距离,从最初的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到如今拒绝最后一次见面,尽管她只字未提,可唐曜森这么聪明,梁桢相信他能明白什么意思。 唐曜森将手机扔到桌上,拉开旁边的侧柜从里面拿了包烟出来。 自从颈部动过手续之后医生一直劝他少抽烟,他也在努力克制,但最近烟瘾却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隔了一会儿丁立军也打了电话过来。 “真的不需要我去机场送送你?” 梁桢笑着回答:“真的不需要!” 六岁的时候她沉默目送陈芝兰离开,从此以后便讨厌所有离别的场景。 这些年四处经历风雨,踏上每段征程的时候也都是孤身一人,所以真的已经不习惯有人送。 丁立军大概也了解她的脾气,没多说,“那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小心。” 梁桢是六点左右的航班,在家耗到三点才走,豆豆跟沈阿姨送她到门口, 梁桢不记得当时自己有没有哭,但豆豆肯定是哭了,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喊妈妈,可她上车后便没再回头。 嘉悦府的地理位置靠近机场,开车过去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到那边之后托运行李,安检,登机,所有过程都很顺利。 她一路跟着人群走,沉默而又平静,跟大部分赴美远行的旅客一样,直至客舱内开始播报起飞提醒,她才恍然惊觉,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感受地平线往下降,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她微眯着眼感受身体感官随着机舱一起往上升,大地愈远,天空愈近。 梁桢觉得,那一刻真像梦…… 钟聿在车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不远处的跑道上一辆接着一辆的飞机往上飞。 手机上的app早已显示傍晚六点十分飞往米国boston的航班已经准时起飞,他却还是不愿意回去,直至车窗被人敲开,一穿着制服的交警往里扔了张罚单。 “这里不能停车,赶紧把车开走!” 钟聿这才从思绪中回神。 他记得自己那一天在机场高速的一条岔道上停了一个多小时,目送每一架飞机离开,从落日余晖一直坐到华灯初上。 那是夏日中的某一天,于大部分人而言只是生命中极其普通的一天,可是对他和梁桢而言却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当然梁桢也是这么想的,她咬住牙关乘风破浪,为的也不过是能够蜕变出一个更好的自己。 从泞州到boston大概飞13个小时,落地的时候差不多是当地时间八点左右,晚上。 梁桢在boston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坐大巴抵达罗德岛。 因为距离学校正式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梁桢提前过来只是为了熟悉一下环境。 这边的公寓是留学中介帮忙租的,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跟这边当地负责接待她的中介碰头。 中介的态度还算热情,见面之后先带她去看了看住的地方,看下来跟之前在邮件里沟通的差别不大,双方便当面签了租房合同,除掉之前的定金之外梁桢又付了一年租金。 虽然学校对留学生提供了宿舍,但宿舍都是多人间,意味着要几个人同时住在一起,梁桢不习惯,最终还是选择自己在外面租房。 住宿的事情算是搞定了,她下午又抽空去附近超市买了些日用品,等全部收拾妥当已经是凌晨。 梁桢洗完澡独自躺在床上,周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窗外是全然陌生的夜景。 要说心里完全没有波澜肯定是假的,但到底激动还是多于忧心。 尽管连续奔波累了点,可好在至此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梁桢将豆豆送的那只小海豚搂在怀里,拿过手机发了条朋友圈——“一切尘埃落定!” 此后一个月似乎都在验证她发的这句话,虽然一个人在米国生活孤独了一点,但离自己的梦想愈近,她内心愈平静。 眼看着开学在即,她也基本已经熟悉这边的环境了,甚至交了两位同样来自于国内的校友,跟豆豆的每日视频也进行得很顺利,小家伙从一开始打开摄像头就哭到现在隔着屏幕跟梁桢嘻嘻哈哈开玩笑,可见也已经熬过了最焦心的那段日子。 总之一切都想着越来越美好的趋势发展,直至一通电话打破了所有平静。 梁桢记得应该是开学前两天,她去学校报完名,刚从校门出来手机便开始响。 她看了眼,没有来电显示,但可以确定是国内的号码。 梁桢到这边之后就换了当地的手机卡,所以之前通讯里很多联系方式都没有转存。 她划开屏幕接通。 “喂……” “太太,我是陆青!” 梁桢刚开口那边就自报了家门,而且口气听上去还有些隐约的低沉。 第417节 她顿了下,“陆助理?” 原本想着是不是豆豆出了什么事,可转念一想觉得不至于,豆豆那边的事都是沈阿姨跟她联系,更何况数小时之前她刚跟国内通过视频,豆豆那边一切正常。 “你,有事吗?” 梁桢想不出陆青为何找她,所以干脆直接问,可那头却又不说话。 等了几分钟,梁桢有些没耐心了。 “陆助理,是不是有什么事?” 随之那头传来一声浓重的呼吸,像是费劲往下沉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现在联系您未必合适,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您说一声,钟总出事了,情况可能……可能不大好……” 第401章 生死 梁桢当即定了下,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什么叫情况可能不大好?” 那边狠狠抽了一口气,“钟总出事了,被人捅了一刀,正在医院抢救,医生说情况可能不大乐观。” 梁桢当时刚从学校图书馆出来,手里捧了一摞刚借的书,陆青说完之后手里的书一下全部掉到了地上。 可是怎么可能呢? 明明昨天她还在网上看到他的消息,从参加活动的现场照片来看,虽然好像清瘦了一点,但看上去精神还可以。 梁桢缓了老半天才找回一点思绪,问:“什么时候的事?”她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可一开口还是漏了点哑然。 陆青回答:“昨晚,不过消息都被封锁了,外界暂时没几个人知道,至于具体原因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我给您打这个电话也只是想告知一声,毕竟您跟钟总也算夫妻一场,如果他这次撑不过去……” “不会!”梁桢当即打断陆青,“他脾气臭,命也会很硬,不可能撑不过去!” 梁桢几乎是在吼叫中挂了陆青的电话,挂完才发现自己已经抖得不行。 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掉了一地,梁桢借势蹲下来,稍显笨拙又慌乱地将书一本本捡了起来,旁边不断有人经过,抱以异样的目光,她却浑然不知。 整个下午她都处于这种懵懵懂懂的状态,有时候甚至觉得不大真实。 要知道自从来了米国之后她除了日常跟豆豆通话视频,偶尔丁立军给她发几条微信,她几乎已经不跟国内联系。 与钟聿之间更像是成了陌生人。 梁桢甚至一时想不起来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要费劲思考一下才追溯到应该还是之前在港城见面的那次,此后便各自消失在各自的生活中,即使一个多月前她来米国,他都未曾出现跟她说一声再见。 于梁桢而言,她在这边已经独自生活了将近两个月,从最初的孤独,忐忑和不适应到如今渐渐开始享受这份安宁,同时她也接触了很多新事物,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只等着两天后开学,她终于可以开始每天忙碌,充盈而又极具挑战的生活。 这是她人生另一个阶段的开始,为了这段开始她付出了多少代价,承受了多少痛苦,无人可以想象,可就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突然一通电话过来,告诉她那个人可能要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 意味着要没了?死了?离开了? 这令梁桢无法接受,无法相信,甚至无法判断是真实还是虚构。 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啊,她打开国内网站搜索“钟聿”两个字,出来的信息也全然没有一丝他出事的迹象。 梁桢安慰自己没关系,他能挺过去,又一遍遍告诫自己,你回不去,再过两天就要正式开学了,她已经办了入学报名,现在走了后续怎么跟学校交代? 更何况回去了又能如何?既不是医生又不是神仙,即便他真有事,你能改变得了什么? 再者两人之间已经结束了,彼此半年不联系,他身边或许已经有了他更需要的人。 先不说是否还跟那个女dj牵扯不清,就昨天梁桢看到的新闻,钟聿是携同章汐一起出席的,虽然当事人并没承认什么,但从其略显亲密的举止就能看出两人关系不简单。 梁桢最近都在刻意屏蔽关于他的消息,但网络如此发达,自从他们离婚之后钟聿跟章汐的绯闻就一直没停,甚至有人直言两人已经好事将进。 新人胜旧人,她如今又以什么立场回去。 梁桢在不安和矛盾的心情中度过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去,可是有时候理智未必每一次都管用。 半夜梁桢被噩梦吓醒,她几乎是在尖叫和汗渍中惊坐起来,卧室的窗没关实,满屋子都是灌进来的风声,一阵阵吹得她浑身战栗。 梦里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与星辰交融。 他喊她梁桢。 他说我们结婚吧。 他抱着豆豆朝她走过来,可是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却瞬间化为灰烬。 梁桢抬手抹了一下脸,只摸到满手冰凉的液体,她不想去分辨这到底是汗还是液体,只是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办不到,办不到不管不问,办不到置身事外。 她几乎是跌撞着从床上下来,开始翻箱倒柜找护照。 她得回去,无论会发生什么,或者面对什么,即便是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她也得回去。 “bella…”梁桢一边往箱子里塞行李一边给同校的一名中国籍留学生打电话,告知对方她必须现在回国一趟。 那边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孩被她吵醒,起初都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因为她声音沙哑语速过快,可是待明白过来之后直接就在电话里吼了出来。 “areyoucracy?你现在要回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回国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还有两天就正式开学了,她这个时候回去肯定来不及在开学前赶回来,而且一周之内校方还会举办一次入学测试方便了解课程教授范围及学习难度,便于日后选课和分班。 梁桢现在回去就像个逃兵。 ”我知道我现在回去可能会面临一些情况,但是我必须走,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帮我请个假!” “不!”女孩在那边以极其激动的情绪拒绝她,“我办不到,更何况我替你请假根本不会管用,起码也得你自己去跟校方打申请。” “但是我等不了了。” 没人知道她此时握手机的掌心中渗了多少汗。 那边同学还在劝她再考虑一下作决定,毕竟她这一步走出去,学校可以认定她旷课甚至视为自动放弃处理,但梁桢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我会定今天最早的航班。” ”到底什么事你要这么着急回去?” “家里有人出事了。” “家里?你父母?” “不是!” “爷爷奶奶还是哪个长辈?” “都不是!” “那谁啊要让你这么不计后果?”女孩大概也是个急性子,对梁桢的行为报以不理解的同时又替她着急。 梁桢胡乱从柜子里搅了几件衣服卷进箱子,一下合上。 ”我爱人。” “什么???” “我爱人,我爱的人……” 她转过去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像是瞬间卸掉了浑身的力气。 …… 当天从boston飞泞州的航班已经没有了,梁桢订了最早从ny飞的班机。 罗德岛地处米国东部,是米国最小的一个州,常住人口只有一百万左右,地广人稀的小镇半夜根本打不到的士,梁桢睡也睡不着了,收拾好东西后便坐在窗前等天亮。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五点左右,她拖着行李箱在公寓门口拦到了一辆的士。 来不及去等巴士了,梁桢直接让司机往ny开,路上三个小时左右车程,她一路祈祷,一路沉默。 幸运的是最终赶上了航班。 起飞前本想打个电话给陆青问问那边的情况,可是号码拨到一半又被她摁掉了。 她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太厉害,根本无法控制,内心的忐忑和恐惧就像病毒一样四处扩散,一点点爬满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十二个小时航程,梁桢靠机舱里提供的红酒熬了过去,可是酒精带来的昏睡并不安稳,她被噩梦缠绕,一遍遍重复自己被人抛弃的画面。 六岁的时候被陈芝兰扔在山里。 十八岁的时候在医院签下梁波的死亡证明。 二十五岁满身是血的钟聿来跟她说再见…… 她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身体被困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四周都是沉默而睡的陌生人,那种无助的痛苦和恐惧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她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吉人自有天相,他天生命格富贵,肯定能够挺过去。 大洋彼岸的泞州,明德医院灯火通明。 钟聿一天前就已经完成了手术,此时躺在icu,人却一直没醒。 陆青在门口守了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叶千橙赶过来,给他扔了瓶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换我在这守一会儿。” 陆青灌了一口水,“不用,我担心有事再赶过来会来不及!” 叶千橙忍不住过去拍了下陆青的肩,“你这个下属当得够意思!”说完她也坐到了对面椅子上,抬头刚好对着icu大门,只是门关着,单从不算宽的窗户只能看到里面一片白墙和灯光。 “其实想想你老板也挺惨的,孤家寡人一个,出了这么大事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万一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还得你这个当下属的替他收尸!” ”你胡说什么呢!”陆青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叶千橙哧了声,“话是不好听,但我也没说错吧,不然你说说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陆青愣了下,但很快又把头转了过去。 是吧,仔细一想,除了一个六岁的儿子,钟聿身边似乎真的没一个亲人了。 “对了,你昨天不是说要给他老婆打电话吗?” “是前妻!” “……” 叶千橙忍不住又想吐槽,总感觉自己跟这个木头沟通不到一起。 第418节 第402章 昏迷 叶千橙:“行行行,前妻就前妻,你跟他前妻说了人躺在医院的事吗?” 陆青:“说了!” 叶千橙:“那她什么反应?” 陆青回想了一下当时梁桢在电话里的语气,除了有一点惊愕之外似乎并没流露出多少悲痛和担心。 陆青:“还算正常!” 叶千橙:“正常?你是不是没告诉她人都已经快不行了?” 陆青:“都说了。” 叶千橙:“她就没有要回来看看的意思?” 陆青微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学校再有两天就开学了,这时候回来会很麻烦,我估计她应该不会回来。”“不回来?”叶千橙一听就急了,“那你老板呢?她就扔这不管了?” 陆青皱眉:“他们离婚了,从法律层面来说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 “是,我话不是这么说的啊,不管是生是死两人毕竟也曾夫妻一场吧,中间还有个孩子,而且我相信你老板应该也很想见她!”叶千橙心里意不平,朝陆青伸了伸手。 陆青瞄她一眼:“做什么?” 叶千橙:“把你手机给我,我给她打电话!” 一开始陆青没同意,可抬头看着对面icu里泛出的白色灯光,还是给叶千橙报了梁桢在米国的号码。 叶千橙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 “怎么样?”陆青在旁边略显焦虑地问。 夜千橙眉头紧皱,等了几秒钟,“一窜鸟语,我也听不懂。” 陆青:“……” 陆青拿过手机凑到自己耳边听了一遍,说:“关机了!” 叶千橙:“关机了?” 她不信,抢过手机又尝试着拨了两次,可那边响起的依旧是机械式的英文语音。 “现在那边几点?” 陆青看了眼手表,“估计…也就下午五六点吧。” “所以她这是故意关机,故意逃避跟国内这边联系?我靠那你老板也太惨了吧,你知不知道为了她你老板做了多大牺牲?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楚!” “……” 叶千橙一顿暴躁,大概也是替钟聿觉得不值,可是陆青现在关心的并不是梁桢能不能回来。 作为下属他不清楚钟聿跟他“前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他也没兴趣去管,站在他的立场他现在更多的是考虑事态后面的发展。 钟聿遇刺的时候周围人不多,事发之后陆青也是第一时间通知必须封锁消息,但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么大的事早晚会被人知道。 短短一个上午陆青已经接了无数个电话,有派出所那边的,公司员工的,那些已经嗅到味的媒体记者也开始蠢蠢欲动,在电话里开始试探钟聿的行踪。 陆青知道这事根本瞒不了多久,可一旦钟聿遇刺的消息曝光,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不光是老板的生死,还有后面的事该如何处理,但棘手的是现在连个拍板的人都没有。 即便他有心想为钟聿担着,可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助理,在公司一无实权二无立场,能做的最多也只是尽量拖延一点时间,但就现在这情况,钟聿生死不定,一向处事沉稳的陆青也一下没了主心骨,内心慌得很。 他在医院熬到下午两点多,钟聿一直没有要醒的迹象,他在这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正决定去公司,可刚一起身,孙叔从电梯那边走过来,后边还跟了个人。 起初陆青也没在意,医院里来来回回走动的不少,可挨近了才认出来是谁。 他当时差点都没敢相信。 明明二十多个小时给她打电话,她还在米国某个地方,怎么一眨眼人就站在跟前了? ”我在楼下停车的时候刚好碰到梁小姐。”孙叔先开口打断了陆青的愕然。 梁桢朝陆青点了下头,免去了所有不必要的寒暄直接问:“人怎么样?” 陆青愣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她是在问钟聿。 “还躺在icu,昏迷中,医生说暂时还没过危险期。” 短短几句话,听上去似乎并没什么凶相,可梁桢知道每一个字都在向她传达着某种讯息——那个人随时随地都有离开的可能。 尽管梁桢已经在电话里知道了一些情况,但亲耳听到陆青这么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看了眼对面灯火通亮的icu,垂在下面的手指微微拧了下。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应该可以,您稍等!” 陆青走过去跟里面的护士打了声招呼,梁桢被放以通行,在护士的指示下换好了灭菌服。 “探视时间最多不能超过十分钟!”进去的时候护士面无表情地提醒她,她微微点头,尽量在人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才推开里间的门。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进icu病房,梁波走前也在里面住过几天,只是那会儿呆的是公立医院,一间icu病房里横七竖八摆了七八张床,但眼前的显然不是。 明德是高档私立医院,奢侈到一间icu里只摆了一张床,但相同的是两头都装满了各种仪器,冰冷的液晶屏和整个密闭沉寂的空间犹如一根根尖锐的银针在不断扎着她的头皮,令她每走一步汗毛孔都在往外渗着寒气。 天知道她从门口到床前的那段距离走得有多慢,且几乎是一路脚底都在打着颤,直至走到床前看清躺在上面的人,那一瞬又如利箭钻心般。 尽管她在回来的路上做了十几个小时的心理准备,但真到这一刻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梁桢几乎是在触及的第一眼就别过头去面向墙,手掌捂住嘴唇深呼吸,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场景。 怎么可能呢? 明明前几天在网上还看到他参加活动,一袭浅灰色西装与章汐并肩出席,底下网友简直吹爆了“郎才女貌”可怎么就一眨眼功夫,真的就好像一眨眼功夫,他竟毫无血色地戴着氧气罩躺在这里? 这里可是icu啊,很多生命的最后一站,说鬼门关也不为过。 梁桢用尽全力压制住心里的恐惧,重新转过身来。 病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大半张面孔被罩在面罩里,略微有些挤压的五官看不清全貌,但从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出肤色泛白甚至有些微微发青,除此之外手臂上吊着吊瓶,指夹连接着旁边的监测仪,半透明导尿管从床边的架子上一直伸入被子里。 若不是旁边的监测仪显示尚有心跳,梁桢真的完全看不出此时躺在一堆管子和仪器中的钟聿还有什么生命迹象。 她一口口地大口呼吸,想以此来调整自己的情绪,却又有些无所适从。 “钟……钟聿……”隔了好一会儿梁桢才发出一点声音,但开口之后才后悔,他现在应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吧。 梁桢又往床前靠了靠。 如果这会儿他听不到声音,那么碰碰他呢,他是否能够感知到? 梁桢往门口看了眼,护士似乎正背对着她在忙,她将自己一直死死拧紧的手松开,轻轻握了下被子上钟聿没夹指夹的手指。 天知道她手心一片冰凉,同样的,握在手里的手也没温度。 这里面是不是太冷了点?他一个人躺在这不能动也不会喊,即便冷也没人知道,温度能不能调一下? 叶千橙早晨来过一趟,后来有事便走了,下午接到陆青的电话让她过来帮忙盯一会儿,她便又赶了过来,走出电梯就见陆青正站在icu门口朝里张望。 “怎么了,里头有事?”她也赶紧凑了过去,却见里面除了护士之外还有其他人,只是穿了隔菌服也看不清长什么样。 “那女的是谁?新来的护士?” “不是,钟总前妻。” “嗯,嗯???”叶千橙见鬼似地转过来看了眼陆青,“你不是说她不回来?” ”我没说她不回来,我只是估计她应该不会回来,这两者之间存在一定区别。”陆青一板一眼地解释,叶千橙被怼得够呛,真是忍了她十二分的脾气没当场跟他理论,又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就刚刚!” “刚刚?”叶千橙在脑子里迅速盘算,从陆青给她打电话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回来得够快啊,看来一收到消息就往回赶了。” 陆青嗯了声,却见叶千橙嘴角蓄了一抹笑,他愕然,“你笑什么?”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她不会傻到跟一个木头人聊感情的事,“不过你老板要是知道她连夜从米国飞回来也能死得瞑目了!” “……” 陆青懒得多搭理。 屋里梁桢转了两圈,除了四周白墙之外并没找到任何可以调节空调的开关。 “时间到了,麻烦家属出去吧。”护士已经过来催促梁桢。 梁桢赶紧又回到病床前面,躺在那的人对周遭毫无反应,她却见不得他双手都露在外面,忍不住想给他将被子掖上。 “家属,这位家属?”护士见梁桢拉被子,赶紧过去制止,“探视时间到了,麻烦出去!” “可他手好凉,能不能让我帮他盖个被子?” “不需要,麻烦出去!”护士的口气已经明显带着不耐和警告,但梁桢就是不甘心。 ”里面太冷了,起码要把空调温度调一下!“ “调不了,中央空调,统一设置,麻烦你先出去可以吗?”最终梁桢是被护士推搡着出了icu,紧接着病房门被关上,可她还是不罢休,贴着敲了几下门,里头自然不会搭理,她便顺着墙走到窗前边。 ”抱歉,能不能调一下空调温度?”她隔着玻璃窗对里面的护士讲。 icu护士什么场面没见过,只当是她胡搅蛮缠,直接从里面把百叶窗给合上了,一时整个病房都被封得死死的,她完全看不到里面任何一点东西。 “喂,喂!”梁桢开始拍玻璃窗。 陆青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好像情绪有些失控。 “太太!”他赶紧过去制止,结果手刚碰上梁桢身子就往下软,得亏叶千橙反应灵敏,顺手扶了把。 ”喂,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梁桢已经晕了过去。 芦沟坪的山并不高,自然也没什么陡峭瑰丽的山景,但却一座连着一座,层层叠叠绵延不绝,以至于住在山里的人就像被困在其中。 梁桢再一次站在那座山腰上,前面是陈芝兰渐行渐远的背影……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明知道自己正身处梦境,但就是怎么都醒不了,仿佛被人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却又不得不一次次被迫在梦里经历自己不愿意去经历的事。 梁桢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站在山坳上了,但她一如当年,不吭不响,沉默地目送陈芝兰远行,可是她心里明明知道,只要陈芝兰翻过这个山头她便可能永远失去妈妈了,然而她还是愿意乖乖站在原地。 她从六岁站到了二十五岁,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前面快要走入山林的陈芝兰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梁桢猛地僵在原地。 不,那个要离开的人不是陈芝兰! 第419节 他朝她挥了挥手,梁桢拼命摇头,她想制止,她想喊他停下来,可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也想追上去拖住他,但脚底好像生了根,抬都抬不动。 二十五岁的梁桢被困在那座山腰上,眼睁睁看着钟聿消失在延绵不绝的山谷里…… “喂,醒醒,醒醒!” 梁桢睁开眼睛,情绪还被浸在极度悲痛的状态中,但眼前打开的视线却已经一点点提醒她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山坳,树林和钟聿。 眼前却是病房,沙发和一个看着有几分眼熟的女人,与此同时那个女人也在盯着她看,不,不是盯着她看,而是几乎要把眼睛怼到梁桢脸上了。 “…你皮肤也未免太好了吧,我这么近距离看都没看到有一点毛孔或者斑,喂你快告诉我你平时都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 “……” 梁桢不得不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抱歉,请问你是……” “哦对,你还不认识我!”叶千橙捋直身子往后站了点,用相当郑重的腔调跟梁桢介绍,“我姓叶,叶千橙,就网上说的你前夫的绯闻情人。” 第403章 刺杀 梁桢心口猛地被捏了一下。 这就是之前钟聿在酒店同居的那位酒吧dj? 梁桢之前只在网上见过她的照片,真人还是头一回,尽管知道第一次见面就盯着人看会显得有些不礼貌,但她还是忍不住打量。 一头栗色卷发,化了浓妆,显得五官要比照片上更加立体,个子也挺高,目测大概有一米七,穿了件黑色短袖针织,下面是牛仔短裤,露出一小截腰和大段长腿。 网上评论钟少的“绯闻情人”火辣性感,但这个评论之前梁桢也只能通过曝光的照片来判断,以为无非是穿得清凉一点罢了,但见真人才知道,原来“火辣性感”是透过她的每一个眼神和肢体。 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媚和性感才是真的抓人心。 难怪钟聿能够为了她夜不归宿,要在外面开长包房。 “叶小姐,你好!”梁桢勉强打了声招呼,但仅此而已,毕竟她也不是圣人,无法对一个自己前夫的情人抱以多热情的态度,但这女的似乎并无一点愧疚之心。 她站在病房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光不走,还直接拖了旁边的小沙发坐到了病床前面。 “你……”梁桢手上还挂着吊瓶,暂时无法下床,只能忍住脾气问,“你还有事吗?” “没事,但我受人之托得在这看着你!” “……” “哦对了你刚还没回答我,你平时用什么护肤品?” 梁桢眉头皱起来。 叶千橙摆了下手,“你别多心啊,我就觉得你皮肤巨好所以想问问!” ”……“ 对方说得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梁桢只能报了个牌子,结果叶千橙还一脸不信,“真的假的啊?几百块钱的霜能把你擦成这样?你肯定还做医美对不对?“ ”什么医美?” “打针啊,美容针你不知道?” “……“ 梁桢朋友圈不宽,平时也从不研究这些,自然不清楚这些东西。 她漠然摇了摇头,“不清楚!” “不是吧,你连美容针都不知道?那看来年轻还真是王道啊,难怪男人都喜欢往小姑娘身上钻…”叶千橙脑子里不禁又闪过另外一张面孔,顾卫东近期养的“女学生”,二十出头楚楚动人,用顾卫东自己的话讲,掐一下手上都能沾层水,惬意得不行。 “抱歉叶小姐…” “啊?”叶千橙的思绪强行被梁桢拉了出来。 “你在这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出去?” 梁桢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她连夜从米国飞回来,长途跋涉加上睡眠严重不足,早就筋疲力尽,这会儿更是觉得头脑昏沉,浑身无力,根本没精力跟叶千橙“周旋”,可她刚说完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陆青拿了几张单子从外面走进来,见梁桢坐在床上,表情略微僵了下。 “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梁桢又往上坐了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医生说您是贫血导致的昏厥,而且还有点发烧。” 发烧吗?梁桢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还真有点烫,自己一路回来居然也没发觉。 “问题不大。”梁桢又看了眼吊瓶,已经大半瓶下去了,“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半个多小时吧。”叶千橙忍不住插话。 陆青这才发现她正挨床头坐着,其姿势看上去跟梁桢还有些亲密。 “你们…互相都认识了吧?” “认识,不就一个前妻一个绯闻情妇嘛,我都作过自我介绍了。”叶千橙唯恐天下不乱。 陆青忍不住瞪她一眼,转过来却见梁桢表情漠然,她似乎并不介意叶千橙跟钟聿的关系,只说:“陆助理,等我挂完水想跟你谈谈,但现在想休息一下,所以能否请你和叶小姐先出去?” 陆青:“好,那您先休息。” 他将手里拿的单子和药一起摆到桌上,转过去朝叶千橙使了个眼色,叶千橙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出门前还不忘跟梁桢招下手,“晚点我再过来找你。” 梁桢:“……”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独自坐在床上,双手抱住膝盖慢慢往外匀了一口气…… …… 叶千橙追着陆青跟他讨论梁桢。 “我发现你老板前妻挺漂亮的啊,比传闻中要漂亮……” “就是有点高冷,看着也不像才二十五岁,但总体来说还行吧,没外界传的那么难相处,就是不知道……诶你会不会走路?”她絮絮叨叨的时候没看路,直接跟前面突然停下来的陆青撞了个正着。 陆青转过身来,黑着脸,“叶小姐,这边已经很乱了,麻烦你别再添乱了行吗?” 叶千橙很是不爽,正要开口理论,陆青的手机开始响。 他自从钟聿出事之后便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也已经快要到奔溃的边缘。 叶千橙见他脸色不佳,憋了下嘴走了。 陆青走到一边接电话,电话是公关部夏经理打来的,说是之前相熟的几家媒体一直试图打探钟聿的消息,就差到公司门口堵着了,所以打电话想私下里问问钟聿的行踪。 事发到现在陆青一直瞒着,公司那边还没人知道老板已经出事,可显然瞒不了多久。 一通电话打得陆青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勉强敷衍过去了,他找了处阴凉处坐了会儿。 想着这么拖下去也不行,总得找个解决的法子。 他坐了半个小时之后起身上楼,觉得还是得尽快找梁桢谈谈,可是回到病房发现里头空了。 人呢?难道又回米国了? 陆青赶紧去护士台那边问,但护士都说没注意病房里的人,他当时就有些慌了,虽然并不指望梁桢能够力缆狂澜,但起码她也曾算是钟家人,这个节骨眼上陆青只能指望她来作决定。 陆青在住院楼找了一圈,没看到梁桢的踪迹,给她打电话,手机依旧显示关机,最后绕了大半个医院才在icu门口见到人,只是他过去的时候梁桢正在跟当值的护士“理论”。 缘由很简单,梁桢想要调一下icu的空调温度,可护士坚持这是住院部统一设置,也很符合气候情况,并不需要调整温度,甚至觉得梁桢这个要求多此一举,可她竟像是犯了倔似地紧咬不放,就好像病房内温度过低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 眼看两人争执不下,都快吵起来了,陆青不得不想办法联系了院方,最后到底还是医院妥协了,经过“协商”之后专门给钟聿那间病房重新调了空调温度,只是这么一番折腾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消停的时候外边天都已经黑了,梁桢拨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 “抱歉,虽然常温26度对人体来说最舒适,但这是对正常人而言,可现在他是病人,我下午进去看他的时候握过他的手,凉得很,所以我才不得不让医院调温度。” 她过于耐心又正经地跟陆青解释原因,只是无论从言语还是表情看上去都十分平静。 陆青心里也有些捉摸不透,感觉她似乎对钟聿遇刺没有一点悲伤或者打击,很平顺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现在她的态度不是重点,空调温度或者钟聿的体温也不是重点,正真的重点是后面这烂摊子该如何收拾。 “您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 除了头有点疼身子有些乏之外,梁桢觉得还好,起码比刚回来那会儿感觉要好一点,“只是我有事想问你。” 陆青正等着这句话,“您尽管问。” 梁桢看了眼病房,又看了下四周。 其实这地方不适合谈事情,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也无地可去。 “要不去那边坐下说吧。” “好!” 两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梁桢下意识用一只手握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心里有千百个问题,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应该也知道我想问什么,要不…直接说吧。” 陆青闷了一口气,“也行!”他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要不先说说钟总目前的情况吧。” 梁桢:“嗯。” 陆青:“腹部遇刺,按照医生出具的伤情报告显示属于穿透伤,大面积出血过多休克,当时第一时间就送来医院救治了,手术是这边医院的外科主任亲自操刀,应该算很顺利,只是现在的问题是……” 梁桢:“是什么?” 陆青咬了下腮帮,“因为当时对方是近距离行凶,伤口刺得比较深,胃穿孔导致失控性休克,一直到现在血氧饱和度也上不去,人也不醒,所以很有可能……已经造成继发性腹腔感染…” 梁桢手指掐着自己的手腕。 其实这些医学词汇对她来说也很陌生,可是每一个字却又清清楚楚地在提醒她钟聿伤得有多严重。 “如果确诊继发性腹腔感染,会怎样?” “按照医生的意思可能会导致感染性休克,败血症,最后多器官衰竭…死亡。” 梁桢听到最后两个字,潜意识将头往下低。 第420节 她后悔没带件外套在身上,以至于坐在这冷冷清清的走廊感觉后背直发凉。 陆青见她不出声,暂时也没往下讲。 隔了大概小半分钟,梁桢调整好情绪才又重新开口:“能给我讲讲他遇刺的经过吗?” “可以!” 第404章 交谈 陆青也稍稍弓背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算来应该是三天前的晚上,钟总参加har的年度活动。” 梁桢:“har?国际艾滋病研究基金会发起的慈善晚宴?” 陆青:“对,您知道?” 梁桢在心里苦笑,她怎么会不知道,har规格很高,前两天在网上看到钟聿携章汐一同出席的便是这场活动。 “外网当天晚上就有相关报道出来了。” 陆青点头,“对,har声势一向造得很大,今年钟氏还是独家主办方,但谁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梁桢:“当时什么情况?” 陆青回忆了一下,“活动已经结束了,钟总应该正准备坐车离开,是在活动大厅到地库的电梯里被人刺了一刀。” 梁桢:“你当时在他身边吗?” 陆青:“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因为活动刚结束,现场还有一些收尾工作,我留下来耽搁了一会儿,但根据后来孙叔的口供,对方应该早就候在电梯里了,,就等着钟总出现伺机行凶。” 梁桢:“所以当时孙师傅有跟钟聿在一起?” 陆青:“不在,一般这种活动孙叔和保镖只会在停车场等。” 梁桢:“保镖?钟聿雇了保镖?” 陆青:“对,钟总近期大部分时间都会带保镖随行。” 梁桢心口突然沉了下,按照她对钟聿的了解,他以前并没有随身携带保镖的习惯,不过现在这些暂时都不是重点。 “既然雇了保镖,为什么当时没在他身边?”梁桢继续问。 陆青:“正常应该是二十四小时贴身随伴,但那天是公开活动,有很多记者在场,不方便把保镖带进去,而且钟总也是考虑钟氏是主办单位方,各处安保应该没问题,所以才让保镖在停车场等,可谁知道就这一点功夫会出事。” 陆青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梁桢:“行凶的人呢,逃脱了?” 陆青:“那倒没有,事发之后保镖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凶手从电梯逃出来的时候就被当场制服。”梁桢:“所以现在凶手在巡捕局?” 陆青:“不在,死了…” 梁桢:“死了?” 陆青:“对,还没等警方赶到现场人就当场没了。” “抱歉等一下!”梁桢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你的意思是,对方刺了钟聿,被保镖制服,但还没来得及等来巡捕人就死了?” 陆青叹了声:“差不多就这意思。” 梁桢:“死因呢?” 陆青:“警方那边还没出尸检报告,但疑似心脏猝死之类的问题。” 梁桢用手抹了下脸,从陆青的零散叙述基本可以拼凑出事情的大概,也并不复杂,无非是钟聿在深夜的电梯内被人刺了一刀,之后凶手在逃脱过程中暴毙。 但这一切都发生得过于巧合。 梁桢:“查出凶手的身份了吗?” 陆青:“查出来了,是钟氏以前的员工,但前不久被钟总开除了,所以警方那边初步怀疑是报复性行凶。”梁桢蹙眉,报复性行凶? “你的意思是对方因为被公司开除所以怀恨在心,借机行刺钟聿?” “这只是警方的初步推断。” “那你呢,你自己怎么看?”梁桢不留缝隙地追问,问得陆青愣了下神。 他侧身看了看梁桢,她眼中并没有预期的悲伤或者气愤,反倒更多的是一种敏锐性的凝重。 “我觉得不像报复性行凶。” “为何这么认为?” “因为不值当,即便被公司开除真的怀恨在心,但不至于会取人性命,况且当时进行人事调整的时候公司也给足了补偿,如果真要觉得不满为什么当时不提,隔了这么久才想到要报复?” 道理显而易见,因被公司开除想要行凶这条根本不成立。 反而言之,这事背后有更深的用意,至于幕后主谋是谁,到底为了什么目的,梁桢暂且还需要理一下思路。 “现在外界是不是还不知道钟聿受伤住院?”梁桢继续问。 陆青:“对,事发之后我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目前除了警方,医院,酒店的几个高管,保镖和孙叔之外,应该还没其他人有确切消息。” 梁桢:“那叶小姐呢?” “叶小姐?”陆青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叶千橙,“她是后来才知道的,事发之后我给她打了电话,不过太太您别误会,叶小姐跟钟总之间……” 陆青支吾了一下,这事让他一个当助理的怎么说呢?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叶小姐跟钟总近期确实走得有些近,但两人未必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梁桢忍不住想笑? 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都已经开房同居了,之前也好几次被媒体拍到两人有亲密举止,难不成还是逢场作戏? 不过梁桢告诫自己不需要再去介意。 “陆助理,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毕竟我跟他已经离婚,你再叫我太太不大合适。” 陆青尴尬地推了下眼镜。 谈话似乎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僵局。 陆青沉默了一会儿,见梁桢目光始终盯着对面的病房,说不上有多痛苦悲情,但却极其专注认真。 陆青推断她应该还是在乎的,不然也不至于大老远从米国赶回来,于是便又开口说:“钟总现在各项指标都不稳定,医生说能不能过得了这关还得看最近两天的情况,如果两天之内控制住感染,后期就有苏醒的可能,但一旦感染恶化,随时都会危及性命。” 陆青不加修饰,直接跟梁桢转述了这个事实。 梁桢听完之后目光未有任何波动,只是低头又搓了下手臂。 “我相信他可以。”她就象征性地回了这几个字,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激烈反应。 陆青一时犯了难。 关乎生死啊,正常而言她应该难过悲痛或者起码有点情绪吧,但她怎么就好像无动于衷? 陆青心里泛出一丝异样,讪讪然,以至于后面的话也不想说了,刚好又有电话进来,公司那边有事需要处理,陆青跟梁桢打了声招呼便赶了过去。 这边彻底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在icu门口坐了一会儿,但时间并不长,之后借护士台的座机给孙叔打了通电话。 她回国带的行李还在孙叔车上,梁桢让他过来接自己一趟。 孙叔也没走远,一直就在医院附近守着,跟梁桢碰头之后先送她回去。 到嘉悦府的时候已经快八点,豆豆看到她拿着行李走进来都愣傻了,还是沈阿姨先反应过来。 不出意外,沈阿姨也吓得不轻,一个劲问梁桢是不是在那边出了事,梁桢只能找借口说国外开学时间临时往后推迟了,尽管这个借口烂得够可以,但暂时她还不想让孩子和沈阿姨知道钟聿出事。 梁桢在家以最快的速度洗了澡,稍作修整,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出门。 临走前豆豆还不乐意,毕竟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妈妈突然回来呆不了几分钟又要走,肯定要吵,梁桢只能半哄半骗说自己要去临近城市学习几天,这才得已脱身。 梁桢去车库取了车子,刚好看到小元接送豆豆的车也停在里面,之前给配的是一辆丰田阿尔法,商务车型,注重舒适感,现在却是一辆外形看着极其彪悍的凯雷德。 钟聿七月份的时候突然给豆豆配置保镖又重新换了车,应该不是偶然。 梁桢在车库短暂停留,发动车子出门,一路过去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还没打烊的营业厅。 她手机里装的还是米国的电话卡,之前回来的太匆忙,也没做任何准备,只能重新办了张新的移动卡装进去。 这么折腾一趟重新回到医院已经十点了,早就过了家属探访时间,icu不允许她再进去,梁桢只能在医院对面找了间宾馆入住。 其实icu不需要有家属护理,护士也并不欢迎家属总是去看,梁桢完全可以住在家中,但不知为何,她固执地认为离医院近一点,心中便能安稳一分。 傍晚的时候陆青告诉她钟聿的情况,生死只在这两天之内,可天知道她下午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下午挂完水之后她去找过主治医生,医生说得比陆青更加简单——“是生是死就看他今晚能不能捱过去。” 梁桢坐到窗前的椅子上,打开窗,对面便是明德医院,icu在住院大楼旁边的附楼。 一晚,12小时。 梁桢吃完退烧药趴到窗口,抬头看了眼夜空,居然有星星…… 陆青一早被短信声音吵醒,摸过手机迷迷糊糊打开——“我在国内的新号码,梁桢。” 陆青瞬间清醒,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时间,不过才早晨五点而已,他绝望地扔掉手机一头又栽回床上,企图再睡一会儿,可大脑根本不受身体控制。 陆青到医院的时候也才七点左右,却见梁桢已经坐在icu走廊,若不是她换了件衣服,陆青都要怀疑她昨晚是不是直接留宿在这里。 “早!” “早!” 打了声招呼之后梁桢便没再说话。 陆青在旁边暗自观察,她沉默地坐在那,目光依旧是看着icu的窗,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之外其余看上去都很正常。 实在有些捉摸不透这个女人。 “陆助理,你还记不记得,去年老爷子走的时候也是在这间病房。” “什么?” 梁桢突如其来的话弄得陆青都没跟上,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她是在讲钟寿成,“啊,对,好像是。” 这种单间式的icu病房本来就稀缺,大部分公立医院都是里面同时容纳好几张床,也就明德这种高端私立医院能有这配置,但陆青吃不准梁桢突然提这茬到底有何用意。 梁桢目不斜视,却微微往上提了一口气。 “我跟钟聿已经离婚了,除了在孩子的抚养权上还存在争议,其他方面其实已经没多大关系,这次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可能我都不会知道国内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你也应该清楚学校那边这两天就开学了,我这么突然跑回来其实非常不理智。” 第421节 陆青料不准梁桢想说什么,于是索性不说话。 梁桢又默默提了口呼吸。 “其实我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我在不在其实区别都不大。”她不是医生,不懂伤情更不会治病,“但我昨天在对面宾馆想了一晚……” 她趴在窗口看着这边icu的灯光,头顶星光璀璨。 “去年老爷子走的时候钟聿在这守了一晚,现在轮到我在这守着他,可能真的算是,命中注定吧。”梁桢说到这的时候低头苦笑一声,耳边都是钟寿成临终前再三叮嘱她的话。 “……你要帮他,你一定要帮他……” 当时老爷子死拽住她的手不松,是否那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一个困局? 梁桢又抬头看向病房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眼前的场景跟钟寿成去世时的场景重叠在一起,这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宿命感。 命里有些东西她挣不脱,也躲不掉,只能迎头走下去。 “我昨天问过医生了,他目前的情况很危险,但最终是生是死只能靠他自己。” 手术做了,最好的设备和药都已经用上,从客观而言剩下的就真的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力。 “生死由命,你跟我都帮不了他,在这枯等也只不过是耗时间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不是,梁小姐您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有些不近人情。”陆青实在听不下去了。 就算两人已经没感情,但毕竟也曾夫妻一场,还有个儿子,可人都已经躺在这生死攸关了,她竟然还能说出这番话。 陆青更为老板觉得不甘。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梁桢忍不住苦笑,“我感谢你在事情发生之后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也做了最大程度的努力去阻止事态发展,但事实是这种‘平衡’根本撑不了太久。” 似乎被一语击中,陆青抹了下脸作深呼吸。 梁桢又看了眼病房,“遇刺显然是有人在背后主使,但我暂时还不想急于知道真相,或者说追查真相应该是警方的事,这一点你是否同意?” 陆青点头,“同意!” 梁桢:“好,生死交给医生,真相由警方追踪,而我们当务之急要做的是怎么稳住局势。” 陆青抬头以一种近乎震惊的目光看向梁桢。 他没想到她能一下子就抓到终点并如此坚定地找出主次。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愿意留下来帮公司度过难过?” 梁桢摇头:“我从没参与过公司经营,也没在公司任过职,所以承诺不了帮公司度过难过,我只是……”她顿了顿,目光透过窗口似乎能够看到躺在病床上虚弱苍白的钟聿,“我只是知道钟氏对他很重要,这是他父亲托付给他的责任,无论他是生是死应该都不愿意看到公司垮在自己手里,所以我得替他撑一把,尽管可能最后还是改变不了结局,但起码应该试一试。” 陆青听完内心波澜汹涌。 他未曾想过她看似平静顺和,却能有如此思量。 “钟总最近一年为了公司确实牺牲了很多,如果他能听到您这番话,肯定会觉得很感动。” 梁桢摇头,“我不需要他的感动。”如果他这次能够淌过这道坎儿,梁桢只希望他能从此平平安安地过下去。 “我不需要他的感动,但我需要知道真相。”梁桢说到这突然转过去,目光定定地看着陆青,“你们是不是…隐瞒了我很多事?” 陆青后背脊嗖地一下仿佛被抽了一根筋。 这个转折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您…您这话什么意思?” 梁桢嘴角扯了下,“如果要我留下来帮他度难关,起码得秉着坦白的精神。” 她默默又看了眼前面的icu病房。 “老爷子去世,是不是另有原因?”也不需要任何”需要他挺高”的模样之下竟有 陆青后背嗖嗖发凉。 “钟总…钟总跟您提过?” “提过?所以我说对了?” “不是…钟总没跟您提?” “提了,也没提!” “太太……” “还是叫我梁小姐吧。” 陆青心态快崩了,“梁小姐,我……我只是一个助理,有些事我真的不好直接跟您挑明,您就说……钟总到底跟您说了多少事?” 事情进展到现在,陆青作为下属其实只是被动在执行命令,这会儿梁桢一会儿抛一个炸弹,弄得他嗖嗖发颤。 梁桢突然笑出来。 “你这性子,当助理真的合适。” “……” “行了,我跟你先交个底,关于老爷子去世的原因,我知道了,但并不是从钟聿那知道的,相反,钟聿跟我只字未提,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两件事肯定有关联,你再瞒下去也没必要,起码得让我知道前因后果,不然后面事情都不好办。” 陆青忍不住又去抬自己的眼镜框。 他手心都已经开始冒汗。 “您能告诉我,您是从哪里知道老董事长的事么?” 第405章 植物人 梁桢看着陆青,她跟他其实不算熟,之前两人也并无任何交集。 “一部分是猜的,还有一部分是外面听到的流言。” 她暂时还不想把钟泉临终视频这事告诉陆青,倒不是对他不信任,只是这个档口所有形势都还不清楚,梁桢需要保持十二分谨慎和清醒。 好在陆青并没怀疑。 他转过去也看了眼病房,表情略微纠结,似乎还是不愿讲。 大清早走廊也没人,安静得很,梁桢起身踱了几步。 “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现在很为难,但是现在的形势是我必须知道真相,不然后面的事很难做决定!” 梁桢语气坚定,也丝毫没给退让的空间,她往前走了一步,直直站在陆青前面,“干脆这么问吧,老爷子的死是不是跟蒋家有关?” 陆青惊得与她对视,嘴巴张了张,梁桢无奈笑了下,“看你这表情就知道我说对了。” 陆青:“……” 他又沉默了半分钟,但也只是作无谓的挣扎,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根本瞒不下去了。 不破不立! 最终陆青还是跟梁桢说了实话,告之钟寿成离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人换了药,幕后主谋猜测是蒋家父子。 梁桢:“有确定证据吗?” 陆青:“钟总一直在查,应该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但很多事我只是听命去办,并不都清楚。” 梁桢点了下头。 陆青又说:“但钟总查到陈医生也有参与。” 梁桢:“陈医生?你是说老爷子生前的主治?” 陆青:“对。” 梁桢:“如果真的是蒋家换了老爷子的药,陈医生肯定会参与,不然这事根本无法进行。” 陆青:“钟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怀疑陈医生出车祸极有可能是蒋家的手笔,包括后面陈太母子出事或许也跟蒋家有关。” 蒋氏父子利用陈骏换药,事后怕败露,杀人灭口倒也是有可能。 梁桢:“钟聿查到证据了吗?” 陆青:“陈医生车祸疑点很多,钟总在出事前手里应该已经握了证据,只是他突然出事,我也不清楚后面他是如何处理的。” 所以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蒋家反击,如果钟聿手中真的拿到了证据,蒋家肯定要阻止他报案,也就是说,这次行凶的背后主谋极有可能就是蒋氏父子。 不过蒋缙已经入狱,他不可能在狱中筹谋这些,剩下的可能性只有蒋玉伯。 梁桢将人物关系和逻辑在脑子里迅速理了一遍,得出目前的形势——他们在明,敌在暗。 更被动的是钟聿重伤,即便他真掌握了证据,但现在人在昏迷中,旁人也不清楚他手中握了多少东西,况且钟聿现在伤势不稳,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若一旦他没捱过去,人没了,所有的猜测和布局都会成为泡影。 一边是谋杀,凶手和真相,一边是公司和性命的生死存亡。 梁桢又踱到病房前面,百叶窗开着,她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几乎感觉不出任何生命迹象。 “你说,他现在这样会有知觉吗?” “啊,什么?”陆青一下又跟不上梁桢的思路了。 刚还在聊蒋家阴谋,这会儿怎么突然又开始问伤势。 “应该…应该没知觉吧。” 梁桢听了微微松口气,“没知觉就好。” 不然他一个人躺在那,身上插满各种管子,会疼,会冷,会孤独和痛苦。 她不要他这样! “给我一点时间,容我想一想。” 八点之后医生过来了,查了下钟聿的情况,告知各项指标相较前一天而言好些。 “最近几天比较关键,如果能够把感染控制住,伤势不恶化,后期问题就不大了。”医生跟梁桢解释。 梁桢听了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没完全度过危险期,但起码情况在好转,这就说明还有希望。 后面两天梁桢基本也都呆在医院,白天守在icu,晚上住对面宾馆,但她要求孙叔和陆青暂时别往医院跑,怕引起外界注意,到时候钟聿受伤的事就会遭遇曝光。 一直熬到她回国第四天,钟聿的血氧饱和度总算上来了,感染也基本控制住。 “依钟先生目前的情况,各项指标趋于正常,已经过了危险期,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能转普通病房。” 第422节 梁桢当时听到医生下判定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颤。 谢天谢地,这算是捱过去了吗?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说不准,但一般指标正常之后病人就会慢慢苏醒,应该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吧。” 梁桢感觉心口的石头往下落了一大截,只要人能醒过来,剩下的无非就是术后疗养。 阴霾和骤雨总会过去,当时她这么想。 两天后钟聿复查,感染已经控制住了,烧也退了下来,各项机能也都在慢慢恢复中,钟聿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然而,人却一直没醒。 期间梁桢去找过医生几次,对方的说辞从最初的“这几天的事”变成“重伤未愈,总得有个恢复期”,再到最后摇头叹气:“如果超过一周没醒,很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梁桢当时觉得头顶半边天都砸了下来,懵在那好一会儿才回神。 ”您之前不是说各项机能都在恢复吗?伤口也在愈合中,烧都退了,所有情况都显示他在好转,怎么会醒不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说无法接受钟聿以后要一直在床上毫无意识地躺下去。 “不会的,不可能,您肯定是哪个环节搞错了,能否再安排一次检查?”梁桢近乎不讲情面地缠着医生不放,但对方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但钟聿毕竟身份特殊,事后院方联系了外院专家,联合会诊,检查报告打了厚厚一叠纸,上面各种专业词藻堆砌,但其意思基本跟主治传达的差不多——已经脱离危险期,可最终能不能苏醒还要靠他自己。 梁桢那几天几乎日夜呆在病房,专家组离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散掉了,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坐到沙发上。 人不醒,她便像是一条被搁浅在滩上的鱼。 期间米国那边的同学跟她联系了几次,问她这边什么情况,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去上课,但她却根本给不了答案。 陆青这边也潜移默化地给她压力。 钟聿住院已经一个多星期,虽然遇刺受伤的事还没曝光,但外界已经各种猜测,甚至有传闻说钟聿已经身故。 各种“小道消息”导致钟氏好不容易平稳了几天的股价又开始回落。 公司上下,股东,媒体……各个层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陆青快要顶不住了,只能来找梁桢。 “……媒体那边尚好应付,但公司那边恐怕瞒不了太久,最多撑完这周,但这个月的高层例会估计就没办法再蒙混过去。” 每个月各分公司负责人都会汇集到总部进行一次例会,这是钟氏集团自成立以来保留了多年的习惯。 “除此之外b市那边的工厂也刚投产,今年是中海最关键的一年,如果外界知道钟总受伤昏迷,后果不堪设想。” 梁桢知道b市的能源项目,是钟氏收购了富强光能,前不久刚更名为中海能源,去年下半年钟聿大部分精力都扑在这个项目上,当初启动的时候外界没人看好,公司上下阻力都很大,是他力排众议才得已重启收购计划。 之前唐曜森曾给她分析过,钟聿大抵是想通过这个项目在公司站稳脚跟,可这一招其实是险棋,走好了他能迅速成长并在短期内确立自己的威信,走岔了却会导致公司巨大亏损并在股东中丧失最后一点信任。 不过梁桢记得自己七月份去米国之前有在网上看到报道,b市工厂第一条组件生产线已经成功投入使用,并与g省签订了电站战略协议,这就说明收购项目进行得很成功,只要一切有条不紊地按节奏进行下去,后期只会越来越好。 但现在这情况…… “中海那边有人负责,短期内问题应该也不会太大,只是现在最棘手的是钟总的伤情,该怎么处理才能将影响降至最低?” 陆青将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一条条摊在梁桢面前,而这些问题又变成了一团丝线,编织成网,缠得她快喘不过气。 梁桢揉了下疼得快要炸裂的太阳穴,问:“例会具体哪一天举行?” 陆青:“下周一上午。“ 梁桢算了下时间,距离现在还有三天时间。 三天,她该怎么破这个死局? “给我一点时间整理,下周一之前我会给你答复。” 事情聊完之后陆青并没多作停留。 病房很快又只剩下梁桢一个人,哦不,还有一个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男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给我留这么大一个难题?” “这时候我本该在罗德岛的大学课堂上念书,建模,画图纸,你知道,这一直是我梦想的场景,可却因为一个电话回到这里,学校那边可能会将我作旷课处理,而你呢,你留了一堆烂摊子自己却不肯醒,偏还要把我困在这里,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自私,利己,没有担当的逃避!” 梁桢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委屈,整个人的情绪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抓耳挠心却又找不到冲出去的破绽。 “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特别讨厌你……” 真是讨厌死了。 讨厌死了! 梁桢握住钟聿微凉的手将头趴到他身上,嘴里暗自喃喃,王八蛋! “哟,抱歉啊,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俩什么好事?” 身后突然传出声音,梁桢猛一下把身子抬起来,转过去见叶千橙笑呵呵地站在那里。 第406章 试探 梁桢赶紧别过头去飞快用手抹了下眼睛。 “哟,还哭了呀!”叶千橙踩着高跟鞋进来,特意凑到梁桢面前盯着她仔细看了看。 梁桢躲闪不及。 叶千橙笑得更欢,“还真哭了,看来总算没白疼你一场,嗨小子,你媳妇儿可是为你哭了啊,你可以死得瞑目了……”说完往钟聿手臂上重重拍了下。 梁桢被她的举动弄得哭也不是,气也不是。 “叶小姐…”她调整好情绪站起来,“要不你在这坐一会儿吧,我先出去吃个饭。” 梁桢起身站起来,拿了包准备出去,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叶千橙拉住了。 “诶你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我一起去?” ”对啊,你不是出去吃饭吗?我也刚好没吃,一起呗!”叶千橙将链条包往身后一甩,亲昵地圈着梁桢的手臂就往外走。 梁桢被强行拖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抱歉叶小姐…”她巧妙避开叶千橙叉在自己身上的手,“我想我跟你之间并不熟吧。” “哎一回生二回熟嘛!” “但还没到可以同桌吃饭的地步。” “噗都睡过同一个人男人了,一起吃顿饭又能怎样。” “你……” “快走吧磨磨唧唧的人都要被饿死了。” 梁桢就这么被叶千橙半拉半拽地出了院区。 医院地处偏僻,附近也没什么像样的商业区,就门口几家小餐馆,也没得挑,最后选了店堂看上去最干净的一家。 主营日式拉面,配一些小食,寿司和饮料。 那会儿已经晚上七点多,店里也没其他客人,落座后叶千橙拿过菜单扫了遍。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梁桢脸上没什么表情,回答:“没有!” ”那我可就随便点了啊。” 叶千橙也不再问梁桢意见,点了两份面加一些小食,给自己要了杯奶昔,又把饮料单给梁桢:“你喝什么冷饮?” 梁桢看了眼,“不用,我喝白水。” 叶千橙:“哦忘了,钟少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吃甜食。” 梁桢::“……” “好了,就这些吧,服务员,收单子!”叶千橙在纸上勾完后嚷嚷,爽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店里穿堂而过,那感觉真是说不上来,明明应该很讨厌这个女人,但她自顾自嗨的性格实在又令人动不了气。 梁桢只能低头看手机,尽量避免跟她接触。 店里安安静静,除了一名在收银台玩手机的服务员之外,只有她们两个客人,气氛简直是尴尬得匪夷所思。 梁桢烦躁得在手机屏幕上乱戳乱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出来跟她吃饭。 ”喂!”前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涂满黑色甲油的手,“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守在病房?”边说还边趁机在梁桢下巴上捏了记。 梁桢躲闪不及,露出一脸的不耐,“叶小姐,麻烦你别动手动脚。” “啧啧,碰一下都不行吗?也是够小气!不过看你这小脸瘦的,眼皮下都青了,要是那小子醒了看你这样不知又得心疼成什么样。” 梁桢不住将身子往后靠,实在听不得她这些胡言乱语。 “叶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如果没有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回头拿了包想起身,却被叶千橙一把摁住。 ”一起吃顿饭的时间,你急什么急?” 梁桢目无表情地看着叶千橙,后者被盯了几秒钟,不得不抬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了,咱有事说事,你先坐下行吗?” 梁桢忍住性子,这才重新又坐到了椅子上。 刚好服务员端了面上来。 叶千橙扔了筷子给她,“我中午都没吃饭,能不能先吃完面再谈?” 梁桢见她似乎正经了几分,微微嗯了声。 于是两人开始面对面吃面,只是一个大口朵食,一个低着头吃得三三两两,等叶千橙全部吃完,梁桢才吃了三分之一而已。 “怎么,不合你胃口吗?”叶千橙问。 梁桢干脆把筷子放了下来,“还是说事情吧。” “别,好歹等你吃完呐。” “我吃完了。” 第423节 她最近食欲不佳,其实吃不吃都一样。 梁桢抽了纸巾擦了下,直接叫服务员过来收碗筷。 叶千橙忍不住嘀咕:“吃得可真少,难怪这么瘦。” “……” 梁桢似乎已经开始慢慢习惯她的胡言乱语,等服务员收掉餐具,她往椅子上又靠了靠,大概是一顿饭莫名缓冲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梁桢觉得自在了许多。 “不知道叶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就关于钟聿那些破事!”她吸着玻璃杯里的奶昔,一脸幽怨地问梁桢,“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就这么一直躺下去?” 梁桢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记。 她现在讨厌有人问这个问题。 “不清楚,要看后续疗养。” “那你觉得他还有苏醒的可能吗?” “有!” “你怎么知道,医生都说了,一周没醒基本就是废了!” ”不同人不同情况,医生也不能确定,另外烦请叶小姐讲话留点分寸,什么叫废了?就算是植物人身体所有机能也在正常运转!” “哟哟哟,看你这急的!”叶千橙憋着嘴又吸了口奶昔,翘着大长腿说,“其实废不废的跟我关系也不大了,我跟他之间要办的都已经办完,就想着来问问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梁桢默默沉了一口气,“我想这个没必要告诉你。” “是,你确实没必要告诉我,但我得看你的意思来考虑要不要跟你说些事儿。” 梁桢眉心轻皱,“什么意思?” 叶千橙:“你先甭管我什么意思,就说你后面啥打算吧。” 梁桢:“你是指哪方面?” 叶千橙叹了声,“行了我这么问你吧,就你不是前不久出国念书了麽,我听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学,你突然这么跑回来不上课,学校那边没影响?” 梁桢:“肯定会有。” 叶千橙:“那你还回来?” 梁桢别过脸去看了看其他地方,她不想跟人谈论这个问题,更何况眼前的女人还跟钟聿存在那种关系。 “能不能不聊这些?” “成啊,那我们来聊聊你跟钟聿。”叶千橙又换了个坐姿,身子往前怂了点,“诶,你知不知道钟聿为什么会跟你离婚?” 梁桢猛地转过来,眼底已经溢了寒气。 一个破坏她婚姻的女人,现在跑来问她为什么会离婚? ”叶小姐,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我之所以跟他提出离婚,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你。” 叶千橙扯嘴笑,“我又没说你俩离婚是因为我,这么激动做什么?再说你们离不离的跟我也没啥关系,我又不会跟他一辈子!” 梁桢:“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对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叶千橙:“当然,形势所逼,谁跟谁还不是演戏?不然你以为我真能看上他那么一个幼稚狂?” 梁桢:“他哪里幼稚?” 叶千橙:“动不动就赌气,肚量还小得要死,关键作为一个男人毫无血性,我都怀疑他那方面到底行不行!” 梁桢顿了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千橙总算成功从她脸上捕获到一点不一样的神情,忍不住又想逗她。 ”喂,说说呗,他是不是那方面很烂?” “什么?” “能不能坚持十分钟?前戏多长?你跟他的时候有没有很爽?” 梁桢气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叶小姐,请你注意场合,若你无法做到尊重我,起码也该尊重一下你自己。” “啧啧啧…”叶千橙被梁桢一板一眼的样子唬得直摇头,遂也懒洋洋地起身,拿手压了下梁桢的肩膀,“小妹妹,别这么激动,姐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嘛!” 梁桢哪见过她这样的“无赖泼皮”,不自在地甩了下肩膀,眼神和动作中已经带了明显的气愤。 叶千橙知道也不能太闹了,毕竟对方是个特别无趣又正经的女人。 ”来,坐,坐下说!”她摁住梁桢把人按回椅子,“我跟你老公…哦不,你前夫…我跟你前夫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男女关系。” 梁桢定了定。 叶千橙也不管她脸上什么表情,“这么跟你说吧,其实他是找我来陪他演场戏,目的就是为了气走你。” 梁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她。 “你不相信?”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也明白这么说很荒唐,但事实就是如此,不信我给你看样东西!”叶千橙咬着吸管从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编着脏辫化了浓妆的叶千橙搂着一个男人,男人皮肤黝黑,身形壮实,卷起的衬衣袖下露出一截肌肉结实的花臂,臂上的纹身龙飞凤舞,却与整个人嚣张跋扈的气质十分相符。 “看到没,这才是我男人,就你前夫那细皮嫩肉的弱鸡样我还看不上!” “……” 梁桢被她这信息量弄得有些懵,缓了两秒钟又将目光落回手机上。 这个男人她看着有些面熟。 “这位是不是……顾氏的老板顾卫东?” “你们见过?” “没有,但之前看过他的报道!” 顾卫东在泞州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坊间关于他的传闻也颇多。 叶千橙哧了声,“肯定不是什么正面报道。” “确实不怎么正面!” 梁桢跟这人没交集,她所知道的不过就是顾秋池的大哥而已,但网上却总时不时会冒出他的新闻,除了商业上的报道之外大部分都是他的情史,一会儿跟某嫩模同游洲域,一会儿又是跟某小花深夜谈心,最近一则消息好像是说他包养了一个女学生,为哄人开心不惜给学校捐了一座游泳馆。 顾卫东身边的女人从没断过,且每段“恋情”都很高调,但梁桢却从不知道他跟叶千橙之间还有关系。 “你们……” ”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媒体从来没曝光过我跟他的关系?” “对。” 叶千橙略带苦涩地笑了笑,“可能是我的身份特殊吧,也可能是他从来不愿意承认,算了跟你说这些干嘛!”她将手机收走,用手撩了下头发,又恢复刚才痞滋滋的样子,“总之我跟钟聿不是外界传的那种关系,之前在酒店同居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原因,一方便他想借此跟你疏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能贴身保他安全。” 寥寥几句话,但内容却现实一下颠覆了梁桢此前所有的认知。 她怔在那好一会儿才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叶千橙:“为了不让你被卷进来了,也担心那些人会伤害你。” 梁桢:“那些人?哪些人?” 叶千橙:“你真的一点不知情?” 梁桢无奈笑了笑,“你觉得呢?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不是陆青给我打电话我连他出事都不知道,你觉得我还能知道什么?” “也是!我发现你男人真要打算干点什么还真都能干好,比如成功跟你离婚,再成功把你气走,但你不挺聪明的么,到这一步难道还一点看不出来?就这次他被人捅一刀也绝对不是意外,背后有人想要他的命。”叶千橙说话倒是直来直往。 梁桢目光未动,问:“谁要他的命?” 叶千橙:“你猜!” 梁桢:“我猜不到!” 叶千橙被弄得直接笑了出来,“我发现你这人的防备心还真挺强,都跟你说到这地步了,你还是对我没点信任?” 梁桢:“……” 叶千橙:“行了行了算我败给你,是蒋家那边的人。” 梁桢:“蒋玉伯?” 叶千橙:“你怎么知道?” 梁桢:“你不是让我猜的么!” 叶千橙:“……” 她悲催地发现自己的脑子根本跟不上梁桢,有些生气地往后靠了靠,吸了两大口奶昔才重新开口:“错,蒋玉伯虽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半截要入土的人,前阵子生病已经没了半条命,最近被钟聿安排在疗养院疗养。” 言下之意蒋玉伯已经翻不了什么浪,至于蒋缙就更不用说了,几个月前就已经被判了刑。 蒋家父子都不可能,那还有谁? 梁桢脑中一闪,浮现的是那张厚镜框遮面,看上去似乎永远死气沉沉又木讷的书呆子形象。 “难道是……蒋烨?” “bingo,答对了,学霸就是不一样!” “……” 第407章 真相 梁桢往后靠了靠。 蒋烨? 尽管这人看上去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但从以往的认知来看他跟钟聿应该没什么冲突,而且以前听南楼的人说过,他跟钟聿年龄差不多,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辈分上是叔侄,但感情而言更像玩伴和兄弟。 如果说蒋家还有谁是站在钟聿这一边的,梁桢一直觉得这个人只会是蒋烨,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蒋烨想取钟聿的性命。 ”怎么可能!” 第424节 “怎么不可能!” “他没有动机!”即便两家闹得不合,钟聿将他“发配”到分公司去任职,但也不至于要恨到取人性命的地步。 梁桢还是难以相信。 叶千橙哼了声,“动机不动机的我不知道,但现在他的嫌疑最大,而且他都是惯犯了,也不是第一次想对你男人下手。” 梁桢顿了下,“不是第一次?” 叶千橙:“对啊,几年前在米国就对你男人动过手,你男人腹部那道疤你应该见过吧?不过你别多想啊,跟你男人‘同居’的时候难免见过他光膀子的样子,虽然肉体看上去还是挺得劲的,但我对天发誓,我对他真没兴趣!” 梁桢:“……” 她实在有些适应不了跟叶千橙的沟通方式,明明上一秒还在跟你很正经地聊事情,下一秒就开始扯东扯西。 梁桢拨了下头发,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知道他腹部有道疤,但之前他跟我说是在米国遭遇抢劫受的枪伤。” 最初的时候他还说是因为车祸,后来两人关系亲密一点他才承认是枪伤。 “枪伤是没错,但不是因为抢劫,或者应该说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抢劫,而是蒋烨雇了人装成抢劫想取你男人的性命。” 梁桢后背一阵飕飕发凉,在她的认知中,尔虞我诈,兄弟反目,内讧夺权这些她都能理解,毕竟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存在纷争,可这是买凶杀人啊。 一时之间梁桢有些接受不了。 “有证据吗?为何就认定当年米国的那次抢劫案是蒋烨在背后主使?” ”中间具体什么过程我不清楚,但钟聿应该已经查了很久,当年在米国出事之后他就开始着手查了,但因为找到凶手的时候对方已经没了,死无对证,线索也就断了,但当时他也查到了一点东西,不然不会无缘无故怀疑蒋烨,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公开而已。” 梁桢似乎从一个冰窖又跌入了另一个冰窖。 她还记得最早看到那条疤的时候,当时她还吓了一跳,问钟聿怎么回事,他很平淡地说出过车祸,后来两人关系更进一步之后又聊过一次,承认抢劫,枪伤,梁桢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却很冷静地告诉她在米国持枪合法,华人被抢劫的事例也不在少数。 当时他整个人都显得特别自然平静,就好像那一枪没有打在他身上,或者只不过是受了一点轻伤,以至于梁桢当时竟然真的信了。 然而真相呢? 独自在异国受伤,且是雇凶杀人,最后查出来凶手竟是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他当时在承受身体痛苦的同时还必须独自承担来自黑暗中的恐惧,那段日子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又是如何做到面对真凶的时候还是风平浪静? “他如果当年已经怀疑蒋烨,为什么没有公开?” “一方面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对蒋烨也仅仅只是怀疑,贸然公开怕打草惊蛇,还有一方面可能是为了他父亲吧,当时蒋家在钟氏势力渐长,他父亲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自己又还成不了事,理智考虑确实不适合把事情闹大,但自那以后他就知道蒋烨的手段了,之后他父亲去世,管家去世,他父亲主治医师一家四口全部没了,眼看着死的人越来越多,他就担心有一天会轮到你。” “所以他就找你陪他演戏,以为只要跟我撇清关系我就安全了?” 叶千橙怂了怂肩膀,“差不多就这意思吧,只是后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你们之间的误会也越来越多,加上你跟唐曜森数度曝光,他心里其实很在意,所以后面跟你离婚多少也有一点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当然,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梁桢从叶千橙零零散散的叙述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经过,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坐在那都没有动。 她觉得自己在听一个故事,荒唐却又可怕的故事,自己在故事中拥有一个角色,却完完全全只是局外人。 此时店里依旧没什么客人,就连刚才在收银台那玩游戏的服务生都不知去哪了,世界在这一刻被抹掉了声音。 梁桢垂着头,以为自己可以整理出思绪,可脑中全然一片空白。 她略显木讷地抬头看了眼,穿过空旷的店堂,车来车往的马路,对面是灯火通明的医院。 此时那个为了保她周全而演戏气走她的男人,带着一道刀伤躺在病床上,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他真的是……真的是蠢得可以!” 梁桢用力揪住自己的手指,想要借此控制从眼底泛出来的潮意,但却无能为力。 叶千橙看着她坐在那安静掉眼泪,跟着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叶千橙走后梁桢又在店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小姑娘过来提醒要打烊了她才买单离开。 走出餐厅,街上车辆已经不多了,深夜郊外的马路显得十分冷清,梁桢在沉默中回到医院,站在病房门口,浅橘色的灯光从门缝里钻出来。 她靠在墙上又站了会儿,拿了手机重新走出去。 九月的泞州已经算入秋了,树荫中微风阵阵。 梁桢拨了国际长途,那边应该正好是午餐时间,能听到人声嘈杂的动静。 她跟那边的同学说自己可能短期之内回不去,对方听了大为吃惊。 ”你疯了吗,你这样学校有权利开除你。” ”我会给校方写邮件解释。” “拜托你以为学校是你家开的?一天课没上,随便写封邮件学校就能接受你的理由?” 梁桢叹了声,“随便吧,目前只能这样。” 她若是能放得下,一周前就不会从米国连夜赶回来,现在知道了这么多事更没办法把钟聿一个人扔在这不管。 “如果我后期休学需要办什么手续,到时候可能得麻烦你帮我跑几趟。” 那边大概也知道她是下定决心了,摇摇头没有再劝。 梁桢打完电话之后重新回到病房,床上的人依旧躺在那毫无声息,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梁桢不得不握住他的手感受体温,必须真真切切感觉到他手心有温度才能确定他还活着。 ”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觉得这是在保护我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事了,等我知道真相之后我该怎么办?” 梁桢手指扣紧钟聿的手指。 离婚后她就把婚戒摘下来了,可是他的婚戒却还戴在无名指上,只是最近瘦了太多,她握他手的时候指环轻易便能转动。 梁桢眼底又开始泛酸。 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 她握住钟聿的手趴在他胸口,压抑不住的哭声渐渐淌满整个病房。 陆青一大早接到梁桢的电话。 “陆助理,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陆青那会儿还没起床,楞是捶了两下太阳穴才清醒一点,“好,我上午应该有时间,到时候去医院见您。” “不用,医院这边人太杂,谈事不方便,我待会儿给你发个地址,十点见吧。” 梁桢挂了电话之后打水给钟聿擦了脸很身子,衣服暂时她还换不了,得找男护工一起帮忙,但在能力范围内的事她都会亲历亲为,不会假以他手。 因为她知道钟聿讨厌被陌生人碰。 等忙完之后她又跟护工交代了几句。 护工也是陆青刚找的,从某疗养院高薪聘请过来,但因为刚上岗,很多事情还不熟悉,梁桢提前一条条把注意事项都写在了本子上。 既然医生说钟聿可能成为植物人,难过悲伤都无济于事,眼泪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倒不如振作起来,替后面做好打算。 她向来不会把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用的情绪上。 跟护工沟通完之后她便回到医院对面的宾馆,梳洗换衣,对着镜子的时候发现脸色实在太难看,又化了个淡妆。 十点左右她准时出现在嘉悦府附近的一间小茶馆,因为是工作日,又是上午,茶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她要了一个里间包厢。 陆青到的时候梁桢已经把茶都泡好了。 “陆助理,坐吧。” 陆青乍一看惊得不轻,明明昨天见她的时候她还精神不振,怎么一夜功夫好像换了个人,可看她这驾驶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 “梁小姐,您找我是有急事吗?” “你先坐吧,坐下说。” …… 梁桢跟陆青在茶馆里谈了两个多小时。 当天晚上媒体就曝光了钟聿受伤住院的消息。 “钟氏现任掌门人在慈善会现场遇刺受伤,手术后至今未醒,据医生透露可能成为植物人……” 第408章 寻仇 钟聿重伤入院的消息在网上激起了大浪,曝光不到一个小时便登上了热搜榜,各种猜测更是层出不穷。 有说是遭遇抢劫被歹徒行凶,又说是被绑架了赎金没谈拢,也有说是结了什么仇人被对方买凶报复,各种原因众说纷纭,且每一条都被网友分析得有理有据,再被各大营销号和媒体一渲染,事情就更具有戏剧性了。 当天晚上陆青的电话几乎被打爆,除了媒体,同事,各分公司高层之外,还有好些股东也在追着他问,很快明德医院的地址被“人肉”了出来,包括钟聿住在哪个病房。 一个个狗仔和记者闻风而至。 当然,明德医院属高端私人机构,安保方面做得很到位,记者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可是现代媒体人自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保全不让进,他们就堵住住院楼各个出入口死等,终于在第二天早晨等到了“乔装打扮”的梁桢。 那天梁桢还特意戴了墨镜和帽子,结果刚从车上下来就被一窝蜂涌过来的记者团团围住。 “梁小姐,请问钟先生现在情况如何?伤势是否已经稳定?” “有传闻说钟先生遇刺是被仇家寻仇,请问传言是否属实?” “钟先生至今还没苏醒,是不是真的可能成为植物人?” ”您前段时间已经出国读书,这次是不是因为钟先生出事才会紧急回国?” “据说凶手当场就已经死亡了,目前凶手身份和行刺原因是否已经确认?” “……” “……” 记者举着话筒录音笔摄影机等将梁桢围在中间,起初她只是低头表示沉默,带着一种悲恸的表情不愿意回答任何问题,但实在是记者太多堵得太狠了,几个保镖和保安都拦不住,最终她不得不勉强接受了几句采访。 “病人现在情况稳定,手术也很成功,但确实还没苏醒,所以并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凶手目前已经交给警方,初步怀疑跟前段时间钟氏的重组和并购案有关,但具体情况还需要等警方那边处理,现在并不方便透露……” “至于公司运转目前一切正常,并没有受这件事任何影响,也请外界不必传谣造谣。” 梁桢半遮半掩地回答了记者几个问题,顺便扔了几个烟雾弹。 嗅到味道的记者缠得更紧了,问题层出不穷,推搡间梁桢的墨镜不慎被撞掉,露出一双通红甚至略带浮肿的眼睛,一看便知是由过度伤心劳累导致。 第425节 镜头开始对准她的脸疯狂地咔咔乱闪。 梁桢急于躲避,但似乎根本躲不掉记者和镜头的围攻。 “抱歉,能否让一让?” “……案件警方会处理,公司那边也有团队在管理,作为家属和前妻我只想陪他熬过这个难关,其他一概不知……” 梁桢到后面几乎带了哭腔,脆弱悲痛的面容在镜头挤兑之下显得甚至带了几分狼狈感。 很多记者还是现场报道,网络直播大大加快了信息的传播速度。 不出几分钟这段视频便被传到了网上,镜头里的女人穿了条烟灰色宽松线衫,下面最普通的卷边牛仔裤,大概是为了躲避记者戴了顶黑色鸭舌帽,不施粉黛的面容因为悲伤渲染显得更为苍白无助。 总之画面里的梁桢俨然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陈佳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多,外面应该早已天光大亮,但因为卧室的窗帘拉得过于严实,不透一点光,所以屋里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试图翻个身拿手机,但稍稍一动就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四肢百骸跟散了架似的。 她只能喘着气仰面朝天,用耳朵判断了一下四周动静,除了窗外偶尔飘进来一点鸟叫之外,静得像一座坟。 走了? 应该走了吧? 陈佳敏又在床上躺了几分钟,这才挣扎着起身去了浴室。 浴室的灯比较亮,巨幅梳妆镜将她整个人照得清清楚楚,浑身上下都是斑斑淤痕,腿上更是新伤加旧伤,这些陈佳敏早就已经习惯,所以并没多大反应,但脖子那道掐痕经过一夜时间慢慢显了出来。 陈佳敏凑到镜子前面仔细照了照,发现除下一圈青紫之余还有几道指甲划出来的血口子,她开始纠结这个季节该穿什么衣服将这几条血口子和淤痕遮住,心里不免烦躁,随手又拉开池台下面的抽屉,抽屉里常年摆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可是今天伸手一摸,却摸到不一样的触感。 陈佳敏低头,瞬时倒抽一口气…… 满满一抽屉现金,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陈佳敏惊得有些喘不上气,愣了好一会儿才将现金拿出来,一摞摞摆到池台上,每一摞都用粉色丝带捆好,还打成蝴蝶结的样式。 整整十二摞,每一摞都是一万,比上回又多了四万,可是陈佳敏却却并不觉得开心,相反,一股寒意从脚底而生,渐渐游向四肢和每一个毛孔。 致命的恐惧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抬手又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那道勒痕仿佛瞬间变成了一道箍,箍越收越紧,昨晚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不,不…… 陈佳敏裹着睡袍几乎是逃出了浴室,费劲穿过黑暗的主卧试图去客厅,可是门打开,看到的并不是落在地面的晨曦,而是依旧闭合的窗帘和封闭的空间。 客厅还是没有灯,但沙发上坐了人,pad屏幕幽幽发着蓝光。 “蒋…蒋少……”身体里乱窜的恐惧在那一刻几乎达到了顶峰,以至于她讲话声音都有些不利索,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言语神情。 “醒了?” “我……我刚醒,以为你已经走了……” “刷了会儿新闻,耽搁了点时间,不过也准备走了。”他将pad搁旁边角几上,起身进了厨房。 陈佳敏心里忐忑不安,但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又看了眼挂钟,已经快八点了,平时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在去公司路上。 “……手术也很成功,但确实还没苏醒,所以并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案件警方会处理…公司那边也有团队,作为家属和前妻我只想陪他熬过这个难关……” 闹哄哄的声音夹杂着一点脆弱的哭腔,陈佳敏这才注意到pad屏幕还没关,上头是一段正在播放的视频。 她走近看了眼,镜头里的梁桢在记者围攻之下仓皇逃离,神情看上去极度虚弱悲痛。 ”…钟氏集团负责人钟聿于一周前在har慈善活动现场遇袭,初步确认凶手为钟氏前员工,可能跟公司并购案裁员有关,遇袭后钟聿被紧急送往明德医院救治,目前已度过危险期,但因伤情严重,累及脾胃等重要器官,所以据可靠消息称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陈佳敏惊得一下用手捂住嘴巴。 “你说这人算是命好还是命贱,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捱过去…”耳边突然冒出来幽幽然的声音,陈佳敏吓得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蒋烨漆黑的眸子。 平时他总是戴着厚厚的镜片倒是看不出来,可是此时眼镜被他摘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不算亮的客厅显得颇为骇人。 陈佳敏几乎是使尽浑身力气才压住没有尖叫出来,但眼神中的慌张却一丝不漏全都落入了蒋烨眼中。 他上一秒还语气平静,面无表情,下一秒突然上手一把掐住陈佳敏的脖子。 “说!他怎么还没死?回答我!”狰狞的面容配上深不见底的瞳孔,犹如海水倒灌扑面而来,一下将人埋在其中。 求生欲早就让陈佳敏乱了心绪,她一味摇头挣扎,“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死?”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你的心上人居然没死成,但很不幸,他以后只能躺在床上当个废人,废人!!!” 陈佳敏在恐惧与窒息间挣扎求饶,但她越这样蒋烨却越亢奋,他十分享受这种脉搏在自己手中跳动的感觉,就好像捏了一个活物,明明会蹦会跳会挣扎,但照样懦弱无能,只能依附于他的怜悯才能活下去。 生死全在他股掌间,这种感觉实在容易令人沉迷。 “说说看……知道你的心上人以后成为了废物,这种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很心疼?嗯?是不是很心疼?” 陈佳敏被掐得整张脸变红变紫,起初还能挣扎求饶,可蒋烨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没有一丝逃脱的余地,到后边一丝气都喘不上了。 要不是刚好有电话进来,说不定陈佳敏就要死在蒋烨手里。 好在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游戏”。 蒋烨一下松开手,陈佳敏跟条破絮似地瘫到地上,他借开手拿了桌上的手机。 “喂,那边情况怎么样……” 蒋烨边接电话边用脚踢了踢匍匐在地上的陈佳敏,发现她还有气之后才跨过她的身子拿了手机走出去。 陈佳敏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接上气,正准备爬起来,接完电话的蒋烨重新走到她边上,蹲下身,像捏宠物一样捏了捏她已经紫红的脸蛋。 “最近可能比较忙,暂时不会过来,我在浴室抽屉放了点现金,用完了跟我联系,我手机转账给你!” 若不是脖子上的痛感和窒息感尚存,陈佳敏都无法把眼前这个面目沉静温柔的人跟刚才的暴力分子联系在一起。 他好像带有特异功能,总能在两张脸之间随意切换。 “行了,地上凉,起来再去睡一会儿吧,空了来找你!” 蒋烨又摸了摸陈佳敏的发顶,这才戴上眼镜拿了自己的东西起身出门…… 人走后屋里安静得犹如坟场。 陈佳敏趴在那又蓄了一会儿力,撑着旁边的沙发扶手试图爬起来,但扒拉了好几次都又摔了回去。 窗外起了一丝风,飘动的帘子被揭开一条缝,金色晨曦从缝里漏进来。 原来外面早就已经天亮了啊,她却还躺在黑暗中…… …… 梁桢在医院门口被记者围堵并接受采访的视频很快传遍全网。 镜头里那个眼睛哭得浮肿又仓皇失措的女人令很多人动容。 到底还是年轻,未经多少世事,突遭变故还要被迫承受这些压力,慌张应对也实属正常,然而病房内的梁桢却早就换了另外一副面孔。 她将自己连夜赶出来的计划单一条条拆分再与陆青沟通。 梁桢:“……分公司的负责人你应该比较熟悉,最近几天想办法跟他们都联系一下,我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探口风还是稳军心,务必保证分公司不能乱。” 陆青:“好,这个问题不大。” 梁桢:”媒体方面我昨晚已经跟夏经理联系过了,他今天上午会把应急方案赶出来,到时候我们再细谈。” 陆青:“可以,我先记上。” 梁桢:”嗯,另外中海那边的运营团队短期内问题应该不大,但我看了你发给我的负责人资料,对方是技术出生,在紧急事件得处理中可能还是缺乏经验,年龄也相对太年轻,从长远考虑我担心会出问题,所以中海那边得尽快找人撑上,就目前情况而言,我觉得还是郭富强最合适…” 陆青:“郭富强是富强光能的创始人,他要是愿意伸手帮忙肯定再好不过,但问题是两个月前他就已经离开中海,除了保留一些股份之外不愿意再牵扯一点工作上的事。” 郭富强也是享乐主义者,他当初愿意出售富强光能并不是因为经营不善,相反,光伏产业近几年趋势大好,但他却觉得自己事业上走到这就可以了。 人生苦短,他要抛下一切去尽情享受几年人生。 梁桢:“我知道,但除了他目前暂时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所以麻烦帮我订张明天早晨飞b市的机票。” 陆青怔了怔,“你要去b市找郭富强谈?” 梁桢点头。 陆青:“可这人脾气倔得很,他不可能同意再回中海做事。” “天下没有绝对的事,不试试怎么知道?”梁桢笑了笑,“帮我订机票吧,明天越早越好。” 第409章 平安符 陆青见她意见坚决,也就不多说了,又问:“需不需要我陪您一块儿过去?” 梁桢:“不用,你在这边也有很多事需要做,医院方面的话……”她又看了眼里间病房,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钟聿,“郭富强最终愿不愿意帮忙主要还是得看我们的诚意,跟去多少人关系不大。” 陆青想想也有道理,“好,那我就留在这边,您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联系。” 梁桢点头,“还真有事要你帮忙,医院这边和豆豆的保镖需要再添几个人。” 陆青愣了下,“您是觉得…对方可能还会有动作?” 梁桢又看了眼病床的方向:“这个谁也说不准,但还是谨慎为好,特别是豆豆那边,我已经跟幼儿园请假了,暂时让他先停一段时间课。“ 陆青应声:“确实应该谨慎些,不过保镖的事之前都是叶小姐在替钟总安排。” 梁桢已经知道叶千橙跟钟聿之间存在雇佣关系,简单来说,就是钟聿花钱请叶千橙替他办事。 “我知道,但还是你跟她联系吧。” 陆青微怔,“您跟叶小姐之间是不是……” “没有!”梁桢当即打断,“你不用多想,我跟她之间不存在什么误会问题,只是…”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顿了下才说,“可能是性格原因,我跟她交流有些困难。” 陆青听完抬了下眼镜,心想还真是,两人光从性格来看应该是截然不同。 ”好,回头我跟她说一下,让她尽快安排。” 梁桢点头,视线又落到笔记本屏幕上,陆青以为这个话题算是过去了,可没一会儿她突然抬头,问:“叶千橙可靠吗?” 第426节 问得陆青心里咯噔一下,“您指的是……哪方面?” “哦,那就没问题!”陆青默默暗松一口气,“叶小姐看上去虽然神经有点大条,但专业素质过硬,关键时候可以帮很多忙。” 梁桢:“她是顾卫东的人?” 陆青:“这个我倒不清楚,但她之前跟钟总应该并不认识,可能是通过顾小姐找的人。” 梁桢:“顾家老二?” 陆青:“对。” 梁桢心里似乎了然了。 随后两人又谈了一会儿,中午之前陆青回了公司,很快就给梁桢订好了机票,并将郭富强的联系号码和航班信息一起发了过来。 午饭之后梁桢尝试跟郭富强联系,那边得知她身份之后倒也还算客气,毕竟梁桢也算钟聿前妻,郭富强还在电话里说要抽空来泞州看看钟聿,但梁桢提及正事之后那边的态度显然就有些敷衍了。 虽没正面拒绝,可言语间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不过梁桢心态放得也很平,她知道这人脾气犟,并没指望直接在电话里把事解决。 晚饭前梁桢回了嘉悦府。 钟聿受伤的事已经在网上曝光了,沈阿姨自然也都知晓,梁桢便没再刻意瞒她,陪豆豆吃过晚饭之后她特意找沈阿姨聊了聊,秉着坦白的态度跟她说了最近的处境,可能有仇家寻仇,周围暗波涌动,她让沈阿姨照顾好豆豆,近期务必别出门。 沈阿姨大概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跟梁桢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小心谨慎。 因为是第二天一大早的航班飞b市,梁桢那晚没回医院,在嘉悦府陪豆豆住了一晚,翌日天微亮便出发去了机场。 抵达b市才上午十点左右,她入住酒店,安顿好之后又给郭富强打了个电话,只是这次对方的口气显得就没昨天那么客气了。 “梁小姐,我想昨晚我都已经把意思跟你说清楚了吧?我真的不想再管公司的事,所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郭富强一口拒绝了梁桢。 梁桢也不气馁,半笑不笑地说:“没事,您可以不用这么快给我答复,我来其实也不单单为了请您回公司主持大局,主要还是想拜访一下,晚上我已经定好餐厅,能否赏脸一起吃顿饭?” 这话说给孩子听都未必信,更何况是白手起家在商场打滚几十年的老油条。 “怎么就跟您说不明白呢,真的没必要在我这浪费时间!” “跟您吃饭怎么能算是浪费时间呢,况且我都已经到b市了,您看是不是……”结果梁桢话还没说完,那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当时她懵了下,可很快就释然了。 这令她想起之前在爱佳卖房时的处境,几乎一百个电话中有九十九个是被拒绝或者冷嘲热讽,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这些丝毫不会影响她再打第一百零一个过去。 梁桢以最快的速度定了间离郭富强住处很近的餐厅,并将地址和包厢号发了过去。 不出意料,那边并没回复,但晚上梁桢还是提前去餐厅等了,从六点等到九点,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期间多次给郭富强电话微信,可对方就是没有丝毫回应。 她来之前其实并不是没有任何准备,连夜查了郭富强的资料,知道他这人办事爽快,也很有担当,典型那个年代北方老爷们儿的性格,唯独就是脾气特别犟,说一不二,还有点自以为是。 当晚没有等到郭富强,第二天上午梁桢又试图联系了几次,但结果还是一样。 她没办法一直守在b市等,只能定了隔天上午回泞州的机票,但下午她抽空去了趟普济寺。 普济寺地处偏僻,但因为这几年宣传力度大,也算成了b市的景点之一,加上初秋时节,天气又好,梁桢去的时候寺里香客很多。 她并不信奉佛教,算是个没什么信仰的人,但那天特意在门口香烛店买了一把香,学着其他香客的样子在殿前四面都拜了遍,其虔诚的样子简直给人一种信徒的错觉。 烧完香之后梁桢去了趟偏殿,找到给人抽签算卦的和尚,一般现在各大寺庙都有这样的营生,只是梁桢去的时候偏殿没什么人,“摆摊”的小和尚也没生意。 梁桢便去求了道平安福,花了两千大洋。 两千块钱求张黄纸,和尚自然高兴,梁桢便趁机坐下来跟他聊了会天,大概聊了半个多小时吧,眼瞅着太阳也快落山了她才回去。 第二天一早梁桢回了泞州,直接从机场去了医院,刚进电梯接了陆青一个电话。 “……对,我刚到医院,你那边怎么样……好,下午有时间我们碰个头再聊……”梁桢边说边拿着手机走出电梯,眼前刚好闪过一人,很快就进了旁边的电梯,当时她并没在意,可是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那人怎么看着那么像陈佳敏? 梁桢回头又看了眼,然而电梯早就下行了,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有人来过吗?”她问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的保镖。 保镖a怔了下,“没有!” 梁桢:“一个人都没来过?” “哦有一个。”旁边保镖b抢白,“但她说找错了地方。” 梁桢:“女的?” 保镖b:“对,女的,高高瘦瘦,但她戴着口罩墨镜,具体长什么样没看清。” 梁桢微怔了一下,这才走进病房。 病房内护工正在给钟聿擦手臂,见梁桢进来点头打了声招呼。 梁桢问:“我不在这两天他怎么样?” 护工:“老样子,不过医生说伤口恢复得还行。” 梁桢超病床看了眼,床上的人闭目仰躺,脸色看着要比上周刚从icu里出来的时候要好很多。 “今天马医生来过了吗?” “来过了,刚给先生针灸完,康复师也约好了,下午三点左右过来,另外明天早晨医院这边要重新给先生做个体检。” 护工是从外面疗养院找来的,受过专业训练,经验丰富,做事也比较有条理,最近几天真是帮了梁桢不少忙。 “知道了,辛苦。”梁桢一一记下,放下包走过去接了他手里的毛巾,“我来吧,你先去吃饭。” 护工知道她如果有时间都会亲力亲为,所以也没多客气,洗了个手便出了病房。 梁桢一点点帮钟聿擦身子,边擦边跟他聊这几天的事。 “你受伤的事瞒不住了,我主动曝了光,这几天记者一只追着不放,不过陆青那边在处理,暂时没太大问题。” “公司股票跌了不少,财务那边还在出报告,其实这些我也不懂,最好还是等你醒过来再处理。” ”前两天我飞了趟b市,想找郭富强聊聊,争取他能回中海帮忙,只可惜他不愿意见我,还真是脾气犟得很,不过没关系,我这么聪明,已经知道去哪里找他了,等过两天我再去一趟,肯定不会耽误你项目上的事。” 梁桢碎碎念似地围着床转,擦完手臂之后重新换了盆水给他擦身子。 钟聿身上穿的是医院特制的病服,绑带式样,她将带子解开,男人的胸腹就露了出来。 梁桢默默沉了一口气。 怎么自己才走两天,这人好像又瘦了一圈,仔细看都能看到一根根肋骨。 “你……”梁桢别过头去深呼吸,再转过来,“你还别说,真挺白的,难怪叶千橙要嫌弃,男人细皮嫩肉成这样确实不讨喜,不过没关系,等你恢复了好好练练,照样还会有六块腹肌……” 她边说边利索地替钟聿擦好上身,重新换了块毛巾过来准备开始擦下面。 起初刚开始干这些事的时候她也很不自在,可连续做了几次倒也习惯了。 大概为了便于护工和家属照料,医院定制的库头也是绑带式的,梁桢绕开他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扯掉库头,刚擦了几下就听到外边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保镖似乎跟谁在说话,梁桢赶紧扔了毛巾想替钟聿把库头套上,可还没来得及门就被直接推开了。 她反应也算迅捷,拉过被子整个兜上去。 ”进来怎么不敲门?”梁桢略带情绪地转过身,却见门口整整齐齐杵了三个人。 浓妆艳抹的叶千橙。 卫衣超短裙的顾秋池。 还有戴了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章汐。 梁桢:“……” 她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声,今儿什么日子,桃花债都一起找上门? “啧啧啧…”叶千橙率先从震惊中脱神,走过去从旁边沙发上撩起一样东西,是之前梁桢给钟聿脱下来的库头。 此时小库头被叶千橙勾在手指端,还不忘晃了晃,转过去看了眼床上的人,问:”他这……现在里头是真空?” 梁桢:“……” 顾秋池:“真空就真空呗,人老夫老妻的,孩子都打酱油了,什么没见过?” 叶千橙:“嗨我又没问你,你在这起什么劲儿?” 顾秋池:“我哪起劲了,就实话实说,倒是你,人老婆都在这呢,你没事去勾人库衩干什么?啊,你存何居心?” 眼看顾秋池跟叶千橙都快打起来了,梁桢暗叹一口气。 “两位,抱歉!”她打断叶千橙和顾秋池的争执,“这里是病房,两位如何有什么事的话能否先去外面解决?” 顾秋池:“哧,我跟她能有什么事!” 叶千橙:“切,还以为我愿意搭理你?” 梁桢:“……” 这时刚才一直没出声的章汐走近,摘了口罩和墨镜,也没跟梁桢打招呼,直接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两人之间其实并无仇怨,但梁桢还是做不到毫无芥蒂。 “你是在问我吗?” 章汐岂会听不懂她话音里的排斥,嘴角抽了下,“你为了照顾他特意从米国飞回来,听说书都不念了,肯定得问你。” 梁桢:”那就一切都好,没什么事。” 章汐:“没事?可我怎么听说会成植物人?” 梁桢不由笑了下,“那恐怕章小姐对植物人的概念有误解。” 章汐:“什么意思?” 梁桢:“医学上至少昏迷三个月以上才能被定义为植物人,他才在这躺了一个礼拜,离植物人的范畴还很远,所以章小姐这话是不是说得早了些?” 梁桢这话怼得真是一点都没给章汐留面子,而对面叶千橙却暗暗朝她竖大拇指。 章汐被气得够呛,无奈还有旁人在场,她也不好发作。 “只是外面都这么传,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又何必这么较真?”章汐说完又往床前靠近了一些,用颇为柔和地声音跟昏迷中的钟聿说,“今天来得匆忙,待会儿还要去赶个通告,不能多留,你好好养着,下次等时间宽裕一点我跟我爸一起过来看你。”说完重新戴着墨镜口罩,转过来,朝梁桢点了下头便直接出了病房。 这来去自由且目中无人的样子着实激怒了叶千橙和顾秋池。 顾秋池:“嗨,这人什么毛病,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 叶千橙:“看她那架势整得就好像自己才是女主人似的,我呸,之前不还是经常跟钟聿组cp蹭热度!” 顾秋池:“可不,拿腔拿调的,整个就一绿茶精。” 两人刚还差点掐起来,这会儿因为章汐倒一下统一了阵线,梁桢觉得也是很无语。 第427节 “咳……”她假装咳了声,打断两人的吐槽,“抱歉,二位也是来探病?” 两人互相看了眼,叶千橙先笑:“我探什么病啊,我就是有事找你。” 梁桢便看向顾秋池:“那你呢?” 顾秋池呵了声:“就当我是吧,来看看我这位老相好现在什么情况。”她边说边走到床边,见到昏迷不醒的重要,嘴里啧啧有声。 “在ny的时候吃枪子,回来又被人捅了刀子,你说你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现在要落到这种境地?来,我看看你身上的窟窿有没有合上?”说完突然就要去揭被子,梁桢吓得赶紧一下摁在床边。 “顾小姐,麻烦你注意一下场合!” 顾秋池被她吓得怔了下,半晌才笑出来,“哦抱歉,我忘了他下边没穿库衩。” 梁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不成真应了这句话?梁桢就觉得钟聿身边这些朋友的脑回路都跟他一样,有时候清奇得反倒让她怀疑自己不是一个正常人。 这时顾秋池突然敲了下床头,“嗨,睡睡差不多就得了蛤,你还真打算长眠于此?再过俩月大头的画展就要开了,之前你还答应我会去买几张话,可别借机躲过去啊,到时候等你!” 她还像平时跟钟聿聊天一样,碎碎念似地叨唠了几句,回头看了看梁桢,“那什么…人我也见着了,没死就算是万幸,本想着要来安慰你几句,不过看你这状态好像还不错,那就不多此一举了。” 后半段她是跟梁桢说的,其实性格上都算是很爽利的人,自然不必整那些虚假的东西。 顾秋池呆了几分钟也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看了眼扔在沙发上的库衩,与梁桢错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祝你好运!” 梁桢:“……” 好不容易只剩下叶千橙一个,梁桢暗自吁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问:“你找我什么事?” 叶千橙:“你不是想查几年前米国枪击案?我刚拿到了新线索。” 梁桢心口被敲了一下,但脸色还算平静,“麻烦等我几分钟,我们找地方另外谈。” “好,那我去外面等你。”叶千橙出去的时候又特意指了指病床,“别忘了把库衩给他穿上!” 梁桢:“……” 第410章 调查 梁桢安顿好钟聿,把护工叫了回来,跟叶千橙出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医院附近也没什么合适的茶楼或者咖啡馆,最终还是去了上次一起吃饭的日料店。 聊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叶千橙将她所知道的事,包括最近查到的信息全部跟梁桢沟通了一遍。 “……之前我主要贴身保护他的安全,也会帮他调查处理一些事,但你男人的防备心其实也挺重,并不是事事都会交给我处理,除了我之外他还另外找了人调查几年前在米国的枪击案,不过之前我跟他去过一趟ny,以情侣的身份,你应该有印象吧。” 梁桢当然记得,那段时间钟聿跟叶千橙同居的事炒的沸沸扬扬,两人高调携游米国的事自然也有曝光,但梁桢莫名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曾在意过这些新闻。 她拨了下自己的头发,“他跟你去过哪里我没关注过。” 叶千橙瞬间瘪了下嘴巴,“装吧你就…当时我跟你男人在米国的事全网跟踪,照片都曝一车了,你会不知道?” 梁桢:“……” 叶千橙:“不过呢你也别太在意,其实都是演戏,他去米国主要是调查枪击案,但为了掩人耳目才会把我捎上。” 梁桢又拨了下刘海,当时要说她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的,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即便叶千橙跟钟聿真的发生过什么,她也已经很平和了。 梁桢说:“你不用跟我反复解释你们之间的关系,聊正事吧,你跟他去米国查到了什么?” 叶千橙:“还真有收获,知道徐桀不?” 梁桢:“谁?” “哦,看你这反应肯定就是不知道了,你等下,我给你看样东西。”叶千橙从包里掏出pad,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递给梁桢。 梁桢接过去看了眼,屏幕上就一张照片,拍得还有些模糊,但仔细分辨能看出是个男人。 ”这人是谁?”她问。 叶千橙:“徐桀啊!” 梁桢:“跟枪击案有关?” 叶千橙:“对,你男人查到当年在ny袭击他的那几个枪手就是徐桀在a网上找的人。” 梁桢愣了下,低头又看了眼照片上的男人,虽然看不清具体五官,但勉强能分辨应该是个身形瘦小的年轻男人。 “他跟蒋烨什么关系?” “校友,计算机方面的天才,读书期间因为黑了学校的服务器被校方开除了,没能毕业,后来在一家软件公司任过职,不过这人可能性格有缺陷,跟同事和客户都处不来,没做多久就被公司开除了,后来应该就开始帮蒋烨办事,在a网上找人策划了那场枪击案。” 叶千橙寥寥数语便将过程叙述完了,可梁桢知道事情远不像这么简单。 “如果真如你所说,是这个叫徐桀的人在中间牵线搭桥,就说明他应该知道整件事的始末,为什么你们之前没报警?” “报警?”叶千橙笑了下,“事情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刚才我所说的也只是基于目前所掌握证据的推测而已。” 梁桢:”不是已经证实徐桀帮蒋烨买凶?” 叶千橙:“对,从目前掌握的证据可以确定百分之八十,但并不能就此认定徐桀就是那个中间人,这也正是蒋烨聪明的地方,他找人动手没有亲自出面,而是在国内找了个人通过a网买凶,所以当时枪击案发生后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而且你要明白a网这玩意儿有多邪乎,所有用户都是匿名访问,用户请求会在分布全球的主机随机跳转三次才最终到达服务器,这就意味着所有访问者完全没有身份区别,即便是徐桀和他在a网上找的枪手,全程都是在虚拟空间内进行沟通,再用比特币进行交易,从始至终双方都不清楚对方什么身份,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哪国人,溯源特别困难,所以就算你男人认定了幕后凶手是蒋烨,他也没有确凿证据。” 梁桢:“可是报警之后警方不会调查吗?” 叶千橙:“会,你报警了警方肯定会查,但能不能查出来,具体查到哪一步就是另外一个问题,而且a网的域名一直在变更,这就造成搜集证据特别困难。”叶千橙顿了顿,问,“你知道丝绸之路吗?” 梁桢:“丝绸之路,汉武帝……” 叶千橙:“不是,不是历史上那玩意儿,silkroad,之前国际上比较有名一个a网,12年米国l邦调查局以打击犯罪活动为由将它关停了,可不到一个月时间又出现了丝路2.0,l邦调查局用了一年时间跟踪用户和服务器,直到两年后才锁定查封,现在丝路3.0又重新上线了,这两年的云服务技术使a网上的不法行为更为隐蔽,镇府追踪难上加难,而且还得跨境追踪,可想而知其艰难程度,所以一旦报警,先不说能不能查到蒋烨头上,但打草惊蛇是肯定的了,所以你男人之前没有报警也有他的道理。” 梁桢:“可不是已经查到徐桀了吗?只要警方把徐桀控制住,他应该就能供出蒋烨。” 叶千橙:“聪明,果然是学霸蛤,几句话就能一下抓到重点,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手里拿的这个人,死了!” “死了?”梁桢下意识又低头看了眼屏幕,“什么时候的事?” 叶千橙:“就在你男人出事之前没多久,那会儿你应该还没去米国读书。” 梁桢:“死因呢?” 叶千橙:“跳楼身亡,但警方事后在他体内查出致幻剂成分,徐桀生前有抑郁症,怀疑是服用致幻剂过量,所以目前官方公布的死因是不慎坠楼身亡。” 如果说真的是徐桀帮蒋烨在a网上找人行凶,那徐桀就是关键线索,却在这时候突然意外身故,一切未免过于巧合了点。 梁桢想到之前因出车祸去世的陈骏,心里不寒而栗。 “钟聿是不是怀疑徐桀的死跟蒋烨有关?” “何止怀疑啊,基本可以确定。” “为什么这么说?” “徐桀的身份确定之后你男人一直有派人盯着,虽然警方确定他是意外坠楼,但事后你男人找人查过,徐桀死前找过又鸟。” 梁桢眉头皱了一下,面色有些尴尬。 叶千橙笑出声,“他一单身男青年,又是死宅it男,招女支也挺正常,而且听说他还有固定照顾的女支女。” 梁桢:“所以你们怀疑是女支女下的手?” 叶千橙:“对,徐桀死前招过的那个女支女嫌疑很大,但目前查下来应该不是之前他一直保持长期关系的那个按摩女。” “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充女支女上门服务的时候借机对蒋烨下手?”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那天出现的女支女身份一直无法确认,就跟人间蒸发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后来眼看着徐桀那边就要结案了,你男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手里查到的证据匿名发给了警方,但那边小地方的警方效率实在低,都两个多月了还没一点进展。”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米国枪击案的凶手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意外”身亡。 在其中牵桥搭线的徐桀也坠楼身故。 在停车场袭击钟聿的人更是当场暴毙。 a网上行踪难寻,又无法追踪。 也就是说,只要钟聿不醒,所有线索就此全部中断,蒋烨便可高枕无忧。 不,还有一个“女支女”,如果能查到女支女的行踪,找到突破口也说不定,但眼看着被牵扯到其中的人一个个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意外”离世,梁桢觉得不能轻举妄动。 她将pad还给叶千橙,重重缓了一口气。 “我完全没有想到蒋烨会有这么多手段。” “手段?”叶千橙哼笑,“何止手段,他简直已经丧心病狂,如果这些都属实,你不如算算他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钟聿要演戏把你逼走,他是真的担心有一天这个变态会把火烧到你身上。” 梁桢低头拧了下手指,嘴角勉强扯了下,“是吗?可现在这情况又能好到哪去?” 他把她逼走了,他是心安了,英雄式地独自面对险境,可出事之后他长眠不醒,她又该如何承受这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梁桢用手指蹭了下眼角,“但现在还不是时机,我必须先把公司稳住。” 叶千橙想想也有道理,“你肯定玩不过那变态,目前这形势还是自保为好,尽量还是别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不然你男人受了这么多罪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梁桢被她弄得也不知该气还是该怒。 ”他会没事的,我相信!” …… 梁桢跟叶千橙谈完之后回了医院,进去的时候医生刚给钟聿做完检查,梁桢问了些情况,得到的信息是病人身体机能都在恢复中,伤口也愈合得不错,但却还是没什么要醒的迹象。 “吴主任,像他这种情况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有多少?” 吴主任是钟聿在明德的主治,不过之前也找了其他医院的专家过来做过会诊。 “您这个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毕竟每个病人的情况不同,也没用绝对的说法,但pvs属于不可逆昏迷,急性损伤确实会导致病人进入植质状态。” “可您不是说他的情况在好转吗?” “对,从目前检查的数据看确实是这样,但数据也只具备参考意义,要不这样吧,等他这边情况再稳定一点,转去理疗科试试。” “理疗科?” “对,那边可以对pvs症状进行系统性治疗,比如物理治疗和高压氧治疗,通过这些增加血氧浓度,改善脑部血液循环从而促进网状结构的激活和大脑功能重建。” “那经过系统治疗之后是否就有苏醒的可能?” “这……”吴医生对梁桢的步步催问有些不适应,他略带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也不能保证,只能说尽量用各种方法都尝试一下,就像你这边另外找了针灸师和康复师一样,其实也无非就是试一试。” 医生这话听着似乎不大好听,甚至显得不够专业,但仔细想想又何非如此。 第428节 梁桢心里微微发颤,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疼得发慌。 ”哦对了,植物人虽然无意识,认知功能也存在障碍,但往往对听觉刺激有反应,所以家属可以尝试像正常人一样跟他聊天,说话,甚至用音乐、触摸和嗅觉刺激促使其苏醒,这在pvs治疗中称为亲情疗法,你不妨也可以试试。” 医生走后梁桢独自坐在床头,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 亲情疗法,可是天知道她此时面对昏迷不醒的钟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重得她除了难受之外还是难受。 梁桢在床边坐了大概有半小时,嘴巴像是被缝住了。 算了,暂时不说了吧。 她打开包从夹层中掏出一张小黄纸。 这是她在b市普济寺里求的平安符。 梁桢将平安符平平整整地折成方形,塞到他枕头底下,又握了握他的手掌,这才拿了包起身离开。 她知道钟聿有一些矫情的“王子病”,比如衣服的料子不能太次,贴身衣物起码是纯棉材质,涤纶或者化纤面料穿一会儿身上就会过敏,可医院提供的病服材质一般,她上午给他擦身的时候发现胸口已经起了一小片疹子,梁桢打算去给他拿几件平时穿的睡衣来换,但嘉悦府那边并没有他的衣服。 两人已经太久没住在一起,梁桢还是问了孙师傅才知道近几个月他都住在临近钟氏大厦的一个中档小区内。 梁桢要来了详细地址和密码,开车过去。 打开门,里面自然是冷冷清清,站在客厅大致看了下格局,差不多百来个平方,算是中小户型公寓,梁桢很难想象钟聿会住在这种地方。 装修也是平时精装房千篇一律的式样,加上客厅内生活用品不多,也没什么住过的痕迹,要不是孙师傅给的地址,梁桢都要怀疑这间公寓根本就是某楼盘的样板间。 第411章 求助 梁桢在客厅转了一圈,找了个行李箱装东西去衣帽间给他收东西。 这边面积不大,肯定没有市区那套复式的衣帽间壕,不过留在这边的衣服也并不多,梁桢大概看了下,大部分以西装衬衣这类偏商务的为主,都是之前梁桢没见他穿过的,应该都是后来才添置,但想想也合理,他的衣服都是定期更换,很少重复穿,而且最近大概狡兔三窟,估计每个窟都准备了换洗衣物。 那些西装衬衣在医院肯定用不到,梁桢翻半天才翻到一身棉睡衣,其他款全部是蚕丝类这种不好打理的面料。 梁桢知道他平时穿搭有多骚包,实在无奈,特意过来搜一圈,也就搜了身睡衣外加两条贴身裤衩,收完之后想着他是精致boy,之前早晚两次护肤,每次洗漱之后往脸上抹完一层又一层,程序之繁琐比她这个女人都用功。 梁桢便又去洗手间给他收拾了一些护肤品,打开柜子发现一抽屉面膜,各种功能和款式的,梁桢都惊呆了。 但翻了下似乎大部分都没开盒,之前大概是太忙了,晚上回来应该也没时间好好敷。 梁桢随便抽了两盒,连同池台上的剃须刀和剃须水一同装进了行李箱。 离开的时候经过书房,书房门掩着,她随手推开,本打算瞄一眼看看里面什么格局,可是当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梁桢整个僵在当场。 几乎整整半面墙,两米高,画幅木质裱框。 她站在小岛的阳台上,一袭红裙回眸,身后万丈星空与海洋。 当年求婚的时候他也是用这张照片挂上微博,宣布两人好事已定,如今他把照片洗了出来,裱框藏在这套公寓中。 梁桢从知道他出事到现在,除了离开米国那晚哭过,回来后几乎没掉过多少眼泪,因为她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可是这一刻真的控制不住。 她觉得自己难受得要死了。 这样一间书房,两个书架都没用,除了一张工作台和一幅画之外,地上排满了骨牌和乐高插件,她站在骨牌旁边蹲下来,大块有两三个平方,一层层拼接在一起的环形,肉眼看过去起码有数百张。 她脑中立刻浮现出钟聿独自蹲在这排骨牌的场景。 深不见底的黑夜,他眸光深聚,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哪个环节没处理好就会导致全线坍塌。 梁桢想他一定在这度过了很多孤独的夜晚,那些夜晚他要独自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和恐惧。 他知道了父亲的死因,知道几年前的那颗子弹来自于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知道了周围危机四伏,随时都会再次陷入险境,而最最关键的是他孤立无援,放眼过去周围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依靠或者拥抱。 这些痛心的,绝望的,无助甚至窒息的黑暗笼罩了他此前很长一段时光,而他竟然一声都没吭。 梁桢蹲下去将那些插件和小木牌一张张都收到盒子里。 再度回到医院已经很晚了,当天的营养液已经输完,护士过来拔了针之后整个病房重新回归安静。 梁桢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上,伸手握住钟聿的手指。 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指似乎又松了一圈。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消瘦,可梁桢眼前闪过的都是他以前的模样,或吊儿郎当,或插科打诨,或嬉皮笑脸地跟她撒娇耍懒。 他以前就像个孩子。 梁桢将钟聿的手掌贴在自己脸畔,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感受到的却只有冰凉又略带潮湿的掌温。 她微微攒了一口气,开始每天都要进行的“深夜谈心”。 “今天中午我跟叶千橙见了一面,她跟我说了很多事,听完其实我挺生气的,真的,觉得你怎么可以瞒我这么多,但转念又想,算了,你也有苦衷,所以这笔帐姑且给你记着,等你醒过来之后再算吧。” “……跟叶千橙聊完之后我去了趟你近期住的公寓,嗯,公寓不错,就是小了点,但你一个人住应该也够了,我去给你收拾了几身衣服,明天让护工给你换上。” ”哦对了,我在b市的时候吴恙跟几个你之前经常一起玩的朋友来过,大概想看看你,但被保镖挡在门外了,这也是我的意思,我想你大概也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现在这副大小便失禁需要插管维持的样子。” 梁桢说到这突然笑了声,“哦对了,你知道我下午还从你那带了什么吗?”她走过去从箱子里拿出一盒面膜,“看到没,给你带了这个,以后每晚睡前给你敷一片,包括爽肤水乳液都给你凑齐了,保准你醒过来还是细皮嫩肉的美男子……” 梁桢自个儿把自个儿逗笑了,忍不住还笑出来了声,可是床上的人依旧悄无声息,那一瞬间的落差感像是把人抬上天又瞬间砸到地上,笑容在潮湿的泪眼中慢慢凋零。 “你……”梁桢痛得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 她搁下面膜,重新握住钟聿的手,修长手指与他的指骨缠绕,她憋住胸口的酸意默默又攒了一口劲。 她让笑容重新浮上嘴角。 ”陆青那边一切都很顺利,公司目前运转也算正常,但股价确实一直在跌,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会想办法让损失降到最低。” “分公司那边都很配合,就是有几个股东比较麻烦,他们要求尽快召开股东会议改选,我不同意,你放心,短期内我不会松口让步。” 后面的话梁桢没有再说下去。 天知道她一无实权,二无人脉和背景,在钟氏除了老爷子给她留的那一点股份之外根本人微言轻,而钟聿却一直昏迷不醒。 起初消息刚曝光的时候股东还算客气,还会假模假样地给她打电话安慰几句,但随着时间推移,股价持续下跌,眼看形势不对,谁都坐不住了,纷纷要求重新选举董事会主席。 此后两天形势日趋严峻。 股市不稳导致内部勉强平衡的格局被打破,陆青好几次被股东逼在办公室回不去,甚至有人把电话直接打到了梁桢手机上。 梁桢也算股东之一,要让她表态是否支持这个决定。 原本已经慢慢退掉的记者又全部涌到了住院楼下,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获取钟聿的最新消息。 梁桢让叶千橙又增派了保镖,全天24小时拉好窗帘关住病房大门,但即便这样依旧扛不住狗仔的飞天遁地, 两天后钟聿卧床的一张照片被po到网上,照片上的人插着鼻氧管,手上吊着吊瓶,床尾挂着尿袋和导尿管。 所有久卧病榻的人都是如此,枯瘦虚弱又狼狈不堪,说难听点真的就跟废人没什么两样,可这是钟聿啊,这是钟氏的当家人,也是之前一度风光无垠被媒体传为商业奇才的钟二少。 这张照片一经曝光便很快传遍全网,甚至有人p了一张图,将之前钟聿参加高峰论坛青年才俊的照片跟病榻上的人p在一起,对比之下更加显得惨不忍睹。 底下网友都炸开了锅,有人说钟家气数将尽,有人说钟家被下了咒语,总之一夜之间“钟聿成为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自钟寿成去世之后公司事情频发,先是钟盈上位成为董事局主席,但当值没多久便被曝光患有严重精神病,之后蒋缙挪用公款并进行内幕交易的案子曝光,逶迤大半年还被上头立了典型,再到收购富强光能资产重组,高调裁员并进行大规模人事调整,近两年时间钟氏一直处于颠簸之中,即便钟聿没出事之前也只是表面看上去平衡,但其实内里暗波涌动。 如今钟聿可能成为植物人的新闻一经曝光,舆论发酵之下之前没有完全清扫干净的各方势力又开始抬头,加上一些小股东的恐慌,纷纷抛售手中的股份,一时之间局面更加难看。 两天后陆青从公司带来消息——股东说服监事会,将在两周后召开临时股东会议,商讨并决定董事会改选事宜。 梁桢知道如果钟聿一直昏迷不醒,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公司不能一直没有当家人,改选也很正常,如果最终选出来的人是我们这一方的,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当时还挺乐观,可是第二天又得到新的消息,蒋玉伯设宴跟几个股东吃饭,私底下互动频繁。 梁桢立马问陆青:“你之前不是说他在边郊的疗养院吗,你们还一直找人盯着!” 陆青也是丧气,“对,之前确实在那养病,钟总也确实派人一直在盯着,可是盯归盯,又不是软禁,他要出去见谁或者跟谁吃饭都是他的自由,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理是这个理,可梁桢太清楚蒋玉伯的如意算盘。 ”他是想给蒋烨铺路,借这机会扶他上去!” 如果钟聿一直不醒,从公司的长远利益出发,确实该找个人替代钟聿的位置,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蒋烨,甚至都不能跟蒋家人有关。 “不行,我们必须阻止!” ”如何阻止?会议通知都已经公布了。” 陆青充其量不过就一助理,在公司理里根本没有话语权,而梁桢呢,她倒也算是股东,可在钟氏连职都没供过,之前又跟钟聿离了婚,法律上两人算是已经解除了夫妻关系,就这样于公于私其实她都不适合来参合这事,或者就算她来参合了,以她在股东中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又能影响得了什么决定? 梁桢并不是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可是那又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钟氏落入蒋家人手中。 ”我知道了,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想办法。” …… 梁桢现在用的手机号码是两周前回国后新换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她把之前那张卡里的号码都复制到了新卡上。 梁桢站在窗前拨通了那条号码。 那边一开始没接,隔了大概小半分钟才通。 “喂,哪位?” 梁桢顿了顿,“是我。” 她没有绍自己,开口就这两个字,换来的是那边更长时间的沉默,久得梁桢都以为他要挂电话了,才听到那边终于开口:“有事吗?” 梁桢摸不准他的语气态度,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逼自己硬着头皮上。 ”有时间吗,有事想找你帮忙。” 那边呼吸好像一下变得沉了几分。 “晚点吧,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不用,我在医院,这边记者太多,我过去找你吧,几点方便?” “待会儿还有一个视频会议,今天可能会忙得比较晚,不如……” “没关系,再晚我都没问题,你告诉我你几点可以!”梁桢明显急迫的声音打断了唐曜森的话,他略微沉了下。 ”好,那就晚上十点半,你来我住的地方。” 梁桢的手指下意识握紧手机,窗外是一片阴云,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太阳了,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雨。 “怎么,有问题?” 第429节 ”没,没有!”梁桢赶紧跟他敲定,“那就晚上十点半,我去找你,不见不散!” 梁桢挂了电话走到病床前面,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离十点半还有差不多五个小时。 她开始给钟聿按摩,手法是从康复师那里学的,说是可以减缓肌肉萎缩,学了之后她一有时间就给他弄。完了又去打水给他擦身子,擦完拿了剃须刀出来给他剃须。 一套流程下来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梁桢几乎累得浑身大汗。 她微喘着气坐到边上,轻轻握了下他的手指,本想开口说几句话,可酝酿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十点左右梁桢下搂,晚点也有晚点的好处,原本守在门口的记者少了一大半,她小心翼翼地从侧门出去,虽然还是被发现了,但有保镖阻拦,倒也没被狗仔追上。 梁桢一口气跑到停车场,发动车子踩了油门就飙出院区。 唐曜森住的那栋小洋楼也在边郊,跟明德医院倒刚好在一个片区,二十分钟后车子已经抵达门口。 小楼前的绿荫中透出点点灯光,说明楼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梁桢坐在车内理了下思绪,这才开门下车,走上台阶按了门铃,很快里头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 第412章 交易 门打开,唐曜森站在门内,脸上并没什么表情。 “进来吧。” 他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替梁桢把大门拉开,也没等她,自己先走了进去。 梁桢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 眼前这栋小楼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很多年前她跟唐曜森的第一次也是发生在这里,只是那时年少不懂事,犯了错或许还有回头的机会,但现在却未必。 然而她有选择的机会吗?或者眼前是不是还有第二条路给她走? 梁桢看了眼通向屋内的玄关,觉得大概没有。 她微微沉了口气进去,可是前脚刚入,后边入户门就被外面的风给吹上了。“砰”地一声,心都跟着跳了跳。 玄关很深,更像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唐曜森特意给她留了灯,梁桢跟着走到客厅。 其实屋里所有的格局都没变,还是跟当年一样,但心情却截然不同。 梁桢进去的时候唐曜森正从餐厅那边过来,给她拿了瓶水。 “坐吧。” “谢谢!” “外面下雨了?” “没有,只是风挺大。”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是么?可能吧,已经开始降温。” 两人就不尴不尬地就天气问题扯了几句,之后便是沉默,沉默之外的空间大得吓人,当时梁桢还站在客厅跟餐厅的通道内,而唐曜森已经坐到沙发上。 他平时大概真的特别忙,客厅内也摆了一张工作台,台上摊了几张图纸,旁边角几搁着电脑,屏幕亮着,但已经进入屏保状态。 “不是找我有事吗,你就打算站那么远跟我谈?” “……” 梁桢不得不走了过去。 天知道她每次见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加上两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其实去米国之前唐曜森联系过她很多次,送别也好临行前再见见面也罢,但都被她拒绝了,后来到了米国,唐曜森还会定期给她发发邮件,打个电话关心几句,可每次梁桢的态度都比较冷淡,内心在告诫自己需要慢慢跟他隔开距离,所以他之前发的信息她基本没怎么回复,时间一长唐曜森也懂了,自然就降低了跟她联系的频率,直至她从米国回来前夕,两人已经快半个月没联系。 后面梁桢回过后也没跟唐曜森知会一声,可见她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明显了,想要让彼此成为陌生人,但现在呢? 她一个电话打过来,主动要求见面,目的性这么明确,她自己都很嫌弃自己,可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也没有其他路给她选,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强装镇定地坐到了唐曜森斜对面的休闲椅上。 大概是客厅太大的缘故吧,两人之间隔了老长一段距离,唐曜森无奈笑了笑。 ”你笑什么?”梁桢问。 他摇头,“没什么,回来多久了?” “两周吧。” “那边课不上了?” “暂时不上了。” ”值得?” 梁桢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值得!” 她的回答很坚定,让唐曜森又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自己的事自己考虑清楚,将来别后悔就行了。” ”嗯。” 此后又是沉默,唐曜森不再说话,梁桢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互相对面坐着,空阔的客厅变成了快要被抽干氧气的容器,撑了几分钟,梁桢都快把衣服拧破了,终于又听到对面的人开口。 他问:“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梁桢沉了口气,“有事找你帮忙。” “嗯,说说看。” 怎么说呢? 让他暂时放下自己手里的项目和事务所,回钟氏帮她保住公司? “我……”梁桢有点难以启齿,她握住手指低头,“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 “我应该知道吗?” 梁桢愣了下。 唐曜森又说:“哦,我可能还真的知道,但还是想听你亲口来问我。” 梁桢抬头,眼前的男人还是那副冷静平淡的模样。 她看不透他,这么多年了,彼此之间的关系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她依然看不懂这个男人,但有求于人,起码得先拿出自己的态度来。 “我…”梁桢咽了口气,想着已经到这份上,人也来了,就没必要再端着什么矜持。 “钟聿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伤得挺重的,目前还在昏迷中,医生说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消息曝光后公司有点乱,股价也一直在跌,但尚且还在能控制的范围中,可是蒋玉伯借机搞事,私下促成改选,临时股东大会的日期已经定了,你应该也已经收到通知,很明显蒋玉伯这次是想推蒋烨上去,一旦蒋烨上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但钟聿短期内肯定没办法恢复,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回钟氏,暂时主持一下大局?” 她一口气说完了整件事,但对面的人沉然不动。 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钟氏现在就是个火坑,里面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好些小股东这阵子都在想办法抛售手里的股份,这时候唐曜森要是回去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光要承受来自公司内外的压力,而且还有可能招惹到蒋家人。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力缆狂澜又如何,终究不姓钟,一个外人,横竖都名不正言不顺,完全是为他人做嫁衣。 再者森集这边也需要他坐镇,近期几个项目刚定,都是冲着他的名头才来,他若突然扔下森集回钟氏,对事务所也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所以几个方面综合考虑,他真的没必要回钟氏。 梁桢迟迟等不到回复,低头说:“我知道,我知道这种情况让你回来确实很为难,你也没理由再来淌这趟浑水,可是能不能看在老爷子生前对你不薄的份上……” ”好,我答应!” 梁桢猛一怔,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你,可以回去主持大局。” “真的吗?那太好了,老爷子在天之灵要是知道肯定会很欣慰,我也先替钟聿谢谢你,真的,我……”梁桢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很快又听到唐曜森开口:“你先别忙着谢我,先听听我的前提条件再决定。” 梁桢愣了下:“什么条件?” 唐曜森:“我们先结婚。” 梁桢一口气顶那几乎不敢相信。 结婚,嫁给他吗?怎么可以! ”唐大哥,你何必这样?” 唐曜森嘴角勾了下,“有没有必要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只需要回答我愿不愿意!” “可是我结过婚还带了个孩子,以你的条件可以找个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为什么非要是我?”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为什么非要是她呢? 这段时间唐曜森也问过自己无数次,也找了千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可最后全部不及内心那一点痴想。 “你应该知道我回钟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必须放下森集和近期刚签的两个项目,撇开经济损失不谈,对我个人的声誉也会造成影响,再者蒋家做这么多事甚至不惜背上人命,无非就是想要钟氏,我回去挡人前途,势必就是一颗眼中钉,保不准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回去,可我若愿意帮你,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愿意放弃眼前的安稳去做这么蠢的决定?” 梁桢一时被他说得哑言。 是啊,这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也没理由要无条件帮你。 ”我知道,我知道求人帮忙总要拿出点诚意,但结婚的事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慎重考虑,至于我…”梁桢微微吐口气,“我今天来找你谈也并不是空着手的,只要你能够回公司主持大局,不让蒋家人有机可乘,钟寿成给我的股份我可以全数给你。” 唐曜森听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给出反应,但眼底的光却越来越冷。 他没想到她会拿股份来跟他谈。 “你今晚是来跟我做交易的?” 梁桢狠狠提了一口气,“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他提出用婚姻交换,他又何尝不是做交易呢? “很好!”唐曜森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想着你自从碰上钟家人后性子都比以前弱了几分,但好歹魄力和胆量还在,只不过很抱歉,我对你的股份不感兴趣!” 他向来都不是物欲很强的人,不然现在也轮不到蒋家人。 ”不如这样吧,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你若是答应,临时大会我会出席,你若是觉得不行,我也不勉强,就当今天你没来过。” 唐曜森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合上,连同几卷图纸一起夹在手里。 “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些事没做完了,今天不送了。” 经过梁桢旁边的时候他还停了下。 第430节 “以后若是再要跟谁作交易,先看看自己手里的筹码,能给什么不能给什么,凭什么别人要帮你,考虑清楚再决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色很平,不带任何情绪色彩,但听在梁桢耳朵里简直不寒而栗。 她忘了后来自己是如何离开那栋房子,只是回到医院的梁桢像是失了神。 那晚整宿失眠,想的都是唐曜森说的那些话。 结婚么?用她后半生的婚姻保住钟氏,值不值? 第413章 叩拜 梁桢在钟聿旁边的病床上坐了一宿,目光定定地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钟聿,脑中反复衡量作何决定。 如果她跟了唐曜森,钟聿醒过来知道真相,该如何自处? 如果她拒绝唐曜森的要求,父亲留给自己的公司又被杀父仇人控制,钟聿醒过来又该如何面对? 横竖好像都不对。 梁桢垂着头紧握钟聿的手,将其贴在自己额头上。 ”你什么时候能醒?” “或者你起码给我一点指示,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将来才不会后悔?又该怎么做才能面对你?” 梁桢自觉这二十多年做了无数个选择,每一次或许有彷徨,或许有迷茫,但总能以最大的决心最快的效率来面对,可是唯有这一次,她发现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整个人像是被丢在一片荒芜广阔的山谷中,看不到一点光。 梁桢握住钟聿的手将头低下去,额头枕在他手臂上,就这么坐了一晚。 ………… 夜里她尚且还能自怨自艾,可是天一亮等在那的是无休止的压力和斗争,暂且先不说股东那边了,高层之间也开始蠢蠢欲动。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能混到这份上的谁都不蠢,在一个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和才能卓越的才俊之间,应该没人会选前者。 蒋玉伯跟蒋烨那几天也没少四处走动,应该说是竭尽所能在拉拢所有能拉拢的关系。 梁桢让陆青去探了几个人的口风,已经明显都有了倒戈之意,之前钟聿自己招的人,算是他的亲信吧,在如此情况之下也都懵懵懂懂,一部分态度比较暧昧,一部分已经做好跳槽或者离职的准备,还有一部分天天追在陆青后面问他要医院这边的情况。 此前网上虽然曝光了钟聿受伤昏迷的事,但梁桢一直瞒得很好,医院也加派人手,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除了几天前被狗仔偷拍了一张照片之外,信息全部封锁。 公司内外留言四起,各种揣测和信息满天飞,但很多都是烟雾弹,并没有官方确认,这就导致人心惶惶。 陆青熬了一阵子,撑不住了,刚好那两天他还生了病,可能也是长期超负荷的原因,感冒发烧加上扁桃体化脓性发炎,到后来发展到话都没办法说了,梁桢也不能让他一个人硬扛,开始慢慢接手一些事。 在此之前除了参加过几次会议之外,梁桢真的没有接触过钟氏的实际工作,这会儿还跟钟聿离婚了,更加名不正言不顺。 很快就有其他声音出来了,比如说她无权干涉公司的事,也比如说她一个外人,何德何能又有何居心在这里指手画脚,更有甚者说她心思叵测,好好的书不读,居然愿意放弃国外的入学名额回来守着一个植物人,无非是想替自己谋些东西。 加之她跟钟聿还有一个儿子,要知道钟聿如果一旦被确定为植物人,按照继承法的规定,豆豆可以顺势继承钟聿名下所有财产和股份,而梁桢作为豆豆的唯一监护人,在豆豆未满十八岁之前她可以代为监管这些财产和股份。 这么转一圈下来,很多人都开始质疑梁桢的居心。 蒋家人再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时之间梁桢倒成了众矢之的。 “以为谁都能进豪门吗,十八岁怀上钟家的私生子,光凭这点一般人都办不到。” ”心机女,光看面相就知道不简单。” “山沟沟出来的,一路混到这份上也是很牛逼了,我反正是不相信她这次回来只是出于对钟聿的感情……” “……” “……” 梁桢的公众形象一直不大好,客观来说像她这种女人确实也不讨喜,大部分也确实不相信她当初愿意生下钟聿的孩子只是单纯母性本能所致,谁不贪钱呢?麻雀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更何况是她这种野鸡。 各大营销号也开始发一些诋毁梁桢的消息,此前她得知钟聿受伤连夜飞回来,又是陪护又是守夜的,很多人还觉得她患难见真情,可是不过短短一个晚上,吃瓜群众的立场就跟长在墙头的草似的,说变就变,又开始纷纷抵制辱骂,说她虚伪又心机,简直是年轻版的邓文迪。 丁立军那天来了趟医院,钟聿的消息曝光之后他也跟梁桢联系过几次,但因为情况一直没定,他也不方便过来。 那天来医院还特意挑了个晚上,梁桢叫人把他从医院侧门带进了病房。 美其名曰是探病,可病人昏迷不醒,其实也没啥好探的,丁立军过来主要还是想看看梁桢。 “咋整得跟特务似的,来趟医院还得偷偷摸摸。”丁立军一进病房就嚷嚷开了。 梁桢接过他扔的帽子只能笑了笑,“楼下有很多记者,怕节外生枝!” 丁立军心里不乐意,但碍于大局,也没说什么。 ”人呢,我看看。” “在内间。” 梁桢带丁立军走到里头病房,后者凑到床前看了眼,叹口气,“一直没醒?” “嗯。” “医生怎么说?” “没办法给确定答复,只说可能会醒,也可能就一直这样。” “嗨这不是废话么,就没个确准说法?或者给个理由也行啊!” 梁桢摇头,“都没有。” “怎么可能,肯定是哪里出了毛病,或者要不要查查脑袋,电视上不老演嘛,脑子里好像有块淤血啥的就会导致一直昏迷,你要不给他拍个脑ct或者核磁共振?” ”……“梁桢无语,“她只是腹部中刀,没有伤到脑袋。” ”那可说不定,指不准自己哪里磕了脑门,本来我看他脑子就不大好使,受伤的时候估计直接被磕坏了。” 梁桢被逗得不行,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一笑丁立军瞬间就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多好,我相信这世上就没有你这丫头过不去的坎儿。” 是啊,她六岁被抛在山谷中,顶着寒风自己都能翻山越岭回去,这么多年一步步独自走到这里,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无所不能且无懈可击。 ”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她轻喃,不知是在安慰丁立军还是安慰自己。 丁立军伸手忍不住揉了下她的头发,“瘦了哈?” “有吗?” “嗬,你自己去镜子前面照照看,本来脸上就没几两肉,现在就跟猴子精似的,再瘦下去可就真丑了啊,看这小开醒了还能要你!” “胡说什么呢!”梁桢觉得他嘴里真是说不出一句好话,“对了,最近梁国财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动静倒没有,不过芦沟坪那边倒来过一个电话,说老头子前段时间回去过一趟,但没住几天又走了。” 为了联系方便,梁桢出国前将丁立军的号码留给了芦沟坪那边的保姆,让他有急事的话可以联系。 “这次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说,保姆也不知道。” “他在小镇估计也呆不住,随他吧,只要不给我闯祸就行。” 梁桢眼前的事都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再去顾及梁国财。 丁立军在病房里没呆多久,离开的时候梁桢把他送到外间,他突然杵那不动了,转过身来又看了眼梁桢,微微叹口气,“别一直在这熬着,起码也替自己想想,或者就算你不替自己想也该为豆豆想想,你要再累垮了,豆豆怎么办。” 这是梁桢回国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跟她说要替自己想想的人,她鼻头瞬间涌出一股酸意。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毛哟,傻姑娘!”丁立军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行了别送了,楼下都是记者,有事电话联系。” 他拍了下梁桢的肩走出病房,梁桢却站在原地一直没动,鼻尖那股酸意更浓。 她用劲往下沉了一口气,想着是不是最近真的没休息好,不然不会这么脆弱又无力。 眼瞅着离临时股东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公司各方势力也渐渐都浮出端倪,该站队的也都站队了,不想站队的自然不会淌浑水,纷纷保持中立,不过倒还有两个年长的股东似乎并没买蒋家的帐,梁桢了解下来这两位股东以前也算是跟着老爷子打过江山,那一代人到底还有些风骨,看不惯蒋家人的手段和野心。 梁桢让陆青尝试约了他们两次,但也不肯露面跟梁桢见见。 ………… 蒋玉伯自上次住院之后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出行也开始需要拄根拐杖或者坐轮椅,但即便如此心气儿还是一样高。 他带着蒋烨将几个大股东和董事会成员挨个儿“拜访”了一遍,虽然这吃相看上去有些难看,但效果还不错。 至于蒋烨呢,他在人前始终是那个谦虚有礼却又思路灵活的后生。 他跟几个股东大聊公司愿景,从传统的地产行业到ai或者5g,再从目前最火的电子商务聊到区块链跟线上教育。 他大学本就主修计算机专业,后才去国外进修mba,聊起互联网经济自然门儿清。 那些股东虽然自己不懂,但也并不是腐朽万蛊之人,更清楚老一套的模式已经过时了,房地产的红利也快吃完,以制造业发家的钟氏必须转型,不然很快就会被时代的浪花拍死在岸上。 这时候蒋烨出现了,他大谈特谈互联网,人工智能等类似新兴概念,还在各个股东和董事面前画了张宏伟的蓝图。 谁都喜欢接受并吸纳新事物,更何况互联网经济带来的巨额利润确实也令人眼红,蒋烨的出现一下就给了他们希望。 那些上了年纪的股东和董事开始明白,新的时代需要新征程,而这个征程必须找一个紧跟时代,目光独到且身体能抗能捱的人来引领。 蒋烨自然就成了不二人选,一时风光无垠。 那阵子蒋玉伯倒还是住在疗养院,并没搬回蒋宅。 晚上蒋烨要是有时间的话都会去看看,陪老爷子吃顿饭或者聊几句,人前他还得演好一个好儿子好嫡孙的角色,不过一般他在疗养院呆的时间也不长,一两个小时吧,八点左右离开,回自己住的地方。 那天刚从疗养院出来就接到了电话。 “喂,蒋先生…” ”医院那边今天什么情况?”自钟聿去世之后他派人一直盯在暗处,每日定时汇报情况。 ”一切正常,人也没醒。” “那个女人呢,一直守在医院里?” ”对,最近两天吃住都在病房。” “没再去见过唐曜森?” “自那晚见过一次之后应该就没有了。” “应该?我需要听到的是肯定!”他突然音量提高。 那边赶紧说:“是是是,我确定她最近两天没跟姓唐的联系过,也没见过面,但必须跟您汇报一条消息,她今晚飞了b市,我刚接到那边的消息,抵达b市之后直接去了普济寺。” 第431节 “普济寺?”蒋烨眸色暗了暗,“她上回去普济寺做了什么都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在正殿上了一柱香,又去偏殿找里面的和尚求了张平安符。” “就这些?没干点别的?” “没有,确实只烧了香还求了支平安符,您说她这是不是专程去给植物人求的?” 如今钟聿躺在床上快一个月,却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她去寺里叩拜一下也是正常。 ”盯紧点,一有情况赶紧汇报!” “好!” …… 梁桢傍晚的航班飞b市,抵达首都国际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打了辆出租直奔普济寺。 普济寺近几年被开发成旅游景区,后院有专门对香客开放的房间,但因为数量有限,并不会大肆对外营业,梁桢也是上回从跟偏殿和尚的聊天中才知道了这个讯息,于是那次直接就预约了今晚的房间。 入住收拾妥当已经挺晚了,但庙里还给客房提供素斋,她随便吃了一点,又在房间里休整了半个多小时。 说也神奇,不知是不是庙里的诵经声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她整个人的情绪竟然出气地稳,一直到天黑后她才去敲响隔壁客房的门…… 第414章 承诺书 梁桢敲了好几声才听到里头传出来一点动静,踢踏踢踏,像是鞋子拖在地板上的声音,随后门被打开了,一穿了花色睡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内。 “谁啊大晚上的来敲门……”不耐烦的话音还没落,对方抬头,却一下愣在当场,”你……你哪位啊?” 梁桢保持微笑,“郭总您好,我是小梁,月中跟您联系过两次。” 郭富强在脑子里搜索关于“小梁”的讯息,惊讶问:“你是钟聿那什么……那什么前妻?” …… 梁桢在郭富强屋里“强行”留了两个多小时,回自己房间已经快凌晨了,洗漱换衣,浑浑噩噩睡了几个小时,又被庙里做早课的晨钟吵醒,她在陌生的地方睡不好,加上心事又重,数度尝试还是没能再入睡,干脆披了衣服起身。 给香客住的房间在寺庙的后院,中间隔了两座偏殿和院子。 此时不过凌晨四点多,天色才蒙蒙亮,她循着诵经声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前院大殿,大殿内灯火通亮,数十个和尚面向殿内正中央的佛像盘腿而坐,身前一人一个木鱼,诵经声和木鱼声此起彼伏。场面虽称不上壮观,但也着实令梁桢内心一颤。 她并不是信佛之人,可袅袅的梵音似乎真的能有静人心脾的能力。 梁桢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压着步子走进去。 最后一排角落有个落单的蒲团,大概是哪个小和尚偷懒没起来做早课,梁桢便将蒲团拖到一边,盘腿坐了上去。 她不会念经,也没有木鱼可敲,但手掌合十眼睛一闭也能感受到虔诚。 梁桢就跟着那些和尚跪在那,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整卷经。 “……所谓地狱饿鬼畜生盲聋喑哑,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大小诸横同时解脱,贼难兵难王难狱难,风火水难饥渴贫穷应念销散……”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庙里早课的经文名字——《楞严咒》。 早课时间并不长,差不多一刻多钟,梁桢起身时殿外已经亮起来了,庙里景致很好,她内心难得获得片刻清净,但后来她聊起这段,用一种颇为自嘲的口气告诉对方,“我那时候肯定已经无助到极点了,不然不会将希望寄托到神明身上。” 她如此倔的一个人,向来信自己不信命,可那时候却愿意坐在菩萨前面听一群和尚诵经。 外人看到的都是她的手段,心机和利己,却又有谁能站在她的立场替她想一想? 然而清静的时光也只是暂时性的,短暂逃离之后梁桢不得不又一头扎入现实中。 b市这边的事办得还算顺利,她订了中午的航班回泞州,梁桢刚出机场就接到了陆青的电话。 “您到泞州了?”那边陆青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哑涩,但相对前几天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刚落地,有事吗?” “那什么……您现在能不能来医院一趟?”陆青支支吾吾,旁边还伴随着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个点陆青应该在医院守着,但听动静不像是医生或者护工。 “好,我大概一小时之后到。” 梁桢挂了电话,心里有不详的预感,果然几分钟后陆青给她来了条微信。 “杨总和另外几个股东来医院了,指名要见您。” 杨总是之前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元老,年轻时就跟在钟寿成身边,算是钟寿成的左膀右臂,这次钟聿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探望,当时还在病房抹了眼泪,突然点名要见她,为何事? 一小时后司机载着她抵达医院,梁桢直奔病房,可里头只有护工跟陆青两个人。 陆青在外间沙发上办公,见她进来赶紧搁下电脑站起来。 ”人呢?”梁桢问。 陆青推了下镜框,“走了,说有其他事,但约您三点左右去公司一趟。” 梁桢虽有钟氏的股份,但在公司并没任何职务,所以不能算是钟氏的人,这会儿突然让她去公司,不用想就知道准没好事,但梁桢还是得去。 临走前陆青还不放心。 ”要不我陪您一起过去吧?” “不用,你在医院帮我守一下,再说你这几天不是请了病假嘛,跟我去算怎么回事。” “可杨总他们……” “嗯?” “我看他们刚才过来的时候面色不善,恐怕得找您麻烦!” “没事。”梁桢回头又看了眼病房,“最糟糕的都在眼前了,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梁桢驾车去了钟氏。 大概是一早有人交代好了,她刚走进大厅就有人迎上来,是个身材高挑衣着时髦的年轻女郎,自我介绍说是钟聿的秘书。 “梁小姐,杨总他们都已经到了,在会议室等,我带您过去。” 小秘书一路热情指引,把梁桢带到会议室门口,敲了两下门。 里头有人说了句“请进!” 梁桢自己推开门,以为只是杨树卿一个人,可抬头却见会议桌四周坐了乌泱泱一圈人,除了杨树卿和另外几个董事之外,蒋玉伯也在其中,剩下几个都是生面孔。 后来梁桢回忆那场所谓的“谈话”,其实压根就是警告和审问。 ”老钟走的时候把公司交给阿聿,即便当时阿聿资历不足我也始终站在他那一边支持,毕竟钟氏是钟家的产业,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很不幸阿聿出了意外,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能从国外回来看一眼也算是情分,但别的最好就别想了。” “暂且先不说你跟阿聿已经离婚了,早就不算钟家人,就我们这的规矩也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来插手。” “姑念你给钟家生了个儿子,这是你的功劳也是你的福分,但你万万别想利用孩子再来谋算钟家别的东西!哪天我闭眼看不到也就算了,但只要我杨树卿活一天,钟氏当家作主这种事还万万轮不到你一个外人!” 杨树卿是钟氏老一辈元老,在公司声望很高,同时也有些倚老卖老,但他攻击梁桢的每一个点又都没问题。 以梁桢目前的身份确实没立场来干涉钟氏任何事情,可是她若不干涉,公司最终肯定会全部落到蒋家手里,但碍于利弊关系,她又没法把中间的事直接挑明。 “杨伯父,您要这么说肯定是对我产生了误会,我这次回来单纯只是为了钟聿,干涉公司的事也是为公司的长远利益着想,但绝对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有其他居心。”梁桢只能竭力解释,可是这些苍白的语言在此时完全无力,更何况还有蒋玉伯在旁边推波助澜。 “小梁,豆豆还小,你要为他多谋点东西也正常,我本人完全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是?”蒋玉伯似笑非笑地盯着梁桢,“再说你从钟家拿到的也不少了吧?老爷子走前给你留了股份,年前你跟阿聿闹离婚,阿聿大度直接给了你一栋楼,当时为这事我记得杨老是不是还跟他争过一回?” 杨树卿在旁边接话,“对,不光我,其他几个股东都不同意。” 旁边坐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另外几个股东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蒋玉伯叹口气:“结婚一年就张口要一栋楼,到底是你太贪心还是把钟氏都当冤大头?不过毕竟是钟家的产业,只能当阿聿年轻不懂事,给就给了,可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野心,居然想着趁阿聿昏迷的时候来抢家产?” “是啊,简直居心叵测,不可理喻!” “还跟她废什么话呢,之前让律师准备的东西呢?” “……介于梁桢女士跟钟聿先生已经解除姻关系,原则上梁桢女士不得再干涉钟氏日常事务和运营,但梁桢女士跟钟先生育有一子,钟星河系钟先生唯一子嗣,所以一旦钟先生被判定为植物人,其子钟星河将是钟氏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不过钟星河目前尚未满十八周岁,没有能力履行公司管理责任,在此成年之前,考虑到公司发展,现股东和董事会决定另择合适人选代为管理,但在此之前需要梁女士签署一份承诺书,承诺作为钟星河的法定监护人,不得干预公司管理。” 律师那边推过来几张纸,上面已经列请了承诺书的内容。 梁桢从小在山里长大,童年不幸,后来跟着梁波来到泞州,尝尽了世态炎凉,自以为已经将人心和人性看得明明白白,可这一刻被困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内,眼前是一群西装革履的狼,用一种他们自认为高尚实则龌龊卑鄙的方式逼她签下这份协议,她才方知自己此前还是过于天真。 刻那一刻她难过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心疼钟聿,心疼他此前一年时间是如何面对这群人的,又是如何一步步与之抗争守住他父亲留给他的公司。 他那会儿一定很艰难吧,也像她此时这般腹背受敌,可是他还是熬出来了,用半年时间让所有人改观。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此时应该安安稳稳地坐在这栋大厦的顶楼上。 不,还不是意外,是阴谋,是谋杀,是有人害死了他父亲还要取他性命。 ”梁女士?”对面一律师拿笔敲了敲桌上的纸,“麻烦你在这里签字。” 梁桢思绪归拢,扫了眼面前的承诺书,看都没看一眼,拿过来直接撕成两半。 ”你……”杨树卿瞪着眼睛怒视,“你这什么意思?” 梁桢将纸撕成碎片扔在桌上。 “杨伯父,我敬您是长辈,之前又帮过钟聿,所以姑且还愿意叫您一声伯父,但如果您非要走到这一步,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说完她张开双臂撑在桌子上,面向刚才给她递承诺书的律师。 ”您不说我可能还不知道,但经您这么一提点我倒有些眉目了,如果说我儿子钟星河是钟氏的唯一继承人,那我作为他的母亲,监护人,在他未满十八岁之前应该也能替他行使权利,所以在公司管理权这一条上,我应该还有余地再争一争。” 不知是梁桢说的话过于骇人,还是她当时的气场太强,总之话一说完,整个会议室就沸腾了,几个年长的股东被气得不行,特别是杨树卿,要不是隔着桌子恐怕要过来教训梁桢。 梁桢手指微微收紧,被逼到这份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是硬撑也得撑到底。 “抱歉,晚上钟聿还有一个检查,我还得回医院一趟,后续事宜我会让我的律师更进。”她不怒不笑,朝在座所有人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就走出了会议室。 人一出来后面就炸开了锅,甚至听到几句咒骂声。 “还真是山里飞出来的野鸡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混账,混账!” “……” “……” 梁桢在一堆骂声和异样的目光中出了钟氏大厦,直到坐到车内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身子也颤得不行。 纵然平时坚强坚韧,但到底没有三头六臂,面对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佬她还是没办法做到稳稳当当。 此后两天关于“钟聿前妻回来谋夺家产”的流言持续发酵,下面键盘侠都骂得很难听,梁桢也不知道这些留言中有多少是将氏买的水军,但乍一看心里总还是会不舒服,不过倒没影响她的行动力。 第二天她便让陆青找了个律师,就关于继承法这一项了解了一些情况,但她不可能真的跟那帮老东西打官司,要打也肯定打不赢。 另一方面网上开始传出“蒋烨作为钟聿亲侄将在他昏迷期间代为行使公司管理权”的流言开始四散。 第432节 梁桢试图尝试联系钟盈,可是对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登门拜访,家里保姆说她不在国内,正在洲域度假旅行。 姑且不说钟盈是否真的在洲域,但起码有一点梁桢可以肯定——她不想出面,更不想被牵扯进来。 谁都有立场逃避,毕竟如今的钟氏就如刀山火海,正常人都不会愿意被卷到漩涡里去。 眼看着股东大会一天一天接近,支持蒋烨的呼声已经达到了顶峰。 梁桢晚上给钟盈擦身,他腹部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拆除了,露出狰狞丑陋的针脚,足足十多公分,与下方几年前那道旧疤几乎要连到一起。 一刀加一枪,还有老爷子一条命,梁桢拧着毛巾坐在床边喘气…… 她不能,她不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蒋家逍遥法外,还要霸占钟氏。 唐曜森在家里加完班,洗好澡,正准备休息,听到楼下门铃响…… 第415章 回头 唐曜森披了件睡袍下楼,打开门,瞬时愣在当场。 门外的梁桢脸色发白,浑身湿透,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 唐曜森看了眼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开始下雨了,而且下得还挺大。 “你…” “我能不能进去?” 唐曜森赶紧侧身让开道,梁桢低头道了声谢,跟着他进屋。 一楼客厅的主灯已经熄了,只有走廊的小灯还亮着,整个屋里显得就有些暗。 唐曜森也没顾着开灯,赶紧走去洗手间拿了块浴巾出来给梁桢。 “你怎么过来的?开车还是打车?为什么这么大雨也不知道撑把伞?”他跟老婆子似地碎碎念,将浴巾递给梁桢,“赶紧擦一擦。” 但梁桢没接,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唐曜森脸上,不知是灯光原因还是淋了雨,感觉眼前的女人跟平时不一样。 唐曜森咽口气,问:“你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事?” ”能不能帮帮我?” “什么?” “能不能帮帮我?”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又哑又急迫。 唐曜森怔了怔。 ”我知道这样来找你不合适,上回你也说了,你没有立场和义务帮忙,可是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但凡有别的路我绝对不会来求你……”她真是说得又快又急,好像身后有人在追赶,慢一拍就会被追上似的。 唐曜森需要花十二分耐心才能听懂她的意思。 ”求我?” “对,求你……” 他忍不住嗬了一声,再看眼前梁桢的样子,脸色蜡白不说,雨水顺着脸往下淌,被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单薄消瘦的身形拼凑出一个十足狼狈的模样。 天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求人。 生性一身傲骨,即便是当年梁波在医院等着做手术,没钱治疗的时候她也不曾跟他说过一个“求”字,现在却要为了钟聿来求他。 唐曜森觉得真是可笑。 ”你不需要求我,也自认为上次已经把话都说得很清楚,你应该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 梁桢沉了下,她当然知道,用婚姻保住钟氏,可是她如何答应? “唐大哥,你明明清楚我们之间不可能的,就算我真的答应跟你结婚,你觉得我们之间会幸福吗?” ”为什么不会?” ”正如你之前所说,如果我答应了跟你结婚,这就是一场交易,我后半生无所谓,真的,我怎样都无所谓了,但是你不可以,你……”她似乎说得太急,停下来换了口气,“你这么优秀的人,你值得更好的,唐大哥,你相信我,你真的值得更好的,可能会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也可能会是一个在工作上与你互相扶持齐头并进的女人,但这个人绝对不是我,真的,绝对不会是我。” 她像是笃定某种判断,用一种急切又虔诚的口吻灌输给唐曜森听,可是后者脸色毫无波澜。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决定,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我帮你会有很大牺牲,所以不可能平白无故帮你,你总该付出点东西。” “对,对。”她点着头表示肯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我懂,但是别拿婚姻来当条件,这样对你也不公平。” ”对我不公平?那怎么对我才公平?” “唐大哥……” “你看,你每次叫我唐大哥的时候是否对我公平?” “我……” “或者换个简单的问题,你要我牺牲,你又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回报我?” ”股份,房子,楼,对,离婚的时候我拿了博华广场,你应该知道那栋楼现在的市值,我可以立马转给你。” 前段她跟钟聿的官司打得轰轰烈烈,从孩子的抚养权争到家产,那阵子她在网上也没少挨骂,都觉得她贪婪无度不知羞耻,如今却愿意把她争来的东西系数奉上就为了保住钟氏。 “博华广场目前的市值已经快要过十亿,你宁愿把这十亿给我,也不愿意跟我结婚?”唐曜森的指关节一点点拧紧,脸色越来越沉。 梁桢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缺钱,可是没有人会嫌钱多是不是?而且并不需要你一直留在钟氏,只需要帮我暂时稳定局面,别让蒋家有机可乘就行,等后期情况好一点了你要不愿意做下去也可以离开,更何况或许并没你想得那么难,目前股东都偏向蒋烨只是因为实在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但只要你愿意回去情况就会立马改观,你有能力,资历,经验和业绩,这些每一样都比蒋烨强,而且公司还保留了你ceo的职位,现在钟聿昏迷不醒,你回去暂代他管理公司理所当然。” 梁桢急迫地想要说服唐曜森,可是她忽略了一点,她的情绪表现得越激动,对唐曜森来说就越打击。 他盯着梁桢的眼睛往她身前走近一步,“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梁桢定了下,“你说。” “你做这么多说这么说,到底是为公司还是仅仅只为那个男人?” 梁桢咽口气,“当然是为了钟氏!” ”你撒谎!” “没有撒谎,我跟他已经离婚了,没必要再为他做什么,但是钟氏将来会是豆豆的,如果垮了或者纳入别人囊中,豆豆怎么办?” 唐曜森摇头笑了一声,眼前的女人大概是他碰到的最狠毒,最虚伪,最自私的女人。 ”好,既然你不是为了钟聿,我帮你也可以。”他往前又走了两步,离梁桢只剩下一臂距离,“你今晚留下来,我就答应你回钟氏。” 梁桢一股寒意从背脊窜到头顶。 ”怎么,不同意?“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间她觉得无比陌生。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我逼你?那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 是啊,她又很尝不是在逼他呢?可是她真的已经没有办法,眼前是她唯一还能走的路。 “唐大哥,唐曜森,我……”梁桢用手费劲搓着快要僵掉的手臂,真的,但凡她有一点办法,绝对不会在这里求他,可是此时她也愿意将傲骨和尊严全部抛到脑后去。 若跪下来磕头有用,她也愿意去做,可是留下来万万不行。 她眼前都是钟聿的样子。 他们还有以后吗?或许有,或许还有! “抱歉,我做不到!”梁桢咬着牙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往外走。 外面大雨倾盆,她埋头一下扎进雨中。 为何而来? 为何要来? 她如此懦弱无能,他最难的时候不在他身边,他最痛的时候也不在他身边,如今他重伤昏迷躺在那,周围已无一人,她却还是什么都办不到。 “…我这个傻儿子,这么多年,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 “当年他干了混事……我说,儿子,给点钱吧,给钱就能摆平了,他说不行啊,爸,我好喜欢她,我把她娶回来行不行……” ”……当时我肯定不同意,他就求我,你要知道阿聿的脾气,他几时求过人?可是为你,他跪在书房门口,跪了整整一晚上……” “五年前为了娶你,他求我,五年后为了不让你受委屈……还是来求我……阿聿脾气这么硬……他所有愿意低头的,服软的,全是为了你……” ”他说,爸,你对她好一点……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可是她替你生了一个孙子……” “我走后…我走后…阿聿就只剩下你和豆豆,看在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丫头,你得帮他,你得帮他……” 雨水像倒灌下来往梁桢身上浇,耳边反复回荡的都是钟寿成临终前拽着她说的那些话。 “丫头,你得帮他……” “你得帮他!” 所有人似乎都在逼她作决定。 梁桢停下疾走的步子,仰头看了看夜空,初秋的雨夜在头顶拉开一块幕,黑得像是随时都能把世界罩在其中。 横竖都是错! 横竖都没有以后了! 梁桢抹了把脸上的水,照原路返回。 边郊的小楼矗立在风雨中,檐下有灯,她出来时没有将门关上,所以再度进屋的时候畅通无阻。 唐曜森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梁桢已经走到客厅。 他怔了一下,都忘记问她为何又要回头,梁桢已经解了外套的扣子,她里面是一条长到脚踝的针织裙,吊带式样,她用一种几乎迅猛的速度把裙子从下撸过头顶扔到地上。 “一晚,一栋楼,你帮我保住钟氏!”声音还是哑,但已经没有刚才的卑微和乞求。 那一刻她正好站在客厅过道的灯光下,悠悠一缕光,照得浑身发白又清冷。 唐曜森定定看了好一会儿,真的有好一会儿,甚至都忘了呼吸,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一种后知后觉的痛。 她愿意回头。 她愿意留下来陪他过一晚。 嗬,很好! 第433节 他忍不住都想笑出声。 唐曜森从沙发上起身,踩着毯子往梁桢那边走,他本在黑暗中,一步步穿过阴影,直至站到梁桢面前,将她的模样清清楚楚地纳入自己的视线中…… 瘦,白,浑身都是雨水淋潮的湿气。 “你在抖?” 第416章 最后一次 唐曜森握住梁桢的一侧手臂,手臂纤细,皮肤又冷又湿。 梁桢握拳不出声,目光直直看着前方,前方有什么?是一道长而深的走廊,看不到尽头,也不知会通向哪里。 她不愿也不敢看眼前的男人,但可以感受手臂上缠住的那个手掌,掌纹粗粝,带了男性特有的干燥体温,沿着她的手臂一路往上,越过肩膀,琐骨,颈侧…… 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可是牙关咬着不动。 过道里的led灯很亮,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皮肤下埋的筋,雨水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淌,月凶口起伏急促。 唐曜森的手就停在她颈侧那根筋络上,由琐骨一直牵到耳根,书上说这是美人筋,她大概是因为太瘦了,这条突得特别明显。 唐曜森的指端没入她的湿发中,手掌稍稍用力,将梁桢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她脸上还有水,被浇过的目光越发冷,瞳孔中倒映着唐曜森的模样,他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一样的沉,一样的阴,可是目中有热光,犹如黑夜中燃烧的火焰,肆意蔓延,要将这雨夜中的阴冷全部烧尽。 “不敢看我?”唐曜森开口,声音暗哑得很。 梁桢咬住牙关没出声,唐曜森稍稍低头,手掌捧住她那一截纤细的脖子,他能感受到她的脆弱无力,好像那一截脖子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拧断,但即便如此她依旧站得笔直,浑身都梗着一股劲。 面对这样的梁桢唐曜森不知该作何感想,可是内心的痛是真实而又剧烈的。 他将身子继续压低,梁桢感受到头顶压下来的那片阴影,脖子上的手掌似乎也在持续用力,逼得她不得不往后弓起身子。 眼看唐曜森快要贴到自己脸上了,腹腔的空气被一点点抽干净。 到这一步她还有什么矜持? 梁桢笔直站在那,闭上眼睛,感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呼吸。 她浑身冰凉,发寒,可对面迎上来的却是滚滚热气,热气即将贴上她的耳根,梁桢整个人不自觉绷紧。 她大有一种赴死的心,却又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有多畏惧,只能死死闭着眼,屏住呼吸,可是热气却在离自己两寸处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唐曜森发沉的声音。 他问:“你知道我现在更想做什么吗?” 梁桢屏住气,没吭声,但依稀好像听到唐曜森笑了笑。 “我现在更想这样用力掐下去,恨不得能掐死你。”他这么说,也确实这么做了,捧在梁桢脖子上的手掌稍稍用了点力,但能够感觉得出来,并没有用狠劲,可即便如此梁桢还是感受到一种迫人的窒息感,不是来自于他的掌力,而是源于内心弥漫的恐惧。 之后唐曜森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你为了他来求我,我就问你什么时候求过人?” “你还搬出股份和博华广场,搬出钟寿成和豆豆,你觉得我会信吗?” 梁桢被迫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唐曜森黑得仿佛快要滴出水的眼睛。 “信不信又如何,还有区别吗?”她反问。 唐曜森嗬了声,是啊,明明也曾互相倾心过,可到如今恨不得赤落相对都没办法再交心。 这样即便她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罢了。 唐曜森将手掌沿着她的颈侧往上移,直至括住她半个后脑勺,用一种类似于拥抱的姿势将梁桢裹到自己怀里。 “当初我进手术室的时候曾想,如果我能活着出来,一定要把你从他手里抢回来,如今看这情况应该已经不可能。“ 他能感受到她整个身体冰凉又僵硬。 唐曜森自嘲似地笑了声,一只手托到梁桢后背的蝴蝶骨上拍了拍,“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唐曜森离开后梁桢很长一段时间都独自站在过道上,浑身都快冻僵了,可是脑子里却像要炸了一样。 千般万般的情绪互相撞击。 她眼前闪过自己第一次见唐曜森的样子,温润,成熟,又有仗义感,所有成功人士该具备的魅力他都有,站在人群中也是卓尔不凡。 这些年他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但自己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梁桢将外套和裙子从地上捡起来,一件件穿上,再度走出去的时候雨好象小了一点,但浑身还是浸凉,她就那么一路捂着捂到医院,缩在钟聿床边的椅子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就感冒了,还伴随低烧和喉咙疼。 她自己去药房配了两盒药回来吃。 连续吃了两天,烧是退了,但感冒还是没好,扁桃体发炎的迹象反而更加严重,她便拖着一副破锣嗓音去了在钟氏大厦顶楼会议室召开的临时股东会议。 发出来的会议通知要求十点开始,她提前半小时先到了,没直接去会议室,而是去了走廊另一头的董事长办公室。 推开门,偌大的空间被分为办公区,会议区和休息区,地上是深灰色地毯,墙面和家具类似于黑红,整体风格偏厚重,看着并不是时下年轻人喜欢的风格。 这是钟聿的办公室,也是钟寿成生前办公的地方,梁桢几乎可以肯定,钟聿搬进来之前没有改变这里的陈设和装修,一切都保持原样。 唯有一点,休息区的茶几上摆了一张巨大的乐高底板,上面的造型只拼了一半,但梁桢看着有些眼熟,这是……这是嘉悦府的别墅模型? 旁边地上摆了只装插件的收纳箱,她随手翻了下,翻到里面的图纸,打开看了眼,最后成品图片果然就是嘉悦府的外观模型。 梁桢心里难受得很,但并不是单纯的伤心,这种后知后觉的情绪实在太糟糕了。 她将图纸重新装进收纳箱,一切归位,起身走过会议区,摆冰箱和杯子的餐柜旁边竖了一顶衣架,上面还挂了件男士西装,深蓝色,暗条纹,这大概是最显稳重的款式。 梁桢记得钟聿以前的穿衣风格总是时尚又骚包,想着市区那套复式的衣帽间里面挂了一整排颜色各异款式各异的外套和衬衣,连花纹刺绣和豹纹都有,真的是怎么高调怎么来,但他皮囊好看,骨架生得又好,再花哨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觉得没问题。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装扮,开始把自己装进西装和西裤中,衬衣要扣好扣子,不能再穿他喜欢的球鞋和t恤,皮鞋永远得蹭亮,即便闷热得透不过气也要戴好腕扣系好领带。 他为了留住这间公司和他父亲创下基业,收敛了所有跋扈的性子,将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他以前最讨厌的那类人。 梁桢没法再呆下去了,匆匆出了钟聿的办公室,经过电梯门口的时候迎面差点跟一群人撞上。 “梁小姐?” 蒋玉伯在前,坐在轮椅内,身后簇拥着一帮小股东。 “来这么早啊?“他主动先打招呼。 梁桢点头应了声,她没心情跟他在这假惺惺,打算敷衍一下就走,可是蒋玉伯似乎是故意的,问:“阿聿怎么样了?还没醒吧?我听说这几天他出现肺部感染了,人还在低烧,哎哟这可要小心啊,植物人一旦出现细菌性感染可就很麻烦了,到时候切管治疗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梁桢握住拳头,她本不想在人堆里跟蒋玉伯翻脸,但实在忍不了他如此嚣张。 “借您吉言,钟聿的状况很好,既没发烧也没感染,而且从医学上来说他并没被诊断为植物人,倒是您,这把年纪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心气儿还这么高,当心哪天一不注意气血没供上,走了我公公的老路。” “你……” 蒋玉伯大概见惯了梁桢不声不响的样子,以为她真的温顺好欺负,却不曾想她能拉下脸来当着众人面的给他难堪。 蒋玉伯气得脸色煞白,都有些下不了台。 梁桢哧笑一声,也不管都是些什么身份,捞了下头发便扭头去了会议室。 九点三刻,会议室里基本已经座无虚席,但蒋家那边只来了蒋玉伯一个人。 蒋烨不是股东,他还没资格来参加这个会议。 蒋玉甄除了年底分红之外从来都置身事外,所以也没来。 至于钟盈,早在两天前梁桢就听说她向大会提前打了招呼,说自己在国外疗养,暂时赶不回来。 除此之外该来的都来了,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 梁桢刚好就坐在蒋玉伯的斜对面,若说整场谁最活跃,肯定就要数他了,交头接耳,四处攀谈,前阵子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病样,这会儿又生龙活虎,红光满面了。 差不多等到九点五十几分,咖啡茶水都已经端进来了,蒋玉伯笑着将轮椅往前推了把。 ”时间差不多了,人也都到齐了,要不先开始吧?” 他说完朝门口站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正要关门。 ”等等!”梁桢在人群后面抬了抬手,“还有人没到!” “谁啊?不都在这了吗?”旁边有人反问。 这时门口闪出一道黑影,“抱歉,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来晚了几分钟!” 当时蒋玉伯所处的方位正好背对会议室的大门,他听到声音猛地转过轮椅,一袭深色西装的唐曜森已经走进会议室。 第417章 回家 梁桢永远记得蒋玉伯当时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眼神中已经不止是惊愕,更像是惊恐。 除他之外其他参会者都是一脸讶然,但情绪多过于兴奋和意外,特别是几个之前跟唐曜森交好的老股东,激动得就差拍手叫好了。 其实所谓的股东会,在此之前大家心里已经都有了人选,开会讨论不过是走个过场,若要说扶蒋烨上去,一是因为他是钟家近亲,能力和学识上也算不错,之前挺讨人喜欢,二来蒋玉伯也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三是在公司这种水火难定的局面中,除了他也找不到其他愿意接烫手山芋的人了,所以种种因素促成他能够有机会露头。 但现在唐曜森愿意出面就完全不一样了,能力和资历都比蒋烨强,也帮着钟寿成管理过公司,成绩不俗大家都看在眼里,加之他原本就是ceo,现在钟盈出事,他暂代钟盈管理公司也理所当然。 这么一对比,高低立见,结果也完全没悬念了。 原本想着要开一上午的会议不到十二点就结束了,蒋玉伯是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当时还坐着电动轮椅,就连轮子都滚出了气势汹汹恨不得要吃人的气势。 这边梁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并没立即离开会议室,她等唐曜森寒暄完最后一个股东才走过去。 ”谢谢你今天愿意来。” 当时唐曜森正在收拾笔记本,没抬头,只说:“答应你的事我从来不会食言。” 梁桢默默压了一口气。 千言万语在此时其实已经都显得无力了。 ”总之,谢谢!”她本就不善于这类言辞,想了想,“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办一下转让手续。” “什么转让手续?” “博华广场,说好你回钟氏,我把博华广场给你。” 唐曜森收拾的动作突然停了停,“我答应了吗?” “什么?” 第434节 “我要博华有什么用?” “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我不想欠你。“ 唐曜森嘴角勾了下,不知是笑还是嘲讽,“所以你认为送我一栋楼就能还清?” ”没有,我没这么想,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真的白白承受你这份恩情!” 当年她年少,姑且可以说自己不懂事,但如今二十多岁的人了,再不知这个道理就是混蛋了。 然而唐曜森似乎铁了心。 ”我不需要你的楼,也不需要你的股份,你就欠着吧,最好欠一辈子!”他说完拿了东西转身出了会议室,留梁桢一人站那发愣。 唐曜森重回钟氏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当天下午股价就有上扬的趋势,公司趁热打铁,两天后召开董事会议,正式确定唐曜森暂代钟聿的职位行使管理权。 董事会当晚唐曜森接到了钟盈的电话。 “我以为你这次会置身事外,没想到还是要来淌这趟浑水,看来你对她还真是不一样。” 唐曜森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想多了。” “是么?那你敢说你重回钟氏坐阵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曜森没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钟盈一改往日刨根问底的习惯,后面就没再多问,只在电话里长长透了一口气,“行吧,既然你要跳火坑,祝你好运!” 几分钟后钟盈更了一条朋友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配图是一张夕阳的照片,定位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前几天梁桢说她找过钟盈,被家里的阿姨告知人在国外度假,当时唐曜森还以为这只是她的推托之词,没想到她还真的在国外。 “夕阳不错!”唐曜森随手在她这条朋友圈后面评论一下,几秒之后突然收到钟盈的回复:“你眼瞎吗?这不是夕阳,这是日出!”后面还跟了个怒气汹汹的表情,看似还是那个戾气很重的钟盈,可唐曜森潜意识里能感觉得到,这段时间的钟盈已经跟以前不一样。 他随手又翻了翻自己的微信,翻到彭毅的朋友圈,他半小时之前也刚发了一张照片,是多瑙河畔的渔人堡,看照片角度应该是在观景台上,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布达佩斯的风光。 唐曜森不觉笑了笑,在彭毅这条圈下面点了一个赞。 …… 钟氏因为唐曜森的回归,股价连续数日飙升,之前趋于混乱的管理也迅速恢复正常。 等内局一稳,梁桢便将郭富强愿意回中海主持大局的事告诉了唐曜森,唐曜森隔日便飞了趟b市,跟郭富强进行面谈,很快确定了后期方案。 不到一周时间公司业务被理顺,境况也在好转,看似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钟聿这边一点进展都没有。 第二次深度体检的报告已经出来了,主治医生找梁桢谈了一次,告知单从报告数据来看他正在好转,腹部的伤口也愈合得不错,可因为昏迷的时间实在太久了,让她做好长期照顾植物人的心理准备,并跟她详细讲了讲植物人后期会出现的一些并发症。 梁桢当时就有些奔溃了,她不是怕苦怕累怕承担压力,而是接受不了从此以后钟聿要浑身插着管子永远躺在床上。 “他头部ct显示没有问题,也没遭遇过什么撞击,怎么可能成植物人呢?不会的,肯定是哪里还没查清楚,实在不行再找专家来看看?如果国内没有,请国外的专家也行……”梁桢完全不相信钟聿会成为植物人,情绪上就显得有些失控,当场就想让医生打电话找人。 主治医生叹了一口气,“梁小姐,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事实就是这样,要不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晚点我们再讨论钟先生的治疗方案。”大概也是怕梁桢纠缠,医生礼貌性地扔下这句话就找借口离开了病房。 钟聿,植物人…… 植物人,钟聿…… 梁桢完全不能将其联系在一起,一下跌坐到沙发上,双手抱头,不敢再往病床那边看。 此后两天梁桢没在医院出现,她回嘉悦府住了一晚。 豆豆已经连续好几天没见到妈妈了,知道她晚上要住在家里,开心得上蹿下跳,早早就爬到了梁桢床上。 梁桢洗完澡出来,见豆豆正抱着一只公仔在自言自语,走近一看,是一只天蓝色海豚,尺寸要比之前他一抱的那只要大好多。 显然这是一只新的海豚公仔,而梁桢出国时带走的那只还在米国,这次回来得太匆忙,她也没顾得上装箱子里。 “这是沈婆婆刚给你买的?”梁桢问。 豆豆摇头,“不是啦,妈妈你都不记得了吗?这是爸爸给豆豆买的啊。” 梁桢愣了下,“爸爸买的?” “对啊,就有一回爸爸出差,从外面回来给豆豆带的礼物,你再想想。”小家伙一脸认真地跟梁桢解释,梁桢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还得追溯到刚结婚那会儿,钟聿已经回钟氏上班,忙起来出差也是家常便饭,但那阵子他每次回来都会给豆豆带礼物,有时候是玩具,有时候是拼图,有时候是乐高,还有时候是包装精美的糖果或者巧克力,而这只蓝色毛绒海豚便是其中一个。 这只海豚其实是酒店房间里的装饰品,但他看第一眼就知道豆豆肯定会喜欢,于是打电话给酒店经理想要花钱买回去,酒店经理知道他的身份,二话不说就让礼宾部那边去仓库拿了只还未拆封的新品过来,亲自送到了钟聿房间里。 回来后钟聿还跟梁桢说起过这事,怎么还没多久就全忘了呢。 一定是因为最近她压力过大,思虑过重所导致。 梁桢抬手捏了下海豚的腮帮子,很柔软的触感。 这时豆豆突然问:“妈妈,为什么爸爸这次出差这么久都还没回来?他走的时候还答应说要给我带最新款的乐高积木呢?” 梁桢头皮一阵抽紧,连着鼻子开始发酸。 她多想告诉豆豆他的爸爸可能永远没机会给他买礼物了,而他大概也等不到那套最新款的乐高玩具,可是嘴巴微微张了下就觉得喉咙突然被哽住了。 ”妈妈,你眼睛怎么红了?”豆豆突然又问。 梁桢赶紧深呼吸,将情绪调整到正常状态,问:“豆豆想爸爸吗?” ”想啊!” ”那过几天妈妈带你去看他?” 小家伙眉梢一皱,“爸爸出差回来了吗?” ”现在还没有,但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豆豆这几天要好好练琴,因为爸爸说练得好有进步他才会给我送礼物!” 小家伙抱着他的海豚缩到被子里,乐呵呵地憧憬他即将要拿到手的乐高积木。 孩童的世界总是简单快乐又容易满足。 很快豆豆就睡着了,嘴角上扬还挂着一抹笑,这模样简直跟钟聿一模一样。 梁桢在旁边握着孩子的手,将其贴到自己脸上。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逃避起不了任何作用,她需要直面事实坚强走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梁桢便回到了明德,找到钟聿的主治医师。 “我想给他办出院手续。” 主治医生刚来上班,屁股都还没坐稳,听到梁桢的要求惊了惊,“出院?” “对,出院,接他回去!” 主治医生想了想,“以他伤口的恢复的程度,出院基本已经没什么问题,但他目前尚未清醒,后续治疗的话还是需要在医院进行,不过如果你考虑到医院环境不够清净的话也可以把他送到疗养院疗养。” 梁桢拒绝,“疗养院跟医院没有本质区别,我还是希望能够接他回去。” 第418章 出院 院方同意了梁桢的要求,她开始着手张罗接钟聿出院的事。 虽然他各方面指标基本已经趋于正常,但若真的需要长期卧床,从治疗,护理,康复等方面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她让明德的医生帮忙,介绍了一位专门研究治疗植物人的专家医生,与对方见面之后确定了一整套居家护理治疗的方案。 方案确定之后便是人员的配备和器材购置。 梁桢用一周时间全部配齐。 一周后她接钟聿出院,孙师傅开的车,医护人员随行,车子驶入南楼大门的时候她觉得眼眶都有些酸。 ”带你回家了……” 她握紧钟聿的手,心里有千万思绪,但化作语言的只有这五个字。 车子绕着花园车道转了一圈,直接停在主楼门口,医护人员帮忙把人抬到提前准备好的轮椅上。 医生是建议把他安置在一楼,这样方便照看,但梁桢坚持要让他睡在他之前一直睡的那间卧室,因为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卧室在二楼,一个很大的套间,摆了沙发,吧台,冰箱,工作台和供他玩游戏的台式电脑,往里一条挺长的过道,两边打满柜子,一部分封闭型的柜子里挂了他的换洗衣物,一部分玻璃橱窗陈列了他各式各样的球鞋,梁桢虽然对此没研究,但看得出很多球鞋都是新的,应该没穿过,买来大概只是为了摆设所用,而另一边墙上也是打满柜子,一格格摆满了各色手办,卡通拼装成品,其中不乏漫威系列的超人,犬夜叉甚至奥特曼那些,还有很多跑车的小模型。 穿过走廊走到内间才是他的卧室,以前摆了一张实木雕花大床,看漆面和雕花的纹路应该算是老古董了,梁桢也不舍得搬走,只换了张透气性更好的垫子,再将四周柜子全部清空,外购的医疗设备就安置在周围,又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摆了张一米二的小床,靠墙放了顶书架,小圆桌和椅子,再将钟聿外间的工作台搬到了里面,电脑也一起挪了进来。 所幸卧室大,目测里里外外得有近百个平方,可是被梁桢这么一收拾竟也摆得满满当当。 收拾完已经是晚上,小芸做好晚饭上楼叫梁桢吃饭。 蒋玉茭走后这座宅子就没什么人住了,只留了一个照看院子的园丁和小芸。 钟聿出院之前梁桢已经让中介那边介绍了几个阿姨,但还没来得及上岗。 第二天梁桢找了园艺师过来,因为长时间没人住,老爷子生前引以为傲的院子已经衰败得不成样,梁桢让园艺师重新出方案,该修剪的修剪,该移栽移栽,该处理的处理。 几个园艺师傅连续忙碌了几天,院子总算恢复了一点样子,在此期间几个另聘的阿姨和护工也到位了,梁桢将各自的工作内容列成表格发到每个人手里…… 从院子到主楼,从司机到厨房,梁桢一点点将宅子重新弄成家的模样。 “爸……”无人之时梁桢站在老爷子的牌位前面,给他上了一炷香,心里有千言万语,但看着排位上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已经走了,烧了,化成了灰和土,再多的辛苦和绝望都已经不适合再讲给他听。 “我已经尽力了,后面的只能听天由命!” 南楼这边安顿好之后梁桢把豆豆和沈阿姨都接了过来,一来方便她照顾钟聿,二来也需要陪伴孩子。 豆豆进二楼卧室的时候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从窗口洒落到床上。 豆豆几乎是一路从走廊小跑到床前。 ”爸爸,爸爸!”小家伙趴在床边连续喊了几声,可回应他的只是四下的回音和窗外若有似无的鸟鸣。 “妈妈,爸爸怎么了?” 梁桢蹲下去抚住他的肩笑了笑,“爸爸睡着了。” “可为什么喊都喊不醒啊?” ”那是因为爸爸太累了,睡得比较沉。” “真的吗?”小家伙半信半疑,又转过去看了看躺在床上闭目的钟聿,隔了好一会儿才问:“爸爸什么时候会醒?” “可能很快,也可能要很久。” “那豆豆叫爸爸他听得到吗?” 第435节 “当然,豆豆讲的每句话爸爸都能听到。” 小东西眨巴了一下眼睛,似懂非懂,旁边沈阿姨却默默叹了一口气。 梁桢忙完已经过九点了,她上楼给钟聿擦身,刚擦完手臂沈阿姨就走了进来。 “我来弄,你休息一会儿。”沈阿姨撸起袖子就要帮忙。 梁桢笑着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很快就弄完了。” 沈阿姨看自己也没插手的余地,便没再坚持,站到一边又叹了一口气,“我听说在医院也都是你弄的这些?” “嗯。” “没护工帮着弄?” “有,但觉得还是自己做比较放心。” “可看你这半天忙的,也不能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啊。” 沈阿姨才搬来南楼不过几个小时,却见梁桢忙前忙后没消停过,宅子里上上下下她似乎有忙不完的事,看着比花钱请的保姆和护理师还要累,不免就替她觉得心疼。 “再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总不能一直自己干吧。” 沈阿姨说这话的时候梁桢已经熟练地替钟聿擦完手臂,没接她的话,只把钟聿稍稍扶了起来,“麻烦帮我搭把手。” 沈阿姨赶紧上前,帮着梁桢一起给钟聿翻了个身,梁桢再换了盆水过来给他擦后背,擦完取了干净的睡衣给他换上,这么一整套弄完沈阿姨已经累得喘不上气。 “难怪我几个老乡多高的工钱都不愿当看护,这活儿还真是不好干。“她叉着腰一边喘气一边念叨,却见梁桢面不改色已经又换了盆温水过来给钟聿擦腿肚子,她忙前忙后好像不会累一样,每一处都擦得很仔细,毫无任何敷衍之意。 沈阿姨不得不摇摇头感叹,将原本打算来劝她的话又全部吞到了肚子里。 ”沈阿姨,你能先出去一下么?” 沈阿姨这才看到梁桢手里拿了条干净的睡裤,这是要给钟聿换裤子了。 ”哦,那啥……你先忙,我下楼看看。” “……” 钟聿出院的事很快就在网上传开了,很多媒体将电话都打到了梁桢手机上来,梁桢不予回应,到后面干脆直接关机。 一些激进的记者便蹲守在南楼门口,指望逮到一点机会拍些独家新闻,不过南楼几道门都有保安,宅子里几个入口和主楼周围也都安排了保镖,一是防止记者有机可乘,二来梁桢也担心再有其他事发生。 她也再三交代家里的司机和佣人进出都必须十分谨慎,更不得将宅子里的任何信息流露出去。 吴恙知道钟聿出院了,又带了几个之前常玩的朋友来南楼,想要看看钟聿,梁桢客气接待,请人在会客厅坐了一会儿,又让小芸端茶递水,该到的礼数都到了,唯独不让他们上楼看钟聿。 除了必须要接触的佣人,看护,医生和护理师之外,梁桢生生把南楼铸成了一个铜墙铁壁,任何无关紧要的外人都无法窥探其中,更无法得知宅子里的任何情况。 一来她是想给钟聿一个清净的疗养环境,二来也是不愿意让太多的人看到他卧床不起的虚颓模样。 此外之前安排的医生也会定期上门检查,家里还配了两名住家护理师,根据治疗方案定期进行中医针灸和电疗,所以即便梁桢将钟聿从医院接了回来,但该给的治疗一样没落下。 公司那边有唐曜森坐阵,股价持续上涨,一切都在恢复正常,陆青也不再天天因为工作的事来烦梁桢,董事局和股东那边更不会再缠着她不放。 蒋家爷孙俩最近也算安分,不过唐曜森回钟氏之后蒋玉伯提出要休病假,他此前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但自钟聿出院之后他也搬回蒋宅休养了。 蒋烨那边叶千橙也派了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照常上班下班,行动轨迹似乎跟之前并无什么异样,但发现一点,他会定期去城北的一套公寓里。 叶千橙跟梁桢说了公寓地址,梁桢不觉揉了下额头。 “那是我表妹住的地方。” “你表妹?” 梁桢便简单跟叶千橙说了说陈佳敏和蒋烨之间的事。 “所以你表妹跟他算是……情侣?” 梁桢又揉了下额头,“感觉不像。” 叶千橙:“……” 梁桢无暇再去过问陈佳敏跟蒋烨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只让叶千橙盯紧蒋烨的行踪。 这期间警方倒又跟梁桢联系了一次,让她去重新录口供,理由是案子已经移交给市局处理。 之前负责钟聿遇刺案的是案发片区的派出所分局。 梁桢按照对方约的时间抵达市公安局,接待她的是刑巡捕队大队长,见到梁桢之后一个劲地跟她说上头对钟聿的案子很重视,他接手之后也会动用所有资源尽快破案,但鉴于之前并没有参与案情调查,分局那边转过来的资料又不是很全面,所以要梁桢重新来做个口供,另外看看最近有没有新的线索可以提供。 梁桢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发福面相憨憨的男人,很难将他跟刑侦联系到一起。 “谢谢严队长对我前夫案子这么重视,但之前我们俩已经分居了一年,事发的时候我也在国外,所以很多情况都不了解,至于近期有没有新线索……”梁桢苦笑一声,“您也知道,我回来后基本一直呆在医院,其实接触不到什么信息。” “明白,明白!”对方笑眯眯地推了下自己的眼镜,随后又跟梁桢闲扯了几句,扯完才叫警员带她去重新录了口供。 口供内容无非还是那些,梁桢便将之前的说辞又原封不动地搬出来说了遍,对方见大概也问不出实质性的东西,简短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梁桢走了。 梁桢回到车内想了想,将所有事情又窜起来思考了一遍,给叶千橙打电话。 ”负责钟聿案子的人换了,现在是市局刑侦大队的队长,姓严,严保山,你想办法查一下这个人的背景。” 叶千橙愣了愣,“你怀疑这人有问题?” “现在还说不好,但直觉告诉我哪里不对劲。” “哧,你也不能单凭直觉就说人有问题吧,再说对方好歹算是公检法的一个官儿,他要真有问题胆儿也忒大了吧。” 梁桢低头揉了下发酸的太阳穴,脑子里窜出来的却是严保山领口露出来的一点浅紫色瘀斑,尽管他将巡捕服的纽扣系得工工整整,但因为瘀斑的位置太上了,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一点端倪。 梁桢晃了下脑袋将那些虚虚实实的东西晃散,她承认自己最近疑神疑鬼,思虑过重,但关于钟聿的问题上宁愿错怪,也必须时刻保持谨慎。 “查一下总没错,另外如果近期警方叫你重新录口供,你自己注意。” 后面一周叶千橙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但不出她意料,市局那边确实也联系叶千橙和陆青去重新录了口供,除此之外还找了唐曜森。 事后唐曜森跟梁桢联系,梁桢后背一阵发凉。 “你有没有把钟泉留了视频的事跟警方透露?” “没有。” “你是不是也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能确定,但我认识严保山。” “你认识?” “对,在蒋缙四十寿宴上见过一次,他跟蒋缙应该是旧识。” “……” 事情似乎正朝着某种更为玄乎的方向发展,梁桢午夜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对面床上躺着的钟聿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起初几天夜里根本无法睡,需要靠安眠药才能勉强眯上三四个小时,但慢慢她感觉到这样下去不行。 即便案子没破,罪犯没有伏法,她却得先垮了身子,于是梁桢开始逼迫自己去尝试全新的生活和作息,并努力投入其中。 最初几天有些难适应,但慢慢习惯了反倒觉得不妨也是另一种方式。 她开始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吃早饭,送豆豆去上学,回来之后就呆在二楼卧室,开了音响,听半小时英文新闻,画图,手绘或者看书,一般呆到中午下楼吃午饭,午饭之后回卧室陪钟聿小憩。 两点左右开始有医生上门给钟聿治疗,有时候是中医,有时候是理疗师,治疗完后便是一小时康复按摩,这时候梁桢基本都会在旁边看,也跟着护理师学了好几招,没事的时候她也会自己给钟聿按按,但一般她不喜欢做这种事,不是嫌累,而是不愿意摸到他身上的骨头。 梁桢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算很坚强的人,无论多大的挫折她都能直面困境,但唯独这一次,她始终在逃避,逃避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当所有人都把钟聿当植物人照顾,从医生,看护到家里上上下下的佣人,全然已经把钟聿当成了一个不会醒的废人。 唯独梁桢,她会放早间新闻给他听,播放时政和财经频道,空余时间还会给他读报读新闻,每次给他擦完身都会再给他涂一层保湿乳液,定期理发,剃须,甚至一周三次给他敷面膜,全部按照钟聿以前的全套来保养。 她觉得他会醒,也一直跟豆豆说他会醒,即便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她内心笃定并坚信。 后来梁桢干脆叫人把钢琴搬到了卧室外面的小隔间,每日傍晚让豆豆在那里练琴。 豆豆最近一年琴艺渐长,已经能够弹一首完整的曲子。 梁桢跟他的钢琴老师商量,教豆豆弹《summer》。 豆豆对这首曲子也有印象,是最初爸爸弹给他听的那首,小家伙心里可能也懂一些事,默默苦练,两周已经基本能弹出一个大概来。 每日傍晚久石让的欢快曲调就会回绕在二楼的卧室内,咋一听还觉得日子过得平乐顺畅,可是那会儿夏天早已过去,院子里桂花开始飘香。 十月底了,算算时间钟聿已经昏迷了足足九周时间。 明德的医生上门会诊。 ”……最佳苏醒时间应该是二十一天,也就是三周左右,可钟先生的昏迷时间早就超过了这个期限……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引发植物人的诱因有很多种,未必一定要大脑受损才会昏迷,最常见的急性创伤,呼吸骤停,窒息休克引发的缺氧缺血性脑病,包括持续低血压这些都能造成植物人,所以…”医生微微叹了一口气,“除非发生奇迹,不然还是希望梁小姐能够面对现实。” 梁桢半夜被噩梦惊醒,抹了下脸,发现全是湿气。 从钟聿出院到现在她就没掉过眼泪,现在是控制不住了,她下床走到钟聿的床边上,一下趴到他怀里。 明明心脏在跳,也有体温,可这个人就是躺在这给不了你任何回应。 “……你父亲临走前让我一定要帮你,能做的我都做了,不能做的我也做了,但你还是怎样!谁来帮我呢?钟聿,谁来帮我呢?” 她死死揪住身下人的肩膀,那里凸起的骨头坚硬。 梁桢蹭着想要汲取一点温暖,可是丝毫没有用。 她又恨又痛,支起身子一口咬在钟聿的锁骨上…… 第419章 苏醒 深夜,四下无人,梁桢趴在钟聿身上哭了很久,算是她这段时间哭得最放肆的一次,哭到后面都没什么力气了,像是一条被搁浅在浅滩上的鱼,只剩嘴巴张着趴那一抽一抽地出气,抽着抽着竟也慢慢睡着了。 睡着之后还是继续做梦。 心事太多,思虑过重,即便是梦里都没有安宁的时候,不过这次她居然梦到了以前上高中的时候。 那会儿有段时间住在学校,记得当时有两种宿舍类型,一种条件比较好,设施新,每间都配置独立卫生间,住的人也少,但费用比较高;另外一种是老楼,没有独立卫生间,一间宿舍住十个人,上下铺,条件可想而知。 梁桢肯定只住得起第二种。 硬件对于她来说都没问题,毕竟从小也没住过什么好地方,一大早起来跟人抢龙头抢厕所她也能办到,形势所逼之下她从来都不是善茬。 最痛苦的是夜里挑灯刷题,女生宿舍人一多,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总有各种不安分的事,她根本没法静下心来学习,便想了个法子,熄灯后等舍管阿姨查完房,她就搬张折叠椅去洗衣房刷题。 深夜四下无人,空荡荡的洗衣房,明晃晃的灯,委实有点吓人。 当时她住的那栋宿舍又是老楼,一般这种老牌高校内总流传着各种恐怖故事的版本,什么十二点的红衣女孩,为情跳楼的痴男怨女,甚至说还曾有过附近民工潜入女生宿舍j杀了半夜起来上洗手间的姑娘…… 梁桢刷完一套数学题和一套英文阅读理解,已经过了凌晨,打算回宿舍睡觉,刚走出洗衣房却见楼梯拐角处贴了团阴影。 第436节 她一下拽紧手里的东西不敢再往前走,屏住呼吸,浑身僵硬,如此僵持了大概有几分钟,不知哪间宿舍里传出来一点动静,应该是有人起夜来上厕所,那团阴影突然就动了动,紧接着梁桢感觉后背一紧,像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她吓得头皮一阵麻,嘴里好像叫了,又好像没有叫,但巨大的恐惧犹如一股潮涌瞬间冲破了梦境,她没能立即睁开眼,意识在梦与醒的边缘游离,手里握的东西突然好像动了动,梁桢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 她这才下意识地睁开眼,迎接她的是一双漆黑的瞳孔…… 当时卧室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灯光有点暗,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眼前的场景。 有一瞬间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甚至都忘了呼吸。 当时梁桢还趴在钟聿胸口,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保持这个姿势起码过了两三分钟,直至后背又被轻轻拍了一下。 “喂…”钟聿虚弱到近乎游丝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梁桢这才强行拉回一点意识。 她一下松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起身就跑了出去。 “来人,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梁桢几乎一路跌撞着从二楼跑到一楼,宅子里的灯也一路亮过去。 那是初秋凌晨三点左右,保镖和护理师全被喊了起来。 “醒了,醒了……赶紧打电话……赶紧打电话给王医生……”梁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若不是当时有沈阿姨在旁边扶住她,她可能随时会晕厥过去。 院子里所有人也都有些懵。 什么醒了? 谁醒了? 少爷醒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芸。 ”我去!我去给王医生打电话!”她争着往屋里跑。 梁桢脑中忽然恍了下。 “等等!”她上前拦住小芸,“别说少爷已经醒了,就说这边有点情况,让他现在赶紧过来一趟。” 小芸似懂非懂,但主家交代什么她就去办什么,也没多问。 王医生是钟聿出院之后梁桢给他请的康复医师,接到电话后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南楼,一番检查下来显得也有些激动。 ”恭喜,钟先生这应该算已经是醒了。” 梁桢听到这几个字都有些不敢相信。 旁边沈阿姨急着问:“这不还闭着眼睛在睡吗?” 王医生:“这属于正常现象,毕竟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身体各机能在极其虚弱的状态下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但不用过于担心,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应该就会再度苏醒。” 王医生的这番话惹得其余看护和佣人都一起欢呼,沈阿姨都差不多要哭出来。 “祖宗保佑,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她一边念叨一边双手合着作拜天的姿势。 屋里一阵欢腾,每个人都很激动,唯独梁桢木木地站在那反而没太大的反应。 折腾了一通,王医生离开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消亮,钟聿仍旧未醒。 沈阿姨看梁桢的脸色不大好看,便将屋里屋外的人都叫了出去,她自己去给梁桢端了杯温水过来。 “喝点吧,听你刚才嗓子都哑了。” 梁桢稍显木讷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杯子喝了两口。 天知道这会儿她的手还在抖,意识仍旧处在某种游离中,可是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床的方向。 ”你说…待会他真的会醒吗?” “当然,医生都说了,现在现在是还没恢复,等再睡饱一点就能醒了。” “真的吗?” ”难不成你还不相信医生说的话?”王阿姨用平时哄豆豆的口气哄梁桢,又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时间还早,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没准一觉醒来先生就好了呢?” 梁桢愣了下,乖乖点头。 沈阿姨端了杯子正准备出去,又被梁桢叫住:“今天我不去送豆豆了,待会儿他起床了你让小元送一趟。” ”知道,你就别操孩子的心了。” 沈阿姨离开后梁桢很长一段时间依旧站在离床大概五六米的地方,她不敢靠前,也不敢去确认。 数小时之前她看到钟聿睁开了眼,慌不择路地下楼喊人,可是等她再度回到卧室的时候钟聿又闭上了眼睛,沉睡的模样跟之前完全相同。 他短暂苏醒,又再度陷入昏迷,即便医生确认他已经醒了,但梁桢还是害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整个二楼此时只有她跟钟聿两个人,经过刚才的喧嚣后再度恢复到往日的宁静,可是外面的晨曦已经开始照进来,虽然阳光还有些稀薄,但并不影响它令房间显得透亮温暖。 梁桢站在那狠狠搓了下面颊,拖了张椅子靠到床边上,扶着床沿坐下,坐下去之后沉沉地往外吐了一口气。 那种感觉就像脚踩在一张薄脆的冰上,每一口呼吸都透着心跳和心惊,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和激动。 也不知在那坐了多久,窗外的日头随时间的推移越爬越高,天亮了,宅子里慢慢开始热闹起来,有脚步声,说话声,孩子踢踢踏踏跑来跑去的声音。 梁桢听着外面的动静,恍惚间觉得之前被摁了暂停键的世界突然开始重新运转。 豆豆上学前来卧室晃了一趟,大概是沈阿姨告诉他爸爸醒了,激动得在床边上又蹦又跳,爸爸爸爸地鬼喊。 梁桢好不容易把他拉住,连哄带骗才让人把他带下楼去。 之后小芸上楼来叫她吃早饭,她说没什么食欲,最后还是沈阿姨端上来才勉强吃了两口。 一整天她都呆在二楼,就坐在床边那张椅子上,看书,发呆,发呆,看书……至于后来怎么就睡着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大概是连日睡眠不足,前晚一闹腾又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实在是吃不消了才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梁桢被楼下花农的谈笑声吵醒。 她睁开眼,蜷缩着趴在床头的身子动了动。 屋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又被阳光蜇了一下,依稀感觉到手指和手背间有一点温温的触感。 梁桢恍恍惚惚间轻哼了一声,脑中有某个东西一闪而过,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触及的是一双幽幽睁着的黑眸。 这会儿不似黑乎乎的夜里,四周满室阳光,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手还被钟聿握在手中,他无意识地正在用指端摩挲着她的手背和手心,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却能够感觉到真实的触感。 他醒了? 他醒了对吗? 他是不是真的醒了? 对视的那半分钟内世界好像再度被按了静音,梁桢呆呆地坐在那盯着他看,其神态表情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直至钟聿扯了下嘴角,努力往外挤了一个字:”hi~~” 沉沉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却一点点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尽管还是很虚弱,但音量要比夜里苏醒的时候高了很多。 梁桢听清了。 所以这次是真的醒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眼眶瞬间泛酸,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地一颗颗砸下来,起初只是悄无声息地落泪,可是慢慢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饱胀的情绪像是在刹那间充满她整颗心脏,痛,酸,呼吸困难。 梁桢握拳抵在自己心口,又忙着要给自己擦眼泪,可是还没来得及擦完她又伸过去反握住钟聿的手,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什么东西,死死握住拢在自己掌中…… 那一刻的梁桢就像个慌乱又无措的孩子。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一切动作都是出自本能,身子也因为情绪失控慢慢往下弯,直至额头贴到钟聿的手背上。 她哭了一会儿,以为能收住,可是情绪就像沾水的海绵一样越来越膨胀,她根本控制不住,索性就趴下去埋在钟聿枕头边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荡气回肠…… 第420章 斗嘴 钟聿当时都被吓懵了,奈何身上无力,爬都爬不起来,哄也没什么力气哄,最后还是沈阿姨听到动静冲了上来,好不容易把人给劝住了。 傍晚王医生又来了一趟,重新给钟聿做了检查,检查下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之前昏迷了两个月,身体各方面恢复到正常运转的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 “前期照顾得比较好,昏迷期间也一直积极在治疗,所以问题不大,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过完全恢复还需要经历一个过程,梁小姐您别太心急。” 王医生慢条斯理地跟梁桢解释检查结果,她听到暂无大碍,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晚上梁桢将家里的保镖,保姆,司机,看护和康复师都聚集起来,开了个短会,很明确地要求不可以将钟聿已经苏醒的消息透露出去。 对外钟聿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梁桢为此还让他们都签了一份保证书,尽管这个做法有点不地道,但原谅她现在心思过重,每一步都必须踏得小心翼翼。 至于其他人,梁桢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透露,等钟聿情况稳定了之后再决定。 第二天王医生针对钟聿目前的状态重新制定了治疗方案,之前是以“促醒”为主,现在人已经醒了,需要进行的是康复治疗和训练,如果在最短的时间内令其恢复到正常状态成了当下最重要的事。 为此梁桢找王医生和另外两个康复师碰头开了个会,将确定下来的治疗方案当面沟通了一下,并让王医生给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包括后期的饮食,服药和其他治疗手段。 那两天钟聿确实也比较虚弱,虽说已经苏醒了,可每次撑不过一小时,没什么力气说话,也无法起身或者下床,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大部分时依然在睡眠中度过,也无法进食,还是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 不过王医生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他打了个比喻:“就像一台已经当机了很久的机器,不可能在开机那一秒就直接正常运转。” 梁桢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她的心情在经历了最初那段激烈和失控之后反而变得平和了很多。 能够苏醒就已经是万幸了,她不能再强求太多。 梁桢那几天安心作陪,钟聿醒的时候她会照顾左右,他沉睡的时候她便在屋里干自己的事,看书,画画或者看图纸。 大概三四天左右吧,钟聿的情况好了很多,已经能够在旁人的搀扶下靠在床头坐一会儿,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不再成日混混沌沌。 一周后梁桢按照王医生的要求开始给他加一些流食。 食物果然是身体运转的基本,加了几天流食后钟聿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甚至已经能够开始跟梁桢顶嘴了。 “……我不吃!”他靠在床头推开梁桢往他嘴边凑的勺子。 梁桢忍了忍,“乖,再熬几天,下周王医生说可以喝一点稀粥了。” 床上的男人瞄了眼碗中颜色诡异的东西,看色泽不知是蔬菜汁还是玉米糊类的玩意儿。 最近一周天天给他灌这些,颜色恶心也就算了,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起初几天他没力气反抗也就忍了,可连续吃了这么多顿简直想死。 “闻着就恶心,不吃!”他连着把碗都推到了一边。 梁桢默默收口气,“芹菜汁加南瓜糊,你上午不是说光吃蔬菜汁太腥吗,我还让阿姨在里面给你搁了点蜂蜜,怎么就恶心了呢?快吃!” 第437节 她再度把勺子伸过去,钟聿索性将头别到一边。 梁桢磨了磨牙,“吃不吃?” 钟聿:“我闻着这味就想吐,不吃!” 梁桢:“真不吃?” 钟聿:“不吃!!!” 他还梗上劲了,气得梁桢一下将碗扔到旁边桌上,“不吃拉倒,饿死你!”说完便起身出去,急得床上的人诶诶叫了两声,正准备拉下脸来哄,却见梁桢又折了回来。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撸袖子,“最后问你一遍,真不吃?” 钟聿已经感觉出她的样子不大对劲,“你做什么?” “到底吃不吃?” “说了不吃,你是不是…喂,你干嘛……喂,喂……”说话间梁桢已经端着碗爬上床,虚跨到钟聿身上,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将碗里的东西往他嘴里灌…… 钟聿气力不足,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加上人被梁桢压在床头,根本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就那么生生被灌了几口蔬菜糊,差点没被呛死,最后好不容易扒住梁桢的手腕才挣脱。 梁桢扔掉手里的碗和勺子,“看你下回还敢挑三拣四!” 钟聿连续咽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灌的糊糊强行咽下去,一张脸都憋红了,等气喘匀之后恶狠狠地瞪着梁桢。 梁桢以为他要骂,可憋了半天就憋了一个“草”字,嘴巴和胸口还沾了好多青汁,那模样真是又气又滑稽。 梁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居然已经能够骂脏话了,可厉害死你了,不过你得先问问自己现在有没有这个能耐和劲!” 她当时也是随口一说,完全就当是玩笑话,可钟聿却听进去了,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怎么,生气了?” 他不吱声。 “哧~”梁桢以为是自己刚才强灌他惹了不愉快,“开个完笑,下次你乖乖吃饭我保证不灌你!”边说边又抽了湿巾想帮他擦一下睡衣上留的汤汁。 钟聿一下拍开她的手,“不要你弄!”自己拿了纸巾胡乱擦了两把。 梁桢:“真生气了?” ”嗬!”床上的男人抱手侧身过去,撅着屁股留给梁桢一个弓起的背影。 还真生气了? 梁桢瘪了瘪嘴,但她没有继续再哄,端了碗和水杯准备下搂。 “等老子好了干死你。” 梁桢那会儿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床上的人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钟聿拉过被子一下把自己罩在里面。 梁桢:“……” 一整个下午钟聿都没再跟她说话,不过他身体还没恢复,大部分时间也都只是躺在床上休息。 晚上梁桢刚好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都已经有些晚了,又去豆豆房间陪他玩了一会儿,把孩子哄睡了洗完澡才回到二楼卧室,进去却发现床上没人,被褥乱七八糟揉在了一起。 人呢? 梁桢怔了下,正要喊,听到洗手间方向传来“哐当”一声响,她赶紧走过去,推开门,只见睡衣脸盆还有池台上摆的东西落了一地,而钟聿半裸着身子,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撑在台面上,身上还淋了很多水渍。 “你在做什么?就不能乖乖在床上躺着吗?怎么这一会儿没人看的功夫就给我出幺蛾子?”梁桢没忍住直接吼了出来,语气不大好听。 要知道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腹部还有伤,医生并不介意他下床走动。 梁桢见这情景肯定生气,随手扯了浴巾给他擦了擦,“走,回去躺着!”擦完她想要叉住钟聿的胳膊把人扶回床上,可靠在池台上的男人往旁边避了壁,不发一言,自己沿着墙根走了出去。 梁桢怔了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气好像有点过分,毕竟他重伤未愈,还是个病人,打算待会儿出去再哄哄,蹲下身收拾地上滚落的东西,看到角落里掉了块毛巾。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嘴里嘶了声。 草草收拾完东西,梁桢端了盆温水进卧室。 ”那什么…今天刘师傅是不是没给你擦身上?” 刘师傅是照顾钟聿的男护工,但只干些端茶递水的活儿,像擦身这种事一直是梁桢在做,即便最近人醒了也都是她在负责。 可今天晚上她有事,怕自己回来晚了影响钟聿休息,走前交代刘师傅给他弄一下,知道这人矫情,她还特意关照刘师傅简单给他洗个脸洗个脚就行,可现在看这位爷气鼓鼓的样子,怕是连脸和脚都不愿让护工碰一碰。 ”问你话呢,是不是还没洗脸刷牙擦身上?”梁桢走到床头又问了一遍。 钟聿索性侧过身去玩游戏。 梁桢:“……” 行吧他是病人,她总不能跟个病人一般见识。 “我承认我刚才语气是重了点,但你身上还有伤,刀口暂时还不能碰水,而且王医生再三交代最近半个月你尽量别下床走动,毕竟还没去医院做深度检查,也不知道昏迷了这么久有没有后遗症,要是再晕了摔了磕着了是不是想一辈子都躺在床上?” 她这话一半是解释也有一半是担心,当然也有愤怒和指责的成分在里面。 往前两个月担惊害怕又绝望的日子她受够了,不想再重来一次,可是钟聿不理解啊。 他气鼓鼓地抬头瞪着梁桢,“我是还没痊愈,但还没弱到下床走两步就晕?真当我是废了不成?” 梁桢:“……” 她气都气不过。 这货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身子没养好脾气倒是涨了不少!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懒得跟你计较!” 梁桢揭开被子打算给他擦身,钟聿却死死握住她的手腕不松,“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嫌我麻烦还是嫌我躺这跟废物一样?” “嗨你…放手!” “先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嫌我麻烦了?” 梁桢被他这狗脾气弄得实在没法子。 “没有,我怎么可能嫌你麻烦,我只是怕你再出事!” ”担心我?” “不然呢?” “真话?” “不是真话天打雷劈!” 钟聿突然震了震,其实也不是什么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可他好像突然着了魔一样。 大抵是梁桢说这话时语气过于笃定,也可能是她眼中蓄着某种坚锐的光,瞬间刺破沉闷的黑暗。 总之钟聿心口被重重敲了一下,钝钝地犯疼。 他一下松了梁桢的手腕,“擦吧。” 梁桢:“……” 从钟聿住院开始到现在,个人卫生基本都是她在料理,每天早晚两次擦身已经让她的动作十分熟练。 不过最近两天钟聿恢复了一些,手臂上身这些梁桢都是拧好毛巾让他自己弄。 这会儿前面擦完,梁桢让他转过去,钟聿算是消停了,乖乖趴那给钟聿擦背上。 梁桢一边擦一边问:“今天伤口有没有疼?” ”没有。” “痒呢?” “有一点。” “痒也别拿手去挠。” “我知道!”他口气丧丧的,梁桢也没在意,后背擦完了他又乖乖翻过来,接下来就是擦伤口往下的地方,梁桢重新换了块毛巾,“自己弄吧。“ 钟聿躺那瞄她一眼,“你来。” 梁桢:“什么?” 钟聿:“沈阿姨说我之前昏迷的时候都是你弄的。” 梁桢:“两者情况不一样啊。” 钟聿:“有什么不一样?” 梁桢:“昏迷的时候你没意识,可现在你基本也能自理了啊。” 钟聿:“你刚不还说我不能下床吗,而且指不定哪里还有后遗症!!!” 梁桢:“……” 这人怎么肚量小得跟针尖一样?还杠精! “不是,你能不能别跟我咬文嚼字?有这咬文嚼字的时间都自己擦完了!” “我不,今天我还非得你帮我弄了!而且别忘了我还是病人!”钟聿四仰八叉往那一趟,样子说多无耻就有多无耻,恨得梁桢牙痒痒,可眼看已经快十点了,王医生再三交代要让他保证充足的睡眠,且要令他心情放松愉悦。 行,她忍! 梁桢揉了下脸重新走到床前,别过头去不看他,打算随便敷衍几下,可还没怎么弄就听到钟聿嘶了声。 刀伤也在那附近。 “怎么了,是不是扯到刀口了?我看看……” 她抽开毛巾低头,颇为担心地看了眼,可是看到啥了? 真是…… 梁桢几乎是一下子起身扭过头去,将毛巾往盆里一扔,“自己弄吧。”继而走出了卧室。 钟聿抬起身来也看了眼,很快又一下躺倒在床上,双手盖住脸狠狠搓了几把。 那感觉真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438节 钟聿握拳,磨牙,狠狠在床上敲了一记。 老子,老子……啊啊啊啊…… 第421章 镜花水月 梁桢一口气跑下楼,在院子里吹了会凉风才把脸上的燥热吹干净。 按理说也不是纯情少女了,她跟钟聿之间什么都发生过,可刚才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能适应。 或许是太久没有经历过情.事,也或许是她内心清楚自己跟他的关系,尽管曾经亲密无度,可如今离了婚,法律上就已经不存在夫妻关系。 之前他卧床昏迷没意识,她日日替他宽衣解带擦身,也不过是将他当一个病人,倒并没觉得尴尬,可现在他醒了,已经恢复自主意识,有些事情发生得理所当然,她猛地撞到,他似乎从一个病人一下子变成了男人,角色转换得如此迅猛,她都来不及反应。 梁桢心里怄得慌,整个晚上都没有再上楼,只让护工刘师傅去随床照应,可是刘师傅上去没多久就下来了。 “先生说不用我陪他睡,他夜里一个人就行。” 梁桢顿了下,见护工垂头丧气的样子,反问:“他是这么说的?” 护工叹口气,憋半天才开口:“先生嫌我碍眼,他让我……让我滚……” 梁桢:“……” 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位爷心情不好见人就吼的狗脾气。 前几天梁桢见他情况好转,便想着让刘师傅陪床伺候,这也是护工的本分,应该24小时陪护,可刘师傅陪了半天就差点要卷铺盖走人。 好家伙,这位爷不吃刘师傅喂的饭,不喝刘师傅递的水,也绝对不肯吃刘师傅送的药。 关于吃药这点梁桢知道钟聿心里有阴影,也就忍了,可不吃不喝算怎么回事? 起初她还偏要跟他杠,结果杠了一天,钟聿除了挂了瓶球蛋白之外还真的滴水未进,好不容易身体好转,梁桢也不能看着他胡闹,最终还是妥协了。 于是她又不得不搬回二楼,继续她24小时的贴身陪护,如此熬了几天,眼瞅着他能自己下床了,虽然身体还是虚,但起码能够进行一些最简单的自理,想着就让刘师傅去陪吧,结果他又来这一招。 梁桢硬了一口气,他爱咋咋滴,懒得管了,于是重新洗了个澡就去了客房,可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一个人在楼上要不要紧? 要是半夜想上洗手间怎么办? 二楼没睡其他人,若他有事喊人没人听见又该怎么办? 梁桢根本睡不安稳,耗到凌晨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不得不披了件外套起身,拿了手机上楼,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 里头灯都已经灭了,连盏小夜灯都没留,但屋里静悄悄的,这个点钟聿应该已经睡了。 梁桢在门口站了会儿,毫无动静,打算进去看一眼,不然终究不放心,但又怕把他吵醒,几乎是一路踮着脚尖走到床前,刚探头过去想看一眼,突然腰上一紧。 梁桢几乎是扯着喉咙尖叫出来,发自于本能的那种,身体也因为突然失去平衡往下倒,直接栽在床上,重重压了下去。 “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慌乱间梁桢还记得他身上有伤,赶紧胡乱撑了把起身,拧亮了床头灯。 “怎么样?是不是压到你了?哪里疼?”她一时紧张,也是发自本能的担心,手在钟聿身上无意识地摸索,就怕自己刚才倒下去的时候压到了他腹部的伤口,可是摸着摸着发现不对劲。 钟聿躺那直勾勾盯着她看,目光里的火焰烧得肆无忌惮。 梁桢赶紧缩手,但还是晚了一步,手腕手背都被钟聿死死摁住,就摁他身上。 梁桢挣了几下没挣开,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 “干什么?撒手!” “不撒,撒了你又跑!” ”我没跑!” ”你刚不跑了吗?还找了个老头儿来陪我睡觉!” 梁桢气节。 “什么老头儿,那是给你找的看护!” ”他打呼你不知道?” ”什么?” ”而且他还喜欢抠脚!” “……” 真想一掌把这人呼晕。 “你是不是睡了两个月把脑子给睡傻了?”懒得跟他多废话,“把手拿开,让我起来!” “我就不!”钟聿手臂一紧,把梁桢又拉了下去,这次她有所防备,手臂撑了把,到底没直接压他身上,但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贴近,近得可以彼此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梁桢挣了几下,没挣得起来,索性也不动了,就那么虚撑着架在他上方,拉着脸问:“你到底想怎样?” “你留下来陪我睡。”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有些话梁桢不大好意思说,只脸色僵了下,“不方便就是不方便,再说刘师傅哪里不行了?他是专业看护,已经在疗养院干了十多年了,有些事他做起来比我在行!” ”是么?”钟聿阴阳怪气的,梁桢也看不出今天又闹哪般,正想撑着强行起身,后腰突然被钟聿搂了一把。 ”喂!”惊呼间梁桢又重新磕到了钟聿身上,这次他花了狠劲,不待她起身,长腿缠住咬牙在床上滚了半圈,跟梁桢直接调了一下位置。 整个过程不过两秒钟,等梁桢反应的时候已经被他呀到身下。 这回她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直接骂:“你疯了是不是?” 钟聿板着面孔,“睡不睡?” “你先起来!” “不睡的话我不让你起来!” 他声音透着狠,无赖,还有一点歇斯底里,但到底大病初愈,真没多少劲,明显可以看出来刚才那一折腾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梁桢看到他眼神中压制着痛苦,不敢再跟他犟,稍微软了些调子,“你先起来。” “睡不睡?” “你不起来我怎么去睡?” 钟聿一听有戏,立马撒手,咬牙撑住往旁边倒,仰面咚地一声响,梁桢赶紧爬起来坐好,正准备要下去,腰上突然又被缠紧,钟聿从后面贴她背上。 “喂,你刚也看到了,我那里是好的,肯定没有后遗症。” 这话没头没尾的,梁桢一开始都没听懂什么意思,等她回过味来的时候气得呀,转身一把将钟聿推开。 ”神经病!” 她几乎是骂着跑到了对面小床上,钟聿一个人趴那笑得前胸贴肚皮。 梁桢觉得自己可能掉进了他挖的坑,但说实话她也不放心他一个人睡楼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陪床。 钟聿到底年轻,身体底子也好,两周后他完全已经能够下床,虽然看上去还是有点虚弱,但比刚醒那会儿看上去好了太多。 这期间梁桢没跟他提一句以前的事,钟聿也跟失忆了似的,对自己受伤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只字不提。 两人在这方面似乎有某种默契。 那阵子钟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二楼卧室,打游戏,拼模型,堆乐高,除了每天陪豆豆练一个小时钢琴之外,看上去终日都无所事事。 梁桢也从来不问他对将来的计划和打算,实在无聊就陪他看看电影。 钟聿偏爱惊悚悬疑类的片子,可梁桢胆子小,平时都不看这些,不过王医生交代要让他多接受一点外界刺激,这样有助于思维恢复活跃,她便只能硬着头皮陪他看。 期间王医生又来过几次,观察下来各方面都算恢复得很理想,饮食也已经从之前的流食,半流食,到现在可以吃面条,粥和各类汤。 一切都在向着正常的轨道靠近,可是梁桢却渐渐开始感到不安。 那种感觉该如何形容呢? 就是两人朝夕相伴,看电影,打游戏,可以为了一件小事拌嘴,也可以安安静静面对面坐着一起完成一副拼图。 晚上钟聿会给豆豆讲故事,豆豆也会缠着让他陪自己玩游戏。 宅子里日升日落,一日三餐,傍晚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像极了这世间最好的模样。 明明眼前一切都和谐美满,可梁桢心里却清楚这些不过都是假象。 他还有大仇未报,还有责任要尽,这些偷来的闲暇和宽松终有一天都会消散。 时间从来不会等你。 十一月很快就过去了,南楼院子里的树叶开始枯黄。 那天下午梁桢开车去接豆豆放学,回来之后去二楼找钟聿,里头却没人。 她屋里屋外都找了一圈,最后在后园的足球场那才找到人。 当时暮色已经有些沉了,秋日傍晚四五点的光景,日头快要落到了树丛里去了,钟聿独自坐在足球场旁边的长椅上,身上穿了件浅灰色的薄线衣,双手插兜,长腿随意交叠摆放,看似轻松的姿势,可梁桢却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孤独和绝望。 经历这些事梁桢不得不承认钟聿应该算是两面性格的人,人群中他胡闹张扬,可是人后又偏偏生了副孤僻孤独的面孔。 以前是他这张脸太巨有欺骗性,其实骨子里根本是另外一个样子。 梁桢默默缓口气,走过去。 ”怎么一个人坐这里?” 似乎正陷在沉思中的钟聿听到声音转头看了眼,梁桢这才看到他手里还夹了半截烟。 “居然还抽上了?” 钟聿笑了笑,没理会她的问题,“坐?” 他示意梁桢坐到他边上,梁桢想了想,坐过去,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前边是一大片足球场的绿茵,远处是挂着落日的树丛。 梁桢没有先开口,安安静静地陪钟聿坐着。 第439节 隔了大概几分钟,旁边的男人终于开口,他问:“你知道老爷子生前为什么突然想要在园子里弄个球场吗?” 第422章 猜测 梁桢记得当时老爷子是为了哄豆豆才说要在园子里弄个球场,可是那会儿又是填湖又是挪树的,大动干戈应该不至于只是为了逗孙子开心。 “为什么?”她问。 钟聿:“因为他想弥补我小时候的遗憾。” 梁桢:“遗憾?” 钟聿:“我小时候很喜欢踢足球,小学阶段一直是校队的主力,还立志扬言长大后要当一名足球运动员,” 梁桢笑了笑:“很好啊。” 有兴趣有理想还有目标,学生时代最美好不过的事了。 钟聿:”是吧,我也觉得挺好,还偷偷去报了市队的选拔,当时是想给老爷子一个惊喜。” 梁桢:“通过了吗?” 钟聿:”通过了!” 梁桢:“那老爷子是不是乐坏了?” 钟聿:“我当时也是这么以为,但事实并没有,他不仅没有一丝高兴,还自作主张找人取消了我的集训名额,并让校队除了我的名。” 梁桢愣了愣:“怎么会这样?” 钟聿:“因为他根本不想我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在此之前他所有的支持只是认为我不过玩票性质,平时跟同学踢个比赛进个校队不过是孩子的小儿科把戏。” 梁桢:“可是没想到你自己当真了,并为此付出努力在这条路上有越走越远的趋势。” 当年他能通过市队选拔,意味着后期就要进行集训,集训顺利的话他就有机会进省队甚至国家队。 他在朝着自己的目标迈进,想要成为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可是钟寿成却发现苗头不对劲了。 ”……他开始以为我只是玩玩,却没想到我认真了,我一认真他就开始慌,钟寿成的儿子怎么能去当个运动员呢!” 他说这话的口吻带了几分嘲讽,梁桢听着心内沉了沉。 是啊,钟寿成的宝贝独生儿子怎么可以去当运动员呢?先不说体育这条路有多难走,能够出头的屈指可数,即便他钟聿真的够本事进了国家队,钟寿成也根本不稀罕。 ”他早就帮我规划好了后面的路,二十岁之前读书,二十岁之后看情况深造,如果他尚有余力,就送我去国外再读几年金融或者管理,如果他余力不足,大学期间我就得回钟氏实习,毕业后再慢慢接手公司,然后在适当的年龄找一个家世匹敌的女人,结婚生子,过好他认为足够好的一生。” 梁桢苦笑,“站在你父亲的立场,他这样安排并没什么问题。” 钟聿:“我知道,何止是他,周围但凡有点家底的,像吴恙曹磊那些,家里安排的路其实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家中有产业,有背景,却刚好又是独生子,类似这样的其实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人生,包括学什么专业,进什么学校,将来做什么工作娶什么样的女人。 “乍一听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可是站在我的立场就意味着我要放弃自己的兴趣爱好去遵循别人的意愿复制人生。”钟聿讲到这停顿了一下,问,“你应该知道我小时候学过很多东西。” ”嗯。” 钢琴,绘画,书法,马术,剑术,各种体育和球类,甚至还学过一点散打跟跆拳道,这些钟聿之前跟梁桢都提过。 ”但印象中你除了钢琴学得不错之外,其他都是学了一点皮毛就半途而废了。”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知道自己就算学好学精了也没有用,老爷子将来不可能让我去弹琴,去画画,更不会让我去踢球或者开武馆,倒不如把时间省下来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 “……” 这话听着像是歪理,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并没什么不对。 他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以后走什么样的康庄大道已经明明白白看在眼里,所有多余的技能只可作锦上添花,慢慢他便对这些都失去了热情。 “你知道我曾经一度很羡慕你吗?” ”羡慕我?”梁桢愕然,”什么时候?” “刚认识那会儿,你高中。” 梁桢笑,“那时候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 钟聿想了想,“自由,冲劲,知道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并为之努力,也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梁桢哑然。 搁以前她大概会笑钟聿生在福中不知福,可是经历这些她越发明白他的无奈和孤独。 那时候他也不过才刚刚进入大学,即便念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可内心大概清楚将来毕业了也逃不过要回钟氏的命运。 明明应该是能够做梦的年纪,以梦为马,他却早就被套上了缰绳,站在他的角度想,确实会觉得沮丧和不甘。 ”你讨厌被安排!”梁桢用了肯定句。 钟聿:“当然,谁愿意去过由别人完全掌控的人生!” 梁桢:“所以这成了你叛逆的理由?” 钟聿别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我叛逆吗?” 梁桢:“你偷改高考志愿,逃课组队打游戏,还玩赛车,这还不叫叛逆?” 钟聿:“……” 行吧,当初认识梁桢的时候他还在国内读大学,自己那点黑历史她都了如指掌。 ”我只是不愿意妥协和接受别人的安排,干了点自己想干的事,怎么就算叛逆呢?” ”……“ “我也并没伤害任何人,我做的那些无非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况且他怎么就能判定他给我安排的路才是最好的路?” 钟聿连续反问,问得梁桢有些哑然,可转念想一想,他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 当年钟寿成执意要让他读商科类学校,为的不过是毕业后能够顺利接手钟氏,却从未问过他自己愿不愿意。 钟聿为此偷偷改了志愿,先斩后奏,最后去学什么计算机类的动画游戏设计,外人看来这个专业就是不正经,但他后来创办了自己的游戏公司,尽管没能成为行业翘楚,但这几年也发布了几款比较具有影响力的游戏。 后来组队打游戏也一样,别人眼中他就是玩物丧志,可是他从岌岌无名一路打到行业内无人不知,至今zeus的名头还挂在职业赛排行榜上。 包括后来玩赛车,开公司,甚至是被迫接手弘远地产,谁都觉得他要玩砸,可又偏偏特别争气,并没在任何一处栽跟头丢过钟家的面子。 人说钟家二少就是个混子,可是仔细想想,他混在哪了呢? 梁桢:“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跟你父亲吵架?” 钟聿苦笑,“并没有,他经常不在家,我一个月都未必能见他一回,想吵都没机会吵。” 梁桢::“……” 钟聿:“不过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可能觉得从小就亏欠我,所以在他认知所能接受的范围内都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比如只要我不退学,他也能勉强接受我学游戏设计;只要我乖乖不惹事,他也能允许我打lol联赛;或者只要我能够回来接手弘远,他就能给我启动资金办银河文娱……怎么说呢,我跟老爷子……” 钟聿说到一半抬头又看了眼前面的绿茵场,这是老爷子生前执意要填湖伐林而辟出来的一块空地。 “我跟他应该算是互相妥协,又互相较劲,这么多年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的平衡。” 在钟寿成眼中,觉得只要钟聿别玩得太过火,他就能纵容儿子的小毛病,而在钟聿眼中,只要老爷子别逼得太紧,他也能适度接受不愿意接受的安排,所以才有了zeus、有了银河文娱,甚至有了后来差点跟他结婚的章汐。 梁桢无法评价他们父子俩之间的相处模式,但她知道一点,“你父亲很爱你。” 钟聿嘴角扯了一下,“这个我当然知道!” 他从未怀疑过老爷子对自己的感情,“从小到大他几乎对我的要求都有求必应,除了两件事。” 梁桢:“嗯?” “一件是当年他不同意我进市队集训,断了我想当职业球员的梦,另外一件……”钟聿转过去看着梁桢,“另外一件是当年他不同意我娶你。” 梁桢:“……” 钟聿:“不过后面一件最后还是依了我。” 当初他先斩后奏跟梁桢领了证,以老爷子的脾气估计能揭他一层皮,可最终还是容下了这口气。 “你真以为我爸最后能够接纳只是为了豆豆?” 梁桢摇头,“起初可能确实是为了孩子,但后面能够容纳我,应该是出于你的原因。” 钟聿想起他跟梁桢结婚消息刚被曝光那会儿,他怕老爷子动怒会找人对付梁桢,特意回南楼先求情,但老爷子当时说了什么? “若让我选,她绝对没资格进钟家门,可是你们证都领了,木已成舟,我也不能强行再让你们离婚,而且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不然不会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只认这个姑娘,所以你不必来求情,我不会对她怎样,就当是……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再依一回,也算是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当年他断了他的足球梦,也断了他留在国内继续跟梁桢纠缠的机会,如今他愿意接纳梁桢,让她成为钟家儿媳,也愿意填湖伐林再为他造一个主球场。 外人以为老爷子大手笔,不过是为了哄宝贝孙子开心,可是钟聿心里清楚,父亲是在知天命之后尽力想要弥补对他的亏欠和遗憾。 一个足球场,一个他心爱的姑娘,临终前都想给他凑齐,却一点也没为自己打算打算。 钟聿想到这觉得胸口又开始喘不过气,用手掌盖住脸弯腰低下头去。 梁桢被他的动作吓了吓,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钟聿摇头,却没起身,隔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爸他…我爸他是被人蓄谋害死的。” 梁桢扶住他肩背的手臂猛地一僵。 她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突然提到这事,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也差不多了,他醒了两周有余,身体也恢复了大半,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我知道,是蒋家人换了你父亲的药,导致他病情失控恶化。” 钟聿一下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桢。 梁桢苦笑,“你别这么看我,如果到这时候我还一无所知那就只能说明我脑子有问题。” 想想也是,都快差点闹出人命了,她不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钟聿:“谁跟你透露的消息?” 梁桢:“叶千橙。” 钟聿:“……” 想想也是,自己受伤昏迷,那种情况下叶千橙肯定会跟梁桢透露一些事。 钟聿:“她跟你说了多少?” 第440节 梁桢想了想:“蒋家人换药,蒋烨在a网上买凶枪杀再伪造成抢劫现场,另外还包括陈医生全家意外死亡和徐桀的案子。” 钟聿扶额,看来自己这位同僚的嘴巴并不怎么可靠。 “她应该算是把她知道的信息都跟你说了一遍。” “是么?可她说有些事她也并不全都知道,你就没什么需要要补充的了?比如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父亲的死有问题,什么时候知道蒋家人换了他的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蒋烨,什么时候开始布局?” 之前叶千橙只说了一些事实真相,但并没道出始末,因为有些事确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钟聿一时没了声音 梁桢追问:“还是不愿意跟我讲?” 钟聿摇头,“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讲,只是……” ”只是什么?” 他突然很清淡地笑了笑,“要不你推测呢,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父亲的死因?” 关于这个问题在钟聿昏迷期间梁桢想了千百回。 “蒋玉伯在董事会架空你的时候?” “不对。” “应该还要更早些对不对?”印象中那时候他就已经搬出去跟叶千橙开始闹绯闻,还日日留恋夜店不回公司上班,当时觉得他是受了刺激潦倒,后来想想那时候就已经开始演戏。 ”我再想想,应该是钟盈有抑郁症的事被媒体曝光之后。” ”不对!” “还是不对?那就是钟泉自尽让你起了疑心!” 钟聿摇头,”还要再早一点。” 还要再早? 梁桢愕然,直接问:“猜不到,到底什么时候?” 钟聿抬起头久久凝视着前方,前方是平坦的绿茵,斜阳照在草坪上,他突然轻轻嗬了声,似自嘲,也像是叹息。 ”老爷子临终的时候!” 第423章 交心 梁桢猛一个激灵,脊梁骨都跟着麻了麻。 “你说什么?” “老爷子临终之前,我跟他单独呆过几分钟。”钟聿重复自己的答案。 梁桢闭着眼睛晃了一下脑袋,“等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钟寿成走前确实单独见过几个人,钟聿排第一,之后是唐曜森,最后是自己。 ”也就是说,老爷子走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死因?“ “嗯。” ”老爷子也一直知道有人在害他?” “对!” 梁桢双手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实在是这个答案超出了她的认知,好一会儿脑子里都是糊的,愣是捋了半天才总算有点头绪。 “既然他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吭声?” ”也没有一早就知道。”钟聿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准确说他应该也是后期才发现苗头不对劲,但是那时候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所以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呀?” 没人有会在明明知道有人加害于自己的时候还默不作声。 梁桢不理解。 “为了我!”钟聿回答,重新低下头去,“他觉得自己气数已尽,早一点告诉我真相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他知道我性格鲁莽,如果当时我知道真相肯定会找蒋家人算账,蒋玉伯想要钟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筹谋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要走了,如果我半路冲出来挡道,恐怕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想想也是,能够联合医生换了钟寿成的药,这与谋杀已经没有区别。 蒋氏父子对公司势在必得,想想后面陈毅一家的下场就不难理解当时老爷子的顾虑。 “而且当时蒋玉茭还在,加上公司局势也不稳,唐曜森刚离职,蒋缙跟蒋玉伯的人几乎控制了所有重要部门,我又尚未立足脚跟。”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老爷子要是贸然说出真相,犹如平地起惊雷,以钟聿的狗脾气肯定忍不下这口气,可是他若闹又如何闹得过? 先不说蒋家势力密集,以当时钟聿在公司的地位肯定斗不过,更何况蒋玉茭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还有钟盈,与蒋家联合要掐住当时的钟聿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老爷子忍了下来,一直到快要走的时候才不得不告诉我真相,但是他再三叮嘱我别冲动,要沉住气,要忍……”钟聿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低头着,搁在膝盖上的手却默默握成了拳头。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老爷子初二下午去世,很快办了葬礼。” 葬礼还是梁桢忙前忙后筹办的。 当时钟寿成走后钟聿整个都垮了,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更是什么事都不问。 起初以为他是悲伤过度所导致,毕竟父亲走了,他一时承受不住也正常,可是他竟然在钟寿成的葬礼上说走就走,还玩了两个星期失踪,期间电话不接,公司不去,什么事都不管。 两周后他再出现在公众眼里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放纵,颓废,冷漠,以为是痛失亲人的后遗症,可是他开始流连夜店,夜不归宿,之后就是携dj女王叶千橙一起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两人同入酒店,亲密同居,与此同时他连续旷工,缺席公司的重要会议,直至蒋氏父子顺水推舟,彻底将他在董事局架空。 不负责任,游戏人生,经不住风浪也挑不起大梁。 那段时间的钟聿真是演足了一个浪荡子的模样。 梁桢也随之低头狠狠抽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要连我都瞒?” “因为不想把你牵连进去。” ”可是当时我们还没离婚,我是你妻子啊。”梁桢说到这的时候声音也止不住有些颤。 钟聿抬头看了她一眼。 其实很多事的发展和起源根本无法说得清。 “……起初我自己也很乱,不知道怎么面对真相,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换个角度想,钟寿成其实走得很突然,临走前又告诉了钟聿真相。 他一边要承受亲人的离世,承受仇恨的折磨,一边还得遏制住内心的痛苦和悲痛。 以他当时的处境确实很难。 “所以你就逃避,自己找个地方躲了半个月不见人?” “没有,我承认自己当时是有逃避,但并没有不见人。” 梁桢记得他从钟寿成的葬礼上消失,此后半个月都联系不上。 “你当时去哪了?” “米国!” “???” “老爷子走后我飞了趟米国,在唐人街那间杂货铺对面住了两个星期。” 梁桢听他说完,本能地别过头去狠狠抽了一口气。 如果之前她对钟聿的隐瞒还有些许气恼,不甘,或者意难平,此时却全部被一种饱胀的心疼所沾满。 她太能理解这种感受了,正如当年梁波走后她总会时不时去芝兰小馆一样,进去吃一碗馄饨,喝一碗热汤,或者即便什么都不做,在门口看她一眼都好。 这种感觉就像什么呢?就像你被命运夺走了唯一的庇护,暴雨来袭时你急于求一个屋檐,所以梁桢会去芝兰小馆,而钟聿会去唐人街找那间杂货铺子,道理都一样。 ”你们,相认了吗?”梁桢问。 “没有。” ”还是没有勇气?” ”她完全认不出我,甚至可能已经忘了自己二十岁的时候生过一个儿子。” ”所以你就什么都没做,只在杂货店门口住了两个星期?” ”倒也不是,我承认当时心里很乱,但与外界断绝联系的那段时间正好冷静了一下自己,顺便捋出了后面的思绪,在那边找了人开始查蒋烨当年在a网上雇凶的证据。” 梁桢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难过,之前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了,可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竟然一无所知。 “原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准确说应该是我从老爷子丧礼消失的时候算起。” 悲痛归悲痛,绝望也是真的绝望,可是理智还是支撑他不能乱了分寸,而后一点点筹谋,一点点规划,就这么踩着火线般从坑里慢慢爬了出来。 梁桢不敢去想象他曾度过了怎样一段黑暗又孤独的时光。 ”你那时候肯定很难过吧?” ”一度绝望!” ”但是你还是撑过来了。” 钟聿苦笑,转过来又看着梁桢,“你知道我最难熬的时候会想什么吗?” ”什么?” “想你,想你还在嘉悦府等我,还有我儿子,我得赶紧把这些乌烟瘴气的人和事都解决了,然后回家找你。” 梁桢觉得这真是一句特别残忍的话。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骗我的那些事,站在我的角度会有多痛苦?” ”我知道,可是跟你的安危比起来,我宁愿让你暂时恨我,而且当时局势不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索性就想把你和豆豆全部摘出去。” 梁桢真是不想听他这些歪理。 ”什么叫摘出去?我是你妻子,豆豆是你儿子,你怎么把我们摘出去?” “……” “而且你还用了那么蠢的方式,蠢到我当时一度觉得不可信,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你就会找个女人在外面开长包房?” 第441节 钟寿成的死给了钟聿沉痛一击,击得他当时心态差点奔溃,可钟聿跟叶千橙的事又何尝不是对梁桢的沉痛一击。 站在她的立场,她被抛弃被伤害,且没有给她留一丝丝防备的余地。 “你大概不知道,我当时差点想带把刀冲到酒店去灭了你。” “……” 钟聿差点被她逗乐,可见她表情严肃,并不像在开玩笑。 ”真有过这想法?” 梁桢又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钟聿将她扯过来,“既然这么在意,当时怎么也没见你找我闹一闹?” 整个他与叶千橙闹“绯闻”的过程,包括媒体和网络都吵得沸沸扬扬,唯独她这个当事人好像完全无动于衷。 梁桢:”你应该了解我,我不可能去找你闹。” 钟聿定了下神,隔了几秒点头,“也是,你就这个脾气!” 但凡她愿意跟你闹,就说明这事在她那里完全不算什么问题,可一旦她沉默以待,平静淡然,就说明在她那里过不去了。 钟聿:”起初我真的以为你会来找我算账,可是等了好久你都没动静,你越没动静我心里越慌,越慌就越不敢跟你说真相,再到后面又看到你在唐曜森那里过夜,我就觉得我们可能……可能真的要完了。” 他承认前面一段是演戏,可是演着演着发现有些脱轨了,特别是知道梁桢与唐曜来往,数次拍到两人亲密接触的照片,他就开始失了分寸。 梁桢被他这些话弄得哭笑不得。 “在你的认知里,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还喜欢唐曜森?” ”难道没有吗?” 梁桢双手捧住脸狠狠揉了几下。 她都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蠢!” “……” 算了她现在暂时没心情和力气去跟他争辩这个问题。 ”这件事我们后面再谈,言归正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中了一枪,挨了一刀,在鬼门关口走了两遭。 现在人醒了,身体也恢复了七八成,总不能永远逃避下去。 钟聿站起来站到了草坪上,双手插兜用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地上有好多新冒出的草芽,也有很多即将枯死的草根。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经历着新旧更替。 “我醒过来的消息是不是还没几个人知道?” “对,目前应该只限于南楼和医生清楚。” ”你当时为什么会特意瞒住了消息?” 梁桢愣了下,“可能是本能反应吧,觉得你身体情况不明,太多人知道可能会招来不利。” 钟聿:“那就继续遵循本能吧。” 梁桢皱了下眉,“你的意思是…继续隐瞒下去?” 钟聿点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把手里的证据理清楚,正好趁这个机会,非常合适。” 梁桢:“那需不需要告诉陆青和叶千橙?” 钟聿:“暂时还不需要。” 梁桢:“唐曜森呢?” 钟聿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他更不需要知道!” 梁桢无语,“他现在可是在帮你扛着公司,理论而言你们应该是同一阵线的人,你能不能先撇开私人情感理智对待?” 钟聿哼了声。 梁桢:“而且我还得再跟你说件事,唐曜森其实已经知道蒋家人有问题,蒋玉伯联合蒋玉茭换了你父亲的药。” 钟聿的眼神明显僵了僵,“他怎么会知道?” 梁桢:“钟泉临走前留了一段视频,亲口指证他是受蒋玉伯指使偷偷换了老爷子的药导致他突发疾病。” 这个消息显然令钟聿猛地一激灵,他靠到梁桢面前,”现在那段视频在哪里?” 梁桢:“在钟盈手中,蒋玉茭临终前连同其他遗产一起缩在了保险柜里,我猜测她是有料到自己走后蒋家人可能会对钟盈不利,所以给她留了一份关键时候保命的证据。” 这个推测再度令钟聿愣神,“也就是说,钟盈并没参与整件事?” 梁桢:“按目前这个情况来说应该确实没参与,而且她拿到那段视频之后谁都没告知,只跟唐曜森透露了几句,另外好像从那之后就没再参与过公司的事,我觉得她是在有意逃避,想要置身事外不想让自己也牵连进去。” “置身事外?”钟聿冷笑,“即便她没有参与其中,但是她姓钟,还是蒋玉茭的女儿,蒋玉茭要不是为了帮她争东西也未必会对老爷子下手,就光凭这点她也逃不了干系。” 梁桢心里不免唏嘘,是啊,当时蒋玉茭都已经病入膏肓了,她争这些无非也是为了钟盈考虑。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梁桢突然又岔开话题, “什么?” ”你的案子现在已经转到市局处理。” “有问题吗?” 看似这几天他专心养伤对周遭不闻不问,但其实早就从网上了解了自己昏迷期间所发生的事,包括凶手是谁,什么身份,为何会在案发现场暴毙。 梁桢想了想,“也可能是我多疑,但我总觉得这件案子的新负责人有问题。” 第424章 复婚吧 既然唐曜森已经知道老爷子去世的真相,有些事也就没必要再瞒着他了,更何况唐曜森现在代为管理钟氏,立场上应该是跟自己一边的。 钟聿考虑了一下,“找他谈谈吧。” 梁桢吊了下眉:“你居然能信任他?” 钟聿:“除了他和你的事,其他方面我对他并没什么意见,何况他是我爸挑中的人,我相信我爸的眼光。” 好话歹话都让他说了,梁桢也懒得跟他废话。 “我去给唐曜森打电话!” 她刚要起身,被钟聿拉了一把,“别!” “嗯?” “电话我会打,你以后少跟他联系!” “……” 唐曜森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挺晚了,但手头的事还没忙完,留在办公室加班。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他刚去倒了杯咖啡回来,看一眼,上头显示梁桢的名字。 他放下杯子接听,“喂,这么晚还没休息?” 大概是那边的口吻听上去过于熟稔了点,甚至听在耳朵里有几分亲昵感,钟聿瞬间就不大爽了。 ”是我!”硬邦邦的声音加上冷冰冰的口气。 唐曜森怔了下,“钟聿?” ”嗯。” 唐曜森愕然,可那边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直接问:“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来南楼一趟!” 唐曜森想了想,“晚上吧。” 钟聿:“那晚上八点,我在南楼等你,还有我们通过话的事你暂时别跟其他人提。” 简短几句,双方各自挂了电话。 唐曜森握着手机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 之前怎么一点都没有动静? 第二天晚上唐曜森准时到了南楼,门口一路放行,车子直接开到主楼门口。 梁桢已经提前站在廊下等。 ”抱歉,这么晚还叫你过来跑一趟。” 她很自然地打招呼,嘴角带了点笑容,看上去仍旧消瘦,可是脸色显然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 “人醒了?”唐曜森问。 “嗯。” “什么时候醒的?” “有半个月了吧,恢复得还不错。”说话间梁桢已经把人领进了屋。 屋里没其他人,特意提前把保姆和看护全都支走了。 ”去二楼吧,书房谈。” 梁桢走在前面带路,但其实唐曜森对这栋宅子也不陌生,他做了十年钟家女婿,老爷子在世时他经常过来跟他聊公事,可如今角度不同,尽管梁桢已经跟钟聿离婚,可她走在前面带路的模样倒确有几分女主人的样子。 到了二楼,还是那间空置的书房。 梁桢推开门,“人到了!” 房内灯光挺亮,钟聿穿了件白色毛衣坐在靠窗的皮纹沙发上,唐曜森打量了一眼,虽然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比之前瘦了很多,但总体看上去还算正常,正如梁桢刚才所说,他恢复得应该不错。 ”梁桢刚说你已经醒了半个月,特意一直瞒着?” 两个男人见面,免去了一切客套和寒暄,直入主题。 钟聿笑了笑,“是打算瞒着,不过没打算瞒你。” 第442节 唐曜森苦笑,“那我是不是还得说声谢谢,谢谢你没把我当外人?” 钟聿:“这倒不必,主要还是因为你在整件事里面是关键角色,不得不先笼络你。” 唐曜森:“……” 梁桢:“……” 她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个幼稚鬼从唐曜森进门开始就没什么好脸色,可说到底后边的事还得仰仗唐曜森帮忙啊。 “咳…能不能先谈正事!”她适时打算钟聿,后者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正了正声,“那什么……今天找你来,主要还是有事找你帮忙……” 退掉所有闲杂人等,三个人在老爷子生前的书房谈了小半宿。 唐曜森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凌晨,钟聿身体不便,出于礼貌,梁桢提出要去送送他,可刚起身就被钟聿扫了记冷光。 “让小芸去送!” 梁桢无语,“这都几点了,小芸早就睡了!” “那我去!”他说完就要起身。 梁桢摁了他一把,“外面都起风了,你给我消停点行不行?” 唐曜森看着两人的互动,看似三句话不对付就要斗嘴,可是他心里清楚,梁桢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这样,而在自己面前她好像永远都温和有礼,甚至有点拘谨。 这种落差感令他心里很压抑,但又清楚地提醒着他,他跟钟聿在她心中的位置显然已经完全不同。 “不用送了,早点休息!”唐曜森拿了外套出了书房。 主楼出去就是园子,起了一点风,除了枝叶吹动的声音之外整栋宅子都一片沉寂。 唐曜森将手里的外套穿上,往停车的空地走。 ”等等!” 钟聿从屋里出来。 唐曜森扶着车门,“还有事?” 钟聿一手插着兜,一手在额头蹭了蹭,“那什么…谢谢!” 唐曜森眉梢皱了皱,”什么?” 钟聿有些气,觉得他是故意的,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说,谢谢!!!”后边这句他显然提高了音量。 唐曜森怔了下,“不用谢,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能回钟氏是因为之前梁桢去找过你。” “她都跟你说了?” ”说了一点,但我知道她应该还隐瞒了一些事。” “你不好奇她瞒了什么?” 钟聿嘴角勾了下,“以前可能会好奇,但现在不会,她如果不想告诉我,肯定有她的原因,我没必要非刨根问底,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思,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目的,但你能够在钟氏最难的时候站出来把责任扛上身,光冲这点我还是应该谢谢你!” 这话听着不大好听,但以两人之前的相处方式,唐曜森知道已经是他能说出来最中听的话了。 ”我承认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所以你并不需要跟我道什么谢,但有一点我觉得还是得事先说清楚。” 唐曜森转过去直面钟聿,“我回钟氏确实是因为梁桢之前找过我,当时她的处境很难,我没办法真的坐视不管,但我能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并不是对她抱有目的,不然现在她也未必还能跟你在一起,至于她最终如何选择,我不便干涉,可是也烦请你在作每一个决定之前考虑清楚,起码适当为她想想,想想她为你承受了多少压力,又受了多少委屈!” 唐曜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似隐隐提了一口气,“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幸运!”扔下这句话后他才开门上车。 直到唐曜森的车子开出去老远,消失在车道尽头,钟聿还傻站在那没回神。 梁桢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钟聿回来,不免有点担心。 她拿了件外套出门。 “这么大风,你傻站在这干什么?”梁桢将外套披到钟聿肩上。 钟聿转过身,月色之下树影摇曳,一点微弱的光照在梁桢脸上,她脸本来就小,巴掌那么大点地方,可是这会儿看着好像比以前又瘦了一圈,眼窝都显出来了。 可见他独自煎熬的那段时间,即便是演戏,可是对她的伤害一点也不会少,后来自己出事,昏迷不醒,她丢下国外的学业回国,一直照顾他到现在,这段时间日熬夜熬,还要承受公司那边的压力,可她还是咬牙全都撑了下来。 她本就不该被牵扯到这个漩涡中,他也一度演戏想让她置身事外,可是最后她不但没有免于伤害,还不得不放弃学业回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明明是他的愚蠢和自以为是将梁桢置于一个两难的绝境,可是她没有抛弃也没有放弃。 唐曜森说得没错,自己真的已经足够幸运! “复婚吧。” ”什么?”园子里的风声有点大,梁桢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 唐曜森抬手拂开她黏在嘴角的头发,“复婚吧,梁桢,我们复婚吧!” 风声连续灌耳,她站在风口久久回不了神。 钟聿还在等她的答案,大概等了有两分钟,她突然笑了笑,“脑子吹糊涂了吗,突然说这个,进屋吧,有点冷!”她说完自顾自地缩了下脖子,转身就进了屋。 钟聿一个愣神,背脊凉飕飕的,好像跌入了万丈谷底。 自那天之后梁桢好像刻意跟钟聿开始保持距离。 白天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她都不去二楼,晚上也不再陪床。 钟聿还是会冲看护发脾气,但梁桢只当听不见,看护也是千锤百炼的好脾气,只当他是少爷性子天生就这样,晚上卷卷铺盖还是睡到二楼的小床去。 但要说梁桢故意躲他,好像又没有,她还会时不时地主动去跟钟聿聊点正事,比如后续还有什么康复方案,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去医院给他做个深度体检,再比如叶千橙查到了刑侦大队队长严保山的背景,他是蒋缙的同窗好友,两人关系不一般。 钟聿在她的忽远忽近中煎熬,却又不敢再多问,只能暂时压制住了内心的不安。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 …… 一周后钟氏召开记者见面会。 见面会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由唐曜森主导,带了另外两名董事会高管讲了下公司近况。 公司内部管理是否正常,是不是像外界传得那么乱。 财务和资金流有无问题,关于b市的能源项目是否真的导致集团资金链断裂,且已经波及到弘远地产那边的项目,年前弘远开发的几个楼盘已经动工,是否真的会因为资金问题沦落为烂尾楼的命运…… 自从钟聿重伤的事遭遇曝光,网上流言四起,再被“有心之人”推波助澜一下,造成了公司好像快垮了一样,但唐曜森现身说法,一一回应了记者提的问题,先不说他所提供的信息有几分真几分假,光“唐曜森重回钟氏坐阵”就已经足够具有威慑力。 公司的事情聊完,会议后半部分是聊钟聿的病情。 梁桢以前妻的身份出席,避重就轻地谈了下钟聿的现状,告知虽然尚处于昏迷之中,但各方面机能都恢复得不错,应该很快就能醒,与此同时她在会上又指明了行刺钟聿凶手的身份,生前是钟氏的一位老员工,但因个人品行和职业操守有问题,在前段时间的人事调动中被公司开除,案发后一直以为这名员工是因为心怀愤恨才对钟氏下手,以此泄愤,可经过这段时间警方的调查,已经掌握了新证据。 这是自钟聿出事之后梁桢第一次在公开且正式的场合谈及案情,不过她以“警方要求不便公开”为由,阻止了记者进一步追问证据的趋势,却因为这一爆点,记者和舆论的目光全部由对钟聿病情的关注转向了对案情的关注。 这是钟聿的意思,他授意梁桢在记者会上故意扔一个烟雾弹。 这一招还是很高明的,一是转移了公众注意力,可以将舆论的目光从盯着钟氏往案件上转;二来把火间接引到了警方身上。 若梁桢的猜测没错,警方那边真的有蒋家的人,那现在舆论一爆,就相当于让舆论来给这个案子当监工。 一旦公众目光集中,再适当炒作,就不怕这个案子会被无声无息地摁下去。 果然,见面会结束后很快就有人将矛头指向蒋氏。 当晚某顶流平台上,一篇“现代版农夫与蛇”的文章揭露了钟家由来已久的内讧史,虽然文章没有指名道姓,但公众还是很容易在字里行间内将其跟蒋家联系到一起。 当晚这篇文章就登上了热搜榜,紧接着又有大v披露,表示此前证监会因收到匿名举报才调查蒋缙,其匿名举报的人就是钟聿,之后蒋缙被查,不光牵涉到内部交易,还被查出私自挪用公司款项,在承受巨额赔偿的同时还被判刑,于是蒋家怀恨在心,伺机对钟聿进行了报复。 故事听上去有些扯,但文章分析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看着还确实挺像那么一回事。 一时外面流言四起,吃瓜群众口口相传,像是坐实了蒋家的“罪行”。 很多记者甚至堵在公司和蒋宅门口,想要当面采访一下当事人。 蒋玉伯那几天大概也是急上火了,直接给梁桢打电话,说她在记者会上言辞失当,误导舆论,血口喷人,甚至给之前“披露真相”的几个公众号和自媒体全部寄了律师函,并扬言要将责任追究到底。 第425章 吃药 “老东西这次是急了,别管他,让他继续蹦跶,蹦得越高就越容易露出破绽。”钟聿翘着腿躺在二楼露台的躺椅上玩手游,悠哉游哉的模样看着让人抓急。 梁桢忍不住过去踢了他一脚。 他皱眉瞄一眼,“干什么?” 梁桢:”别成天赖在这不动,下楼去园子里走走!” 钟聿摇头:“不去!” 梁桢:“那你是准备瘫了吗?” 长时间的昏迷对身体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点后遗症,按理钟聿应该去接受系统的康复训练,但因为要隐瞒他已经苏醒的事实,所以近期他还不能出宅子。 不过王医生的建议是可以在家做些简单的自主康复训练,为此还给梁桢推荐了几套方案,但这位少爷可好,除了早晚下楼溜一圈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卧室,正事办完之后就趴那玩游戏,拼乐高,看恐怖血腥或者黄暴的电影…… 梁桢劝了几次他还不听,”瘫就瘫呗,反正好了也没发挥的地方!” ”什么叫没发挥的地方?” “就是……”原本躺在沙发上的人突然一个窜身,直接贴到梁桢身前,“要不你给我个机会发挥一下呗,看看到底有没有后遗症!” 梁桢起初还没听懂意思,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才明白过来。 ”神经病!”她推开身前的人扭头就出了卧室。 钟聿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嘴角勾了下,“等着,早晚把你拐回来!”可是一想到梁桢最近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犹如一盆冷水浇头顶。 说实话两人也算相处这么久了,但钟聿一直吃不住她,以前可能还好一点,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心里已经彻底没底。 再想到梁桢的性子,好像不吃软也不吃硬,做起决定来又快又狠。 他最近心里越来越慌。 晚上钟聿跟唐曜森通完电话。 自从两人交谈过一次之后,虽谈不上“同仇敌忾”,但近期已经能够正常交流,每天基本都会通一个电话,说一些公司里的事。 公司近况还不错,唐曜森坐阵力挽狂澜,已经逐步把公司拉入正规,在这方面钟聿从来不怀疑唐曜森的能力,因为这是父亲认准的人。 聊完公司的事后唐曜森准备挂电话。 钟聿喊了声:“等等!” 第443节 ”还有事?” ”我听梁桢说,你看过钟泉留的那段视频?” 唐曜森那边安静了两秒钟,“看过。” “说说你的看法!” ”没看法!” ”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我对你们两家的恩怨仇恨没兴趣!” 钟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人…” ”我怎样?” “你这人可真够没劲的。” ”……“ 唐曜森等了一会儿,“还有事吗?” ”最后一个问题!”钟聿问,“钟盈有没有参与整件事!” “没有!” ”这么肯定?” “既然你不相信,那就没必要来问我!” ”……“ 钟聿被唐曜森一句刺一口,怄得想抓狂,“好,既然你说她没参与,如何肯定?” “凭我对她的了解,她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本性不至于,你也不妨动脑子想想,蒋玉茭如果真心想为她谋出路,肯定不会把她牵扯进来。” 当时蒋玉茭已经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她甚至没打算做手术治疗,就说明已经抱着必死的心。 终点已经在那了,她完全不在乎走前再背几条人命,但是对于钟盈来说不值当,她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站在母亲的立场,肯定是尽力帮她筹谋,但会刻意把她摘在外面。 钟聿内心其实也懂这个道理,但是不敢确定,现在听唐曜森这么一说,心里多少有了点底。 他挂了电话,坐那发了一会儿愣。 梁桢最近报了个网课,每晚六点到八点上两个小时,课程结束之后出来,见看护端着什么东西从二楼灰溜溜地下来。 “刘师傅!” 看护见梁桢站那,赶紧过去,“梁小姐,您忙完了吧?” ”嗯,你这是……”她看了眼刘师傅手里端的碗,黑乎乎的药汁。 这是今天才给钟聿添的方子,大部分是保健养生的补药,有助于他在短期内尽快恢复体能。 “怎么又端下来了?” ”先生……先生不愿吃!” ”……“ 梁桢叹口气,“给我吧,我端上去!” 刘师傅如遇救星,把托盘递给梁桢,一下就走没影了。 梁桢看着碗里黑漆漆的汤汁苦笑。 几分钟后她端着药重新上了二楼,卧室门紧闭,她敲了敲。 ”说了不吃,下去!”里面某少爷大吼,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排斥。 梁桢沉了下,“是我!” 大概听出了她的声音,里面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听到丁零当啷的动静,最后才是往这边来的脚步声。 门总算开了,穿着一件薄衫的钟聿站在里面,脸色沉住,但胸口起伏好像有点喘。 梁桢皱眉,往他身后的屋里看了眼,“你在里面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他稍稍压了下气息,又挑起眉头反问,“你不是晚上不上来的吗?” 最近梁桢都睡一楼客房,天黑后基本不会来找钟聿,听他这口气有些不善,梁桢却没什么反应。 ”我来给你送药!” 钟聿这才看到她手里端了一碗药。 “说了不吃!” ”是么?” 梁桢也不生气,蹭着钟聿的肩膀硬生生挤了进去,在屋里转了一圈,桌上摊了几本杂志,几份资料,打印机连着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最近半年的财报。 “你在工作?” ”没有,打游戏!” “……” 梁桢从进门开始就看出他脸色不好看,也懒得问什么原因。 “把药吃了吧,吃完早点休息!”她将托盘搁桌上。 钟聿往转椅上一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吃药,还非要整这玩意儿给我喝.” 梁桢知道他确实不爱吃药,小时候有阴影,但这不是可以任性的事。 “给你拿了糖,你含颗糖在嘴里,一口闷就完了。” 钟聿又瞄了眼托盘,药碗旁边果然摆了两颗糖,很卡通的包装,看模样应该是“偷”的豆豆的零食。 “不是糖不糖的问题,我就是单纯很讨厌吃药!” ”你不吃药身体怎么恢复?还是你打算一直在这宅子里耗下去?”梁桢可能说得急了点,口气就不大好听。 钟聿眼神凉了下,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情急?是不是等着我身体好一点你就打算回米国了?” 梁桢顿了顿,“对。” “果然!” ”什么果然?” “没什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这药……” “拿走,或者直接倒掉也行!”他脸色放得很沉,也不再看梁桢,直接合上电脑就走去了里屋。 梁桢被晾在那,心里有气,想发作,但最后还是忍了,端了药走到门口的时候瞥了眼墙根边的垃圾桶,桶里扔了很多废纸,一点金黄色的边角压在下面,她走过去将上面的一层废纸拿掉,露出下边的纸盒子。 是烟盒,旁边还扔了半截抽过的烟蒂。 梁桢沉沉往下压了一口气,又折到卧室门口。 ”你刚一个人在房间抽烟了?” 钟聿正趴床上玩游戏,头也没抬,回答:“抽了。” “你这身体情况能抽烟?” ”我就抽了一根!” ”一根也不行,麻烦你抽之前想想自己现在什么情况!” ”我什么情况?废了还是残了?心情不好压力太大连根烟都抽不了吗?还有你成天给我吃这药那药,乱七八糟的康复训练一大堆,不就是想早点摆脱我可以回你的米国读书吗?” 一句话换来他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梁桢一口气顶在胸口,吐不出也顺不下去! 这人才叫真正没良心! “对,就因为你我不得不扔下那边的课程跑回来,一呆就是三个月,耽误了我大半个学期你知不知道?” 梁桢也是气得没边了,话撩得就有些狠。 两人不欢而散。 钟聿到底没喝那碗药,不仅不喝药,第二天他连之前医院给配的西药也停了,刘师傅上去送了几次都被他退了下来。 刘师傅没辙了,只能来求助梁桢。 梁桢也还在气头上,“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上心,随他去!” 结果后边三天钟聿一点药没吃,还停了所有的康复训练,眼瞅着他又开始耍孩子脾气了,梁桢到底要比他理智些,想着钟聿的身体还没恢复,再这么赌气下去他要出问题怎么办,于是重新端了药上楼。 进去的时候钟聿正站在露台跟谁讲电话,用的是英语,梁桢隔得远,具体也没听清。 钟聿很快就打完电话回来了,进门就看到站在床边的梁桢。 他愣了下。 要知道两人虽然住在一栋楼,但已经三天没有讲过一句话。 现在梁桢主动来找他,直接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喝药?”她脸色阴沉沉的,也没半点笑意。 钟聿哼了声:“怎样都行?” 梁桢:“你先说说看!” 钟聿想了想,“其实也不是绝对不能喝,要不这样……”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梁桢面前,“你亲我一下,我就喝一口药?” 第426章 康复 梁桢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唇翼微样,眼梢带笑,刚才进门的时候还是一副“全天下都欠了我”的鬼样子,这会儿却嬉皮笑脸的。 至于“你亲我一下,我就喝一口药”的无聊游戏,梁桢之前也陪他玩过。 那是多久之前了? 那会儿两人刚重逢,关系处于时冷时热的尴尬状态,但要算时间的话其实也没隔多久。 第444节 ”我亲你一下你就喝口药,当真?” “当然!” “好!” ”什么?” “你不是说亲你一下你就喝口药嘛,我觉得可以。” ”……” 一下子钟聿犯愣了,天知道他提这么“无耻”的条件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指望她真能答应。 “怎么,你不乐意了?”梁桢问。 钟聿眉梢挑起,”怎么可能,来吧!”他发出邀请,站在那等着梁桢。 梁桢面无表情,但步子往前挪了小半米,直接贴到钟聿凶前。 钟聿原本还能忍一忍,可是在她踮起脚尖的瞬间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她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微湿,贴上来的时候钟聿闻到她身上那抹似有若无的杏仁香,心里一下就软了,猛地闭上眼睛,手掌握拳,等待那个温柔的时刻。 然而…… 梁桢微凉的嘴纯最终落在了他的眉骨上。 钟聿皱了皱眼皮,睁开,“耍我?” 梁桢半含笑,“你也没说必须要亲哪啊!” 她转过身重新端起那碗药,“快喝,一大口!” 钟聿看了看碗里的汤汁,又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她难得对他笑,眼梢弯弯的,里面映着光,尽管口气听着像是在哄一个大孩子,但他还是有些吃不消。 钟聿别开头,接过碗屏住呼吸喝了一口药。 ”再来!”他把碗搁回桌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这次你亲这儿!” 梁桢:“……” 真够无聊的,她腹诽,但并没打算半途而废。 她又往前近了一步,以她一米六几的个子去亲一个快要一米九的人,即便是下巴也有点费力。 梁桢仰头踮脚尖,正要凑上去,后脑勺突然一紧,钟聿含月要捧住她的头自己主动亲了上来,他要亲就不会像梁桢那么客气了,额头鼻子下巴的他完全没兴趣。 他衔住梁桢的纯,稳得又快又急又狠,梁桢起初有点懵,她没想到这人会这么恬不知耻,可是很快就被一种陌生的感觉侵袭,她身子越发僵硬,直愣愣地站在那没任何回应。 钟聿亲了一会儿,松开劲,略有些挫败地问:“你怎么不闭眼?” 梁桢抬起眼睛盯住他看,眼前的男人眼圈微红,月凶口起伏。 她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很明显的晴域。 “做么?”梁桢问。 钟聿杵在那。 梁桢突然笑了笑,她五官轮廓分明,不笑的时候看着很难接近,可是笑出来又透了股媚劲。 钟聿觉得小月复一紧。 ”你…” “想不想?”她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却像是落在这暗夜里的一根针,“叮铃”一下,瞬间就揭开了钟聿身上某处皮。 他咬住牙根闭上眼。 梁桢双手攀上他的肩,手指一下一下附着他的耳根。 ”不想?”这声是贴在他耳边上问的。 钟聿觉得哪里跟着抖了下。 不想他就是鬼了。 ”嗯?”梁桢还在追问。 钟聿总算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但眼神里的火焰已经说明了一切。 梁桢抿着嘴唇又笑了笑,这次直接笑出了声。 她轻轻推了钟聿一下,“坐好!” 钟聿身后刚好有把椅子,被梁桢一推就顺势坐了下去,梁桢猫着身趴下去,钟聿再度稳上来,这次他稳得更急了,气息和节奏一团乱,手也没闲着,去拉梁桢的衣服。 梁桢摁了下,刚好摁在他的肩胛骨。 以前他保持健身的习惯,肌肉虽然不夸张,但线条很好,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可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又是重伤,瘦了起码二十斤。 这会儿摸着有些硌得慌。 “你能行么?” ”什么?” “你身上还有伤,体力也没恢复,要不我来?” 钟聿大概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什么意思,梁桢已经把人摁下去去,匍匐往下,寻索着揭了他的库带子。 钟聿总算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了。 ”喂,停下!” ”住手!” 可是梁桢哪会听他的话,自顾自地弄。 钟聿败下阵来,身子无力往后躺平,这下更给了梁桢发挥的余地,她干脆跪到了毯子子上,低月要把头往下埋。 钟聿想拉没拉住。 ”梁桢你他妈……”后边的字没来得及骂完,铺天盖地的快敢来袭,钟聿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是快敢还是迅速往上堆积,几近攀顶。 ”好了,停。” “停!” ”我叫你停下来你听到没有?”钟聿伸手想把地上的人扯起来,可她根本不搭理,钟聿浑身全是汗,手却没力气,最后被一线吊起,丢盔卸甲,高楼溃倒,他忍不住骂出声,原本竖在那的身子也支撑不住往后砸,后背直接仰在椅子上。 头顶一圈白光,晕乎乎地照着脑仁疼,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出气,发汗……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保持那种姿势瘫坐在那,起码得有十分钟吧,梁桢已经去洗完手漱完口回来,手里拿了块湿毛巾,蹲到椅子前边。 “把你腿挪一挪,让我把毯子擦一下!” 椅子上的人像是压根没听见,跟死了一样,梁桢不管他了,拿湿毛巾随手擦了几下,草草处理完,正要去洗手间的时候手腕被拉住。 原本死了一样的钟聿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以一种愤恨且幽怨的眼神盯着梁桢。 ”你存心的是不是?” 梁桢忍住笑,“存心什么?噢你说刚才呐…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么快啊。”她耸耸肩,一脸无辜。 钟聿恨得想上手掐她,可无奈真没什么劲儿,刚才那一趟几乎卸了他所有的气力,只能瘫那干巴巴骂了声“最毒妇人心!” 梁桢原本还觉得自己可能做得有些过分,结果被他这么一骂就彻底乐了。 “说我毒?那你刚才没被爽到?” 钟聿耷拉着脸不吭声。 梁桢来劲了,追问:“回答我啊!” 钟聿气鼓鼓地瞥了她一眼:“你有完没完?” ”你就说你爽没爽到吧!” “你……”他想骂,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骂词,手在旁边胡乱摸了下,摸到角几上的一本杂志,铺头盖脸就往梁桢那边扔。 ”出去,赶紧给我滚!”他现在一秒都不想看到她。 梁桢感受到他的怒气,憋住笑,离开前还不忘把那碗药端到钟聿手边,“快凉了,记得喝完啊!”这才轻飘飘晃出了卧室。 确定人都下楼了,钟聿才重新坐起身。 鬼知道他现在满脑子还都是梁桢刚才的模样,伏着的,趴着的,跪着的,各种姿势表情,连眼梢弯下的一点弧度都格外妩媚动人,可是一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 这女的是魔鬼吧? 肯定是! 钟聿狠狠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一脚踢在旁边的角几上,碗里的药翻了一半出来。 喝喝喝,喝屁! 他拉好裤子端起碗就往洗手间去,可在准备倒进水池的那一瞬间又止住了。 钟聿又看了眼碗里的药汁,黑乎乎的面上却能映照出他的模样。 那一刻他觉得连这碗药都在嘲笑他。 妈的! 钟聿捏住鼻子,仰头几口把药喝了个精光。 后面几天梁桢都没怎么碰到钟聿,一是她也忙,米国那边的课程停了,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便自己报了两个线上班,上课之余也没丢下其他功夫,一天一副手绘必不可少,剩下的就是看书做图还有完成网课的作业。 二来南楼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前院后院中庭的,两个人连饭点都不一样,碰不着面也正常,不过每天看护都会跟梁桢报备钟聿的情况,从看护口中得知最近几天他都能按时按量吃药,也能乖乖吃饭,艾灸,理疗,康复等一样都不落下,完全按照之前梁桢给他制定的康复计划进行。 这么看来他好像一夜之间变懂事了,梁桢心里落了口气,也就没再多管。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有三四天,梁桢渐渐发现不大对劲。 钟聿在躲她! 起初她也只是怀疑,具体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就某天下午,本来那个时间段她有网课,会在一楼客房上课,但那天网课老师临时有事,调了时间,一下子时间就空了出来。 梁桢在屋里看了会儿书,便想着出去转转,不过她近期也不出门,怕出去遇到记者,也怕露出破绽,只能在园子里散散心,散着散着就到了足球场。 下午两点多吧,球场上也没人,梁桢转了一圈觉得无聊,想往回走,转身的时候却瞥见一个身影。 球场不远处有个假山,后面是一片树荫,那道身影很快没入其中,梁桢愣了下跟上。 第445节 前面的人在小径上弯弯绕绕,很快进了附楼。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喜欢热闹,所以附楼早些年有厨房,客房,观影厅,还有一个可同时容纳上百号人聚会吃饭的宴会厅,但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年轻时候的玩性减了,身子骨可能也已经玩不动,老爷子渐渐就改了呼朋唤友的习惯,附楼那边就空置了下来。 梁桢心里还纳闷,这个点钟聿一个人跑到附楼来做什么?好奇心作祟,她跟着走了进去。 钟聿进门便拐了一个弯,进了走廊尽头最里面一间房,梁桢跟过去,门虚掩,她听到里头发出叮叮当当好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干什么呢他在里面。 梁桢轻推开门,惊了一下,她之前竟然不知道这边楼里有个健身房。 起初钟聿也没在意屋里多了一个人,直至梁桢踱步到机子旁边。 ”喂!” 他当时正在做平板卧推,听到声音猛地坐起来。 梁桢笑盈盈地靠在旁边的椭圆机上,问:“你干嘛呢?” 钟聿答非所问:“你怎么在这?” 梁桢看了眼四周,“我不能过来的吗?” 钟聿见她笑眯眯的,总觉得带了种嘲弄的感觉,便不再搭理,继续做自己的运动,梁桢绕到另外一边看了看,尽管是最小重量的杠铃了,但对于一个重伤刚愈的人来说这个运动也不是很合适。 ”你确定你现在可以举这玩意儿?” “为什么不能?” “伤口不会崩吗?” ”……“ 钟聿忍不住朝她白了眼,“都快三个月了,就算再大的窟窿也该长好了,再说我是问过康复医生的,医生说我可以开始适量运动!” “对,医生说的肯定没错,可你这算适量运动吗?” “适不适量我自己心里有数。”钟聿刚好一组推完,坐来呼呼喘着气,“麻烦你别杵这挡我空气,出去!” ”……” 他口吻不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梁桢并不生气,相反,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下钟聿的脸更黑了。 ”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恶毒?” “有么?我笑得恶毒么?”梁桢还故意拿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又朝钟聿身前的杠铃撇了下,“喂,讲真话,你一个人偷偷躲这苦练,是不是就是想提高一下自己某方面的持久力?” “胡说八道!” ”是也不要紧,毕竟你大病初愈,几分钟卸货也正常,我又不会笑你!”她嘴上说不笑,可明明一直笑个没停。 钟聿转过来怒目而瞪,那个恨劲啊,梁桢觉得他随时都会冲上来把自己掐死。 “喂,说话啊!” ”你走不走?”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一个人跑这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提高……喂,你去哪?”不待梁桢说完,钟聿已经起身往外走。 梁桢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钟聿走到门口回头,刚好看到她靠在机子上笑,那模样真是……气得他近乎五内俱焚。 ”你等着!”他站在门口冲梁桢喊,“有种给我等着,等我好了老子弄死你!”、 他愤愤离去,此后两天更加积极地配合理疗和康复运动,但还是不愿搭理梁桢,见到她就掉头走,连豆豆都看出两人不对劲了,偷偷问梁桢:“你跟爸爸是不是又吵架了?” 小家伙还用了一个“又”字。 梁桢也觉得差不多了,摸了摸豆豆的脑门:“没有吵架,就是你爸爸有时候不听话,妈妈想了个法子治治他而已!” ”那治好了吗?” 梁桢想着最近一周他的表现,笑着回答:“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应该算是治好了吧!” 晚上,还是老时间,梁桢掐着钟聿洗完澡的点上楼…… 第427章 服软 房门关着,但没锁,梁桢推门进去,进去先要经过隔间。 隔间之前算是钟聿的游戏厅,这段时间已经被他改成了办公室,搬了打印机和碎纸机上来。 桌上摊了很多资料,密密麻麻的数字,五花八门的方案和财报,梁桢随手翻了翻,上面有钟聿随手作的记号,尽管她看不太懂,但也能分辨出应该是公司里的事。 梁桢默默叹了口气,知道他面上看着轻松自得,好像是窝在家安安心心疗养身子,可心里其实一个人偷偷藏了很多事。 这男人,怎么说呢,可能也是受从小环境影响,真要遇到什么大事,也喜欢一个人全都藏在心里。 梁桢把手里的材料规整好放回原位,走到内间轻轻推开门。 屋里没人,露台那边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梁桢走到窗口看了眼,钟聿站那跟人打电话,大概也听到这边的动静了,回了下头,看到梁桢的那一秒表情定了定,但没说什么,转过身去继续把电话打完了。 梁桢在屋里等了五六分钟,钟聿推门进来,寒风带了点烟味,她不觉皱眉:“你又抽烟了?” 进来的人没吱神,不冷不淡地扔了手机问:“找我有事?” “怎么,还生气呐?” 他抬眼总算瞥了下梁桢,后者头歪着,手插着衣兜,笑眯眯地正盯着他看。 她很少笑,可是笑出来的时候又要命地好看,钟聿以前可喜欢了,但最近却像中了魔怔,她一笑他就觉得小腹不自觉抽紧。 “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奸淫?” 梁桢噗一声,被他这个形容词逗得更乐了。 钟聿:“你还笑?” “不是,什么叫奸淫?我哪里奸淫了?”梁桢说的时候笑得更放肆。 钟聿瞪她一眼,扭头简直不想再搭理他。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梁桢努力做了下表情管理,“言归正传,你刚是不是跟叶千橙打电话了?” 坐到椅子上的钟聿又抬头瞄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回了声“嗯”。 梁桢:“怎么说?” 钟聿:“明天她会过来一趟。” 梁桢顿了下,“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钟聿:“暂时不需要!” 梁桢:“噢…” 之后两人就不说话了,难得的沉默,梁桢站了一会儿,见钟聿始终低着头在捣鼓手机,蹭过去撞了下他的肩膀,“喂,最近健身效果如何?” “就那样!” “就那样?也就是说还是不行喽?” “什么不行!”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下子炸毛,脸色转变之快就像是不小心被人踩了尾巴一样。 梁桢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你又笑???” “咳…抱歉!”她抬手掩了下嘴,努力保持冷静。 钟聿恶狠狠地瞪着她,问:“你上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噢,也没什么,就是想来问问你还生气不?” “我生什么气?” “没有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钟聿又低下头去继续玩手机,梁桢也不急,站在旁边看,看了一会儿,见他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却也没具体玩什么东西。 最后大概他自己也点烦了,抬头,见梁桢还是笑盈盈地站在那,不觉头皮发紧,“你到底想干嘛啊?” 梁桢憋住笑,往他面前凑了凑,“喂,要不再试试?” 她一下子贴上来,牛奶杏仁的味道还混着一点草木香。 钟聿脸色瞬间就变了,“试…试什么?” “试试你最近又吃药又健身的,到底有没有效果呀~~”最后一个“呀”字从梁桢嘴里出来,轻飘飘的像根羽毛,拂得钟聿心尖都抖了下,可是一看梁桢这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就不得劲。 “你又想耍我是不是?” ”没有啊,这种事我什么时候耍过你!” ”前几天!” “前几天我那叫耍你吗?” ”怎么没有!” “你没爽到?” “我……” “你不享受?” “……” “天地良心我费心费力伺候你,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体力跟不上嘛。” ”谁跟你说我体力跟不上了?” ”跟得上吗?”梁桢蹙眉反问,手却很自然地伸到他衣服底下摸了摸,“啧啧,都是骨头!” 钟聿气得一下把她的手拍开,“别乱动!” 梁桢耸耸肩。 第446节 钟聿气鼓鼓地瞪着她,“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肯定能恢复到跟从前一样!” ”是么?”梁桢蹙眉,“可你毕竟受过刀伤啊,之前还中了一枪,虽然伤口都已经愈合了,可用我们老家那边的话说,开过刀漏过气,底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你确定你还能恢复到以前?” 梁桢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的怀疑。 钟聿气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他妈能不能别激我?” “我没激你啊,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我们老家那边确实有这样的说法!” ”梁桢!!!”他连脖子都涨红了,额头青筋一根根竖起。 梁桢没忍住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又笑!!!” “我……” ”你他妈又笑!!!!!” 钟聿彻底炸毛了,一把推开面前的梁桢,“滚滚滚,赶紧给我滚!”他连推带拉把梁桢弄出了卧室,随后把门关上。 梁桢在门外愣了下,嘴里不由嘶了声,真生气了? “喂!”她拍门,“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还来真的?” “开门啊,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说!” 可是无论梁桢在外面怎么喊,里头的人就是铁了心不开门。 附楼那边还睡了佣人,大晚上她也不好怎样,只能闭嘴下了楼。 梁桢回到自己睡的客房,想着是不是真的哪里做得太过分了,对于男人来说这种事关乎到自尊,她还拿出来跟他开玩笑,梁桢反思了一下,似乎真的不大好,打算第二天再想个法子哄哄。 梁桢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拿了睡衣去洗澡,洗到一半听到外面有推门声。 平时这个点沈阿姨会来给她送水果或者夜宵。 “沈阿姨,我在洗澡,你东西搁下就先去休息吧。”她在里面喊了声,外边没回应,她也就没多管,又洗了一会儿,将身上沐浴露的泡泡冲干净,正准备穿衣服出去,浴室门突然开了。 梁桢一个激灵,转身,钟聿已经走了进来。 她下意识拿浴巾遮在前面,“你怎么也不敲门?” “我在自己家里,为什么要敲门?”说话间他已经走进了淋浴房,,不,确切来说应该算是“冲”,气汹汹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一直走到淋浴房里,也顾不得梁桢身上都是水,拦腰直接把人就抱了起来。 双脚悬空,梁桢下意识叫了声,“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可是钟聿完全不搭理,抱着梁桢出去,直接把她扔到了床上。 梁桢挣扎着要坐起来,可钟聿跪那将人压制住。 ”你刚不是说要再试试么?” “试什么?”梁桢一急,脑子也糊了,只顾着推人。 钟聿干脆握住她的手腕将其举过头顶,交叠好一掌摁住,再腾出另一只手月兑了自己的t恤。 梁桢这才意识到他跑进来想要干什么。 ”不行,这几天不行!”她扭着推人,钟聿以为只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压制着准备直接上手。 梁桢气绝,冲他吼:“我月经来了。“ 钟聿愣了愣,“真的?” 梁桢:“这种事还能骗你?” 他半晌没吱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下的人,胸前一起一伏好像只剩了喘气的份。 梁桢趁机把人推开,裹着浴巾跑去了洗手间。 钟聿在床上滚了一圈,翻身仰躺,头顶橘黄色的灯光刺得他胸口都疼。 梁桢在洗手间收拾了一番,穿好睡衣出来,原本躺那的男人已经起身坐到了床边上,上衣还没穿,打着赤膊含腰抱头,双手插在自己的头丛中,当时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经受了多么凄惨的打击。 “喂!”梁桢走过去将t恤捡起来扔他身上,“把衣服穿起来,当心着凉!” 床边的男人不吱声。 梁桢又在他肩头拍了下,“听到没有?” “你还是人么?”他突然开口。 “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方便,为什么还要上楼勾我?” “……“ 梁桢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又笑。 原本一直垂着头的人突然竖起来,如果眼神可以射人的话,梁桢承认那会儿自己可能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 “好了好了,我不笑!”她强行止住笑容,“我得解释一下,首先我也是刚才洗澡的时候才发现来了,之前并不知道,其次我并没去勾你。” “你没勾我?” “我勾了吗?”真是好一副无辜相。 钟聿气得干瞪眼,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词。 梁桢被他的样子逗乐,但转念想想他也委实有点惨。 ”喂!”她往床前走了两步。 钟聿侧身,“离我远点!” ”好了好了,就算是我的问题,我道歉,我不该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也不该无缘无故去招惹你!” 她难得服次软,钟聿心里多少有些受用,但脸上还是绷着。 ”你这道歉一点都没诚意!” ”那你要我怎样才算有诚意?” 钟聿总算又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像有什么话要说,可最后又生生憋了回去。 ”算了,先欠着,等我养精蓄锐一起问你讨。” ”……“ 钟聿又揉了揉已经够乱的发顶,“那什么,很晚了,早点休息。”他起身出了客房,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你刚说找我还有别的正事?” ”噢对!”胡闹了一晚上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下午我接到严保山那边的电话,说他想来看看你。” 钟聿脸色沉了下,“看我?” “嗯,不过我找了个借口回觉了。” 对外消息目前钟聿依旧昏迷,梁桢肯定不能让严保山登门。 “他怎么说?” ”倒没说什么,只让我放心,说局里已经开会讨论过,会尽快结案给公众一个交代!” 钟聿当然明白“结案”的意思代表什么,肯定不是他所想要的答案。 “严保山应该是蒋家那边的人,他只是听命行事,你暂时别管他,等我明天见了叶千橙再说。” 梁桢应了声,“你见完叶千橙就准备露面了吗?” “还没那么快,还得再等几天!” ”等米国那边的证据?” 钟聿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你跟那边通过几次电话了,邮件应该也有来往。” 梁桢知道钟聿在米国也找了人,像徐桀那样的网络大神,之前协助他在a网上找蒋烨雇凶伤人的证据。 这阵子他尽管一直在宅子里养病,但手里的事情却一直没停,不过碍于对外隐瞒苏醒的事,他暂时只跟米国那边取得了联系。 ”你是不是还在查当年蒋烨在a网买凶作案的证据?” “没有,该找的证据都已经拿到了,但网络作案隐蔽性很强,这方面的法律也不完善,很多证据其实都没什么用。” “那你最近跟米国联系干什么?” ”我让对方帮我查了下徐桀临死前那段时间具体跟谁有过联系。” 梁桢愣了下,“你查到他跟蒋烨交易的证据了?” ”这倒没有,他们还不至于这么蠢,即便通过网络邮件或者短信联系,后期肯定也会把记录全都抹掉,不可能还摆在那等着人去查。” ”那你是……” “我查到了白小蝶。” ”白小蝶?” “徐桀生前交往过一段时间的洗头妹,他跳楼当天警方查到两人应该见过面,就在案发前的几个小时。” “所以你怀疑徐桀的死跟这个白小蝶有关?” ”当时我确实怀疑过,还特意找人去查了白小蝶的背景,但前几天找人想办法查了徐桀生前用的那台电脑,翻到一张女人的照片。” ”白小蝶的?” ”起初我也以为是她的,可拿资料里的照片比对了一下,发现并不是。” 梁桢听到这抬手止了下,“等等,你的意思是,徐桀临死前见的那个女人不是白小蝶?” 钟聿摇了摇头,”具体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也不能确定,现在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行了太晚了,明天等叶千橙来了再谈,早点休息。” 第428章 照片 叶千橙是第二天下午过来的,她自己开车,车子直接停到了宅子门口,梁桢接到电话出去接她。 “我的妈呀,高宅大院,原来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种院子啊。”叶千橙摘掉墨镜在门口就开始嚷嚷。 梁桢上前打了声招呼,“走吧,先进去。” 叶千橙跟着她进屋,前院后院中庭的,她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第447节 “这地方太大了吧?这是私宅吗,这分明就是一间庄园吧?” ”……居然还有亭子假山,要不是你带路,我都怀疑我进了哪个园林的旅游景区!” “天呐,前面那是足球场吗?在家里造个足球场,我的天姓钟的要不要这么奢侈?” ”……“ ”……“ 叶千橙就这么一路叨唠着跟梁桢到了后面主楼,小芸刚好端着托盘从楼上下来。 ”梁小姐!”她笑眯眯地主动上前打招呼。 梁桢应了声,“楼上吃过药了?” ”嗯,吃完啦,说等您上去。” 梁桢点了下头,带着叶千橙往楼上去。 叶千橙经过小芸的时候还跟她“嗨”了声,她本就人来疯,性格也很自来熟,单小芸却被她的热情吓得不轻。 “嗨…嗨!”愣了两秒小芸才反应过来,学着叶千橙的手势比了比。 叶千橙被她懵懵懂懂的样子逗乐,上楼的时候问梁桢:“小姑娘挺可爱哈,什么人?” “算是保姆吧。” ”保姆???”叶千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小芸这会儿已经快要出大厅,“你家保姆都这么水灵?” 小芸年轻,平时也会给自己倒腾倒腾,看着确实不像保姆佣人。 “很早就在了,之前一直服侍蒋玉茭。” ”噢,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啊!” “……” 叶千橙又朝楼下看了眼,小芸已经出了大厅,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她还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大户人家,连小丫鬟都这么好看。” ”……“ 梁桢把叶千橙带到二楼书房,钟聿过来开的门,叶千橙一见人就上手捏他的脸。 ”天呐,还真活的啊,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你要英年早逝呢!” 梁桢:“……” ”走开!”钟聿退着往后躲,试图拍掉叶千橙在脸上乱捏的爪子,可叶千橙来了劲。 “啧啧,怎么感觉瘦了好多,身上呢?身上给我看看!”她一路下去摸到钟聿的腹部和手臂。 钟聿都急死了,“你是个女的吗,别碰我!” ”干嘛,又不是第一次,之前同住的时候身上哪块我没摸过?这会儿倒开始矫情了?“叶千橙疯起来也是没边的,钟聿气得赶紧把人推开。 ”你胡说什么呢,别口没遮拦!”说完还不忘朝梁桢那边看,眼神闪烁。 叶千橙“噗嗤”笑出来,“现在担心你媳妇生气了?之前又是同居又是高调带我出境游的,孤男寡女住在一间房,同进同出的,谁的戏可都没你演的足啊!” 钟聿被叶千橙说得脑壳疼,可又完全辩驳不了,因为她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 ”闭嘴,你懂个屁!” “对,尔等俗人肯定不懂你这个情痴脑子在盘算什么东西!” 两人一见面就吵个没完,梁桢在旁边听着实在有些无语,她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二位,可以开始聊正事了吗?” 这时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叶千橙总算安分了下来。 “哪位?”钟聿问。 ”少爷,是我!”小芸的声音,“我来给您跟客人送茶水。” 梁桢过去开了门,小芸手里端着托盘,盘中是茶和刚洗好的提子,“梁小姐,我来给你们送点水果和茶。”说完把头往里探了探,叶千橙又跟她热情地嗨了声,她一时尴尬赶紧把头又缩了回来。 “东西给我吧,里面要谈点事,暂时不需要人添茶倒水。” ”好的!” 小芸乖巧地把盘子给了梁桢,又看了眼屋里,这才噔噔噔地下了楼。 梁桢端着盘子在门口愣了下神。 屋里叶千橙又开始调侃钟聿,“喂,你家这个小丫鬟不错,要不收了当填房?” 钟聿白她一眼,“你再废话就给我滚!” 梁桢落了锁,端着东西进来。 ”你俩玩够了吗?” 钟聿:“…… 叶千橙:“……” 梁桢将手里的盘子搁到桌上,“好了,言归正传吧。” 钟聿安分了,叶千橙也慢慢静了下来。 梁桢给两位拿了茶杯倒了水。 前期钟聿昨晚在电话里已经跟叶千橙初步交流过,都是讲究效率的人,所以闹完之后全无废话,直入主题。 “你说ken翻到一张女人的照片?”叶千橙问。 钟聿:“对!” 叶千橙:”从他电脑里翻到的?” 钟聿:“算是吧。” 叶千橙:“之前警方不是也查过他的电脑吗?” 何止电脑,包括徐桀之前住的房子,用的手机,邮箱等,案发后当地公安都排查了一遍,“怎么警方当时没翻到这张照片?” ”这就只能说明当地警方太菜鸡。” 徐桀算是it界黑神,这些年帮蒋烨办事,相关记录痕迹都会抹得很干净,他断然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或者说即便他想留,蒋烨也绝对不允许,所以警方查不到也正常。 钟聿从旁边抽过笔记本电脑。 “不过这张照片也算漏网之鱼,徐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抹干净,不然ken也未必恢复得了。“ 叶千橙听完噗嗤一笑,“难不成是什么绝色美女,徐桀都舍不得删掉吗?” 钟聿哼了声,没接茬,输入密码解锁,手指点了几下,屏幕上出来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长直发,巴掌脸,45度角朝上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穿了条白色泡泡袖连衣裙,裙身很短,侃侃遮住大腿根,下边是两条笔直纤细的腿。 照片滤镜加得有点重,但丝毫不影响照片上的姑娘是个美女。 ”我靠这不是白小蝶吧,这是徐桀从哪个主播平台找的主播或者小网红吧!”叶千橙惊叫,又盯着屏幕看了两眼,“不过长得倒也还行,确实是徐桀这种死宅it男喜欢的款,但你怎么就能确认徐桀的死跟她有关?” 钟聿:“目前还不能确认,只是猜测而已,你去帮我想办法先查一下这女的底细。” 叶千橙:“就凭一张照片?” 钟聿:“不然呢?” 叶千橙:“就凭一张照片让我怎么查?” 钟聿往后靠了靠,“自己去想办法,或者找顾卫东帮你也行!” ”别跟我提顾卫东这三个字!”叶千橙突然变脸。 钟聿笑,“怎么,你俩又吵架了?” ”不是又,是从来就没好过!行了行了,别跟我扯这男人,言归正传,你有没有觉得这女的有点眼熟?”叶千橙的视线又落到了电脑屏幕上,“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也见过!”站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梁桢突然插话。 钟聿思维混沌了一下,“我也见过吗?谁?“ “陈佳敏!“ “谁???“ 梁桢盯着屏幕上的照片重重往下压了一口气,“我表妹,陈佳敏!“ 钟聿放空了两秒钟,转过去又看了眼照片上的人,“怎么可能,看着不像啊!“ 照片是不怎么像,一来可能经过滤镜美颜,有些实真;二来陈佳敏的五官一直在微调,对于钟聿这种脸盲症的人来说确实有些难认,但梁桢可以肯定。 “应该没有认错,就是她。“ “等等!“叶千橙忍不住插进来,“搞半天这女的你们都认识?她跟蒋烨有什么关系吗?“ 梁桢叹口气,她该如何描述陈佳敏跟蒋烨的关系呢? ”之前交往过,现在具体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 “被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叶千橙顿悟,“难怪我觉得她面熟呢,之前你让我盯蒋烨,我见他带这女的一起吃过饭。“ …… 整个下午梁桢都觉得闷闷的,晚饭后让沈阿姨陪着豆豆,打算自己去院里散散心,结果前脚刚出去,后面钟聿就跟了上来。 ”还在想你表妹的事?“ 梁桢愣了下,“我不能确定她知道多少,或者有没有参与什么事。“ “你担心她会有问题?“ “嗯。“梁桢低头,鞋底踩着台阶上冒出来的草茎,“主要是我舅舅这样,如果陈佳敏再出事,我无法想象舅妈该怎么办。“ 钟聿知道她平时看着硬邦邦的,可内心自有一片柔软。 ”但是有些事也不是你能够控制的,如果你表妹真的参与了什么,她得为她做的事负责任。“ 道理梁桢都懂,可是临到自己身上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你让叶千橙去查她了吗?“ “她目前算是徐桀那案子唯一一个突破口,肯定得先从她入手。“ 梁桢再度低头,挣扎了一下,说:“如果你真从她身上查到什么,能不能给一个机会让她去自首。“ 钟聿苦笑,“好,查到什么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至于怎么处理,由你决定!“ 第448节 “谢谢!“ “谢什么,真要谢的话不如来点实际的,等这周完了你搬楼上卧室陪我睡?“ ”……“ 梁桢当晚没睡好,第二天上午她抽空去看了看何桂芳。 何桂芳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不是说出国念书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从她的惊讶程度可知并不知道钟聿受伤住院而自己回国照顾的事。 第429章 探望 梁桢也没想费口舌跟她解释这些,随便编了个借口,“回来有点事要处理。” “那就不出去了?”何桂芳问。 “暂时应该不出去了,后面看情况而定,舅舅呢?” “在里屋呢!” 梁桢走到里面一间卧室,卧室朝北,很小一间房。 大概是终日不见太阳的缘故,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阴湿的霉潮味,还夹杂着很明显的尿骚气。 陈兴勇穿了件发黄的毛线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好像比上次来看的时候更加瘦了,眼窝都凹下去成了一个坑。 “舅舅。”她喊了声,可是躺在那的人神情呆滞,一点反应都没有。 明明以前来看他的时候喊他一声,他还能咿咿呀呀地应几句。 “舅舅,我是桢桢啊。” “别喊了。”何桂芳拉了梁桢一下,”没用,他现在连我都不认识。” ”怎么回事?” ”脑子彻底坏掉了,不认人,还成天作得要命。” “作?” ”白天直挺挺躺着,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晚上也不睡觉,就光嗷。” ”他嗷什么?” ”不知道啊,可能是哪里疼吧,给他喂颗止疼药就能管半夜不出声。” 梁桢朝旁边看了眼,床头柜子上果然摆了瓶止疼药。 “哎,就耗着吧,也是我的命不好,哪天我也耗不动了,两人一人一瓶药,带他一起走。” “胡说什么呢!”梁桢轻斥,转过来看了眼何桂芳,她头发近乎全白了,眼角都是鱼尾纹,穿了件掉色的外套,看上去比同龄人起码老十岁。 最明显的是眼神,疲惫,无望,却又带着对生活的麻木感。 “帮你找个人吧,你可以轻松一点。” ”不用,工钱太贵了。” “我出钱。” ”那也不成啊,你的钱也是钱,还欠着你的没还完呢,而且我这也不好弄,之前小敏也给找过保姆,可没干两天就走了,说是太累太脏。” “嫌累嫌脏是因为不专业,我帮你找个专业的护工。” 何桂芳还要劝,梁桢压了下她的手,“就这么决定吧,找好了我带她过来给你先看看。” 何桂芳还要说什么,梁桢已经出了卧室。 她在同样局促拥挤的客厅里转了圈,又看了眼主卧那边。 这套公寓的格局其实是一室一厅,北卧面积很小,其实只能当个书房或者储藏间,可是何桂芳为了把朝南的主卧给陈佳敏,硬生生在小房间挤了两张床。 此时主卧的门开着,梁桢扫了一眼,里边摆了床,梳妆镜,衣柜,床上还挂着白色带蕾丝边的蚊帐,南面朝阳,收拾得干干净净,跟北卧完全是两个模样。 梁桢忍不住叹口气,“佳敏最近不回来住吗?” “不回,她在外面有房子,基本也就一个月回一趟,也不住,顶多留下来吃顿饭。” “平时也不怎么联系?” “联系,但基本都是我给她打电话,她现在上班了,很忙,还经常出差,不过孝顺是孝顺,每个月都按时给我打生活费,还经常在网上给我买东西。” 被生活和厄运消磨摧残的妇人,也只有在说到女儿的时候眼里才有光。 梁桢此时已经不想去评论或者劝说什么了,因为知道命数都不同,立场和想法也不同,不必过多参与。 “如果佳敏不常回来住的话,你还是跟舅舅搬到主卧吧。” “不用,我们现在这住得挺好。” ”主卧地方大,朝南能晒到太阳,住着会相对舒服很多,何况后面给舅舅找了护工,也得腾个地方出来再摆一张床。” 梁桢说了半天,总算说服何桂芳搬到主卧去住,临走的时候她又把自己新办的国内手机号码留了下来,以便有事联系。 何桂芳还是照例把梁桢送到门口,握住她的手一个劲地道谢,梁桢点头应着,并没多言,只是走出去一段之后又回头看,何桂芳还站在单元楼门口朝她挥手,“空了带豆豆来玩啊,我给他包饺子吃。” 秋日的阳光荡在她脸上,风吹开几缕染霜的头发,可她看上去笑得挺舒心,就这么一个身影,梁桢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好,下回我带他一起过来看你,回去吧,外面冷。”梁桢挥了挥手赶紧扭过头去,几乎是逃似地出了小区。 回到南楼后她就开始着手帮陈兴勇找护工,联系中介,一个个去谈,忙了两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钟聿看得出那两天她整个人都很低落。 晚饭之后钟聿把人拉住,“待会儿有课?” ”没有。” “那去院里散散心?” 梁桢顿了顿,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了。 两人从餐厅往院里去,石头小径,树影重重,路上也没其他人,显得异常安静。 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两人好像都不记得说话,走走停停,一直到了足球场。 ”过去坐一会儿吧。”钟聿提议。 两人并肩坐到了场边供休息的长椅上,沉默了一会儿,梁桢开口:“叶千橙那边有消息了吗?” 钟聿:“没这么快,不过查到最近一年她确实一直跟蒋烨有来往,之前她住的那套公寓是蒋烨的产权,但前段时间也已经转到陈佳敏名下。” 难怪今天何桂芳说陈佳敏在外面有房。 梁桢说:“那套公寓我去过,面积还挺大的。” 钟聿:“精装,一百六十平,目前市值大概在七百万左右。” 梁桢蹙眉,“蒋烨平时很大方?” ”你说呢?”钟聿冷笑,“如果他真大方的话刘慧不至于到现在名下都没什么不动产。” ”可我据我所知他跟刘慧的关系并不好。” “对,是不怎么和睦,但刘慧毕竟是他妈,生养之恩总还有,所以据我对蒋烨的了解,他精于盘算,不至于大手笔到给只来往一年的女人送套房,除非两人存在什么利益关系。” 梁桢低头微微收了一口气。 钟聿又补充:“另外还查到蒋烨一直不定期给陈佳敏转账,从几千到几万不等,已经持续了一年左右,近期还有几笔超过十万的大金额汇入,可见要么是真爱,要么就是陈佳敏真的在替他办事。” 真爱?梁桢知道前者的可能性太小,不然都交往这么久了,蒋烨却始终未对外公布过两人的关系,大部分都甚至都不知道他跟陈佳敏在来往。。 “佳敏……怎么说呢,她虽然骄纵了点,也爱慕虚荣,但这年纪的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有这些毛病,可是若要干什么违法的事,我觉得倒也不至于!” 这可是蓄意谋杀啊,梁桢潜意识里还是无法接受陈佳敏跟这种事有关。 钟聿不以为然,“你平时跟她很熟吗?你了解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别说你俩平时压根不在一起,就我跟蒋烨从小算一起长大的,我都摸不透他到底算什么样的人。” 能够雇凶杀人,还不止一次要置他于死地,可彼此之间却还是亲人。 梁桢突然想到之前酒吧那次,陈佳敏故意给她喝投过药的酒,当时也是想毁掉她,且目的明确毫不留情。 梁桢现在每每想到还是会头皮发凉。 到底是为何呢?出于什么缘由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恶毒又毫无怜悯与之心。 梁桢抬头看着低沉的夜空,重重吐了一口浊气。 钟聿知道她心思重,不再打算跟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转而问:“你舅舅那边的护工找到了吗?” 梁桢摇了摇头,“还没有!” ”这两天中介那边介绍的一个都不行?” “嗯,看了几个,没有特别合适的。” ”刘师傅那边呢?” “刘师傅?” ”他是疗养院出来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夸他专业嘛,可以问问他周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被他这么一说简直醍醐灌顶。 ”对噢,我怎么没有想到。” 刘师傅之前供职于干部疗养院,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在里头伺候的雇主也都非富即贵,周围其他看护应该都不会差,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沮丧,“刘师傅推荐的看护未必愿意去我舅舅那边做吧,毕竟环境不好,活儿还又累又脏。” “这倒未必!”钟聿笑,“看护去哪干都一样,你以为疗养院那边轻松?至于环境好不好的都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一个月拿多少工资,不如你把预算翻一翻,看有没有人愿意来干。”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梁桢听完苦笑,“不亏是资本家出身,看事的角度果然清晰精准。” 钟聿哼气,”是么,你这算夸我?” 梁桢:“当然!” 钟聿:”可我听着怎么不像是好话?” 梁桢被逗笑:“好话啊,夸你看事透彻脑子灵光呢,你得相信我。” 钟聿哧了声。 第449节 梁桢:“你哧什么哧?” 钟聿:“你现在讲话我只能信三分,特别是关于我的点上!” 梁桢:“胡说!” 钟聿:“没胡说,成天想着怎么挤兑我,一肚子坏水。” 梁桢被他略带委屈的样子逗乐了,笑出来“你至于嘛,还在为前两天的事生气?” 钟聿:“对!” 梁桢:“我都跟你说了,开玩笑的。” 钟聿一脸愤恨,“没人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把我的男性自尊置于何地?” 梁桢:“好,好……我跟你的男性自尊道歉,我道歉!” 钟聿:“你还笑?!” 梁桢:”不笑不笑,真的不笑,噗……” 钟聿:“……” 他气得别过头去。 梁桢赶紧道歉,“抱歉我真不是笑你,我只是……唔……”钟聿突然转过来口勿住梁桢,生生将她后边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梁桢脑子里瞬间放空,思维像是一根线似地被猛地截断在,只感受到耳边的风声和纯上的滚烫…… 第430章 起誓 钟聿亲了一会儿,抬手将温温的手掌盖在梁桢的眼皮上。 “闭眼睛!”他的声音低哑中又带着某种蛊惑力。 梁桢心尖抖了下,乖乖将眼睛闭上。 钟聿将手从她眼皮上挪开,改而捧起她的脸…… 梁桢前半段有些被动,因为在室外,她放不开,加上太久没有跟钟聿这么亲密过了,多少有些不自在,可是钟聿一路追击,她躲闪不了,慢慢开始情动,尝试着张嘴回应了一下,这下还了得?像是天雷一下子勾动了地火,如果说前面钟聿多少还有些克制,此时却开始大开大合…… 风声卷着他的呼吸,梁桢觉得自己都快被他拆骨入腹了,渐渐有些喘不上气。 她揪住钟聿的衣服,“等…等一下……” 钟聿总算松了一点劲,额头却依旧抵着她的鼻尖,梁桢好不容易抽这间隙换了两口气,但很快钟聿又贴了上来。 他亲口勿她的唇角,额头和鼻子,一改刚才的猛烈,变得和风细雨,梁桢觉得身上像是盖了条丝滑的毯子,每一处都熨帖柔软。 口勿到她耳根边的时候钟聿突然停了下来,问:“结束了吗?” 梁桢愣了下,“什么?” “月经。” “嗯。” “所以可以了?” 梁桢鬼使神差点了下头,下一秒钟聿就将她从椅子上拦腰抱了起来。 她惊呼:“你干什么?” ”回屋!” 钟聿抱着她往回走,穿过偌大的足球场,任凭梁桢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眼看要到主楼门口了,已经能够听到沈阿姨和孩子说话的声音,梁桢又急又气,“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然而钟聿无动于衷,直接抱着她进了屋。 好在沈阿姨跟豆豆不在客厅,但迎面走过来一个小芸,钟聿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梁桢只能一咬牙把头缩到他怀里。 小芸一句”少爷”卡在喉咙口,走近才发现他怀里抱着梁桢,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钟聿把人弄上楼,踢开卧室的门就把梁桢扔到了床上…… 夜色愈浓,不到十二月屋里已经开了暖气,经过一场酣战之后梁桢被捂出了一身汗。 她觉得热得难受,从钟聿怀里出来,裹着毯子凑过去将暖气关了,再度躺下来的时候想往旁边去一点,却被钟聿一臂又捂到怀中。。 梁桢推了下没推开,笑问:“你不嫌热啊?” 钟聿身上也明明都是汗,月凶口滚烫滚动的,却摇头:“不热,躺好!” 梁桢只能乖乖又躺了回去,头枕在他肩头,她很累,想歇一会儿,可是很快钟聿又黏了上来,手脚都不安分地缠着梁桢。 “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不能!”他声音哑哑的,把头埋在梁桢的脖子里。 梁桢被弄得痒痒的,缩了下肩,但很快钟聿又把她的月要给扣住。 “刚才感觉怎么样?”他的嗓音又低又哑。 “什么怎么样?” “就…刚才,我的表现怎么样!” 梁桢被问得愣了下神,思考两秒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一般般吧。” “就一般般?” 他猛地把头抬了起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住梁桢,好像在说一件很紧要的事。 梁桢憋住笑,“真的就一般般啊!” 他静止在那里不动,沉默了好几秒钟,梁桢以为他肯定要鬼叫了,正等着他爆发,可钟聿突然松了她的腰,不发一言翻身躺到了一边去。 梁桢:“……” 这又是什么情况? “喂!”她在后边推了一下,背对着她的男人没吱神。 “怎么了,跟你说话呢!” 钟聿还是没动静,却将手臂抱过头顶,背脊弯起来成了一道弓,那模样就像是受了很大的伤似的。 梁桢有些无奈,这人怎么真就跟孩子一样,啥都要当真呢。 她凑上前,摇了摇钟聿的肩,“生气了?” 抱住脑袋的男人含糊其辞地哼了声,也不知道算什么意思。 梁桢笑:“多大点事呢,你就这么在乎这个?” “废话,哪个男人不在乎!”他总算出了声,但头依旧埋着,似乎并不打算转过来看梁桢。 梁桢不得不攀到他肩头,“你是傻的吗?我说真话假话都分不出来?” “哼!” 行吧他就一孩子,不能照常人的思维来跟他沟通。 “好了我重新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她又往上爬了点,小半个身子几乎都挂在了钟聿肩膀上。 原本埋头窝那的男人一听她这么说立马转过身来,眼睛乌溜溜地盯着。 梁桢都快被他那模样逗死了。 “你怎么像狗一样啊!” “你才像狗!”钟聿眉头一竖,“别废话,你重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梁桢笑着用手撑住自己的头,换成侧躺的姿势,“其实我觉得……” “停!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 他好像真的很在意这个答案,梁桢躺在那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钟聿,盯了起码有半分钟,钟聿有些受不了了。 “说话啊。” “你真想听?” “废话!” “要听真话?” “当然!” “好吧。”梁桢嘴唇扬了下,似乎在笑,可眼神却深深地好像要看入他心底,“不如换个问题好吗?比如你可以问我,刚才做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钟聿:“你…在想什么?” 梁桢:“我在想老天对我真的不薄啊,我爱的男人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腹部中刀近乎贯穿,术后感染,在icu躺了一周都没脱离危险期,所有人都觉得他要醒不过来了,可是此时他却能吻我,能抱我,我也能摸到他身上的体温,是热的,烫的,鲜活的……这让我觉得,让我觉得…”梁桢拿手指磨蹭着钟聿太阳穴上凸起的那根筋,“让我觉得我头顶的星河好像一下子又全部被点亮了……” 当时钟聿仰卧,而梁桢拿手臂托着自己的头,身子侧躺,半悬于他上方。 两人就那么一高一低地互相看着对方,房间里的流光晕在她眼中,倒映出无数璀璨,却又好似一枚火星投入他心底,“砰”的一声,炸出千万朵烟花。 此刻到底是什么呢? 是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是皓月当空,你是人间曙光。 是万事沉浮,你才是毕生归途。 是人生繁碌,你是我唯一,心之所往…… 钟聿半晌都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紧,呼吸不畅,最后不得不用手狠狠搓了两下脸才勉强换过气。 王八蛋,狐狸精,天底下最恶毒的女人! 他在心里骂梁桢,可是手臂又控制不住已经伸过去把人又圈到怀中…… 他心里又委屈又难受又tm巨感动,这些矫揉造作的情绪全部糅合在一起最终化为行动力,全部一一发泄到梁桢身上。 汹涌再起,浪揭到最高处的时候他弯下身来死死抱住身下的女人。 第450节 “再说一遍,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梁桢承受着他一波高过一波的索求,哑着声音问:“哪一句?” “第一句。“ “老天对我真的不薄……” “不,不是这句,后面一句!” “我爱的男人去鬼门关…”可惜不待她说完,钟聿又口勿了上来,口勿得又急又乱,像是一个不得要领却迫切需要宣泄情绪的人。 梁桢慢慢被他感染,彻底溺入他搅起的波澜中,仍由他放肆,任由他发疯,直至钟聿筋疲力尽,倒下来趴到她身上…… 身上的汗被窗外漏进来的风吹干,身体逐渐降温,可是情绪似乎还浮在半空中。 钟聿缓过那股劲,稍稍抬了下身,身下的女人淋着月光,身上像是撒了一层霜。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个字。”他开口。 “是么?” “嗯,之前从来没说过。” “你就记得这么清楚?” “对,即便是哄哄我,你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字。” 他真的是一本正经地在跟梁桢讨论这个问题,表情言语间还带着某种抱怨和委屈。 梁桢苦笑:“你就这么想要听我说这个字?” 钟聿:“对,非常想。” 梁桢:“至于么,不过是一个字而已,说了又能代表什么?” 钟聿:“是不能代表什么,但起码能证明你心里有我。” 梁桢:“心里有没有不是靠几个字就能证明的。” 钟聿:“我知道,可是你从来不说,我心里就一直没底。” 没人能相信样样具优的钟家二少竟然在“感情”这件事上一点底气都没有,甚至连梁桢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他的所有表现却又说明确实如此。 “我说不说其实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究竟怎么做怎么想,而且你也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不喜欢把心里的想法挂在嘴上。” 爱不爱的,什么海誓山盟肉麻的情话,这些实在都不在她的人生字典中。 “况且你是不是也该动动脑子想想,如果我心里没你,又怎么会跟你结婚?” “对,你结了,可你又跟我离了。” “……” 他还委屈上了,梁桢也是无语。 “我为什么跟你离婚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或者你问问到底有哪个妻子能够忍受自己的丈夫天天夜不归宿在外面跟其他女人同?” “我…”钟聿支吾了一下,“对,那段时间我确实跟叶千橙演戏来着,也传了些绯闻,可你怎么就能做到一点不生气呢?” “谁说我不生气?” “你生气了吗?”钟聿反问,“正常其他女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大闹一场,或者起码也该找我问一问,你倒好,从头到尾沉默,好像我跟你没关系一样。” 讲半天倒成了她的错了? 梁桢真的苦笑不得,“听你这意思,你当时是希望我去找你闹的?” “也不是非要闹,但起码你不能那么风平浪静!” 钟聿想到那段糟心的日子就觉得怄得慌,哪有丈夫出轨满世界闹绯闻,正妻在家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 “就那时我都怀疑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而且你还跟唐曜森闹绯闻。” 得,他又开始翻旧账了。 梁桢把身上的人往旁边推了点,自己坐了起来,“既然今天聊到这件事了,不如跟你说清楚吧。”她将毯子拉过来盖住自己,又补充,“其实应该算是重申了,重申我跟唐曜森的关系。我承认很多年前我对他有好感,至于是出于感恩还是依赖,或者是那个年纪所谓的爱情,我也不得而知。” 年少时的爱情如何定义?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姑且就当自己爱过吧。 “但是我知道我跟他不会有什么结局,因为他有家庭,即便是后来他跟钟盈离婚,我也清楚不可能在一起。”她可以让自己错一次,却不可以罔顾道德一直错下去。 “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良友,甚至是长辈,这些年他也帮了我很多,甚至在你出事后义无反顾回到钟氏,所以我不能否认掉他在我生命中存在的重要性,以至于你就算多排斥,多不愿意,我也不能为了照顾你的情绪就跟他断绝联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还要继续交往。”钟聿又有些不爽了。 梁桢笑,“你听我说完!首先,我跟他是朋友,你们以后也会是工作上的伙伴或者同事,所以从客观来说就没办法断;其次如果你真的不能信任我,不能忘掉我跟唐曜森之前的关系,即便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你心里还是会永远插着一根刺,所以根本原因不在我这,而是在于你怎么想;最后……” 梁桢轻轻吐了口气,“我跟唐曜森只上过一次床,就那么一次,后来那么多绯闻都是无稽之谈。” 钟聿一下子呆呆坐在那看着梁桢。 “当然,好几次网上都曝光了我去他家里的照片,我也没办法证明我们什么事都没干,毕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要说真的清清白白估计也没人信,可是话我都跟你说了,我没办法自证,信不信全凭你。” “信,我信!”钟聿突然握住梁桢的手,心情有些激动,所以握得很紧。 梁桢与他对视几秒钟,经历这么多似乎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加持,彼此总该有些长进。 第431章 深谈 “好,既然你信,那以后你就不能再老是拿我跟唐曜森的过往说事,也别动不动就为了他跟我生气,不然我也没办法相信你跟叶千橙同居这么久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好,我发誓!”钟聿急吼吼地抬起手来,“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怀疑你跟唐曜森的关系,我也发誓我跟叶千橙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 他一本正经地对着月亮起誓,梁桢又被逗乐了,“行了你心里知道就好,不需要这么郑重其事!”他把钟聿的手拉了下来,钟聿趁机握住她的手掌,翻身又把人搂到怀里。 “那你呢,你以后也不能怀疑我跟叶千橙!” 梁桢哧了声,“我才没功夫怀疑你们。” “你以前就没怀疑过?” 梁桢顿了顿,“有怀疑过。” “什么时候?” “最早网上传你在酒店开长租房跟人同居的时候,当时我真的不相信。” 这个答案令钟聿有些意外,“你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觉得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她并没有无脑到相信自己的丈夫绝对不会出轨,毕竟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况且男人有时候还会受控于本能,但她觉得钟聿在男女之事上并不滥情,不然以他的条件这些年交往的女人大概可以排满一条街,他又何至于刚结婚没多久就在外面找女人。 “后来网上曝光了叶千橙的身份和照片,我特意看了下,觉得更加不可信。” 倒不是说叶千橙长得不漂亮,相反,她身材性感五官撩人,但梁桢觉得这并不是钟聿喜欢的类型。 “既然不信,你为什么没找我对质?” “对质?”梁桢哼笑,“丈夫在外面堂而皇之开房包养女人,你们同进同出的照片都曝光了,我再巴巴跑去问你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 梁桢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理智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后来你怎么又相信了?” “你们出入酒店的照片隔三岔五曝光,还一起去了b市和米国,由不得我不信?” 那段时间钟二少与女dj的婚外情简直谈得上天入地,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即便她心里再不愿去相信,但一桩桩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那阵子你是不是挺恨我?” “恨过一段时间吧。”要说真的一点不恨肯定是假的,“但我更多的是检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的求婚。“ “所以你之前说后悔跟我结婚,这句话是真的。” “对!”梁桢的答案不带一丝犹豫,“我承认这么说可能会伤害到你,但事实就是如此,怎么说呢……”她抱着膝盖弯了下身子,“本质上我应该是属于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这可能跟我的成长经历有关,所以每次受到伤害之后我首先会做的不是难过,也不是哭,而是思考如何把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之后我会回头看,反思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致使自己受了伤,再总结经验,避免以后遭遇同样的问题。” 人生难免很多选择,你没办法保证每一次都不选错,但她会不断总结,不断思考,在规避与理智中前行。 “听起来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冷漠?” 正常女人在遭遇老公出轨且全网兼知的情况都会先悲痛,先闹先哭来声讨,可是梁桢却不一样。 在整件事情中,她作为正妻始终没吭一声,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几乎冷漠绝情,甚至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爱过钟聿。 可是这又何尝不是她的自我保护? 既然伤害已经形成,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她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权衡利弊,避免后面不要再走同样的路。 “可能你不知道当初答应跟你结婚我到底鼓了多大的勇气,你大概也不知道结婚之后为了融入你的家世背景我又做了多大的努力,但其实你应该感觉得到,很多时候我并不开心。” 梁桢回忆刚跟钟聿结婚那段时间,要面对外界的质疑,还要应付钟家人。 “你爸不喜欢我,这点你应该早就知道,钟盈更是恨我入骨,每次见我总是冷言冷语,其他不算熟的亲戚,包括你那些朋友,同事和下属,甚至家里的佣人保姆,背地里应该也没少对我评头论足,那段时间,怎么说呢……”梁桢长长地往外吐了一口气,“因为你的身份和家世,成为钟太太的我好像一下子被剥光扔到了人群中。” 当时钟聿高调宣布自己跟梁桢领证了,天,谁人都入不了钟二少的眼,却独独为她倾心,梁桢好像一夜之间成了众多女性羡慕的对象,可是在那场旷世深情的表白中她得到了什么? 少量的祝福,其余便是人肉,质疑和曝光。 “我的一言一行都开始被关注,为此我不得不辞了爱佳的工作,停了手里的功课,开始学习怎么穿高跟鞋,怎么选礼服,什么场合配什么首饰,什么餐厅用什么礼仪。” 王子与公主嘛,那个阶层所有一切都理应精致漂亮,令人不由仰望。 可钟聿是王子,她却未必是公主。 “但我其实并不喜欢穿裙子,也不喜欢穿高跟鞋,松露鱼子酱或者五位数的红酒在我心中真的不如爱佳门口七块钱一碗的酸辣粉,但是我知道不行啊,我是钟太太了,我就必须去适应你的生活方式,不然他们背地里又会去议论你。” 为此她只能按照一个名门富太的要求来包装自己,学穿衣搭配,学社交礼仪,学那些名媛的样子费力伪装自己。 “我学东西很快,那些对我来说也并不难,但是抵不住内心排斥,所以那段时间除了必要的场合需要陪你出席之外,我都尽量不出门。” 她没了工作,终日无所事事,除了接送豆豆之外只能成天呆在屋里。 ”噢对了,我还得应付你父亲和你家人,有时候他们说话并不好听,我也得忍,可是天知道我什么性格,我五六岁就能拿板凳砸梁国财,我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但自己跟钟聿结婚之后她能忍的都忍了,也再不像以前那么怼天怼地,伶牙俐齿。 “为什么这些话你当时从来没跟我提过?” “提什么?怎么提?”梁桢苦笑,“总不能每天回来跟你抱怨你家人对我如何,外界对我如何,况且提了能解决什么?你那时候也越来越忙,我不想影响你,也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自己成为一个怨妇,甚至当时面临的情况我在答应你求婚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要成为钟太太,这些都是我必须要去面对的事,如果我连这个坎儿都过不去,如何陪你走完后面的人生,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 梁桢将头低下来,脸枕到膝盖上。 第451节 “我以为我要面对的不过是外界的目光,流言蜚语,还有你家人的刁难,为此我也作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我忍忍,再大不了我多花点心思哄哄你父亲,时间久了总会好,但我真的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出轨,你会在刚结婚半年的时候背叛我们的婚姻,我当时真的是……“ 梁桢突然哧笑出来,带着嘲讽。 钟聿实在受不了她这眼神,“我错了,真的,我错了……” 他心里慌得要命。 梁桢抬头看他,“你婚内出轨,你肯定是错的,这点不用置疑,可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我当时竟然觉得不是你错了,而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结婚,我何德何能跟你结婚呢?你条件这么好,而我只是泥里一根草,你本就可以拥有更好的妻子,顾秋池,章汐,甚至是叶千橙,随便谁,随便一个人我都觉得她们比我好,你出轨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钟聿惊讶惊叹,“你怎么会这么想?” 梁桢苦笑,“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这么想,但事实真就这样,那段时间我自我否定的情绪很严重,一边不相信你真的做了背叛我的事,一边又忍不住要声讨自己,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你出去找了别人,比如我脾气臭,不肯服软,还总是对你冷言冷语,我知道自己要改,就连沈阿姨都不止一次暗示我为人妻要温柔贤惠,我觉得她好像说得也有道理,一次次告诫自己要改掉这些毛病,等你下次回来我就好好哄哄你,服下软嘛,毕竟我们结婚了,我们是夫妻,遇到任何事起码也要先交流沟通,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好难,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又浑身长满了刺,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当初不留后路选的男人最后却给了我这么痛的打击,痛到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 “我…” 钟聿抬手想要抱抱她,可是她埋头拿手臂自己圈住自己。 那段混乱的时光啊,她自负,自卑,脆弱敏感却又偏偏成了一副硬邦邦的模样。 ”我也并不是不难过的,我只是不会声讨,不会博取同情,结果你们都以为我铁石心肠,可是我凭什么要先去找你,凭什么要先服软?是你要跟我求婚的啊,是你说以后会忠于我一人,可是不满一年你就食言了,你让我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被活该抛弃的傻子……” 当初他昭告天下时她有多风光,后面她就有可悲,可是她的性格又容不得被忍同情,且她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所以她干脆不哭不闹,起码让人看上去还是体体面面的钟太太。 “一开始的时候我真是懵的,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记者,怎么面对网上的绯闻和爆料,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后来我干脆关了手机,不上网不看任何新闻,也不跟外界接触,为此我真要感谢你给我留了一套房,让我可以每天耗在那里,盯着工人改建院子,开垦荒地,我再一点点添置东西,种花种树……” 那段时间外界都在传钟聿跟女dj的情事,而作为正宫的钟太太却终日窝在边郊别墅造她的院子。 “我花一个月时间把嘉悦府换了一个模样,也花一个月的时间等你,但你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解释,我只能独自带豆豆搬了过去……” 她曾经想要一栋房子,不用很大,但门口得有一个院子,闲来无事种种花喝喝茶,画画图养养鱼。 这是她梦想中家的模样。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计划开春的时候搬家么?为此我重新改了花园和部分格局,但最后房子好了,你却选择跟其他女人在酒店同居,所以我搬到嘉悦府之后就觉得我们之间完了。” 钟聿觉得她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尖锐的针,扎得他浑身都是洞。 “然后呢,你带豆豆搬家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我离婚了?” “那倒没有,那时候我心里其实也很乱,我怕自己冲动,又怕自己受不了要冲到酒店找你对质,所以我重新开始上课,学习,画图纸,让自己忙起来不至于胡思乱想。” “嗬,你忙到后面顺便还给自己找了份工作。” 尽管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据说她在那家屁大的事务所干得还不错。 ”是,我又去上班了,虽然没多少工资,但起码我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梁桢趴那笑了笑,“起初刚搬去嘉悦府的时候我几乎整宿整宿睡不着,必须靠安眠药度日,知道丁立军那会儿怎么说我么?他说我快把自己拖废了,当时我还不信,可是有天看着镜子,竟然觉得镜子里的人很陌生,我一下子就醒了,意识到这段婚姻让我彻底失去了自己,我得自救,我得让自己回到轨道上去。” “所以你就开始计划带豆豆去米国念书?” “也不是,一开始我并没想到要离开,是唐曜森提醒了我!” “……”钟聿愣了下,努力做好表情管理,“是他建议你出国念书的?” ”算是吧,他给了我一点启示,但重读建筑深造一直是我的梦想,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给了我适当的提醒,当然,在备考和选学校的过程中也给了我很多信心和帮助。” 第432章 再求婚 除去之前两人曾有过的男女关系,唐曜森对梁桢的照顾更像一个长辈,一位良师,无论在生活、工作还是学习与成长的过程中,给过她很多切切实实的引导和帮助。 这点梁桢一直感恩,钟聿也清楚,但无奈自己太小气。 尽管刚才她已经解释了自己现在对唐曜森的感情,可钟聿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那什么……”他摸了下额头,把梁桢强行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不想听你俩的事,要不说说我们?” “我们?我们什么事?” 钟聿撑着身子,又往梁桢身上贴了点,“我知道之前我做错了事,不应该什么都瞒着你,尽管事出有因,但让你吃苦遭罪就说明我的做法肯定有问题,这点我必须承认,可是能不能看在我初衷是好的份上,原谅我之前的愚蠢?” 梁桢哧了声,“你是够蠢的!” 钟聿:“……” 但见她笑了,他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不觉抬手拿手指刮着梁桢露在外面的肩膀,那里瘦削凌厉的弧度上滚着细腻的光。 他笑眯眯地问:“所以你这算原谅我了吗?” 梁桢蹙眉:“我几时生过你的气?” 钟聿:“没有生气?” 梁桢又笑:“要生气的话我怎么可能从米国回来照顾你。” 钟聿愣了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生气?” “嗯。” “你真的不生气?” 梁桢都快被他逗死了,推他一把,“你看我这样子像是生气么?” 她笑呵呵的,眼梢弯弯,身上裹了条宝蓝色的手工毯,大片肩膀露在外面,肤色白皙细腻,又晕了层灯光,整个人犹如薄纱般剔透柔软。 她这样笑盈盈地看着钟聿,真的不像在生气。 钟聿又回想最近梁桢在南楼照顾自己,从最初的端茶递水伺候羹汤,到现在督促他复健吃药,即便是请了护工,但其实大部分照顾的活儿都是她在干。 之前他还知道这个傻女人在医院里衣不解带地陪床了很久,一天两顿擦身,按摩,甚至换尿袋这些脏活累活都是她在干。 若她生气或者怨他,应该不至于会为他做这么多事。 钟聿越想越舒心,都快乐开花了。 他又蹭回到梁桢身边,指腹一点点摩挲着她的手臂,“那既然你不生气了,什么时候我们去把证换回来?” “什么证换回来?” “结婚证啊,之前不是办了离婚手续么,得重新去复下婚。” 梁桢往旁边坐了点,侧身看着钟聿。“谁说我要跟你复婚了?” 钟聿僵了下,“你刚不是说不生我气了么!” “对,我是不生气了,或者说从头到尾我都没生过你气,但不生气不代表我会跟你复婚,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借你房间洗个澡。” 梁桢揭开毯子下床,光着脚走进浴室。 她简单冲洗了一下,裹着浴巾出来,见钟聿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坐在床头。 “你也去洗一下吧,洗完早点休息。” 梁桢捡了地上的衣服背过身去往身上套,穿好回头,床头的男人还是刚才那副模样。 “怎么了?”她过去拿手轻轻推了推,“都十点了,你赶紧洗洗早点睡觉,不然明天…”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复婚了?” 梁桢愣了下,“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好不好?。” “不好,我就想今天知道答案!” “……” 得,这位少爷的倔劲又上来了。 梁桢不由叹口气,“你想听真话?” “对,真话!” “好!”她捞了下刘海又重新坐到床沿,攒着气,看他一眼才开口,“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想跟你复婚!” “为什么?” “我们之间存在太多问题了。” “你觉得我不够坦诚,介意我之前骗了你?” “不是这个原因,或者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你说,我都会尽力去改!”他眼神中透着很明显的焦虑,令梁桢觉得心里也跟着乱起来。 “不是你改不改的问题,我跟你之间,其实不单单是你的原因。” “你是不是要说我们性格不合适?” “没有!” “那就是家世背景的原因?” 梁桢摸着自己的额头,叹气,“不排除有这方面原因。”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确实会造成很多不适和排异。 “但根本原因应该还在于我,我觉得我可能…可能没办法再跟你重新走入婚姻,起码暂时是这样……” 她低着头默默说完,好久钟聿都没什么反应,她又回头看一眼,靠在床头的男人眼圈泛了一圈红。 他应该不是因为要哭才红眼眶,而是来自于某种比较强烈的情绪,生气,愤怒,或者难过。 梁桢重新转过去,拿手抱了下头,“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会伤到你,但我不想骗你,至于你……” “你刚才为什么愿意跟我上床?” “什么?”梁桢的话被打断,她回头又看着钟聿。 钟聿沉着脸重复,“既然你不想跟我复婚,为什么愿意跟我上床?” 梁桢:“……” 被他这么一问梁桢倒有些懵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钟聿:“难道没有吗?” 梁桢:“我喜欢你,感觉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但这并不代表就必须跟你结婚,婚姻与感情是两码事。” “嗬,你这个观念倒新鲜!”钟聿冷哼,看上去极其不爽。 梁桢觉得一时半会儿跟他也说不明白,又蹭了蹭额头,“算了,回头再聊吧,你早点休息。” 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医生要求必须保证睡眠。 第452节 眼看都快十一点了,梁桢不想再跟他在这扯什么婚姻和感情。 “我先下楼了,晚安!”她披上最后一件外套出门,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钟聿叫住。 “你等等!” 她停下来,回头,“还有事?” 床上的男人冷飕飕地盯着她,“你是不是等这边事情结束了,还要去米国念书?” 梁桢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他,“对啊,我只办了休学,最晚到过完元旦吧,我就得回去!” 这会儿已经是十一月底,快十二月了,也就是说再有一个月她就要回米国去。 钟聿当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气球,一会儿呼呼吹气一会儿漏气,瘪瘪鼓鼓的整个人要原地爆炸,可是内心的无力感却又像海绵一样膨胀。 很多话被堵在心里,想说说不出,想咽又咽不下去,最后他拿被子往身上一罩,翻身背对梁桢:“你出去!” 梁桢顿了下,替他关上房门。 …… 第二天天气不好,一大早就开始下雨,雨势倒不大,但气温下降得有些厉害。 梁桢原本只穿了件薄毛衣,自觉屋里有暖气,但走出卧室还是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无奈她当时回国太匆忙,也没带厚实一点的衣服,只得回房间找了条披肩裹上,刚走至大厅就见小芸从外面进来。 “早啊,梁小姐!” “早!” “前头早饭准备好了,你收拾妥当就去吧,二少爷已经在了。” 梁桢愣了下,“二少爷起床了?” “嗯,都起了一会儿了,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早。” 最近他养病,基本每天都要睡到八点之后才起,可这会儿还没到七点,有点反常啊。 “知道了,你去忙吧。” 梁桢洗漱好往前面去吃早饭,果然见钟聿已经坐在餐厅,面前桌上摆了粥和一些清单点心,都是照着医生交代的要求为他特意做的,可他一口没动。 梁桢进去的时候只闻到一股咖啡香,走近一看,果然见他手里端了杯咖啡,还是浓黑的美式。 “你大清早起来喝什么咖啡!” 端着咖啡的男人朝她瞄了眼,没搭理,起身就往外走,还差点跟进来的沈阿姨撞上。 梁桢当时着实怔了怔,这算是耍哪门子脾气,但担心他的身体,又在后面追了句:“你早饭不吃了?” “不吃!” 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不冷不热地丢了这两个字,转身拐个道就出了餐厅。 在旁边的沈阿姨看了看梁桢,又看了看钟聿消失的方向,一脸懵地问:“你俩这是又怎么了?” 她还特意加了个“又”字。 梁桢耸耸肩,“可能在生我的气吧!” 沈阿姨忍不住抱怨,“昨儿不还好好的么!” 梁桢苦笑,“天知道!” 沈阿姨:“……” 此后两天钟聿跟梁桢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不说话,不交流,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远远见着他也是直接掉头就走,脸色在家里也是放得十分难看。 就连小芸也察觉到了,巴巴跑来试探梁桢:“二少爷这几天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您是跟他吵架了么?” 他们吵架了么? 似乎并没有! 不仅没吵架,他们还进行了一场理智而又深入的交流,梁桢自认为自己坦白得很彻底,可心里又清楚钟聿最近两天不搭理她的原因。 “没吵架,他可能只是想不通一些事。” “是工作上的什么事么?那二少爷也真是不容易,在家调养身子还成天要操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梁桢勉强笑了笑,没回应。 第433章 渣女 下午梁桢上完网课后去幼儿园接豆豆,当然,保镖随行,用的也是之前钟聿给豆豆出行另外配的那辆带防弹功能的车。 自钟聿出事后梁桢在这方面也很谨慎,前阵子甚至让豆豆停了学,但孩子在家也无聊,天天吵着要去学校跟小朋友玩,梁桢只能又让他去幼儿园了,不过每天接送路上都会交代司机和保镖一定要全程盯紧。 梁桢接完孩子回来,车刚停好,叶千橙从楼里出来。 “嗨!”倒是叶千橙先跑过来,却不是跟梁桢打招呼,而是冲着刚从车后座爬下来的豆豆,上来就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脸蛋,“小正太,认识我不?” 豆豆丝毫不给面子,摇头:“不认识,你是谁呀?” 梁桢笑,“叫阿姨!” “叫什么阿姨,不该叫姐姐吗?”叶千橙打断她,弯下腰去逗孩子,“快,叫姐姐!” 豆豆蹙眉,“你才不是姐姐呢!” 叶千橙:“我怎么就不是姐姐了?” 豆豆:“你看上去都比我妈妈大,你当然不是姐姐了!” “嗨你这破孩子!”叶千橙气得要拍他,可是手伸到半道又改而去捏他的脸,实在是小脸白嘟嘟的手感太棒。 豆豆一下躲到梁桢身后,却冲叶千橙扮鬼脸,“略略略!” “行了豆豆,不能这么没礼貌!”梁桢把孩子撸到一边,让司机先把他带屋里去。 小家伙一路走还不忘一路回头冲叶千橙扮鬼脸,叶千橙也跟孩子似的,朝他吹鼻子瞪眼睛,直到豆豆被司机带着进了屋,彻底看不见了,她才转过身来。 “你怎么把你儿子教得跟他爹一个德性!” “什么德性?” “对美女无感啊,这点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 “……” 她不想跟叶千橙在外头扯这些有的没的,岔开话题,问:“你过来找钟聿,是不是之前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 “嗯,确实查到了一点东西。” “什么?” “那女的……”叶千橙开了个头,突然又停住了,看梁桢一眼,“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有吗?” “没有吗?”叶千橙回答,“我刚去找他,问你去哪了,他就跟吃了枪药一样,你还说你俩没吵架?” “……” 梁桢沉默的反应已经算是给了叶千橙答案,后者叹口气,“算了,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去问你男人吧。” 梁桢也没再勉强,要走的时候却又被喊住。 “嗨!”叶千橙重新走过来,收插外套口袋里,“怎么说呢,作为外人我好像也没立场说什么,但作为朋友…如果你愿意把我当朋友的话,我觉得我还是得在中间说两句。” 她看上去一直疯疯癫癫有些不正经,突然这么严肃梁桢都有些不适应,她顿了顿,问:“你想说什么?” “我就想说其实他也不不容易,你有时候是不是也该体谅一下,适当顺着他?” “……” “当然,他那狗脾气是挺魔人的,一根筋吊那就会钻牛角尖,但这段时间他的压力真的很大,可能有些事他没跟你提过,可我多少知道一些,特别是他爸刚走那阵,他其实很痛苦,除此之外公司里一团乱,自己又被架空,对外还得演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里里外外好多人都骂他,误解他,他还不能解释,真的挺难的。” “还有就是你要跟他离婚,那段时间你和唐曜森的绯闻也是传得铺天盖地,好几次保镖给他传了你们同进同出的照片,他整个人都是奔溃的,甚至好几次我都看到他眼圈发红,可能躲起来都哭过……” “虽然我跟你说这些也未必合适,但怎么说呢……”叶千橙苦笑,“之前我一直说他蠢,也劝过他要跟你坦白一些事,没必要为了护你就扯这种弥天大谎,但他说宁愿你恨他也不能让你冒一点风险,特别是陈骏老婆和孩子死后他就更不想你被扯进来了。” “……后来你提出离婚,又计划要去国外读书,其实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离开泞州可能是当时最好的安排,所以二话没说他就签了协议,但知道为什么他要跟你争孩子的抚养权吗?” 梁桢稍稍缓了下,“你继续说!” “为了绑住你!因为他觉得如果你连孩子一起带走,可能毕业后就不会回来了,但只要孩子的抚养权在他手里,即便你将来飞多远,你们就摆脱不了纠缠的关系。” 叶千橙说到这又笑了笑,“听起来这个主意是不是蠢爆了?但他当时就这意思,所以我觉得他这人吧,脑子很聪明,能力和魄力也都有,还真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些草包二世主,唯独在处理感情上我觉得他的智商可能是负数,但换个角度想这也不能算缺点,说白了他就是太爱你,太在乎你,不然不至于让自己现在这么被动!” 叶千橙这话说得够直白,但也够客观。 梁桢听完点了下头,“谢谢,我会认真考虑!” 送走叶千橙后梁桢回了主楼,沈阿姨正带豆豆在吃点心,说是厨房那边特意给他做了小馄饨。 “要不要给您弄一碗?”沈阿姨问。 “不用!”梁桢回答,环顾四周,“有没有看到豆豆他爸?” “先生吗?应该还在楼上,没见他下来!” 这时梁桢听到隐隐约约的钢琴声,她摸了下狼吞虎咽的豆豆,“慢点吃别噎着!”遂转身上楼。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琴声更加清晰,应该是从二楼卧室传出来了。 之前梁桢叫人把豆豆的钢琴搬到了卧室外面的隔间。 她上楼,站在半掩的门外,果然见钟聿坐那弹琴,身上穿了件浅灰色线衣,料子很薄,应该是以前的尺码,现在穿身上从后影看显得有些空落,但到底比之前刚苏醒的时候恢复了很多,背脊和肩肌已经能够撑出一个大致轮廓。 梁桢对音乐毫无研究,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调子听上去时急时缓。 她听了一会儿,走过去,弹琴的人显然应该已经知道她进来了,可依旧目不斜视,有板有眼地弹着曲子。 梁桢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 她有时候真的拿他无能为力。 “还在生气?” 弹琴的男人不吭声。 “我就不懂你在气什么?就因为我不同意跟你复婚?” 第453节 弹琴的人还是不吭声,不过调子已经由刚才的悠扬转过高昂。 梁桢默默叹口气,“我们之间真的存在很多问题,即便我同意复婚,可能短期内不会怎样,但不用过多久我们还是会走回原来的路。” 琴声依旧在继续。 “……而且我也必须回去把书念完,你应该知道这一直是我的梦想,至于我们以后的关系,你能不能别这么心急?给彼此多一点时间,顺其自然,我相信很多我们自己无法解答的问题,时间久了自然会给我们答案。” 梁桢不大会哄人,但自知这会儿已经是自己最软的样子。 “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有些事必须逼自己去成长,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她低头又叹了口气,“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后面的必须你自己去考虑,我……” “咚—”的一声,修长手指在琴键上重重摁下最后一个音。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负责任!”他总算开口说话了,但语调听上去不大友善。 梁桢愣了下,“我哪里不负责任了!” “睡都睡了,甜言蜜语也没跟我少讲,结果库子一套拍拍屁股又想走人,你这叫负责任?” “……” 梁桢被他怼得有些懵,“不是,一码归一码,前天晚上我都跟你说了,上闯和结婚是两码事,我并不排斥跟你亲昵,也确实喜欢你,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复婚呢?” “嗬…”他冷笑,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梁桢怪吓人的,“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渣女!!!” “……” 梁桢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怎么就得了个渣女的称谓?他还说得一本正经,像是受了多大的伤害和委屈,可转念一想觉得他说的话又有几分道理。 自己明明也说爱他,亲了抱了还上了床,却还不愿意跟他复婚,这不是渣女是什么? “行吧,渣女就渣女,不过我们能不能先聊一下正事?” 正如叶千橙所说,钟聿在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智商为负数,所以梁桢真的不愿意再跟他讨论感情婚姻之类的问题。 “刚叶千橙来找过你,关于陈佳敏,她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东西?” “哼!” “???” “你想知道?那你还拔吊无情?” “……” 梁桢都快被钟聿逼疯了,原本指望这男人遭此大劫能够成熟一点,可是怎么还是跟孩子一样。 她没耐心了,朝他剐了眼,“行吧,你继续弹琴!”说完就要出去,可是一转身手腕就被拖住,坐在钢琴前的人调过身来,稍稍用力,梁桢一下失去重心,顺势就跌坐到他大月退上…… 第434章 剃须 梁桢起了几下没起得来,腰身被钟聿摁住了。 “你做什么?” 还坐在琴凳上的男人把她扣在自己腿上,脑袋埋入她颈窝,沉沉地说了一句:“你怎么三句话不到就对摔脸色?” “我……” “你不想复婚我也没办法逼你,但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说到底其实还是不够爱我。” “???“ “还有你要出去念书,我也没有不同意,你想念就念嘛,念书又不影响我们结婚,你要是暂时不想办仪式,走前先领个证也可以。” 他把脑袋蹭在梁桢身上,声音听上去沉沉的,丧丧的,像是受了万分委屈在哭诉的人。 梁桢被弄得想气没法气,想争辩又有些不忍心。 转过去托了下他的脑袋。 “你先起来!” 可钟聿还是垂着头不动,梁桢只能拿手捧住他的脸,“起来,看着我!” 钟聿这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看她。 当时梁桢还坐他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看到他眼睛下面的暗青,胡渣也冒出来一截了,眼睛里还有很多红血丝,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十分不好。 “你这两天晚上是不是没好好睡觉?” 他耸拉着脑袋,“睡不着!” “就为了我不愿意复婚?” “哼!” “……” 他看上去极其不爽,甚至有些拒绝交流,还真是容易钻牛角尖的脾气。 梁桢被弄得没法子,捧住他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你看着我!”她说,“我对你感情如何,够不够爱,不是靠一张纸就能证明的,再说不复婚又不影响什么,我现在不照样跟你住在一栋屋里么,唯一的区别无非就是少了那张纸。” 梁桢真的是拿出了所有的耐心来哄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钟聿盯着她看了看,“说到底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任!” 梁桢看着他像晕了墨的眼仁,忍不住笑出来,“没有不想对你负责任,再说这话用我身上也不合适吧,我都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了,还独自把他带到这么大,我都没说你不负责任呢,我就是……” 她低头叹口气,“我就是暂时还没有做好跟你重新走入婚姻的准备。” 这话可能听着有些矫情,但她已经失败过一次了,短期内真的没办法再回头走一遭。 “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等我把有些问题想清楚,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要多久?” “我不知道!”她摇头,“可能很快,也可能要很久。”她改而将手臂圈住钟聿的脖子,“但你别逼我行吗?时间到了我自然会跟你说,如果那时候你还愿意娶我,我们就在一起。” “那这期间呢?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梁桢顿了下,“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同居?姓伴侣,还是泡友?你自己选一个!”他语气不善。 梁桢无语,“怎么就被你形容得这么难听?” “难道不是?特别是前晚你睡完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玩弄人感情的渣女典范!”钟聿愤愤瞪着梁桢。 梁桢憋住笑,“有么?” “有没有自己知道!” 梁桢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 “好了好了我不笑!”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钟聿的下巴,“今天你是不是没刮胡子?” “哼!” “给你刮个胡子吧。” “你给我刮?” “嗯。” “那,成吧!”一直绷着脸的男人总算有了几分松动。 梁桢从他腿上下来,拉着他去了浴室。 二楼卧室的浴室很大,为了让他能够对着镜子,梁桢还特意去衣帽间搬了张凳子过来。 她让钟聿坐凳子上,自己拿了毛巾,剃须刀和剃须水摆一边。 沫子打上去之后她沿着他的下巴轮廓轻轻刮蹭,边刮还边问:“你是不是已经两天没刮了,感觉胡渣有些硬。”但即便如此,她的动作依旧娴熟细致。 钟聿稍稍仰着头,那个角度和距离可以将她脸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皮肤好,细腻,所以怼脸也看不到什么瑕疵,但钟聿突然发现她左边额头跟头发相连的边界处有一小截微微的凸起,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更淡。 之前从没发现,今天她将刘海和头发全部束了起来,凸起就露了出来。 他抬手摸了下。 “别动!”梁桢轻斥。 钟聿:“你这里是不是道疤?” “嗯!” “怎么来的?” “小时候跟村里的孩子打架,被砖头砸的!” “……” 钟聿又忍不住拿指腹蹭了蹭,“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被欺负?” “也没有吧。”她一边做着手里的事一边回答,“小时候有我哥护着我,而且我也不是能忍的性格,不大好惹。” 钟聿笑笑,又想到她六岁就能拿板凳砸自己父亲的脑袋,“你确实不大好惹!” “行了你别说话了,也别动来动去,不然我不好弄!”她拿一只手固定好钟聿的头,又往下弯了点腰,细细地给他刮第一遍没刮干净的小硬扎。 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呼吸几乎都缠到了一起,可眼前的女人凝神屏吸,十分专注地做着手里的事。 钟聿发现她似乎做什么都非常投入和认真,比如画画,比如绘图,甚至偶尔打微信小程序里的游戏也总是特别用心,而每当这个时候钟聿都觉得她异常迷人。 “喂。”他出声,“你手法很熟练啊,之前是不是也帮别人刮过胡子!” “是啊,还刮过不止一次!” “谁?你还帮谁刮过胡子?哪个野男人!”钟聿一下就把脖子竖了起来。 第454节 梁桢不得不把他的脑袋摁下去,“你能不能别动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梁桢将他的脸掰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是别人,就你啊!” “我?” “没人跟你说过吗?你在医院昏迷的那两个月,我每隔两天会帮你剃次胡子,每隔半个月会简单帮你理次头,洗完脸之后也会给你抹护肤品,噢还有,一周三次面膜,水油平衡和抗皱紧致的那两款交替着给你用……唔……” 梁桢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全被钟聿拿嘴给堵上了,他不管不顾地含咬,梁桢推了几次都没推开。 “你…剃须水…沫……泡沫……”她又气又急,揪住钟聿的毛衣,但钟聿就是不撒手,废了大劲把梁桢摁在后边的池台上。 亲到后边他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了才松开,此时双方的腮帮子上都沾了剃须的沫子。 两人相视看了一会儿,最后噗嗤一起笑了出来…… 梁桢一直觉得钟聿是自己生命中的意外。 最初相识的时候,他在她心中不过就是个有钱粘人还有点神经质的富二代,内心并不讨厌,但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因为理智告诉她两人来自截然不同的世界,当是匆匆过客,甚至与她上学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陌生人无异,擦肩之后就不会再有交际。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甚至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但即便如此,在梁桢看来也不过是次偶然。 直到后来重逢,纠缠,一次次分开又和好,直至最终结婚,梁桢在这个并不算漫长的过程中一点点沉沦。 她自己也不清楚纠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男人。 或许是他当初为她挡那壶开水被烫得皮开肉绽的时候。 或许是两人在岛上共度几个浪漫的夜晚。 甚至或许只是某个瞬间,他像孩子一样缠住自己,她嘴上说他幼稚无聊,可心里却一点不排斥。 直到现在她好像被他一点点“驯服”,适应,竟然也能陪他玩这些看上去不怎么“成熟”的把戏。 两人在浴室里直接坐了一次。 结束后一起洗澡,依偎着泡在浴缸中,钟聿从后面环住梁桢,梁桢稍稍后仰,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彻底放松的姿势,放松到梁桢觉得浑身骨头都是酥的,身体从内到外甚至每一个毛孔都被捋得平顺安逸。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惬意过了。 “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梁桢靠在钟聿身上懒洋洋地问。 “《疯狂的法老》。” “嗯?” “一首不怎么大众的曲子,好听吗?” 梁桢点了下头,“好听!” “哪里好听?” 她对音乐没研究,但刚才的调子时急时舒,时骤时缓,“说不上来,但觉得…很俏皮。” “嗯,就像一个沉睡几千年的法老突然苏醒,拉着你在墓地里跳舞一样!” ”……“ 原本很美的一首曲子被他这么一形容,梁桢后背泛起一层寒意,她回头瞪了他一眼,“行了你停吧,早知道就不该问你!” 钟聿笑着又在她身上捏了捏。 ”这首是游戏里的曲子,下次弹一遍完整的给你听。” ”嗯。” ”那你今晚能不能陪我住在楼上?” ”不行!“ ”真的不行?”他似乎也不生气,只是将头抬了下,身子往后靠到浴缸后沿上,“那成吧,你表妹的事你就暂时不需要知道了。” “……” 第435章 案件 梁桢真是气不动了,“麻烦你能不能讲点理?” 后边钟聿哧了声,“跟你讲理基本行不通,况且我也根本讲不过你。” 梁桢:“……” 钟聿等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样,住还是不住?” 梁桢叹口气,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男人,“住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安分点,好好睡觉!” 钟聿立马表态:“可以,没问题,所以你这算是同意了对吗?” 梁桢:“……” 钟聿:“同意了对不对?” 梁桢被他闹得没办法,不得不点头。 钟聿乐得bia`叽就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之后又缠着梁桢腻歪了几分钟才裹着睡袍出去。 因为这段时间梁桢一直住在楼下客房,换洗衣服也在楼下,她也懒得去拿了,直接套了件钟聿的t恤当睡衣。 收拾好后她爬上床,还没躺好钟聿就缠了上来,把人撸到自己怀里。 “有媳妇抱着睡的感觉真好!”他像小狗一样在梁桢发顶上狠狠嗅了嗅,梁桢被逗得不行,推开一把,“行了躺回去,聊正事。” 好不容易把黏在身上的爪子都扒拉干净了,钟聿才勉强安分下来,躺到一边。 “可以开始了吗?“梁桢问。 钟聿笑了笑,“你做人目的性能不能别总是这么明确!” 梁桢:“那你到底要怎样?” 他转过来横了条手臂,朝梁桢使了个眼色,梁桢没法子,只能挪过去把头枕在那条手臂上。 “这样行了吗?” 得逞的男人将手臂收了收,把人结结实实圈在怀中,心里总算踏实。 “行了,说吧,你想聊什么?” “……”梁桢有些无语,“刚不是说了嘛,陈佳敏的事,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钟聿仰面看了眼天花板,胸口似往外呼了一口气,“你先做个心理准备吧。” 梁桢眉头皱起来,“徐桀坠楼是她动的手?” 钟聿:“暂时还不能确定谁动的手,但你表妹应该有参与。” 梁桢:“何以见得?” 钟聿:“我让人查了徐桀的电脑和手机,在他死前一个月左右,有一位网名为‘夜海棠’的女人通过添加‘附近的人’跟徐桀互加了微信,这个夜海棠应该就是你表妹陈佳敏。” 梁桢心口沉了下,“她用的是自己的微信?” 钟聿:“那倒没有,她还不至于这么蠢,应该是另外办了个新的微信号钓鱼。” 梁桢:“那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个夜海棠就是陈佳敏?” 钟聿笑:“虽然事后两人的联系记录被删除了,但网络是有记忆的,只要花点时间,什么都能恢复。” 梁桢知道钟聿为了调查a网的事,在米国唐人街找了个计算机高手,要恢复点通话或者微信聊天记录简直易如反掌。 “……我现在掌握的信息是徐桀上钩后,陈佳敏跟他聊了一段时间,期间应该没有见过面,但陈佳敏用夜海棠的身份断断续续给徐桀发过很多照片,大部分是她的生活照,当然也不排除发了些比较露.骨的私房照片。” 梁桢惊讶,“私房照片?” 钟聿嗬了声,“徐桀这人性格比较孤僻,平时也没什么社交,但他一直有招女支的习惯,估计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在网上找女人。” 梁桢:“你的意思是陈佳敏跟徐桀存在男女关系?” 钟聿:“具体什么关系我也不能确定,只能问当事人本人,但从两人的聊天记录看,应该是陈佳敏先勾徐桀。” 梁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聿想了想,“我猜测应该是蒋烨授意,或者她从蒋烨那拿了什么好处,在替蒋烨办事。” 梁桢不觉往下压了口气,如果真如钟聿所说,陈佳敏是在替蒋烨办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最终她也脱不了干系。 “徐桀上钩了吗?”梁桢问。 “好问题!”钟聿回答,“徐桀这人应该很谨慎,所以陈佳敏撩了一个月才最终让徐桀同意奔现。”他停顿了一下,“奔现懂吗?就是虚拟网络里的人在现实生活中见面。” “……”梁桢真是忍住才能不朝他翻白眼,“你以为我是有多刻板落伍居然连奔现都不懂?” 钟聿笑,“懂就好,不然我以为你平时只知道画图建模看书!” 梁桢忍不住抬手在他肩上掐了把,“行了,说正事!” “噢对!”钟聿一秒切入严肃模式,“你表妹撩了一个月之后总算让徐桀答应见面,知道见面时间约在哪一天吗?” 梁桢:“哪一天?” 钟聿:“就徐桀坠楼案发那天的下午!” 梁桢急问:“你怀疑是陈佳敏动的手?” “应该不是。”钟聿能够感受出她的焦虑,手掌在她背上蹭了蹭,以示宽慰,“案发后我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查过,当时确实有目击者见过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去找徐桀,不过那女的在徐桀屋里呆了半小时就走了,离开的时候也有目击者证明,差不多晚上六七点左右,而徐桀大概在九点才坠楼,时间根本对不上。” 梁桢又问:“案发当天去找徐桀的女人就是陈佳敏?” 钟聿摇头,“不是。” 梁桢:“不是?” 钟聿:“我让人拿了陈佳敏的照片去找当时的目击者确认过,对方称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梁桢:“所以那天是有人借用夜海棠的身份去见徐桀?” 钟聿:“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此前我一度以为案发当天下午徐桀见的女人是他之前交往过的女支女白小蝶,为此我还让人查了白小蝶的身世背景。” 梁桢:“查下来如何?” 第455节 “没什么收获。”钟聿说,“在案发一个月前她就已经关闭之前运营的美容院离开,用的又是假名,很难查到具体行踪。” 梁桢愣了下,“也是案发前一个月左右离开?” 钟聿:“对,时间上很巧合,所以那段时间应该是徐桀的空窗期,他身边没有女人,陈佳敏才能有机会趁虚而入,我估计蒋烨打的也是这个算盘。” 梁桢:“可是蒋烨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钟聿:“徐桀为人谨慎多疑,他替蒋烨办了这么多事,应该也知道蒋烨早晚会对他下手,所以出入一直十分小心,加上他几乎没什么社交圈,平时也很少出门,蒋烨很难找到机会下手,不然你试想一下,陈佳敏挖空心思撩了一个月的人才最终松口,约的见面地点却是在他自己家里,可见有多谨慎。” 正常约火包只会约在外面的酒店或者旅馆,不会把人往自己屋里领,可徐桀正好相反,他平时除了必要的生活品采购之外几乎不出门,招女支也是在家里办事,可见性格有多孤僻敏感。 “蒋烨是拿陈佳敏当诱饵钓鱼?” 钟聿冷笑:“差不多就这意思吧,借用陈佳敏撬开了徐桀家的门。” 梁桢:“可这也并不能说明陈佳敏就跟徐桀的死有关啊,你刚不是说时间对不上吗!” 钟聿:“对,从表面看确实对不上,我当时也觉得徐桀的死应该跟当天下午见的女人无关,可是对方戏多了点,露出了马脚。” 梁桢:“什么马脚?” 钟聿:“就在那个女人走后没多久,徐桀让骑手给自己跑腿买了点日用品并送到家中。” 梁桢:“it宅男,你刚说他也没什么社交,从平台下单让跑腿买东西算什么马脚?” 钟聿:“对,乍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事后我想办法找到了当天晚上给徐桀送东西的那位骑手,对方说他下单购买的单子里有一包玉溪,而据我对徐桀的了解,他平时只抽利群。” 梁桢蹙眉,稍稍理了下里面的头绪,“你是怀疑……当晚在平台上下单叫骑手的不是徐桀本人。”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有人拿了徐桀的手机并利用他的账号在平台上下单!” “就凭一包烟你怎么就能断定呢?” “直觉,还有凭我对他的了解,这人应该比较顽固且有原则性,而且案发前我找人也盯过他一段时间,发现他从来只抽利群。” 正常抽惯一种烟的人很少会突然换个牌子。 “可骑手送货上门不是应该有见到徐桀本人吗?”梁桢又问。 “对,骑手交代他确实是送货上楼,可是他此前并不认识徐桀,只以为出来开门的人就是徐桀本人,而且按照骑手的描述,当时屋里和楼道里的灯光很暗,对方又戴着帽子,他根本没看请具体长相!” 梁桢眉头拧紧,没接话。 钟聿以为她没听懂,“这么跟你说吧,我之所以产生这种怀疑,主要是因为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就之前接单的骑手,事后我又找人去问过,他说自己送完单之后又返回去了,原因是那单有些超时,他怕客户投诉,所以想折回去打声招呼,但再上楼敲门屋里却没什么动静,而前后不过几分钟,也就上下楼跑一趟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徐桀不可能出门,也就证明他还在屋里,可为什么就是不开门呢。” “所以你怀疑…徐桀当时就已经出事?” 钟聿看着梁桢,没有正面回答她,但眼神已经给了答案。 梁桢突然觉得背脊发凉,忍不住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好,如果正如你所说,徐桀不是坠楼致死,是事先就遇害了,那凶手是谁?冒充夜海棠登门的女人?可你刚才也说了,那女的从出现到离开都有目击者,她直在徐桀屋里呆了半小时,跟平台下单叫骑手的时间是不是也对不上?” 钟聿:“确实对不上,但不代表没有这个可能!” 他搂着梁桢又往上坐了点,“不妨我们大胆假设,假设案发当天登门的女人是蒋烨派去的杀手,她进门后对徐桀行凶,致死或者重伤之后再将其推下楼,却造成徐桀是因食用过量兴奋剂导致不慎坠楼身亡的假象呢?” 梁桢:“可你刚才不是说那女的离开时间和蒋烨坠楼时间也不吻合,这点光逻辑上就说不通!” 钟聿:“对,表面看是这样,但目击者只看到有女人从徐桀那栋楼里出来,并没有亲眼见到她是从徐桀屋里出来,你怎么就确定进去跟离开的是同一个人?” 梁桢:“你的意思是……” 钟聿:“我们假设案发当天其实有两个身形相仿装扮一致的女人,一个明目张胆的进去,另外一个明目张胆地出来,可事实是进去和出来的不是同一人……” 梁桢:“也就是说,第一次进去的人其实并没离开,一直呆在屋里,而目击者看到离开的其实是事先埋伏在楼里的另外一个人?“ 钟聿:“对,差不多就这意思,我媳妇就是聪明!” 亏他还能笑出来,梁桢却觉得自己后背心都已经开始渗汗。 如果真相真如他所料,那这就是一场尽心策划的谋杀案,从安排陈佳敏钓鱼开始,到徐桀坠楼身亡,中间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梁桢将手合在脸上,狠狠抽了口气。 “怎么了?”钟聿问。 “胸口有点闷。” “被吓着了?” 梁桢放下手,点了点头,“有一点,觉得…怎么会这样!” 钟聿苦笑,伸手又把她揽到怀中,“这也只是我所能推测并查到的一小部分,背后他们到底还做过哪些事,可能比这邪恶一百倍,不得而知,所以这也是我之前不想让你牵扯进来的原因,因为不知道他们能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怕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又怕你被牵连伤害。” 他之前为了撇开梁桢做了多少愚蠢的事,就说明他对她有多在乎多担心。 “特别是陈骏妻儿出事之后,我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这个结局落到你跟豆豆身上,我大概真的就没办法再支撑下去!” 钟寿成去世之后他觉得自己心性好像已经死了一半,如果梁桢跟豆豆再出事,那他就真的彻底废了。 此时梁桢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甚至还能感受到他那种来自未知的恐惧,而这种恐惧梁桢也曾体会过,即钟聿遇刺昏迷,而她从陆青和叶千橙口中得知了部分真相,那种吊在空中无法落地的失重感,真的很煎熬。 “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什么事都瞒着我,我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可你一旦出事,我又该如何面对如何独自支撑下去?” 梁桢转过来看着钟聿,伸手却摸到他下腹那块凸起,被刺伤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时间尚短,还没长好,凸起异常明显。 “其实刚才听你说完,我害怕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被牵连,而是后怕,后怕如果当时这一刀刺偏一点,或者再刺深一寸,我该怎么办?” 第436章 携手 梁桢将手臂穿过钟聿腋下,与他搂得更紧了些,紧到耳畔能够清晰听到他的心跳声,感受到他的脉搏和体温。 他身上带了一枪一刀两道伤,每一道都意味着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是最后还能跟她一同躺在床上。 梁桢该庆幸她还能抱到他,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触碰。 尽管他还有些消瘦,可是他已经在康复中,他会越来越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他还是她的男人,是她儿子的父亲…… 所以那些已经熬过的苦难和未知的恐惧又算得了什么? 梁桢闭上眼,将脸贴在钟聿胸口。 她说:“钟聿,我长到这么大什么苦都吃过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无论将来如何,遭遇什么或者发生什么,我都会是在你身边陪伴你的那个人,你不要害怕,我也不会害怕,明白吗?” 她用并不结实的手臂圈住钟聿,半边脸贴在他的皮肤上,说话的声音又细又软,却像是个循循善诱的导师,指引他在黑暗的荆棘路上往前迈进。 钟聿觉得内心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从钟寿成去世开始,他独自经历了丧父的哀痛,家族的争斗,亲人的背叛,权力的架空,带着面具演戏,装傻,韬光养晦,直至攀至顶峰,再到被刺伤入院昏迷,这一条路走得异常孤独。 天知道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他有多少次站在起风的楼顶,看着万千灯火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又有多少个瞬间想要放弃,他不想斗了,什么公司,股份,家仇,他统统都不要了,他只想找个地方自己躲起来,不管不问不理。 这么久的孤独,煎熬和对未知的恐惧,让他觉得自己一直走在一条阴暗的小道上,可是此刻他搂着梁桢,搂着这个告诉他别怕的女人,瞬间觉得自己所有的孤独和恐惧都落了地。 “我爸走的时候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你说阿聿,你不要怕,在这个世上你永远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我原来以为他是在安慰我,可是后来明白,我有豆豆,我还有你……无数个想放弃的瞬间我都跟自己说,不行,我有儿子,我还要去追回我喜欢的女人……” “……你以前说我是星辰,能够照亮前面的路,可是你又何尝不是我的雨露与阳光……我爸走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可能要废掉了,可是后来我还是挺了过来,我没有崩溃,也没有死,是你和豆豆支撑着我一步步从深渊里爬了出来……你大概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不会知道,你也想象不了……梁桢,你根本想象不了……” 这个死里逃生的男人在梁桢面前哭红了眼眶。 梁桢笑着陪他淌眼泪。 “傻瓜!”她骂他,却又捧起他的脸,用自己颤抖的嘴唇亲吻他的鼻骨,额头和眉心。 她曾以为他没受过这世间的苦,可现在看来他承受的却比大部分人还要沉重,所以她心疼难过,难过让他独自在过去的一年里经历了这么多苦痛,可是又依稀感到一丝欣慰。 好像她怀里抱的还是若干年前那个守在教室门口死皮赖脸求个电话号码的男孩,身体依旧单薄,言行还是幼稚,脾气更是臭得不行,可是再往深里看,他背负仇恨,一路前行,靠自己爬到了峰顶。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会混迹于夜场的钟二少了,他是钟氏的掌权人。 梁桢抬头看着钟聿。 “我以前确实不知道,也确实想象不了,但我现在可以感受得到。” 他爱她,那种认准一人并一条道走到黑的偏执。 而她也不曾辜负,愿意在荆棘中与他携手同行。 次日梁桢更了条微博——“多谢你如星河般灿烂,照亮我晦涩难平的人生!” 数分钟后钟聿通过自己的微博回应——“也多谢你如战士般孤勇,赠予我向上成长的力量!” 短短半小时两人的微博互动被炒进热搜榜,这是冷不丁被塞了一把狗粮,舆论跟疯了一样,以至于好一会儿之后才有网友反应过来,并在梁桢的微博下面在留言,“这是钟聿本人发的微博吗?所以人已经醒了对不对???” 梁桢下面的留言很快就炸了,频繁收到私信,手机也差点被打爆。 好不容易拖到下午,她“勉强”接受了一条电话采访。 “…微博是他本人发的,人也确实已经了醒,目前正在家中疗养,谢谢各位的关心,另外关于他遇刺受伤的案子,调查已经接近尾声,相信警方很快就能将幕后主使绳之于法。” 四两拨千斤,梁桢简明扼要地回答了网上的疑问,看似寥寥数语,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却巨大,不光宣布了钟聿苏醒的消息,同时也明确了他之前受伤是有幕后主使,并暗示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警方也掌握了证据,很快就能揪出真凶。” 一时之间将最近几乎快要沉寂的“钟氏当家人遇刺案”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得知消息的蒋玉伯差点气急攻心而死。 “昏迷了两个多月,从医院那边得到的消息不是说基本不会醒了吗?怎么人又好端端地活过来了?”老爷子重重敲着拐杖,质问站在桌子前面的蒋烨。 蒋烨推了下鼻梁上厚重的眼镜,“不清楚,可能是他命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眼看他依旧冷静沉稳,倒显得自己有些过于焦虑,蒋玉伯浑身都不得劲。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这算说的什么话?知不知道他要是这次死不了,后面肯定会想办法往下查,说不定很快就会查到我们头上!”蒋玉伯气急败坏地指着蒋烨,“人是你找的,你捅出来的篓子,赶紧想办法给我摆平!” 蒋烨耸了耸肩,“事情发展到这样,我暂时也想不出能够摆平的办法。” “你……你想不出?你一句想不出……知不知道连我都会被你害死?” 蒋烨突然哼笑出来,“我害您?我怎么就害您了?” 蒋玉伯:“要不是你建议找人动他,说什么斩草除根永诀后患,事情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那您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也只不过是为了蒋家好,再说人还是您推荐的,也是您出主意找人直接行凶,怎么弄成这样就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你……”蒋玉伯看着眼前的蒋烨,他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穿着白衬衣黑西装,鼻梁上驾着一幅厚重的眼镜,本该是他老实听话且逆来顺受的那个“宝贝孙子”,可又觉得哪里不大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直站在那的蒋烨突然拉过旁边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摘掉鼻梁上的眼镜,“只是希望您能够讲点道理,也认清现实,现在我们是利益共同体,而且你别把自己说得多么无辜无知,毕竟您之前也没多干净!” 第456节 “你……你……”蒋玉伯握在拐杖龙头上的手都抖得厉害。 他总算看清了,眼前这位看似还是他的孙子,可是从眼神到讲话的口气却好像换了一个人。 “你今天是不是哪根经搭错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讲话!”蒋玉伯高声呵斥,差点直接拍桌子。 平时对他总是恭敬有加的孙子,总是乖巧懂事的孙子,今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光对他冷眼冷语,而且竟然敢公然挑战他的威信。 “我看你最近是压力太大,暂且不跟你计较,但以后要是敢当着我的面再说这些混账话,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我就…揍你!” 老爷子举着拐杖作了个往蒋烨身上抽的动作,但因为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反应敏捷度也明显已经不行,蒋烨只稍稍侧了下身蒋玉伯就扑了一个空。 好在中间有桌子隔着,不然他那个扑空大概能够让他直接跌在地上。 然而蒋烨无动于衷,他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乎站不稳要扑空的老爷子,“劝您还是省几分力,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拿着藤条抽我半小时的年纪了。”说完他拉开椅子,“行了案子的事我会想办法摆平,您就别操心了,到这把年纪别还总想着把什么权都揽在自己手里,服点老在家颐养天年就行。” 随后蒋烨理了理自己的西装领,拉着脸就往外走。 蒋玉伯几乎石化在当场,直至已经走到门口的蒋烨又突然回头:“噢还得提醒您一句,这段时间您千万给我安分点,别试图跟局里的人联系!” 蒋烨走出书房,下楼声都消失不见了,老爷子才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 “反了反了!!!” 他一边敲着拐杖一边骂,恼羞成怒的同时胸口也跟着疼,直至战战巍巍地从抽屉里倒了两颗药出来吞下去,平息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冷静下来的蒋玉伯试图分析刚才蒋烨的言行,就好像上一秒还是自己的乖孙子,下一秒就变了一副模样,可是想来想去他也想不通。 混账东西! 蒋玉伯暗骂一声,但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严队长,网上的新闻看了吗?说你那边已经查到了什么证据,就快结案,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第437章 大补汤 “……我恢复得不错,您不用亲自过来,等案子结束之后我去给您登门拜访……” 梁桢给钟聿送汤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跟人通电话,她没打扰,在旁边等了会儿。 “好,明白……孙伯伯,让您费心了,那您先忙,我们晚点再聊……”两人刚才应该已经把正事都谈完了,这会儿已经到了寒暄环节。 钟聿作为小辈又客气地说了几句,挂掉电话。 梁桢将汤碗搁到桌上,“沈阿姨刚熬的汤,趁热喝掉。” 钟聿朝桌上看了眼,蹙眉,“里面五颜六色都炖了些什么?” “佛手,砂仁,猴头菇…都是好东西,赶紧的,趁热喝掉!”她将汤碗又拿起来直接塞到钟聿手里。 钟聿闻了闻味道,一脸嫌弃。 “能不喝吗?” “不能!” “可这味道闻着就没食欲!” 梁桢气得忍不住瞪眼,“让你喝药你不肯,给你熬汤你又成天各种借口搪塞,拜托能不能省心点,豆豆都没你这么麻烦!” 哄他吃药喝汤也真是世上一件难事,梁桢觉得自己最近大部分耐心都花这上面了。 钟聿看她脸色不好看了,只能坐到一边去硬着头皮开始喝,边喝还边问:“这汤有什么作用?” “猴头菇养胃,砂仁化湿,佛手性温,可以行气疏肝…总之都是对你康复有用的东西。” 梁桢厨艺不行,可是为了钟聿的身体疗养她最近没少研究药膳食谱,现在随便问她一味食材有什么作用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钟聿笑了笑,“成天给我喝养胃补气的,要不明天给我整个补肾补腰的?” 梁桢起初都没听出他的内涵深意,回答:“好啊,黄芪和花旗参厨房那边都有,明天我让沈阿姨给你炖鸡汤吧。” “嗯,再加两把枸杞,喝完明天晚上你陪我睡楼上。” 他笑得一脸邪恶,梁桢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这人……你这人怎么三句话就开始不正经?” 钟聿嗬了声,将手里的碗勺扔桌上,抬手一下把梁桢勾了过来,“你不就喜欢我的不正经?” “……” 梁桢被他圈住,被迫坐他腿上,“无聊!” “那你明天让沈阿姨炖不炖?” “你需要?”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需不需要…”讲到后面他的调子已经不自觉地往上扬了,声音随着低埋下去的头也一起没入梁桢的发丛中。 梁桢被他弄得耳根发痒,推了把,“好了安分点!” 她将钟聿已经申入她衣服里的手拍掉,“说正事行吗?” 他嘴里“嗯”着声,“你说,我听着…”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梁桢拉了几下没拉开,只能任由他去。 “你刚才是不是在跟严保山的上面打电话?” “嗯。” “你应该也认识。” “……我认识?” “之前丁立军的事我就是找他出面压下去的。” 梁桢有印象了,那会儿丁立军冲动之下揍了保姆冯菊的丈夫,差点被立案判刑,“我记得你说他是你…你一个伯父……喂你能不能消停点……”她去拉钟聿的手,想从他身上起来,可是钟聿埋在她脖子里就是不动。 “他跟我爸关系很好,几十年的朋友了,但因为一个经商一个走仕途,人前一直很辟嫌,所以没几个人知道他们认识。” “那你刚才跟他通话,是不是案子有了新进展?” “算是吧,昨天你接受了电话采访,当天晚上蒋玉伯就跟严保山联系了,孙伯伯那边监听到了内容。” “谈了什么?” “严保山很谨慎,在电话里并没提及什么实质性内容,不过蒋玉伯约了跟他今晚见面。” “也就是说……严保山确实有问题?” “目前看来嫌疑很大,但还没掌握确凿证据。” “那你那位孙伯伯……” “他已经安排人盯着严保山,不出意外的话很好就能有消息,行了先不聊这个……”他把梁桢抱起来压到后边的椅子上。 大中午,阳光正好。 二楼的窗帘没有拉实,微风吹拂下隐约可见上面映着一双身影…… 所谓白日宣银,钟二少真是用自身行动诠释了这个词。 结束之后他去冲了个澡,出来见梁桢还趴在贵妃榻上,背上盖了条薄毯。 “要不要也去洗一洗?”他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搁旁边。 梁桢有气无力地哼了声。 她只不过是上来送了一碗汤,却被拆骨入腹,这会儿已然没什么劲。 “让我躺一会儿。”她裹着被子翻过来,半依在靠背上。 钟聿见她那样,凑过去问:“这么弱的吗?” 梁桢不搭理。 他又贱兮兮地蹲到椅子旁边,“喂,刚才感觉怎么样?” “……” “是不是比之前几次进步了很多?” “……” “回答我啊!” 梁桢气得不行,脸上又有些挂不住,转过去朝他瞪了眼,“你能不能别每次完事之后都要细枝末节地追问?” 他在这种事上真的将勤奋好学又喜欢钻研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特别是昏迷苏醒之后。 “探讨生活嘛,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行了你快说说,感觉如何?是不是又进步了很多?” 梁桢被他弄得真是哭笑不得。 “也就那样吧,没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看来还是得让沈阿姨给你炖点花旗参或者黄芪补补!”她随口胡诌,裹着薄毯就进了洗手间,殊不知后边钟聿呆愣愣地站那站了好久,最后摸了下鼻子,耸拉着肩膀坐到了刚才梁桢趴的贵妃椅上。 …… 陈佳敏下午去了趟医院,出来之后就没去自己住的公寓,而是打车回了何桂芳住的小区。 那会儿何桂芳刚洗完衣服,正准备给陈兴勇擦身,见陈佳敏拎着包推门进来,她当时都愣了下。 ”嗨你……”可还没来得及搭上话,陈佳敏喊了声“妈”,回来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到了床上。 眼看房门关上了,何桂芳扔下洗脸盆赶紧去敲门。 “别敲了,你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里面传出陈佳敏十分不耐烦的声音。 何桂芳赶紧止住敲门声,小心翼翼地问:“妈就想问你,在不在家吃晚饭?” “我今天住这,你说吃不吃?” 何桂芳一听就乐了,“你住这,那要吃些啥,妈现在去买回来给你做!” “随便你,我没什么食欲,你看着买就成!”陈佳敏说完还不忘再“警告”一句,“别来吵我了,我睡觉!” “行行行,你睡,你睡吧。” 何桂芳回到后面的小房间,简单给陈兴勇抹了把脸便拿了钱包和钥匙出门。 第457节 她去了趟附近的大超市,买了些陈佳敏喜欢吃的水果和零食,又绕去菜场,杀了只活鸡,称了半斤虾,知道陈佳敏喜欢吃大闸蟹,狠狠心又拣了几只。 拎着大包小包回去的时候遇到同一个小区的阿姨。 “今天买这么多菜啊,哟,还有这么大个儿的螃蟹,是你女儿回来了吧?” “是啊,刚到家,说今天住这!” “这可难得,平常都难得见她回来一趟!” “她忙,刚升了个小领导,手里管着人也脱不开身。” “噢是嘛,年纪轻轻就当领导啦?那你后头可有福享!” “我也不要享她什么福,就指着她能够平平安安将来嫁个好人家就成,行了回头聊,我得回去倒腾晚饭。” 平时在小区里很少与人攀谈的何桂芳那天显得特别兴奋,整个人走路都好像带风。 她拎着东西回到出租屋里,主卧的门关着,但陈佳敏穿回来的高跟鞋扔在门口,可见人还没走。 何桂芳走过去将那双高跟鞋小心翼翼地摆到门口鞋架上,拎着菜进了厨房。 陈佳敏原本只是想眯一会儿,主要是脑子里太乱,可是没想一觉醒来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她摸过手机看了眼,居然已经过了七点,下午三点不到开始睡的,睡了整整四个小时。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够连续睡满四个小时不醒。 印象中这是最近大半年她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陈佳敏敲了下脑袋下床,脚刚落地就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看了眼,是一双浅粉色的棉拖鞋,毛茸茸的材质,上面还有小动物图案。 心脏某处好像被狠狠刺了一下,就仿佛丛生的荆棘之下还藏了块软肉,这种直冲内心的柔软让她产生了一种彷徨的无措感。 陈佳敏一屁股又跌坐到床上,楞是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那股劲。 她将发凉的双脚伸到拖鞋里面,踩着推门出去。 不算大的屋里此时安安静静,但这种安静与她独居在高级公寓里的那种安静不同,前者是俗世里的平淡,而后者却令她感觉到生命的腐朽和荒凉。 不过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到一点噗噗的声音,声音是从厨房那边传出来的,陈佳敏走过去,见何桂芳正站在灶台前面,视线直愣愣地盯着上面那锅汤。 当时屋里灯光不亮,何桂芳穿着那条已经穿了十多年的围裙,后边是有些发黄的墙壁,前面是芳香四溢的汤。 这不过只是俗世里极其正常的一幕,但陈佳敏不知为何,鼻子发酸。 她觉得自己可能哪出问题了,赶紧别过头去吸了下鼻子。 第438章 搬回来住 原本似乎正在发呆想事情的何桂芳转过身来。 “醒啦?诶哟怎么就穿这么一点衣服就出来了,冷不冷?” 陈佳敏摇头,走到灶台前面,“你这炖什么呢这么香?”说着就要去揭锅盖,被何桂芳一下拍掉。 “烫!” 陈佳敏吐了吐舌头。 何桂芳笑着说:“鸡汤!” 陈佳敏赶紧去拿勺子尝了口。 “怎么样?” “好吃,香!” “香吧?慢火炖了两个多小时呢,是不是饿了?先给你盛完鸡汤垫垫肚子,我再炒两个菜就能开饭了。” 陈佳敏这才发现餐桌上还是空的。 “你跟爸还没吃晚饭?” “你爸已经吃过睡了,给他下了面条,我反正也不饿,就想着陪你一起吃。”说话间何桂芳已经盛了碗鸡汤给陈佳敏。 陈佳敏接过去喝了一大口,浑身舒坦。 “慢点喝,锅里还蒸了大闸蟹!” “居然还有大闸蟹?哪呢?” “锅里!” 陈佳敏揭开手边的蒸锅,果然见里面整齐码了三只大闸蟹,个头还都挺大,她心里惊了下,想着母亲平时省吃俭用,别说大闸蟹了,自己不回来吃饭的时候她连荤菜都很少买,总说她跟陈兴勇两个人吃不了什么东西,买回来烧半天也是浪费。 这会儿却舍得买这么大个儿的大闸蟹,还都是公的。 “妈,这个头的母蟹得四五十块钱一只吧?” “没有,今天打折便宜,行了这边油烟大,你去外面等吧!”她推陈佳敏出去,还不忘交代她去披件外套,当心着凉。 很快菜都好了,何桂芳一样样端上桌,鸡汤,白灼虾,清炒芥兰,西芹百合,再加三只大闸蟹,都是陈佳敏喜欢吃的菜。 “我下午去超市还买了瓶红酒,我去拿两个杯子。”何桂芳将红酒拿出来搁桌上,准备回厨房,却被陈佳敏拉住,“我不喝酒。” “那就喝点果汁?” “果汁也不喝,你别忙了!”她把何桂芳拖了回来。 何桂芳有些失落,她做了一桌子菜,忙了一下午,就想着跟女儿好好聊聊。 “咋不喝呢?难得回来一趟,要不陪妈喝一点?” 陈佳敏没法子,只能随便扯了个借口:“我最近…最近胃不舒服!” 何桂芳一听赶紧作罢,“胃不舒服?怎么回事?是不是一个人在外面没好好吃饭?还有大冷天的你总喜欢穿裙子,我跟你说,别仗着现在年轻不觉得,胃里进了寒气以后可有你受!”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赶紧坐下吃饭吧!”陈佳敏将唠唠叨叨的何桂芳摁到了椅子上。 何桂芳叹口气,但看着对面坐下来的女儿,很快又笑了出来。 “成,不喝就不喝,咱吃饭!” 她乐呵呵地去盛了两碗饭过来,又拎了只大闸蟹给陈佳敏。 母女俩太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何桂芳一个劲地给陈佳敏夹菜端汤。 “行了妈,你吃你的,我自己弄!” 可依旧阻止不了何桂芳给她夹菜的动作,“一次见你比一次瘦,都快成皮包骨了,赶紧多吃一点。” 碗里已经被压了厚厚一层菜,但何桂芳还偏要将一只硕大的鸡腿堆了上去。 陈佳敏觉得眼眶酸得厉害,赶紧闷头吃饭。 “来,我把肉和黄都挑出来了,省得你自己吃得满手都是油,再沾衣服上!”吃到一半何桂芳将一碟蟹肉和蟹黄推到陈佳敏面前。 陈佳敏将嘴里的鸡汤狠狠咽了下去,“谢谢妈!” 对面何桂芳突然怔了下,中间大概停顿了起码两秒钟,以至于突兀的沉默而导致有些尴尬。 半晌之后何桂芳才挥了挥手,“嗨,谢什么谢,我是你妈,给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母女俩边吃边聊,可能真的是太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竟然吃了一个多小时,陈佳敏也是难得好胃口,吃了大半碗饭,两碗鸡汤,还有一整只大闸蟹。 原本三只何桂芳都要留给她吃的,但陈佳敏吃完一只才想起来螃蟹性寒,何桂芳想着她最近胃不好,也就没让她吃第二只。 晚饭结束之后何桂芳收拾碗筷去厨房洗,陈佳敏破天荒地没回房间,而是插了杯酸奶站在池台旁边。 不算亮的灯光下何桂芳半佝着腰洗碗。 “妈,你干嘛不用热水洗?” “不用,我都习惯了,不觉得冷。” 这会儿已经算是寒冬了,何桂芳浸在冷水里的手明显已经冻得通红,而且关节处长了两个冻疮。 陈佳敏知道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省些电费而已。 “噢对了,你床上的褥子和被子我前两天刚拿出去给你晒过,你要是还觉得冷,自己把空调开起来,待会儿等我忙完我再给你拿个热水袋!” 何桂芳一边忙还一边不忘交代陈佳敏,陈佳敏靠在池台上,脑子里的思绪飘来飘去,但内心却是安定的,这种安定让她觉得心里也变得蓬松柔软。 “妈,要不我搬回来住吧?” …… 严保山生性谨慎,起初并不同意见面,但无奈蒋玉伯强势,电话一个接一个打,他没办法,只好答应。 为了避开人群,蒋玉伯特意把他约到了自己另外置办的一处私宅里。 宅子在乡下某个比较偏远的镇上,严保山下班后先回家,一只等到过了十点才驱车前往。 钟聿本来都以为没戏了,十点半的时候却接到电话。 “那边有动静了,晚点再联系你…” 梁桢睡回一楼客房,难得睡了个整夜觉,隔天还睡晚了,还是豆豆过来敲门她才醒。 自从钟聿苏醒的消息官宣之后豆豆又“被迫”停课了,也不允许他出门,活动范围仅限于家里,但梁桢还是给他制定了每天的时间安排表。 每天早晚各一小时练琴,这是雷打不动的事。 原本他这年纪九月份就该进小学了,但因为各种事情不断发生,中间又停了一段课,索性就让他重新再念一年大班。 不过虽然人虽然呆在家里,课还是不能停。 除了练琴之外还有英文课,绘画课,硬币书法课和围棋课,想着明年秋季要入学,梁桢打算最近物色一位老师上门给他辅导拼音。 一上午梁桢几乎就忙孩子的事,直到午饭后才有时间抽出来跟钟聿聊聊。 “昨晚那边有消息吗?” “嗯,严保山果然去见了蒋玉伯。” 梁桢一听心里紧了紧,“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能直接抓人了?” “还不行,两人只是见面而已,并不能证明什么,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先稳稳,况且严保山也是体系里的人,反侦能力不差,如果手里没有确凿证据就抓人很容易打草惊蛇。” 梁桢想想也有道理,“那边接下来什么打算?” “按兵不动,看情况再定!” 第458节 “还需要等很久么?” “不会,应该也就最近一两个星期的事!” 钟聿边说边捏着梁桢的手指,他最近很喜欢做类似小动作,有时是揉她手背,有时是有一茬没一茬地拍她的胳膊,有时用手指头绕绕她的发稍也行。 梁桢一开始很不习惯,不是躲就是推,但他固执地很,上一秒你刚推开,他下一秒就能又黏上来,而且动作不停,但嘴上还是一本正经地跟你谈事情,丝毫不受影响,慢慢的梁桢也就被迫接受了,这会儿已经习惯。 “噢对了,蒋玉伯明天要来看我!” “他来看你?你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钟聿边说边捏着梁桢左手的无名指,细细一段,来回用指腹摩挲着关节后面那一小截指骨,“他来了正好,叙叙旧,顺便也给他吃颗定心丸。” 梁桢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就是……”他似乎想跟她解释,可突然又没了耐心,手下力度突然加重。 梁桢“嘶”地叫了声,“你干什么,捏疼我了?” “戒指呢?” “什么戒指?” “我们俩的结婚戒指!” “噗…都已经离婚了,当然就要把戒指摘了啊!” “谁规定离婚了就要摘结婚戒指?我这不还戴着么?”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在梁桢面前晃了晃,纤长的无名指上果然还戴着那枚环。 “你一直没摘过?” “当然,从没摘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不甘又几分委屈。 梁桢笑着把他的左手捞过去,捏着那枚指环转了转,“都松了,要不还是摘了吧!” 他受伤之后暴瘦,最近这段时间虽然恢复了很多,但较之以前的体重还是要瘦一些,所以戒指戴在上面就松了。 “哼!”钟聿抽回自己的手,“这世上大概数你最没良心!” “……” 陈佳敏说要搬回去住,起初何桂芳只以为她是开句玩笑,可第二天她就找人把公寓那边的东西都搬了回来。 何桂芳都吓坏了。 “哎哟你还真回来住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把屋子给你收拾收拾!”嘴上抱怨,可心里还是很乐的,一整个下午嘴就没合得拢。 陈佳敏走的时候就拎了只20寸的行礼箱,几乎没带啥东西,但回来可不同。 衣服,鞋子,包包,首饰……林林总总她起码搬了七八只箱子回来,还有乱七八糟什么按摩仪,美容仪…何桂芳帮着收拾了一下午才勉强收拾完。 原本就不算宽敞的主卧此时被塞得满满当当,还有好些鞋子都只能摊在地上。 第439章 探病 “回头空了我去旧货市场给你买个柜子回来,把你这些鞋啊包啊都收柜子里去。”何桂芳一边喝着水一边说。 陈佳敏坐在床头,低头摆弄着手机,“不用了,我网购几个收纳箱堆起来就行!” “那哪成?你这些包和鞋子都挺贵的吧,搁箱子里不得压坏,行了明天上午我就去旧货市场看看,今天先拿东西给你装起来。” 何桂芳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两只纸箱子,将地上那些高跟鞋和靴子一双双码在里面。 “妈,你别弄了!” “……不用这么麻烦,回头我买几个收纳箱堆一起就好了。” 可何桂芳根本不听她的,还在那忙忙碌碌倒腾。 “妈,别搞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我一会儿就能收完,你要累就先坐床上玩会儿手机。”何桂芳继续乐此不疲地装鞋子。 陈佳敏突然从床上下来,过去拽了她一把,“叫你别弄了,你都听不懂人话吗?” 大概是陈佳敏的劲太大,也可能是她声音过高口气也太恶劣,何桂芳慌了下,连着手里拎了两双鞋一起掉到地上。 一时之间两人面对面站着,沉默无声加速了空气凝聚,但何桂芳并没长时间愣在那,她只是脸色僵了僵,随后很快弯腰下去捡那两双鞋子。 “你这孩子,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看把鞋子都摔脏了。”边说边用自己的衣服袖子去擦刚掉地上的鞋子。 rv的锻面浅口方钻高跟鞋,还是不易打理的浅杏色,掉到地上鞋面就沾了许多灰 何桂芳一边拿袖子擦一边用嘴吹。 陈佳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将鞋子抽过去直接扔到角落地上,“都说了不用这么麻烦,不就一双鞋嘛?” 这次她用了更高的音量,几乎是吼出来的,以至于何桂芳愣那老半天才缓过神。 “干啥呀……干啥发这么大脾气?你以前不最宝贝这些鞋啊包的吗……”她干巴巴地抽了抽嘴,走过去将鞋子捡了起来,背过身去重新开始擦。 陈佳敏在后边看着她的背影,佝偻的,消瘦的,那双浅杏色的锻面rv在她苍老的手里显得更加矜贵。 她心里那股子无名火像被点着似的。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宝贝那是因为我穷,我买不起,但现在不一样,不就一双破鞋嘛,又没什么了不起,脏了大不了重新再买一双,行了你别弄了,我累了,想睡觉!”陈佳敏过去夺走那双鞋重新扔地上,把何桂芳推出了卧室。 …… 两天后严保山被带走调查,不过阵仗闹得并不大。 当时他正跟几个队里的同事吃完午饭回办公室,突然接到上头电话,叫他去办公室一趟,有案子要谈。 领导谈话这种事经常发生,他并没多想,所以外套都没拿就直接过去了,可是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却突然止了步子。 或许是直觉,也或许是人在某个特定时刻真的会有第六感,严保山突然就没来由的心慌,数度想敲门,可是手一抬起来就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总感觉门后面没这么简单,于是不准备再进去。 可就在他扭头的时候,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开了。 “保山啊,到了门口怎么不进来?” 严保山看着笑眯眯的领导,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不像有什么事,于是再走过去。 “听里面没动静,以为您临时出去了呢!” “没有,等你呢,快进来吧!”领导平易近人地拍了下他的肩。 严保山硬着头皮跟他进去,可是前脚刚踏入门,双肩就突然被两边冲出来的人摁住。 情急之下严保山大吼:“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找你聊聊案子上的事。”领导还是那个领导,皮笑肉不笑地站那,可严保山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他甩着肩试图挣扎,无奈两边都被死死摁住。 早年他也是警校出来的,身手有几下子,可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空长一身膘之外已经多年没练过,早已没多少抵抗力。 严保山被人摁在办公桌上,半侧脸贴着冰凉的木板。 “劝你还是别费这个劲了,好好配合,不会让你面上太难看,这点你应该懂!”领导笑盈盈地过来,拍拍他的背,像极了前辈训斥后生的样子,可严保山知道这一拍意味着什么,肩膀瞬间泄了力,整个人趴到了桌上…… 严保山还算配合,或者说比较识时务,因为自己也是这个体系里的人,直到到这份上顽抗不能改变任何,还会对后期的定责留下负面影响,所以他乖乖跟人走了。 走的时候也没对他采取任何强制措施,看到的人只以为他是跟人出去办事。 如此低调,导致外界没有流出一丝消息,就连蒋家那边也是第二天才意识到不对劲。起因是蒋玉伯连续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最后直接变成了关机状态。 这个现象太不正常了,蒋玉伯猜测可能已经出问题,随后他赶紧跟蒋烨联系,蒋烨当时还不相信。 “不可能,要是真被带走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这人好像有与生俱来的沉稳,泰山崩于面前也都不皱一下眉,相比之下见惯风浪的蒋玉伯却焦躁万分。 “不管什么情况,先查,赶紧找人想办法去查!!!” 蒋烨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怒吼,彻底丧失了耐心,直接就将蒋玉伯的电话挂断。 电话结束后蒋烨独自坐了几分钟,随后拨通另外一个号码。“查一下严保山那边是什么情况!” 半个多小时后蒋烨手机震动,他瞄了眼屏幕上的号码,接通:“喂,严队长…” “听我同事说你找我,有事?” 蒋烨有一茬没一茬地转着打火机,“打了你几通电话都没接,最近很忙?” “有点,刚接了两个案子,压力大啊……昨天队里聚餐,喝了点酒,又喝高了,上午起得就有些晚,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蒋烨低头点了根烟,慢悠悠抽着,“也没什么事,是我爷爷惦记你,行了你先忙吧,改天空了一起吃顿饭。” “行,你找时间,我陪陪老爷子。” 两人聊了几句,电话挂断,蒋烨转手又拨了另外的号码:“查一下,严保山队里昨天晚上是不是有聚餐?” 数分钟后收到消息。 对方说:“有,队里团建,不过吃的是夜宵,搞到很晚才结束。” 蒋烨将手机扔回桌上,捏着半截烟起身,一手叉着裤袋走到窗前。 窗外是一条马路,马路两边绿树成荫,尽头隐没在树荫中。 地处郊外,马路上没有一个人。 他小时候其实很讨厌这种好像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可是随着年岁增长,他渐渐觉得孤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留给自己充足的时间来思考和品读。 独立的空间可以带个自己足够的冷静。 蒋烨记不得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不屑于和人为伍,也不再需要任何陪伴。 他沉溺于在自己的世界中,且乐此不疲。 …… 隔天上午蒋玉伯去了南楼,当时他坐在轮椅上,由司机推进去的,不过气色看着不错,身子骨也比前阵子在疗养院的时候明显好了很多,可见钟聿昏迷卧床的这段时间他反而修养得不错。 不过见到钟聿的时候老家伙表现得很激动,一个劲地说祖宗保佑钟寿成在天有灵,说到情动处眼圈都能泛红。 “阿聿你放心,你遇刺受伤的事我肯定想办法彻查到底!” “谢谢舅舅,让您这段时间为我也操了不少心!” “你说这话就显得生分了,虽然你不是玉茭的亲儿子,但这么多年我们蒋家也一只把你当亲外甥看待,现在你爸已经不在了,我肯定会帮你作主,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么多苦!” 第459节 一个敢演一个就敢接,更何况对方还是演戏小天才的钟聿,他当时就差没痛哭流涕地抱住蒋玉伯。 “案子警方那边会查,但您能这么说我爸在天上看着应该觉得挺欣慰,不过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尽量少为我操心,自己养好身体才最要紧!” 梁桢当时在旁边听着差点吐出来,觉得这两人这戏演得实在作主恶心。 探视“病人”不外乎就那一套,嘘寒问暖一番之后才切入正题。 “你现在这身体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去公司,我又这把年纪了,有心无力,当然,曜森代为管理也没什么问题,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来他有自己的事务所,之前也已经算是从公司离职了,二来他跟盈盈都离婚这么久了,原则上他已经是一个外人,让一个外人当家作主…总不是长久之计!” 绕半天总算露出了话影子。 钟聿与梁桢眼神交汇了一下,“那舅舅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啊…不如把阿烨掉回来帮帮你!” 蒋烨被调去分公司之后便一直没回集团任职。 钟聿皱眉,故意问:“阿烨在那边干得不顺利?” “倒没什么不顺利,我主要还是考虑得找个人帮你顶一顶,小辈里面呢估计也就只有阿烨有这个能力,你俩又是一块儿长大的,关系素来亲近,所以他回来帮你最合适!” “是么?”钟聿故意反问。 蒋玉伯见他态度不平,赶紧又解释:“当然你也别多心,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帮我们阿烨谋什么东西,主要是觉得你一个人压力大,身边总该有个自己人帮帮你!” “嗯,有道理!”钟聿当即点头表示认同,“这事我会好好考虑。” 第440章 把柄 蒋玉伯在南楼并没呆多久,聊完就走了。 为了以示对长辈的尊重,钟聿跟梁桢还将其一直送到门外,并寒暄一番才将蒋玉伯扶上车。 目送车子渐行渐远,钟聿插着裤兜转身,见站在廊檐下的梁桢正在冲他笑。 他蹙眉问:“你笑什么?” 梁桢:“你俩可真恶心?” 钟聿:“哪恶心了!” 梁桢:“明明都把对方视作眼中钉,却还能当着面嘘寒问暖还一点不露馅,我在旁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还特意作了个抱拳的姿势。 钟聿没忍住,过去揉了下她被阳光染了一层金色的头发。 “讽刺我,嗯?”之后便搂着梁桢进了门。 钟聿苏醒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之前梁桢在电话采访中已经正面回应了,也算是作了官宣,但目前现状如何,恢复得怎样,外界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那段时间不断有人给钟聿跟梁桢打电话,之前的朋友,亲属,公司的同事或者下属……太多人了,通过各种方式联系他们,想要过来探望,但都被婉拒了,甚至连陆青要登门都被钟聿否了。 短期内钟聿不见任何外人,包括任何亲属朋友或者媒体。 南楼更像是被筑起了铜墙铁壁,里三层外三层,从监控,保安到保镖,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更别说想要窥探的记者了。 当然,有些狗仔还是很“敬业”的,自从钟聿苏醒的消息曝光之后就一直守在南楼附近,只等着钟聿露个脸他们能拍到一点东西。 可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守了这么久了,总算因为蒋玉伯的来访而破了道口子。 当天下午网上就有新闻出来。 “蒋玉伯探访钟宅,打破两家不合传闻!” “舅甥温情互动,家族夺权谣言不攻自破!” 类似标题比比皆是,配图就是狗仔在南楼门口拍到的钟聿扶蒋玉伯上车的场面,很快这条消息就被炒了起来,可对比之前网上关于案子的留言,当时很多人都猜测是蒋家下的手,甚至有公众号公然写过文章推测,前后悬殊之大,吃瓜群众就有些看不懂了。 蒋玉伯从南楼回去之后便给蒋烨打了电话。 “在办公室?” “不在,出差。” 蒋玉伯哼了一声,“一个屁大点的公司负责人,你居然还真能沉得住气。” 说也奇怪,蒋烨这人能力强,天之骄子,之前在董事局任职,虽年纪轻轻,但并无半点露怯,很多人都觉得他以后是身居高位的命,以至于被“贬”去分公司当负责人的时候都断言他干不长,毕竟能力在嘛,这个年纪心气儿又高,怎受得了这种委屈,可没曾想他还真干下来了。 不但没有半点敷衍,且对工作认真负责,调过去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带领小公司的员工将业绩翻了将近一番。 在外人看来,蒋烨虽屈居一个小小的物业公司,可他依旧尽心尽责,一直在用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这点令公司其他董事和股东都大为赞许,可蒋玉伯心里窝火,这样的蒋烨让他觉得没什么战斗力,而且主次不分,没什么上进心。 “什么时候回来?”蒋玉伯又问。 蒋烨:“下周吧,您找我有事?” 蒋玉伯本想叫他回家当面谈,但现在这情况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见不上了,只能又问:“你那边讲话方不方便?” “方便,您说!” “我刚从南楼出来,去见了钟聿!” “人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能蹦能跳,看着完全不像是中了一刀又昏迷了两个月的人!”蒋玉伯说这话的口温不自知地带了一点丧气。 这边蒋烨嘴角斜了斜,“看来还真是祖宗显灵,两次他都能死里逃生。” “什么两次?”蒋玉伯追问。 蒋烨摇头:“没什么,等我回去再说吧,先这样!” “喂……喂……???”等蒋玉伯再开口的时候那边已经挂断,耳边是嘟嘟嘟的忙音,他将手机拿下来扔到桌上,“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 近期豆豆不能去幼儿园,成日缠着梁桢,好不容易抽他午睡的时间才能做点自己的事。 梁桢在自己卧室忙完已经过了三点,出来刚好见小芸端着托盘要上楼。 “小芸!”她将人喊住,看了眼托盘里的东西,黑漆麻乌的,“今天沈阿姨给他炖了猪蹄?” “不是猪蹄,是猪尾!” “那这黑色一块块的是什么?” “说是杜仲。” “杜仲?” “嗯,我记得沈姨说的就是这名儿。” “那旁边这些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呢?” “好像叫……叫……班戟?” 梁桢笑,“应该是叫巴戟吧?” “对对对,巴戟,叫巴戟。” “……” 梁桢将碗盖合上,“我送上去吧。” 她取下托盘里的汤碗,端着上楼。 屋里传出说话声,梁桢象征性地敲了敲,没回应,她便直接推门进去。 外间没人,内卧也没人,声音从露台那边传来,梁桢过去的时候他正敲着二郎腿躺在软椅上跟人讲电话,梁桢便没打断他,将端的汤碗搁他手边小圆桌上,又用嘴型示意他趁热喝掉,说完打算走,一转身却又被钟聿勾了过去。 当时梁桢没设防,钟聿是直接从后边用手臂圈了她的腰往后捞的,一来一去梁桢顺势就跌坐到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其实只有一张软椅,但椅子挺宽的,勉强也能挤两个人坐,就是得挨紧 “你……“碍于他在讲电话,梁桢想叫不能叫,硬生生把后面的声音给吞了,推着钟聿想起来,可是腰却被他牢牢圈住。 “……之前我也怀疑那边捏了他什么把柄,不然不至于被这么牵着鼻子走,只是没想到是因为这种事……对,那女的我认识,严格来说还跟我沾了点亲属关系…” 钟聿一边气定神闲地继续那通电话,一边搂着梁桢。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恢复了这么大劲儿,单手箍住她的腰就已经令人无法动弹。 梁桢折腾了一会儿没起得来,索性也就不费这个力气了,乖乖坐那不动。 钟聿见她安分了,卸了箍她腰上的力,改而去捏她的手腕。 她手腕细,经络分明,钟聿的指腹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她腕上那两根凸出来的筋。 “……明白,我有分寸,还不至于干这么没脑子的事,这点您可以放心……” “我这边也会让人跟进,有任何异常会第一时间跟您打电话……好,保持联系!” 聊了几分钟后钟聿总算挂了电话,捏在梁桢腕上的手却没松,只是将手机搁旁边桌上,转而腾出另一只手抱住梁桢。 梁桢也就随他去了,稍稍调整好坐姿,问:“刚才是在跟你那个孙伯父打电话?” “嗯。” “怎么说?” “严保山承认了,蒋玉伯和蒋烨确实找过他,让他想办法把案子压下去。” 梁桢吃惊之余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严保山不过就是个小队长吧,他有什么权力把这么大的案子压下来?” “他是没这权力,可他是调查组的负责人阿,你想之前什么情况?我受伤昏迷,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后来又差点成为植物人,就这情况只要严保山那边迟迟找不到新线索,或者案子一直没进展,时间久了自然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作为受害者而言,他当时重伤昏迷,生死未卜,大概率会成为永久性植物人,而钟家除了跟他不合的钟盈之外,只剩下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连个能替他主持公道的亲人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只要案子一直没有进展,很快就会被世人遗忘。 “更何况这案子并不是没有凶手!” 凶手就在案发现场被抓获,虽然没来得及归案进行审问,但目击者以及停车场留下的监控视频都能证明那人就是凶手,后期也查出他是钟氏的前员工,曾被钟聿辞退,心里不甘致使积怨爆发,最终走了极端。 这么看来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过程都说得通,加上目击证人和现场找到的作案凶器,都可以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如果案子迟迟没有新的突破,也能以“凶手当场暴毙”来结案。 “他们是吃定了凶手能够得逞,而你出事后没人会替你深究,到时候草草结案,根本就不会有谁怀疑。” 梁桢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觉得后背丝丝冒寒。 第460节 “可严保山为什么要帮他们做这种事?” 尽管逻辑上听着不会出问题,但到底触犯了法律,对于严保山来说还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梁桢猜测:“蒋家给了严保山很多好处?” “好处肯定会有。”所谓交易就必须互惠互利,“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梁桢想起刚才听到的几句电话内容,“你刚是不是提到什么把柄?是严保山有什么把柄捏在蒋玉伯或者蒋烨手里?” 钟聿点头。 “什么把柄?” “蒋烨曾给严保山送过一个女人。” 梁桢愣了下,“你是说…木又色交易?” 钟聿:“算是吧,但蒋烨暗地里使诈,又偷拍了严保山跟那女人在酒店房间的视频。” 梁桢:“之后蒋烨就拿这段视频要挟,要求严保山替他做事?” “差不多就这意思。” “可你刚说什么那女的跟你还有亲属关系,你们认识?” 钟聿低头,指腹轻轻摸索着梁桢的手腕,“其实主要是跟你认识。” “跟我认识?”梁桢反问,但心口突然被敲了一记,她惊恐地看着钟聿,“陈佳敏?” 第441章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佳敏在家住了几天,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起,起来吃个现成午饭,碗一丢又窝进自己卧室,打打游戏购购物,看看直播追追剧,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起初两天何桂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一味沉浸在女儿回来住的喜悦中,尽想着给她做好吃的,可这种日子持续了快一周,她心里就有些急了,想找个机会找她聊聊。 晚饭之后何桂芳安顿好陈兴勇,又把家里收拾妥当,切了盘橙子便思量着去敲主卧门,可敲了半天里头也没动静。 “小敏,小敏?我进来啦…” 何桂芳推门而入,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子热气。 屋里吊的那台老旧壁挂空调正往外呼呼送着热风,床边还开了台取暖器,而陈佳敏就穿了条单薄的睡裙靠床头上,耳朵里塞着耳机,腿上摆了薯片盒子,旁边床头柜子更是扔满了纸巾,零食,喝到一半的奶茶杯,还有下午啃一半就扔那的半只梨。 外卖盒子,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搅在一起的充电器和充电线更是扔得到处都是。 不远处的椅子和窗台上还堆满了衣服,鞋包,还有一些帽子围巾。 不算宽敞但之前一直被收拾得很整洁的卧室在经历了几天之后已经全然大变样。 何桂芳环顾四周,叹口气。 “小敏?” 陈佳敏这才意识到有人进了屋,扯掉耳机从手机前面抬头,冲何桂芳叫嚷:“你进来怎么也不知道敲门?” “我敲了呀,你耳朵里塞着东西没听到!” 陈佳敏瘪了瘪嘴,“有事?” “没事,进来看看你。”何桂芳将手里端的一盘橙子搁桌上,又把她手边的薯片拿过去,“别成天吃这些垃圾食品,没营养,吃点水果吧。” “不吃!” 陈佳敏看都没看一眼,继续低头玩手机。 何桂芳也不生气,劝:“下午刚去水果店买的,老板说是什么进口品种,你尝尝。” 何桂芳拿了一瓣橙子就要递给陈佳敏,陈佳敏抱着手机往后缩,“哎呀我打游戏呢,说了不吃。”可何桂芳就是不死心。 “真的很甜的,水分也足,你成天呆在空调房里就得多吃水果。”边说边把那瓣橙子往陈佳敏嘴里塞。 陈佳敏只顾着手机上的游戏,往旁边闪了下,何桂芳没拿稳,那瓣橙子不偏不移刚好就滚到了她的睡裙上。 “你干什么呀,说了不吃就不吃了,你干嘛还要硬塞给我!”陈佳敏一边叫着一边从床上弹坐起来。 何桂芳手忙脚乱地抽了纸巾帮她擦,可橙色的汁水沾在白色蚕丝面料上根本擦不干净。 “行了别弄了,尽会给人招麻烦!”陈佳敏不客气地推开何桂芳,下床重新翻了件睡衣穿上,又把掉下的那瓣橙子直接扔到垃圾桶,收拾妥当转过身来,却见何桂芳还直愣愣地杵在那,脸色极其难看。 陈佳敏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恶劣了,稍稍收敛了一点,“都说了我不吃你就别逼我了嘛,我又不是孩子了,再说我胃也不怎么好,现在基本不吃这些凉的东西!” 她一半解释一半也算是在缓解气愤。 何桂芳倒也并没怎么生气,她脾气好性子软,也不是头一回被陈佳敏这么数落了,早就已经习惯。 她心里不安的是陈佳敏最近的状态,先不说她突然搬回来住,再看她的模样。 何桂芳上前一步,盯着陈佳敏,她换了件红色细带睡裙,胳膊和脖子都露了一大截,显得整个人更加消瘦单薄。加上已经一周没出门了,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屋里,白天补觉晚上熬夜,混乱的作息习惯导致脸色蜡白,眼圈浮肿。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陈佳敏猛地顿了顿,她没想到何桂芳会突然这么问,表情管理没来得及做好,眼神闪躲间神情就露了几分慌张。 “没……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她故作镇定,头却偏到一边。 何桂芳跟着绕过去,“真没什么事?” “没有,你别成天瞎想!” “那你为什么突然搬回来住?” “我搬回来住陪着你们不好吗?不你三天两头跟我嚷嚷不着家的嘛?还是说回来住了几天你又开始嫌我烦了?你要嫌我烦就明说啊,我明天就搬走,省得在你跟前晃!”陈佳敏突然抬高了音。 何桂芳被他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弄得有些懵,楞是缓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怎么可能嫌你烦呢,你是我女儿,我巴不得你天天在家陪我,但你成天呆在家也不出门,你之前的工作呢,不要上班吗?” “上什么班,工作已经辞了!” “辞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领导对你很满意还一直给你加工资的吗,怎么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何桂芳一连串问了好些问题,陈佳敏早就没耐心了。 她推着人就往门口去,“辞了就辞了,哪那么多原因,回头再找一个不就行了,好了好了你别在这耽误我玩游戏,赶紧出去吧!” 何桂芳一直被推到门外,陈佳敏要关门。 “等等!” 何桂芳在外面把门顶住,“你这次突然搬回来住,是不是跟姓蒋的那男的有关?” 陈佳敏顶在门上的手臂突然一松。 何桂芳捕捉到她眼底的闪烁,再度追问:“跟妈说实话,是不是跟他有关?” “不是,没有,你别胡乱猜我的事!” “那你是不是还跟他在来往?”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烦不烦!出去!”何桂芳最后是被陈佳敏硬生生挤出屋的,随后门从里面被锁上。 “小敏,小敏!” 任凭何桂芳在外面怎么敲怎么喊,里面就是不肯开门,可她越这样何桂芳心里越担心。 梁桢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她之前说过要给陈兴勇找个护工,为此联系了好几家中介,也面试了几拨人,可始终没找到称心的人选,后来听取钟聿的意见,找他的看护帮忙,总算物色到一个不错的职业护工。 梁桢跟对方谈好了价格,便打算和何桂芳沟通沟通。 “舅妈,还没睡吧?” “桢桢啊。”何桂芳一听是梁桢的声音,喘着气往下压了压,“找我有事?” “嗯,之前说要给舅舅找个护工,我物色了一个人选,你看明天有没有空,我带他过去先给你看看。” “哎哟不用,不用找什么护工,浪费这钱干什么呀!”何桂芳拒绝,但梁桢主意已定。 “工资都已经谈好了,明天上午你在家的吧?我带他过来,你看完要是没问题就这么定了!”梁桢没再给何桂芳拒绝的机会,直接就把事情敲了下来。 通话结束后何桂芳叹了口气,拿着手机准备去客厅。 “刚才是不是梁桢的电话?” 原本关着的房门突然开了,陈佳敏站在门内问。 何桂芳愣了下,回答:“是啊。” “她明天要过来?” “说是给你爸找了个护工,明天上午带人过来给我看看。” “真特么会多管闲事!”陈佳敏嘴里嘀咕一声,何桂芳没听清,还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睡了!” 陈佳敏又将房门关上,何桂芳在外头吃了口扫门风。 第二天上午梁桢带着护工去见何桂芳,司机开的车,随身也带了两个保镖,这是她最近出门的基本阵仗,但怕吓着何桂芳,她让保镖守在楼道里,自己带着护工去敲门。 进屋后何桂芳端茶递水,一通客气。梁桢好不容易等她客套完,总算插嘴介绍了护工跟她认识。 “舅舅这边的情况我都已经跟杨姐说过了,她没什么问题,今天主要是让你俩见个面,没问题的话争取这周上工。” 梁桢没太多时间耗在这嘘寒问暖,直接切入正题。 何桂芳对梁桢带去的人也挺满意。 “有人能帮我搭把手肯定好,可现在问题是家里没多余住的地方。” “这个好解决,在主卧再支张小床,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杨姐晚上陪床,也方便她夜里照顾舅舅。” “对,之前是能这么办,但现在小敏住主卧。” 梁桢一惊,“佳敏搬回来住了?” “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 “得有一周了吧?”何桂芳算了下时间,再度确定,“对,满一周了。” 这个变故让梁桢有些措手不及,视线也下意识地往主卧方向看了看,主卧的门此时是关着的。 第461节 “她现在人在房间里?” “对,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 梁桢看了眼腕表,都过十点了,“还在睡?” “这孩子每天熬夜打游戏,白天都要睡到中午才起,还把好端端的工作给辞了,也不知道成天脑子里在盘算什么东西。哎你难得来一趟,我去叫她起床啊。” 梁桢刚想说不用,何桂芳已经过去敲门。 咚咚几声,又连续喊了几声小敏,可里头就是没动静。 “不用叫她了,应该还没醒。”梁桢阻止何桂芳,但何桂芳可能觉得待客之道不能这样,于是推门进去。 “你这孩子,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吧……小敏,小敏?诶人呢……” 梁桢在外头听着不大对劲,遂即也跟了进去。 第442章 你瘦了很多 何桂芳站在床前面,只见床上乱糟糟的被子揉在一起,里头却没人。 “不在?” “嗨怪了,我刚去买菜之前还见她在屋里呢,什么时候出门的,这孩子,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何桂芳一边收拾摊在床上的睡衣和内衣,一边唠叨。 梁桢趁机在屋里走了圈,说是主卧,其实面积也不大,加上堆了很多陈佳敏的东西,空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走两步就能走完。 她随手拎了搁窗台上的两只包,一只是gucci的樱桃mini,一只是香奈儿的圆饼,即便梁桢平时很少关注这些包包,但多少还能知道一个大概价位。 就她随手扔在窗台上的这两只已经价格不菲,还不算地上堆的一些鞋子,桌上摆的化妆品和首饰,保守估计,这一屋子东西的价格起码在六位数左右。 梁桢将包摆回原位。 “佳敏怎么突然搬回来住了?” “不知道啊。” “你没问?” “问了,可她就说想回来住了,还能陪陪我们,不过我就是觉得…”何桂芳欲言又止。 “你觉得什么?” “哎!”何桂芳抱着陈佳敏的衣服一屁股坐到床边上,“说不上来,但总觉得她这次搬回来住有点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梁桢追问。 何桂芳叹着气,“她以前是最喜欢热闹的,三天两头要出去找朋友玩,可她这次回来之后成天呆在屋里,都不出去走动,就连陪我去趟超市都不愿意,而且还把工作辞了……” “工作?什么工作?” “她之前的工作呐,前阵子还跟我说要升职了,领导还给她加了不少工资,这么好的工作,这孩子说辞就辞……” 何桂芳的言语中带着很明显的责备和抱怨,大概是觉得孩子不懂事,可梁桢想到的却是陈佳敏自被退休之后就没上过一天班。 以她目前得到的信息,陈佳敏最近大半年都独居在那套公寓中,购物,旅游,泡吧,或者跟一些狐朋狗友聚餐吃饭,其收入来源应该大部分都来自于蒋烨的支持。 “佳敏有没有跟你提过她在哪里工作,具体做什么工作?” “没有,就说在市中心的一栋大厦写字楼里,经常要加班,后来升了个小干部,三天两头要出差,不过领导对她很赏识的,经常夸她工作能力强,不然也不会老给她涨工资。” 何桂芳的言语间不乏骄傲和炫耀,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现在出人投地有出息了,她好像脸上也跟着有光,喜悦之情从她眼底溢出来。 梁桢不忍心看她那双眼睛,更不愿去想有朝一日当她知道一切不过都是假象,都是陈佳敏给她营造的一个骗局,她会怎样。 梁桢背过身去,刚好对着床头柜,柜子上七零八乱吊了好几根充电线。 “佳敏不只一个手机?” “不止,就我看到的就起码三个了,说是一个打电话,一个看电视,一个拿来玩游戏……哎哟你说这孩子也是花钱不心疼,一个人搞三只手机折腾……“何桂芳又抱怨上了。 梁桢朝拖在那的几根充电线又看了眼,没再多问,正准备出去,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就是陈佳敏略带不爽的叫声:“你谁啊,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杨姐还在客厅。 梁桢听到声音率先走出去,结果刚好跟进卧室的陈佳敏撞了个正着。 后者见到梁桢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拉下脸来,“你怎么擅自进我房间?”其口气恶劣的程度明显高于她刚才在客厅对杨姐的姿态。 梁桢被弄得也有些尴尬,“我过来……” “小敏你回来啦?出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听到动静的何桂芳也紧随梁桢出来。 陈佳敏瞪了一眼,“都出去!” 梁桢:“……” 何桂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桢桢是带护工过来给我……”然而话还没说完,自己就被陈佳敏推了出来,紧接着房门撞上,两人被硬生生隔在了门外。 这个举动弄得何桂芳也有些懵,或者是有些臊,楞是杵那半天才缓过来。 “这孩子……这孩子的脾气现在真是越来越奇怪……不好意思啊桢桢……” 梁桢苦笑,她倒不在意,只是心里替何桂芳觉得不值。 陈佳敏不欢迎她,每次见面都把她视作眼中钉,这点梁桢心里早就清楚,所以没多留,简单跟何桂芳又沟通了几句,最终敲定先让护工杨姐过来试一段时间。 走的时候何桂芳把她送到门口,千谢万谢。 “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做我能力之内的事,也确实不想你这么辛苦。”说到底梁桢只是有些心疼何桂芳,“还有…” 她最后看了眼主卧紧闭的房门,”既然佳敏现在住回来了,你多留点心,平时多陪陪她,但有些事该管还得管,毕竟她现在这个年龄还没有很明确的价值观,外面诱惑又特别大,很容易走歪路。” “是啊,我也一直担心这事,你说佳敏这孩子…” “妈,怎么还没把人送走?杵那拉着人说长道短,不需要给我爸做午饭吗?”陈佳敏突然拉开门就对着何桂芳一通吼。 何桂芳尴尬万分,梁桢也只能压口气,跨上包出了楼道。 屋里又是“砰”地一声,陈佳敏重新撞上门,穿过乱糟糟的卧室走到窗口,将帘子拉开一条缝。 梁桢已经走出单元楼了,车子就停在单元楼门口的空地上,司机下来给她开门,保镖紧随其后,陈佳敏站在窗边,目光一直追着一前一后两辆车驶出小区…… …… 梁桢回去之后将陈佳敏搬回去住的事跟钟聿说了。 “之前她一直嫌舅妈那边租的房子太小,不肯搬回去住,这次却突然主动搬,你说会不会是她预感到了什么?” 虽然今天梁桢只跟陈佳敏匆匆打了个照面,但能够感觉出她的状态不大对劲。 钟聿没接话,只低头叹了一声。 “怎么了,你叹什么气?” “做个心理准备吧?” 梁桢愣了下,“什么意思?” “应该就在这几天了,会有人叫她去谈话。” 陈佳敏是在两天后被派出所的人带走的,走的时候也很“低调”,怕引起别人注意,局里特意派了几名便衣登门。 那天说来也巧,陈佳敏难得没睡懒觉,便衣敲门的时候她正在客厅刷手机。 她去开的门,便衣见是本人,当场对她亮了证件。 何桂芳正在厨房烧早饭,杨姐在北边房间给陈兴勇擦身,原本是个极其普通的早晨,但那天陈佳敏可能也有预感。 总之她见到证件之后并没表现出太多慌张。 这时厨房里的何桂芳在喊:“谁啊,谁敲的门?” 陈佳敏竟很自然地回答是朋友,过来接她出去玩。 便衣并没揭穿,陈佳敏也十分配合,“麻烦等我几分钟,我进去跟我妈打声招呼就跟你们走。” 随后她进了屋,能听到她在屋里跟何桂芳说话的声音。 “…怎么不叫你朋友进来喝口水……这就走啊,怎么之前也没听你说过,这次是要出去玩几天……我跟你爸能有什么问题,这不还有护工在嘛,倒是你,你在外面玩要小心……” 陈佳敏并没说实话,她还是撒了谎。 几分钟之后她独自走出来,身上多了件厚实的大衣。 天气很冷,又没太阳,导致梁桢整个上午的心情都很压抑。 她好几次拿起手机想给何桂芳打个电话,可是却又不知道这事该从哪里说起,一直熬到中午,那边总算有来了通电话。 当时钟聿接到电话的时候梁桢也在旁边,她一早就知道陈佳敏被带走了,以为有消息过来,赶紧竖起耳朵听。 “……什么,她要求见我?她要求见我做什么……行,我知道了,那麻烦您安排一下,我下午过去。” 梁桢见钟聿挂了电话,赶紧凑上去问:“怎么了,什么情况?” 钟聿其实心里也有些懵,嘶了一声,“你表妹要见我!” “见你?为什么要见你?” “我也不清楚,但说是我不去的话她就什么都不说。” “……” 午饭之后钟聿出门去见陈佳敏,梁桢也陪着一起去的。 因为钟聿身份特殊,跟陈佳敏的见面地点并没安排在派出所,而是在南楼附近找了间不怎么起眼的宾馆。 梁桢跟钟聿准时抵达,一同进去。 “人呢?” “在里头房间!” 安排见面的是间套房,钟聿跟带队的便衣打了招呼,其中一名过去敲了一下门,很快里头出来另一个便衣。 “人到了,带他进去吧。” 便衣带着钟聿过去,梁桢不放心,也准备跟着,可刚到门口就听里面的陈佳敏开口:“我只想见他一个人,不然什么都免谈!” 梁桢:“……” 众便衣:“……” 第462节 钟聿深深呼口气,朝梁桢和后面跟的几个便衣比了个ok的手势。 “我自己进去吧,你们在外面等!” 他独自推门而入,内间很小一块地方,只勉强摆了一张双人床,床边靠窗塞了一对沙发椅。 陈佳敏就站在其中一张沙发椅前面,听到动静看过来。 “麻烦把门关上!” 钟聿往下沉了口气,照办。 门被关上以后屋里就彻底只剩两个人,四面封闭,钟聿只觉得没来由的压抑。 “你打算一直站那,不过来坐吗?”陈佳敏突然发话。 钟聿只能绕着床转了半圈,一直转到陈佳敏对面的椅子旁边,两人总算是面对面站到了一起。 陈佳敏抬头凝视他。 钟聿想随便找句客套话让气氛不至于如此尴尬,可还没开口就听到陈佳敏说:“你瘦了很多。” 第443章 坦白 钟聿:“……” 他一下有些接不住这个开场白,主要是觉得自己跟她并不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要求见面,但在这种情况下钟聿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该用这句话来开场。 “你…”钟聿用手指搔了下自己的额头,“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佳敏突然笑了笑,“你不记得我了吧?” 钟聿:“……” 这算什么话? 他怎么会不记得她? “你是梁桢表妹啊,我记得!” 他说他记得,但记得的前提只因为自己是梁桢的表妹,也就是说,他是因为梁桢才总算记住了自己。 “撇开我表姐不谈呢,你是不是永远都记不住我?” 钟聿被她问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她又盯着他看了看,目光中有一秒期许,但很快又自嘲起来。 “算了,你先坐吧。”陈佳敏示意钟聿坐自己对面的沙发上。 钟聿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照办了,两人呈面对面坐的姿态,中间也没桌子隔开,显得距离就特别近,近到陈佳敏能够清楚看清钟聿的眉目,五官,甚至每一个细枝末节的表情。 与此同时钟聿也在看她,她的面容投在他的眼中,这就导致这次见面与以往他们之间每一次碰头都不同。 陈佳敏想,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会面,而他眼中也终于只剩下她一人,再无其他。 这个想法令陈佳敏觉得欣慰,欣喜,甚至有点激动。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她又开口问。 钟聿敷衍了一句:“好了。” 陈佳敏:“都好了吗?现在一点不疼了吗?” 钟聿:“差不多吧,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陈佳敏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你不知道你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我有多担心。” 钟聿蹙眉,你担心?要你担心作什么?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客套回了句谢谢,而钟聿的这声“谢谢”犹如一把熨斗,瞬间烫平了她内心深处的不满和不甘,浑身每一个毛细孔都像在冒着热气,令她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服帖,柔软。 她笑着问:“你知道我连做梦都想这样跟你面对面坐着说说话么?” “???”钟聿持续懵。 “不过你肯定不知道。”陈佳敏又说,“你好像对我总是印象不深,可是明明我们……” “你等等!”钟聿总算听不下去了,抬手制止,“你把我叫过来到底想谈什么?”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尽管他在刻意压制,但还是让陈佳敏窥探到了一些跟以前类似的神情。 “你看你又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了!” “……” “你以前也总是这样,每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耐烦,我就搞不懂了,我就这么让你觉得讨厌吗?”她的情绪开始出现了起伏。 钟聿压了压自己的脾气,“陈小姐,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们之间……我跟你好像还谈不上什么讨厌不讨厌吧。” “那你为什么每次跟我说话都很没耐心?” “有吗?如果有我先说声抱歉,但我性格就这样!” “不是,你对我表姐不是这样的,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温柔,特别有耐心,但是你对我却完全不同!” 她说得振振有词,还显得有些委屈,乍一听就感觉钟聿是个渣男,做了多少伤害她的事。 钟聿听完都呆了。 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不是,陈小姐,我觉得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对梁桢…我对你表姐,我们之间的关系跟你不同吧,怎么能拿她跟你作比较?” “哪里不同呢!”她立刻反问,“你是不是想说你们结过婚,她还给你生了一个儿子?可是这些事我也能为你做啊,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仅仅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也上过床……” 梁桢在外间候着,心里没来由的忐忑,期间一位女警便衣给她倒了杯温水。 “钟太太,您不用太担心,这种情况我们见过太多了,虽然里面没我们的人,但都提前安装了监控,也有我们的同事在盯着,一有情况我们就能收到消息,您放心好了。” 梁桢接过水杯捧在手里,道了声谢。 但天知道她担心的并不是钟聿会出事,而且她也知道这种情况警方断然不会真的同意让陈佳敏私下里跟谁接触,所谓的“单独见面”也就一个幌子,警方肯定事先都做了布置。 她没来由的忐忑是源于莫名的心慌,好像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好在这种煎熬持续的时间不长,半个多小时,内间卧室的门开了,钟聿从里面出来。 梁桢立马放下水杯过去。 “怎么样?她找你谈什么?” 她真是难得露出一点焦虑,钟聿却没看她,“回去再说吧。” “那佳敏呢,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梁桢凑身往屋里看,可是很快门就被进去的一位女便衣关上了,旁边另外一名男便衣过来打招呼:“谈完了?” 钟聿点了下。 梁桢趁机问:“我能进去跟她聊聊吗?” 便衣尴尬笑了笑:“这恐怕不行,我们都有规定的,您见谅。” 梁桢离开前又看了眼内间,门已经从里面被关上了。 两名便衣送他们小楼。 梁桢思虑再三,在电梯里还是没忍住,问便衣:“后面你们会把她带到哪去?” “还是先带回局里吧,要她录口供。” “录完口供呢,她就能回去了吗?” “这个……”便衣看了眼站在梁桢旁边的钟聿,“这个暂时还不清楚,要看案情进展,还有她的配合程度。” 回去的路上梁桢陪钟聿坐在后座,钟聿一直没说话,视线看着窗外,沉默且低落,这跟他以往的样子全然不同。 梁桢几次想开口,但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到家差不多三点左右,豆豆午睡起床,缠着钟聿陪他玩。 梁桢刚好有节网课,也无暇顾及别的,放下包就去自己房间上课了,等网课结束又陪豆豆读了一会儿英语,之后晚饭,督促豆豆练琴,讲故事,再哄他睡觉。 把疯了一天的孩子哄睡着,梁桢熄灯走出豆豆的卧室,钟聿就站在门口等。 “睡着了?”他问。 梁桢点了下头。 钟聿双手叉着裤兜,一只脚贴在门框上蹭了蹭,“关于今天下午去见陈佳敏的事…” “嗯?” 他说到一半又抬头,眼神中装着很明显的压抑和不安。 “你到底想说什么?”梁桢追问。 钟聿伸出一只手抹了下自己的脸,“要不去我房间说吧。” 豆豆的儿童房设在三楼,梁桢跟着钟聿下去,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一直到进了房间,关上门,钟聿拉着梁桢将她摁坐在椅子上,自己又拉了另外一张椅子与她面对面坐着。 这架势弄得梁桢忍不住笑出来,“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钟聿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他在紧张,这是梁桢当时的第一感觉。 “我……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啊?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梁桢觉得他此时的样子特别滑稽,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钟聿却低头狠狠提了口气,“我说了,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生气!” “那也得看具体什么事!” 他说一半又停下来了,梁桢被弄得没法子,推了他一把,“你说呀,不说我下楼睡觉了。” 钟聿在脸上狠狠揉搓了一把,重新把梁桢的手腕握住摁在自己膝盖上。 “我……我曾经跟陈佳敏…上过床。” “什么?” 梁桢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听清,或者哪里听错了,所以想要再度确认,但钟聿却垂着头不吱声。 他刚才说了什么? 她只能自己给自己重复答案,努力想要捋出一道思绪,可是除了心里不断涌起的寒意之外脑子里竟一片空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抽回自己的手臂。 第463节 起初抽的时候钟聿不愿松,但梁桢坚持,花了更大的劲往回收,期间谁都没有说话,像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直到最后钟聿拉不住了,不得不松手让她把手腕抽了回去。 “什么时候的事?”梁桢强行保持冷静。 “很早了,那时候我跟你才刚刚重遇,她应该是在酒吧兼职,我喝多了,不清楚怎么就稀里糊涂跟她……”钟聿越说头垂得越低,“总知醒过来就这样了。” “那为什么之前从没听你提过,故意瞒我?” “不是,没有故意瞒你!”钟聿又猛地抬起头来解释,“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是你表妹,而且发生这种事我心里也很郁闷。” “那后来呢,后来你知道我跟陈佳敏的关系了,为什么也没跟我提?” “后来知道她是你表妹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不记得她的长相。” “什么意思?” “就是……”钟聿又搓了下脸,“我记不住她的样子,或者其实我也一直记不住你表妹的样子,所以压根没想过她们是同一个人。” 梁桢:“……” 她真不知道该说他渣还是说他无情,又或者该说他荒唐。 钟聿见她眸光冷清,脸色难看,心里更慌。 第444章 扯平 “我知道这事我混蛋,但当时喝多了,醉得一塌糊涂,完全不清楚怎么就跟她去了酒店,至于后来为什么没跟你提过这事,一是我真不知道她是你表妹;二是我怕你生气,不想节外生枝,但就那么一次酒后乱性,后面我跟她没有联系过,我发誓,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没再有过其他女人!” 钟聿抬起一条手臂起誓,急吼吼地想要表忠心,但梁桢却无动于衷。 “我…”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语言全部丧失了功能,“抱歉!” 她摇着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钟聿一下就慌了,“你要去哪?” 梁桢不吭声,往外走。 钟聿追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不该拖到现在才跟你说,真的,我向你道歉,你要怎么罚我都行,但你别不说话啊!” 他企图去拉梁桢的手,可是却被躲开了。 梁桢下意识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 她现在脑子里很乱,不知道是否该接受这些解释和道歉,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钟聿。 换做其他人或许还能忍,可对方是陈佳敏,是她表妹啊,她都无法想象他们俩躺在床上的样子,或者以后又该如何面对他们。 “你给我点时间,你给我点时间……”她好像也在乞求,却又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只是觉得得赶快走。 梁桢推开钟聿往外边去,任凭他怎么拉怎么哄都没有用。 钟聿看着梁桢匆忙离开的背影,决绝的,狠心的,不容他一丝余地的,好像怎么哄都哄不住,怎么解释都没用。 他心里有些慌,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甘。 “你总是这样!”钟聿突然抬高音量。 原本已经跑到楼梯上的梁桢顿了一下,随后听到钟聿在身后说:“你总是这样,一旦你认定的事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愿听,那你说你要我怎样,怎样你才能消气?” 梁桢没回头,但步子到底停了下来。 “我刚已经说了,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冷静一下!” “你每次冷静之后都会跟我冷战,怎么哄都没有用!”钟聿真是讨厌死了跟她冷战,“再说我跟你表妹那次真的只是意外,当时我喝多了,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发生那种事,你要骂我打我罚我怎样都行,但能不能别拍拍屁股就走人?” 他又急又慌,对比之下梁桢的冷静就显得有些绝情了。 “或者你实在要生气的话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就当陈佳敏跟唐曜森扯平了?” 梁桢当时只觉得心脏被什么重重拉扯了一下。 他居然作这种假设和对比? “原来你还是介意对不对?”梁桢终于回过头来。 钟聿愣了下,“什么?” 梁桢突然笑了一声,她看着跟自己只隔了几层台阶的钟聿,觉得真是荒唐至极。 以他吹毛求疵的性格,从头到脚就连一双袜子都有严格的要求,之前怎么就能相信他会完全不介意自己跟唐曜森的那些事? “没什么,是我太天真了。”梁桢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转身往楼下走。 钟聿短暂愣神才意识到自己又闯了祸,他企图去追,一直追到梁桢的卧室门口。 “我刚才着急才会一时语无伦次,我说错话了,但我不该提唐曜森,要不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解释……”他抵着门想要进去,却被梁桢拦在了门外。 “走吧,我暂时不想见到你!”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就连口气都丝毫没起伏。 钟聿真是烦躁透了,他觉得自己永远摸不透她的脾气,心里急迫慌张害怕,却又总是频频出错。 “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心里完全没想……”他还在试图解释,梁桢却将手抬起来,“拜托你别再说了好不好?” 能不能给她一点时间? “走吧,我们彼此都冷静冷静!” 梁桢将房门关上,钟聿被强行关在外面,包括后面所有想要解释的话都一并被她堵在了外面。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怔怔愣了会儿神,或许还应该试图说点什么,可尝试抬了几次手,最后却还是放弃。 …… 梁桢直挺挺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其实自己好像并没有很生气,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只是心里有点乱。 她也不是真的喜欢冷战,只是在面临问题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先逼自己冷静。 她也不喜欢跟人争吵,争吵或者争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看上去好像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但这并不能说明她心里没感觉,只是今天这事,钟聿跟陈佳敏,或者自己和唐曜森……她回想着刚才钟聿说的话,忍不住又想笑。 这算什么,天道好轮回么? 可是她真的做梦都没想过钟聿跟陈佳敏之间会发生过关系。 梁桢抬起手臂,将脸埋在手掌中重重吐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兜里突然震了震,她掏出手机,提示有微信信息,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头像。 梁桢随手点开,页面迅速加载出来,画面瞬间被一张照片填满——准确来说是一张男女合照,看背景应该是在酒店房间,缩在被子里露出大片裸肩的陈佳敏紧紧贴着熟睡中的钟聿,尽管只拍到钟聿一条手臂,但看画面也能完全想象到被子中两人如何纠缠在一起的景象。 梁桢觉得可能刚才听钟聿口述还好,除了短暂的情绪冲击之外尚能接受,可当这些画面用直观的照片呈现出来,冲击力可谓翻倍的往上涨。 她甚至觉得有股腥气从胃里往上冲。 梁桢一下将手机合到桌上,双手握拳抱住头,浑身的劲好像一下子都汇集到了一起,憋着那么一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永远被瞒得严严实实。 然而现实不会如愿。 陈佳敏不仅给她发了照片,还开始给她拨微信语音。 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 自从两人互加微信之后甚少联系,语音通话更是不曾有,但这次对方却是锲而不舍,梁桢被逼得没办法,将屏幕滑开…… “照片你看到了吧,我想你现在一定很生气!” “……怎么,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嗬…不过你不想说也没事,我说你听着就行…嗯,该从哪儿讲起呢?” “我猜他是不是之前从来没在你面前提过我?也是,就我们这种关系,他提就是他傻了,不提才正常。我呢之前也一直在帮着他演戏,就觉得不想他为难,可是后来想想凭什么呢?我跟他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而且仔细想想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比你更早些呢,明明他是先有我的,凭什么后来你能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而我却只能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那边的情绪好像有些开始起伏。 梁桢听了个大概,只觉得胃里的腥味更重,她听不下去了,直接将通话掐断,手机关机。 钟聿失眠了半宿,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可是没睡多久就被手机响铃吵醒了,他摸过手机看了眼,叶千橙的来电。 “喂…” “陈佳敏怎么出来了?” 钟聿意识还有点浑,条件反射地问:“什么?” “我说,陈佳敏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叶千橙这次用了更大的声音。 钟聿躺那愣了两秒钟,一下子坐了起来,“什么时候出来的?” “昨晚吧,不过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也不清楚她使了……”然而话还没说完,钟聿已经挂了电话,转手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高队,陈佳敏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她都招了?” “没有,几乎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出来?” “哎…”那边男人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回答:“怀孕了!” …… 梁桢那晚并没睡好,夜里几乎大半时间都醒在床上,可是天亮之后她也并不想起床,一直耗到九点都过了, 日上三杆,园子里已经开始不断有人走动,浇花的,清扫的,洗车的,来来回回没玩,梁桢才不得不披了衣服起床。 洗漱好出门,刚好撞见沈阿姨从前厅过来,“哎哟总算醒了啊,还以为你今天要睡到中午去了呢。” 梁桢苦笑,“豆豆呢?” “刚还说要来找你呢,被我喊住了,这会儿在屋里自个儿拼积木呢!”沈阿姨见梁桢难得睡一个懒觉,所以不让豆豆来吵,但此时见她脸色难看,又不觉担心,“你是不是病了?” 梁桢摇头,“没有,没睡好而已。” 沈阿姨也就没多问。 “厨房那边应该把早饭都收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点?” “不用了,给我煮杯咖啡就行。” “哎哟不吃早饭哪行啊,你看你这瘦的,脸色也不好,行了你屋里等着吧,好了我端给你。”沈阿姨自顾自说,扭头又往前面去了。 第464节 梁桢也懒得再喊住她,准备回房间呆着,可是一转身见钟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面。 “聊聊?”他开口。 梁桢低头攒了口气,回答:“好!” 第445章 离开 “去哪聊?”梁桢又问。 钟聿看了眼屋外,“天气不错,要不去院子里走走?” 梁桢:“好。” 两人出门,穿过一小段长廊。 这段时间钟聿一直在宅子里疗养,梁桢闲的时候也经常会陪他在院子里散步,得亏院子大,当初建这座宅子的时候钟家花了不少心思和成本在景观上,所以即便是隆冬还是能够看到很多风景。 两人便时常结伴逛园子,说说话,聊聊案子进展,有时候豆豆也会跟着一起,豆豆在的时候钟聿就会跟他打闹,通常这时候梁桢就在旁边看着,管不了也懒得管,而大部分时间豆豆都不会粘着他们。 两人独处的时候就变成钟聿粘着梁桢。 不知道是不是他大病初愈的缘故,也有可能是这男人已经太长时间宅在家里,整个人懒洋洋的就喜欢黏在梁桢身上。 散步的时候他会牵着梁桢的手,或者搂着她的腰,四下无人之际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揩油的机会,抱一下或是亲一口,捏手摸头揉脸这些小动作更是不会断。 昏迷两个月,梁桢觉得他讲肉麻情话的本领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梁桢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轻易能被取悦的性格,可是架不住他嘴甜心活又配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动情起来的时候她会觉得……嗯,怎么形容呢?梁桢每次总能想到一个词——心花怒放。 后来回忆,在宅子里陪他疗养的那段时间,虽然也有很多未知的烦心事,可是大部分时光都是岁月静好,我心安然。 可现在这种安然却被陈佳敏的一张照片彻底打破了。 梁桢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有种“之前的岁月静好都是偷来”的错感。 “要不就在这谈吧。” 已经走到前面去的钟聿回头,“在这谈?“ 他看了眼四周,一条小径,两片树荫,“这里才到半道,还是去球场那边找张椅子坐下说吧” 梁桢却摇了摇头,“没关系,半道就半道吧,其实也未必每件事都会有始终。” 钟聿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桢笑了笑,“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聊吗?说吧。” 她两手插在大衣兜里,面容看上去极其淡然,这令钟聿没来由地发慌。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他问。 梁桢又笑了笑:“是啊,不过不急,可以先听你说完。”她往前又踱了两步,离钟聿更近了一些。 “说吧。” 为了适应钟聿的身高,她还特意抬了下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钟聿磨着牙槽轻轻往下压了口气。 “我就是想说,对你隐瞒我跟陈佳敏的事确实是我的错,这点不可否认,我也无从辩驳,你生气是应该的。” “嗯。” “还有昨天拿陈佳敏跟唐曜森作比较,说什么扯平不扯平,这是我当时语无伦次,也是因为担心你生气之后又跟我冷战,可当时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明明答应过你不再揪着你和唐曜森的过去不放,是我食言,我会深刻反省。” “好。” “至于你说的介意,我承认我没这么宽宏大量,要说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的,但这种介意我也无法控制,就像当初我明明知道你跟唐曜森在一起了,你们甚至已经开始同居,我还是抑制不住要继续喜欢你一样。” 他有他的“情不自禁”,也有他的“小鸡肚肠”,两者之间的矛盾令他痛苦不堪。 “有时候我也很讨厌自己总是揪着过去不放,可是没办法,就是不受控制!” 他说到最后垂下头,甚至带了几分丧气,可梁桢却重重舒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她问钟聿。 钟聿苦笑,“肯定很生气。” “并没有!” “你不生气?” “可能昨晚确实有些生气吧,特别是你拿她跟唐曜森作对比的时候,可过了一晚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她插着兜转过去,面朝另一个方向,“虽然昨晚有些话你说得并不好听,但仔细想想并没有说错,我之前只一味要求你大度一点,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为何你还总是一次次要抓着不放?可是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才知道,要完全不计较有多难。” 刀没有刺在自己身上并不会觉得痛,所以之前她总是希望钟聿能够宽宏大量,可是昨晚看到那张照片才发现,什么宽宏大量,什么往事不必提,根本就是狗屁。 没人会不在乎自己自己爱的另一半曾经跟自己熟悉的另一个上过床。 没有人,包括她梁桢自己。 “刺就是刺了,它确确实实就插在那地方,即便我们多么努力想要忽视他们,但架不住一碰就会痛,一痛就会伤,所以……” 梁桢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钟聿。 钟聿从她沉静到近乎荒凉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决然。 “你想说什么?”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 梁桢不忍心看他的眼睛,再度转过去,抱住自己一侧手臂。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 “我觉得在一起总是疲惫多过开心,其实想想我们也真的不合适,与其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如……”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钟聿突然拽住梁桢的手臂把她整个人都转了过来。 他是真的怒了,眼眶在瞬间烧红。 梁桢觉得手臂都要被他捏断了,火辣生疼,可是她并没有动,只是又沉默地往下压了口气 “从我十七岁开始,如今我二十五岁,豆豆都已经七岁了,前前后后我们纠缠了多久?八年还是九年?分开过,交往过,结过婚,又离了,你出事我二话不说丢下课程顶着被开除学籍的风险从米国回来照顾你,生死都一起经历过了,可为什么还是只能走在半道上?” “什么半道上,是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是你不同意跟我复婚!” “现在不是我原谅不原谅你的问题,是我们俩根本不合适!” “谁说我们不合适?就算真有哪里不合适,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不是改不改,是我们之间存在太多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说啊,说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但你不能每次说散就散,说撂摊就撂摊!”钟聿抓着梁桢的手臂,力度之大真的好像要把她捏碎似的。 梁桢摇着头,她觉得好像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不懂,也不愿去静下心来好好聆听。 她甩开钟聿的手,“一次次无休止的争吵,冷战,又总是因为一点小事猜忌,再扯出以前种种……两人根本不合适的人非要在一起,这就会像一个死循环,好不了的,钟聿,你相信我,好不了的!” 梁桢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 “要不算了吧,好不好?分开后你会遇到其他人,此刻或许你觉得你还喜欢我,你不能没有我,可是慢慢你会发现也不过如此,换一个你也照样会爱上,甚至可能比我更好更契合……噢不,一定比我更好更契合,所以就当彼此给彼此一个机会,你可以去试试别人,我也可以去尝试一下不同的人生,别再纠缠了,可以吗?” 梁桢一向冷静,即便之前跟钟聿吵了无数次,但每回都能适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这次却截然不同。 她几乎是“吼”完这些话,用激烈的,饱胀的,甚至是悲戚的情绪。 钟聿从她的眼神和表情中读到了难过,痛苦,但更多的是抗拒。 “就这样吧,真的,就这样吧!” 梁桢退后,一咬牙转身往回走。 “你就这么决定了?”身后传来钟聿的声音。 梁桢握紧拳头,闷头继续往前走。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不会再强求,也绝对不会再去追你!” 站在石径上的钟聿对着梁桢决绝的背影吼,“梁桢,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去追你了!” 正如她所说,九年时间,一路纠缠,却还只能走到半道上。 一次次冷战,一次次争吵,他服软,他道歉,他想尽各种办法去哄。 他又何尝不累? 他又何尝不觉得委屈? 梁桢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 “这次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去追你了……”钟聿失神发笑,荒唐又悲凉。 此后两天梁桢没再见到钟聿。 一周后即是除夕,她原本想过完春节等这边事情明朗之后再走,但因为陈佳敏的事,或者其实跟陈佳敏无关,她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导火线。 梁桢改变了计划,买了除夕前晚飞米国的机票。 机票买完就预示着行程已定,她先跟沈阿姨说了这事,又找时间跟豆豆聊了聊。 以为豆豆会哭会闹,可是他居然出奇地平静,大概以为梁桢还会像上次一样走个把月就回来。 梁桢又抽时间跟丁立军见了一面,丁立军对她来去匆匆似乎也已经习惯,并没多问,只让她在米国照顾好自己,保持联系。 剩下的就是钟聿。 要不要告别? 梁桢考虑了一晚,最终还是决定就这样吧。 第446章 进展 自那天之后两人没见过面,没讲过话,甚至连梁桢发的微信也没回。 梁桢知道他的脾气,平时看着儿郎当,可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 他说他这次不会再追了,梁桢想他应该是认真的,以后不会再纠缠。 第465节 ………… 离飞米国的时间越来越近,梁桢也没出门,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豆豆身上,一直到临行前一天她才开始收拾行李。 当初回国的时候匆匆忙忙,她只带了几件夏装,这段时间在宅子里穿的冬装都是临时网购的,不过七七八八收拾完发现也买了很多东西。 她随便拣了几样装进行李箱,剩下的都全部摊在床上。 “沈阿姨,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有需要你就留着,其余麻烦帮我处理掉吧。” 沈阿姨看着摊了一床的东西,从衣服,杂志到一些生活日用品,都是她这阵子住在宅子新采购的。 沈阿姨哎了声,“我给你留着吧,以后回来你住这还得用。” 梁桢苦笑,哪里还有以后? “应该不会来这边住了。” 她跟钟聿早就离婚,离婚协议上她拿的是嘉悦府的那套房,如果不是因为钟聿出事昏迷,她也不会再来南楼住。 这是一场意外,非正常状态,现在她必须让自己回到正轨上去。 “处理掉吧!” 沈阿姨见她主意已定,又忍不住叹气。 “行吧,我先收起来。” 沈阿姨去找了两只很大的收纳箱过来,一件件将东西往里装,越装心里越不舒坦。 有些事她作为保姆也不方便问,可明明前几天看他们两人还是好好的,经常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虽然晚上还没住到一起,但有时候梁桢在钟聿房间一呆就是数小时,宅子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怎么回事。 “我一直以为你们年后就会复婚呢,哎,怎么才没好几天又闹成这样?”沈阿姨一边收拾一边唠叨,“你说你们俩也真是…都多大人了?豆豆都快上小学了,你们还折腾来折腾去!要我说就是你还太年轻,很多事都看不开,但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会明白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婚姻,差不多能过就行了,你也不能事事都较真,不然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沈阿姨觉得梁桢和钟聿之间并没什么大问题,吵架也无非是年轻夫妻之间的拌嘴,即便现在闹到离婚还要远走他乡,也是梁桢这姑娘太作的缘故。 “前阵子看你俩还是好好的,现在说走就要走,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好问,但我想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再说我看钟先生也挺好的,不说他什么条件,就光看他对你,那是真上心,光凭这一点就比大部分男人强了是不是?所以有时候你也要适当……哎,你这就收拾完了?”沈阿姨唠叨到一半突然发现梁桢往外走。 梁桢没回头,只含糊应了声:“屋里闷,我出去透透气!” 沈阿姨愣了下,自知刚才可能多说了话,可是转念又觉得好像并没有说错。 “嗐,这脾气哪个男人受得了哟,不改早晚得吃大亏!”她自言自语,替梁桢觉得可惜,可有时又觉得她不可理喻。 梁桢从客房出来。 闷是真的,不想听沈阿姨“唠叨”也是真的,可她其实并没地方可以去。 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有些冷。 这几天泞州气温骤降,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雪了。梁桢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忘了拿外套,走廊不比屋里暖气足,这会儿她身上一件薄线衫,根本不抵寒。 “梁小姐?” 正当梁桢纠结自己要去哪呆一会儿的时候,楼梯那边过来一人。 走近才发现是陆青。 “陆助理!” “好久不见啊。” 是挺久没见了,梁桢记得钟聿刚出院回南楼那会儿陆青还登门来过几趟,但钟聿一直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慢慢也就没怎么联系了。 “钟聿找你过来的?” “对,钟总找我有点事,让我过来面谈。” “是不是案子有什么进展?” “算是吧,严保山那边出了点事……” “陆青!”楼梯那头再度传来动静,梁桢看了眼,钟聿慢慢踱步过来。 他脸色极其难看,寒涔涔的眸色扫了眼,陆青立马就懂了。 “那什么……要不您跟钟总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几乎逃似地出了大门。 梁桢:“……” 她转过来面向钟聿,“严保山怎么了?” 后者都不拿正眼瞧他,“跟你无关的事少操心。”继而转身就上楼去了。 梁桢结结实实碰了个钉子,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转念又想,是啊,自己都要走了,还关心案子作什么? 她说服自己别去好奇了,回卧室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但心里那股劲就是过不去。 这阵子陆青一直没有登门,即便是钟聿苏醒的消息曝光了,他也一直没叫陆青过来,今天冷不丁让他面谈,肯定有事发生。 梁桢将箱子合上,拨了叶千橙的号码,也懒得说任何客套话,开门见山直接问:“严保山出什么事了?” “严保山?噢你说那个刑侦啊…被撞了呗!” “撞了?” “是啊,上班路上出了车祸,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严重不严重?” “这我还不清楚,诶你这事不该去问你男人嘛,怎么拐个弯反而来问我!” 叶千橙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讯息,“你俩是不是又吵架了?” 她用了一个“又”字! 梁桢不由自主地深呼吸:“没有。” “那怎么……” “我明天晚上飞ny。“ “什么,你还要走?我去…难怪今天你男人跟吃了枪药一样!” “……” 梁桢没耐心也没时间听她扯皮,“麻烦有消息跟我说一下,我还有事,先挂了!” 一直到傍晚叶千橙才给她打了电话。 “…人是暂时被救回来了,但伤得很重,还在昏迷中,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叶千橙言简意赅地说了下严保山的情况。 梁桢觉得心里发沉,“肇事司机呢?” “跑了!” “跑了?” “对啊,跑了,而且他娘见鬼的出事地点居然还没有监控录像,严保山车上装的行车记录仪也突然坏掉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车祸。 “钟聿怎么说?” “查呗,警方那边都已经立案了,噢还有,之前他被刺伤的案子也有了新进展。” “什么进展?” “家属,噢应该算是他前妻吧,提供了一份凶手儿子生前的体检单,单子上显示他儿子去年被查出患上了白血病,还是比较棘手的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钟聿出事之后警方也试图查过凶手的背景,知道他早年离婚,跟前妻育有一子,但警方那边掌握的信息一直是案发时他妻子和儿子都在国外,所以联系之后也没得到任何对案子有用的信息。 后来钟聿的案子从分局派到市局去办,由严保山负责,拖拖拉拉含含糊糊,彻底就成了一桩“悬案”。 “一张检查单能证明什么?” “现在确实还不能证明什么,但有趣的是凶手行刺前一周给自己买了份大金额保险,受益人写的是他儿子。去世之后保险公司给他儿子赔了将近三百万,他儿子近一年在国外看病的钱应该就是这笔保险赔偿金。” 梁桢摸了下额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后面会如何处理?” “后面就是警方的事了。” 虽然线索千头万绪,被牵扯进来的人也很多,但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接近明朗。 “百万保额啊,现在保险公司也已经介入了,就看他前妻能不能回来坦白,行了不想跟你聊案子,说说你跟钟聿算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回ny了?” 叶千橙有蓬勃的好奇心,梁桢就知道她肯定会问。 “不算突然,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 “你糊弄鬼吧还计划中的事!再说你就算真要回ny读书,起码也得等案子了结了吧,再不济总要过完年啊,年三十前一晚走算怎么回事?” 是啊,这么明显了,谁能信她这是计划中的事。 “我跟他之间…发生了一点事,具体什么你也别问了,总知就是,我得离开这里。” 她不知该向别人如何解释离开的原因,倒不是因为钟聿跟陈佳敏睡了令她无法启齿,只是觉得这个理由甚是牵强。 结婚前欠下的风流债了,谁还没点过去呢,她这秋后算账的姿态并不好看。 可是梁桢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心里梗着一股劲。 这股劲让她放不下也过不了坎儿。 当然,她也很矛盾,就像沈阿姨说的,可能她不懂事吧,凡事太较真,但没办法,就是过不去。 “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有消息也麻烦通知我,回头再聊吧。” 梁桢挂了叶千橙的电话,心里有些烦躁,好像刚整理好的思绪又被弄乱了。 第447章 下雪 严保山的手术还算顺利,但人没醒,还未脱离危险期。 局里刚接手这件案子的高队长给钟聿打电话。 “……我跟同事刚已经去看过现场,除了一些车辆碎片之外几乎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车祸地点刚好又是监控盲区。” 第466节 这就意味着对肇事车辆和肇事司机的信息一无所知,也无从查起,不过这个结果倒没有让钟聿觉得意外。 “很正常,如果不是意外车祸,对方肯定有备而来,不会在现场留下破绽给你们查。” “就是这个理,刚我也跟同事开了个会,后期会将在现场带回来的车体碎片先进行比对,看看能不能起码查出对方什么车型。” 但即便查出车型钟聿也知道作用不大,后面的工作量犹如大海捞针。 高队长继续说:“现在的问题是整件案子没有突破口,我们这边无从下手,如果迟迟没有进展这件案子最终就会被当做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定性。” 高队长也算是个直性子,愿意跟钟聿讲实情。 钟聿用手指磨蹭着额头,“倒也不至于,不妨换个角度想想。” “换个角度?” “未必一定要从车祸现场开始查,可以想想是否还有其他切入点,比如严保山的行车记录仪是怎么回事?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那几天坏?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边定了几秒钟,“对,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只要查出谁在行车记录仪上动了手脚,基本就能确定凶手是谁了。” “另外,虽然现场没有监控录像,但并不代表就没有目击者。”钟聿继续说,“你们或许还可以尝试去找找目击者。” “这个我已经安排下去,明天会有同事跟进,到时候去车祸周边问一下,虽然有目击者的希望很渺茫,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 钟聿应了声,突然听到楼下有孩子的尖叫,“下雪啦,妈妈,快出来看,下雪啦!” 此时卧室里的床和阳台门都没关,豆豆的声音一下子就从一楼飘了上来,钟聿叼着烟去了露台。 外面寒风瑟瑟,果然见空中已经开始飘雪花。 “钟先生,还在听吗?” “嗯。”钟聿没往屋里走,而是将手扶在露台的栏杆上,“除了查行车记录仪和现场目击者,还可以联系陈骏那起车祸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那边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您是怀疑撞严保山和陈骏的肇事司机是同一人?” “不是怀疑,只是猜测!” 但他的猜测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甚至有“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功效。 “你还别说,可能真的是同一个人。”高队长突然变得有些兴奋,“我明天上午就去调陈骏的案宗。” 楼下梁桢已经被豆豆强拽到院子里。 小孩可能总是对下雪这种自然现象有很浓厚的兴趣,一边跳一边叫一边拉着梁桢叨叨。 “妈妈,雪下得好大啊!” “雪花钻到我衣服里了,好凉……” “…你用手摸摸,摸一下嘛,看是不是一碰就融化了呀……” 小东西跟没见过下雪似的,接了朵雪花片兴冲冲地非要给梁桢看。 “钟先生,钟先生???” “抱歉!” 钟聿从短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严保山的案子可能跟陈骏的肇事司机是同一人,我明天会让人去调案宗过来先看看。” “嗯。”钟聿抽着烟,转过来,索性不让自己再往楼下看,“医院那边你们最好也叫人盯一下。” “盯着呢,我安排了人轮班。” “豆豆你别往草丛里钻,当心把鞋子弄湿…”这次是梁桢的声音,伴随着孩子咯咯咯撒欢的笑声。 钟聿回头又看了眼,正好看到梁桢半拉半抱着豆豆从草地那边过来。 她大概是从屋里被豆豆临时拽出来的,身上就穿了件很薄的毛线衣,领子有些矮,显得露在外面的脖子又细又长。 “我要堆雪人,我要堆雪人!”豆豆显然不愿意回去。 “现在还堆不了雪人!” “那要到什么时候堆?” “起码得等到明天,明天地上的雪积起来才可以!” “但是明天你不是就走了吗?” “晚上的航班呢,要是今晚雪再下大一点,明天妈妈或许还能有时间陪你堆个小雪人再走。” “真的吗?那豆豆明天要跟妈妈做一个大雪人…好大好大,像那么大,那么大的雪人……”豆豆激动地手舞足蹈,跟梁桢比划明天他要干的大事。 钟聿用手揉了下有些冻僵的脸,心想这孩子也够心大,明天妈就走了,居然还有心情堆雪人。 梁桢大概有些冷,好说歹说把豆豆哄了回去。 钟聿叼着烟,继续问:“陈佳敏那边有没有进展?” “没有,小丫头不肯配合,又怀孕了,我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最近有没有跟蒋烨联系?” “没有,最近几天她都没出门,暂时还是跟她父母住一起。“ “派人盯紧点,有事保持联系。” 钟聿结束通话。 楼下母子俩早就已经不见了,只在铺了一层薄雪的地上留下几串脚印。 雪越下越大,就一个电话的功夫钟聿肩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照这形势下下去明天应该能够满足豆豆想要堆雪人的心愿。 果然没有猜错。 梁桢一早拉开窗帘,满眼银装素裹,院子里的树枝都被压断了好几根。 小芸和另外一个保姆正拿了工具在院子里铲雪,起码得铲出一条能够走路的过道来。 梁桢都懵了,怎么才一夜功夫就积了这么厚的雪? 不过豆豆最开心了,整个早晨都处于亢奋中,甚至连早饭都没耐心吃了,拉着梁桢就跑院子里去堆雪人。 钟聿昨晚一直耗到半夜才睡着,这会儿却被楼下的尖叫和笑声吵醒了。 他辗转几次没能成功入睡,只能披了外套起床,走到露台看了眼,梁桢和豆豆正在院子里打雪仗。 大的穿了件厚实的羽绒服,戴了围巾帽子,小的身上是卡其色冲锋衣,也是帽子围巾手套全都戴齐了,看这穿戴像是有备而来。 两人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滚了雪球往对方身上扔。 本是很无聊的把戏,但梁桢并没有一点要敷衍的意思,真的就是在很认真很投入地打雪仗,好几次打得豆豆躲闪不及。 钟聿觉得她总是这样,好像做无论什么事都特别较真,可能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能够随便做着玩玩的东西,可是较真中又有自己的节奏,让钟聿为之着迷。 “好了中场休息,我们休息一会儿。”梁桢扔完最后一个雪球,将疯得快没边的豆豆拉到一旁,蹲下去又帮他理了理已经歪掉的围巾和帽子,就这一个蹲身的功夫,余光瞄到楼上露台有人。 梁桢抬头,钟聿没来得及闪,两人目光相碰。 这是自上次陈佳敏的事后两人第一次对视,在此之前彼此好像都是生活在这栋宅子里的平行线,别说讲话或者交流了,就连面都没碰一碰。 梁桢觉得有些尴尬,寻思着是否要说点什么,可楼上的人直接把他拧了回去,转身就进了屋。 梁桢:“……” 一整个上午她都没再见到钟聿。 午饭之后梁桢又回房间检查了一遍行李,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发呆。 那时距离去机场大概还只有四个小时左右,她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说不清到底是失落,不舍还是难过,或许每样都占了一点点,而这种沉重的心情简直令梁桢觉得透不过气。 她讨厌被情绪控制,所以准备给叶千橙打个电话问问案子的情况,顺便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可手机刚拿到手里,铃声就开始响。 梁桢扫了眼,上面显示的名字令她更加烦躁不安。 起初梁桢没接电话,可对方阴魂不散似地一直打,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接通。 “喂…” “我陈佳敏!” “我知道!” “能不能出来见一面,我找你有点事。” 对方开门见山,丝毫没有绕圈子,梁桢也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没时间,况且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见面的必要!” “这倒未必,你不想知道我跟钟聿以前的事吗?” “不需要,我跟他已经离婚了,原则上他的事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另外我晚上飞ny,短期内不会回来,你大可不必再把我当成假想敌!” 梁桢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跟陈佳敏说清楚。 “不过作为表姐我还得再提醒你一句,别试图去尝试不可能的人,依我对他的了解,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即便没有我,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寥寥几句话,梁桢的话中不带任何责备或者难听的词,可是听在陈佳敏耳朵中却如利剑穿心。 凭什么?凭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就能断定自己不是钟聿喜欢的类型? 陈佳敏气得将手机扔到桌上,还不解气,一抬手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扫到了地上。 第448章 别回头 陈佳敏知道自己跟梁桢之间并没什么深仇大恨,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憎恶她的呢? 从原本的不喜欢,到后来的讨厌,再到现在的痛恨。 至于恨到什么程度呢?恨到好像只要一想起她的名字和样子都会浑身发抖,恨不得她下一秒就灰飞烟灭,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陈佳敏蹲下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看到化妆镜里带着裂痕的自己。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着寒气。 凭什么? 凭什么她能前程似锦,而自己却要像狗一样东躲高原地? 第467节 陈佳敏握紧手里的碎片,任由其刺进肉里,可是袭来的痛感并不能令她清醒,只会令她更癫狂。 “喂…”最终她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办了,但她不愿意出来见我……她不愿出来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强行把人拖出来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她要去米国了,今天晚上的航班!” …… 八点多的班机,梁桢四点左右就准备出发去机场。 行李都已经检查了两遍,该交代的话也都交代了沈阿姨,豆豆那边的情绪也被安抚好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钟聿。 两人已经数天没见面,也没讲话,就连梁桢之前给他发的微信都没回。 他这次好像是铁了心要跟她保持距离。 梁桢思来想去,觉得即便以后不会在一起,但临走前起码得跟他道声别。 更何况她这次走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留豆豆在这边她始终有些不放心,所以得跟钟聿聊聊这事。 梁桢作了一番心理斗争,去二楼敲门,但连续敲了好几下里面都没动静,可是梁桢知道钟聿在卧室里。 他不愿开门就说明连最后见她一面道声别都不愿意。 梁桢有些无奈,但并不生气。 两人之间走到这一步,她从不觉得只是一个人的问题。 双方都有错,可是双方都是犟脾气。 算了,都要走了,她只想好好道个别。 “我知道你在里面,但如果你不想见我,有些话我就隔着门说吧。”梁桢站在门外开口,“我晚上八点多的航班,一会儿就去机场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所以过来跟你道声别。” “豆豆平时饮食起居的事我都已经交代沈阿姨了,她会照顾好他,但如果有时间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够尽量多陪陪孩子,他最近应该都不能出门,成天闷在家里会孤单。” “另外豆豆已经到了学龄,明年肯定是要上小学了,我之前空的时候查了几所学校资料,等我到那边安顿好之后会把资料发给你,你要是有时间就看一下,有任何意见或者建议都可以告诉我,若是没有时间那就我来办,明年暑假之前我会回来一趟。” “最后…” 梁桢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并不是不舍或者留恋,她太清楚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迈,且她从来都是不走回头路的人,可是临了临了,她连好好跟他说声“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梁桢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开口:“自己保重!” 其他的也不必多说了,两人落入这般境地,语言其实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说完该说的,转身准备下楼,可是刚到楼梯口就听到房门响动的声音。 “等一下!” 梁桢回头,钟聿站在走廊上,当时他逆光而立,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唯独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梁桢。 梁桢被他看得心里发慌。 “还有事吗?” 他不发一言,长腿迈开三两步走到梁桢面前。 “手!” “什么?” “把手伸出来给我!” “……” 梁桢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伸了自己的手过去,钟聿低头瞥了眼:“之前送你的那条链子呢?” 梁桢愣了愣。 她知道他是在问那条六芒星。 “弄丢了。” “弄丢了?”他眉头皱得很紧,脸色阴沉沉的,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梁桢耸了下肩,心想她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凶? “刚搬去嘉悦府那会儿就丢了,都丢好久了,不是你现在什么意思?是要秋后算账让我赔给你吗?”梁桢语气也不大好了,一条手链而已,这男人至于这么小气? 钟聿不发一言,寒涔涔地瞪了她一眼,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 梁桢下意识要抽,却被钟聿牢牢住:“别动!”下一秒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梁桢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腕上一凉,一枚镯子套到了她手腕上。 “你发什么神经!” 梁桢哪肯要啊,摔着手就要摘下来,可无论怎么弄都弄不了。 “帮我拿掉!”她把手重新伸给钟聿,可他板着脸根本不搭理。 “戴着,戴到你下次回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摘掉!” 这算什么? “你能不能……” 然而不容梁桢把话说完,钟聿转身进了房间,门被再度关上,任凭梁桢在外面怎么敲怎么喊都没有用。 都到这一步了,临走前还要送她东西,岂不是荒唐?可里面死活就是不出声。 梁桢只能尝试自己将镯子弄下来,镯子上倒是有一个接口的搭扣,然而折腾了好久都打不开,生拉硬拽,手腕都磨红一大截了,镯子还是去不下来。 梁桢都要怀疑刚才是怎么被他戴上的,但事实如此,她也不能怎么办。 好在镯子并不丑,看模样像是银质,雕了一圈花纹,上面还镶了颗暗红色类似于玛瑙一样的东西。 梁桢对首饰没什么研究,不清楚具体什么材质,但看古色古香的设计倒像是多年前遗留下来的股东,戴在手上还算秀气。 算了,先戴着吧! 八点多的航班,梁桢四点从家里出发。 沈阿姨本说要带着豆豆去机场送送,被梁桢拒绝了。 一是她真的不喜欢离别的场景,内心排斥跟人告别,却又不得不告别;二来案情不稳,豆豆近期都不适合出门,所以只允许沈阿姨带着豆豆送她到门口。 梁桢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司机将她的行李拎到了车上。 ”就这样吧,我到那边安顿好了跟你们联系!” 小东西尽管没哭没闹,全程显得都比第一次她去米国时坚强,但毕竟妈妈要走了,看上去还是很难过的。 梁桢蹲下去抱了抱。 “妈妈加油,你也要加油,暑假的时候回来,我们俩比比到底谁最棒!” 说完这句之后她没作停留,转身就上了车。 车子一路驶出宅子,她坐在后座死死捏住手里的包带子。 当所有留恋的人和事都在你身后,你会不会回头?可是行进的路总在你前方,你若不往前走,如何摆脱泥泞让自己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 梁桢告诫自己别回头,向前看,不然大概永远都不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可是每场分别都不是只关乎一个人的事,她离开了,站在原处送行的人还没有走。 豆豆看着梁桢上车的时候没有哭,可是车子刚启动他就开始又哭又嚎甚至要追上去,沈阿姨差点没拉住,最后不得不把他抱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妈妈过阵子就回来了……” 一边抱着一边哄,可是孩子哭得声嘶力竭,沈阿姨有些抱不动了,想先回屋再说,一转身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的钟聿。 “先……先生…?” 廊下的男人面无表情,走过来从沈阿姨手中接过豆豆,自己抱着转身进了楼…… 临近傍晚,天色越发阴冷,加之地上还有些积雪,车子开得有些慢,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不过梁桢知道天气不给力,给自己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到机场办完所有手续之后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 雪就在那时候开始下的,很快显示屏上开始出现延误信息,起初说只延误半小时,后来又是一小时,再后来就是登机时间未知。 候机室里的旅客情绪也开始出现了波动,大家打电话的打电话,咨询的咨询,投诉的投诉,直到地勤过来通知将提供晚餐,旅客的波动情绪达到了顶峰,有人开始揪着地勤和几个空乘吵。 周边嘈杂的环境和屏幕上的延误信息令梁桢也感到几分沮丧。 她走到窗边想透透气,却见外面停机坪上已经白茫茫的一片,这才不过下了两个多小时,雪却积得这么厚了。 “今晚还能飞吗?” “今天是不是飞不了了?” “你们航空公司倒是给个准信啊,不能让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干耗着…” 两名看上去脾气有些暴躁的游客已经跟地勤起了冲突,梁桢拎了包准备去外面走走,手机铃声开始响。 她拿出来看了眼,座机号码,猜测应该是推销或者诈骗电话,便直接掐了没接,可人还没走出候车室,铃声再度响起,还是那串数字。 “喂!” “桢桢,桢桢,我是你爸啊……”梁国财急迫的声音通过手机穿过来。 梁桢心内一沉,冷冰冰地问:“什么事?” “你…你在哪儿?咱见面说!” “没空,我在机场,你有什么事电话里直接说!” “不……不行,必须见面说!”梁国财剽起来也是个神经病,梁桢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电话挂了,但很快拿边又打了过来。 “梁国财我警告你,别没事找事……“ “桢桢?” 电话那头忽然换了个人,变成一道女音,梁桢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没错啊,还是刚才那串座机号码,但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你是……” “你真的是桢桢?天呐桢桢…桢桢啊,我是陈芝兰,陈芝兰……我是你妈啊……” 第449章 救她 雪下得很大,楼下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昨天上午梁桢陪豆豆堆的那个雪人还在,但因为盖了层新雪上去,轮廓已经有些看不清,草坪上踩出来的那些脚印子更是无迹可寻。 第468节 今夜过后大概很多东西都会不一样了吧。 钟聿叼着烟靠在栏杆上,手里握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喂…” “我们这边准备整队出发了。” “希望高队可以马到成功。” 很短的一通电话,时长不过数秒钟。 挂断之后钟聿将烟夹在指端,打开手机上的app,界面提示飞往ny的航班因暴雪延误,之前一直没有确定起飞时间,这会儿总算显示半小时后即可登机。 这就意味着半小时后她将飞上三万英尺的高空。 “哎哟先生您这么大的雪怎么站在外头!”沈阿姨端了药上来,见钟聿站在露台上吹风,急得要命,“赶紧进来吧,您身子才刚刚好一点,别再冻感冒了。” 钟聿进屋,屋子里倒是暖得很,可身上从里到外都是寒的。 沈阿姨见他脸色泛着白,赶紧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 “外头又降温了,您还是别出去的好,先把药喝了吧。” 沈阿姨把药碗端到钟聿手边,这才看到他手里捏着烟,不觉叹口气,“少抽些吧,太太说您还不能抽烟,让我多看着点。” 钟聿拿烟的手抖了下,“她交代的?” “对啊,特意交代的。” “除了这个还说什么了?” “好多啊,比如劝您吃药,一定要在旁边盯着您吃完,不然一转身您可能就会偷偷倒掉!” “……” “一日三餐也要严格跟着营养师的食谱走,为这她还找厨房的杨师傅开过会了。我这她也交代了很多事,还怕我记不住,特意给我列了张单子,这不我一直随身揣身上呢。” 沈阿姨从兜里掏出来两张纸,纸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是梁桢的字迹。 “…先生肠胃不好,让他少吃生冷的东西,过烫的饭菜或者汤药凉温了再给他端上去。” “每日水果适量,必须清洗干净。” “膳食纤维重的必须煮熟煮透了再入盘。” “每天睡前给他温杯牛奶,提醒他少熬夜。” “咖啡尽量别让他喝,即便要喝,煮的时候偷偷减量,往里兑点温水,他要问起来就说换了一批咖啡豆。” “忌食海鲜,忌饮酒和浓茶!” “每天打扫房间的时候注意一下他屋里的烟灰缸,他会一个人躲在房间偷偷抽烟,适量没关系,但过量的话就跟王医生联系,王医生会给他打电话提醒。” “…他对涤纶过敏,换季的时候务必注意被褥和毯子的用料成分。” “……” “……” 事无巨细,前后大概有四十多条,写了满满当当两张纸,其用词繁琐冗长,要不是钟聿认得梁桢的字迹,他绝对不相信这么啰嗦的东西是出自她的手。 “其实太太很关心你的,只是她性格天生那样,对人好也从来不挂在嘴上。”沈阿姨边说边留心钟聿的脸色,见他好像没怎么排斥,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之前您受伤住在医院,都是她日夜守在病房照顾您,即便是在icu的那段时间她也哪都不肯去,就在医院对面的小宾馆开了一间房,每天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但是吃睡就在icu门口那张椅子上。” “……后来您搬去普通病房了,她就在床边上守着,虽然请了护工,但每天擦身按摩换输尿管那些都是她在干,我说这些活儿太累了,我可以帮着一起弄,但她死活就是不肯,说您大概不喜欢其他人碰您身子…” “其实太太就是脾气犟了点,可对您却是真心的,我记得那会儿医生都说您醒不了,她还四处找人找医生,艾灸啊,针灸啊,按摩啊,什么中医理疗电击,能试的她都给您试了遍,那段时间我都看在眼里,她真的一天睡不上几小时,瘦得都不成样了……” 沈阿姨的话匣子打开就好像关不掉,洋洋洒洒往外倒,但钟聿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只是将手里的烟掐了,把药端起来喝了个精光,随后将空碗搁桌上,转而问:“豆豆睡了吗?” “睡了,刚睡着!” “那你出去吧,我也准备睡了。” 沈阿姨怔了怔,感觉自己可能说多了,赶紧端了碗讪讪出了卧室。 人走后钟聿一下跌坐到椅子上,身子重重往后沉,觉得四周空气仿佛结了冰一样。 窗外的雪还没停,入夜之后气温好像又降了,有冰珠子一下下砸在窗玻璃上。 尽管开着暖气,但钟聿还是觉得冷,他独自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关窗,可刚走到窗前兜里手机又开始震动。 钟聿扫了眼,陌生号码。 “喂…” “你女人在我手上!” 那会儿他已经走到窗前,外面狂风暴雪,冰刀子似地割得脸上生疼,钟聿几乎是压住气才能勉强克制住生理上的颤抖。 “怎么,不信?那我让你听听她的声音!” 随后是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来,给阿聿吱个声,他不信你在我手里!” 手机好像换了个方向,钟聿听到梁桢的声音,她几乎是冲着这头喊:“别上当,报警…”可惜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抽响,“臭婊子,你乱喊什么呢!” 钟聿吼:“蒋烨,你他妈别动她!“ “怎么,这就心疼了?才哪儿到哪儿呢!”继而又是啪啪两声,不知是用什么抽的,只听到摩擦皮肉的脆响通过手机传入耳膜。 钟聿几乎要疯。 “蒋烨,你到底要怎样!” “很简单,一,搞定警方那边,毁掉所有之前你提供给他们的证据!” “好,我答应你!” “二,给我准备一架飞机,我知道老爷子生前有架湾流g550,应该一直停在东台机场!” “没问题,我可以安排!” “你疯了吗,别答应!”那边又响起梁桢的吼声,随之而来的是抽打和踢踹的动静,伴随着几声压抑的闷哼。 钟聿握着手机嘶吼:“别动她,蒋烨,你他妈别动她!”他敲打着窗前的玻璃。 蒋烨哼笑声,“放心,只要你照我说的办好,让我能顺利出去,绝对不会为难你女人!” 钟聿握拳竭力让自己冷静,“好,你给我一点时间!” “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我会带她去东台机场,另外提醒你最好别报警,别耍花样,也别试图在飞机上动什么手脚,不然我不介意拉个人给我垫背!” 钟聿还想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机。 风裹着雪珠子往外吹,窗户好像怎么都关不上。 钟聿握住手机的手死死撑在窗台上,明明每个毛细孔都在抖,都在往外渗着寒气,他却不得不闭上眼,逼自己先冷静。 遇大事不可乱,这是老爷子从小教他最多的一条道理,所以钟聿狠狠咬住牙关,企图在周遭一片黑暗中先理出头绪。 首先要不要报警? 报警之后若被蒋烨发现,他可能会对梁桢不利。 其次要不要给他准备逃生的飞机?若顺利让他到了机场,他肯定会把梁桢也一起弄上飞机,在保证自己安全抵达目的地之前,手里会始终挟有“人质”,可一旦他真的顺利逃出去,想要再追捕就是难上加难,应该也不会让梁桢安然回来。 横竖似乎都不对,他被死死捏住了命门,又联想到蒋烨的手段,还有刚才电话中梁桢的闷哼,以至于周遭空气都变成了刺,不断收缩压紧,紧得快喘不上气。 只听得哗啦啦一声,他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耳膜中是倒灌的风声,夹杂着自己一口浑过一口的呼吸。 肺部几近抽空,窗口垂头撑着桌子的男人在风雪中残喘。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他抬头看着玻璃上泛出猩红的那双眼睛。 梁桢还在等他,他都去把人安然带回来。 钟聿压着喉咙口的血腥气拨通了叶千橙的号码…… 二十分钟后叶千橙带着人开车往南楼赶,老远就见门口雪地里站了一人,车停下来才发现是钟聿。 他站在石狮子前面,一身黑衣,后边是熄了半片灯的南楼宅邸。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宅里的人应该都睡了,冬夜以雪花为被,地上撒了一片橘黄色的灯影。 谁能想到这一片祥和之中藏了什么杀机。 叶千橙独自下车,走近才看清他肩上落了一层雪。 “你……” “人带来了?” “带来了,在后面那辆车上!” “走吧!” 他几乎没给叶千橙任何说话的机会,擦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叶千橙对着南楼门前两尊沉默的石狮叹了口气,扭头跟上。 前后一共四辆车,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响动。 叶千橙开的车行驶在最前面,钟聿坐在副驾驶。 “…五分钟前我刚跟高队通过电话,他和队员已经从城郊那边往这头赶了,待会儿会在第二个路口跟我们汇合。” “嗯。” “顾卫东那边我也打了招呼,他今晚不在泞州,但给我临时安排了几个人,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身手不错,也信得过。” “嗯,晚点替我道声谢。” 副驾上的人有问必答,单从声音听上去似乎还算冷静,目光却一直落在手中紧握的手机上,屏幕显示的是一张地图,一颗红点醒目地在上面一闪一闪。 第450章 抓捕 叶千橙见他眉头紧锁,神情紧绷,知道他此时内心一定受着很大的煎熬。 车内气氛也是冰到极点,估计跟车外的寒夜也没什么两样。 第469节 叶千橙憋了一会儿,问:“你二十分钟前发我的定位显示人在老城区,但去年那片基本都拆光了,蒋烨怎么会把人带去那里?” 钟聿视线几乎一刻不离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他知道那片区域。 “她妈在那边开小饭馆。” “什么?”叶千橙明显惊了下,“你说谁妈?” “梁桢!” “梁桢妈?她还有妈?” 一直盯着手机看的男人总算转过来看了她一眼,但眼色真是比窗外飘雪还要寒。 “不是,我是说之前看过她资料,资料显示她只有一个父亲了,她妈不早没了吗?” “嗯。”钟聿又转过去继续盯着手机,显然没什么耐心再回答叶千橙的问题。 叶千橙嘘口气,妈蛋她觉得周围压抑的空气快令她窒息了。 她安分开了一会儿车,又问:“你让我叫人把陈佳敏弄来,打算干什么,拿她交换你女人?” “嗯。” “不是你没搞错吧?你觉得那女的在你侄子心里的地位能跟梁桢在你心里的地位相提并论?” “不能!” “那你把她弄来有屁用?” “她一个肯定不行,但如果两个的话就说不准了。” “什么两个?” 钟聿没回答她的问题,放下手机看了眼窗外,外面灯影婆娑,但因为天气恶劣,路上并没多少行人,很快就要抵达第二个路口,老远就见路边停了两辆车,正闪着双跳灯。 叶千橙下意识放慢车速,“高队他们应该到了。“ 到路口的时候叶千橙将车靠边停,很快后座门就被拉开了,一男人卷着寒风寒雪地坐了上来一人,咋一看个子挺高,块头也很魁梧,穿了件皮夹克更是添了一身寒气。 叶千橙回头看了眼,“高队?” “高博!” “叶千橙!” “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 两个都是直爽性格,互报姓名就算是打了招呼,之后叶千橙一脚油门,两拨车子一同并入车道,很快淹没在深夜外环的车流中。 车速飞驰,外面灯火炫影。 “…你给我打完电话之后我就已经跟上面联系了,孙局那边也做了部署,我这边会先带几个人跟你们过去,到现场之后我们再见机行事。”高博坐上车之后就开始讲解后面的营救行动,“后面会有我们其他同事加入,机场那边孙局也联系过了,空管部门会配合这次抓捕行动,目前来说案情牵涉甚广,按照上面的意思,如果蒋烨真的想架机出逃,我们必须保证他飞不出国界区域!” 原本一直低头盯着定位的钟聿突然抬头,眸色幽幽看着后视镜里的高博,“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必须保证他飞不出国境区域?“ “我只是说如果……如果蒋烨真的能够在东台成功登机…” “你们是打算直接把飞机打下来吗?” “……” 高博被钟聿怼得有些说不上话 钟聿咬了下腮帮,“如果你们是抱着这种心态来处理的话前面路口趁早下车,我找人自己解决?” 高博:“你怎么解决?买凶反击还是雇人火拼?” 钟聿:“这你就不需要多问了,但起码我可以保证我的人安然无恙!” 高博:“你怎么保证?” 钟聿:“那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又如何保证她安全?” 高博:“我们自有部署和安排,而且像这种案子我也经手过好几起了,处理起来肯定比你有经验,再不济……” “行了行了能不能都少说两句?”开车的叶千橙听不下去了,从中调停。 这时钟聿手里握的手机突然响了。 车内三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全都凝神盯着上面跳动的数字,并不是标准的来电号码,奇怪的数字组合应该是特意经过了处理。 “接,开扬声器!”高博示意钟聿,叶千橙也下意识放慢了车速。 钟聿拿起手机接通,“喂…” “你耍我?”那边是蒋烨的声音。 钟聿心思沉了下,“什么?” “有没有跟你说别耍花样?有没有?可你现在带着巡捕过来是什么意思?行,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不留情面,等着给你女人收尸吧!” 那边情绪似乎开始有些失控,一通吼之后就挂了电话。 钟聿眼底蹙寒,抬头与后视镜里的高博对视。 “嘿你盯着我干啥?” “你那边是不是有人泄漏了行踪?” 刚才那通电话是开着扬声器的,三人都听到了内容。 “不可能,所有行动都是秘密执行的,上头都有规定,包括今晚原计划进行的围剿也是……”高博起初一口咬定,可是说到一半却定在那。 叶千橙见他脸色不对劲,问:“什么意思?” 钟聿接上他的话:“如果你们真的是秘密执行,从蒋烨给我打电话到部署,中间不过一个小时,短短一小时之内他如何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 “再者今晚本来你们计划要对他实施抓捕,可他却在抓捕前几个小时带走了我的人,你觉得有这么巧的事?” 一小时前蒋烨给钟聿打电话,他并没试图隐藏自己的身份,也就意味着今夜他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带走梁桢做人质这招并不高明,可他还是走了这步棋,说明他已经知道警方今晚会对他实施抓捕。 只有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断掉自己最后一条退路,而梁桢就是蒋烨最后的退路。 高博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我现在不能证明我手底下的人全都没问题,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看,定位点不见了!”叶千橙突然大叫出来。 钟聿重新打开手机,原本闪着红光的那个点果然消失在了地图界面上。 “应该是他发现了你前妻身上装了追踪器!”高博补充。 钟聿沉默了三秒钟,“停车。” 叶千橙:“啊?” “停车!”他几乎是用吼的,叶千橙一个激灵踩了急刹,后面跟的几辆车也被迫停了下来! 钟聿拉开车门绕过去,一把将叶千橙从驾驶位上拽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两人互换了位置,不待叶千橙坐稳钟聿就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那是盖了雪结了冻的外环高架,一辆黑色越野却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在上面狂奔,叶千橙绑了安全带还必须用手紧紧拽住车停的把手,想让开车的人降点车速,可是侧头见他满面寒霜的样子就吓得直能把话吞进去。 车子在外环高架上行驶了几分钟,高博又接到电话。 给他打电话的人是局里另外一队的人,今晚原本要跟他联合开展抓捕行动,只是高博临时接到了梁桢被绑架的消息,所以撤回来跟钟聿汇合,而剩下的人就直接被安排去了老城区。 “我另外一队同事已经到了,蒋烨确实还在老城区,但因为知道这边报了警,所以现在情绪有点激动…” 钟聿握紧方向盘,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有点激动? 何止有点激动? “他是疯子你们知道吗?”钟聿简直不敢想象此时梁桢会遭受什么经历! 叶千橙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那种压抑的,痛苦的,随时会爆发的情绪犹如一张网。 此时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用痛苦来形容了。 他在害怕! 可是害怕没有用! 尽管手在抖,心在抖,浑身都好像瑟瑟发寒,但钟聿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逼自己冷静了下来。 “联系你同事,让他们守在现场,尽量安抚蒋烨的情绪,但在我抵达之前别再轻举妄动,另外跟孙j打电话,告诉他这边的情况,用最快的时间增派人手!” 钟聿一边开车一边发号施令,声音听上去除了一点沙哑之外还算稳。 高博照办,给那边队友重新打了电话,又跟上面取得了联系。 与此同时钟聿的车速提到了极致,好几次轮胎打滑车身在冰面上平移,叶千橙死死拽住把手屁都不敢吭。 一路心惊胆战熬到下了高架,高架下去拐个弯就是老城区了。 老城区顾名思义,应该是泞州以前最热闹的地方,但随着新区和各大产业园的发展,核心商业都渐渐往周边转移,老城区因为道路狭窄,楼面盘踞,不得不面临改建。 改建项目三四年前就已经启动了,可是一直做做停停,特别是泞州一中周边那一圈,因为涉及到学区房,住户又比较密集,商铺林立,拆迁条款一直谈不下来。 市z府和住户之间耗了很久,直到去年泞州新建的一偏将区投入使用,这边才总算磨到动工。 一些居民楼和小区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商铺也拆了大半,但不排除有一些毅力顽强的钉子户还在跟zf进行拉锯战。 钟聿赶到的时候几条路口已经都被警方封死,好几处还都拉了警戒线。 高博下车率先走过去。 “高队!” “老李,现场情况怎么样?” “刚跟里头喊话,但没什么反应?” 第451章 交换 按照导航显示,现在所处位置应该是泞州市一中后面的巷子,以前这边商铺林立,小吃店,服装店,书店,奶茶店…应有尽有,做的很多都是学生的生意,后来市一中搬掉了,政府规划拆迁,周边居民也陆续搬离,只剩下这条街上的一些铺子还在强撑。 第470节 全年规划方案出来,三年内这边将建成一个全新的市民广场,拆迁进度加强,之前一直强咬着不肯走的店铺也都纷纷搬了,年底之前拆迁队重新进场,数十台挖掘机昼夜工作。 不出一周,曾经辉煌的一中片区被拆成了一摊废墟。 唯独剩了间小饭馆。 小饭馆被残墙破瓦围在其中,独门独户,两间刷了白墙的瓦房,用了很多年的卷帘门已经破旧不堪,门上用红漆刷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芝兰小馆的招牌已经从墙上剥落了,灯箱也早就不亮,门口的积雪被踩得七零八乱,全是一串串发黑发污的脚印子。 “你们过来的时候这边什么情况?”高博问。 老李用手捏了下冻得发红的鼻头,“我过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嫌犯带人质上车,估计是想逃跑,我就带了几个人包抄,对方也会审时度势,看情形不对又带人退回店里了。” “之后双方就一直僵持到现在?” “是啊,要说里面的人也算沉得住气,无论我怎么喊话就是没动静!” 高博又看了眼对面紧闭的卷帘门,卷帘门上连道缝都没有,遮得严严实实。 “里头有几个人?” “大概七八个吧,其中有两个有枪!” “有枪?”这是高博始料未及的事,“你确定?” “确定!” “刚才你们交火了?” “刚到的时候小游本想带人冲上去救人质,可对方射了两枪,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让他们再退到饭馆里。” 这是高博始料未及的事,他本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可是如果对方配枪的话情节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朝始终站身后没出声的钟聿看了眼,后者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死死盯着对面的小饭馆。 “对方劫持了几名人质?”他问。 老李:“三名!” “怎么会有三名?”高博又是一惊。 老李吸了下鼻子,“确实有三个,我应该没看错,其中两个年长一些,另外一个看着挺年轻……” “年长那两位应该是我太太的父母!“钟聿插话,随后老李手里握的扩音器就被抽走。 老李当时一点防备都没有,“诶你哪位啊,你……”正打算去追,钟聿已经拿着扩音器钻过警戒线。 旁边高博拉了他一把。 “嗨这人谁啊,他想干嘛?”老李问。 高博眯眼看着往小饭馆门口走的钟聿,回答:“受害者,里面人质是他前妻。” “啊?”老李惊愕,“他就是钟寿成的儿子?” 这边还没说完,钟聿已经踩着残雪走到了店门外。 “蒋烨!”他重重拍了几下卷帘门,用扩音器向里头喊,“你无非是想对付我,没必要抓一个女人!” 喊完里头没什么动静。 高博走上前,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老李已经联系了孙局,狙击手正在赶来的路上,我带我的人先撤离,你想办法让里面的人开门!“ 卷帘门没有窗,封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里面什么情景。 高博将手机上打出来的那几行字给钟聿看,钟聿点了点头。 高博又去跟老李说了几句,之后挥了挥手,两队人马连同开来的车子在几分钟之内沉默地撤到了警戒线之外,并都各自找地方藏好。 等现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钟聿回头朝叶千橙使了个眼色,叶千橙立马会意。 很快两男的一左一右架着陈佳敏过来。 陈佳敏是被突然带走的,身上还穿着在家里穿的珊瑚绒睡衣,脚上蹬着一双卡通棉鞋。 叶千橙也是狠角色,来的路上怕她太吵,干脆让人在她嘴里塞了块毛巾。 此刻陈佳敏几乎是被强行拖着来到了警戒线前面。 “把她嘴里的东西摘了。”叶千橙示意。 毛巾被抽走。 “你们是谁,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你们……钟聿?”在一连串惊恐的叫声中,陈佳敏终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她内心动了一下。 钟聿踩着积雪朝她走过来,她甩着被人扼制住的肩膀,眼看那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一路上的恐惧和不安突然在这一瞬间被妥善安放了,剩下的全部是惊喜。 “钟少,钟聿…”陈佳敏不管不顾地大喊。 钟聿面无表情,已经来到她面前,身高悬殊导致他居高临下地俯视。 陈佳敏抬头,不曾想还能在这见到他,内心的狂喜促使她有些丧失理智。 “你是不是……” 可惜不待她说完,钟聿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几乎是像捏小鸡一样把陈佳敏拽到卷帘门前面,整个过程快狠准,导致陈佳敏一点防备都没有,还因动作过猛没站稳,额头在卷帘门上重重磕了下。 她痛得天晕地砖,甩着膀子想挣开,但钟聿大掌犹如严丝密缝的钳子,丝毫不会让她挣一分。 “你弄疼我了!”陈佳敏痛呼,钟聿却好似没听见,拽着她又往前进了一步。 “蒋烨!”他一手拽着陈佳敏,一手继续拍卷帘门,“你在里面僵到天亮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我们来谈个条件!” 里面还是没声音。 陈佳敏像被系在绳上的蚂蚱一样挣个不停,“你要干什么?你松手……你赶紧给我松手……”喋喋不休实在太吵,叶千橙神烦,随手扯过那块毛巾捐了捐又塞到了她嘴里。 声音突然被堵住了,陈佳敏瞪大眼睛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叫声。 “蒋烨!”钟聿再度拍响卷帘门,“你今晚搞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脱身,不如这样,你让梁桢出来,我安排人送你跟你女人孩子走,且确保你们能够安然无恙!” 旁边陈佳敏甩着手臂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她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是抗拒。 “别吵!”叶千橙吵她吼了声。 陈佳敏安静了几秒钟,就那几秒钟的功夫,门内传出脚步声。 “你说什么?”是蒋烨的声音,“什么孩子?” 钟聿抑制住内心的播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你不知道?你女人怀孕了,已经将近两个月!” “不可能!” “不信你可以自己当面问,她现在就在门口,你开门就能见到她!”钟聿说完,里面又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包括陈佳敏。 大家似乎都在等对方的反应。 雪就在这时候又开始飘起来,一粒粒冰珠子刮在脸上。 钟聿眯了下眼,只听到哗啦一声,卷帘门被拉了上去。 里面还有一道玻璃门,门上贴着“内设空调,面条,炒饭,水饺”等红色字样。 蒋烨就站在玻璃门内,一脸凶光地盯着外面的钟聿。 钟聿心脏频跳,越过他肩膀往里看,小饭馆的店堂并不宽敞,结构也简单,所以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老李估算得没错,确实有七八个人,清一色身形高壮的年轻男人,除此之外就是人质。 梁国财与陈芝兰背对背绑在收银台后面,嘴上都封了胶带,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梁桢坐着,手被反矫绑在一张椅子的靠背上,嘴上也封了胶带,脑袋耸拉着,头发挂下来挡住了大部分面孔,看上去好像已经昏迷。 那天她本要飞ny,长途飞行她特意选了件圆领毛衣,下面是宽松的运动裤,只是此时运动裤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灰色毛衣上也沾了很多血迹。 钟聿拍着玻璃门,“梁桢,梁桢!“可是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丝毫没反应! 她到底哪里受伤了?蒋烨那个疯子又动了她哪里? 钟聿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蒋烨!”他双目猩红,拍着玻璃怒视门内的人,“你有什么仇冲着我来,别对她下手!” 蒋烨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 他真是太喜欢看这样气急败坏的钟聿了。 “别急,该你的一样也不会少!” 相较之下门内的人显得更加冷静,更加游刃有余,这样的悬殊差距令蒋烨更加振奋。 他转过去看向被叶千橙摁住的陈佳敏。 “你怀孕了?” 叶千橙抽了她嘴里的毛巾,可是此情此景完全超出了她之前的想象,她懵了,或者说她害怕了,除了哭之外完全挤不出一个字。 “佳敏?”蒋烨再度开口,喊她名字的这一声听上去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说话啊!”叶千橙在旁边拽了她一把。 陈佳敏被迫站到玻璃门前面,与蒋烨对视。 “我……我……” “真的怀孕了?” “嗯。” “孩子是我的?” 此时若有人问她,你可曾见过魔鬼,她肯定会不假思索地点头。 魔鬼就在眼前,尽管看上去不怒不笑没表情,可是光一个眼神就足以扼住人的喉咙。 蒋烨于陈佳敏而言就是索命的厉鬼。 “…是,是你的…” “真的?” “真的…” 第471节 “什么时候怀上的,不是有让你吃药吗?” 陈佳敏的眼泪自始至终就没停,但她没法擦,“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呜咽着说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第452章 出来 蒋烨视线一直注视在她脸上,“怎么没处理掉?” “我想…我本来想去打掉的……但是医生说……医生说我再打的话可能以后都没办法生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真的委屈,说到这的时候陈佳敏哭得更加厉害,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往下掉。 “哎…” 尽管隔着一道玻璃门,但蒋烨这声长叹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所有人耳中,“你平白无故闹这一出,是打算让我怎样?” 好像这个孩子的出现是不应该的,他打断了蒋烨的计划,拖了他的后腿,令他心生厌弃。 门内的男人看上去有些不悦,“你现在打算如何?”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故意瞒着我?是不是准备偷偷生下来?” “我……” “回答我,是不是打算偷偷把孩子生下来?”蒋烨突然抬高音量,寒涔涔的面孔被店里的灯光一照,显得更加狰狞。 陈佳敏抖得不行,也哭得更加厉害。 叶千橙实在看不下去了,往前凑了两步:“喂你还是人吗?这是你女人,她现在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你不想负责任就算了,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哪种话?”蒋烨轻飘飘地反问,“说我不要这个孩子?那你问问她,你自己问问她,她拿什么证明肚子里怀的是我的种?” 叶千橙有些哑然,转过身去看了眼陈佳敏,后者眼神闪烁不言语。 “嗬,看到没有?恐怕连她自己都搞不清肚子里怀的是谁的野种?” “你放屁!”陈佳敏突然抬头顶回去,“我肚子里怀的就是你蒋家的种!” “我的种?” 蒋烨突然笑呵呵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听到没,我蒋烨有后了?” 身后几个同伙相继附和,“恭喜蒋少!” “恭喜!” 恭喜? “我呸!”蒋烨突然朝旁边狠狠唾了口,“千人睡万人骑的臭婊子,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破事?还我的种?我怎么可能允许我的儿子从你这种破烂货的肚子里爬出来!” 明明上一秒他看上去还算正常,可是下一秒眸中生戾,整个人变得凶悍无比。 陈佳敏僵了两秒。 她脸上已无血色,看上去憔悴得很,可那一瞬间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屈辱,而是恨。 漫天漫地,深入骨髓的恨。 “蒋烨你个魔鬼,王八蛋!”陈佳敏冲上去拍打玻璃门,“是谁让我变成这样?全都是你,是你让我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你让我再也生不了孩子,是你,全都是你!” 像是被激怒或者情绪绷到了某个极端,整个人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眼看玻璃门被敲得梆梆响,蒋烨往后退了两步,“神经病,疯子!” “你才是神经病,你才是疯子,你说我千人睡万人骑,可你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精神分裂症,说白了你就是一个把自己藏在黑暗角落里不敢出来见人的可怜虫,变态狂!” 陈佳敏受了刺激,拳打脚踢地往门上招呼,大概是动静闹得太大了,绑在椅子上原本耸拉着脑袋的梁桢突然动了动。 钟聿的目光始终追在她身上,见她有动静便拍着门喊。 昏迷的梁桢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两人目光隔着一道玻璃门汇集,钟聿看到她额头上有伤,抬腿就往玻璃门上踹。 当时站在梁桢旁边的两人见势不对劲,连拖着绑她的椅子就往后面收银台的方向退,于此同时有人在里面往下落卷帘门。 “蒋烨,你有种出来,我们当面谈!”钟聿踹着玻璃,铝框被震得当当响,可是里面的人却无动于衷。 卷帘门是自动升降,需要一个往下落的过程。 梁桢已经醒了,却被人拽着头发连椅子一起往后拖拽,额头那道口子的血已经凝固,连同刘海糊到了一起。 钟聿觉得千刀万剐不过如此,太痛了。 “蒋烨,你有什么仇怨冲我来,你他妈冲我来!”他试图用手托着门不让他往下落,可是无济于事,很快卷帘门还是落到了底,里面的灯光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消失在视线中。 钟聿的拳头一下下砸在门页上。 那一刻的绝望犹如寒流灭顶。 “你冷静点,你给我冷静点行不行?”旁边叶千橙终是看不下去,把几乎发狂的钟聿拉到了一边。 藏在不远处的高博见状跑过来。“什么情况?” 钟聿用手揉着脸一遍遍在门口空地转圈圈。 “谈不拢,里面的人就是个疯子!”叶千橙接话。 “自己女人孩子都不管吗?” “他说她肚子里怀的不是他的种!” 在旁边快要吓傻的陈佳敏已经不哭了,此时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不是他的种?”高博唾了声,“还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不然也不至于绑个女人!”叶千橙说。 “高队,那现在怎么办?”老李带了几个人也走了过来。 高博看了眼快要濒临奔溃的钟聿,想劝两句,但觉得这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无济于事。 此时雪下得更大了,已经有了遮眼之势。 “这么一直犟着也不是办法啊!”老李又开口。 高博重重叹了声,“狙击手都就位了?” “对,就位了,三点钟方像和六点钟方向各一架,但是得让里头的人先开门。”老李回答。 “只要里面开门你们就能救人?”原本快要奔溃的钟聿突然开口问。 高博看了他一眼,“原则上是这样!” “原则上是这样?”他又揉了下冻僵的面孔,“我必须要百分百把握,你们有没有百分百把握?” 老李跟高博相互看了眼,后者回答:“这种事谁也没有百分百把握吧,但是双方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还是在你前妻已经受伤的情况下!” 钟聿用手刮着嘴唇。 他不清楚梁桢到底哪里受了伤,但是她衣服上沾了很多血迹,看着很严重。 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拖梁桢越危险。 “我想办法让他们开门,但你们得保证我太太必须安然无恙地脱身!” 高博抹了下鼻子:“我尽量!” 老李,高博和另外几个队员退到一边去,现场部署了一下,都是训练有素的巡捕,很快就安排好了。 各自又全部散尽,躲到了暗处,朝钟聿比了个ok的手势。 叶千橙问:“你准备做什么?” 站在风雪口的男人没回答。 “回答我,你是不是准备用自己换人质?” “不要,你千万不要!”一直没说话的陈佳敏突然冲上来,“蒋烨把你视为眼中钉,如果你落到他手里他他绝对不会让你活命!” “是啊,你冷静点,就算他真的答应拿你交换梁桢,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叶千橙显然也不赞成他的做法。 “那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做才算合适?”钟聿反问,“让我别管别问,眼睁睁看着她在里面受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毕竟……” “她受伤了你没看到吗?她衣服上都是血!蒋烨恨的人是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她无关,可是现在她却因为我被绑架,你叫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 他可以蹲地上排几千张多米诺骨牌,也可以花七八个小时将数千个小插件拼装起来。 他其实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是这么多年修炼出来的道行在面对梁桢的时候全部归为零。 他只要一想到她绝望的痛苦的眼睛,整个人就好像要发疯。 “把她送车上去!”钟聿朝叶千橙示意。 叶千橙叹口气,去拉陈佳敏:“走吧!” “我不走,我要在这陪他一起!” 钟聿总算转过去了看了她一眼,陈佳敏眸底生光,“你听我说,你真的不能……” “滚!” “你不能…” “滚!!!” 于钟聿而言,好像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陈佳敏被吼得愣了两秒钟。 “行了走吧,别在这给自己惹没趣!” 最终陈佳敏还是被弄走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雪地中那个男人站在铁门前面,周边是一片废墟,店门口吊了盏白炽灯,影子与地上的雪好像融到了一起。 不知为何,陈佳敏的眼泪又开始淌个不停。 “蒋烨!”钟聿再度敲门,比之刚才换了副明显沉着的声音,“你恨的人是我,没必要绑一个无辜的人,况且她已经受伤了,虽然我不清楚她伤在哪里,但她一个女人,体质本来就弱,如果有个闪失对你只会更加不利,更何况走到这一步你无非就是想脱身,那不如这样,你让她出来,我跟你走,出国还是哪里,我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地脱身!” “……虽然我不清楚我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深仇大恨,但你僵在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况且这只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这么多无辜的人……” 钟聿沉住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第472节 起初里面没动静,但渐渐就有了说话声,起初只是小声的议论,后面便是争吵和辩驳。 说到底钟聿跟蒋烨不过是私人恩怨,真走到这一步也有被逼的成分,即便他本人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可是跟他一起的那几个男人似乎被钟聿打动了。 何必位了别人的私人恩怨葬送掉自己的人生。 “你真的愿意用自己换这女人!”里面总算有人回了句。 “对,你让她出来,我进去!” “好!” 第453章 大雪 门打开,梁桢站在最前面,双手反绑,肩膀从后面被扣住,一柄手枪顶在她后脑勺上。 钟聿第一眼就看到这样的情形,整个心脏瞬间绞在了一起。 他觉得自己真是无能到家了,之前做了这么多,又是演戏又是离婚,怎么最后还是让她落到了这个境地?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站在梁桢后面,只露出一小截身体的蒋烨问钟聿。 钟聿:“不用考虑!” 蒋烨:“你还真的愿意用自己交换这个女人?” 钟聿:“谈不上交换,只是觉得你我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别人!” 蒋烨笑了声,“行,算你还有点骨气,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你落到我手里,我不能保证最终还能让你全身而退,所以要不你再想想,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钟聿又看了眼梁桢,她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之外其他看上去还算正常,特别是情绪方面,似乎并没有一般人质那样的惊慌恐惧,幽黑眸子中还带了几分冷静。 这让钟聿不由暗松一口气,他说:“没什么可想的,你让她出来吧,我跟你走!” “行,没想到钟寿成还能生出你这么个情种!”蒋烨冷哼一声,回头朝后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去把他的手给绑上!” 很快有人拿了条绳子出来,旁边叶千橙拽了他一下,凑到他耳边说:“别冲动!” 钟聿:“我心里清楚!” “你清楚个屁!”叶千橙低声唾骂,“他就是个变态,又这么恨你,落到他手中你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钟聿在米国读书的时候遭遇枪击,前阵子又挨了一刀,得亏他命大才能两度都转危为安,可是并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幸运。 事情发展到这样,先不管两家是否真的有深仇大恨,就光蒋烨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他,就说明他一直不想留钟聿的命,如果真落到他手里,结果可想而知,能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叶千橙提醒他,可是他又何尝不知道呢,若跟蒋烨走自己大概真的凶多吉少,可要他眼睁睁看着梁桢被蒋烨伤害,他也办不到! 前者是死,后者是生不如死,他好像没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 “不管后面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先确保她安全脱身!”钟聿低声对叶千橙说。 “那你呢?你怎么办?” 钟聿苦笑,“如果逃不掉,该受的我自当受着,所以不用考虑我。” “你俩磨磨唧唧,有完没完?”门内另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催促,对方看上去倒要比蒋烨更没耐心。 钟聿转过身来,“行了,绑上吧!” “等等!”自开门之后一直没说话,甚至没什么过激反应的梁桢突然喊,“钟聿!” 她不自主想往前走,可肩膀却被人扣住,她下意识甩了两下,“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蒋少,你看……”扣住梁桢的人询问。 蒋烨哼笑一声,“让他们说吧!” 整件事情中,他反而是最有耐心的一个,像是坐在中心操盘的人,居高临下俯视被自己掌控的整个局势,深陷并享受其中。 男的松了梁桢的肩,梁桢找了个跟钟聿对视的角度,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成熟起来?” 钟聿愣了下,“你在说什么?” 梁桢哼笑,“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始终都看不上你吗?因为你幼稚,冲动,而且还总喜欢自以为是!” 钟聿眉头皱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听不懂?你用自己交换我有什么用?你以为他会放过我?除了满足你愚蠢的自我感动之外根本一无是处,而且你还会把更多的人拖入无止境的痛苦中!” 钟聿一时接不上话。 “还听不懂吗?”梁桢继续逼问,“好,那我问你,你父亲临走前跟你交代过什么?他又给你留了什么?你身上背的不止是你自己的命,你还有整个钟氏上万员工的生计,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仅凭自己一腔热血就来跟我交换,怎么,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很男人对不对?” 钟聿:“……我没有。” 梁桢:“你嘴上是没有,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钟聿:“……” 梁桢:“还有我再问你,就算我真的有幸脱身了,你让别人怎么看我?又让我怎么救你?” 钟聿:“你根本不用想这么多,无非就是……” 梁桢:“你给我闭嘴,这么多年,从我十八岁开始你就一直纠缠,所有人都以为遇见你是我的福气,我呸,遇见你根本就是我厄运的开始!” 钟聿眉头又皱了下,“噩运的开始?” 梁桢:“难道不是吗?我原本跟唐大哥好好的,若你当年没有强暴我,我不至于会离开他,更不至于怀着孩子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 “梁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叶千橙听不下去了,插嘴想为钟聿抱不平。 钟聿抬手拦了下,“让她说下去!” 他直视梁桢:“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对,如果没有你,没有你在中间横插一腿,我跟唐大哥早就已经在一起了,所以你大概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恨你!” “恨我?”钟聿眼神显出一丝迷茫,继而摇头,“不,你这些肯定不是真心话,你就是想气我,好把我气走对不对?” “不对!”梁桢斩钉截铁,“别自作多情了行吗?真以为我能为你拼命?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在你走之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妈的他不顾自己都要救你,你这女人还有没有点良心?”叶千橙气得都要抓狂了。 钟聿突然笑了笑,“还有吗?还有什么话你不妨一次性说完!” “我当然要一次性说完,不然你有去无回我就再没机会讲了!”梁桢寒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接下来我想说说我们离婚的事!” “嗯,你说!” “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跟你离婚并放弃豆豆的抚养权吗?” “为什么?” “因为钱啊!”梁桢笑了笑,“你一口气给我几个亿的资产,我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况且即便豆豆跟了你也改变不了我是他妈妈的事实,将来就算我不是钟太太,起码还是钟太太儿子的母亲,这笔帐怎么算我都划算!” “所以当初你是因为钱才同意跟我离婚?” “也不是,钱应该只能算其中一方面吧。” “还有什么原因?” “唐曜森!“ 梁桢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始终直视钟聿,没有任何要避让的意思。 钟聿咬了下腮帮,“嗯,你继续说!” “当年因为你的介入,我跟他错过了这么多年,但后来他跟你姐还是离婚了,我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只要我们之间把帐算清楚,我就可以重新跟他在一起,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人说我是小三狐狸精!” 她说到这突然笑了笑,“你或许不知道,相对于‘钟太太’这个称呼,我其实更愿意当‘唐太太’!” 好一个唐太太,这三个字犹如一柄利刃,不带吹灰之力,却能直插人心脏。 钟聿听完脑子里甚至出现几秒放空。 “唐太太…”他若有所思地轻喃,低头看了眼地上,地上新雪覆旧雪,还有横七竖八被脚踩出来的印子。 “所以说,即使我努力了这么久,我们还有个豆豆,在你心里我始终不及唐曜森!” “当然,这个还用我说么,而且我记得曾经你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当时就回答过你了。” 是啊,当时她就回答过他了。 他幼稚冲动,及不上唐曜森处事沉稳。 他爱发脾气,也及不上唐曜森温柔会照顾人。 更重要的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 “知道了!”钟聿抬头重新看向梁桢。 梁桢拧着眉心,“你知道什么?” “没什么!”他耸了耸肩,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这趟我能活着回去,好聚好散,以后不会再纠缠你!” 蒋烨嘘了声:“她都这么说了,你还打算用自己交换?” 钟聿:“别废话,快点!”他伸出双臂作出束手就擒的姿势。 蒋烨当即吹了声口哨,“老爷子你看到没,处心积虑小半辈子为他铺路,指望他能够继承钟氏,结果到头来他居然栽一女人手上!” 那一刻蒋烨脸上的嘲讽和得意之情交织,平时看着有些木讷的五官竟透出几分光芒,可突然又朝旁边唾了口,“我呸,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钟寿成要是知道你这么没出息,大概到底都不会瞑目!” 说完朝钟聿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给我绑上!” “住手!”叶千橙心急之下抬腿就朝拿绳子的男人踹了一脚,后者没防备,被踹得往旁边跄了一步。 突如其来的变故致使蒋烨一臂勒住梁桢的脖子,枪口直逼她的太阳穴,“再动手我一枪毙了她!” 钟聿当时也懵了下,再抬头的时候梁桢已经被勒住脖子,头因为枪口的逼指而稍稍侧到一边,之前一直还算“平和”的气氛也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你干什么!”他转身怒斥叶千橙。 叶千橙还想开口解释,钟聿一记冷光扫过去,“别自作主张,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 “退后!” “……” “我让你退后听不懂?” 第473节 叶千橙气得没法子,“行吧自己要作死谁也救不了你!”她也是暴脾气,甩了下膀子就退到了几米之外。 蒋烨又使了个眼色,被踢的那男人重新上前给钟聿绑绳子。 梁桢当时被扼住喉咙,枪口又顶着她的脑门心,动弹不了也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钟聿被绑住手腕,那一刻的绝望犹如潮涌。 浑身疼得太厉害了,胸腔包裹的那一块更是犹如刀绞。 梁桢咬住牙根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忍看,或者她不愿看,不得不闭上眼睛。 “行了!”很快绳子绑好,男人重新回到门内。 蒋烨松了梁桢的脖子,冲对面的钟聿喊:“你自己走过来。” 钟聿:“让她先过来!” 蒋烨:“一起,但别给我耍花样!”他用枪口在梁桢后脑勺上又顶了记,“往前走!” 梁桢抖了下。 钟聿跨出第一步。 她站在原地不动,蒋烨在后面又用枪顶了下,“走!” 她被迫又往前走了一步,之后钟聿跨出第二步。 步步相逼,步步相近。 她以为自己会看得越来越清,可是视线却反而愈发模糊,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轮廓,黑衣黑裤,黑发黑眸,在这漫天的大雪中站成一方塔,一座山。 她努力想要将他看清,可是人影重叠。 “老大,有狙击手!”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妈的钟聿你框我!” 钟聿心口一震,或许是人的反应在那一秒会变得异常迟钝,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人往前扑,一声“趴下”,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两声枪响。 他只觉得胸口一震,当时两人还只剩三四步距离,扑过来的人以碾压式的方式将他扑倒在地上。 他双手被绑住,后脑勺着地,脑子里一阵嗡嗡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好几秒之后的事。 “梁桢…”钟聿嘶哑出声。 还压在他身上的人动了动,抬起一点头…… 雪大得惊人,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丝,她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可惜并不能。 “梁桢,梁桢。”钟聿再度出声。 “你……你怎么样?” “我没事。” “没事,没事就好……”她看不清,但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大雪中她眯着眼,笑了笑,一头栽下去跌进了他胸膛…… 钟聿又陷入短暂性的呆滞,耳边除了风声之外全然没有一丝杂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叫声,喊声,吼声,还有交叠的人影和脚步声一同来袭,犹如千军万马,瞬间踏破荒原。 “钟先生…” “钟少!” “快,快叫救护车,快!” 有人过来,有人离开,有人抬走他身上的重量,有人替他松绑…… 他觉得心口被劈开了一条缝,狂风大雪往里灌…… 第454章 抢救 原本藏在暗处的巡捕全部一拥而上。 “趴下,别动!” “都别动,全部拷起来!” “高队,高队在哪?有人受伤!” 兵荒马乱中,似乎每个人都在奔跑,都在嘶喊,眼前人影憧憧,积雪被杂乱的脚步踏出一道道痕。 有黑影冲过来蹲到面前,遮住了钟聿眼前唯一一点光。 “怎么样?” “中枪了!” “有没有打120?” “打了,救护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 “……” 钟聿从失聪和失声的状态中渐渐转过神,涣散思维逐一归拢,他尝试着起身,可是脚底打滑,手下无力,试了两次都没站得起来,最后是半跪在地上爬了过去。 叶千橙蹲在那,正在查看梁桢的伤势。 “人怎么样?伤到哪了?”高博冲过来问。 叶千橙回答:“背部中弹,但具体有没有伤及器官还不清楚!” “老李,救护车还有多久才能到?” 杂乱的光影中又冲过来一人,“刚打电话的时候说还有五分钟!” “能不能催一下?” “催了,一直在催,但周边拆得七七八八,路也不好开!” 高博愤愤骂了一句,但因为现场太吵,风又大,听不清他具体骂了什么。 老李也过来看了下梁桢的伤势。 高博拍了他一下:“现场还有没有其他人受伤?” 老李:“除了蒋烨之外暂时还没发现其他伤员!” 高博:“蒋烨情况如何?” 老李:“肩膀中了一枪,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高博:“其他同伙呢?” 老李:“能抓的都抓了,我让小廖他们先押回局里!” 高博:“行,这边送医院的送医院,抢救的抢救,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待会儿你带几个人留下来封锁现场,其他的等我跟上头联系之后再考虑怎么处理,你们暂时别轻举妄动!” “好,明白!” 高博和老李商议着后面的事,两人谈了几句,一来一回应该也就花了半分钟时间,可钟聿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救护车快到了!”这时不知谁跑了过来,大喊,“但路口被堵住了,车子估计开不进来,得拿担架……” 不待他说完,钟聿已经一把将梁桢抱起,朝巷口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他步履蹒跚,脚下其实也没什么力气,步子踏在湿软的雪地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好在怀里抱的人不算重,不,应该是很轻了,轻得就像一团棉花,一片树叶,没一点分量。 怎么这么瘦呢? 瘦得好像他成天饿着她一样。 钟聿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巷口,两辆救护车一前一后过来,车头灯的强光映着积雪照入他的眼睛。 他吊着一口气。 穿白衣的医生过来了。 担架过来了。 氧气也过来了…… 梁桢被人从他怀里夺走,他步子呛了下,差点一头栽进雪里,等他转过身的时候梁桢已经被安置在担架上抬上了车。 他当时竟没想到要跟过去,只觉得耳边风声鹤唳,明明冷得要命,可手掌心里却被烫得揭了一层皮。 “家属,你是不是家属?是的话上来跟车!”车边的医护人员冲着钟聿喊。 钟聿站那没动。 护士见他没动静,跳上车正准备关门,钟聿低头看了眼,手掌心里全是湿黏的血,他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秒跳了上去。 很快车子启动了,轮子碾着凹凸不平的路面往医院去。 急症医生已经开始对伤员进行抢救,测血压,上呼吸机,止血和清理伤口……医生和护士之间进行有序的配合,必要的对话,而整个过程钟聿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躺在担架床上的人被围在中间插满各种仪器和管子。 她身上的毛衣已经被血染得通红,分不清本来的颜色。 还算宽敞的车厢内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之外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钟聿握紧拳头,一言不发,沉默得犹如一尊雕像。 救护车将梁桢送去了最近的医院,急诊楼门口已经有其他医护人员守在那,车子一停便有人跳上车抬担架床。 钟聿像行尸走肉一样跟着急匆匆的医生护士穿过深夜空荡荡的急症大厅,走廊,最终抵达手术室。 他还想跟着进去,却被挡在门口。 “家属在外面等! 护士推了他一下,钟聿往后退了两步,手术室的门关上,灯亮起来…… 高博和叶千橙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赶到,问了一圈才直到人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他们又急急忙忙从急诊楼赶过来,见钟聿抱着头蜷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上。 “钟……”叶千橙刚想过去,被高博拉了把。 “别问了,问了他这会儿也未必知道!” 第474节 叶千橙看了眼亮着的手术灯,叹口气,两人交换了下眼神,正准备找椅子坐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家属,家属在不在?过来签份手术告知书!”护士冲这头喊。 原本蜷坐在地上的人抬头,但并没有立即站起来,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好像把自己完全从这件事抽离了一样,眼神还有几分迷茫。 直到护士连续催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撑着地面起身,可撑第一下的时候甚至没站得起来,手底滑了一下,最后是抓了下旁边的椅子才站了起来。 他过去拿过单子。 护士看了他一眼,“你是病人家属?” 他没吱神。 “你跟病人什么关系!” 他还是没动静。 叶千橙有些急了,“他是病人前夫!” “不,我是她丈夫!” 一路过来他就跟丢了魂一样没吐一个字,而这句话是梁桢中枪到现在他说的第一句话。 护士愣了下,没再问,指了指落款的地方示意,钟聿拿过笔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高博也赶紧逮住机会过来问。 护士收了单子夹好,“医生正在尽力抢救,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麻烦……”高博还想多问几句,被叶千橙拽了下,后者用眼神示意他,高博回头看了眼,见钟聿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高博:“……” 护士拿着单子走了。 期间有其他人进进出出,接连送了两次血袋进去。 钟聿始终盯着门上那盏红色的灯,一口气就吊在那里。 深夜的医院走廊真是冷得透心啊,他觉得浑身都在发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声音,期间手机响了无数次,他耳朵就像完全失聪,连掏出来看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那盏灯也一直没有灭。 天微亮的时候唐曜森赶了过来,他冲到手术室门口什么都没说,把地上的钟聿揪了起来一拳就挥了过去。 当时走廊里本来是很安静的,甚至可以用“死寂”来形容,谁也没想到突然冲过来的人会直接上手就抡拳头。 叶千橙和高博都愣了一下才扑过去。 唐曜森要抡第二拳的时候被高博拉住了。 “你是不是真的要把她害死才甘心!” 唐曜森冲钟聿吼,是真的吼,语气恶劣眼神寒戾。 原来一向都温文尔雅的williamtang也有如此暴躁的时候。 钟聿被一拳抡出去半米远,手掌在腮帮上擦了下,擦了半边嘴角的血,只是那血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手上留的梁桢的血。 他是结结实实挨了唐曜森那一拳,没做任何反抗,所以应该挨得不亲。 起初叶千橙以为按照他的暴脾气肯定会还手,可是钟聿只是朝他看了眼,甚至那一眼都不带任何情绪,就像个走在路上的陌生人,睨了记,又转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行了他现在应该也不好受,有什么事晚点再说!“高博在中间参合了两句。 唐曜森甩开他,走到另外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冬日的寒夜好像在这一天变得特别长。 明明已经过五点了,可是窗口连一点程曦都没有。 差不多五点半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 “人怎么样?”唐曜森最先走过去。 医生摘掉口罩喘了口气,“弹片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伤及重要器官,但因为失血过多,后续能不能熬过去就只能靠病人自己的意志。” 钟聿当时依旧坐在对面的地上,收拢五指,拳心里的血经过半宿早就已经风干变凉。 外边有晨曦露出来的时候梁桢被转去了icu病房。 她身上那件藏掉的血衣已经被换下来了,换了件医院的病服,粉白相间的条纹,这个温馨的颜色真是敛掉了所有的伤口和血腥。 钟聿进去的时候她依旧在昏迷中,脸上盖了氧气面罩,只露出一点额头和下巴,但还是能够看得出肤色苍白如雪。 钟聿想碰她一下,哪怕摸一下她露在外面的手也好,可是低头看到她手腕上缠的纱布和绷带。 那枚她临走前强行给她戴的手镯还在,可接口处的“装饰物”却被撬走了,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他难以想象蒋烨那帮人到底是用什么工具撬她手上这条镯子,结果镯子没撬开,却在她手腕上留下这些长长短短的伤口。 第455章 熬过今晚 icu病房理论上不怎么允许家属探视,钟聿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被护士赶出来了。 高博当时已经回局里处理事情,走廊上就剩了叶千橙跟唐曜森。 唐曜森见钟聿出来,抬头朝他看了眼,纵使心里有万般悲愤,可是见他那丢了魂的样子也只能作罢。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椅的两端。 天亮后叶千橙回去了一趟,再回到医院已经是中午。 外面的雪早就已经停了,落了白茫茫一片,但太阳始终没出来,寒风呼啸,阴得很。 唐曜森已经不在icu门口了,他在医院呆了小半天,可是期间电话不断。尽管已经第一时间让公关部做了处理,但大晚上的在市区发生绑架和枪击案,涉案人员的身份还如此特殊,消息根本就瞒不住,很快大家就知道了。 一时之间网上沸沸扬扬,公司内外都暗涌不断。 唐曜森熬到十点多,实在没法子了,硬着头皮回公司收拾烂摊子。 媒体很快就嗅着味凑过来了,短短几个小时,住院楼周围已经守满了记者,叶千橙只能又调了波人过来,一圈圈将楼守住,起码得保证那些记者和狗仔不举着相机跑到icu门口来拍照。 高博也一夜没合眼,从医院这边离开后就直接回了局里。 豪门夺权也好,私人恩怨也好,现在是由绑架案上升到了枪击案,其影响过于恶劣,报备上司之后很快就召开调研会议,第一时间拿出了处理方案。 所有人都在奔波忙碌。 风在吹,雪也在悄无声息地融化,世间万物都在流转,可钟聿的时间好像已经停止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 他像樽佛似地守在病房门口,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也没什么表情情绪。 “要不你喝点水吧!”在叶千橙第n次劝他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无果后,只能去售货机里买了两瓶水过来,然而椅子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她一度以为钟聿真的是灵魂出窍了。 傍晚的时候高博又从局里赶了过来,“里面情况怎么样?”他问站一边的叶千橙。 “没什么情况。” “人一直没醒?” “对,没醒,也没脱离危险期。” “医生怎么说?” “有点危险,主要是失血太多了,又是枪伤,不过医生说如果能熬过今晚就还有希望。” 高博应了声,抬头看了眼坐对面长椅上的钟聿,他还是昨晚那身衣服,头发和裤腿上的泥还在,手臂,胸口和衣领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结成块,就连手上的血都没去洗一洗,那副模样实在是狼狈又骇人。 “他…在这坐了一天?”高博压住声音问。 叶千橙哧了声,“可不是,跟樽佛似的,话也不说,饭也不吃,连水都没喝一口。” 高博:“这样下去怎么行啊,你不劝劝?” 叶千橙:“劝了啊,可也得有用啊!我跟你说,这位少爷犟起来也是个神经病。” 高博:“……” 叶千橙:“对了,你这么晚赶过来还有什么事?” 高博:“我带人过来给蒋烨录口供!” 叶千橙:“蒋烨醒了?” 高博:“嗯,他伤得不算重,上午就醒了,我在局里开完会……” “他现在人在哪儿?” 坐椅子上一直没动静的钟聿突然开口,高博愣了下,“你说谁?” “蒋烨,他是不是也在这栋楼里!” 高博跟叶千橙互相对视一眼,后者回答:“不在,昨晚救护车应该是送……”可是叶千橙还没说完,钟聿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挺挺地往电梯的方向去。 “你干嘛呢!去哪?”叶千橙喊了声,但钟聿的步子没停。 高博在原地噔了下,“不好,拦住他!” 叶千橙也算身手敏捷,在钟聿要跨入电梯的时候将他拽住了,可是拽回来后他甩开继续往里跨,叶千橙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将人拉住。 他看着虚弱,可是身体里又似乎藏了一股蛮劲。 “快点过来帮我拉住他啊!”叶千橙不得不朝高博求助。 高博冲过来,揪住钟聿一条胳膊,可他好像变成了一头固执的蛮牛,使了狠劲挣脱。 高博不得不从后面将人抱住,怒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 一直梗着股劲儿的人总算开口说了句话,抬起的眸子猩红发亮,像是嗜了血要吃人的狼。 高博被他当时的眼神惊到了,愣了下神,钟聿便趁着这个机会又挣脱了。 “妈的杀人偿命你女人还没死呢,你是诅咒她活不过今晚还是要陪着她一起去死?” 叶千橙忍无可忍,冲着钟聿就骂,“况且你也不想想你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如果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是打算让你儿子以后当孤儿吗?如果你可以不用管你儿子,行,你去,你随便去,反正像你这种自私自利又做事冲动的大少爷也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也白搭了你女人为你挡了这么一枪!” 叶千橙冲着钟聿就是一通吼,吼完拽掉高博的手臂,“你松开,让他去,让他去一命抵一命,正好合了蒋烨的心意一同陪他走黄泉路!” 第475节 高博被她吼得心里发慌,手臂一松,钟聿没站稳,踉跄着往后撞到电梯旁边的盆栽上。 向来都是风度翩翩,帅气俊朗的钟少爷,那天不顾形象在医院发了场病,最好顺着墙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双手捧住脸,费劲地喘着气。 高博想去扶一把,却被叶千橙拦住,“让他自己呆一会儿吧,总得过这道坎。” 天黑后唐曜森又来了医院,不过他不是独自过来的,带了其他医院的另外两名医生过来会诊,只是诊断下来的意见也跟之前的主治医师差不多:手术还算成功,子弹和弹片都取出来了,也没伤及重要器官,但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枪伤造成的伤口比较深广,所以能不能熬过去主要还得看病人的意志力。 唐曜森的心也一直吊在半空中,但他起码还能维持表面的冷静。 医生会诊完之后他亲自送下楼,再回到病房门口。 钟聿垂着头坐在那,黑影像是随时随地会融到这个寒夜中。 “她一向好强,做任何事都不会轻易放弃,我相信这次也一样!”唐曜森走到他面前开口,像是在安慰他,其实根本是在安慰自己。 钟聿抬头,嘴角勉强往上扬了扬,“我知道!” 那时候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颗粒未食,滴水未进,虚弱之余身上更多的是消沉之气。 唐曜森嗯了声,没再多言,坐到了另外一边的椅子上。 第456章 上坟 那晚的icu病房好像显得特别安静,就连值班护士都比往常少了很多,除了偶尔有个人影走过,走廊上一直空空荡荡。 直到窗外响起第一声炮竹声,钟聿才想起来今夜是除夕。 又是一年除夕啊,又是一夜炼狱! “……你昏迷的那段时间她很辛苦,要在医院照顾你,还要替你看着公司里的事,当时你重伤不醒,外界都传言你会成为植物人,蒋玉伯带了几个股东趁机闹事,想要独揽大权,她知道钟氏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念想,所以一直在想办法阻止,不过你也知道,当时你们已经领了离婚证,除了那点股份之外她其实根本没什么立场去争,中间又有蒋家人作梗,她的处境很艰难。当时虽然我不在公司,但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说内忧外患都是轻了,她甚至知道如果自己一直不松口,蒋玉伯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她自己,但她还是死咬住没松。” “……最后她把豆豆搬了出来,虽然她已经不是钟太太,但她还是孩子的母亲,如果你真的成了植物人,豆豆就是钟氏法定继承人,她作为豆豆的母亲可以替他代为行使权力直至十八岁成年,为这事她特意咨询了律师,也雇了律师团,甚至专门买了商管和运营的书在医院看。” 唐曜森低着头,突然苦笑一声,“你应该了解她的,但凡她要做成一件事绝对会死磕到底,学习能力又强,所以一个月时间,她从一个连道琼斯指数都整不明白的门外汉变成能够看懂财报,明白企业管理定性定量分析的半个专业人士,毅力和效率都高得惊人。” 钟聿听到这,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下,“她一向这样,固执得很。” “是啊,固执得很,知道老郭怎么评价她么?” “老郭?郭富强?” “对,前阵子我去b市出差,跟他吃了顿饭,他说梁桢邪得很!” 钟聿眉心拧了下,“为何这么说?他们之前应该不算认识。” “对,之前确实不认识,但郭富强能够重新出山替你撑住中海能源,是因为梁桢去b市找了他两趟,第一趟她约了郭富强吃饭,餐厅都已经订好了,但郭富强没给一点面子,让她在餐厅等了三个多小时,最终还是放了她鸽子。” 钟聿哼了声,“这确实是他能赶出来的事。” 唐曜森:“郭富强当时就在电话里跟拒绝她了,退了就是退了,不可能再出来,不然当初也不会将富强光能卖给钟氏,所以梁桢那趟去没有任何收获,甚至连郭富强的面都没见到,郭富强的态度也摆得很明确,以为让她吃了个闭门羹这事就算过去了。” 钟聿低头微微握了下拳,“那是他不了解梁桢。” 唐曜森:“老郭跟我吃饭那天也是这么说的,说他低估了梁桢的耐心,知道后来她是怎么见着人的么?” 钟聿:“去郭富强门口堵了?” 唐曜森:“没有,郭富强自从离开公司后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度假,想堵都找不着门,但她太聪明,事先打听到郭富强信佛,跟普济寺的方丈是多年朋友,她为此专程去了趟普济寺,花两千块从偏殿小和尚那里请了道平安符,顺便跟小和尚唠了半天嗑,打听到郭富强每月有固定的日子会去庙里住几天静心。” 钟聿想到自己之前苏醒过来的时候枕头底下确实摆了道平安符,事后他还问过梁桢,因为他知道梁桢并不是信佛之人,应该不至于会专程去庙里给他求道符。 她当时如何回答的?只说顺路经过,顺道进去上了一炷香,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事情。 “她去庙里堵郭富强?”钟聿问。 唐曜森苦笑着摇头,“不算堵,她提前也在庙里定了间房,就在郭富强隔壁,晚上大大方方过去敲他门。” 钟聿:“……” 这也确实像梁桢能干出来的事,甚至她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折手段。 钟聿:“这些事她跟你都聊过?” 唐曜森:“谁?” 钟聿目光掠过对面icu的玻璃窗,里面透出斑斑灯光。 唐曜森摇头,苦笑:“没有,她没跟我提过,是前阵子跟郭富强吃饭,酒多了,当事人自己说了原委,不过梁桢当晚在庙里两人具体聊了什么,或者她又是如何说服郭富强重新出山,在中海最艰难的时候站出来主持大局,我不得而知。” 钟聿:“郭富强没说?” 唐曜森:“没有,准确而言应该是不愿意透露,所以我猜测可能是梁桢抓了他什么把柄。” “威逼利诱”这招也像是她的风格,或者说就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 先礼后兵,那晚郭富强的原话是:“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没想到最后要栽一个小丫头手里,那厉害劲,啧啧……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唐曜森低头想着郭富强说的这些话,又想着梁桢脱掉衣服赤条条地走到他面前,企图用自己当筹码交换他出面为钟氏主持大局的那晚……天知道他当时心里多绝望,又觉得她多狠心。 “她做事不留余地,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所以我不相信她过不了这道坎,况且还有豆豆,当年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才能保住这个孩子,她不会舍地离开他。” 唐曜森说完双手交叠,握拳撑在自己额头上。 他相信梁桢的意志力,也相信她从不轻易言弃的精神。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但她对你始终有信心,所以现在也一样,只是你们之间的角色互换了一下而已。”凌晨之前唐曜森离开了病房,走之前拍了下钟聿的肩,给他留了这句话。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窗外爆竹声震天,忽远忽近。 钟聿走到icu的窗前,看着躺在床上没一点生机的梁桢。 “新年快乐!”他在心里默念,“我和豆豆都在等你!” 时入午夜,走廊已经没人,之前安排守夜的保镖也换了一次班。 钟聿劳累过度,没熬住,靠在椅子上眯了过去。 浅度睡眠,睡得并不安稳,但他还是做了一个梦,梦到梁桢在手术台上抢救,床单和地上都是血,上了除颤仪,电流加到最大,但心电图最终还是归为了一条直线…… 钟聿几乎是在监测仪的长鸣声中一下子醒了过来,寒冬腊月,他后背起了一身凉汗。 算是一个轮回吗? 当年钟寿成被送进医院抢救的那个夜晚也是除夕,尽管已经过去了两年,但钟聿还能清楚记得当时的场景,那种面对失去的恐惧和绝望就如寒夜里刮骨的风,刮得人疼痛难忍。 如今又是一年除夕,又是相似的场景。 长廊,icu,空气中浓稠的消毒水味和挥之不去的湿冷恐慌。 如果再来一次这种刮骨之痛,钟聿不能确定自己还能熬得过去。 快天亮的时候他离开了病房,驱车去了趟香山墓场。 大年初一,隆冬。 山上白雾茫茫,寒气逼人。 钟聿独自石级而上,怕至山顶。 顶峰视觉开阔,偌大一块平地,立了孤零零一座碑,黑青色大理石上刻了金字,四周用汉白玉砌了一圈围栏,有花,有树,有亭有廊还有假山。 这是老爷子生前就物色好的墓地,墓园也是他找人早就设计并建好的。 走后只给他立了一块碑,这便是钟寿成死后的安身之处,可入土已经两年,碑前的草木都已经枯了两轮,钟聿确实头一趟上山。 他在老爷子的葬礼上当了逃兵,此后也从未为他烧过一张纸,点过一根香。 眼看忌日在即。 钟聿站在老爷子坟前抽了半包烟,直等到东边太阳升起,冬日的晨曦从山的那边照过来,盖过山头白皑皑的积雪,直撒到他身上。 “爸,你把她送回来,就当再依我这一次!” 他跪下去朝着碑上的老人磕了三个头。 晨曦落了他一肩。 他跪在碑前,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钟聿在山上呆到十点多,顺着山路下山,半山腰上是公墓区,扫墓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原来初一未必是喜庆的日子,很多失去亲人和爱人的人,举国同庆或者团圆的时候反而显得更加冷清。 上山陪故人喝杯酒,说说话,倒也是另一种团圆的方式。 钟聿就成了人群里的一个特例,他逆着人流下山,但因衣服脏皱,精神萎靡,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迹,引来很多侧目和议论。 到山脚下找了个小店买了包烟,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口水桶里插了很多花,大部分都是白色的菊花,少量康乃馨,而唯一一朵玫瑰混在里面显得特别突兀。 钟聿将那支玫瑰买了下来,带着一同回市区。 抵达医院已经中午了。 他停好车,却没立即下去,撕开烟盒的锡纸又点了一根。 墓园门口的小店没他常抽的牌子,他随便拿了包,这会儿抽起来呛得很,连续咳了几声觉得整个心肺都跟着一起疼。 但他还是抽完了。 抽完之后又在车里坐了小半个钟头才下去。 初一中午的住院楼倒是比昨夜热闹了许多,钟聿在保镖的掩护下穿过人群和记者上去,刚出电梯,看到唐曜森站在门口。 icu里进进出出的医生和护士,每一个都步伐匆忙,形色紧张。 钟聿手里的花掉到了地上…… 第457章 苏醒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丢弃在一个封闭的容器中,眼看着外面的人来来往往,急急忙忙,而自己却被按了暂停键,时间和空间抽光了他的思想。 钟聿站在那不动,不说,甚至都不敢呼吸。 直到唐曜森无意中发现他的存在,朝他走了过来。 “梁桢醒了。” 短短几个字,钟聿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再度确认:“你说…她醒了?” 第476节 唐曜森点头,“刚醒,医生在里面给她做检查。” 钟聿站那足足愣了好几秒钟,跨腿往病房门口走,可是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刚掉的那支玫瑰捡了起来。 icu大门紧闭,就连帘子也落了下来,他其实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可是心脏狂跳不止,钟聿拿着那支花像头困兽一样在门口的走廊内踱来踱去。 踱了大概有小半个钟,门总算开了。 他冲过去逮住医生,“人怎么样?” 医生都被他吓了一跳,捻了下眼镜框才开口:“醒了,各项指标都在好转,目前来看算是好现象。” 公立医院的医生讲话都比较严谨,不会给你绝对的定心丸,但于钟聿来说这几句话无疑算是续了他的命。 他推门就要往里面冲。 “诶,现在家属还不能进去!”有护士不客气地把他拦下了。 “病人目前情况还不算稳定,尽量减少探视。”医生也劝了句。 钟聿像个乖孩子似地点着头,“好,好的,我知道了!” 他的心情简直无以伦比的激动,随手逮住医生给了个大大的拥抱,还不忘在他后背拍了拍,“谢谢,幸苦了!” 主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鬓角都有几分斑白,被钟聿抱得傻在那。 旁边护士看了忍不住偷笑,结果还没笑完,钟聿身影压过去。 “你也辛苦!” 他又抱了护士一下,护士看着像是刚入行的小姑娘,那个脸哟,瞬间红成了柿子。 “还有你!”抱完护士的钟聿转过去看向唐曜森,唐曜森头皮一麻,步子往后退了退。 “我就不必了!” “哦……”钟聿挠了下额头,又狠狠搓了下脸,但情绪还是无处安放,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如果那天谁在泞州人民医院的icu门口,应该会看到一个男人激动不安又焦躁地走来走去,像个不安分的孩子。 不过梁桢也没醒多久,伤势太重,身体过于虚弱,检查完之后很快又昏睡过去了。 叶千橙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唐曜森有事已经离开了,除了保镖之外只有钟聿还在。 “听说人醒了?” “嗯,醒了!” 他抬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但抑制不住眸底的欢喜。 叶千橙叹口气,“那你去吃点东西?” “不用!” “不用?你都多久没吃没喝了,当自己是机器人?再说现在你也不能进去看她,守在这没什么意义,不如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晚点过来说不定就能见到人了。” 钟聿经她这么一提醒,虔诚问:“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看上去很糟糕?” “何止糟糕,就跟从哪个难民营里逃出来一样,身上都嗖了吧?” 钟聿还真抬了条手臂闻了闻,果然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他让司机送他回去,这副样子也没敢回南楼,就近去了市区那套之前常住的公寓,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简单吃了点东西。 钟聿再度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清清爽爽换了副模样。 大概是药物作用,期间梁桢睡睡醒醒好几次,钟聿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第n次陷入睡眠中。 护士还是不允许他进去探视,他只能继续坐在椅子上等。 没多久高博过来了,“听说你前妻醒了?” “不是前妻,是太太!”他非要刻意纠正。 高博哧地笑了声,“好,太太,你太太……听说你太太醒了?” “嗯。” “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 “看你样子也知道应该不错。”高博在他边上坐下,重重嘘了口气。 从案发到现在,除了钟聿之外,其实很多人也在承受着压力。 于高博而言他没有成功解救出人质,是他的工作失责任,如果梁桢最终没能熬过去,那他还要承受良心和道德的谴责,所以这两天过得也并不轻松。 他陪钟聿坐了会儿,自己也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转过去拍了下钟聿的肩,“你太太是个狠人。” 钟聿嘴角抽了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这两天来的心情。 “她很倔,做事有时候也很绝。” “看出来了,能站出来替你挡枪子儿的人,估计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钟聿苦笑,大概没人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蒋烨那边怎么样?”他挑开话题。 “肩膀中枪,没什么生命危险。” “录过口供了吗?” “尝试着找人去录了两次,但他完全不配合,情绪非常不稳定,甚至有自残现象,考虑到他身上又有伤,暂时也只能先这样。” “就让他在医院养着?” 高博没直接回答,但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钟聿嘴角勾了下,“带我去见见?” “这个……” “怎么,不方便?” “他现在属于涉案嫌犯,确实不大方便,况且今天上午已经转院了,转去了我们局的定点医院,你如果真要见,等案子判了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嗯。”钟聿一改昨天的失控,情绪稳得倒有点让高博摸不透。 “蒋玉伯那边呢?”钟聿接着问。 “上午已经带回局里了。” “审完了?” “审了,但他拒绝开口,全程由律师代言。” 钟聿冷笑,“意料之中!有些事他既然有胆做,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高博点头,“审他的时候心态稳得很。” “老东西也算久经沙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你们想从他嘴里掏出话,估计还得费番心思。” “嗯!”高博表示赞同,“下午我来之前局里也开过会了,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不管他松不松口,就目前能够掌握的证据也足够让他进去蹲几年了。” “蹲几年?”钟聿冷笑,“我做了这么多事,可不是让他进去蹲几年就行。” “能够理解,职责范围内,我们都会尽力!” 两人之前虽然不认识,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发现彼此也算有点默契。 钟聿拍了下高博的肩以表肯定,又问:“另外两个人质呢?” “你说梁国财和陈芝兰?当时受惊过度,送医院也检查了一下,不过检查下来除了一点皮外伤没什么问题,怎么,这两天你没见着人?” “没有!” “他俩不是你太太的父母?” 钟聿苦笑,“从生物角度来说确实,但并没什么感情!” 高博:“……” 想想梁桢中枪,在医院抢救了两天,作为父母都没来看一眼,可想关系有多恶劣,但这是别人的家事,高博也不方便细问。 “对了,陈佳敏出现先兆性流产,这两天也在医院保胎,她要求见你!” 钟聿眉头皱起来,“不见!” “她是你太太的表妹,两人存在亲属关系,而且她情绪也不稳定,说你们之前发生过男女关系!” 钟聿觉得这大概会成为此生的污点,痛恨那晚为什么会喝醉,还跟她一起去了酒店。 “意外,但跟案子并没任何关系,总之我以后都不想见到这个人,也尽量别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 高博走后钟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抽了一根烟。 从梁桢受伤到现在其实也才过了几十个小时,可他却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小半辈子。 好在太阳总算出来了,尽管尚在寒冬,可是地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 那天是大年初一,头一天,新的开始。 钟聿再度回到病房已经是半小时之后,刚走出电梯,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跑了过来。 “钟先生,病人醒了,说是要见你!” 钟聿听完后撒腿就往病房的方向跑,匆匆忙忙穿好无菌服,长腿几步跨了进去,整个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可是刚走到内间门口的时候却止了脚步。 两天两夜的害怕和痛苦此时全部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就好像是临上场前的紧张和怯懦,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钟聿在门口站了足足有两分钟,直到外边的护士提醒他只有十分钟探视的时间他才反应过来,将步子挪到了床前。 床上的人很吃力地朝他这边偏过头来。 “你…没事,对不对?”这是梁桢重伤苏醒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尽管隔着氧气面罩,尽管气息不足,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 钟聿别过脸去用手掌盖住嘴巴狠狠抽了一口气。 他在icu门口坐了两天两夜,心里害怕得要命却并没有崩溃,自认为情绪控制得很好,可却被梁桢这一句话扎得血肉模糊。 “我没事,我很好!”他再转过来的时候眼圈已经泛红。 氧气面罩下的人费劲点了点头,“那就好了……” 第477节 钟聿实在没办法再支撑下去,伏身将嘴唇贴在梁桢的额头上。 病房内空调温度其实调得很高,可她的额头依旧凉得很,钟聿捧住她的头在上面轻轻蹭了蹭,“我很好,你也必须好起来,豆豆还在家等你回去。” 身下的人很细微地“嗯”了声,“我…我知道……” 钟聿整颗心都在跟着颤,他起身的时候梁桢已经再度陷入昏睡。 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极度虚弱的身体导致她只能短暂苏醒。 钟聿握着她缠满纱布的手,在病房里陪了几分钟。 第458章 镇痛剂 梁桢再度醒过来已经是快天亮的时候。 钟聿哄了当晚值班的护士半天,总算争取到可以进去陪她几分钟。 后半夜的病房好像比之前更加安静,钟聿进去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醒了?”他走在床边开口问,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沙哑。 床上的梁桢点了点头,“嗯。” “感觉怎么样?” “还行…” “背上的伤疼得厉害吗?” 她没回答。 钟聿咬了下牙根:“是不是疼得很厉害?” 梁桢眼睛闭了下,又张开,“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你说。” “你明天…你明天去跟医生说,把我的镇痛剂停掉吧…” 钟聿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要停掉?” 氧气面罩下面的那张嘴哧了下,“我…我不想以后跟你一样蠢……” 钟聿当时真的又气又心疼,她都这样了,居然一张嘴巴还能怼人。 “怎么打几针镇痛剂就变蠢了?不会的,放心!” 但梁桢伤的是皮肉,并不是脑子,她当然知道过量使用止疼剂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你依我一次…去跟…去跟医生商量一下,好不好?” “不好!”钟聿坚决不同意。 梁桢吃劲抬了条手臂,拽了拽钟聿的衣角。 “我书…还没念完,你不能…不能连我这么一个要求都…都满足不了……”她拽住钟聿的衣角晃了下,“答应我,嗯?” 或许是她在病中,脸色苍白眼神脆弱,也或许是沙哑的嗓音带了点哀求的意味,弄得钟聿心里百般难受却又不忍心拒绝,最后只能应了下来。 “我明天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停,但我无法保证!” 吸氧面罩下的嘴扯开笑了笑,“好,不过我相信……相信你可以说服医生停药……” 第二天钟聿去找了梁桢的主治,提了停掉镇痛剂的要求。 医生一脸不可思议,“你确定要停药?” “对伤口恢复有影响?” “影响倒也谈不上,但目前不打镇痛剂的话恐怕病人会扛不住。” “这是病人自己的意思,她担心镇痛剂对大脑造成不良影响。” “副作用肯定是有的,而且她受的是枪伤,目前用的都是强效镇痛剂,确实会对肾脏功能和脑神经造成一些不良影响,但一旦停掉的话她的术后痛苦会增加,这点你也应该清楚。” 钟聿磨了下后牙槽,当年他在米国也受过枪伤,太明白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他岂会不清楚。 “我尊重病人的意见,可以试一试。” 医生见他态度坚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会交代病房那边。” 当晚icu就停了梁桢的镇痛剂注射。 钟聿进去看她,她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仔细看能看到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钟聿将手掌盖在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背上。 “打一针吧,嗯?” 她摇头,“不用…” 怎么不用。 身下的床单都快被她揪烂了,她明明疼得要命。 钟聿咬住牙槽伏身,凑到梁桢耳边,“听话,打一针,不然你根本睡不着。” “真的不用…”她喘着气,白雾都一层层附在氧气罩上,“熬一下……熬一下就过去了,相信我…” 钟聿都不敢抬头看她的样子,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缠,隔着一层薄薄的灭菌手套,此时唯一能给她的也就自己掌心里那点少得可怜的温暖。 她在地狱里熬,他又何尝不是,甚至可能疼得比她更严重。 这种日子熬了三天,梁桢的痛苦总算稍稍减轻了一点,重新又接受了一次检查,各方面指标趋于正常,情况暂且稳定,被转去特护病房。 “目前病人算是度过了危险期,但并不代表以后就完全没问题了,后续是伤口的恢复期,这阶段最重要的是防止伤口感染。”检查完之后医生找重要谈话,“枪伤导致伤口面积大,创口多,一旦感染情况会很严重,所以这阶段务必当心。” 梁桢入住特护病房的第二天,钟聿找的专家组入驻坐诊。 期间钟聿也没回去住,大部分时间还是守在医院里。 他在医院对面的宾馆开了一间房,说是宾馆其实还算抬举,无论从硬件还是软件来看更像一个经济型旅馆。 房间是陆青派他订的,当时陆青将医院周边两公里之内的酒店列了张清单给他选,可他选来选去都选不中,不是离医院太远就是过来的交通太拥堵。 陆青当时也是为难,要知道泞州人民医院位于老城区,市内交通本就拥挤,加上老城区改造,稍微上点档次的酒店都已经搬掉了,就他整理出来的单子里面,最好的也就一家快要倒闭的“假五星级”,加上还得离医院近,太难了。 “目前周边的酒店全在这张清单上了,您若是觉得……” “对面那间怎么样?” “哪间?” 钟聿站在住院楼的走廊内,指了下窗外正对医院大门的一栋建筑物,“那不就有一间酒店吗?” “那间?”陆青看了眼,三层小楼,外墙刷了胭红色的涂料,颜色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又混在一众小饭馆,超市和水果店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钟总,医院对面只有旅馆。” “旅馆不能住?” “住是能住,但您可能……” “能住就行,起码离医院近,你去帮我订间房!” “啊?” 陆青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当了这位少爷将近五年助理,太清楚他的脾性了,说不上有太跋扈的少爷脾气,但因出生好,对吃穿用度的要求还是很高的,外出住酒店更是挑得很,别说小旅馆了,他连准四星都没住过。 “钟总,我估计那间旅馆的环境不会很好,您要不要先去看看?” “不用,直接帮我订吧。” “……” 钟聿最终还是住进了那栋红房子,里面的环境可想而知,简直一言难尽,但看在它离医院近,自己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医院里,所以就忍了。 第459章 回归 梁桢转入特护病房的第二天,钟聿去了趟公安局,按要求录了口供,录完给高博打了电话。 高博出来见了他一面。 怕遭到记者或者狗仔的“偷袭”,两人只能直接在车里谈。 “蒋玉伯那边怎么样?”钟聿问。 “老东西聘了一个律师团,天天在这掰扯,暂时还没什么进展!”高博边说边从兜里掏了烟,“能抽不?” 钟聿:“你随意!” “你也来一根?” “不用!” “戒了?” 钟聿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蒋烨那边呢?” “还跟之前一样,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不过他妈给他也找了个律师,这几天在到处活动。”高博点了根烟抽一口,往窗外吐口气,“妈的,一个个嘴巴跟订了桩一样都牢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案。” 他语气不善,可见案子进行得并不顺利。 再多的钟聿也没问,毕竟高博也算公职人员,案情不宜对外公开,再问他应该也不会讲了。 那几天钟聿把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医院里。 不过为避免恢复期的时候出现感染,特护病房也不允许家属陪床,所以钟聿并不能一直守在梁桢身边,但多少要比在icu好了些,每次的探视时间从十分钟延长到了半小时。 钟聿再跟当值的小护士拉拉关系,就凭他那张脸那副皮囊,即便不做什么那些小护士也抵挡不住,所以很多时候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特别是晚上,钟聿可以守在病房,一守就是半宿,可守夜的滋味并不好受。 第478节 梁桢停了镇痛剂,睡眠时间明显减少,经常眯一会儿就被伤口疼醒了,整夜整夜的发虚汗,钟聿守在床边一晚上要给她擦好几回。 这么熬了几天,梁桢倒还熬得住,可钟聿受不了了。 他看着她疼,疼狠了会偷偷在被子下面揪床单,这比让他自己中枪还要痛苦,于是去找医生商量,让他在给梁桢每天注射的抗生素中偷偷加点助眠的药剂。 医生倒是同意了,可第一天可能加多了,梁桢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醒过来之后就生气了。 “……你是不是在吊瓶里动了手脚?” 钟聿起初还不承认,但梁桢太聪明了,一眼就看穿自己的药里掺了东西。 第二天钟聿再去跟医生打招呼。 医生调整了剂量,一点点加,起码保证她一晚上可以断断续续睡个四五小时。 后来钟聿回忆那段日子,觉得自己好像一会儿被泡在一缸凉水中,必须苦苦憋着一口气,一会儿又被捞起来,使劲拧使劲拧,拧得浑身再也渗不出一滴水后再被挂到太阳底下暴晒,晒得干燥蓬松。 每一刻他都在煎熬,可是每一刻又觉得万分庆幸。 起码她还在,起码一切都在归于正常,而眼前所经历不过只是一个过程。 她为自己挨了一枪,伤得这么重,但是她从未喊过一句疼。 她假装不疼,他便也假装不知道她疼。 她身处炼狱,他便陪她一起呆在炼狱。 所幸情况在好转,梁桢在特护病房住了一个多星期,没有出现感染症状,伤口复查下来恢复得还算不错,刀口和缝针的地方都拆了线,医生告知可以搬去普通病房了。 钟聿想给梁桢转院,倒不是说目前的公立医院水平不行,他也找了专家团在这边坐诊,主要原因是环境问题。 公立医院的病房条件一般,人多眼杂,又没什么私密性,安保也是大问题,他就想给梁桢换一个私立,但梁桢不大愿意。 “别折腾了,就在这边吧,再住几天我想出院了。” 那会儿梁桢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还是只能卧床,但身上的尿管和输氧管都已经拔了,已经能够吃些清淡的东西。 她不愿意转院,心里又挂念着豆豆。 自受伤住院以来豆豆还不知道她的情况,小东西只以为妈妈去了米国念书呢,钟聿也一直瞒着他,不过沈阿姨知道情况。 之前梁桢还在icu的时候她来医院看过一趟,当时看着梁桢浑身插着管子的模样当场就哭了。 “枪伤啊…她这得遭多大的罪……” 她一哭钟聿也跟着难受,所以后面就不让她来了。 现在梁桢转去了普通病房,开始可以正常饮食,钟聿便让她一日三餐做好了让司机送来医院。 那段时间唐曜森也会时常来医院探望,但他一般不会呆很长时间,碰到梁桢休息的时候他就在门口看一眼。 春节假期一晃而过,大部分行业都已经开工了,股市也不例外,只是复市第一天钟氏的股价就直接跌停。 之前梁桢遭遇绑架,蒋烨和蒋玉伯被带走的消息一直对外瞒着,唐曜森也第一时间叫人做了公关,但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 一时之间网上各种小道消息,之前家族斗争复仇的梗也都被翻了出来,甚至有传闻钟聿已经在绑架中重伤身亡。 这些负面消息其实都是捕风追影的东西,却对钟氏的影响很大。 梁桢还在icu的那段时间,钟聿也没心思去管公司的事,都是唐曜森在帮他撑着,现在梁桢情况已经稳定,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抽了个时间,他找唐曜森和陆青开了个短会。 三月,天气稍微转暖,住院楼下花坛里的迎春花都开了,站在窗口往下开,一团团热闹的金黄,预示着寒冬已过,泞州开始如春。 每年入春的时候钟氏管理层会组织一次团建活动,以增加团队之间的凝聚力,自钟寿成掌权开始就已经开始组织了,这么多年延续下来俨然已经成为钟氏每年几大固定活动之一。 团建活动开始前晚有个动员大会,所谓“动员大会”其实也就是几个高层和董事发表一些讲话,再让团建活动的教练过来宣布一下活动内容,再喊喊口号,完了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本就是以休闲放松为主,并不会策划得过于死板。 动员大会在公司附近某五星级酒店举行,唐曜森上台讲了话。 会议结束之后直接移架酒店的中餐厅吃饭。 本以为就是一场中规中矩的饭局,结果开局的时候见唐曜森带了一人进来,当时大伙儿都刚坐定,尚未开席,餐厅里还叽叽喳喳吵得很,可是等看清唐曜森带进来的人后全场几乎瞬间消音。 过于突然了。 钟聿的出现毫无预兆,甚至之前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要知道他上一次公开露面还是半年前,参加某商务活动遇刺,之后就被送去医院抢救,前后大概有六七个月时间,他经历重伤,昏迷,植物人,甚至到前两周传闻他在绑架案中丧生。 关于他的消息满天飞,每一个都听上去险象环生,感觉随时都要挂或者已经挂了似的,气数将尽的感觉,可现在他冷不丁出现在众人面前,浅棕色毛衣,卡其色休闲裤,虽然看上去要比之前消瘦了一些,可精神状态极好。 他很自然地跟在座的人打招呼,还敬了几杯酒,没提一句自己受伤和梁桢中枪的事,其轻松风趣的样子就像他从未离开过公司,更没有经历这么多悲催的事。 当晚晚饭结束后网上就有照片发了出来,应该是公司在场员工偷拍了传出去的,画质和角度都不好,但还是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钟聿的模样。 他与人聊天喝酒,谈笑风生,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让之前的流言不攻自破。 当然,钟聿之所以会去吃那顿晚饭也不是因为闲得慌,他自有他的目的。 对外可以制止那些负面新闻,对内算是宣布了他即将回归公司,可是又不能郑重其事地告诉所有人,不然未免显得过于刻意,所以他挑了这么一个不算特别正式却也意义非凡的场合,先露一下脸,来个前奏,后面就可以顺其自然地往下走。 果然,当晚钟聿显身公司动员晚宴的事就上了热搜,第二天开市,钟氏股价连连攀升。 上午钟聿去了趟公司,呆到十点多回医院。 梁桢住的是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套间,准备推门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人,险些跟他撞个正着。 钟聿定了下才看清人。 对方双眼通红,抽泣着匆匆从他身边走了出去,甚至都忘了跟他打招呼。 钟聿在门口愣了下,推门走进病房。 梁桢斜靠在床头。 她暂且还不能下床,但医生允许可以短时间这么坐起来稍微活动活动。 “刚出去那人,是你舅妈?” “嗯。”梁桢应声。 “她过来看你?” “顺便想打听一下陈佳敏在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女儿被警方带走了?”钟聿边说边脱了外套扔沙发上。 梁桢叹口气,“不知道,陈佳敏什么事都瞒着她,她甚至应该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怀孕。” 对于这个答案钟聿也是很惊讶。 “那你跟她说了?” “没有具体说,只告诉她陈佳敏犯了事被警方带走了。” “她没细问?” “没有,但我觉得她或多或少应该能够猜到点东西,并不是一无所知。”梁桢转过去看着窗外的浮云,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舅妈有时候会自欺欺人,这是她的可怜之处,也是她让人可恨的地方……” 第460章 蠢得可以 梁桢的情况趋于稳定,钟聿也开始将心思慢慢投入到工作中。 他上午基本都会去公司办公,有时候下午有重要会议的话也会出席,但不参加任何应酬和饭局,也暂时不安排出差,保证下午四点之后的时间都会在医院陪梁桢。 ………… 梁桢已经能够下床稍作走动了,但时间不宜过长,因伤口在背上,虽然用的是定制病床,但大部分时间需要趴在那里。 她又是闲不住的性子,在床上趴了大半个月,实在熬不下去了,又把之前没有上完的网课捡了起来。 起初一天只上一节课,大概一个半小时,然后再画画手绘看看书,可渐渐的她开始不满足,上下午都给自己排了课,晚上还会预约直播讲座听。 偶尔钟聿晚上有事,去医院已经挺晚了,却发现她还在上口语课。 问她怎么这么晚还在上课,她理由还很充足——跟米国那边有时差。 钟聿起初也没都过问。 按课程安排,梁桢一周有两次口语课,正常一节课半小时,外教老师都是学员提前约课再由机构统一随机分配,按理每次分配到的老师都会不同。 有时候是中年大叔,有时候是年轻的女老师,可钟聿慢慢发现苗头不对劲。 他连续好几次看到梁桢跟同一个外教上课,对方还是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尚且能忍。 可那天公司临时有事,他加了个班,到医院都过十点了,推门进去见梁桢正趴在床头咯咯笑。 大晚上她笑啥呢? 钟聿以为她在看什么有趣的电影,挪个位置才发现她在跟人聊视频。 屏幕上一张金发碧眼的欧域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正在问她的个人问题。 一个问:“你是不是单身?” 一个答:“目前单身!” 一个又问:“你看上去很小,是不是还在读高中?” 一个答:“没有,很快就要去米国念研究生课程。” 你来我往,两人聊得十分欢畅,最后以小伙子加了梁桢的推特和脸书才将对话画上圆满的句号。 梁桢临退出平台前,隔着一个大洋彼岸的小伙儿还对着屏幕贱兮兮地跟他道了声晚安。 “goognight,sweetdream!” sweet你个仙人板板。 “呀,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合上电脑的梁桢翻过身,见钟聿杵在那,她惊了下。 钟聿没接茬。 梁桢很快发现他脸色不对劲。 “怎么了,今天工作不顺利?” 第479节 钟聿拉着脸,过去抽走她手里抱的笔记本。 “你是单身?” “什么?” “你刚不是跟你那小白脸说你是单身?” 梁桢这才明白过来意思,“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是单身?” “我怎么就不是单身了?” “你……” “行,单身,你单身!”他愤然地叨叨了一句,“不过你是不是也该跟那小白脸说一下你结过婚还有个七岁大的儿子!” 梁桢盯住他的模样不接话了,半晌之后“嘶”了声,“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钟聿笑着将笔记本扔到旁边桌子上,“怎么可能,我怎么会为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吃醋!” “那你这算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 “真没什么情况?” “……” “那你别张口闭口小白脸啊,他是我的口语外教老师,而且人家有名字的,叫leo!“ “所以合着你俩在这扯半天还是在上课喽?” “本来就是在上课!” “谁上课老师会问学生这么私人的问题?” “哪里私人了?他只不过问我一些个人情况,再说口语课本来就是聊天而已!” “对,聊天,聊到明明半小时的课你们要延长一小时最后还要互道晚安好梦!”钟聿越说越不爽,满脑子都是梁桢刚才对着屏幕说自己是single时的模样。 妈的,当他是死的吗? 钟聿一把扯掉自己的领带扔到边上。 梁桢不说话了,慢悠悠地取了个枕头垫在自己后背上。 后背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靠上去的时候还是有点痛。 她也不着急,不说话,歪着脑袋看着坐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钟聿被看烦了,瞪了眼:“盯着我干嘛?” “还说没吃醋?” “谁…谁吃醋了?” “嘁!”梁桢嘴角扯了下,“你这人的心眼儿其实跟针尖一样小,却还非要装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你累不累啊?” 她都懒得跟他多费神,伸了下手,“把笔记本给我?” 钟聿瞄了她一眼,“这么晚了你还要干嘛?” “我上脸书加一下小白脸!” 钟聿一口气顶到嗓子眼,“我本子不挂vpn!” “没事,我自己会设置。” “你…“钟聿气得要命,“不是,你加他做什么?” “聊天啊。” “不准!” “他还会给我分享一些口语学习资料。” “什么资料,你要什么资料我帮你找!” “晚点等我康复了回米国念书,空余时间我俩可以约出来一起玩!” 钟聿咬住腮帮缓缓往下沉了一口气。 “梁桢,你觉得我的口语怎么样?” “不错啊!” 何止不错。 她听过他说英文,口音相当纯正。 “我从四岁开始学英文,我爸当时为了给我营造语言环境,给我找了个隐国老太太当家庭教师,另外家里添了两个菲佣,所以我的口音应该还算可以!” “所以呢?” “所以我当你的口语陪聊怎么样?” “……” 梁桢愣那半天,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钟聿被她笑得头皮发麻。 “你笑什么?” “还说不是吃醋?” “……” “你承认自己吃醋有这么难吗?” “那你不也一样,永远不会承认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 梁桢被他一句话说得僵在那,老半天都回不过神。 怎么说呢? 从她遭遇绑架中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中间经历了手术和抢救,自己去鬼门关转了圈回来,差点拉开天人永隔的距离,按理说大难不死逃过一劫,苏醒后两人应该互诉衷肠,可是他们并没有。 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方式更像朋友,亲人,照顾扶持陪伴,甚至有点像老夫老妻间细水长流的模式,总之完全不是共同经历过生死之后该有的样子。 直至钟聿说了这句话——”你永远不会承认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就像一个口令,一下打开了两人之间维持这么久的平和。 梁桢缓缓嘘了一口气。 她想坐起来,可是手臂撑着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得有些厉害。 “你过来扶我一下!” 钟聿走过去跨住她两边腋下将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梁桢坐到床沿上,又拍了拍床边的凳子。 “你坐这吧,我们聊一聊。” 钟聿刮了下眉头坐下,两条腿太长,蜷着也无处安放。 他又忍不住揉了下鼻子,“那什么……我刚才就是一时口快说的,其实没什么意思,你别放心上。” 他急于解释,因为觉得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惹梁桢不开心。 而梁桢呢?她笑了笑。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生气,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真的很在意我从来不把一些话放在嘴上?” 钟聿明白她的意思,“之前有点吧。” “那现在呢?” “现在?”钟聿低头看了眼,梁桢手腕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上面的伤口也都掉了痂,但疤痕还在,形成了一道道浅粉色的线。 相对她背上的枪伤而已,手腕上的这些伤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但这么看着还是有些狰狞,那么后背那么大一片就可想而知了。 “现在不会了。”他回答。 “为什么?”梁桢问。 “因为这个?” 他从领口脖子上扯出来一条很细的银色链子,挂坠被他握在手中。 梁桢眉头皱了下,他以前脖子上好像没挂什么东西。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钟聿松开手,坠子从他掌中落下来,在半空中晃了晃,是颗很小的东西,银色,半椭圆形。 梁桢心尖被刺了一下。 钟聿手里拿的是枚弹头。 “这是当时从你背上取出来的,除了这枚弹头之外,还包括另外四十七块大小不等的弹片,那场手术做了将近六个小时,期间从血库调了两次血,当时我想,里面那个女人替我挡了一次子弹,浑身换了一次血,我的命都是你给的,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要求你对我承诺什么事。” 他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说完拿着那枚子弹在唇边吻了吻。 梁桢心口被一下子堵上。 她有些难过,又好像有点感动。 其实到某些特定的时候她根本不善言辞,这或许跟她从小的成长经历有关。 “我……” 她试图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抬起手来握住钟聿的手。 他手里还装着那枚子弹,子弹原本是冰的,他夜夜戴在身上,已经有了他的体温。 梁桢数次尝试说些什么都失败了,最后将身子探过去,额头与钟聿的额头顶了顶。 “你说你要是早点明白不就好了吗,真是蠢得可以!” 第461章 芍药 第480节 两人聊了一会儿,时间也挺晚了,看护进来准备帮梁桢擦身,脱衣服的时候见钟聿杵那没动。 “你不出去?”梁桢问。 钟聿眉头拧了下。 梁桢在医院穿的是睡衣,为了穿脱方便,特意选了绑带式样的那种,这会儿带子已经松了一段,露出一大截锁骨和白花花的皮肤。 钟聿眼睛瞄了眼,“为什么我要出去?” 梁桢:“我准备换衣服了。” 钟聿:“你换呗,我又不是没见过。” 旁边看护扑哧一下笑出来。 钟聿瞪了眼。 梁桢:“……” 看护也算有眼力见,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梁桢衣服脱到一半,钟聿贱兮兮地蹭过去,又瞄了眼桌上摆的毛巾和温水。 “要不我帮你擦吧?” “不用!” “为何?” “你不会弄。” “谁说我不会?再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钟聿拧了毛巾就要去揭梁桢的睡衣,梁桢摁住不松。 “真的不用!” “让我试试呗。”钟聿坚持,非要去扯梁桢的袖子,梁桢挣扎了两下。 “嘶~” “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梁桢缩着身,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钟聿赶紧松手,“给我看看,是不是扯到伤口了?”他紧张得要死,想要脱梁桢的睡衣检查她后背的伤。 梁桢推了下,“没事,你出去吧,把护工叫进来。” 钟聿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再勉强。 护工进来帮梁桢擦了身,换了套干净的睡衣,钟聿再度进来的时候梁桢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上。 护工出去忙了。 钟聿在床边转了圈,笑了笑。 梁桢瞥他一眼,“你笑什么?” 钟聿:“你现在这算什么,矜持?不好意思给我看?” 梁桢:“……” 第二天钟聿有个晨会,还有些资料需要准备,那晚就没有陪梁桢住在医院。 梁桢也乐得清闲。 主要是这段时间钟聿一直守在病房,除了去公司处理工作,参加一些必要的会议,偶尔出席无法推却的饭局,其余时间都陪梁桢耗在病房里。 他在病床旁边安置了一张1米2的折叠床,晚上就睡折叠床上。 病房就那么大,他成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管东管西,梁桢都被他烦透了,偶尔一次晚上他不住在医院,她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护工洗漱完之后梁桢又重新开了电脑,跟米国那边认识的同学连线。 尽管之前办了休学手续,但申请书上写的是半年为期,可自去年夏天回国之后已经大半年过去了,梁桢清楚就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短期内应该还回不去。 她将医院出具的伤情鉴定书和各项检查单全部归类整理好,打包发给同学,让其代为递交休学延期手续。 连线之后自然避免不了对方的刨根问题。 梁桢跟她聊了几句,当然,她并没有告知其受伤的真实原因,只说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暂时需要卧床休养。 大概是当天晚上跟同学聊得有点晚了,第二天梁桢难得睡了个“懒觉”。 一觉醒过来居然已经九点多了,睁眼见对面沙发上坐了个人。 梁桢吓了一跳。 “丁大哥?” 丁立军拉长脸瞪着她,“醒了?” 梁桢撑住手臂,可一下子没起得来,丁立军过去扶了一把。 她往后靠着喘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都瞒着我?” 梁桢笑了笑,“没有,哪瞒你了?要真瞒你你还能打听到我住哪间病房?” 丁立军哼了声,问:“身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梁桢:“还不错,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丁立军:“真的是枪伤?” 尽管梁桢遭遇绑架并中枪的事被曝光过,但当时唐曜森撤得快,后期媒体那边的嘴也封得挺死,所以坊间传来传去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版本。 梁桢呼口气,“算是吧。” 丁立军又瞪了眼,“外面都说你是替姓钟的挡了子弹?” 梁桢低头没接话。 丁立军气得不行,“你当你是在拍电影啊,这种事都能去逞能替他挡?” 梁桢:“我不是逞能,只是当时那种情况我没有第二种选择。” 丁立军:“你没有选择?那你有没有替豆豆想想?要是那一枪再打偏一点豆豆以后怎么办?” 梁桢低头将双手握到一起。 天知道那颗子弹传入皮肉的时候她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呢,若蒋烨那颗子弹再偏一些,伤及器官,她没能熬过去,豆豆以后就没有妈妈了,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下她该如何作选择? 她似乎真的没得选。 “不会,我命大嘛,我相信我能逢凶化吉!” 丁立军气得转过去朝空气吐了口气,“行行行,你嘴硬,我说不过你,你就说说你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又是绑架又是中枪,搞得跟黑道片一样。” 外面关于这次绑架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但并没有一个官方版本。 梁桢下意识地挠着腕上和手背上已经脱痂的疤痕,想了想,“目前还没结案,有些事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晚点等明朗之后再找机会细说吧。” 丁立军也不是刨根问底之人,听梁桢这么说,也就没多问。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外面保镖没拦你吗?” “拦,怎么没拦!”丁立军一说到这又来气了,“在走廊上就被堵着了,我说我是你哥那帮狗日的就是不信,后来是碰到唐……唐什么来着?” “唐曜森?” “对,他过来说认识我那帮狗日的才放行。” “……” “不过说真的,你这排场…”丁立军看了眼门外,门尚未关牢,隐约可以看到门口站的两保镖,高头大马一身黑衣跟尊佛似地立在那,“估计也就电影里能看到这样的排场。” 丁立军还有活要干,在医院呆了半个多小时就走了,两手空空的来,走前还顺走了桌上剩的两根香蕉,说是没吃早饭,正好垫垫肚子。 梁桢对他这德性已经习以为常,笑了笑,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的花瓶。 昨天瓶子里插的是一束小苍兰,这会儿已经换了几枝芍药。 刚好看护进来,梁桢问:“早晨唐先生是不是来过?” 看护在这已经小半个月了,对经常出入医院的几个人都已经熟悉。 “对,七点多来的,见您还没醒,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看护一边倒水一边又问,“您是不是找他有事?有事的话下趟来我可以叫醒您。” 梁桢摇了下头,“没有,我问问。” 自苏醒之后她其实没有见过唐曜森几次,大部分他来的时候自己都在睡梦中,起初以为是巧合,可连续几次之后梁桢才意识到或许是他有意为之。 看护也曾跟她提过两次,说那位唐先生怎么总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来探病,也从来不肯喊醒你,自己在床前坐几分钟就走了。 唯一判断他来过的方式就是花瓶里换了新的花样。 他每次来都会带一束,从郁金香到向日葵,百合,洋牡丹,苍兰,再到今日的芍药,次次不重样。 …… 钟聿的晨会一直持续到十点才结束,之后又回办公室处理了一会儿工作,不知不觉忙完已经快要十二点。 下午三点还有一场会议,他打算先去医院陪梁桢吃顿午饭。 刚下到停车场,还没来得及上车,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 身后保镖的反应可谓灵敏,就在钟聿还没看清谁时,对方已经被双臂捆住扣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阿聿,是我……我是你表嫂……”对方嗷嗷鬼叫。 钟聿看清对方后朝保镖示意松手,刘慧往后呛了两步差点没摔倒,勉强站稳之后突然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双臂抱住钟聿的小腿就开始哀嚎:“阿聿,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你救救我们阿烨,放过他行不行……” 钟聿当时真是被跪了个猝不及防,这波操作弄得旁边两保镖都没及时反应过来,等到刘慧强行抱住钟聿的小腿时他们才知道上前拉人,可是怎么拽也拽不动,到后边刘慧几乎是整个身子趴地上,只用两条手臂死死抱住钟聿的腿肚子。 “……他是犯了错,可是看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放过他这一次吧……” “就当你行行好,行行好……只要你肯放过他,我保证以后我们母子俩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阿聿,阿聿……” 刘慧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抱住钟聿磕头哀求。 起初钟聿还想跟她好好沟通,可发现完全没有用。 第481节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楼里有员工下来取车出去吃饭,耗在这对他也不利,更何况在蒋烨这件事上,钟聿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太知道自己熬在icu等结果的那份痛。 如果说当年蒋烨找人在米国打算取他性命,他尚能忍,可是如今这一枪打在梁桢身上,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他心里的痛。 “把人弄走!”钟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示意保镖将刘慧拉开,自己甩了下衣袖转身上了车。 刘慧被强行控制住,眼看着钟聿的车从面前绝尘而去,求救无望,不甘与愤怒便喷涌而出。 “杂种,没良心的杂种,你咒你家破人亡,以后肯定会遭报应,会遭报应!” 刘慧疯了一样朝钟聿的车尾哭喊,还不忘咒骂几句。 钟聿充耳不闻,随手拨了陆青的号码:“让公司保安和医院那边的人注意,我不希望刘慧再出现在我跟梁桢的视线中!” 第462章 相认 长期卧床并不利于康复,医生要求梁桢在身体能承受的范围内可以适当走动走动,可是搂下一直有记者徘徊,护工只能扶着她在病房门口的走廊里散散心。 刚走了两圈,电梯那边传来争执声。 “怎么回事?”梁桢问。 “可能又跟哪个家属吵起来了吧?”护工回答。 钟聿为了给梁桢创造一个清净的养病环境,本来是想将整层病房都包下来,但是公立医院无法这么操办,他只能让叶千橙那边又增加了几个人。 二十来个保镖从医院大门,住院楼入口,一直守到病房走廊,严严实实守得没有丝毫缝隙,这波操作弄得外界颇多微词,而那些保镖24小时跟柱子似地立在那,虽然没有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可是遇到一些多事的家属或者病人也会经常起争执。 护工都已经见惯不惯了。 那边争执声越大,远远看着像是个女人。 “扶我过去看看。” 护工搀着梁桢往电梯那边走了段,距离拉得近了些。 “……我真是她妈,真的,不信你可以进去问问……” 梁桢听着声音觉得有点耳熟,再仔细一看,心尖猛就缩了起来,当时真的是潜意识里,潜意识里那种逃避和慌张,转身就往病房走。 “诶,太太,太太……”护工被她突然拽了下,连声就喊了起来。 急急忙忙的喊声惊动了那边。 “小桢!” 一声”小桢”从后面传过来,犹如五雷轰顶,梁桢脚步定在那。 “小桢…哎你们干什么呐,那是我女儿,那真是我女儿……”保镖不松手,不让陈芝兰近身,双方争执的动静闹得有点大,引得其他病房里的家属和病人也都探出头来看。 梁桢握拳往上狠狠提了一口气,转过身,“让她过来吧。” 保镖得令,松开陈芝兰,后者拎着一堆东西急匆匆地走过来,几步就到了梁桢面前,上下把她打量了一圈,“哎哟怎么就下床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得多躺躺,走,我陪你先回病房。” 陈芝兰丝毫没有一点缓冲,上来就跟老熟人似的,甚至将手里拎的两盒营养品交给护工提着,自己伸手就要扶梁桢。 梁桢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不用!” 或许是她眼里的躲闪情绪太明显,像盆冷水一样当头淋到陈芝兰头上,陈芝兰的表情也跟着僵了僵。 “那还是你来,你来扶吧…”她重新接了看护手里的东西,示意看护扶梁桢。 三人一同回到病房。 看护直接将梁桢安置到床上。 ”你去药房把下周的药领回来吧。” “好。” 有经验的老护工都是人精,当然看得懂主家的意思,所以拿了手机就麻溜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梁桢跟陈芝兰两个人。 “坐吧。” “诶,好。” 陈芝兰将带来的礼盒搁下,起初想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可屁股搁到一半又站了起来。 “我挨你近一点吧。” 她直接拉了张椅子坐到了病床旁边,同一时间,梁桢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往后靠,结果动作过猛一下扯到了后背的伤,她嘴里嘶了声。 “怎么样,是不是拉到伤口了,哎你一个人可得留点神。”陈芝兰一边说一边就要过来扶梁桢。 梁桢躲了下,但没躲得开,陈芝兰顺势就挎着她一条手臂将人往后拉了把,拉完还往她后背垫了个抱枕。 “这样靠着是不是要舒服点?” 当时陈芝兰还抱着梁桢一条手臂,横跨二十多年岁月,在她印象中这是自己跟陈芝兰靠得最近的一次。 她嘴里含糊应了声,不知该作何感想。 陈芝兰又坐到椅子上,“本来早就要来看你的,但一直不知道你住哪里,之前也没你的联系方式,后来还是去派出所问了那个姓高的巡捕才知道你住这里,你现在这身上的伤…怎么样?” 陈芝兰毫无缓冲,上来就打开了话匣子,好像跟梁桢的关系一直很熟一样。 梁桢颇有些生硬:“恢复得差不多了。” “没什么事了吧?” “嗯。” “哎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当时看那枪打你身上,我急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说这么些年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了,要是最后……”陈芝兰说着说着情绪就上来了,眼圈泛潮泛红。 梁桢看着她抽了纸巾坐那哭哭啼啼,细数自己的心疼和担忧,内心竟生出一片荒凉。 “…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多年了,时常带着豆豆去我店里吃饭,却一直不肯认我,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把你和小波丢在卢沟坪?我承认这事要怪我,这些年我也后悔过,可是你想想我当时的处境,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陈芝兰说一段,哭一段,断断续续,抽抽泣泣,眼泪鼻涕和皱纹全部糊到了一起。 至今团聚,原本真该是个分外悲伤的事,可梁桢心里却无端生出一些厌烦。 她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认陈芝兰,一是内心深处存了某种偏执,二来也是真的讨厌要处理眼前这种场景,然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要走到这步田地。 “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吧,我并没有怪你,我不怪,我相信我哥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挂在心上。” 梁桢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特别平静,以至于陈芝兰抬头看她,也被她脸上淡然甚至有些冷漠的表情弄得有些懵。 两人之间的交谈,一个情绪过于饱满,上一秒笑,下一秒却能哭,而另一个全程冷静,甚至看上去都显得疏离,这样不平衡的交流方式实在难以持续。 最后陈芝兰大概也看出梁桢的“不热情”。 “那什么,你身上还有伤,要多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她“知趣”地起身离开,临走前还要了梁桢的联系方式。 屋里一下子清净了。 梁桢看着床边陈芝兰坐过的那张椅子,还有后边桌上摆的两盒东西,一盒是牛奶,还有一盒是类似蛋禁品的营养品。 “二十年”未曾相认的母亲,如今拎着营养品来医院探病,一口一句苦衷,梁桢想,这真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钟聿进来的时候梁桢正靠在床头发呆,楞是没注意屋里进了人,直到眼前有只手掌晃了晃。 她出神,反应过来。 “来了啊?” “什么来了啊!”钟聿被她愣愣的样子逗乐,“一个人坐那想什么心事呢?”转身又看到桌上摆的两盒东西,问:“刚有人来过?” “嗯。” “丁立军?” “不是,他来怎么可能给我带东西,是我…” 一声“妈”在嘴里打了个圈,最后梁桢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是陈芝兰。” “陈芝兰?”钟聿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陈芝兰”是什么人,再看梁桢的样子,脸上显然没有半分与亲人相见的样子。 他叹口气,坐到床边上,“她来看你?” “嗯。” “你们相认了?” “算是吧。” “然后呢?你不想见她,还是不愿认?” 梁桢低头,双手交叠着摆在膝盖上。 她以前是有点不敢认,但内心又渴望见她,所以才会隔三岔五跨半座城带豆豆去芝兰小馆吃饭,但如今呢? “你知道除夕前晚我为什么会在芝兰小馆吗?”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没聊过绑架的事,那晚就像一个禁忌,梁桢不说,钟聿也不问,可现在她主动提了,钟聿肯定要顺着她的话往下讲。 “为什么?” 梁桢回忆那晚的场景。 “那晚我本来应该飞米国了,可是因为暴雪的缘故,航班延误了两个小时,就在准备登机的时候接到陈芝兰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说被蒋烨的人绑了,让你去救她?” “没有,如果真是这样我不会蠢到自己跑去芝兰小馆救人。” 梁桢搅动着手指,回想除夕前晚在候机大厅接到的那通电话。 “…当时她哭着喊我的名字,说梁国财在她店里找她麻烦,带了人去砸东西,让我过去帮忙。” “然后你就信了?” “我不能不信,因为我当时在电话里确实有听到梁国财的声音,而且我也了解他的脾气,如果真的被他找到芝兰小馆,他确实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当时陈芝兰在电话里哭得很厉害,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所以你就真的从机场赶了过去?” 第482节 梁桢苦涩笑了笑,“当时离登机只剩吓半小时,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打了辆车赶过去了,可是结果呢?” “结果就是陈芝兰跟梁国财一起联合起来骗了你!” 其实事情到这钟聿已经能够猜出来了。 那晚高博授命要对蒋烨进行“围剿”,蒋烨或许是从哪里得到了风声,知道自己插翅难逃,所以迫切需要想办法脱身,那种情况下绑个人质是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可是绑谁呢? 豆豆一直被“关”在南楼,钟聿也不露面,根本近不了他身。 唯独只剩下梁桢,可梁桢出入都有保镖跟着,即便是从南楼去机场的路上钟聿都安排了人,蒋烨无从下手。 然而他一直是个好学又聪明的人,此前将梁桢的出生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知道她在泞州有个“失散多年”的母亲和一个“不知好歹”的父亲。 钓鱼就要有诱饵,陈芝兰无疑就是当时最有效的一块饵。 第463章 看望 “其实我觉得我能理解陈芝兰,她当年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我哥走的时候她也没来看一眼,如果蒋烨真的逼她给我打电话,她可能连犹豫都不会犹豫。” 在陈芝兰心里,梁桢跟梁波的存在就是一种耻辱,一种负担,当年都能做到如此绝情,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又怎么可能选择去保护梁桢。 “可是我不能接受的是……她是我妈妈,她当时在电话里跟我说,她是我妈妈…我什么都没想,甚至连行李都没拿,直接就从机场冲过去了……” 然而她一腔温情,等待她的是什么呢?是欺骗,是背叛,是再一次的伤害和抛弃。 “你知道那晚当我赶到芝兰小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她跟梁国财被绑在凳子上,见到我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冲蒋烨喊,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人骗来了,你是不是要先放了我?” 梁桢说到这痴痴笑了笑,“你知道吗,她当时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就好像我是一个陌生人,是死是活跟她毫无关系。” “好了,不说她了。”钟聿心疼,过去搂了她一下。 梁桢趴下去枕在自己膝盖上。 “如何能够不说?就算不说她也会一直存在,我没办法改变我跟她的关系,就像刚才她来看我,我心里明明很厌烦,可是我连赶她走的勇气都没有,我心里太清楚了,她不喜欢我,可是我又会心存侥幸,或许这些年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也曾后悔过当年丢下我跟我哥,但转念一想,不可能对不对,她根本就不在乎我,我对她不该有任何渴望的,但是怎么办呢,她是我妈妈,我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妈妈,我没办法选择别人,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理智告诉她不能有奢求,可是感情上又一次次不清醒。 命中最渴望的偏是自己最缺失的,她在这样的漩涡中浮浮沉沉,二十多年来求的无非都是一场梦。 钟聿被她说得难受得不行。 他也曾被抛弃过,可他又何尝不渴望呢? “没事,你还有豆豆,还有我…”钟聿将梁桢搂到怀中,嘴唇抵着她的发顶,“那些你缺失的,想要的,以后我跟豆豆都可以补偿你,所以不需要难过,也不值得……” 梁桢将脸贴在他胸口。 他的胸口总是烫的,他的臂膀也很有力,总能把她抱得很紧。 尽管这些年飘来飘去,但梁桢不得不承认,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内心起码有片刻安宁。 就在这时钟聿兜里的手机响,他不情愿地松开梁桢,掏出手机看了眼,眉头皱起来。 “谁的电话?” “高博!” 梁桢知道高博是这次案子的负责人,心情不免也跟着吊起来。 钟聿走到边上接电话,那边的声音梁桢听不清楚,但见钟聿脸色越来越沉。 电话的时间不长,大概持续了半分钟,钟聿收了手机转身。 “怎么了?” “陈佳敏…”他起了个头,又沉口气,“陈佳敏的孩子没了。” 梁桢惊了下,“怎么没的?” “说是莫名其妙就流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医院,需要做清宫手术。” 梁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之后问:“我能去看看她吗?” “现在?” “嗯,可以吗?” 钟聿考虑了一会儿,“晚点吧,我来安排,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上午钟聿抽了个空,跟医生打了招呼,又去弄了台电动轮椅,带梁桢去看陈佳敏。 事发之后陈佳敏以保胎为由,一直住在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高博那边暂时也不能把她怎么办。 这会儿又刚做完清宫手续,暂时安排在妇幼科的住院病房。 钟聿带梁桢过去的时候刚好高博也在,正跟门口负责守夜的女警讲话。 “…今天里面情况怎么样?” “还那样,问她什么都不说,也没怎么吃东西。” “精神状态呢?” “半死不活,跟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怎么说话呢!”高博呵斥。 女警撇了下嘴,“我又没说错喽,大伙儿在这陪她耗了半个月了,之前仗着有孩子护体,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现在可好,也是老天有眼,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收走了,我看她后边还怎么赖在这里。” 女警不但没收敛,还说得更大声,梁桢当时就站在后面几米远的地方,将女警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能听清,可见病房里的人应该也能听得见。 高博脸色十分难看,又把女警训斥了一顿,让她说话注意一点分寸,转过身来才看到不远处的梁桢跟钟聿。 高博尴尬了一下,迎上前,“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 钟聿笑了笑,“人在里面?” “在,我让人带你们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他从内心排斥陈佳敏,梁桢能够感受到。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她对高博说。 高博撇了下头,“还是找个人陪你一起进去吧。” “不用,她不至于会对我怎样。” 钟聿将轮椅推到病房门口,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门会开着,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女警替梁桢开了门,梁桢自己推着轮椅进去。 公立医院的单人病房,但地方并不大,进去就是一张床,陈佳敏抱着膀子靠在床头,听到动静揭了下眼皮,但很快又垂下去了。 她刚才应该已经听到外面的对话了,所以对于梁桢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整个人看上去依旧很低沉。 梁桢一直将轮椅滑到床前面,靠得近了,可以看清陈佳敏的模样,她身上穿着病号的衣服,头发松松垮垮地抓了个揪绑在头顶,露出来的两截手臂又细又瘦,甚至都能看到皮肤下面凸出来的骨头和青筋。 也才不过个把月没见,眼前的姑娘似乎比之前更加消瘦,眼神里也再也没有以往的傲慢和放肆,这样的陈佳敏让梁桢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你,感觉怎么样?”她开口竟是询问陈佳敏的身体,就跟真的只是来探病一样。 坐床头的人却哼了声,“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是不是觉得特得意?” “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吗?你特意过来,难道不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梁桢看着眼前的陈佳敏,她骨瘦如柴,又千疮百孔,突然连心里那点怨愤都释然了。 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我今天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想劝你。” “劝我?劝我什么?劝我配合警方早点结案?”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 陈佳敏定定看了梁桢两秒钟,笑了笑,“钟聿是不是在外面?” “对!” “那你让他进来劝我,或许我还能考虑考虑!” “不需要,他不会劝,更不想见你。” “那我也同样不想见你啊,你有什么资格来这当圣母婊,我看到你的样子都觉得恶心!”一直都意志消沉的陈佳敏突然激动起来,甚至显得有些亢奋。 梁桢却不生气,反而笑,“很好,还能骂人,起码证明你没有彻底死心,但我可以告诉你,一味的走极端并不能解决问题,逞能发脾气也只能证明你的愚蠢,但凡有点脑子这时候就应该想想自己以后的出路,而不是像你这样见人就咬,跟个丧家之犬一样!” “你……” “还有别以为我多想来这里,既然你不想见我,我也没多想见你,但看在舅舅和舅妈的份上我做不到置身事外,完全不管,所以才想来提醒你一句!” “不需要你提醒,也不需要你假惺惺!你只不过比我命好一点,运气好一点而已,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在这里说三道四?” 陈佳敏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总算又重新燃起斗志。 梁桢苦笑出声,“只是命比你好一点,运气好一点而已?” “难道不是吗?运气好能够比我早遇到钟聿,命好怀了豆豆让钟家承认你的身份,可是你有什么呢,还当过小三破坏过别人的家庭,比我又好到哪里去?” “命和运我暂且不想说,我也承认曾经做过一些不可原谅的事,但我起码有一点比你强,我有脑子,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也知道如何权衡利弊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就像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换做我是你,孩子没有了,蒋烨也已经被警方带走,判刑是早晚的事,眼下最应该做的就是配合警方争取能够当个污点证人,后期才能有机会减刑,而不是像你这样执迷不悟,还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事情中。” “我……” “另外我再说说你刚才所提到的命和运!你父母双全,舅妈从小一直都很疼你,连家务活都舍不得让你干,而我呢,有个好赌成性还蹲过牢的爹,六岁就被亲妈扔在山里,唯一对我好的哥哥还英年早逝,从小一直很穷,至于穷到什么程度呢?穷到为了省几十块的课外材料费,我曾借了同学买的习题册熬了两个通宵手抄了一份,你说我这叫命比你好?” “至于运,我跟钟聿的开始并不美好,豆豆起初也只是个意外,但你应该清楚我到底付出了什么才能把他留下来,又承担了多少才独自将他抚养长大,所以别跟我说命和运气,这世界其实很公平,你今天失去的日后或许会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回来,同样的道理,你想要得到什么也必须付出对等的东西。”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得失,梁桢相信每一个选择都会成为当下的脚印,一步步踏出自己的人生。 第483节 “不需要迁怒命运,也不必心存侥幸,犯过的错自然会有人来惩罚你,欠下的债也根本躲不过去。” 梁桢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狼狈的姑娘,“陈佳敏,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也应该有勇气去面对当下的困境!” 第464章 说服 “还有,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父亲和一个疼你的母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事你妈会怎样?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倘若你再执迷不悟,伤害的不光是你自己,还有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梁桢一番话说得陈佳敏眼圈泛红。 她并不是真的愚蠢,走到这一步自己心里也有数,有些事不能怨别人,可是道理都懂,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我……我害怕…”眼泪从陈佳敏的眼眶里滚下来,她嘴唇发抖,泪眼婆娑地望着梁桢。 此时眼前再也不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姑娘。 她轰轰烈烈的青春,肆意过,任性过,伤害过很多人,自己也受了不少伤,此后还需要为她犯过的错误买单,而这一切的一切,好的坏的,终将成为她完整的人生。 梁桢突然想,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正在经历什么?二十出头的年纪,陷在生活的沼泽中,卑躬屈膝,一身泥泞。 在人生的各个路口,很难判断何种抉择才是正确的,能够引导自己的唯有内心。 内心何处能得安宁,你便往何处去。 梁桢叹口气,滚着轮椅划到病床前面,抽了张纸巾递给陈佳敏。 “把眼泪擦擦吧,哭并不能解决问题,你现在要做的是考虑好如何应对后面的事。” “我……”陈佳敏接了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抹,“我不知道,我害怕,我不想坐牢。” “但是害怕并不能改变事实,你现在孩子没有了,最多让你在医院疗养几天,被带走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录口供也好,调查问话也罢,你觉得警方真的没办法撬开你的嘴?” 被梁桢这么一说,陈佳敏的眼泪掉得更凶。 她平时张牙舞爪惯了,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其实根本扛不住事。 “那怎么办,我不想判刑,我不想后半辈子都在牢里过…梁桢,不,表姐,姐,你看在我妈帮你带大豆豆的份上,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这时候总算知道求饶了,可见心里真的已经感受到恐惧。 梁桢又给她递了张纸巾,“要我帮你,你首先得对我坦诚,如果你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抱歉,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我……我……”陈佳敏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梁桢太了解她此时的心态,“我知道你可能没办法对我产生百分百信任,没关系,我帮你找律师,只要你愿意配合律师,后面的事就让律师来办,你看这样怎么样?” 陈佳敏连连点头,“好,好,你帮我找律师,找大律师,他们或许能够帮我脱身。” “脱身?”梁桢听完忍不住哼气,“你做过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最终能不能脱身也不是律师说了算,一要看你的态度,二要看情节有多严重,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别侥幸,别抱太多不切实际的奢望。我替你请律师并不是为了帮你逃脱责任,而是希望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能够让你还有机会承担往后的人生。” 梁桢的语气说得并不重,但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敲在陈佳敏心口。 陈佳敏咬住嘴唇点头,“嗯,我知道…我知道!” “另外你妈那边……”梁桢一想到何桂芳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她前几天去医院找过我。” “她去找过你吗?”陈佳敏猛抬头,“她是不是去问你我在哪儿?你别告诉她,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现在这副鬼样子!” “但你觉得你能瞒她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要是知道我这样,我怕她受不了打击。” “这倒未必。”梁桢苦笑,“我反而觉得你妈要比你坚强,更何况你的事根本没办法隐瞒,与其最后让她承受结果,不如先给她一点时间缓冲。” “可是……”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至于你要怎么做,自己去决定。” 梁桢走后陈佳敏一个人躺在床上哭了很久,她并不是真的不懂,只是一路浑浑噩噩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与其说她在害怕承担责任,不如说是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那个内心狭隘,善忌,怯懦和卑微的自己,这些性格里的缺陷像恶魔一样控制着她的行为和思想,让她成为了一个俘虏,一个懦夫。 …… 回医院的车上,司机开车,钟聿跟梁桢坐在后座。 “跟她聊得怎么样?”钟聿问。 梁桢:“还算顺利。” 钟聿:“她愿意松口了?” 梁桢:“差不多吧,不过得帮她找个好一点的律师。” “帮她找律师?”钟聿惊愕,“怎么,你还想着帮她翻案?” “翻案不至于,但起码争取能够让她少判两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好。” “是不怎么友好,她挺讨厌我,我也一直看不上她,现在因为你的缘故我们还算当了情敌。” “……”钟聿无语,“能不提我跟她的事吗?” “为何不能提啊?晚点还得拜托你帮她找律师呢!” “不找!” “找吧,好歹你们也睡过,就当还她的一夜情!” “梁桢!!!” 钟聿转过来瞪着她,看上去既苦恼又生气。 梁桢被他郁闷的样子逗乐,,“好了好了,我开个完笑,就当是为了我吧,帮她找个好一点的律师。” 后半句她讲得很认真。 钟聿转过来重新看着她,“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还要帮她?” “谈不上帮,因为最后会是什么结果我也不敢确定,只是觉得我舅妈太苦了,我舅舅瘫痪在床,陈佳敏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最后判的太重我担心她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你要帮陈佳敏仅仅只是可怜你舅妈?” 梁桢转过去看向窗外,冬日已尽,春天里日渐蓬勃的树荫一团团从窗口晃过去。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吧,主要是我觉得她还年轻,如果有机会可以让她重来,希望总比绝望强。” 梁桢转过来看着钟聿,“你或许不能理解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每一丝成功都必须付出成倍的努力,而且还要时刻防备自己的自卑心,所以从某种角度我其实能够理解陈佳敏,她有好胜心,也有傲气,渴望成功和出人头地,只是不幸用错了方式。” 钟聿出神地看着梁桢。 她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好像真的有魔力,就比如现在这般,自己拖着虚弱的身体却还愿意为陈佳敏奔波,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和感受。 世间纷扰,人心叵测,她也曾被抛弃过,受过许多伤,却还能保持内心那一点通透和善良。 谁又说她自私冷漠呢? 她明明勇敢又包容,有对抗命运的力量,也有来自本能的温柔和纯良。 这样就已经足够好了,好到自己愿意为她痴迷。 钟聿拉过梁桢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好,我帮她安排律师!” …… 钟聿的效率很高,当天下午就让陆青安排了律师,第二天律师去医院找陈佳敏聊了聊。 当天晚上钟聿就接到了高博的电话。 “陈佳敏松口了,重新给她录了口供,该招的基本都招了,你媳妇儿还真有几把刷子!” 钟聿跟高博通电话的时候梁桢正好也在旁边,那边挂了电话,梁桢立即问:“陈佳敏招了什么事?” 钟聿:“那边暂且还不方便透露具体内容,但听高博话里的意思,陈佳敏知道的应该并不多。” 梁桢瞬间松了一口气,这起码意味着陈佳敏所犯的应该并没有特别严重。 “蒋烨的性格你应该比我了解,他看着不像是会轻易相信别人。” “对,从小做事谨慎,敏感,防备心特别重。” “那陈佳敏今天的口供内容是不是对案子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倒未必,起码给警方提供了几条线索。” 梁桢想想也有道理,陈佳敏毕竟跟了蒋烨这么久了,即便蒋烨有心隐瞒,但生活中总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 陈佳敏经过一番心理建设,最后还是给何桂芳打了电话。 何桂芳知道实情后在电话里哭了很久,第二天又来医院找梁桢,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求她一定要帮帮陈佳敏。 尽管梁桢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看着何桂芳在自己面前哭诉的样子心里还是有几分动容。 “我已经让钟聿帮她找了最好的律师,她交代的事应该也不是特别严重,后续如果能够好好配合警方,应该不会判得太重。”梁桢宽慰何桂芳。 何桂芳的眼泪从进门开始就没停过,临走的时候就差跪下来求梁桢。 梁桢看着她的模样,才五十左右,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半,常年操劳导致沧桑衰老。 前面丈夫出轨又遭遇车祸,半身瘫痪她必须日夜侍奉。 现在唯一的女儿又要面临牢狱之灾。 命运的残忍在她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梁桢脑中始终回荡着何桂芳离开时那个佝偻又孤独的背影。 “我有时候会觉得我舅妈很可怜,但是转念又会想很多事情其实她也有责任,我舅舅之前对她诸多嫌弃,其实早就有了出轨迹象,可是她一直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对陈佳敏又过于溺爱,疏于管教和引导,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是用自我牺牲和讨好的方式在扮演一个妻子与母亲的角色,这是我舅妈的悲哀,也是很多婚后女性的悲哀。” 如果在生活与婚姻中不幸失去了自我,必然也会被命运抛弃。 梁桢时刻警醒,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沦为这样可悲又可恨的女人。 第484节 第465章 痒 高博那边连续给陈佳敏录了两次口供,尽管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陈骏及其家人的死跟蒋家有关,但徐桀的案子总算有了点眉目。 严保山也出院了,他完完全全招供了蒋家威逼利诱使其消极处理钟聿遇刺一案的事,包括蒋烨安排陈佳敏与其发生关系,拍了视频作为威胁的手段。 严保山的事情出来之后上面立即就召开了会议,到此已经不是简单的谋杀案或者绑架案了。 因为严保山是公.职人员,其行为严重影响了公.职人员的形象,刚好又撞在扫贪的档口,上头明令要求案子必须严办。 严保山招供之后高博又分别找了蒋玉伯和蒋烨,但一老一小的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悍,背后又有律师撑腰,暂时也没撬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案子再度进入僵局。 三月底的时候梁桢出院了。 她原本是想回馨悦府疗养,但钟聿不答应,直接让司机把人接回了南楼。 豆豆见到梁桢回来都乐坏了,之前南楼上上下下一直都瞒着他,所以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梁桢去念了段时间的书。 按照钟聿给他的说辞:“你妈回来放暑假了。” 豆豆对几月份暑假还没什么概念,真的以为梁桢只是回来度个假而已。 梁桢之前住在一楼客房,出院之前钟聿让人在二楼主卧的对面又收拾出一间套房,按着梁桢的喜好添置了一些家具,又重新布置了一下。 梁桢起初不大愿意住,毕竟跟钟聿已经离婚了,之前是为了照顾他才搬来南楼,可现在自己再住过来算怎么回事?而且一男一女同住二楼,叫南楼上上下下的人怎么看? “你不是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吗,怎么到我这就不一样了?还是你心里没把握,担心跟我住对门的话自己会把持不住?” “你…”梁桢被钟聿这话弄得一时都想不到可以怼回去的词,最好牙一咬,“我担心什么,住就住。” 钟聿偷着乐,心想激将法对她有时候还是管点用的。 梁桢出院之后钟聿心安多了,正式回公司接手钟氏。 四月初召开董事会议,唐曜森卸任代理主席一职,会议结束之后钟聿特意留下唐曜森。 “要不晚上找个地方喝酒,就我们俩?” 唐曜森当时还在收拾电脑和文件,摇了下头,“开过刀之后我就戒酒戒烟了。” “那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 唐曜森抬头看着钟聿笑了笑,“怎么,打算用一顿饭就打发我?” 钟聿:“……不至于,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尽量都会满足你。” 唐曜森:“那你把梁桢让给我吧。” 钟聿脸色当即一沉,“你这要求过分了啊?” “过份吗?”唐曜森似笑非笑,“是你让我有什么要求尽管可提。” 钟聿:“唯独她不行!” 唐曜森:“所以你认为她是你的所有物?” 钟聿:“没有,我从没这么认为!” 唐曜森嘴角依旧挂着一抹笑,那模样弄得钟聿心里发毛,“不是,你这什么意思?” 唐曜森将电脑和文件夹在手里,走到钟聿身边。 “我明天下午飞加国,新上了一个项目,应该会在那边呆一段时间,另外我做有些事也不是为了你,当初梁桢来找我帮忙,我不忍心她一个人承受这么大压力,加之老爷子生前对我不错,算是知遇之恩吧,我也做不到真的置身事外看着公司出事,所以饭和酒就免了,只是……” 唐曜森停下来嘘口气,正视钟聿,“对她好一点,她都能把命给你,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辜负她,我第一个不会饶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曜森的口气很冷,眼神里满是严肃和认真。 或许前面他在开玩笑,但这句话绝对是真的。 他不想掩饰自己的意难平,却也清楚跟梁桢已经不可能。 她一向是能拿主意的人,而他也是,所以本质上两人在这方面很相似。 唐曜森说完拍了下钟聿的肩,拿了东西离开会议室,快要出门的时候又被钟聿叫住。 “等等!” “还有事?” 钟聿站在会议桌那端,冲他笑了笑,“谢谢!” 最近一年钟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泞州。 她此前在港城和加国都置办过房产,所以两头住住,彭毅如果工作不忙的时候也会过去陪她住几天。 媒体前段时间拍到了两人在加国街头一起牵手吃饭的照片,之后网上就开始流言四起,说一直没露面的钟家大小姐遇到了第二春,开始了新恋情。 很快彭毅的个人资料就被网友扒了出来,三十八岁,年龄上还要比钟盈小一点,职业是心理医生,小城市出来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乍一看没什么特意吸引人的地方,但看照片,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应该是那种很温柔的男人。 这种出生背景居然能够攀上钟盈,网友都说要么是看中钟大小姐的钱,要么两人只是露水情缘,彼此慰藉寂寞玩玩而已,可是第二天钟大小姐直接发了微博澄清,并实名@了彭毅。 “这次恐怕要让各位失望了,我跟彭医生是来真的,不是玩。” 微博下面直接po了两人的结婚证。 天呐,网友一下就炸了? 不是之前又是离婚又是抑郁症的么,怎么一声不吭把证都领了? 唐曜森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加国,忙完之后给彭毅打电话。 ”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也是最后一个知道,你俩有必要这么瞒我?“ 彭毅尴尬笑了声,“不是故意要瞒你,主要是因为你太忙,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提。” 唐曜森当然知道这些都只是说辞,说到底应该还是介意他之前跟钟盈的关系。 说起来确实有点尴尬啊,自己要娶的女人是自己好友的前妻。 “开个玩笑,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唐曜森看到钟盈能够重新找到幸福,他替她高兴,“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可能还得过段时间吧。” “你诊所也忙?” “这倒没有,我事业心没你这么强。” 唐曜森跟彭毅认识多年,因为工作性质不同,两人的朋友圈也没什么交集,平时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但并不影响两人的交情。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说的应该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彼此了解,彼此又都体谅。 “讽刺我?”唐曜森反问。 彭毅笑,“怎么可能,我都听盈盈的,她暂时还不想办婚礼,那就先不办。” “行吧。” 毕竟是他们两人的私事,唐曜森也不便细问。 “我最近在加国有个项目,会在这边呆段时间,你们要是过来的话可以一起吃顿饭。” “好,去加国肯定找你,不过盈盈这趟回泞州有重要的事需要办,短期内应该都会留在这边。” “很重要的事?” 唐曜森下意识里似乎已经知晓彭毅口中所谓“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事了,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好好当个局外人,便没追问下去。 …… 梁桢的枪伤调理得不错,伤口都已经愈合结疤,熬过了疼痛期,现在正处于新肉生长期。 要问她什么感觉。 痒! 抓耳挠心的痒! 可是医生交代不可以挠,不然结痂脱落会造成二度感染,何况伤口都在背上,她想挠也挠不着。 这滋味可太难受了,有时候梁桢痒极了,真恨不得把背搁在搓澡巾上使劲蹭蹭。 钟聿自从回公司上班之后越来越忙,时间也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 已经连续加了几天班,回到南楼梁桢都已经睡下了。 周五下午又有个月结会议,结束已经五点左右,他匆匆忙忙下楼吃了顿简餐,回办公室继续加班。 为了能够凑个周末出来,他将手头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一直忙到十二点才回去。 他压着脚步上楼,就怕惊扰到人,可是刚要进主卧的时候发现对面屋里好像还亮着灯。 钟聿走过去,抬手准备敲门,可是手指叩上去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 他在门外听了会儿,确定里面的人还没睡,他推门进去。 原本是个很随意的动作,因为他觉得彼此之间已经太熟悉,可是门一推开,他还没具体看清什么,只见梁桢迅速将褪到腰间的睡袍披上,转过来冲他问:“你为什么进来都不敲门!” 她用质问的口气,神情看上去十分生气。 钟聿被她当时的样子弄得愣了下,“抱歉,看到你屋里的灯没关,就想过来看看。” 梁桢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过了,转了下身,“很晚了,我准备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她 双手裹着睡袍前襟往床边走,腰间的带子还没来得及系上。 钟聿看了眼她刚才站的地方,对面就是梳妆台,台上有面很大的镜子。 所以她刚才是在对着镜子照什么? “是不是伤口不舒服了?” “没有!” “给我看看!” “真没有,很晚了,你也回去睡吧。” 梁桢上床直接揭开被子钻了进去。 钟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上前,“伤口给我看看。” 第485节 “没什么好看,真的,去睡吧!” 她的口气软了些许,但态度还是很坚决。 此前在医院,最初梁桢后背的伤都包了纱布,定期换药,之后拆完线,纱布摘了,也一直由医生和护工料理,每次钟聿想要看一下,梁桢都有一千个理由拒绝。 后来发展到连擦脸脸擦手臂都不要他弄。 钟聿发现自己从没见过梁桢背上的伤到底恢复得怎么样。 第466章 新证据 梁桢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钟聿,拿被子裹住自己,又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钟聿却没走,坐到床边上。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给我看?” “没有,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这么久了,每次你都有借口搪塞我。” “没有,我什么时候搪塞过你了?” “没有吗?” “真没有,是你多心了!” “那你转过来看着我说!” “……” 床上的人没动静,屋里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钟聿叹口气,往前又探了探身,“梁桢…”他喊她的名字,带着一点郑重其事的敲击感,“你到底在怕什么?” “没怕什么。” “那为什么不肯给我看?” “你真的想看?” “嗯,起码我得……” “好!“ “什么?” “你不是想看么?” 缩在被子里的梁桢重新坐了起来,背对着他解了睡衣的带子,往后轻轻一带,睡衣褪到了腰间……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枪伤与其他皮肉伤不同,但钟聿还是无法喘过气,就好像心口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块,一种无所适从的疼痛遍布全身。 “是不是很恶心?”梁桢问。 “没有…” “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后背现在是什么样子。” 纱布拆了,线也拆了,她对着落地镜看过伤口的模样。 枪伤的可怕在于它的穿透力会造成空腔,何为空腔呢?举个例子,可以想象一块石头砸入泥地,留下的不是一个洞,也不是一道裂缝,而是一个坑。 加上子弹留下的弹片分散在皮肉中,需要做手术一片片取出来,因此又留下一块块,一条条不规则的疤。 这些疤和坑分布在梁桢背上,像是一张大而密的网,让她原本光滑白皙的背脊犹如破布一般,可怖狰狞。 钟聿想摸一下,可是手抬到半道又垂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她居然为自己挡了这一枪。 “是不是吓到你了?”梁桢苦笑着问,“拆完纱布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没办法接受,甚至一度做噩梦,但后来想,丑就丑吧,起码我还捡了一条命。” 梁桢坐那自言自语,却发现身后一直没什么动静。 她将睡衣拉上来转过身,“高博说当时那一枪要是再射偏一点,或者…” 梁桢发现钟聿好像不对劲,“怎么了?” 原本坐在床沿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了,背对着梁桢,腰脊稍稍前弓,十指握拳撑住额头。 “钟聿?”梁桢穿好睡衣往他那边挨了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要吓成这样,是不是……”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钟聿觉得憋在胸口的那股酸楚完全压不住了,井喷似地往外冲。 “喂,你……” 梁桢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可当钟聿的肩膀开始抖动,呜咽声紧随而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始料未及。 哭了? 真的哭了? 起初梁桢都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的记忆中,钟聿并不算特别脆弱的人。 或许他的外表给人一种经不起风浪的感觉,但他独自成长,在抵扛孤独的同时还需要防着周围的人,之后在米国经历枪击,九死一生,再到钟寿成去世,他忍辱蛰伏,一步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很多普通人几辈子都经历不了的事。 可曾见他哭过? 即便是在他人生最晦暗的时刻,他都不曾在人前掉过眼泪,所以梁桢一直觉得钟聿身上有异于常人的特质,可现在他竟然哭了。 缩着身,握着拳头,哭声起初还能压得住,仅仅只是一点呜咽,可是后面大概是放弃克制了,哭得肩膀上下抽动。 梁桢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她不大会哄人,也觉得这种情况之下好像任何语言都是累赘,但男人的哭声实在太过于抓心。 梁桢叹口气,撑着小心翼翼地下地。 “好了,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她走到钟聿面前,推了推他的肩,但后者无动于衷,甚至于哭得更伤心。 梁桢无奈,揉了揉他的发顶。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别哭了……”她胡乱哄了几句,伸手搂了下钟聿的肩。 钟聿一下贴过来,将脸贴于她小腹,双手环住她的腰,但哭声未止,甚至有愈来愈烈的趋势,到后来发展到几乎是缩在梁桢身上,痛哭造成的颤抖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 原本梁桢觉得也没什么,可钟聿抱着她哭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一种切肤之痛,瞬间也跟着难过起来。 真不是东西。 梁桢吸口气,腾出一只手剐了剐自己的眼角。 “好了,别哭了!” 本来她的情绪尚能控制,因为本来就不是容易被牵动情绪的人,可是被钟聿这么一弄,梁桢觉得自己也有点难受了。 等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吧,钟聿的哭声渐渐止住,梁桢想将贴在自己小腹的头捧起来,钟聿当然不肯,别着一股劲儿。 梁桢笑了笑,“我身上可有伤啊,你别乱动!” 到底还是要顾念她的伤,钟聿松了手,梁桢趁机将他的脸捧起来,他还想躲,被梁桢扣住。 “给我看看呢。” 他也没法把人推开,不情不愿地抬头…… 曾说这万千世界的灯火,别回头看,因为没有一盏是她的归处,可是此时此刻此地,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整个破碎的星河。 “心疼我?” 钟聿摇头。 “那为什么要哭?” 他还是摇头。 梁桢苦笑一声,弯腰下去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其实到这一步已经无需多说什么,彼此都懂对方的心。 钟聿将梁桢小心翼翼地抱到自己腿上,抬头亲口勿,梁桢尝到他睫毛上残留的眼泪的味道,又被钟聿放到床上,退下税衣,他一点点亲口勿她后背狰狞的伤…… 似甜,似苦,似暖,似凉……他们这一路走来,已经经历过生死,往后大概没有比这更艰难的事。 …… 陈佳敏流产手术完成之后在医院呆了一周,一周后被警方带走。 走的时候何桂芳就守在医院门口,没能跟陈佳敏说上话,只远远看了一眼,事后她给梁桢打电话,电话里哭得很伤心。 梁桢劝了几句,但这种事旁人劝也没有用,她只能交代在那边服侍陈兴勇的护工多留点心,别让何桂芳想不开出事。 期间梁国财找过钟聿一次。 原本他应该是找梁桢的,但梁桢回国后重新换了手机号码,他暂时还不知道,没办法联系,于是厚着脸皮给钟聿打了电话。 钟聿约他在公司附近的一间餐厅见面,请他吃了一顿饭。 梁国财见到钟聿还算规矩,一口一个女婿,但最终目的可想而知。 他没钱花了,尽管丁立军还是按照梁桢的意思每个月固定给他汇生活费,但那点钱根本不够他开销。 之前在芦沟坪住着还好,但来了泞州后他吃喝嫖赌一样没落下,短短几个月已经背了好几万外债。 按照钟聿的脾气真想把他打包扔回山里,但转念想着梁桢还在养伤,不想节外生枝惹她不痛快,便安然人带着梁国财一家家把欠下的债还清了,又让陆青转了一笔钱到他帐上。 “这是你往后一年在芦沟坪的生活费,我不管你赌也好,玩也行,一年之内别再出现在梁桢的视线中!” “那要是一年之后钱给花光了呢?” “我会安排重新给你汇款,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知情动知趣,别去纠缠梁桢!” “行,只要你给足钱,什么都好商量!” 梁国财其实一万个不愿意回芦沟坪,毕竟那里穷山穷水环境闭塞,但看在钟聿给的“生活费”十分丰厚的份上,加之心里也有点杵他,也就只能接受了。 第486节 第二天钟聿就安排人把梁国财送了回去,等那边全部安顿好之后钟聿才把事情告诉梁桢。 “为什么要瞒着我?” “不想让你心烦。” “你怎么知道我会心烦?” “你不想见你父亲,排斥一切跟他有关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梁桢听完心里突然酸了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一直这样!” “有么?” “当然,只是之前你从未发现而已!” “……” …… 钟盈跟彭毅领证的消息在网上爆了两天,但两人毕竟都不是明星,浪头过了就没什么水花了,很快这事就算沉寂了下去。 一周后,大概就在陈佳敏被带走的第二天,钟聿接到高博的电话。 “案子有进展了,出现了新证据!” “什么证据?” “是关于您父亲突然发病去世的证据,但暂时还不能跟你透露太多,不过应该快了,相信案子马上就能有个定论。” 晚上回去钟聿把这事跟梁桢说了。 “会不会是钟盈把钟泉临死前录的那段视频交给了警方?”梁桢猜测。 钟聿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她没理由这么做!” 不管最终真相如何,但钟寿成的死也不是蒋玉伯一个人的责任,若警方追究,蒋玉茭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准确一点,她起码也算半个主谋或者帮凶。 “她如果想给早就给了,不至于等到现在,何况她跟我不对盘,视频里的内容对蒋玉茭也不利,后期警方要是调查,就算我父亲的死跟她无关,但舆论上她根本讨不到一点好处。” 她是蒋玉茭的女儿,蒋玉茭联合娘家人和管家一同“谋杀”钟寿成,其目的无非是帮钟盈谋算家产。 如今钟泉死了,蒋玉茭也没了,如果一旦案情曝光,最终担负骂名最多的恐怕只有钟盈,且不管她想不想或者要不要,这个“弑父夺权”的骂名可能会追随她一辈子。 于情于理,钟盈真的没理由交出那段视频。 第467章 移交 可就在出现新证据的第二天,高博打电话给钟盈,告知蒋玉伯已经招供曾配合蒋玉茭与钟泉换掉老爷子常用药的事,只是他在口供中再三强调自己并非主谋,整件事全由蒋玉茭跟钟泉一同策划,甚至不顾家族声誉,一口咬定蒋玉茭和钟泉之间早就存在私情。 “不可能,说蒋玉茭换药我相信,但说她跟钟泉之间有私情,简直天方夜谭!”钟聿在电话中直接否定。 高博问:“你如何能够确定?” “因为我了解她的品性,脾气是犟了点,但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蒋玉茭出生也算名门,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但那个年代女子所受教育不同,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恪守本分,这几点蒋玉茭做得还算可以。 更何况如果她真的跟钟泉有一腿,不至于这么多年宅子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再者钟寿成也不是傻子,如若妻子跟自己最信任的管家搞到一起了,他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那你怎么解释钟泉参与进来的目的?”高博直接反问。 钟聿愣在那一时接不上话。 “抱歉,我不是非要说你父亲生前的管家跟你养母之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只是从逻辑上分析确实有点讲不通。”高博接着往下说,“你看啊,如果钟泉真的想从中分杯羹,你父亲走后他就不会选择服药自尽,况且他无儿无女,一生未娶,我们也查过之前的资料,资料显示他手里有足够的存款和不动产来安享晚年,没必要熬到这年龄还冒着风险去干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你是觉得蒋玉伯说的都是真的?” “这倒没有,针对蒋玉伯提供的内容我们会另外调查。” 钟聿想了想,干脆直接问:“是不是钟盈去找过你?” “……” “你之前所谓的出现了新证据,是不是钟盈把钟泉生前录的那段视频交给了你们警方!” “……” 高博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其犹豫不决的态度已经给出了答案,这倒让钟聿始料未及。 他从没想过钟盈会愿意将手里那份视频主动交出去,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值得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高博又重新跟陈佳敏录了两次口供,这次她的态度异常配合,全程交代了徐桀和严保山的事。 严保山也提供了口供,与陈佳敏提供的基本一致。 因为两人的证词,蒋玉伯在经历了数小时的审问之后也无法再硬撑下去,最终还是承认了对严保山威逼利诱以拖延案情进展一事。 保险公司那边的调查也出了结论,证实刺杀钟聿的凶手是特意提前买了保险,以骗取对应的赔偿金来支持儿子去国外进行治疗,为此保险公司那边也重新立案,并要求凶手家属回国配合调查。 四月底,严保山车祸的肇事司机被抓捕归案,审问之后承认他受蒋烨主使,开车冲撞严保山和陈俊两人,导致一死一伤。 到这整件案子基本都已经明朗,再结合钟聿之前调查到的证据,五月上旬吧,公安机关将涉案人员和掌握的证据资料一并移交检察院受理。 至此案情的侦察阶段已经结束,进入后续起诉阶段。 期间何桂芳又给梁桢打过几次电话,想让她想想办法能不能安排跟陈佳敏见一面,无奈流程不允许,梁桢也没办法去开这个先例。 好在何桂芳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的人,内心焦虑,但起码坚强。 五月中,钟盈回了趟南楼。 回来那天是下午,钟聿在公司,屋里除了几个保姆之外就只有梁桢一人。 两人碰了个面。 当时她也没料到钟盈会突然回南楼,以至于在院子里碰到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打招呼。 结果招呼也是打得不伦不类,就一句“你…回来了啊。” “我回来帮我妈拿点东西。”钟盈还特意举了下手里的盒子,“前几天托梦给我,让我给她烧过去。” 梁桢认得那东西,是蒋玉茭的私印。 蒋玉茭生前会利用闲暇时间画画写字,水平还不错,至今后院大厅还挂了幅她的作品。 梁桢问:“过几天是你妈忌日了吧?” 钟盈:“你居然还记得?” 梁桢:“记得。” 钟盈朝她看了眼,“这宅子里大概也就你记得了。” 梁桢笑了笑,“不至于,我看小芸昨天就把贡品和纸钱都准备好了。” 蒋玉茭的牌位还留在南楼,小芸跟了她好些年,也算有点感情,所以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自己拜祭拜祭。 钟盈跟着也笑了笑,就那一个侧影,梁桢觉得她跟以前真的有些不一样。 “对了,我在网上看到了你跟彭医生领证的新闻,恭喜!” “谢谢!”钟盈很平和地接受了祝福,朝梁桢又打量了一眼,“你呢,你的伤休养得怎么样?” 梁桢:“挺好的,基本已经康复!” “是么!”她还是不冷不热的口气,但眼神中少了那份刻薄和恣意,看上去整个人都柔软了不少。 梁桢又往她那边走了两步,“关于案子的事,我替钟聿说声谢谢。” 钟盈抬头,怔了两秒钟,“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那部分。” “我知道,但并非每个人都能有这份勇气!” 要自己去主动揭发母亲的罪行,而且极有可能还会惹得一身腥,确实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份勇气,起码梁桢觉得做到这一步的钟聿令她惊叹。 “抱歉,能否问一下,你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那段视频已经在她手里捏了很久,却一直没肯交出来,这会儿突然自己去主动交给警方,这点令梁桢实在有些想不通。 钟盈却突然笑了笑,是那种释然的,舒心的笑容。 “我怀孕了。” 梁桢愣那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钟盈反问她:“怎么,你这什么表情?” 梁桢尴尬笑了笑,“抱歉,我只是有点意外。” 钟盈:“当医生告诉我怀孕的时候,其实我跟你也差不多的反应。” “是吗?” “嗯,从没想过自己这年纪居然还能有孩子。”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似乎呈现出一种舒展的姿势,跟之前那种永远争锋相对又咄咄逼人的样子完全不同。 梁桢也忍不住替她感到高兴,“恭喜!” “谢谢!” “预产期什么时候?” “得冬天了,大概十一月底。” 梁桢在心里大概算了下,也就是说她起码已经怀了两个月,按照时间推算,之前在微博曝光结婚证的时候她就已经怀孕。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奉子成婚?” ”……“ ”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并没有奉子成婚,领证本就在我们的计划中,只是没想到这时候会怀孕,不过怎么说呢……”钟盈嘘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却没想到这把年纪还能怀孕,真的…还是挺开心的。” 说到后面钟盈眼底已经有些湿润。 年轻时不懂事,总觉得来日方长,她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争取,所以毫不犹豫就能打掉腹中两个孩子,可是此后婚姻不幸,又遭遇种种,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再没怀上孩子。 以为人生从此也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还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梁桢能够感知她的激动和感动,大抵是来自于内心的愧疚和对生命馈赠的感恩。 第487节 “行了,不说这些了,我还约了产检医生。” 钟盈将盒子装进包里,转身要走。 梁桢跟了两步追上,“等等。” 钟盈转过头,“还有事?” “关于钟聿的案子。”她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最后索性摒弃所有多余的东西,“谢谢!” 钟盈愣了两秒钟,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抬手摸在自己小腹上,“不用谢我,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钟聿,只是想在孩子出生之前把这些不开心的事都了结掉,算是……” 钟盈想了下,“算是给孩子积德行善吧。” 走的时候梁桢目送她离开。 记得那天钟盈穿了件中袖衬衣,下面是浅灰色长裙,摒弃了以往女强人的打扮,难得穿了双平底鞋,以前很长的头发剪得齐肩平,很普通的黑色,没染没烫,甚至回忆起来她刚才那张脸都没有化妆,少了脂粉掩盖,一些这个年龄本该有的细纹和小斑点都看得明明白白,但即便这样梁桢还是觉得这样的钟盈更吸引人。 哦,对了,她好像比以前看着还胖了些。 怀孕啊,四十岁的女人即将第一次当妈妈,想想也确实是件很值得振奋的事。 晚上回来梁桢把钟盈怀孕的事跟钟聿说了。 钟聿居然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问:“她这年龄还能生?” “能吧,四十而已,好多女艺人不都四十多才生孩子!” “情况不同吧,而且好多女艺人是做的试管婴儿,她这是自然受孕。” “自然受孕不比试管婴儿好吗?” “好肯定是好,不过……”钟聿突然转过去盯了眼梁桢,“你说这么些年了,之前钟盈跟唐曜森一直要不上孩子,搞半天会不会是唐曜森不行?” “……” 梁桢沉默地听他说完,沉沉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聊天真的费劲!” 第468章 罪孽 梁桢说完准备往外走,钟盈笑着把人拉住,从后面轻轻搂住她的腰。 “干嘛?” 钟聿嬉皮笑脸地蹭着她的耳根,手从后面慢慢滑到前边,“喂…” “嗯?” “什么时候咱也给豆豆生个妹妹?” 当时钟聿的手掌刚好贴在梁桢小腹上,梁桢只觉得小腹一紧,“生什么妹妹,你想哪去了?”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钟聿,转身走了出去。 案子自从移交检察院之后网上就开始有消息流出来,陆青提议让媒体删消息,但被钟聿制止了。 之前他尚且还要顾及家族声誉,可到这个地步也已经没什么好隐瞒。 “不用删了,早晚都会知道,没必要费这个力气。” 因为没有控评,关于案子被扒出来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也要说这届网友实在神通广大,很多钟聿都不知道的事居然也被人挖了出来。 从之前的家族纠纷,夺权大战,再到后面的a网雇凶,蓄谋杀人,绑架人质,这么被网友一编撰,妥妥的就是一部豪门大片,还是巨狗血的那种。 梁桢偶尔也会翻翻,各种版本的故事,有些编得真的让人啼笑皆非。 六月,案子进入审判阶段,梁桢和钟聿作为受害都需要出庭。 庭审过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因为证据链完整,数罪并罚,判处蒋玉伯被判无期徒刑,严保山有期徒刑六年整,陈佳敏因后期配合,作为污点证人也算立了功,最终获刑三年半。 至于蒋烨,作为几起谋杀案以及绑架案的主谋,身上还背负了几条人命,被判死刑,但因所聘律师业务能力强,加之关于a网那块取证困难,最终帮他争取到缓期两年执行。 一审结束后蒋玉伯对结果不服,重新提起诉讼。 二审在半个月后进行,但二审还是维持原判,蒋玉伯得知结果之后当场就血压上升晕了过去,被送入医院抢救,这事当天又上了新闻,但好在情况不算严重,第二天蒋玉伯血压稳定之后重新被收监。 整个审判过程大概延续了大半个月,那段时间网上全是关于钟家和蒋家的新闻,各种旧事都被扒了出来,大部分都只相信这是一场豪门内斗的大戏。 如今蒋玉伯,蒋缙,蒋烨三代全部入狱,钟聿一人独掌整个钟氏,胜负已经很明显。 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几亿看客并不会去分析谁对谁错,更不会去管什么法律道德,他们只是图个热闹看一场免费的戏。 而如今戏终人散,他们也不会去同情谁或者鼓舞谁,只是热闹看完了,嚼下舌根再笑一笑,自会奔向下一场戏。 戏里戏外。 戏外的人在网上轰轰烈烈闹完之后都散了,但戏内每一个角色还必须继续下去。 六月底,蒋玉茭的周年忌日。 钟盈在她生前捐的庙里办了一场法事,提前给钟聿发了信息通知,但他并没有去。 唐曜森那几天刚好在国内,倒是抽空去上一炷香,只是他到的有些晚了,和尚的法事已经做完。 他匆匆忙忙进去的时候迎头差点撞上人。 “抱歉!” 唐曜森开口,抬头愣了愣。 对面站了一花甲老人。 “蒋老先生,您这是……” 蒋玉甑不待他说完,摆了摆手,不发一言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主殿那边有梵音飘来,唐曜森回头看了眼,佝偻着一点腰背的蒋玉甑已经穿过偏殿,即将消失在袅袅的香雾中…… 唐曜森叹口气,又转过身来,主殿后面的佛塔高耸,披了金身的菩萨立在顶端,阳光下似乎正在俯瞰众生…… 一念起,一念灭,这世间所有的恶与罪大概都来自于贪欲。 唐曜森突然觉得心里发闷,解了领口的两颗扣子,重新往主殿的方向去。 主殿里的人基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或者说这场法事根本也没几个人来参加。 唐曜森进去的时候钟盈正站在那跟庙里的主持说话,当时彭毅就站在她旁边,一手轻轻扶着她的后腰。 其实那会儿钟盈的肚子也才三个多月,并不算特别显怀,可是被彭毅这么一扶,还真显出了几分孕味来。 唐曜森走过去,“抱歉,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来晚了!” 彭毅倒无所谓,“没事,没耽误事。” “谁说没耽误事,这边都已经完了!”钟盈不客气地怼回去。 彭毅尴尬笑了笑。 唐曜森:“我先过去上柱香。” 法师虽然做完了,但蒋玉茭的牌位还供在那,唐曜森过去磕了个头又上了一炷香,等回头的时候发现彭毅已经不见了,殿内就剩下他跟钟盈两个人。 “彭毅呢?” “他跟住持去拿点东西。” 唐曜森又看了看四周,“钟聿没来?” 钟盈苦涩笑了笑,“你觉得他会来么?” 如今真相大白,说到底钟寿成的死蒋玉茭也有份,先不管她是主谋还是帮凶,起码曾参与过,仅凭这一点,钟聿就不可能原谅。 “他不来也正常。”唐曜森觉得这倒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蒋玉甑。” “他刚过来给我妈上了一株香。” “看他脸色不大好。” “能好么!”钟盈冷笑,“不过这些年他跟我妈和蒋玉伯一直都走得不近,我妈忌日他能过来看一眼已经算不错了。” “也是,他跟蒋玉伯和你妈都不是同一类人。” 蒋玉甑生性淡,也不喜欢与人争,平时就喜欢在家写字喝茶,这么多年虽然也拿了点钟氏的股份,却也只年底分红的时候露次脸,其余时间从不参与公司任何事。 这种性格,好听一点叫低调,难听一点就是…嗯,用蒋玉伯曾经骂过他的话说,窝囊! 以至于蒋氏风光了大半个世纪,外人只知有个蒋玉伯,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个蒋玉甑,也由于蒋玉甑“淡泊名利”的性格影响,他那一脉也都安分守己,没过多参与钟氏的管理。 只是如今蒋玉茭去世,蒋玉伯入狱,剩蒋玉甑一人,形单影只,实在令人唏嘘。 钟盈叹口气,“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吧,你这次回来呆多久?” “看项目进展情况,顺利的话应该会呆到下个月底。” “那这段时间一起吃顿饭。” “吃饭?我跟你?” “当然不是,还有彭毅,而且是他提出来要请你吃饭的,说是谢谢你当了我们的媒人!” 唐曜森听完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如果这样的话就免了吧,毕竟你俩领证我也是跟几亿网友一起知道的,并没有任何特殊待遇!” “……” “还有你这怀孕……”唐曜森看了眼钟盈微微隆起的肚子,“如果不是前段时间记者曝光了彭毅带你去产检的照片,我大概也会最后一个收到消息!” “行了行了,你几时也变得这么小气了,这点事都要跟我们计较!”钟盈皱着眉反驳,“再说也不是我故意要瞒你,主要是我跟你之前的关系,你跟彭毅又是朋友,站在他的立场其实真的有点……嗯,你懂的。” “我不懂!”唐曜森一本正经地驳斥。 钟盈盯着他看了眼,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好像你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变,还是事事较真,也不怎么喜欢开玩笑,年纪明明不大,却看上去古板得很。” “……” “不过讲真的,有时候你也得改改你这老干部的脾气,不然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唐曜森听着越来越离谱,苦笑,“行了,别总说我,说说你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第488节 “本来是打算今年年底的,但现在有了孩子,起码也得明年了。”说这话的时候钟盈不自觉地就用手扶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那一日她穿了条棉布的黑色连衣裙,头发剪得比之前更短了些,未施脂粉,脸上这个年龄该有的小细纹就变得特别明显,甚至整个人都胖了一圈,但这些并不影响她在这个年纪散发出一种别样的美丽,这种美丽还带着某种纯然。 唐曜森依稀又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当年二十出头那个女孩的直率和灿烂。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奇妙,就好像你出去走了一遭,千辛万苦,跋山涉水,最后有幸又恢复到最初的模样,而这种回归无关乎年龄,只在于你的觉悟和心境。 唐曜森都不用问了,仅凭钟盈此时的眼神就能断定她的抑郁症已经治愈了。 他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钟聿那个案子,最终能办得这么顺利,是不是你把钟泉给你留的那段视频交给了警方?”唐曜森突然问。 钟盈怔了下,点头。 唐曜森:“我很意外,没想到你会主动交出那段视频.” “是么?不过其实我当时下这个决定的时候自己也很意外!” 她真的不是什么内心强大又勇敢的人,当初拿到这段视频的时候吓得整夜失眠,内心焦虑,所以让她主动交出视频卷入事端中,真的不是她的风格。 “但那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整个人都傻了,吓傻了!” 第469章 因果 钟盈回忆自己当时的场景,“那时候彭毅还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住在加国公寓里,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还以为验错了,又去买了几根验孕棒回来,结果验出来都一样,那时候我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怀孕了,可是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孩子没了,我莫名其妙流产,很多断了手和脚的血淋淋的孩子爬着来找我索命,吓得我半夜醒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钟盈说到这的时候脸色刷白,僵直的眼神中充满恐惧。 唐曜森垂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他没接钟盈的话,因为内心沉得有些喘不上气。 他跟钟盈在多年前也有过孩子,还是一对双胞胎,可是因为工作的原因,钟盈没跟他商量就擅自去把孩子打了。 “……后来我再想要孩子,跟你尝试了好几年,却一直怀不上,我妈说可能是我的报应。” 钟盈并不是迷信的人,但蒋玉茭生前信佛。 唐曜森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殿前那一律霞光。 原处的梵音还在回荡。 “是否真的有报应我不清楚,但我相信因果。” 所有的结局都不是一日造成的,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端倪,只是需要我们一步步走到这里。 “因果?”钟盈用手扶着小腹,“或许有吧,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视频交给警方,当然,做这些也不是为了钟聿,只是希望在孩子出生之前能够把这些事都了结掉,起码晚上睡觉我能睡得踏实些,或者全当是……全当是帮我腹中的孩子积德行善。” 唐曜森没接话,与钟盈的这段婚姻走到这一步,他承认自己也有责任,但关于孩子那部分始终是心里的“意难平”。 …… 蒋玉伯和蒋烨双双入狱,蒋家算是彻底没落了,那段时间刘慧的情绪变得相当不稳定,经常在媒体上朝钟聿泼脏水,各种所谓的“揭秘”和“真相”,有些话说得很难听。 起初钟聿还能忍,或者说懒得跟她计较,也清楚这种人你越关注她就越疯,可是刘慧到后来开始各种诋毁梁桢和豆豆,揭梁桢父亲强j入狱的事,批梁桢跟多位男性有一腿,甚至说豆豆不是钟家的亲骨肉,这就触及钟聿的底线了。 他一怒之下找人去“约谈”了刘慧。 刘慧这人吧,标准的欺软怕硬,平时看着跋扈得很,但经钟聿警告,自己也知道掂量掂量,再出现在媒体面前的时候显然就已经收敛了很多。 “刘慧嫁到蒋家这么多年,好像一直不讨蒋家人喜欢。” 某日梁桢抱着pad坐沙发上闲逛,刚好看到关于刘慧的一段采访。 镜头里的女人穿了条黑底红花的刺绣连衣裙,烫了头发,也化了妆,但还是逃不了岁月留下的印记,再被镁光灯一照,脸上浓厚的妆容就显得有些不堪。 钟聿也瞄了眼,说:“当年她是因为怀了蒋烨才能嫁进蒋家,所以蒋缙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友善。” “可蒋烨呢,我怎么感觉蒋烨跟她也不怎么亲近?”梁桢又问。 钟聿嗯了声,“母子俩的关系确实也很淡,主要是蒋烨心里也有些看不起刘慧。” “刘慧是他妈啊,他凭什么看不起?” “可能也是受周围环境影响,觉得刘慧各方面都不突出,潜移默化就有些看不上了。” “亲身儿子看不上自己亲妈?”梁桢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可转念再想,蒋烨从小成绩优异,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内心极具自尊和自傲,再看这位“各方面都平庸”的母亲,心里或许真的存在落差。 刘慧自己也不上进,进蒋家这么多年,除了一味忍让迁就,个人也确实没什么成长。 当一方向前奔走,另一方却固步自封,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真的很难再进行交流。 何况刘慧本身起点就低,落差太大,融不进这样的环境,内心就会生出许多自卑感,以至于在蒋家这么多年,一面小心翼翼地伺候蒋玉伯,讨好蒋烨,一面又要忍受蒋缙在外面重组家庭,小三遍地。 在这样难堪又委屈的夹缝中活了将近三十年,最后落得丈夫和儿子双双入狱的下场。 她好像成了一个笑话,却又难免惹人同情。 pad上的采访还在继续,画面里的女人已经开始抹眼泪,粗重的眼妆被眼泪稀释,已经出现很明显的晕妆。 梁桢的性格是从来不允许自己在任何公众场合哭的,更不会把自己的伤口露出来供人品赏,所以她实在无法理解刘慧在摄影机面前像祥林嫂一样一遍遍痛诉自己活得有多惨的心态。 难道她还指望别人给予同情和帮助么?真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愚蠢。 梁桢看得莫名有些心烦,将pad合了起来。 “豆豆的学校我联系过了,入学测试安排在下个月中旬。” “嗯。”钟聿给她递了一颗提子,又往自己嘴里扔了颗,回答:“豆豆的事你决定就好,学校方面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让陆青去沟通。” “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只是最近半年他几乎没去幼儿园呆过,我怕他适应不了,找了老师来这边一对一教。” “豆豆同意了?” “嗯,跟他商量过了,他并不排斥,课也都试完了,他还挺喜欢的。” 钟聿眉心一皱,“课都试完了?什么时候试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前两天吧,看你最近太忙,我也没凑到时间跟你讲。” “生气了?” “什么生气了?” “我最近忙得都管不上你们。” 梁桢噗嗤一下笑出来,“我需要你管什么?不用,你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好就行了,但豆豆那边你作为父亲每周还是要抽点时间陪陪他。” “嗯,我知道!”钟聿拖了凳子又往梁桢身前挨了一点,“那你呢?” “我?我什么?” “你就不需要我陪吗?” “……” “你看我最近连续加班,晚上回来你都睡了,早上走得早,也见不着你人,你也从来不问我一声。” 梁桢蹙眉,“我要问你什么啊?” “起码也该问问我为什么不回来吃晚饭,为什么成天不见人影啊!” 梁桢笑:“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不回来肯定是在公司加班啊。” “加班归加班,可你起码也得隔三岔五地给我打个电话或者发条微信关心一下啊。”他一个成天不着家的人,说到后面倒自己先给自己委屈上了。 梁桢定定看了他一眼,心想这货是不是又要作? “你……” 梁桢想直接怼回去,可是看他眼神委屈,想着最近他压力很大,工作上的事也一直没个消停,就当哄哄他吧。 “好,以后我尽量给你发微信例行询问一下。” “就这样?” “那不然呢?” “……” 钟聿龇了下嘴,突然又把椅子往前挪了点,拎了条梁桢的腿搁自己膝盖上。 梁桢最近喜欢在院子的树荫下看书,腿上难免就留了几个被蚊子咬出来的小红包,好在她也不是疤痕体质,只是皮肤白,小红包落在上面就有点突兀。 钟聿贱兮兮地用手指在包上刮了两下,梁桢也没怎样,可是刮着刮着他开始不安分,手沿着她的小腿跟开始往上游。 那天她穿的是一条棉麻的阔腿裤,手很容易钻进去。 梁桢歪着头看他,“喂!” “嗯?” “你在干嘛?”她用眼神扫了眼他的手。 钟聿嬉皮笑脸,但没收手,笑呵呵地跟梁桢说:“今晚一起睡吧?” “不用!” “相信我,我什么都不干,就两个人聊聊怎么样?” “那也不用。” “你看我最近难得这么早下班,有些事……” “真的不用!” 梁桢毫不留情地抽回了自己的腿,拿了旁边小桌上的书和pad就进了屋。 钟聿气得一脚揣在桌腿上。 真是白白让他在这陪着喂了这么久的蚊子。 钟聿越来越忙,有时候会连续一周不回来吃晚饭。 梁桢怕他再委屈嘀咕,竟也养成了每天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几条消息的习惯,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当然,钟聿忙于工作的同时,梁桢也没闲着。 她几乎每天都有网课,一天至少要练一幅手绘,后来随着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又给自己报了个法文班。 想再掌握一本外语也在她的清单之中,只是之前没有时间也没这个经济能力,这会儿在楼里养病,正是个好时机。 第489节 但钟聿得知之后就有点担心了,主要是怕她太累影响伤势,可也知道这女人主意太正,一般没人能左右她的决定。 好在八月初的时候带她去医院复查,查下来伤势恢复得不错,钟聿才放心。 从医院回去需要经过老城区。 梁桢看着外面的马路,两边都已经用板子拦了起来,挖掘机和吊机在忙碌工作,芝兰小馆也被拆除了,如今那块地上只剩一片废墟,但梁桢看过规划图,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会出现商场和剧院。 平地起高楼也不过在弹指之间。 “怎么了?”钟聿发现她脸色不大对劲,握了握她的手问。 梁桢低头默默沉口气,“昨天陈芝兰给我打了个电话。” “嗯,聊了什么?” “她说想见见我。” “你怎么说?”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 “不想见她?还是还在犹豫?” 梁桢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种踟蹰不前的样子实在跟她不像,但钟聿能够体会这种感觉,间于渴望和拒绝之间。 “去见一面吧,不然我想你以后也不会心安。” 梁桢抬头看着钟聿,在这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很了解自己。 “好。”她笑了笑,握紧钟聿的手指。 第470章 见面 两天后梁桢去跟陈芝兰见面。 原本钟聿是要让司机把人接到南楼来,毕竟梁桢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案子也没完全过去,她出行都有诸多不方便,但梁桢还是觉得在外面见面比较合适。 最终她跟陈芝兰约在了南楼附近的一间茶室见面,提前安排司机去接了人。 陈芝兰是被保镖带进来的。 因为之前发生过绑架的事,现在梁桢出行钟聿都会安排人跟着,心里踏实一点。 “小桢…” 梁桢发呆的时候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紧随而来的便是陈芝兰的叫声。 待她抬头的时候陈芝兰已经走了进来。 “早高峰,来的路上堵了一会儿,等很久了吧?”她还是跟熟人一样没任何膈应。 梁桢勉强笑了笑,“没有,我也刚到。” “那就好,我以为你等久了呢,不过你这地方不好找,辛亏你找了司机去接我,不然我一个人估计找不到。”陈芝兰站那絮絮叨叨。 梁桢看了眼对面的椅子,“你先坐吧。” “行!” 她拉了椅子坐下,四处看了圈,“啧啧,这地方弄得真好,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又是假山又是河的,一般人进不来的吧?” 梁桢:“没有,对外营业的。” 陈芝兰:“这个我知道,但一般人哪有闲钱来这种地方。”说话的陈芝兰手里也没闲下来,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还去掐了把小花瓶里插的花枝,掐完嘶了声,“哟,真花啊。” 梁桢:“……” 梁桢没接话,或者说不知道应该接什么。 陈芝兰把桌上的花瓶和几件摆设全都摸了遍,最后视线落在梁桢事先点的几份小点心上。 一份糕,一份酥,还有一份小食拼盘,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胜在做得精致,加上摆盘漂亮,显得就很像那么一回事。 梁桢见陈芝兰盯着那几盘点心看,随手推了一盘,“尝尝。” “这些能吃啊?” “能吃!” “那我…我拿个尝尝。” 她捏了块糕,咬了口,直点头,“味道真好,这什么糕?” “绿豆糕。” “不可能,我又不是没吃过绿豆糕,哪能这么酥软,而且里面还有馅哩,这是蛋黄馅还是啥馅儿?” 她把咬了两口的绿豆糕给梁桢看。 这几样吃食都是梁桢随便在单子上点的,她对糕点也没研究,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陈芝兰又拿了块酥尝,紫色和白色两种,原料应该是紫薯和山药,陈芝兰接连尝了两块。 梁桢沉口气,问:“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是没吃,刚收摊就来了,没顾得上。” “收摊?收什么摊?” “之前的店不是拆了嘛,我最近在小区门口搞了个早饭摊。”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还捏了块刚咬一半的山药酥,大概是怕酥渣掉到地上,用另一只手在下面托着,托着的那只手上还缠了创口贴,贴布应该受过潮了,看上去有点脏,除此之外陈芝兰的皮肤也黑了不少。 那天她还穿了条花底裙,装束还算整洁,比之前在店里干活的时候穿的好,可见是专门收拾了才过来,但即便这样也脱不了眼神里的急躁和疲倦。 梁桢没再接话,而是帮她泡了杯茶推过去。 茶室里的茶杯又很小,恨不得一口一杯的那种。 陈芝兰连续喝了两三杯。 她看上去是真的饿。 “你几点出去摆摊?” “五点多吧,但四点不到就要起来了。” “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得准备汤料和馄饨馅儿,你知道现在天气热了,隔天准备了搁一晚上就不新鲜了,现在的人嘴巴又刁,新不新鲜一口就吃得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三块绿豆糕下去了。 梁桢不再讲话,默默看着她吃,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得到了某种释然。 原来这么多年,曾经抛弃她的这个女人过得也很辛苦。 无论她是否真的忏悔过,但她当年不顾一切从芦沟坪逃出来,为了躲避梁国财甚至跟自己的亲弟弟都断绝了联系,她也是失去了很多才走到现在这一步。 命运没有眷顾她,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已。 后面一盏茶的功夫,几乎都是陈芝兰在倾诉,从当年她在山里过得如何煎熬,如何羞辱,说到如今生活的不如意。 现任丈夫腿脚不便,又好吃懒做。 有个十几岁的儿子,但调皮捣蛋,又不懂事,学习成绩也一般。 她一没娘家扶持,二没丈夫可以依靠,家里的生计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结婚这么多年了,一家三口还挤在一间套内面积不足50平米的老楼里。 人生起起伏伏,跌跌撞撞,但有时候某个决定或许真的能够改变一生。 后面陈芝兰基本都是哭着说完的,起初梁桢还会递张纸巾或者象征性地安慰两句,可陈芝兰哭得太厉害了,且各种抱怨诉苦跟裹脚布一样越拖越长,她就懒得再多说了。 没什么同情或者不同情,当初做什么决定如今就要承受什么后果,这个道理梁桢六岁的时候就懂了,所以即便陈芝兰在她面前哭得几乎昏厥过去,她也没什么太多动容的地方。 也没什么愤慨或者难过,包括这么多年压制在内心的那点不甘不平都好像一下子消散了。 唯一最深刻的感受反而是无力,为自己的命运,也为陈芝兰的命运,那种缠在四周几乎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陈芝兰前半段几乎一直在哭,痛诉自己命运的同时不忘再表达一下自己的忏悔,后半段情绪平稳了很多,慢慢也开始问梁桢一些事,比如如何来的泞州,如何生了孩子,陈兴勇的车祸还有关于案子。 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钟聿。 “……我听说你跟那个姓钟的大老板离婚了?我看他对你还不错,怎么就离了呢?” “不过有钱人可能脾气都不怎么样,你是不是跟他结婚之后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好赖你替他生了个儿子,有孩子在咱也不怕他啥,将来什么企业啊家产啊都得给孩子分一半。” 说到后来就开始隐隐约约地问梁桢离婚拿了多少房子多少分手款,那边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现在跟钟聿的关系处得怎么样,是不是还住在一起,有没有复婚的可能。 梁桢心里其实已经木然。 血缘上是母女,可是二十年了,双方都没生活在一起,其实根本没多少感情。 关于她跟钟聿的事压根不想透露太多,基本都是敷衍了几句,陈芝兰也慢慢看出她的敷衍之情了,总算没有再多问。 两人在包厢里呆了两个多小时,几乎都是陈芝兰在说,前半段痛诉她的人生,后面问梁桢这些年的情况,只是到最后陈芝兰都没提一声梁波。 临离开的时候陈芝兰巴巴瞅着桌上还没吃完的几盘点心,走到门口还是觉得意难平,问梁桢:“桌上的东西可以打包带走吗?” 梁桢愣了下,“可以。” “那我带走了啊,正好你弟弟晚上夜自习回来当夜宵吃。” 她去喊了服务员过来,想要几个打包盒,可是这边是茶室,还是挺高端的那种,怎么可能有打包盒呢? “没打包盒随便拿个塑料袋也行。” 最后服务员去弄了只保鲜袋过来,陈芝兰将盘子里的糕点和小食一骨碌全部倒了进去。 做这些的时候梁桢就在旁边看着,看她将滚到桌上的两颗青梅也一同装了进去。 她心里突然就酸了下,问:“再过几天就是我哥的忌日了,你是不是要跟我回芦沟坪看看?” 陈芝兰听完手下突然一松,“啪嗒”一声,袋子落了地,刚装进去的几颗梅子又全部滚了出来…… …… 中午钟聿从公司回去了一趟,屋里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找到梁桢。 平时这个点她都在房间画画或者看书,这会儿却弓着身子屈腿坐在树荫下发愣。 “怎么一个人坐这?” 梁桢显然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怔了两秒钟,“你怎么回来了?” 第490节 钟聿:“下午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而事实是钟聿知道她上午去见了陈芝兰,司机说十点多人就回来了,午饭的时候给她发了微信,可是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他实在担心,便推了下午一个会赶回来了。 钟聿:“你跟你妈见面,聊得如何?” 梁桢:“还行吧。” 钟聿:“什么叫还行吧?” “就…那样。”梁桢托着腮帮,情绪看上去并不高涨。 钟聿已经猜到这次见面大概并不成功。 他干脆也坐了下来,“聊了什么?” 梁桢:“很多,但都不重要。” 那些关于陈芝兰的忏悔和心痛,艰辛和苦楚,梁桢听在耳朵里,却并没往心里去。 钟聿叹口气,坐到她旁边,“聊得不愉快?” 梁桢:“也没有。” 钟聿“可你看上去就好像丢了魂一样。” “是么?”梁桢苦涩笑了笑,怎么说呢,她从见完陈芝兰回来,心里确实空落落的,就好像这么多年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总想着砸下来的时候肯定会掷地有声,可是结束之后才发现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 “其实去之前我准备了很多话要跟她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当年为什么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 你就真的一点不担心我吗! 这么多年有没有回去找过我,或者可曾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想念? “但后来我发现问不问都一样,关于那些问题她早就给了我答案!” 她在芦沟坪接连生了一对儿女,也算生活了很多年,可是始终还是想办法逃了出去,就说明那些年她的心始终都在山外边。 她也并没有任何担心和愧疚,不然怎么会舍得将一个六岁大的女娃丢在荒无人烟的山坳坳里。 至于想念……两个多小时的见面,她都没有问一句梁波的事,却还记得临走的时候打包点心要回去给他儿子当夜宵吃。 “其实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意难平,但总以为自己并不恨她,因为她有她的苦衷,可是今天见面之后才发现,所有的意难平都只是因为我不能接受被自己亲生母亲遗弃的事实。” 陈芝兰不喜欢她,也不想要她,所以当年才会不管她的死活将她扔在山里,至于她说的那些理由和苦衷,无非全是借口而已。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很难过,可是我还不能怨她,因为她也是整件事的受害者,甚至从芦沟坪逃出来之后过得也并不舒心,而我能怎么办?我大概只能……只能怪这该死的宿命。” 她一个从来不信的命的人,这一刻也只能向宿命投降,这种感觉实在是憋屈又无力。 钟聿在这方面太能体会她的痛心,伸手将她揽到怀中。 “好了,见一面,如果能够让你自己看透,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何况我一直相信父母与孩子之间也存在某种缘分,大部分是血肉相融,牵伴一生,但不排除有些父母或许只是一个摆渡人,他们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算尽了当父母的责任。” 钟聿搂着梁桢说完这些话。 梁桢愣了下,抬起头,对着他那张严肃又深沉的脸突然“噗”地笑出来。 钟聿被她弄得莫名,蹙眉:“你笑什么?” “觉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除了工作,其余时间看上去都不大正经,而此时却眸色内敛,神情萧沉,身上又穿着衬衣西装,实在让梁桢有些不适应。 钟聿听完也跟着笑,“我就不能正经跟你讲几句话?”然后伸手撸了下梁桢的头顶。 梁桢突然觉得心脏被拉扯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扑到钟聿怀里大哭起来。 钟聿当时楞是被她吓了一跳,因为明明上一秒还在笑的,怎么一眨眼功夫就哭成这样,可是转念感受到她的委屈与伤心,心里跟着一起疼。 那个六岁就被遗弃的孩子啊,独自一路赤脚走来,身上爬满荆棘,终于愿意躺在爱人的怀里,痛哭流涕。 第471章 旧地 钟聿带梁桢去医院复查,报告显示她的伤势恢复得不错,钟聿也算松了一口气。 月中是梁波的忌日,梁桢想回趟芦沟坪。 钟聿本来是没时间的,可实在不放心她独自回去,于是推了手头的工作,勉强凑出三天时间可以陪她走一趟。 刚好豆豆闲在家也没事,小家伙最近半年几乎一直被关在楼里,闷得都块长草了,梁桢想着干脆一起把孩子带去,就当散散心吧。 起初钟聿不同意,一路长途折腾,天气又热,加上梁桢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再多个孩子在旁边吵,怕她吃不消,后来是梁桢提议把沈阿姨一起带上,钟聿才勉强答应。 钟聿提前让陆青安排买机票,问梁桢:“你妈去不去?” “应该不会去。” “你跟她提过?” “提过,昨天也给她发了信息,但她并没回复我。” 临行前一晚,梁桢越想越不甘心,硬着头皮给陈芝兰打了通电话。 当时钟聿也在边上,梁桢那通电话的通话时间并不长,简短聊了几句就挂了。 “怎么说,去不去?” 梁桢默默叹口气,摇头,“不去。” “什么理由?” “什么理由?”梁桢苦涩笑了声,“出摊太忙,家里儿子没人照应。” 但谁都知道这些都是借口,如果她真想去看梁波,这些都不会成为问题。 “算了,她走了这么多年,可能都未必记得你哥长什么样。”钟聿安慰梁桢。 梁桢抿了下唇,“我知道,我知道她对我跟我哥都没什么感情,可是我哥走了这么多年了,她抽两天时间去坟上看看也不愿意吗?” 钟聿:“这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她内心本来就排斥,可能是排斥你哥的死亡,也可能只是单纯排斥芦沟坪这个地方。” 梁桢低头深深埋了一口气,“也许吧,毕竟芦沟坪对她来说都是不好的回忆,甚至是噩梦,她不想去也正常。” 第二天三大一小出发去芦沟坪。 其实从泞州到芦沟坪的路程并不算特别远,只是越靠山区交通越不方便。 考虑到豆豆和梁桢,钟聿安排先飞康平住一晚。 到康平才中午,钟聿提前安排了车子接送,到酒店办理好入住,梁桢牵着豆豆的手去房间,进门的时候发现钟聿拎着自己的电脑包跟在后面。 “你做什么?你的房间不是在六楼么?” “什么六楼?我跟你住一间!” 梁桢蹙眉,直接就把钟聿往外推,顺手将跟在最后边的沈阿姨拉进了屋,将门关上。 钟聿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心里肯定不爽,拍门,但梁桢就是不开,从猫眼往外喊:“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找你。” 钟聿:“……” 门内的豆豆在旁边突然拉了下沈阿姨的袖子,问:“妈妈为什么不让爸爸进来啊?” 沈阿姨被问得一脸尴尬。 梁桢倒还好,转过身拍了下豆豆的屁股,“去,去洗把脸,待会儿带你出去吃饭。” 小孩子忘性大,转个身就屁颠屁颠跑远了。 沈阿姨将服务员拎上来的行李搬进屋,大开间的套房,地方宽敞。 “要不,要不我还是去住另一间房,让先生过来住吧?” “不用!” “不大好吧,你俩难得出来一趟,况且豆豆也喜欢跟他爸爸住,你说你……”沈阿姨了解梁桢的脾气,也知道最近几个月在南楼他俩也是分房睡,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妥当。 而梁桢呢? 她倒真不是矫情,只是感觉跟钟聿已经离婚了,两人再睡一起算怎么回事。 “就这样安排吧,我先去换件衣服,待会儿一起出去吃饭。” 整个午饭钟聿都不怎么开心,耷拉着脸,对梁桢也是爱理不理。 梁桢倒不生气,安安分分把饭吃完,陪豆豆回房间休息。 豆豆每天都有睡午觉的习惯,早晨又一大早起来赶飞机,这会儿累得不行了,几乎占床就睡,等孩子睡了梁桢重新爬起来,刚翻到手机就接到了钟聿的电话。 “在房间?” “嗯。” “豆豆睡了?” “刚睡,有事?” “这边气候不错,出去走走?” 梁桢看了眼窗外,阴天,没什么太阳,确实还比较舒爽。 “想去哪儿?” “要不去你之前在这边住过的地方?” 梁桢愣了下,回答:“好,十分钟后楼下大堂见吧。” 司机按照梁桢的要求,直接带他们去了康平医院。 “这就是我生豆豆的地方。” 钟聿看着车窗外那栋老楼,沉默着没言语,直到梁桢问“要不要下车看看”他才应了一声。 梁桢带他从大门口进去,穿过一个不算宽敞的门诊大厅,住院楼就在门诊楼后方。 “我记得妇产科是在七楼,对,是在七楼。” 两人又坐电梯上去,上去就是一条走廊,不知是灯光的效果还是地面和墙面过于老旧,整体显得有些阴暗,不过并不影响病房里挤满了人,老老少少,来来往往,中间穿插着护士家属的说话声,还有孩子的啼哭声。 钟聿站在某间病房门口,稍微往里探头看了看,大概也就二十来个平方,却摆了四张床,再加上柜子和陪床的椅子,挤得过道都没办法通行。 第491节 再加上年代久远,墙面和天花板上都是翘起来的皮,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剥落干净,露出里面深灰色的基地。 “你生豆豆的时候住的也是这种病房?” “不是,我住那头,那头是六人一间房。” “……” 钟聿忍不住刮了下额头,问:“这是三甲医院?” “对啊,康平唯一一所有单独产科病房的三甲。” “……” 钟聿之前很少进公立医院,也就梁桢养伤那阵子呆过,可是泞州的公立也不会差到哪去,康平更不能比,眼前这个条件在钟聿的概念中顶多只是乡镇医院的档次,还是经济条件不怎么发达的乡镇。 “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来这边生豆豆?” 梁桢想了想,“当时我把我哥的骨灰带回芦沟坪安葬,后事办完之后我就不想回泞州了,当时考虑得找个地方待产,而康平是芦沟坪周围经济勉强可以,交通又便利的城市,所以最终选在了这里。” 钟聿听完苦笑,“难怪当时唐曜森派人找了你那么久都没任何音讯。” 谁能想到她会跑来这么一座此前与她毫无联系的小城窝着。 梁桢也苦笑,大概这就是宿命吧,不然如果当时被唐曜森找到,三个人后面的人生或许又会截然不同。 “走吧,带你去我住过的地方看看。” 康平是十八线小城,经济发展一般,这些年也基本没什么大变化,梁桢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她当年待产住过的那栋民房。 民房就在康平医院斜对面的小巷子里。 钟聿跟在梁桢后面,球鞋踩在不算平整的碎石子上。 “以前这条路也这样?” “以前比现在更糟糕,好多地方都是泥地,要是碰到下雨的话会长青苔,比较湿滑,现在好歹已经铺了一层石子。” 外面看着没什么,走进去才直到巷子的进深很长,走了十分钟还没抵达目的地。 钟聿又问:“你以前都是从这里步行去对面医院产检?” “不是,我没办法在康平医院体检。” “为什么?” “康平是公立,产检需要先去社区建卡,我那时候连张结婚证都没有,卡肯定建不了,所以都是去这边的私立医院产检,不过我运气还算不错,碰到的产检医生比较负责……到了,就这里。” 梁桢在一间民房门口停住,钟聿看了眼,二层小楼,外墙贴了瓷砖,虽不算豪华,但看上去还算整洁。 “这间?” “嗯,不过我当时不住楼里,房东在旁边有间独立的小平屋,一个月租金一百二,水电另算,我当时就住那屋,只是前几年碰上政府整改,平屋被当作违章建筑拆除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很平静,丝毫没有一点难过或者委屈,但钟盈却觉得每个字都往心里钉颗钉。 “当时你找了个阿姨?” “阿姨是后来预产期块到的时候才找的,我当时想着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懂,总得有个懂的人在旁边,起码得熬过月子,所以就去对面医院预约了一个护工。” “所以整个待产期你都是一个人?” “嗯,不过还好,可能是我从小身体素质比较强,豆豆也算争气,在肚子里的时候没怎么折腾我,所以整个孕期我觉得不算特别难熬。” 她稀松平常地叙述这些事,但钟聿怎么信? “你当时就不害怕吗?” “也怕吧。” 她那会儿才十八岁,刚刚成年,很多事都不懂,却要独自面对生育这种关乎性命的事,怎么可能一点不害怕呢? “但我知道怕也没有用,既然选择了要这条路,无论如何总得走下去。” “就没想过把孩子打掉?” “最早刚发现的时候确实想过,那时候也刚拿到录取通知书,可后来做完决定就没再动摇过。” 她脾气倔,一旦作完任何决定,绝对是一条道走到底。 钟聿对她这个脾气真是又爱又恨。 “你真的让我……”他忍不住摸了下梁桢的头,想说些什么,却觉语言匮乏。 他在此时此刻此地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亏欠者,是他当年的冲动导致她往后这么多年的艰辛与委屈。 第472章 孤坟 “当时就没想过回泞州找我?” “没有!”梁桢几乎没作任何犹豫,“当时我并不打算让你们父子相认,所以不可能回泞州找你。” “那后来呢,怎么又回去了?” 梁桢笑了笑:“因为之前从你爸那讹来的钱快用完了啊,我得回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和豆豆。” 钟聿:“……” 当时出事后梁桢问钟寿成“讹”了一笔钱,这笔钱一部分用来给梁波付了手术费,一部分花在了梁国财身上,还剩一部分她自己留着。 原本留着的这笔钱梁桢是想用来念大学的,但后来意外怀了豆豆。 “当时也辛亏有笔钱托底,不然我可能连生豆豆的住院费都付不起,所以换个角度想,其实豆豆也算是花着你们钟家的钱出生的,你说这算不算命中注定?”梁桢仰头笑呵呵地看着钟聿。 一场枪伤让她更加瘦了,近期又一直窝在南楼,皮肤白得都能看到下面的青筋,这会儿她就仰着她那张巴掌大的脸笑问,带点调侃,也带了点无奈的嘲讽。 钟聿却觉得她这模样格外残忍,简直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别拿这种事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钟聿回答。 梁桢耸了耸肩。 钟聿又问:“带豆豆回泞州后,有没有试图找过我?” “当然没有!” “你就完全没想过要把豆豆的事告诉我?” 梁桢停顿了一下,“说完全没想过肯定是假的,特别是刚到泞州的时候,我因为学历问题根本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那时候豆豆还小,二十四小时都脱不开人,她必须一边带孩子一边考虑生计。 “我只能打些零工,发传单,小饭馆洗碗,甚至从工厂接一些手工活回出租屋干,那阵子真的挺难的,甚至一度都要买不起豆豆的奶粉,那时候我是想过是不是应该把孩子的事告诉你,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即便我多么痛恨,但是没理由让他陪着我一起吃苦。“ “那为什么没去找我?” “害怕!” “害怕我会把豆豆从你身边夺走?” “对,我当时考虑的是两种结果,一是你不会愿意承认豆豆的身份,毕竟那时候你大学还没毕业,正当玩的时候,大概不想突然多个儿子,二来就是你爸,我相信老爷子肯定是愿意认豆豆的,但是他绝对不会同意再让豆豆跟着我过,最大的可能性就像当年处理你和你妈的关系一样,而我是绝对承受不了跟豆豆分开的,我可能会死。” 她什么苦都吃过了,也承受了太多的分离,如果当时再把豆豆夺走,她相信自己肯定就垮了。 “所以就算我知道我当时那么做很自私,可是没有办法,我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所以你就一直瞒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那天我不小心撞到豆豆和丁立军,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下去?” “对,一直!”她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钟聿心里又被狠狠蜇了下,“真够狠。” “是么?但你应该知道,我向来这样。” 她何止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同样,不然当年又何至于放弃大学而选择在十八岁的时候未婚生子。 “你就从没想过,或许我愿意承认这个孩子呢?”钟聿不甘心地问。 梁桢苦笑,“你那时候才多大?二十还是二十一?自己还在读书,要如何承认?” “我可以娶你!” “娶我?”梁桢还是笑,“就算你那时候已经成年了,但你是钟寿成的独子,你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地位怎么可能允许你去娶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不想试。” “……” “而且那时候我也并不喜欢你!” “所以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没我呗。” 他耷拉着一张俊脸,倒又委屈上了。 梁桢真是被他弄得气不能又笑不得,“对,你也不想想你那时候什么德性!” “我什么德性?” “无赖,霸道,花花公子。” “有么?” “没有么?” “你说我霸道我承认,说我无赖我也不排斥,但你说我花就不行,你自己说这么多年除了你之外我还追过其他哪个女人?” “……” “还有你别总是一厢情愿觉得我怎样怎样,你应该也试图深入了解我一下,其实很多方面我跟你想的根本不同。” “比如呢?” “比如我那时候对你耍无赖,主要是因为你总不搭理我,我只能搞点事出来引起你的注意!” “……” “我也不是对谁都霸道,大部分时间你的要求我都无条件去配合了,除非触及我底线和原则的事。” “……” “至于说我花心,说我不负责任,天地良心当年你偷偷生了豆豆都没告诉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愿意为你们母子俩负责任?” 第492节 他气巴巴地冲梁桢说了一大通。 梁桢憋住笑,问:“委屈了?” “嗯。” “就因为我之前故意隐瞒了豆豆的存在?” “这是其中之一!” “噢,还有其他不爽的地方啊,说说看!” 钟聿顿了顿,咬了下牙根,“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想你带我来这吗?” “为什么?” “想看看你之前呆过的地方,受过多少苦,经历过多少难捱的日子,尽管你刚才好像说什么都稀松平常,但我知道那几年你一个人带着豆豆肯定过得很辛苦,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不知道,那几年也没想过要去找你,如果我脾气稍微软一点,回国看看,或许你跟豆豆可以少吃很多苦,所以我现在就是……气你自私,又觉得自己该死!” 他在自责和愤怒间煎熬,其中又掺了一些委屈。 梁桢被他的样子弄得实在憋不住了,一下笑出来。 “你还笑?”钟聿更气了。 “抱歉,我一时没忍住!”她努力做了下表情管理,“但你说这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弄半天好像还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白了梁桢一眼,“……反正其实那几年也没过得比你好哪里去。” “但你那时候过得不好跟我应该没关系。” “怎么没有?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出国,不出国就不会差点死在ny,当时在医院抢救的时候我还想着要不要让人给你打个电话,我担心自己醒不过来了,起码得在死之前再见你最后一……” 梁桢不待他将最后一个字说出来,突然跨步上前,两手扶住他的手臂踮脚口勿了上去。 吻的是他的唇翼,短短的一秒钟,快得他都来不及感受梁桢已经有往后退的趋势,但自己贴上来的钟聿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借机搂住梁桢的后腰,转个身将其扣在墙根上又重新亲了上去。 巷口有风吹过来,盛夏的小城潮湿却不炎热。 树上的知了停止了鸣叫,连同周遭的居民好像都静了声。 午后的石板小巷,一对男女忘情亲口勿,直到有人过来梁桢才推开搂着自己的人。 钟聿往后靠了靠,靠在对面的墙上喘着气。 那人应该是住这附近的居民,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他们俩,小城作风淳朴,大概没怎么见过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亲昵的男女。 不过梁桢和钟聿也不觉得尴尬,毕竟都不是脸皮薄的人。 那人很快拐过巷尾,长而窄的小巷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钟聿朝梁桢笑了笑,梁桢也朝他笑了笑。 “喂!” “嗯?” “结婚吧,我们从头开始!” …… 第二天四人坐车去芦沟坪,几小时车程,午饭前赶到镇上,找了间饭馆简单解决了午饭,午饭后一同上山。 芦沟坪属于山区,周围群山环绕,但山势都不高,梁波就葬在其中某座山头上。 梁桢走前面,沈阿姨在后面拎着贡品和纸钱,钟聿牵着豆豆。 山虽不高,但很多都是荒地,没有被开发过,路就有些难走,到后边豆豆爬不动了,钟聿抱了一程,一直抱到山顶。 山顶一座孤零零的坟,或者说土丘更合适,土丘(前是水泥色的石碑,上面用红漆写了梁波的名字。 没有照片,也没有华丽的装饰,甚至周围连一棵像样的树都没有。 梁桢让沈阿姨摆开贡品,烛台,自己点燃了纸钱,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哥,好久没来看你了,你在那边怎么样?有没有讨媳妇儿,有没有给我生个小侄子?” “之前发生了一点事,一直没功夫来看你,不过现在基本都解决了。” “……这次我把你外甥也带来了,来,豆豆…”梁桢朝豆豆招了下手,“跪下,给舅舅磕两个头。” 豆豆应该也不是第一次来梁波的坟,轻车熟路就跪在地上冲墓碑磕了两下。 “噢还有钟聿,豆豆的爸爸,你们应该算是第一次见面。” 钟聿自己上前朝着石碑鞠了个躬,“……应该算是…小舅子?” 梁桢笑了笑,“不算,都离婚了!”遂又从袋子里拿出来一瓶酒,“知道你爱喝,给你带了一瓶。” 酒是在镇上超市买的,她说完便拧开盖子围着坟头撒了一圈,空瓶立在坟头的土堆上。 钟聿以为梁桢会很伤心,但整个过程她似乎都显得很平静,就像是来探望一个不常见面的亲人。 第473章 落叶归根 下山的时候钟聿问:“当时怎么会想到要把你哥葬来这里?” 他知道梁波是在泞州医院去世的,以为会直接葬在泞州的墓园中。 梁桢默默沉口气,“是我哥自己要求的,他说生前总是跟人挤在几平方的板房里,死后不想再跟人挤了,也别给他买墓地,让我回来找个荒一点的山头埋了就好。” 那些在外流浪漂泊的人,即便走得再远,还是改不了落叶归根的初心。 “看到了吗?”梁桢站在半山腰指了指某个方向,“那里就是我跟我哥从小长大的地方。” 钟聿循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山坳坳里果然有个小村庄,依稀看到稀稀拉拉几栋矮房子。 “你家还有屋在?” “有吧,也可能没有了。” 钟聿笑,“自己家还在不在,你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从没回去过,最多也只是来看我哥的时候站在山上顺带看一眼。” “那想不想回去看看?” 梁桢苦笑着摇了下头,“不想!” 都没什么好的回忆,甚至那里埋葬的只是她的噩梦,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缅怀的意义,而她始终是往前走的人。 人生路漫漫,没必要总是往回看。 从山上下来,在镇上找了间还算像样的宾馆办了入住。 豆豆上山下山的折腾早就累得够呛,梁桢便让沈阿姨带着他在房间里休息,自己和钟聿去看梁国财。 梁国财前阵子刚搬了家,搬到了镇上新建的一个小区。 小区里环境还行,门口有商店有菜场还有麻将馆,生活相当便利。 老头子提前知道钟聿要来,居然还知道去菜场拎了几个菜回来,还带了瓶烧酒,说是要留他们吃晚饭。 梁桢内心肯定是排斥的,但架不住梁国财挽留。 他对着钟聿那嘴可真是抹了蜜一样,一口一个好女婿,实在盛情难却,钟聿只能点了头。 “成,那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把肉给蒸上。”梁国财说完就屁颠屁颠去了厨房。 不算大的客厅内剩下梁桢和钟聿两人。 梁桢:“你真留下来吃饭?” 钟聿:“那不然呢?你爸这么热情,你也难得来一趟,不吃是不是有点太扫他兴?” 梁桢:“……” 梁国财蒸了个肉,简单弄了个汤,其他买的都是现成熟食,所以不出半小时就全部搞定了,拉着钟聿和梁桢去吃饭。 一张简易的小方桌,三把塑料椅,桌上七七八八几个一次性泡沫盒装的熟食,小镇上的东西卖相也不好,味道可想而知。 “来,陪我女婿喝一杯!”梁国财拿了纸杯倒酒,酒也是小镇买的,没听过牌子的烧酒。 钟聿推脱不了,勉强喝了口,一股呛辣直冲脑门。 梁桢见他脸色不好,在下面轻轻握了下他的手,“不行的话少喝点。” “来来来吃菜,尝尝这顶有名的酱肘子…”梁国财夹了一大块酱肘子到钟聿碗里。 钟聿面露难色,梁桢憋住笑,没言语。 或许是之前梁国财险些在绑架案中丧命,那次他吓得应该也不轻,算是结结实实吃了次教训,所以这段时间他还算安分。 甚至梁桢觉得这次回来见他,老头子的态度显然跟之前不同。 “来,桢桢你也吃啊,别客气。”他也给梁桢夹了几块酱牛肉,又问:“咋不把豆豆也带回来看看。” 梁桢随口应了声,没回答这个问题。 梁国财好像也无所谓她态度冷淡,又转过去给钟聿添酒夹菜。 盛情如此,钟聿也只能勉强往嘴里塞,但酒是基本没喝多少的,大概实在咽不下去,最后大半瓶烧酒都进了梁国财的肚子。 老头子喝多了将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骂陈芝兰婊子,一会儿又说自己命苦,一会儿又朝梁桢忏悔,说到梁波的时候老头子已经老泪纵横。 或许有一点酒精作祟的原因,或许也是老头子故意在他们面前演戏,但梁桢还是愿意相信这些眼泪和忏悔中真的有一些来自于血脉的觉悟和痛心。 哭到后边梁国财已经眼泪鼻涕一大把,他又瘦,大热天就穿了件汗背心,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肩带那里已经磨开了好几个洞。 梁桢当时就坐他对面,看着他一把年纪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没有同情,也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只是觉得人生迹遇难料,她在此之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够跟梁国财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地吃顿饭。 从小区离开,天色已晚,离入住的宾馆也不算远。 梁桢提议走回去。 两人沿着街道内测,路上行人不多,大部分是摩托车,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 “谢谢你帮我安置梁国财。” 原本这事钟聿是让梁国财瞒着梁桢的,只是刚才老头儿喝多了,嘴巴没把门,一下就全部倒了出来。 “我也没做什么,让陆青定期给他汇点生活费而已。” “生活费?”梁桢苦笑,“一个月超五位数了,他存个两年都能在这小镇上买套房,只是生活费吗?” 第493节 “……” “还有这事你为什么瞒着我?” 钟聿嘶了声,“其实也没有故意要瞒着你,只是当时你伤势还没稳定,我不希望你为你父亲的事再弄得不开心。” “所以你就瞒着我花钱把他哄回了芦沟坪?” 钟聿点了下头。 梁桢苦笑,“难怪了,我之前还觉得纳闷,怎么他这么久都没找我。” 搞半天是钟聿瞒着她把梁国财先安抚好了。 梁桢看着眼前的男人,尽管他脾气有时候不好,倔劲上来甚至会无理取闹,但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排忧解难。 或许这也是一种成长吧。 梁桢低头笑了笑。 “你又一个人傻笑什么?” “没什么。” 她突然牵住钟聿的手,“走吧,回去。” …… 夜里躺在宾馆的床上,钟聿从身后抱住梁桢…… 好吧,镇上宾馆房间紧张,他们没有提前预定,只拿到了两间大床房,思量之下只能让沈阿姨带着豆豆住一间,她跟钟聿住一间。 洗漱完之后各自上床。 破天荒他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干,只是搂着她躺在床上,对面就是一面窗,窗帘漏了一道缝,风吹过,揭开帘子,可以时不时地看到夜空中的星星。 梁桢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钟聿躺在芦沟坪的房间里看星星。 “知道为什么我当初要帮豆豆起名梁星河吗?” “嗯,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晚上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看星星。” “小女孩的浪漫?” “浪漫?”梁桢苦笑,“你觉得芦沟坪这种地方能跟浪漫联系到一起么?我小时候喜欢看星星是因为这是唯一能够让我感觉到一点希望的东西。” 她出生在这一片群山包围的贫瘠中,没有朋友,没有父母,周遭的环境令她觉得一切晦暗无光,那么仰望头顶的星空就是她能感受到的唯一一点光亮。 “我小时候还总是想,星星那么多,她们都喜欢挤在一起,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感到孤单,而且她们总是挂得那么高,虽然只有小小一颗,却能看到山川河流,看到这世界上很多我看不到的地方,我就特别羡慕,但是等我长大一点才明白,看似挤在一起的星星,其实彼此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她们都是一颗颗独立的星球,不会发光,一片黑暗,年复一年地被遗落在宇宙的空间中,比我更孤单。” 说这些话的梁桢语气柔和,甚至带了点懵懂的幼稚,与她平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但钟聿脑中却能清晰浮现出她小时候的模样。 或许眉宇间还是有股倔强,但仰头看星空的时候她会笑,会舒展。 那个趴在窗台或者躺在山谷上与星空为伴的小姑娘呀,孤独地成长,长成一个自私,聪明,又心软的女孩,然后命运再将这个女孩带到他的世界中,彼此伤害,彼此纠缠,又彼此安慰相拥。 此时此刻钟聿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更紧地将梁桢搂在怀里。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一边是滚烫的心跳,一边是斑驳的伤。 这样大概隔了好几分钟,钟聿才开口问:“真的要走?” “嗯。” “必须走?” “必须走,因为那是我的梦想,也是我这些年为此付出努力的意义。” 梁桢转过身来与钟聿面对面,“当年为了生豆豆我已经放弃过一次,去年为了回来看你我又放弃了一次,钟聿,机会未必每一次都眷顾我,我都已经二十六岁了,这些年为你也好,为豆豆也好,总该为自己活一次。” 钟聿听完苦笑,“你什么时候不是在为你自己?你明明是个永远都能权衡利弊的坏女人。” “……” “但是你说得对,你已经放弃过两次了,我也不想你以后后悔,所以…”钟聿将头埋下去,紧紧抱住梁桢窝在她胸口,“所以尽管我心里非常不愿意,但我也不能阻拦,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原本前面的话都非常感人,梁桢也被感动到了,可是说最后一句“我在家等你”的时候莫名又带了喜感。 搞得好像他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第474章 准备离开 梁桢真是忍不住想笑,拍了一下他的头,“喂,我只是去念个书而已,最多三年,而且每年假期我都会回来的,你空了也可以带豆豆去看我。” “呵,我不去!” “不去吗?” “我这么忙,哪有闲工夫国内ny两地飞,再说我为什么要去看你,除非你说想我我才去。“ “……” 他又开始耍无赖了。 梁桢拿他没有一点办法,“行吧,你自己看着办。” 钟聿见她态度不热络,拉着脸,哧了声,“那我不能保证你去念书的这几年不去找别人。” 梁桢:“找吧,没事,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是自由之身。” 钟聿:“你……” 梁桢:“还有,我也并没指望你能为我守身如玉,或者说你也没义务要这么做,所以真的,我不强求。” 她这些都是实话,也是心里话,毕竟钟聿的条件摆在那,即使已婚也不能保证没有女人贴上来,更何况他现在是单身状态。 再说她一走就是几年,如何能够要求他这几年之内都不找女人。 “我唯一的请求是,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能够尽量多花点时间陪陪豆豆,如果……” 她停顿了一下,又兀自笑开,“如果你真的遇到一个你觉得必须合适,或者比较喜欢的女孩子,想成家了,请你也务必提前告诉我,我会配合你处理豆豆的问题。” 她经历了这么多,如今情爱婚姻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已,可是这些话听在钟聿耳中却十分伤人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接受我这几年另外找人?” “不是接受不接受,我们在法律上已经不存在夫妻关系,所以我不能约束你什么。” “那你自己心里怎么想?”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有义务或者责任向我承诺什么,更何况承诺有用吗?” “怎么没用?” 梁桢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觉得也没必要。”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你不相信我。” “没有,这跟我相不相信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单纯觉得……”她皱着眉,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纠结的情绪,“换句话说吧,将来会发生什么谁都料不准,所以我不需要听这些空的东西。” “那你出国这段时间,我们如何相处?” 梁桢噗嗤笑了笑,“随便啊。” “什么叫随便~啊?” “除了处理豆豆的事情之外,我们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男女关系,当然,你要当陌生人也可以!” 这话要是从其他女人口中说出来,难免显得有几分轻浮,但此刻她言语冷静,眸色宁沉,竟看不出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钟聿:“你认真的?” 梁桢:“当然!” “好!”他一下子转过身去,拿背对着梁桢,再也没言语。 梁桢:“……” …… 第二天上午四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钟聿都沉着脸,几乎没跟梁桢说话。 在机场玩具店,豆豆选了一盒乐高,回程的航班上非要跟钟聿坐在一起,说要让爸爸陪他一起拼乐高,于是最后就变成了梁桢跟沈阿姨坐一起。 半道上沈阿姨越想越不对劲。 “你跟先生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有。” “可我怎么觉着今天他脸色不对劲?” “是么?” 当时钟聿坐她们侧方,梁桢看了眼,前者正在陪豆豆看图纸。 “可能是我哪句话又惹他不高兴了吧,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其实梁桢又何尝不知道钟聿不爽的原因在哪里呢,只是有些事她只能做到如此。 沈阿姨叹口气,“你们啊,明明心里都很在乎对方,却总是不能好好说话,还跟孩子一样。” 梁桢苦涩笑了笑,转过去朝窗外看,窗外是密密叠叠的云层,机翼滑翔而过,厌恶一样地散开,最终不知道都会飘向哪里。 她觉得人生很多时候也是一样,尽管她总是一段一段地为自己打算,但经不住命运作弄。 就如昨晚她跟钟聿所说的那样,将来会发生谁都料不准,她如何就能要求他在这么长时间内只等她一人。 至于保持男女关系,呵…到时候两人远隔重洋,可能几个月都未必见到一面,届时她要忙学业,他要忙工作,两人还有12个小时的时差。 人心如何战胜时间和距离? 她早就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了,如今想的都是现实。 天黑之后抵达泞州。 司机从机场接了人送往南楼,梁桢和沈阿姨带着豆豆下车,钟聿却没下去,直接挥手让司机再把自己送公司去。 梁桢那天一直等到很晚也没见钟聿的车子回来。 第494节 此后几天也没见着他人。 或许是工作的事真的忙,毕竟他走了几天,手头肯定积压了很多事,也或许是他还在生气。 梁桢为此烦恼了两天,但很快就释然了,开始着手准备回ny的事,给校方写邮件,打复课申请,几天之后申请通过了。 之前的签证还没过期,不需要重新办理,剩下的就只是订航班的事。 一周后豆豆小学面试,梁桢提前在微信上跟钟聿说了时间。 他倒也回复了,说尽量能赶回去陪他参加面试。 梁桢知道那几天他去b市出差了,也没抱多大希望,再者小学面试也不算人生至关重要的大事,她一个人陪着就能应付,在这点上梁桢有自己的觉悟,她没有大多数女人那么矫情和不通情理。 但没想到钟聿最终还是赶回来了。 那天梁桢一大早就起床了,想着还得帮豆豆把面试可能会遇到的知识点再梳理一遍,于是简单洗漱完下楼,见客厅沙发上窝着一人。 当时屋里的帘子还没拉,阴天,外面光线也不足,显得屋里就很暗。 梁桢凑近才发现竟然是钟聿。 她愣了下,轻轻推了他一把,沙发上的人好像不知何时何地似地舒展了一下身子。 “你怎么一个人睡这?”梁桢问。 钟聿眯着眼勉强爬起来,“几点了?” “六点了。” “嘶,居然睡着了!”他揉了下脑袋。 梁桢见他身上穿的还是衬衣,只是袖子和领口都有些皱了,又问:“你不是在b市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点多吧。” “凌晨四点多?” “嗯,本来应该昨晚赶回来,但临时有个饭局推不掉,那边结束了才往回赶,又碰到b市大雨,航班延误了一个小时,到家就晚了。” 也就是说,他是直接从b市的饭桌上连夜赶回来的。 “就为了赶回来参加豆豆的面试。” “嗯,我儿子人生中第一次进考场,无论如何我都要陪在身边。” 梁桢往下沉口气,其实心里想说些什么,可好像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最终只是笑了笑,“去洗个澡吧,面试定在九点,我们八点出发过去。” 豆豆进的是私立小学,其实老早钟聿就已经找人安排好了,去参加面试无非只是走个过场,但对孩子来说,这确实是他人生中第一场比较正规的考试。 八点三人准时从南楼出门。 路上梁桢还企图对豆豆进行一番考前心理疏导,可没想到小东西完全不紧张。 “不就是做个自我介绍,然后回答老师几个问题吗?妈妈你放心好了,你让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背下来了啦。” 他一边回答梁桢一边将小超人手办贴在窗玻璃上bio~bio~bio~ 梁桢:“……” 抵达学校之后等了一会儿,面试开始,候场区上几百个家庭挤在一起,周围声音嘈杂,而梁桢与钟聿只是其中一对。 他们牵着豆豆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很快梁桢听到钟聿问:“什么时候走?” 当时她正低头刷手机,一时没听清,“什么?” “什么时候去ny???”钟聿又问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便。 梁桢愣了下,“应该是月底。” 钟聿:“机票订了?” 梁桢:“还没有,但已经查好航班了,等豆豆小学落实之后我就会预定。” “嗯。” 他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也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态度。 梁桢以为他还在生气,也就没多往下讲,结果没隔多久又听到他说:“航班订好了告诉我,我……” 还没说完,大屏上显示豆豆的名字。 “请012号钟星河小朋友进1号考场参加面试。”广播的声音打断了钟聿的话。 “回头再说吧。”钟聿牵了豆豆的手,带他走到考场外面,又蹲下去扶了下小家伙的肩膀,伸出另外一只手握拳,与豆豆的小拳头碰了碰。 这是父子俩最近经常会有的互动。 “加油,爸爸在外面等你!” 或许就那么一个瞬间吧,梁桢突然觉得钟聿成熟了。 他开始认真融入父亲这个角色,也在陪伴孩子成长,尽管可能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但他懂得如何平衡与取舍,这让梁桢感到十分欣慰。 豆豆小学的事其实没什么悬念,两天之后校方就下了正式的录取通知书。 梁桢抽时间特意带他出去选了些文具用品,准备了一些入学需要用的东西。 眼看月底即将逼近,梁桢终于订了飞ny的航班。 订完机票之后她将航班信息发给了钟聿,一个多小时后那边才打了电话过来。 上来就三个字:“经济舱???” 梁桢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订得太晚了,商务舱和头等舱都已经没位置。” “行吧,我刚看了下行程安排,你走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会议,应该没办法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梁桢还想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她握着嘟嘟响的手机,蹙着眉头,半晌都没回的过神来。 第475章 早餐摊 梁桢要重新回ny念书的事,钟聿第一个知道,第二个便是丁立军。 那阵子他也正好结束一个工地,便提议在梁桢临走前一起吃顿饭。 两人约了时间地点,豆豆也一并带去了。 梁桢到那的时候丁立军已经到了,坐在包厢等他们。 “丁叔叔!”小家伙进去就朝丁立军大喊了一声。 丁立军起身过来把他抱起来转了圈,“嗨,一段时间不见沉了不少啊。” 梁桢笑:“都快是小学生了,身高也长了,能不沉吗?” 丁立军将豆豆放到地上,摸了摸他的脑袋:“也是,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你还钻你妈妈怀里呢,一眨眼功夫居然也要去念书了,时间过得可真他妈快呀!” 他颇为感概地骂了声。 梁桢无语,“能不能别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行,不说不说!来,看丁叔叔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他转过去从桌子后面掏出来几只很大的纸袋,一样样拆开,书包,文具,球鞋,还有一套乐高玩具。 豆豆都乐疯了,特别是看到乐高纸盒的时候,整个人趴在箱子上哇哇直叫。 “怎么给他买这么多东西?”梁桢问。 丁立军抹了口气,“孩子不是上学了嘛,按照你们老家那边的说法,孩子上学舅舅得买鞋和书包,我呢想着他亲舅不在了,我得给孩子办不是?” 丁立军边说边给豆豆拆乐高的外包装。 豆豆乐得不行。 丁立军又将球鞋拿出来给他套了套,“嗨,我眼神还挺准,尺码刚刚好!” 梁桢在旁边看着这副场景,心里某种情绪慢慢泛滥。 “谢谢!” “谢啥呀,除了那玩具贵一点,其他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比不得豆豆现在用的穿的,你甭嫌弃就行。” 梁桢:“……”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两人才聊到整题。 “怎么好好的又突然要出国去读书?”丁立军问。 梁桢:“不算突然吧,本来之前回国就是临时决定,我也只办了一年的休学申请。” 丁立军:“也是,我估摸着你早晚都得去把书念完,毕竟这么多年一直是你的梦想嘛,只是你这身体行不行?” 梁桢:“之前问过医生了,医生说适当安排和调节好的话,问题不大。” 丁立军:“那姓钟的怎么说?” “钟聿?”梁桢低头笑了笑,“他能怎么说!” 丁立军:“没反对?” 梁桢:“没反对,但心里不痛快,最近一直在跟我赌气。” 丁立军哧了声,“他赌气太正常了,你说你这伤才刚刚好,儿子又要上学,你一声不吭又要往外面跑,换我我也不乐意。” 梁桢:“……” 丁立军:“但是呢,站在你的立场想想,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撑过来也不容易,当年为了生豆豆放弃去读大学,现在有机会了,总得为自己想想。” 梁桢不接茬,低头默默咽了一口气。 丁立军:“怎么,两人为这事又吵架了?” 梁桢:“没吵。” 丁立军:“那你们后边什么打算?” 第495节 梁桢摇头:“没什么打算。” 丁立军:“你走之前总得把条件跟他谈好吧,比如让他等你几年,或者干脆直接把婚复了再走!” 梁桢惊奇,“为什么要复了婚再走!” 丁立军:“以防你不在的时候有人趁虚而入啊。” 梁桢忍不住笑,“不至于。” 丁立军气节,“你不会单纯到真以为一个正常爷们儿能够连续忍几年吧,你就说他有需求了怎么办?大老远坐十几个小时飞机飞那鸟国家去找你睡一晚,第二天再飞回来,还是他在国内再找一个满足一下自己?” 梁桢:“……” 丁立军:“或者换句话说,就算他不出去找,可凭他那条件,估计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就有很多女人会主动扑上来,到时候你想,他能抵挡得了一次,两次,能抵挡得了一百次?” 丁立军苦口婆心的,梁桢低头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也都想过,但是……” “但是什?他不同意跟你复婚?” “不是。”梁桢摇了下头,用手摸了下有些凉的脸蛋,“无论什么时候,他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他只属于他自己,而我也一样,我们是独立的两个个体,你明白吗?” 丁立军皱着眉,企图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不明白!” 他怎么能明白呢,这么深奥的玩意儿。 梁桢又笑了笑,“这么问你吧,如果我向他要了一个承诺,或者我们去领了证,你觉得这样就能完全杜绝他这几年在国内不找其他女人?” “这个……”丁立军龇牙,“…男人的尿性你也应该知道,这事儿有时候不受自己控制是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即便领了证,他也未必就能做到守身如玉对不对?” “……差不多,这意思吧。” “所以何苦非要弄张证来给自己添堵呢?” 梁桢用手支着额头,跟丁立军解释,“我其实也不是多大度的人,一旦领了证复了婚,我就会对他产生要求和期许,如果我在国外念书这几年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即便是绯闻,我也会难过,到时候眼里又揉不进沙子,回来再跟他离一次吗?” 上次离婚她觉得仿佛就给自己剥了一层皮,那么痛苦的经历她不想再来一次。 “对,话是这么说,可难道你不跟他复婚,他出去偷腥你就不难过?” “也会难过吧,但那种难过跟结婚之后的难过又会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梁桢转过去看了眼豆豆,小东西正撅着屁股跪在凳子上玩乐高,其专注认真做一件事的神情简直跟钟聿一模一样。 “如果我们没复婚,他出去找其他女人,我或许还能说服自己原谅他,可是一旦我们领了证,彼此之间就有了守护婚姻的义务,如果这几年他憋不住出去偷腥,对我就是背叛。” 前者梁桢尚且可以说服自己,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本意和本能,他是自由之身,无可厚非,可倘若两人结婚了,钟聿再出去找人就是出轨了。 两者之间的意义完全不同。 “我这次去ny,念完全部课程大概需要三年时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我不想用婚姻绑住他,也不想用婚姻给自己一个可能随时会破灭的梦想。” “所以你还是不相信姓钟的能够等你三年时间?”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是不相信现实。” 两人远隔万里,昼夜颠倒,一个忙工作,一个忙学业。 上万个日夜啊,梁桢觉得应该没有什么感情可以抵挡住这样的消耗。 “更何况我有什么资格让他等我三年?”梁桢低着头苦笑。 “所以你这趟去ny是抱着要跟他分手的决心?” 她还是摇头,“没有,我不强求他等我,同样也不会单方面放弃,但我会随时做好他离开我的准备,毕竟一万个日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 “但是什么?” 她原本想说,如果钟聿最后找了别人,她不得不离开他,她想自己还是会非常难过,可是若真到这一天,她难不难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结局。 “算了,得到和失去永远都是成正比的,我不能太贪心。”她自嘲地笑了笑,用手抹了下眼角,“别让我再去想那些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吃饭!” 见过丁立军的隔天,梁桢又去见了陈芝兰。 她特意挑了个早上,找到陈芝兰在小区门口摆的早餐摊。 “来碗馄饨!” 她过去像其他客人一样点东西吃,那会儿正是上班早高峰,摊子前围的客人还挺多,陈芝兰忙得头都来不及抬,惯性似地问:“三鲜还是白菜馅儿?” “三鲜,多少钱一碗?” “八块,要不要加……”说到后边陈芝兰才抬头,看到站在餐车前的梁桢,她当场愣那儿,直到另外一个客人吃完来结账,她才回过神。 陈芝兰咯咯噔噔地收完钱之后才将情绪放平,“三鲜馄饨是吧,你先去那边坐着,我马上给你做。” 她熟练地往锅里下馄饨,冲汤,不出两分钟,一晚热热的馄饨端上了桌。 “要不要给你搁点葱?” “不用。” “那你先吃,吃完要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加,那什么……” 摊子前边又有客人喊着结账,“那什么,我先去忙,忙完过来找你。” 陈芝兰在离餐车两三米的空地上支了几张塑料桌椅,梁桢一边吃着三鲜馄饨,一边看着她结账,下汤,陪笑脸,一袭旧衫忙忙碌碌地穿梭于早市的人群中。 梁桢端起碗,将碗里的馄饨连汤带水一起吃完。 陈芝兰正在另一头的桌子那边跟最后一位客人结账,梁桢从包里掏出钱,放到她餐车下边装杂物的柜子里。 “馄饨的钱搁里面了,你回头看看。”她轻描淡写地冲陈芝兰喊了声。 陈芝兰回答:“什么钱不钱的,你来妈妈这吃馄饨还付什么钱,赶紧拿回去。”说完她也没顾上梁桢,几下将桌子上客人留下的脏碗和筷子收干净,转过身来准备去找梁桢的时候发现早就没了人影。 “嗨,这孩子!” 她拍了下罩在身上的围裙,想着等一会儿空了再给她打电话。 一直耗到九点收摊。 陈芝兰将桌椅凳子全部绑到车上,准备拉着车子回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赶紧转过去打开下边的柜门。 里面堆了一次性打包盒,纸巾等杂物,而梁桢的一只牛皮档案袋就搁在这堆杂物上方。 陈芝兰将档案袋拿出来,打开,里面二十叠人名币码得整整齐齐。 第476章 爱与被爱 梁桢一直到中午才接到陈芝兰的电话,当时她已经回到南楼了,正在卧室收拾即将带去米国的行李。 电话接通后陈芝兰那边支吾半天才开口,问:“你这…你这搁我柜子里的钱……” 梁桢将叠到一半的衣服放下,回答:“钱是给你的。“ “给我?咋突然给我这么多钱呢?这……”陈芝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 梁桢任她缓了缓,“数目不算特别多,但在你小区附近找间门面开个早餐店应该也足够了,以后起码不用再风吹日晒。” “小桢,你真是……”那边慢慢就有哭声过来。 梁桢不喜欢听人哭,而且最近这段时间都已经听人哭烦了,她适时打断了陈芝兰的哭声。 “我要出国念书,后面几年不在国内,你自己保重!” 梁桢挂完电话之后独自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身后是收拾到一半的行囊,身前是落地窗,窗外微风徐徐,天气晴朗。 她感受到自己的人生即将进入另一个全新的阶段,就如十多年前在山谷里目送陈芝兰离开一样,有一些迷茫,却又有某种笃定。 第二天梁桢去看了何桂芳。 何桂芳精神状态尚可,只是比之前更加瘦了些。 梁桢让她注意身体。 陈兴勇还是老样子,但因为现在有护工料理,看上去要比之前干净了很多。 梁桢也没呆多久,临走的时候何桂芳送她出去,在楼道里提到陈佳敏。 “…前阵子我去看她,她说想见见你,你这几天要是有时间,能不能跑一趟?” 或许也是因为接连了经历了很多事,何桂芳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如今利索地站在梁桢面前,看着倒比以前明白了几分。 “她要见我做什么?” “具体没说,但我想应该是要当面谢谢你吧,毕竟官司的事你帮了很多忙。” 梁桢苦笑,“没有,我没帮什么忙。” 何桂芳也跟着笑,“我心里明白的,我相信那丫头心里也明白,至于她具体要跟你说什么,我也不清楚,等你去见了她之后就知道了。” 梁桢回去之后考虑了一晚上,最终决定还是要去看看。 案子审完后没过多久,陈佳敏就正式从看守所迁去了监狱服刑。 梁桢从高博那要了监狱地址,隔天一大早让司机送她过去。 本地监狱,在泞州下属的一个县级市边郊,坐车过去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梁桢去的那天天气也不大好,出发的时候外头天色就灰蒙蒙的,等到了监狱门口已经直接开始下雨。 司机撑了伞说要送她进去,但被梁桢拒绝了。 “你在车里等我吧,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她拿了伞从车里下来。 本不是每个月的探视日,她是提前让高博那边打了招呼才能过来探望的。 到门口报了里面某头目的名字,很快就有人出来相迎。 梁桢跟着对方安排的人进入铁门,里面四处高墙,墙上用蓝色油漆写了一些激励性标语。 如今倡导人道主义,即便是监狱,在建筑和安排上也不会显得过于冰冷,但可能是因为天气原因,梁桢走进去之后就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通往探视间需要经过一块空地,空地上上按了篮球架、羽毛球网,还有一些运动器材,只是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器材上的漆脱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篮球框底部的网兜也早就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生了锈的铁圈挂在上面。 除此之外剩下的地方便长满了杂草,有些甚至露出了地皮,被雨水一浇,泥地坑坑洼洼。 第496节 领她进来的内部人员大概见她一直盯着空地看,便热忱地介绍,“这是活动场地,平时给他们放风用的,不过今天天气不好,就没安排她们出来走动。” 探视间离大门并不算远,梁桢登记好之后由人领着直接进去了,坐在椅子上等了大概十来分钟,里面的狱警带了陈佳敏出来。 乍一看的时候梁桢都没认出来,等人走近了她才有所反应。 里头的陈佳敏被狱警卸掉了手铐,她习惯性地扭了下腕,这才坐到了里面的椅子上。 两人中间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梁桢看着里面的陈佳敏,剪了短发,穿着监狱统一发的藏青色布衫,布衫宽大,她在袖子上连续卷了好几卷才露出一小截手臂。 印象中此时的陈佳敏应该是狼狈的,甚至是虚弱的,可眼前的人除了肤色暗沉一点之外,整个人看上去还算有精神气,甚至梁桢都觉得她在里头要比在外头的时候胖了点。 “你……”梁桢张口才发现她在里面听不见,于是拿起了手边安置的话筒。 她拿话筒,里面陈佳敏也跟着拿了话筒,彼此凑到耳边,又互相对视了几秒钟。 梁桢重新开口:“你最近怎么样?” 陈佳敏嘴角勾了下,还是带着她之前一贯有点傲娇的表情,“你都看到了,在这鬼地方还能怎么样?” 梁桢对她这态度已经斯通见惯,倒没生气。 “已经算适应了吧?” “还行,起初有点难熬,但习惯了发现还可以。每天除了吃,睡,干活和发呆,倒也不用操心其他乱七八糟的事,这点比在外面强,你呢,你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已经跟钟聿复婚了?” 梁桢:“没有!” 陈佳敏:“没有?你都为他挡枪了,他居然还不跟你复婚?” 梁桢笑了笑,“我为他挡枪他就得跟我复婚吗?” 陈佳敏:“那不然你图什么?” 梁桢摇摇头,他懒得跟陈佳敏解释自己对钟聿的感情,或者说即便解释了,对方也未必懂。 “我要去米国读书了。”她话峰一转。 陈佳敏愣了下,“你还打算出去啊?” “为什么不出去?” 陈佳敏遂即又顿了顿,笑开,“也是,就你这驴脾气,认定了一件事绝对会死磕到底,不过想想你去念书也好,不然难道真年纪轻轻的就歇在家里带娃闲逛吗?” 梁桢:“……” 陈佳敏:“况且你俩的悬殊那么大,你若一直保持原样,将来时间久了,他未必还能看得上呢。” 梁桢被她说得忍不住发笑。 陈佳敏哧了声,“有什么好笑,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嗯,大实话!”梁桢继续说,“但我去米国念书并不是为了他。” 陈佳敏听完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可能未必全是为了他,但你敢说没有一点他的原因?” 梁桢:“……” 陈佳敏:“你其实在他面前有点自卑的吧?” 梁桢:“……” 陈佳敏:“你自卑自己的出生,家庭背景还有学历,这些也导致你总是没有安全感,对谁都不热络,即便是对着你喜欢的人也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考虑什么事都会先计较好得失,以为这样自己就不会受伤对不对?” 梁桢被陈佳敏一席话说得有些接不上。 陈佳敏不依不饶,“被我说中了吧?你就是这样的人,别不承认!” 梁桢:“……” 陈佳敏:“所以知道我之前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了吗?” 梁桢:“为什么?” 陈佳敏:“觉得你特虚伪,特能装,明明什么都没有,心里也自卑得很,却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前我觉得这种人特恶心。” 梁桢:“……” 她有些无语。 敢情自己大老远跑来,就是听她数落批判自己的吗?“ “你说想见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些话?”梁桢反问。 陈佳敏:“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梁桢往下咽口气,拿出十二分耐心,“你说!” 陈佳敏:“但我更多的是妒忌,知道为啥妒忌吗?” 梁桢:“嗯?” 陈佳敏:“因为我之前一直觉得像你这种自私冷漠又虚伪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很好的人生。” 梁桢:“你是这么想的?” 陈佳敏:“对,之前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我发现事实好像跟我想的不一样,无论你的处境多困难,你都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即便你的清醒在很多人眼里是冷漠和自私。” 梁桢听完,点了下头,“这点我认同,我可能真的比大多数人要理智。” 陈佳敏:“你何止理智,你根本就是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永远都会先考虑自己的利益,爱自己胜过一切,所以你不会做错事,也不会走错路,因为每一步你都在算计着前进,可要说你绝对冷漠,好像又不是,不然我爸出事的时候你不会出手帮忙,之前也不会帮我找律师,包括绑架那晚你也不会冲过去帮钟聿挡枪,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又有点看不懂你,你到底…是冷漠还是心软?” 梁桢听完笑了笑,“都有吧。” 她有明显的a面和b面,所以会在两种极端的性格之间游走,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理智冷静。 “不过有句话你刚才说对了,我可能真的爱自己胜过一切,但这本身并没有错,因为只有足够爱自己才能有勇气和力量去爱别人,相反,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爱,又有什么资格去爱与被爱?” 第477章 布鲁克林有棵树 陈佳敏这几年整容,瘦身,打针……尝试了所有能够让自己“变好”的手段。 她也确实变“好”了,腿更细了,腰更瘦了,脸更尖更小了,皮肤也更白了,走出去俨然脱胎换骨,再没有以前一丝局促寒酸的痕迹,可见这几年陈佳敏在“变好”的这条道上真的不遗余力,吃了很多苦,也遭了不少罪。 然而结局呢? 被退学,被利用,被一步步逼到悬崖边上最终锒铛入狱。 她原本也只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女孩子,或许有点自私,有点势利,也贪慕虚荣,但这些都是这个年龄女孩子的通病,可为何就她落到这步田地? “我也很努力啊,我也一直没有放弃自己,可我就不配得到爱吗?”陈佳敏反问梁桢。 梁桢摇了摇头,“你是很努力,可是你的努力都用错了地方,你也确实爱自己,但你的爱过于狭隘。” “怎么就狭隘了?难道一定要为他挡枪才算不狭隘?” 梁桢闭眼嘘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为他挡枪有多伟大,当时只是无奈之举,但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命去赌,毕竟我还有豆豆,我出事了豆豆会很难过,同样,即便我救了他,我也从来不觉得他亏欠我,救他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陈佳敏听完她这席话,老半天才缓过神,说:“你还真是个怪人。” “是么?可能吧。” 梁桢也知道自己这些想法在大部分人眼中都会显得很怪异,可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喜欢也好,爱也好,其实不必总是要求回报,而且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依附任何人,当然,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心里有自卑,但也正是这些自卑在不断鞭策着我往前走,不落人后,不失去自我,也不浪费光阴。”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自己的大格局。 “而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梁桢直视对面的陈佳敏,”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你空有野心和欲望,却不爱惜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青春”是一个很矛盾的词,意味着希望的同时也充斥着很多迷茫和陷阱。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谁都有野心,谁都有欲望,可有人能够摆渡靠岸,有人却只能陷于洪流死在二十岁的青春里。 人生没有容易,所以要始终保持热忱,又始终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你如何定义自己对钟聿的感情,但在我看来,你所谓的付出和努力只是一种自我迷失,但好在一切还不算晚。”梁桢看着玻璃那边的陈佳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花儿正红,香气正郁,却要在这高墙之中度过三年时光。 “你相信时间可以重塑一个人吗?或许当你经历一些磨难,你就能听懂我现在说的这些话,只是这其中的过程和结果都需要你自己去承担。” 陈佳敏愣愣地看着梁桢,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梁桢知道她肯定不是被自己这番话感动,而是真的没怎么听懂。 “有时候觉得你很厉害,脾气暴做事狠,可有时候又觉得不过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单纯小姑娘…”梁桢说到这忍不住笑了下,“这次栽个跟头也好,起码能够让你早点长教训。” 陈佳敏听了这话心里当然不舒服,瞪着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梁桢觉得这样她反而放心,说明尽管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但她并没有一蹶不振。 “你不需要这么瞪着我,我知道我刚才那些话不好听,但你在里面的时候不妨好好想,它们是否有道理,另外我这次来还给你带了点东西,到时候会有人交给你,你若是觉得有用就留着,若是觉得没用,扔了或者送人,随便你。” 这时里面的狱警开始催促,告知探视时间即将结束。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在里面自己保重!” 梁桢走出探视间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独自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去,又路过那片空地。经过一场大雨洗礼,空地上的杂草被打得东倒西歪,地面泥泞,但这些并不影响天空流云漂浮,湛蓝纯净。 梁桢抬头轻轻舒了一口气,背着包出了监狱。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佳敏刚走进食堂就被人喊住了。 “2711,你表姐给你捎了东西,待会儿去我那拿一下。” 吃过午饭之后陈佳敏去工作人员那取了东西,一只布袋子,原本应该封了口,但所有送进来的东西都需要经过检验确定没问题才放行,所以袋子的封口已经被拆开了,但里面还套了一层塑料袋,也看不清具体装了什么东西。 拎手里还挺沉。 陈佳敏将布袋提进房间,打开,拆掉外面裹的一层塑料纸,露出来厚厚一叠理得整整齐齐的书。 英文,语文,数学…大部分是高升专的教材,还有几本配套习题和自学指引,除此之外还有几本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 笔记本打开,上面是梁桢娟秀的字迹。 最上面还压了一本书——《布鲁克林有棵树》。 这本书的封面已经很旧了,边角甚至都卷了皮,可见被主人翻阅了无数次。 陈佳敏慢慢将书打开,看到扉页上用墨蓝色钢笔写的两行字——“活着,奋斗着,爱着我们的生活,爱着生活馈赠的一切悲欢,那就是一种实现。” 陈佳敏的手指摸在那两行字上,热泪盈眶…… 第497节 梁桢见完了所有该见的人,也办完了所有该办的事。 唯一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着豆豆背上书包跨入一年级。 “不过没关系,你去念书,妈妈也是去念书,我们以后彼此鼓励,一起进步!”她抬手跟豆豆击了一个掌。 小家伙似乎对她的“离开”已经司空见惯,这次几乎完全没什么情绪起伏。 “妈妈,那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能够得第一名。” 由于订票订了太晚了,只剩下夜里十一点多起飞的那趟还有余座。 梁桢提前都已经将行李都收拾好了,午饭之后还睡了个午觉。 或许是之前已经有了相似的经历,这次她显得更为坦然平静,但沈阿姨却急得团团转。 “先生到底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要走啊?怎么这个钟点他也没个动静?” 梁桢被她急吼吼的样子逗乐。 “你要他有什么动静?” “起码也应该回来送送你啊!” “没必要,我又不是孩子。” “话不是这么讲的,你不是走一天两天,不行,我得打电话给孙师傅问问。”沈阿姨转个身就要去拿手机。 梁桢将人拉住,“你别忙了,他人应该不在泞州。” “出差了啊?” “嗯,b市好像有个新项目要上,这段时间他都呆在那边。” “可上回豆豆学校考试他不也赶回来了吗?” 梁桢笑了笑,“行了,你去让厨房那准备晚饭,我吃完再去机场。” 十一点的航班,梁桢七点多便让司机送她走了。 她还是不习惯离别的场面,所以不允许沈阿姨和豆豆送,直接在门口跟他们道了别,头也没回就上车关了车门。 一路交通都很好,穿越商业区的时候也没堵。 一个小时后梁桢顺利抵达机场。 拿登机牌,寄存行李,过关安检,一溜儿过去也都通畅得不行。 白天天气不错,无风无雨,晚上的航班自然也不会出现延误。 梁桢在通往候机区的过道小铺里还逛到了她之前一直想买的两期杂志,这简直是意外的收获,以至于让她觉得这趟奔赴的开端十分完美。 梁桢将两本杂志塞进随身带的包里,结账的时候看到手边架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糖。 她平时不怎么喜欢吃甜食,可那天不知为何,随手就拿了两盒一起扔柜台上结账。 半个多钟头后屏幕上已经开始翻字,语音广播提示飞往ny的航班准备登机。 她这次买的是经济舱,需要跟其他一大波人排队挤在一起,队伍往前慢慢挪动,她夹在人群中也跟着慢慢挪动,一直挪到机舱内。 或许是换登机牌换得晚了些,竟没有选到靠过道的位置,梁桢好不容易挤挤囊囊地将自己塞到了内侧靠窗的座位上。 梁桢刚坐定,旁边位置上的客人也寻了过来,一看上去大概五十开外的男人,脖子上戴了大金链,手上戴了大金表,块头很大,挺着圆滚滚的独自。 他一屁股坐下来,梁桢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子往窗那侧靠。 “不好意思啊,我个儿胖,你担待点!”金表男跟梁桢打招呼。 梁桢嘴角抽了下,没言语。 飞机很快起飞了,或许是因为太晚的缘故,凌晨赶路的旅人都已经相当疲惫,所以机舱内很快就恢复了安静,而梁桢旁边的中年男人已经进入梦想,叉着腿仰着头,半张的喉咙里发出抽风似的打鼾声。 梁桢突然觉得刚才的美好开端全部成了泡影,甚至已经预感到后面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会有多漫长。 她不得不将耳机塞上,裹上毯子戴好眼罩,将身子再外里靠,几乎是缩成一团窝到了角落里…… 好在最近她的睡眠还不错,没多久就感觉到沉沉的睡意,可就在自己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旁边椅子开始震晃,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声音压得很低。 她当时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又实在太困了,便没去管。 第478章 奔赴理想与你 夜深人静,慢慢梁桢也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旁边有细细簌簌的声音,起初以为只是邻座的人在动来动去,可渐渐觉得不对劲。 有人在扯她盖在身上的摊子。 梁桢好像有人在扯她身上的毯子。 不,不是扯,是往上拉。 认清这个事实的梁桢当即愣了下,但当时整个人还处于似睡非醒的懵懂中,她强行坐起来,将眼罩扯下。 “你……” 刚想跟邻座的人理论,可后面的声音却一下被收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梁桢呆坐了两秒钟,又抬头伸长脖子看了眼四周,四周机舱内灯光昏暗,有人在睡觉,有人在看报,还有人在拿着电脑或者pad看电影。 也就是说,她不是在梦里。 “你……”梁桢瞪大眼睛盯着旁边的人,心口还在噗噗跳,“你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人笑了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梁桢闭上眼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怎么在飞机上?” “那为什么我就不能在飞机上?”他玩着一双桃花眼,贱兮兮的笑容摆明了就是在抬杠。 梁桢咬了下嘴唇,“你存心的是不是?” 钟聿耸耸肩,“存心什么?” 梁桢:“你到底什么意思?” 钟聿:“你说呢?” 梁桢被他这无赖的样子弄得一口气顺不上,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旁边已经有其他旅客看过来,毕竟是在四下安静的机舱内,两人刚才的对话声音还是有点大的。 梁桢不想自己成为关注的对象,转过去努力平复一下情绪。 “喂!”这时钟聿又凑过来,“你现在这反应算是惊喜还是惊吓?” 梁桢咬着牙根不说话。 “应该是惊喜吧?”他用肩膀又顶了下梁桢的手臂,贴到她耳边,压住声音问:“心里是不是都已经乐开花了?” “乐屁!“梁桢忍不住爆粗口。 钟聿蹙眉:“怎么还骂人呢?” “你……”梁桢真是要气死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嗯,痴心病,而且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没得治!” “……” 梁桢无语。 钟聿又凑过来,“喂,是不是此时心里都已经乐开花了?” 梁桢忍不住瞪他一眼,“神经病!”她觉得这会儿自己的心情应该是郁闷,可转过去的那个瞬间却又抑制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还说没有,明明心里都乐死了,你怎么这么喜欢嘴硬?” 梁桢被他这一通数落弄得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转过去看着他,此时情绪已经从刚才的震惊缓释过来了。 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钟聿:“什么怎么回事啊,送你啊!” 梁桢:“送我送到飞机上?” 钟聿挑了下眉,“本来只想在机场送的,但想着算了,刚好这两天手头也不算忙,就陪你飞一趟吧。” 梁桢:“……” 钟聿:“然后又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提前跟你打招呼。” 梁桢:“所以其实登机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了?” 钟聿:“嗯。” 梁桢:“可为什么我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你?” 钟聿:“因为我走的通道跟你不一样。” 梁桢:“……” 后面的她不想再问了,因为不问她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来,套路基本就是钟聿提前买了张跟她同一航班的机票,从vip通道登机,然后等她睡着之后跟她邻座的人换了位置,以此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也该怪她自己刚才睡觉睡得太沉,旁边的人换了这么久都没发现。 “怎么不说话了?”钟聿又问。 梁桢:“你不是说不会来送我吗?” 钟聿眉心一皱,“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梁桢:“没有吗?” 钟聿:“有吗?” 梁桢:“有啊!那天我订好机票后告诉你航班,你自己打电话跟我说你没空送我的呀。”她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 钟聿“嘶“了声,“你这人怎么这样,有点配合精神好不好,怎么事事都要较真?” 梁桢笑了笑,转过去,从包里掏出在机场买的糖,“吃不吃?” 钟聿看了眼,“什么味的?” 梁桢:“你尝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第498节 钟聿:“那不要了!” 梁桢:“不要拉倒!” 梁桢自己倒了颗放嘴里,转过去,旁边的人突然扯了安全带,一把压住梁桢就亲了上去。 梁桢一点准备都没有,都忘了挣扎,僵着身子任由他为非作歹,钟聿也可谓手法老道动作流畅,舌头将梁桢的糖卷了过去,在自己齿间绕了一圈转而又给她送了回去。 送完他即松开梁桢,嘴唇抿了下,“水蜜桃味儿的?” 当时整个过程其实大概只有几秒钟,但似乎每个细节每个触碰她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糖还在她嘴里,甜的,温的,甚至是烫的,混合着他独有的味道与唾液融合,再在味蕾间消散。 眼前人星眸璀璨,唇翼勾起,往下是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凸起的喉结,无一不在向她彰显着挑衅。 梁桢往下深深咽了一口气。 此时是三万英尺的高空,飞机不知已经飞到何处,底下或许是群林深渊,也或许是巨海戈壁,而四周一片宁静,在这个封闭的,却又彼此陌生的空间内,她感受到一种致命的窒息感。 “糖好吃吗?”梁桢问。 钟聿用指腹捻了下嘴角,“还不错。” “甜不甜?” “凑合吧!” “我买了两盒呢,想不想试试其他味道?” “好啊!” 梁桢将嘴里的糖咽下,重新拆了一颗放嘴里,抽了身上的安全带朝他倾倒过去。 那是一个奔赴的姿势。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他随她奔赴,她亦与他相拥。 曾说这世间滚滚,万千灯盏都不是她的归处,而如今穿越星河,上万里云与月,他愿与她一起同行。 “这次什么味道?” “荔枝味!” “甜不甜?” “甜,但远远不够!“ “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尝……” 深深的话,我愿浅浅地说。 长长的路,我们也可以慢慢地走。 我将永远忠于自己, 也将披星戴月奔向理想和你。 ——2020.07.1023:12 【正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