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神录》 第1章 唤灵仪式 楼兰古国皇城之东,山峦起伏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窟寒山镇。 楚氏一族族内,素来宽敞的演武台周围,此刻竟显得有些拥挤。黑压压的人潮涌动,让人不由得升起闷热之感,若不是寒山中的林木红了枝叶,山石上青霜洒落,几乎会让人忘却眼下的天季已入深秋! 但若仔细向着人潮观去,你会发现,演武台周围,那几乎汇聚了半个窟寒山镇镇民而产生的拥挤沉热之感,似乎并不足以引起围观人的燥闷与喧哗,因为真正的缘由,在于激动而难以抑制的心! 因为那演武台之上,进行着主宰整个窟寒山镇的家族,楚氏一族年轻一辈的唤灵仪式。 “还是没有!” 望着平静而没有一丝灵纹波动的骨灵碑,少年虽面无表情,心底还是避免不了失落,即使他早已习惯在深渊里跌到的滋味。 “楚沐云,唤灵失败……或者,灵骨已废!” 骨灵碑之旁,一位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碑上所显示出来的没有信息的信息,语气如往年般漠然,却比往年多顿了顿,公布出了结果。 是的,往年的楚沐云,应该说来自七年前被宗族发配到窟寒山镇的楚沐云,在每两年一次的唤灵仪式上,一直都失败。所以,那负责唤灵的中年男子,顿了顿,第一次补充了七年来自己所得出的结论:灵骨已废! 中年男子话刚刚脱口,便是在黑压压的演武台周围,司空见惯的带起了一阵嘲讽的骚动。 “又一次唤灵失败!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 “这是第三次失败了吧?真是把脸都丢到整个窟寒山镇了。” “看样子他的天赋灵骨,是真的废了!唉!又白白浪费了一种天赐轩辕术啊!” “若不是在皇城宗族内有关系,家族早就把他发配采寒冰矿去了!真不明白,这种废物竟还有脸参加唤灵。” “咦?我不是听闻,昔年他在皇城的宗族内,是一名无出其右的天才少年吗,如今怎么落魄成这般模样?” “谁知道呢,或许是父辈做了什么亏心事,天降责罚于后人呗……” 听着周围传来的不屑嘲笑,那身着黑袍如木桩钉在原地的少年,唇角有着一抹不可察觉的自嘲,手掌在袖中紧握,他并不是刻意的大力,而尖锐的指甲仍旧深深的刺进了掌心之中,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楚沐云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颇为清秀的稚嫩脸庞,明亮的眸子无情的扫过众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真的只有崇敬膜拜与蔑视嘲讽吗?” 无奈而苦涩的一笑,楚沐云落寞的转身,安静的列到了楚氏一族少年队伍的对面:“七年前,我受的了高山仰止的尊贵,如今,自然受得了茶余饭后的流言!” 对面是失败着的队伍,队伍中,只有这一道身披黑袍却掩盖不了单薄身体的身影。孤单的少年,与喧哗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三十八号,楚凤玲!” 听着手持号码玉牌人的喊声,演武台周围,众人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楚凤玲这个名字,在窟寒山镇的楚氏一族中,很是有名。她天赋很高?不是!在没唤醒灵骨前,就不能修炼,无法确定任何一个人的修炼天赋,她自然也不能! 在一双双来自家族少年略微火热的目光中,一名少女自人群中走出。少女年龄与楚沐云一般大小,不过十五岁左右,虽然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儿算不上绝色,但那蕴含着淡淡妩媚的眸子,纤细的腰肢,与傲人的身段,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瞩目。 原来,是美貌让她很是有名! 楚凤玲快步上前,用匕首划破指尖,在骨灵碑的骨灵镜上轻轻挤下一滴血珠,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沉默与瞩目中,骨灵碑上的骨灵镜荡起灵纹,如同潭水荡漾,匹射出一道祥和的霞瑞,映照在少女的灵骨处。 少女缓缓睁开双眼,骨灵碑上一道灵纹光柱冲霄而起,在所有人的仰视之中,灵纹组合,一行蓝色的古字显现。 “忉利天,天蚕!” “凤玲姐好棒!” “楚凤玲,神录忉利天,轩辕术天蚕!”那中年男子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少女的脸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真是上苍庇佑啊,这个轩辕术,最适合凤玲姐不过了!” 听着人群中传来的一阵阵羡慕声,楚凤玲脸颊上的笑容如同莲花绽放。正如族妹所言,忉利天的天蚕术对于一个女孩来说,甚至在某方面远比夜摩天的轩辕术更令人欣慰。 与强弱无关,只是天蚕术对于爱美的女子来说,更具有诱惑力,因为这种天赋,是靠着发丝施展。 若是身怀忉利天的其它轩辕术,例如固本术,铁甲术等,这种先天增幅术者肉身强横的轩辕术,对于女孩子来说,就真的有些滑稽了。 ………… 这片天地浩淼无边,自从远古天痕时期群魔混乱,九州沦陷后,轩辕神显世平定九天十地, 在他迈入轮回前,留下一部凡人修行的神录,名为《轩辕》,从此便有了修炼一途的“术”者之说。 《轩辕神录》记载了术者最初的各种天赋神通,共有四天三千部法门。 众生平等,每个人都会得到上天眷顾,有与生俱来铭刻在灵骨(也就是心骨)之上的神术,俗称轩辕术。 而术者一途的第一步,便是唤醒天赋灵骨,知晓自己的轩辕术,修行之路简单来说,就是一条掌握自己天赋神术的道路。 所以说,术者一途的宏观之路是相同的,而对于每一位术者来说,又是不同的。 相同的是修行境界,元曦三境,铭纹境,洞天镜……不同的是具体的术者都有自己的天赋神通指引着道途。 楚凤玲下了演武台,与平日里的几个姐妹互相笑谈着,她的视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间,落在了那失败者的队伍中,唯一的一道孤单身影上…… 稍微思虑了瞬间,楚凤玲还是打消了过去的念头,即便他是来自皇城的宗族,而她是在窟寒山镇的家族出生。因为灵骨已废,日后的两人,不可能再有多余的交集。 楚凤玲莫名的摇了摇头。 第2章 落魄的天骄 眼前来自皇城宗族的少年,曾经被多少光环笼罩,集万千关怀于一身,唤灵时灵纹撑爆骨灵碑,虽然未曾显示轩辕术,但那种自信和修行的潜力,可谓是整个宗族开宗以来,难得一遇的天才,将来无可估量! 甚至远在皇城之外,窟寒山镇的她,也曾有过无数幻想。 然而,一切只是听闻,而她也只限于幻想。 因为天才的道路,貌似总是曲折的。七年之前,这名声望达到巅峰的天才少年,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却是突兀的遭受了有生以来唯一的,也是最残酷的打击。 自那以后,他被发配到了窟寒山镇的家族,也自那以后,少年的修为从元曦三境的纹灵境巅峰,不断的后退,一直后退到灵骨沉默。 真是有趣!时间不可逆转,修为却可倒流! “三十九号,楚沐雨!”喧闹的人群中,唤灵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人群自觉的安静,所有观众的视线带着疑问,随着唤灵官的目光转移。 在众人视线汇聚之处,一位身着紫色衣裙的少女,如同空谷幽兰般淡雅的站立,平静而稚嫩的俏脸,有几分清冷淡然的气质,犹如清莲初绽,静美而脱俗。 这名紫裙少女,若论起美貌与气质,比之先前的楚凤玲,不可争议的还要更胜上些许。 只不过,楚沐雨年龄只有十三岁左右,那紫色长裙包裹的身姿,也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盈盈不堪一握的蛮腰弱如杨柳,整个人看上去倒是颇显的娇小玲珑,论起妩媚妖娆之名,比之楚凤玲,暂时怕还是难以望其项背。 前来围观的众家镇民,神情略显得好奇,他们并未见过甚至是听说过楚沐雨这个名字,尤其是这个名字的主人,竟然还是绝色的美人胚子。 而演武台下方的楚氏一族少年们,却是眸含贪色,隐隐有一种火热在瞳孔中燃烧。外人未曾听闻楚沐雨之名,不代表在家族内,她依旧默默无闻。 或许是因为她的兄长,有着不俗甚至是非同一般的名气,才导致这朵清莲,不知不觉间绽放在众人的视野中。 楚沐云同样眼中饱含因守护而产生的温和笑意,眼眸中的女孩,拥有着紫色翩然的长发,在深秋的朝阳下,映着白皙如雪的肌肤,有着说不出的美。 这是他的妹妹,是他父亲收养的义女。 骨灵碑之前,楚沐雨望着哥哥微微一笑,然后伸出娇嫩的小手,同样滴落一滴血珠,霞瑞映照灵骨,微微沉静后,骨灵碑之上,再次绽放灵纹蓝光。 “忉利天,霜雪!”中年男子略有诧异的望了望少女,旋即平静呼吸道。 众家看客同样深深感到诧异,并不是说轩辕术霜雪是多么的罕见与强大,未开始修炼之前,只要在神录中处于忉利天的天赐轩辕术,没人知道彼此真正的差别。 他们的诧异,是来自于先入为主的心理,他们想当然的认为,灵骨已废的人的妹妹,天赋轩辕术又能满意到哪里去? 显然,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错了! 人群中的楚凤玲,皱着浅眉盯着骨灵碑前的紫裙少女,脸颊上浮现一抹嫉妒之色。 少女向着骨灵官微微点了点头,安静的回转过身,然后在众人炽热的注目中,如同一道醉人的薰风,向着失败者所在的队伍欢快的跑去。 “沐云哥哥!”少女挽着楚沐云的手臂,发丝间透着淡淡的清香,美丽的俏脸上露出让人为之嫉妒的清雅笑容。 楚沐云眉心褪去浅浅的愁苦之色,露出笑容,轻轻敲了敲少女额头:“你呀,这时候,也不忘撒娇!” 人群中这副别致的风景,引来无数道指指点点的声音。 楚沐云四周望了望,又见面前的可人儿紧紧挽着自己的手臂,并未将周围的世俗之色放在眼中,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略有些粗大的手掌,挽着少女的玉手,落寞又潇洒的转身,在身后一干嫉妒的狼嚎声中,缓缓消失在人群…… 山崖之颠,楚沐云斜躺在草地之上,眼神萎靡,看上去醉醺醺的。他举起左手掌,挡在眼前,目光透过手指缝隙,窥着天空上那轮明月。他的右手中,酒水静静的流淌。 “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苦来明日尝!哈哈……” 他酒性高昂,对着星空咆哮,都说借酒可以消愁,而他却愁绪更加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的繁星还是数之不尽,一样的永恒。他的眼神开始恍惚,俊朗的脸庞,依稀可见酒水洒落的痕迹。 他已经烂醉如泥,表情渐渐浮现一抹痛苦,他抬起左手狠狠拍打着脑袋,想要将脑海中那一道巍峨如山的身影轰散。 即便那身影的模样,已是七年前所留下的记忆,即便记忆已经模糊。 他头痛欲裂,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身影仿佛在对他微笑,他依稀可以嗅到那期待已久熟悉的气息。 七年前的他,深居在楼兰古国皇城中的冰王府,那是真正的庭宇楼阁,奢华翡翠的府邸。 那时,他还有父亲,他的父亲文可安邦,武可定都,是楚氏宗族中三百年来最为耀眼的天才,没有之一。更是八岁的自己,心中最为崇拜和敬仰的人。 那时,楼兰皇曾亲自召见父亲,并将皇城四大家族之一慕容家的千金许给八岁的自己,两家结为秦晋,并约定在自己十五岁满之时就举行大婚。 慕容家族虽为四大家族之一,名义上在楼兰皇的驱使之内,但楼兰皇对其敬重的程度,可以说是四大家族之最。更是将其当做国之顶梁柱,不可撼动。 楼兰皇将慕容家族之女许给自己,以此来拉拢父亲之心,足可见楼兰皇对父亲的重视非同一般。就连下一任冰王之位唯一的竞争对手楚雨叔叔,面对父亲时,也只能选择退出。 宗族内,没有人会因此而小觑这个退出的人,因为他是唯一有资格与父亲相提并论的宗族天骄。 星辰比之月光或有不及,但星辰终归是星辰,远非萤火之烛摇曳的烛光可比。 他选择退出,并不是他畏惧父亲,而是佩服,发自心底的佩服。楚雨叔叔曾说,家族有了父亲,定可保千年不衰! 第3章 问津者 这是一个对手,对父亲的评价。 一个能让自己对手都五体投地的人,在自己心中,就是无可撼动的天地! 而八岁的自己,曾唤灵时,灵纹崩碎了骨灵碑,显露出惊人的先天眷顾,虽然未得知自己的天赋轩辕术,但众人猜测,在神录四天三千法中,必然处于不俗的位置。而在之后的修炼中,自己毫无疑问的验证了这个早已不争的事实。 仅仅修炼一年的时间,自己就进入元曦三境的第二境,纹灵境,聚天地之灵衍化灵纹,随心所欲,变化万千。 那般修炼速度,惊动整座皇城! 常言道,物极必反,福祸相依。 自己虽然不信这种阴阳之说,但之后遭遇的离殇,似乎冥冥中验证了这一切。 任谁都没有想到,楚氏宗族的天骄,三百年来唯一的天才楚尘,竟然背叛了宗族,背叛了古国,抛弃了富贵荣华,抛弃了亲情骨肉。 他利欲熏心盗窃皇宫至宝不说,还伺机刺杀楼兰皇未果逃脱! 没有任何原因,或者说,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曾经在皇城的传说,就这么被他一手摧毁,从此沦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与茶余饭后的谈资。 楼兰皇怒,降下天威责罚,下格杀令永生追杀。 他逃亡的时候,母亲刚怀了一个月的胎儿!而自己也是从世人仰望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沦为弃儿。 爷爷这一脉,除了三叔一家之外,全被驱赶出族,发配到这偏远的窟寒山镇,与窟寒山镇中世代有罪的楚氏家族外族人,共同开采寒冰山脉。 七年了,身怀待罪之身的自己,在这窟寒山镇中已经度过了七年,遭受冷嘲热讽了七年。 自己心中有恨,那个曾经给了他无数美好幻想却又亲手磨灭的父亲,就是自己的恨! 而母亲兰婉君,或许是悲伤过度,腹中胎儿至今为止怀了整整七年,丝毫没有分娩的迹象,却离奇地还有着生命的气息。 这,又是一个笑柄! 一阵寒风吹拂,拂去了酒意,冰凉了脸颊,冰凉了心。 他狠狠的将手中酒坛砸了出去,那瓷器碎了一地的哭泣声,仿佛诉说着心被撕裂般的痛苦! ………… 次日清晨,深秋的大雾笼罩着这座僻静的山峰,白蒙蒙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静。 山巅之上,楚沐云早已从烂醉中清醒,他的心结经过一夜间梦境的冲洗与旭日阳光的拂照,早已随着秋日的风飘散,最起码现在他不会再次沉沦。 清醒的他迎着东方盘腿而坐,略有暖意的光束驱赶着秋日的微凉,他沉静心神,开始以神识感悟天地间的灵力轨迹,欲从千丝万缕中抽丝剥茧而出一道独属于自己的灵力。 他知道这般悟灵很渺茫,就如同在无边夜空中寻找一颗不会发光的星辰一样渺茫,甚至还伴随着危险。因为没有成功唤醒灵骨就注定无法修炼,然而多年来,他依旧是重复着尝试,不管前一刻是否是饱受苦楚,后一刻是否是无法预知。 他尝试捕捉一丝灵力,尝试迈入元曦三境的第一境悟灵境,尽管这听起来真的很荒诞! “天地有灵,万物自有其神纹脉络。一株枯萎的小草,一条蜿蜒的溪流,一座巍峨的山川,不管静止与否,都有其灵纹运动的轨迹,就如同虚无缥缈的云变幻无常……” 沉静心神的他,超然物外,已然不会被负面情绪的胡思乱想所扰。现在的他,或者说酒醒的他,脑海中满是对悟灵的理解与感悟,就是一个固执坚韧,对命运天意不屈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僻静而孤寒的山峰,传来一阵不和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少年神识的探索。 那声音就像是山涧中嘀嗒的雨水,和谐而有韵律。 “大哥……”楚沐云睁开带着寒露的眼眸,清澈地向着脚步声源处望去。 “弟弟,家中有客,爷爷唤你呢!” 来人是一名十七岁少年,面色带着几分并不刻意的严峻,一身灰衫修出颇为健硕的体型。他名为楚沐雷,是楚沐云大伯的儿子。 “哦!我这就回去……” 楚沐云冲着楚沐雷微微一笑,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寒露,便是在楚沐雷的跟随下,顶着雾霭,一路下山而去。 山路上,二人没有任何交流,一前一后,很沉默。 楚沐云也习惯了这种尴尬的氛围,身后的大哥向来少言寡语,不善言辞。自从七年前被连累发配到此后,更是不与任何人交涉。生怕打开心门迎不到绚烂的朝霞,而会撞见血光一样,让悲剧重演。 楚沐云心中有愧,他知道大哥的谨慎,自己受了七年的冷嘲热讽,大哥便是熬过了七年的如履薄冰。 二人穿过前院,最后在肃穆的迎客大厅外停了下来,楚沐雷恭敬地站在门外,楚沐云向着他施了一礼,才迈步而入。 大厅很是宽敞,简洁而整雅,没有过多的装饰。在偏院的窟寒山镇,唯一的装饰品,便是晶莹如玉的冰雕,因为这里盛产寒冰脉。 大厅中的人数也是不少,坐于最上方的几位,便是爷爷楚风南与两位脸色淡漠的老者。楚沐云识得他们,他们是窟寒山镇家族中的长老,权利比起族长也是差不了多少。 在楚风南的左手下方,大伯楚烟在列,紧挨着楚烟的,是兰婉君! 他们的对面,有一名中年男子,周身泛着淡淡的灵光,神色平静,平静的有几分冷傲。那中年男子的身后,站着两名少年,和楚凤玲。 楚沐云的目光有些疑惑,客人呢?在座的,可都是家族中的族人啊! 他又环顾了四周,却发现楚沐雨神色委屈地站在母亲兰婉君身后,迎着他的目光,交换了一个泛着涟漪的眼神。 当下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若是见客,妹妹不应该在这里的! 第4章 提亲 “爷爷,见过二位长老!”疑虑归疑虑,礼节仍是必不可少的,楚沐云快步上前,恭敬的对着上位者行了一礼。 “云儿,来,先坐下!”楚风南停止了与客人的交谈,冲着他点了点头。 楚沐云再次向着众人回了一礼,便恭敬地站在母亲身旁。出于礼节,在座的都是家族中长辈,在这里他虽然是主,也要礼数尽到。这般习惯,不知是不是无形中被大哥感染了。 那上位处的六长老,观察楚沐云的举止,暗自点了点头。 “呵呵,既然云少爷到了,南兄,我们……也该谈谈正事了?”七长老露出那看上去不怎么自然的笑容,向着楚风南投出一个希冀的眼神,道。 楚风南捋了捋雪白胡须,眼眶深陷,看不清所想。 他的真实年龄还在这位七长老之下,由于在被驱逐皇城之前执行宗族的一次任务当中,受了不治的重伤,导致修为散尽,看上去很是苍老。 也是自那以后,原本志在千里的雄狮,也因此不得已向世人展露出岁月的沧桑痕迹,昔日的威名,也随着无情的风掀起层层尘埃,渐渐埋葬。 见楚风南并未反对,七长老向着那中年男子示意,只见那男子站起身来,向着楚风南行了一礼:“常言天下父母心,今日在几位长辈面前,小侄也不打哑谜了!沐雨侄女玲珑乖巧,犬子一见倾心,小侄前来,正是为了向南叔提亲!” 话声刚落,楚沐云心头猛地一震,俊逸的脸庞写满了诧异与惊错,他瞳孔放大,盯着对面的一名少年。 那少年名为楚连城,淡蓝色的长袍拖显出颇为修长的体型,他相貌有几分俊朗,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略显儒雅,修为天赋在家族中也是可数的天才,足以挤进前三之列。 但他那双望着沐雨的明亮的眸子中,总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欲望之色,有些肆无忌惮。加上他平日的行为作风,总给楚沐云一种阴冷森凉的感觉。 楚沐云心中渐渐燃起了怒火,这楚连城分明贪恋沐雨的美貌,说的好听,什么一见倾心。 楚风南虽然已经收到一些风声,但亲耳所闻对方的来意,仍是不免皱了皱白眉,尽管那眉间已经尽显沧桑。 众人沉默间,楚连城也是主动向前,恭恭敬敬地向着兰婉君行了一礼,他的举止寻不到丝毫瑕疵,是那么的自然而和谐,甚至都有一种美感,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连城早已对沐雨妹妹倾心已久,真心希望能与妹妹喜结秦晋,也好满足连城,这一生都要照顾沐雨妹妹的私心!” 大厅内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兰婉君的答复。楚沐云察觉到沐雨的颤抖,主动握起沐雨的小手,感受着那雪白的掌心已然冒起的冷汗,他不自觉地紧紧用力了起来。 沐雨眸如秋水,这是因担忧而浮现的泪花,然而,当她感觉一股熟悉的力道在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给自己关怀与安慰时,她迷失而恍惚的眼睛渐渐变得有神,她知道她不用再害怕! 楚风南沉默,像是熟睡的暮年雄狮,这门亲事说起来,他可以做得了住,但他着实做不了主。 楚烟更是无法做主! 兰婉君秀美的脸颊温婉柔和中有一丝疲倦,她是如此的静美,即便是腹中怀着胎儿,也难以掩盖那般独属于美妇而又超脱之上的韵味。 她也在沉默,她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否做的了主! 七长老清了清桑,打破宁静道:“咳咳……登门提亲,怎能不让亲家见见聘礼……” 中年男子会意,手腕处仓链划出一道灵光,一口灰色的箱子便是出现在面前,当下便是和善的笑道:“楚修糊涂……楚修糊涂……呵呵,这里面是三百枚寒冰属性的灵石,和一瓶灵胎丸,希望可以对弟妹有些帮助,当然,这……只是些许心意!” 楚修又伸开掌心,浮现一只玉瓶:“玉瓶中有三颗一星灵纹丹,它的作用相信大家也都明白!” 六长老神态悠闲,七长老脸庞有着精彩的自信,楚修如是,楚连城亦如是。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楚连城的面色,自信中带着高傲,习惯性地带着高傲。 灵石是楼兰古国通用的货币,甚至在整个枫域都是如此,三百枚寒冰属性的灵石并非巨款,但对于楚沐云家中目前的境况,足够一月的开销。而灵胎丸则是对于身怀六甲的妇人有着帮助。箱子中的东西算不得什么,于楚修所言,于楚沐云一家所言,都算不得什么,只是……些许心意。 真正的聘礼在楚修的掌中,在那玉瓶里。 一星灵纹丹之上有丹师铭刻的初级灵纹,乃是天地自然间的一些简单生灵物事的纹路,是不可多得的灵纹模板。对于初入元曦三境之第二境,纹灵境的术者,运用灵力幻化万物灵纹,绝对可以起到入门的作用! 因为,初入纹灵境的术者,绝大多数会因为对天地万物的灵纹构造丝毫不知,而导致在这一境界茫无头绪,甚至是停滞数年都无法入门。若是有简单的一星灵纹丹作为模板,术者可以照葫芦画瓢,开辟入门的途径,之后的修炼道路会因此而坦荡不少。 这三颗一星灵纹丹的价值,甚至都在十箱灵石之上! 玉瓶中的东西,也是心意,但,绝对算的了什么! “南兄,这门亲事,莫非……还有什么不妥吗?”见楚风南一家仍旧无人答话,七长老微微皱了皱眉道。 “我孙儿连城,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年仅十六岁,便达到元曦三境第一境,悟灵境的后期,距离悟灵境巅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这般天赋,在这窟寒山镇中,有几人能出其右? 即便是在一月之后的族比之上,也有着七分把握夺魁,在将来,更会是族长之位的强有力候选人。而且,凭借着我与六长老在家族中的地位,只要你我结为亲家,届时,也有着资源供云儿治疗修炼,那时,应该不会有谁睁不开眼,再敢暗中打压南兄一脉……”七长老气势微升,周身灵力隐隐运转,接着道。 第5章 手段 楚风南依旧是沉默,他虽然修为散尽,也能感到这大厅内隐隐攀升的一股灵力威压,他的眉头也开始紧皱着,尽管他的眉头一直都是紧皱着。 七长老话中有话,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自然都听得出来。 他是在炫耀自己的实力与地位,也是在示威,同样在点明楚风南一脉事实的处境! 大厅内很静,比之前愈发的静,因为楚沐云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那好像是杀气,来自大伯楚烟周身波动的杀气!当杀气弥漫的时候,四周都会是静的! 楚烟眸光如剑,匹射出精芒,尽管他在压制心底的怒意,却还是无形之间溢出。属性偏寒的淡蓝色灵力如同仙雾缭绕他周身,楚风南修为散尽,而他楚烟没有。虽然在发配窟寒山镇时受了重刑,至今为止,伤患都是影响着修为,未曾恢复曾经的一半,但这仅剩的五成,也有着与七长老媲美铭纹境的实力。 七长老的言辞或有不当,但也不会引起他的怒火。自流放至此后,他也或多或少收敛了曾经不可一世的脾气,引起他怒气的,是七长老的语气,和对面几人的神态。那般气定闲神的姿态,在楚烟看来,就是一种讽刺。 “哼!” 楚烟的杀气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直沉默的六长老自然有所察觉,他冷哼一声,强横的气劲波动,伴着灵力在大厅内荡起一阵威压涟漪,将那无形的杀气席卷而过。未曾修行的楚沐云、楚沐雨二人被震退数步,踉跄的有些站立不稳,二人神情略有痛苦,面色充满血丝。 “六长老好凌厉的手段!我看诸位此番前来,提亲是假,耀武扬威是真吧?”楚烟赫然起身,灵力如洪倾泻而出。 人存于世,都拥有着尊严,也就是俗称的自尊心。 在众生之中,有一种人的尊严是不可亵渎的,或者说是如同禁忌般不容触碰的。那就是,曾经被仰视而如今被藐视的人。 然而,不论是否是由于自尊心被践踏,从而无限制反弹而膨胀到令人觉得可怜的地步,楚烟的怒至暴走,丝毫都不觉得过分,因为在这窟寒山镇,对于楚风南这一脉,他是唯一有资格和有实力愤怒的。 至少目前是! 他的尊严很强,因为那不属于他自己,因为它承载并融合了这一家子曾经无比荣耀的一份而膨胀,而不得已的膨胀。 这一堂老弱,需要他的愤怒,因为愤怒往往会让对方慎重,从而赢得重视。 宽阔的大厅内,气氛抑郁而紧张,来自楚烟与六长老的两股铭纹境气息,在无形之中互相抗衡着,偶尔有奇异而古老的符文之光激射,剑拔弩张,二人大有不可回头之势。 楚沐云等人周身的威压相继被楚烟消除,但他还是满怀担忧。 他知道那两股古老的符文之光是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是的,那是先天轩辕术的雏形衍化。 在那轩辕神所留下的神录当中,记载了人族修炼一道的法门。其中有四天三千法之说,四天分别是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和自在天,相当于四个先天神术等级,四天共有三千种先天轩辕术法门。 忉利天神术最为常见,夜摩天次之。至于兜率天的轩辕术,那可是有着改变人族命运的威能,可遇而不可求。而存在于四天之顶的自在天轩辕术,一经显世,势必鬼神同哭,天下浴血。 两位铭纹境的高手暗中较量,分胜负时所引起的余威,恐怕非这一座厅堂所能承受的,因为这代表着窟寒山镇中最为顶尖的强者,更何况,在那六长老的身边,还有一个同样是铭纹境的七长老在“袖手旁观”着。 七长老随时都会发出最为凌厉且不可躲避的一击,而这一击随时都有着夺去楚烟性命的可能,大厅内的两方,他们绝对地处于劣势。 自从七年前被发配到窟寒山镇时,他们就一直处于劣势,若非如此,这楚修也不会连拜帖都没有,就上门提亲。这一点,楚沐云很清楚,所以,他开口了。 “两位长老,不知……可否让沐云说几句?”楚沐云恭敬的施了一礼,道。 他没有唤大伯楚烟收手,而是请求两位长老的应允,因为他深知楚烟的脾气,只要六长老收手,楚烟是不会趁虚而入的。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七长老略有迟疑,但还是示意六长老收敛气息。楚烟冷冷地盯着六长老,狠狠地甩了甩衣袖,悻悻的坐下。 楚修嘴角泛起弧度,望着沐云,他猜想楚沐云认清时势,准备示弱。楚连城依旧自信而从容,未曾显得欣喜,因为他由始至终都已做好迎接对方示弱的准备,不曾有失而复得的满足感。 另一位少年楚连宗,眼角满是鄙夷,而楚凤玲的俏脸上,则是浮现一抹失望,那神情像是已经习以为常,那失望好像验证了自己心中那仅有万分之一可能的希冀的破灭。 她的希冀有些魂不守舍的幻想着楚沐云凛然不惧的风神,然而她的幻想在现实面前始终是苍白无力。 她心中叹道:“当天骄黯淡了上天赋予的光环,从巅峰跌到深渊,他的举止行为,真的只会徒增令人怜悯的笑柄……” 沐雨眸光中模糊着崇敬,望着那向前迈步的黑袍少年身影,精致如瓷器般的俏脸上写满了依偎。那道身影是除了义父楚尘之外,她最崇敬的人,那般接近盲目的崇敬,已然超越对母亲兰婉君的敬爱。 楚风南望着挺身而出的沐云,一脸复杂,仿佛看到了楚尘的身影。兰婉君亦如是,她望着自己的孩儿,痴望的背影让她有种爱不及,恨也不及的无奈。 “老夫此行,意欲为孙儿喜结良缘,大动干戈并非所愿!云儿有言……但说无妨,毕竟长兄为父,在座的,也只有云儿有资格论及这婚姻的成否……”七长老清了清嗓,道。 “到底是少年心性,哼……稍作示威,便露出俯首的姿态!”楚修冷笑,接着道:“父亲言之有理,云儿贤侄完全有资格决定这场良缘的去留……南叔以为呢?” 第6章 针锋相对 楚风南历经沧桑,他那如雪般的银发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楚修一脉的言行举止,其意欲何为,他又岂会丝毫不知。 他是一只蛰伏在洞穴中的荒兽,虽然不治的伤患磨灭了他尖锐的双爪,流放的牢笼禁锢了浴血的獠牙,但流逝却辉煌的岁月铭刻着那闪烁在深邃瞳孔中,擦拭不去的凌厉锋芒。 他双瞳仿佛变幻着苍狗白云,对上楚修的目光:“常言道,长兄为父,这场提亲……老夫确实做不了主。但若是有人心怀不轨,登门逼亲的话,哼哼,我楚风南是老了,遭受宗族遗弃,不过,好在还有个三子,两位长老应该也有听闻……楚寒,他是个孝子!” 楚修目光一凝,听到楚寒这个名字,他感觉有股阴冷的寒风在背后刺凉。 两位长老也是面色微微变化。是啊,楚风南不中用了,他的二子叛国,但他还有个三子,正如楚风南所说,楚寒他是个孝子,而且还是个实力很强的孝子! 楚风南这一脉遭罪,被贬至此,长子楚烟也难以逃脱连坐的刑罚,至今伤势都未曾痊愈,但惟独楚寒一人在宗族相安无事,这当中的道理不言而喻! 因为他对于宗族有价值,而这价值足以抵得过楚尘盗宝刺君所带来的连坐灾难!他是漏网之鱼,而撒这罗网的人,是楼兰皇! 楚沐云站在大厅中央,恭敬地向着楚修行了一礼,然后便是将视线落在了那道比他略微高出几分的少年身上。 他直视着楚连城:“连城兄,你可知……” “如何?”楚连城挑了挑眉。 “想娶舍妹,你……还不配!”楚沐云目光如炬,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道。 楚沐云的声音铿锵有力,在这大厅里回荡,随着不断地与厅柱撞击反弹,仿佛愈发清晰震耳。众人一片愕然之色!即便是久历沧桑的楚风南,也是闻言而惊! 这一刻,楚沐雨那琉璃般的眼睛宛若一弯伴着光晕的月牙,浮现一丝迷人的弧度,寒冷的光晕感受到关怀的温暖,凝结成清澈如玉的泪珠,悄然滴落。精致的脸蛋儿好似冰封在雪山之上的雪莲,期许中的骄阳恩赐下一缕祥和的拂照,在瞬间融化了霜雪的冰冻,玉露晶莹中绽开出久违的欢颜。 这一刻,她唯一的瑕疵,就是那脸颊之上,两道浅浅的泪痕! “废物!你说什么?”楚连宗指着黑袍少年楚沐云,怒喝道。 本不该愤怒的人愤怒了,而本该愤怒的人却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样子。 楚连城举手示意楚连宗平静,他自己则是望着或许更为贴切地说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是第一次正视这个在他眼中连“废物”称呼都配不上的“对手”,楚连城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大厅中央,两道身影对立着,嗅不到任何的杀气,却莫名地有种寒颤的感觉。 “废物……你方才说,我不配?”楚连城颇为俊朗,声音也是温和如春风,就算是说“废物”二字的时候,也不带有丝毫的不理智。 “是!”楚沐云坚定着目光,而目光中坚定着心念,他就像是在冷静陈述一个举世皆知的真理一样,简单而直接的答道。 楚风南等人对于楚沐云的言辞表现显得有些云里雾里,他们都是经历大起大落有故事的人,深知此刻不宜激怒对方,毕竟眼下的境况对他们这一方来说,着实不利。 而楚沐云却是在做着与他们思维截然相反的事实,虽然只言片语间难以理解,但他们仍然选择了相信,就如同楚沐雨接近无知的盲目一样。 信任是人的一生中,最为难以跨越的高山,而这大厅里平凡的人,却将它当做了平地,跟着一个脚印,简简单单地迈了一步,便将其抛在了身后。 七长老等人沉默而有趣的旁观着,他们不需要插手,更不需要插嘴,因为那站在大厅中央的,是楚连城。他们相信楚连城可以完虐楚沐云,因为楚连城是家族的天才,而楚沐云则是人尽皆知的废物。 “那么连城便要请教一下……悟灵境后期的实力不配,究竟怎样的境界……才算作相配?” 楚连城没有动怒,起码他的面色依旧平和。然而隐隐的,他周身无缘无故起了风,汇聚了周围的空气渐而变得骤紧,将一身透着淡淡光芒的蓝袍吹得猎猎作响。 “是灵力!大哥感悟了天地灵力!”楚连宗惊呼道。 这整洁肃穆的客厅再也静不下来了,因为聒噪,也因为卷动风力的灵。 楚风南等人露出担忧之色! 楚沐云望着眼前少年蓝袍之上似乎蠢蠢欲动、挑衅般的灵力,冷哼道:“连城兄谦逊了……对于现在的沐云来说,请教与欺压似乎不具有彼此的差别。” “哦?言下之意,是我楚连城在欺压同族了?” “连城兄认为呢?” “我就是在欺压你!” 所有人都在聆听两人冷静的言语针对,即便是时刻凝视着大厅中央,却也未曾料到,这位在众人眼中睿智沉稳的楚家天才,当着三位铭纹境高手的面前,就在话语刚落时,手中竟然突兀的飞出了一把泛着银光的短刃。 那短刃破风如疾,像是储蓄了一生的气力在这一刻化作冷漠的寒芒,迫切需要汲取温暖的鲜血来祭奠杀人片刻间已逝的芳华,在错愕与惊恐中刺向楚沐云。 楚沐雨不可置信地尖叫,刹那间,楚风南等人的眼中被迫生出了恐惧与绝望,就连楚凤玲也是慌乱地伸出手,企图去阻止不可接受的事实。 楚连城出手并不是很快,快的是他手中的短刃,在离手的瞬息间就注定了铭纹境高手的束手无策,因为二人的距离,近乎短刃击杀的完美! 楚沐云的瞳孔中,那夺命的寒芒急速放大,仿佛恍然间照亮了通往黄泉的无终路径,沧海桑田在一念之间便是看透了前尘往世,只留下耳边凌厉的风声在颂唱着浮生! “我还活着!”霹雳般的短刃插入楚沐云背后的梁柱之上,他心有余悸地提醒着自己。 第7章 接受我的挑战 楚连城果然是个可怕的对手,沉静而狠辣。他之所以出言相激,就是打算将对方引入自己拖延的妥协之内,却没有想到,这般拥有所有天才共通高傲气质的楚连城,却在无声无息间识破了他心中所想。 众人着实提心吊胆了一次!就连两位长老和楚修也不例外。他们并不畏惧窟寒山镇的楚风南一脉,却也不敢真正的下杀手,正如楚风南所说,他还有个三子。 “我忽然想到……你说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请教与欺压不具有差别?”楚连城若无其事的道, “不知何时的你,才会让请教与欺压具有差别?亦或是,我楚连城具有得到沐雨的资格?” 楚沐云眼眸一亮,他知道,对方还是掉进了自己拖延的圈套:“接受我的挑战,在一月后的族比之时!” “什么?” “云儿……你!” 众人为之错愕,竟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所闻!就连楚修一方也是露出莫名之色,不过,讽刺的笑容转眼便是将面部的惊奇驱散,不管这个荒诞可笑的提议是否别有用心,但有一个注定的结论,就是楚沐云必然会为此付出难以预料的代价。 “垂死的挣扎而已,所谓的英雄主义,逞的只是徒添笑柄!”楚凤玲暗嘲道。 这个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属于送死节奏的约定,就这么从楚沐云的口中平淡的说将出来,他的神色坚定,身影挺拔,无关乎实力,只凭借这份胆色与执着,却莫名地让楚连城有几分认真起来。 “虽然我不明白,你哪来的勇气敢向我下战书,然而于我而言,即使对于碾压废物提不起半点兴趣,我楚连城也不会吝惜你这份拱手相让的好意。” 楚连城阴笑着,靠近楚沐云的耳边道:“我确实中了你的拖延之计,怕就怕你负担不起挑战我的代价!到时候,我要让你趴在我的脚下,亲眼看着沐雨挽起我的手臂!” 楚连城阴冷的声音回荡着,他转身迎着厅门迈步而去,朝霞驱散了浓重的寒雾,透过宽敞的厅门斜射下来,在楚沐云的视线中,那道蓝袍少年的身影在阳光下狰狞扭曲着! “将这些肮脏的东西带走,不送!”楚风南起身,冷漠地道。 于是,这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在不欢中而散。楚凤玲与沐云擦肩而过,她的眼神并不是冷漠,也非陌生,因为那一刻,他并不存在她的眼中。 “废物!”楚连宗狠狠瞪了楚沐云一眼,留下了两个稀松平常却刻骨铭心的字眼。 ………… 窟寒山镇并不是很大,它所包括的地域大多数都是无人居住的孤寂山脉,它也不是很小,因为这里的楚氏家族在楼兰皇城中有着不俗的宗源,就如同山脉之外数十里处的枯木镇,星云镇一样。 当楚修等人离去后,短短一日之间,楚沐云欲在下月族比之上挑战家族天骄楚连城的约定,便是如同秋日里的寒风,逐渐吹遍了镇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场滑稽的约定,废物与天才的战斗,虽然早已注定了结果,但枯燥的人们还是很期待族比的到来,因为赌注是废物与天才的生死,也是另一个人的终生! 茶余饭后的谈资,莫过于对废物不自量力的嘲讽,莫过于对天骄一展风采的希冀,不去想也明了。 至于楚沐云,才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恼怒或者自嘲,他主动扬言在族比之时挑战已经达到悟灵境后期的家族天才楚连城,目的就是为了拖延,争取在这一个月之间,想办法避过耳目,通知远在皇城的三叔楚寒。 而这个计划,楚风南与楚烟正在商榷。至于楚沐云自己,此刻正站在山崖前,背着药篓,迎着寒风,刮破的衣角带着泥土,脸颊也是染上尘埃,目光跳过山崖上一览众山小的秋景,坚定地锁定在对面峭壁间生长在岩石里的一株透着浓重黑气的莹莹绿草。 “是七星还魂草!”楚沐云眼角露出喜色。 他昨夜见到母亲兰婉君腹痛难忍,便打算上山寻药,希望能够采摘几株人参莲给母亲服用。这不是,一大早便是独自登山,无奈苦苦找寻了两个时辰,却始终无获。刚刚爬到崖顶,便是惊奇的发现,对面的峭壁之上,竟然生长着灵药七星还魂草。 他曾在宗族听冰王说过,爷爷楚风南的伤,正是神魂受损无法凝聚而导致修为散尽,令人束手无策,长久以往,必然散尽神魂,到时候真是回天乏术。没想到这种百闻难得一见,甚至在整座楼兰皇城都难寻的灵药,竟然就在自己眼前,生长在这无人问津的悬崖峭壁间。 “上天终究不是无情的!若是能够治好爷爷的伤势,令他恢复实力,到时候别说是刚刚步入铭纹境的六长老和七长老,就是面对洞天镜的强者,也有着一战之力!”楚沐云深呼吸,平复了心中的激动。 他调整好状态,便是顺着悬崖下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攀岩着。悬崖峭壁间,各种奇形怪石生长着石刺如狰狞的獠牙,尽管被不少带着枯黄叶子的藤蔓遮住,但看起来仍旧触目惊心。 楚沐云不是未曾爬过险峻峭壁,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诡异的山石,就像是一副狰狞的面孔,露出贪婪嗜血的獠牙,在向上天示怒与不甘。 不过,楚沐云无暇顾及其它,那株透着黑气的七星还魂草,在对面宛如刀削的崖壁上,他必须抓住一根坚固且足够长的藤蔓,荡到对面,稍有不慎,便会葬身茫茫雾海中,粉身碎骨。 楚沐云抓着盘山的枯藤慢慢挪动身子,周围不停的响起山石滚落的声音,偶然间,还有凶兽的嘶吼声回荡在山中,不知源于何方,要飘向何处。 他的肘,膝盖依依不舍的与山体接触,碰撞,又分离。衣衫已然磨破,手掌与指间也开始渗出血迹,这些藤蔓布满了刺,仿佛早就料到自己的命运,才请求上苍赋予它遍体的凌厉来抗拒在未来某一天不善的侵略者。 第8章 七星还魂草 然而它的抵抗似乎造就了楚沐云的顽强,他眼中的目光愈发坚韧,仿佛不可撼动。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少年就像是跳跃在山间的猿,在两面峭壁之间来回摆荡,若是从云间俯视,不知情的人,一定会觉得他在腾云。 正如他自己所说,上苍终究不是无情的,虽然他并不相信是自己的真诚与不懈打动了上苍。这一次,他成功的跃到了对面的峭壁,他脚下一滑,无数碎石坠落。他紧绷着神经,双手死死抓着一根手臂粗的藤蔓,保持这个姿势许久,像是在等待碎石坠落的回音,整个人半吊在空中,显得孤苦无助。 楚沐云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顺着脸颊流下,那是汗珠,他的手指间同样有着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背滴落,滴落在脸颊上,那是血液。 楚沐云血汗交融,艰难地贴在险如刀削般的壁岩之上攀爬着,他靠近了散发黑色魂气却如绿玉般晶莹的七星还魂草。 这七星还魂草共有七片碧绿的叶子,朝着一个方向生长延伸着,每一片叶子上都有复杂的纹路,它们的主径首尾相连,就像是夜幕下天穹的北斗七星之状。 “记得以前看过有关七星还魂草的书籍介绍,如同人类神魂力境界一样,这七星还魂草同样有着四种颜色形态。红玉色,金玉色,蓝玉色和绿玉色分别对应着人类神魂力的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大境界。” “这一珠绿玉如滴的还魂草,应该是具有玄武境的神魂之力。” 楚沐云又仔细的观望那叶子之上的纹路,竟然真的有些相似玄武神纹,甚至是栩栩如生。 他脚下踩着一块凸出的岩石,腾出右手,从背后的药篓中取出一把通体泛着如玉般紫色光芒的紫晶锄,这七星还魂草在这紫光的熏陶下显得泛起了醉意,散发的黑色魂力渐渐稀薄,直至昏沉而睡! 这紫晶锄乃是采集灵药所用器具的必备,紫晶不但可以令灵药的药性保持在采摘前的状态而不流失,它所散发的温柔紫光对灵药来说更是一种诱惑。在紫晶之光的笼罩内,灵药的灵性几乎会陷入沉睡,产生美妙幻觉,从而降低它的警惕性,这也就提高了采摘的成功率。 不过,以目前楚沐云的身份,显然不具有资格拥有这种辅助器具,这是从大伯楚烟那借来的。 成功的将七星还魂草采到手,楚沐云心中欢喜,一时间忘却了被藤刺刺得血肉琳琳的手掌所带来的疼痛。 “下面还有!”楚沐云吊在空中,神魂有些隐隐的悸动,他无意间却又发现了七星还魂草的存在。 在这种偏院的小镇,几座不起眼的山脉,竟然生长着不止一株的七星还魂草,饶是他故作镇静,却也难以镇静! 平息片刻,不去多想,他顺着枯黄粗大的藤条慢慢向下坠去。悬崖峭壁间生长着不少古怪的植被,攀爬地到处都是,若不是时维秋日,绿叶枯黄而脱落,导致狰狞的石刺凸起显露,这里刮起东风的时候,云卷云舒,一定很美。 他谨慎的滑落在一处如鹰鼻般凸起的岩石之上,陡峭而四周向下倾斜。那七星还魂草顺着脚下的岩石向下生长着,看着周围黑色魂气的浓烈程度,楚沐云揣测,在脚下的岩石下方,一定还有着不止一株七星草存在。 其实他心中所想,远远不止一株。只是觉得如此这般的异想天开,着实有些不切实际。毕竟七星草这种灵药,真的太过于罕见了,莫说整个楼兰皇城,甚至偌大的楼兰古国,算上一些不弱的宗门,都不见得有此收藏。 上天并非无情的,这份偶然的给予,奠定了有情道的坦荡。 楚沐云选了一根相对牢固的藤条,一鼓作气顺着鹰鼻右侧滑落下去,藤条来回的摆动,在荡到鹰鼻岩石的边缘时,却不料被边缘锋利如刀的石刺隔断,楚沐云虽不能修行却也习过一些基本的拳脚,便趁势借着甩出的惯性惊险却安全的落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 “是一个山洞!四周竟然长满了七星还魂草。”楚沐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错愕。 原来头顶凸起若鹰鼻般的岩石刚好遮住了这山洞的入口,入口处漆黑如墨的魂气犹如一个源泉汹涌着,还时不时地闪动着碧绿色的光芒,这周边的石壁上也有稀稀落落的七星草。 有种毫无预知的莫名,楚沐云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自眼前的洞口中弥漫而开。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奇特的东西,才导致附近长满了罕见的七星草!” “去还是不去?” 虽说少年心性都有着好奇,但这一次驱使他决定一探究竟的,与好奇无关。 机遇往往伴随着命悬,他也深知九死中还垂怜一线,这一线的存在就是上苍有情的转机。 这一个少年并没有留恋石壁上的七星还魂草,他果决却心有余悸地迈着步法,目标坚定沿着脚下的平坦向着朦胧未知的洞内深入。 然而没有人意识到,就在他迈入洞口的一刹那,或者说只在雷霆之间,这山脉的外界天空,突然间云涌如潮。 可以确定的是,这一霎间并没有起风,更没有诡异阴邪的风,那洁白的云是无风而卷。 一朵朵白云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一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是在朝拜,乱中而有序,只在呼吸间组成了一副面孔。 白云汇聚而成的面孔,张着吞云吐日般的大口,做着仰天嘶吼的姿势,狰狞如憾世凶兽咆哮,就好像悬崖峭壁间生长的怪石,向人展现它的愤怒与不甘。 但那仿佛天痕般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喜意,随着一阵风拂过,天空所有怪异景象,刹那间烟消云散! 是的,云无风而卷,却随风而散! 这惊云间的诡异,没有人发现,最起码在这楼兰古国的疆域之内,没有强者发现,那迈入山洞的少年,更是没有发现。 山洞很窄,随着深入却逐渐变得宽阔与明亮,紧密生长的七星还魂草泛着碧绿的光芒,如同夜空的繁星点缀了周围的黑暗。 这里面没有寻常山洞的潮湿与阴暗,星芒与寂静告知了来犯者的不寻常。 第9章 诡异剑柄 楚沐云的视线,锁定着前方,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警惕,虽然他只是个废物,但却珍惜生命。“好像到了尽头!” 借着七星草散发的绿光,他环视了颇为宽阔的四周,山洞内很是寂静,没有水流滴落的声音,地面上的山石像是被刻意地打磨削平过,平坦甚至光滑。除了寻常的石壁长满了不寻常的七星还魂草之外,这里和预料中的不寻常明显有着出入。 楚沐云抿了抿嘴唇,既然没有什么奇特的物事,心中便是有了主意,从背后的药篓中取出紫晶锄,准备再挖几株七星还魂草。 而就在他欲要动身时,目光突然一顿,轻咦了一声,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那里似乎有着一点火焰光泽闪动了一下,恍惚间,他似乎产生了丢弃所有累赘并迅速离开的念想。 楚沐云凝神而视那先前细微火焰光泽闪动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而在他这种紧紧地注视下,先前那种火焰光泽的闪动又是出现,而且这一次还略显急促了一点,他终于看清了那幅画面。 ………… “好奇怪的剑柄!” 楚沐云一脸茫然地望着伤痕累累的手中的剑柄,这便是他历尽艰险采摘七星还魂草时,在山洞之中所见到的东西。 它通体呈金黄色,剑柄足有一掌半的长度,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却似乎有着某种规则的晦涩纹路,看起来古老而不寻常。不过手掌握着,却是有着一种奇异的舒适感觉,那种触感,不属于金属铁器该有的,可也不像玉石,更不像木质。 似铁非铁,似钢非钢,似玉非玉,似木非木。 而剑格也是比寻常剑格细窄,剑格的中间有一块湛蓝如玉般的宝石,楚沐云猜想,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剑眼。 “寻常的剑是不具有剑眼的,眼就是心灵,这把剑以前一定很不寻常!最起码,具有灵性!” 楚沐云盯着剑眼处,那湛蓝如玉宝石般的剑眼中,跳动着微微泛着寒冷的火焰光泽,这便是先前在山洞中引起他注意的火焰光芒。 这像是一团火种被特殊物质的剑眼困在其中,那剑柄上的复杂纹路如同天网,使它不得跳脱。 就如同这世界的芸芸众生一样,虽然修炼出飞天掠地的神术,足以上天入海,却始终逃脱不了命运牢笼的束缚,永生身在轮回中。 “皓月摆脱不了满天繁星的星罗棋布,只有用它的永恒极尽出最璀璨的月光,才使人忽略夜空无穷的星宇,感同身受它孤独于轮回之外的执着……你的命运,也是一样的吗?” 楚沐云望着那团不知疲倦跳动的火焰光泽,怔怔的出神。 夜色,笼罩着大地,清凉的月光倾泻而下,洗涮着大地之中残留在人们心中的毒热。 房间之中,楚沐云将剑柄放在床边,闭目沉睡。 虽然攀岩时大大小小受了不少磕磕碰碰,但此行采摘了十株七星还魂草,在回到家园之时,便是交给了爷爷楚风南,想着那一刻全家人眉间透着久违的欢喜,闭目的楚沐云会心的笑了。 “这一刻,大伯已经出发了吧!” 得到七星还魂草这种罕世奇物之后,经过商议,保守那座山洞的生长着七星草秘密的同时,决定由大伯楚烟亲自动身,带着这几株七星草潜入楼兰皇城,一来将窟寒山镇的处境通知三叔楚寒,二来前往丹会请求丹会大师前来为爷爷治疗。 大伯楚烟的实力在窟寒山镇中算是顶尖一列,也只有他才可以避过楚修一方人的耳目,安然潜入皇城。况且,他与楚连城之间族比的一战已经在全镇传开,料想那楚修等人也不会在这段时间下暗手。 一缕缕月光从窗户漫无声息地倾洒而进,遗漏在楚沐云的身体上,也洒落在床边的那把剑柄上。 这个秋夜,是如此的静,静得你可以听见月光洒落的声音,静得你可以感受到月光的微凉。 月光如同水波在自我的照耀中荡漾,只见得那些照落在剑柄之上清凉的月光光束中,居然开始带着一丝丝的黑色气体,悄无声息地对着剑眼里的那道火种汇聚而去,那火焰光泽似乎吸收了这不明的黑气,跳动的更加频繁,难以掩饰它的喜悦。 而视线顺着黑气的轨迹在一束束月光中寻去,原来那不明黑色雾霭般的东西源自楚沐云的胸膛,确切的说,应该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他的心脏所在,就像是一个无声的泉眼,冒出丝丝缕缕黑色气体,在与那诡异的火种进行着无人知晓的交集。 不知过了多久,那黑色气体渐渐变得稀薄,直到寸如云烟,直到微不可查。那剑柄之上的火种,也随之渐渐陷入沉睡。 而楚沐云的心脏处,似乎有股依稀的灵光在氤氲着…… 夜,很宁静,出奇地宁静!宁静的夜显得漫长,熟睡的少年进入梦乡…… 或许是因为昨天攀登山岩真的太过于疲累,或许是对爷爷病情牵挂已久的心终于有了着陆点,以至于当旭日的晨光驱散山中的雾气,透过窗台洒落的晨光已经带着温暖的感觉之后,楚沐云才慵懒的从沉睡中醒来。 然而就当他穿好衣衫,准备下床之时,一阵急促促地脚步声传入耳中,紧接着,房门便是被突兀的推开。 “沐云哥,不好了……” 来人是一位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倒也不错,只是脸上略微有点胖,圆滚滚的看上去很是可爱。这少年名为楚佳,是窟寒山镇楚氏家族族长的孙子,平日里,两人的关系只能算作一般,他也是为数不多,从未讽刺嘲笑过楚沐云的几个家族少年之一。 当然,楚沐云心中也知道,这家伙其实是对沐雨有着好感,才有事没事跟自己套近乎。 第10章 挑衅 “怎么回事?”楚沐云睡意朦胧的思维陡然间变得清晰,他面色一沉道。 看楚佳慌张的表情,他便知道,定是妹妹楚沐雨遇到了麻烦。 对于这个虽没有血缘之亲的妹妹,多年的相处早就让彼此间结下了深厚的亲情之谊,而小丫头也一直很懂事乖巧,小小年龄,没有一点小女孩的骄纵,在他们被宗族驱逐之后,依旧是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更是母亲的开心果。 也只有对至亲的守护,才能让如今的楚沐云,有清醒地生存下去的追求。 生存只是一种态度,清醒地生存或者死去,才是追求。 “是楚连宗那个混蛋!” “沐雨清晨去后山的森林,找到了一株人参莲和五彩冰果,结果刚好被楚连宗那群混蛋撞见,现在他们正堵着沐雨不让走呢!”楚佳气愤地道。 “可恶!”楚沐云眼中浮现怒火。 沐雨那个丫头经常往后山森林跑,楚沐云知道她的小算盘,她是想要找一些灵药希望可以对自己的唤灵有帮助。这次去后山,想必也是担心母亲的情况。 不再迟疑,楚沐云带上门便要前往。 “呃……你一个人去?要不要通知楚烟大伯?那楚连宗早已唤灵成功,如今怕是已经进入元曦三境第一境,悟灵境的初期了。而且他的天赋轩辕术是猿臂,不好对付啊……”见楚沐云急匆匆动身,楚佳顿时有些茫然。 “哪管的了那么多,去晚了,沐雨很可能会被欺负的。” 楚沐云大步迈出,楚佳也是无奈摇了摇头,紧跟着离去。这些小一辈的事非,大人们出面总归有些不合理,更何况如今大伯又不在这里。 楚氏家族的后山之上,有一片比较辽阔的森林,这森林之中,生长着不下百种植被,偶然间也能够寻见一些灵药。因此平常有闲时,倒是有着不少楚家的小辈跑到这里,想要撞撞运气,才导致这山上森林,时而络绎不绝的身影,比起楚沐云一家所在的院子来说,它的问津者可是多了去了。 植被之中数量最多,并且最为美丽的是冰榕树。它枝干笔直挺立,东风起时,榕叶呈现冰蓝晶莹的颜色,楚沐云猜想,应该是山石具有寒冰质地的缘故,它所孕育的植被才如此耐寒不屈,令人尊敬。 而如今时入深秋,冰蓝的榕叶带着岁月的枯黄,那丝丝泛黄的皱纹,让这片森林的颜色更加的迷人。就好像冰与火的交融,在那片片巴掌大的榕叶之上达到了和谐并富有美感的平衡。 而此刻,在那森林的路口方向围拢着不少的人,这些人看上去年龄大多都是在十几岁左右,显然都是楚家的年轻一辈。 那群少年之中,有几道略显壮硕的身影矗立,刚好是将路口尽数堵住,而在那几道身影的前方,有着一道身着淡紫色衣衫背着药篓的身影。 视线拉近,那女孩眉目入画,肌肤如雪,娇小玲珑般却是有着惊艳的感觉。 而此刻,她正用那充斥着灵气的双眸,愤怒的望着拦在面前的几道壮硕身影:“楚连宗,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你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们发现的五彩冰果,我如今来取回,如何显得过分?”楚连宗抱着双臂,神色带着不屑,道。 “你胡说!这五彩冰果明明是我采的!”听着这楚连宗颠倒黑白的言辞,沐雨更是气得小脸通红。 她知道,楚连城肯定是痛恨沐云哥哥,这才暗中会意楚连宗找麻烦。 “我可没胡说……你说这五彩冰果是你采摘的,可有谁作证吗?”楚连宗望着沐雨那微怒时可爱的模样,悠闲的道。 “没有吧!我身后这帮兄弟,可都可以为我作证,那五彩冰果是被你偷走的!” 楚连宗脸色转而变得寒冷:“废物的妹妹,即便披着沉鱼落雁的容貌,却也改变不了是个窃贼的本质。” “连宗哥说的太对了,我记得那个什么楚尘……不就是盗取皇族至宝,是个大贼么。” “哈哈哈……” 听着周围的讽刺,楚沐雨咬着洁白皓齿,眼圈都是有些红了,这楚连宗的无赖,她今天可算是亲自领教了,竟然还骂起了父亲。想必那楚连城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整日里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现在想想,真是表里不一。 楚沐雨那楚楚可怜地模样,看得不少人都是有些心疼。 她虽然在这窟寒山镇的楚氏家族中很少走动,但由于小小年龄,已是出落得水灵动人,再加上唤灵仪式时不少少年亲眼所见她的闭月羞花之容,莫说是楚氏家族的楚连城,就算是整个窟寒山镇,都有不少同龄人心生爱慕。 不过看客始终是看客,看客若是不顾后果地抢尽风头,那所谓的主次之分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有些人即便心疼不忿,在迟疑了一下后,终归是尽到了看客的本分,没开口说什么。 这楚连宗在楚家小辈之中,就是一个无赖出名的小霸王,其本身实力也不错,再加上他爷爷是家族的七长老,地位不俗,在这一家独大的窟寒山镇中,谁也不愿得罪他。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哥几个,给我围住她……”楚连宗步步紧逼,阴笑道。 沐雨的泪水在眼眸中委屈的打转,不过她倒是倔强的强忍着:“别过来……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不敢怎样,你可是我未来的大嫂!只是,委屈你在这里吹会儿秋风,看会儿冰榕树的风景,陪我们这群无赖,等候你那废物哥哥的到来!” 楚沐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家伙一直堵着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五彩冰果,却迟迟不肯动手,竟然是在等待沐云哥哥。 她哪里还敢停留,挣脱着便要出去,若是沐云哥哥来了,免不了一番争斗,而沐云哥哥又岂会是这无赖的对手。 “给我看好了,不许动粗!”楚连宗吩咐道。 “混蛋!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为难我妹妹算什么本事!”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的声音,伴着秋日里的寒风,拂动冰榕树的叶子,从不远处传来。 楚连宗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他知道,等的正主儿终于来了! 第11章 受辱 “呦……家族赫赫有名的废物来了!”楚连宗神态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戏谑色彩,在楚沐云出现之际,便是撤去了围堵楚沐雨的几人,主动迎了上去。 楚沐云上前,拉住沐雨躲在自己和楚佳的身后,他怒气难消:“莫不是楚连城胆小,对于族比之战心有余悸,做了缩头乌龟,才指使你过来找茬的吧?” 这句话是他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用来嘲讽楚连宗以达到泄愤的工具。毕竟他不善于嘲讽,他从来都是嘲讽的对象。 楚连宗冷笑:“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人尽皆知的废物,连我的一招都接不住,也有资格挑战我哥?告诉你,别说你如今不在宗族,就算是你曾经的爹来了,也阻止不了沐雨嫁入我家的事实。” “混蛋!楚连宗你说什么呢!”楚佳顿时察觉到楚沐云兄妹的面色,知道可能惹了大祸了。 楚尘叛族的事人尽皆知,却也是家族中禁言的话题,它太敏感了,敏感的会在无声无息间令楚氏家族甚至是宗族都覆灭于这份无心之失中。 虽然言者的无心还是有意,没有人听得明白。 围观的众人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甚至都刻意小心翼翼了很多。这通往山上森林的路上,只能听到秋风拂叶的疏疏落落声音,阳光从枝叶间的空隙中倾斜洒落,一束束光线照在冰火交融于一体的榕叶上,在路面上留下斑驳的叶影,却驱赶不了秋日的微凉。 楚沐云眼眶已然湿润,黑色的眸子带着丝丝血线,瞳孔放大,看上去有种眼眶欲裂的感觉。 他的双臂在微微颤动,是因为经脉与血肉绷得太紧,青筋充斥着血液凸现出来。 西风似是看透了他的恨,然而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吹不走寄生在体内的心魔。 楚尘是他的恨,也是他的心结! 楚沐雨已经成了泪人儿,她在楚沐云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希望他不要失去理智。 楚沐云压制着心中的愤怒,紧咬着牙,他极力控制自己,即便理智中他已经认为这是种徒劳。 “我看得出来,你很愤怒!可是你在等待什么呢?你是个废物,不会连勇气都丢失了吧?来啊……将你的愤怒化作力量释放出来,让我看看是否真是那么如决堤之洪,不可阻挡!” 楚连宗面目狰狞,他在一步一步触及楚沐云的底线,他就是要激怒楚沐云。 楚沐云受了七年的讽刺与谩骂,即便早已养成隐忍的心智,却始终还是个少年。 “我杀了你!” 他心中的愤怒歇斯底里的爆发开来,如同发狂的魔兽,猛然间冲起,五指紧握成拳,带着隐隐的破风声,直接对着楚连宗面门砸去。 他习过一些基本的拳术,愤怒已经支配了他的大脑,占据了他的思维,他所想所念的,只想把楚连宗轰成人渣。 然而所想终归是遥不可及地希望,之所以称为希冀,是因为它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得,你看到的,永远是倒映在湖光中的掠影。 楚沐云暴怒出手的一霎,他的拳牵动着沐雨的心弦,让她为之担忧。 “啪!” 望着楚沐云那充满愤怒力道的一拳,楚连宗嘴角带起一抹冷笑,却是不闪不避,手掌探出,在众人冷漠的目光中,与楚沐云的拳头硬碰硬的撞在了一起。 拳掌交碰,仿佛有着裂石般的声音响起,然而,众人还未待反应,那楚连宗面色逐渐变得阴冷,他的手臂像是在瞬间充斥着无尽的力道,一股浓浓的黑魔气缭绕其上,顺着手臂逐渐蔓延开来。 “小心!这是他的轩辕术,猿臂!”楚佳急忙提醒道。 楚沐云也感知到了不妙,他觉得一道无形的气劲锁定了自己的全身,竟然丝毫动弹不得,更别说抽出拳头了。 “咔嚓!” 清脆的拳骨错位声响起,楚沐云只觉得整条手臂痛痒难忍,仿佛无数只昆虫在咬在爬,在吞噬着自己的力道,直到陷入麻痹。 “废物!” 楚连宗一声厉喝,左手猛然勾起一拳,手臂之上黑色气流涌动,旋即数道拳影浮现,仿若连环,狠狠的对着楚沐云砸去。 楚沐云如遭雷击,侧脸一阵尖锐的疼痛,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影便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摔出去很远。嘴角溢出的鲜血,溅在楚连宗手臂之上,也点缀了地面枯落,晶莹玉蓝中带着枯黄的榕叶。 “哥哥……” 楚沐雨感到了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 那冰火交融的榕叶,或许别人看到了凄美,在她的眼中只剩下血斑! “跟我交手,你在自找死路!弟兄们,给我好好招待招待这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楚连宗挥手道。 “住手!楚连宗,你在企图挑起家族矛盾,小心我告知族长爷爷,到时候,取消你和楚连城参与族比的资格!”楚佳也暴走了,好歹他也是家族核心成员,这楚连宗完全不当他存在。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有些不是楚氏家族的人,他们也曾听闻楚连宗嚣张跋扈的大名,如今亲眼所见,竟开始有些同情那躺在冰凉石路上,尝试着艰难爬起的楚沐云。 那受伤的少年,似乎并不是那么可恶,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被宗族驱逐的背后,他只是个受害者,当时,他好像只有八岁,还是个孩子! 可是,他却忍受了辱骂与戏谑整整七年,他的童年就是在满天流言中度过的。人们开始思考,一个孩子而已,怎么会有这般令人嗟叹的坚韧与超乎寻常的心智,修行之路,他虽然是个废物,却真的很坚强! 楚连宗发起狠来,根本不将这个族长孙子放在眼中,他迈着悠闲的步伐,在所有人的心跳声和谐的律动下,一步一步向着楚沐云走去。 “连宗,住手!” 远方传来熟悉而又浑厚的喝声,众人自动分开,视线眺望,楚连宗也止住了脚步。 一行锦衣年轻子弟,拥簇着一男一女两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来。 与那最前方楚连城并肩而行的少女,身着红衣,看上去约莫在十七八岁左右,容貌倒也是颇为的俏丽,她只是随意地走在最前面,看不出有怎样的威势,然而其他人却对她极为恭敬,仿佛她走在前面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第12章 排名第二的少女 “是凤霞姐!” 一见到此女,周围顿时响起一道道惊呼声。 楚沐云在沐雨和楚佳的搀扶下站起,嘴角挂着血迹,右手臂像是脱臼断裂,笔直的坠着。 他冷漠地望着徐徐走来的红衣女子。 这女子名为楚凤霞,是楚氏家族族长的长孙女,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却没有千金小姐的脾气,她所赢得的尊重并不是因为特殊的地位,当然,也并非因为美貌,虽然她并不缺乏成熟女子独特的韵味。 她是如今楚氏家族中年轻一辈实力最为出众的人之一,而且还隐隐地压着楚连城一头,已经触碰到悟灵境圆满的瓶颈,排名第二,也是楚佳的堂姐。 红衣宛如一道和煦的春风,吹走了秋凉。 “原来是凤霞姐。”见到红衣少女,楚连宗露出笑容道。 “楚连宗,同为楚氏家族的人,切磋也用不着施展轩辕术吧?”楚凤霞看了一眼嘴角挂着血迹的楚沐云,皱着眉头道。 “寻常的切磋而已,凤霞姐也着实有些大惊小怪了!”楚连宗漫不经心,一副不以为是的样子。 众人露出鄙夷之色,这般狠辣的手段从云淡风轻的口中竟变成了寻常的切磋。 楚凤霞也并未动怒,只是从她那窈窕身段吹拂而过的秋风中,带着繁星闪烁的零碎光点,就如同晚霞倒映在平静的湖面,点缀着波光粼粼,映出半江残红。 像是看出了什么,一袭蓝色长袍的楚连城,儒雅中含着歉意忙道:“凤霞姐莫气,这次的事,却实是连宗不对,下手有些重了。我这里有些治疗外伤的灵药,就当是给沐云兄弟赔罪。” 在有心的无意间,楚连城手指一划,一道绚丽的霞光闪过,他手中便是浮现血樱花,铁线草几株灵药。 人群中出现了细微的议论声,他们看到在楚连城的手腕处,有一珠青色的雕刻着复杂纹路的手链,很是精致。 所有人都认出了那是什么,由补天石锻造而成的储物仓链,价值不菲,非寻常术者有底蕴拥有的东西。储物仓链根据锻造的工艺不同共有紫白金青四种颜色,代表着四个存储空间不同的品质,青色的仓链相对来说内含的空间最小,任何人只需用神魂力或者灵骨之血在仓链之眼处留下烙印,这仓链便成为了有主之物。 楚连城是善意的,正如他给所有人的印象一样,成熟稳重而又礼数周到,可谓是家族中年轻一辈的代言,颇有一族之长的风范。 即使他的实力或许稍逊楚凤霞几分,无奈后者终究是女儿身,她可以成为未来家族中不可多得的强者,甚至地位丝毫不弱于族长的存在,然而却永远与族长之位无缘。 在家族年轻一辈中,如果有传闻说楚连城城府极深,表里不一的话,这个造谣者一定会受到公愤的责罚。 楚连城捧着几株灵药,向着楚沐云施了一礼:“沐云兄弟,舍弟鲁莽,不知轻重,还望海涵!” 就这么恭敬地一礼,完全消磨了楚连宗在众人眼中横行无忌的形象,于是围观者对于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谚语,和楚连城这位兄长的猜疑,也随着榕叶的飘落而归于尘土。 如此虔诚的礼数,如此温和的语气,如此珍贵的欠礼,没有人会忍心拒绝,更何况是被驱逐发配的宗族罪犯。 就连楚凤霞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受伤的少年应该会接受的,不,是定然会接受的,而且是欣然接受,这份欠礼真的很诱人,而那少年也真的很需要。 楚沐云面无表情地盯着文质彬彬的楚连城,在众人的视线里,他缓缓后退了几步,露出冷冷的笑容:“抱歉!我是弱者,受不起虚伪的内疚!” 他嘴角的血迹已经风干,但面色依旧显得苍白,他自己也很清楚,铁线草与血樱花都是治疗外伤的灵药,对于如此狼狈的自己,没有什么选择会比这几株灵药更加适合。 然而,他却没有经过丝毫的思索,果断而冷漠的拒绝了这份欠礼,就如同他自己说的,弱者是没有资本接受虚伪的内疚,因为那所付出的代价,往往超越你的承受。 “凤霞姐,今日的相救沐云记在心里,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回去疗伤了……”楚沐云很是疲惫地施了一礼,然后在楚佳与楚沐雨二人的搀扶下,沿着这条烙下自己血印的山路离去。 风吹起地面上归尘的榕叶,像是在对着那道身影招手,它知道,风有逆行时,离去的人终有归期。 “真是个倔强的少年!”人群中有人叹息道。 楚连城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他的双手捧着几株灵药,一缕发丝随风垂到了眼帘,遮住了那眼角逐渐收敛的笑意。 “不识好歹的家伙,早晚把你废了!”至于楚连宗,早已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喝声道。 楚凤霞转过身冷眼望着楚连宗,呵斥道:“跟自己家的兄弟争斗是否觉得很光荣?等族比开始时,你若有能力,下场跟连坤比试一下,若是还能像今天这般占得了便宜,以后任你撒野。” 楚连宗忽然间面色煞白,听到连坤这个名字竟露出胆怯之色,也不敢再顶嘴,只是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自言自语的道:“那个疯子……” 楚连城收起了手中灵药,微微皱着眉头,神色认真询问道:“怎么,连坤……他,要回来了么?” 他第一次使用这种断句的表达方式,自己都意识到,一股无形的忌惮情绪,无力地油然而生。 他渴望着楚凤霞给他一个坚肯的答复,哪怕只是一个字。 然而眼眸中的红衣少女,静静地沉默了片刻,便是如同一条翩飞的红菱,在他的眼中渐渐飘远……而他,从那片刻的沉默间,读懂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第13章 深夜的爆碎声 夜,一如往日的凉。 楚沐云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目,尝试着说服自己入睡。 月色的光束明显稀疏了很多,透过窗洒落,映在他的脸颊上,映出了那紧锁的眉。 养了几日的伤,他已无大碍,然而随着族比之期将近,一股无形的压抑将自己笼罩,他觉得愈发不安起来。 他闭着眼睛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而床边的那把剑柄,依旧在月光的映照下悄无声息地汲取着他心脉处涌出的黑色气体。 良久后,楚沐云心绪难安,起身推门而出,迎着皎洁而又神秘的月色,独自满怀心事的游荡着。 山中的秋蝉歌颂着月光的永恒,深夜的露重滋润着归尘的枯叶,千百家灯火摇曳在人们的睡梦中,风撩拨着它的梦境,想要唤醒人们来陪伴这深夜的独行者。 萤火虫是伸手可触的星辰,它们熬进了秋夜,一定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生死折磨,才突破自然的限制,只为在悲凉的秋夜中,点亮通往星河的视途。 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色的和谐,他有些烦躁,抬起头望了望四周。 “怎么来到了演武台?”他望着演武台上那熟悉的骨灵碑,心中没来由的生出抱怨的情绪。 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骨灵碑,因为每逢唤灵仪式时,他都会用自己的血来祭奠骨灵碑,而这令人讨厌的仪式,他参加过好些次了。 冰冷的骨灵碑一定记不住他这个熟人,但他却难以忘记骨灵碑的冰冷。 他踏上了演武台,围绕着骨灵碑徘徊,看的怔怔出神。 鬼使神差的,他产生了一个念头,在确定周围真的没有醒着的人之后,他尝试着唤灵。 这个想法与行动,不需要鼓足勇气,因为结果不需要预知,早已经铭刻在他的记忆中,铭刻在所有人的认知中。 “滴嗒!” 一滴炽热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骨灵镜之上,如同雪花落入沧海,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消融,血珠滴落时荡起轻微的涟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骨灵镜一如猜想中的平静。 雪花落入沧海,根本寻不到任何的踪迹,就连那点冰凉,也会透彻在茫茫海水中。 楚沐云准备转身离去,然而他却没有转身,因为在离去的念头刚刚燃起的那一刻,有一道异常明亮的霞光,像是被骨灵镜反射照耀在胸前的灵骨所在处。 他的心感到一股久违的温暖,就如同三月的骄阳拂照脸颊,心脏处似乎有一阵血液在火热的翻滚着。 他目露惊恐,一脸的难以置信,双拳紧紧握着,整个人呆若木鸡。他很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也很清楚这种现象预示着什么,因为七年前在皇城宗族的他,曾第一次面对骨灵碑时有过这种感觉,一模一样的感觉。 “咻!” 骨灵碑像是积累着七年的气力,猛然间,积郁和愤懑化作一道碗口粗大的灵光在无数神纹缭绕下直冲九霄,像是将夜空打开了一扇空间之门,天穹风起云涌,夜空中的星辰瞬间黯淡了星光,壮阔之极。 楚沐云喜极而泣,但还没来得及抒发内心的激荡之时,却见面前的骨灵碑开始颤动起来,伴着嗡鸣声。周围的灵光中,神纹犹如一条游龙,围绕着骨灵碑盘旋。 “不好!” 楚沐云瞳孔的喜悦夹杂着惊错,他凌厉的转身,用尽一身的气力猛然间向外扑了出去。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惊醒了沉睡的夜色,骨灵碑在一团光芒中化作无尽的尘埃。 而那灵纹光柱还未待显示出楚沐云的轩辕术,也随之湮没在黑暗中。 楚沐云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头也不回的拔腿开溜…… 房间内,楚沐云换了身干净的衣袍,盘坐在床边,时不时的犯傻,眼中滚着泪光傻笑着! 他真的很开心,开心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可以表达内心的喜悦,七年了,这个结果,他等了七年,终于再次唤醒了灵骨。如同七年前一样,未曾知晓天赋轩辕术,但已是不凡。 因为七年前,这条修炼之路,他曾走过一次。那时,他是天之骄子,真正的天之骄子。 夜,不再宁静,也不再冰冷。 楚氏家族超过半数的人,都被那一声黑暗中的爆炸声从睡梦中惊醒,大长老立刻召集众位管事去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相对来说,楚沐云一家所在的偏院就比较安静一些,因为这里很少有人问津。 楚沐云听着外面难以消停的动静,在房内哈哈笑着,他的眼角还有着泪珠滑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少年,他打算把七年来遗漏的笑容用这一夜的时间笑个够本,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他在床上翻滚,手却在无意之间碰到了那把诡异的剑柄。 一瞬间,像是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他逐渐收敛了笑容和笑声。 面色恢复平静,甚至开始出现了凝重,他盯着手中的剑柄,像是丧失了神魂一般,保持着一个姿势良久,良久…… 他想起自己在窟寒山镇的七年经历,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每一次唤灵都是同样的结果,直到……他得到这把剑柄。 “为什么这一次会成功,是因为你的出现吗?”他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的剑柄,想要从那复杂的雕刻纹路上看出一些讯息。 他知道这把剑柄一定有惊人的来历,很不寻常,尽管他看不出分毫。 一番深思之后,他终究放弃了对这剑柄的窥探,既然帮助了自己唤灵成功,想必不会有什么危害。再者,凭借着他如今的眼力,确实发现不了什么。 “改日弄个剑鞘,就将你随身携带了!” 楚沐云再次把玩了片刻,便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他透过窗望着夜空的月色,仿佛看见了未来…… 通红的骄阳从无边际的海岸线上探出了头,阳光驱走了黑暗,楚沐云拉着楚佳顺着碎石小路, 风风火火的对着后院行去。 他打算让楚佳帮忙,从术阁中借取几部术学斗战术。 第14章 术阁 通往家族术阁的碎石小路两旁栽种着从山上移栽而来的冰榕树,冰火两重色的榕叶经过光线的照射,在小路上留下了一道道斑驳的光影,二人踩着光斑,无瑕欣赏这秋晨的景。 路过转角处,一阵银铃般的少女嬉笑声,透过晨光传入耳中。 “是谁啊?”楚佳依旧有些睡眼朦胧,没好气的道。 楚沐云也露出好奇,这个时间段,楚氏家族的少年少女平日里应该都汇聚在术阁前的斗战场周围,进行晨课的修行,当然,身边这个慵懒的大少爷例外。 他眉头微皱,目光顺着声音寻去,望着那群娇笑走来的少女们。 在几位秀丽的楚家少女簇拥下,一位容貌身段有些妩媚的熟悉的身影,正在抿着嘴浅笑,俏脸上不自觉露出一股妩媚风情,让得其身旁的几位青涩少女多少有些感到自卑。 这少女便是楚凤玲。 目光淡然的瞟过这位在自己刚来到窟寒山镇时,主动且熟络的少女,楚沐云俊朗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讽,轻轻的摇了摇头,毫不留恋的收回目光,便是迈着大步佯装未看到她们,迎了上去。 笔直的小路,两方迎面而行。 随着距离的拉近,楚凤玲那颇具诱惑的笑声却渐渐弱了下来,她那双妩媚的眸子盯着迎面而来的两名少年,确切的说,是盯着楚沐云一个人,望着楚沐云那不知是有心还是刻意避过的眼神,她的心绪,竟有些莫名失落的恍惚。 望着匆匆行过来的两名少年,楚凤玲几人都是止下了脚步,嬉笑的声音,也是逐渐的收敛起来。楚凤玲身旁的几位清秀少女,睁着大眼睛望着这位宗族曾经的天骄少年,小脸上的神情,有着说不出的惋惜。 看的一旁的楚佳,不由得对着楚沐云翻了翻白眼,自言自语道:“不就是脸蛋儿长得好看些吗……” 楚凤玲顿在原地,心头有些纠结,她很早就想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对楚沐云表明自己的立场,劝他打消那些对于自己不切实际的念想。不过,她却有些担忧,这种事情会越解释越容易产生误解,毕竟如今两人间的差距已经不能衡量,再将心思放在一位废人身上,明显是有些不智。 她皱了皱弯弯的眉,心底有些无奈的暗道:“算了,不管怎么说,曾经也有过不少交流,还是打个招呼吧。” 望着很快走近,甚至近在咫尺的楚沐云二人,楚凤玲俏丽的小脸上刚欲露出笑容,红唇微启时,可楚沐云的举动,却让得那抹还未完全浮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 楚沐云旁若无人,目不斜视的径直地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她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楚佳紧随其后,不由得瞥了一眼有些难堪的楚凤玲,捂着嘴忍不住咽下了自己的笑容,他的倦意全然退去。 楚凤玲愕然地微张着红润小嘴望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少年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堵塞,不知如何是好。 她气不打一处来,简直要暴走了,最可恶的是那死胖子楚佳,竟然背对着自己偷着笑。 想自己在家族中受众人围绕,何时受过这种冷淡的待遇?心头涌出一股莫名的羞怒,她终于忍不住的喊了一声:“沐云堂哥!” 楚沐云脚步微微一顿,嘴角泛起不屑的弧度,自己的称呼从沐云哥哥变成了沐云堂哥,既然想要急切地撇清与自己这家族中废物的关系,那又有何不可。 他并未转身,只是用着淡淡的语气,犹如陌生人之间的第一次的对话:“有事?” 如此平淡而生疏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波澜,让她一滞,怔怔地摇了摇头:“没…没事……” 楚沐云眼眸中的余光向斜身后看了看,再懒得理会,摇了摇头,继续迈着大步前行。 “走吧!”望着那渐行渐远,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背影,楚凤玲失落的对着同伴道。 转过一道弯,楚沐云和楚佳二人抬头望着眼前那灰色的楼阁,朴素的牌匾之上书写着苍劲的“术阁”二字,将心中的不快一扫而过。 他又转身望着右侧宽阔的斗战场,听着楚氏家族忙于修炼的少年们的沉喝声,心中燃起了久违的斗志。 他站在术阁外,将自己从爷爷那请教而来的两部斗战术的名字告诉了楚佳,楚佳无奈的点了点头,便是进了术阁。 等待的时光总是无聊的,不过时不时地听起周边的少年少女们议论关于骨灵碑爆碎一事,远远的看着他们那有些疑惑与担忧的神情,楚沐云心中笑了起来。 “这应该算作幸灾乐祸吧!”他自言自语的道。 没过多久,却发现楚佳在术阁门前向着自己挥手,他心生疑虑,觉得楚佳不应该这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斗战术,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术阁内。 术阁的第一层,正堂内的蒲团上坐着一位看起来不修边幅的老者,老者的前面是一台半米高的雕纹案桌,案桌上是一些关于斗战术的借阅记录,并没有什么特殊。 “见过四长老!”楚沐云快步上前,恭敬的对着老者行了一礼。 “免了免了!”掌管术阁的四长老,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楚沐云一脸的不解,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楚佳,楚佳摊了摊手,只有苦笑。 “人老了,经常足不出户,守着这栋楼阁也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想必外面那些老家伙都早已经把我忘了吧!”四长老扶着案边起身,动作看上去有些生疏甚至僵硬,他的言语间透露着深深的沧桑感。 楚佳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就连楚沐云也是心头为之一颤,眼前的四长老,究竟有多久没有起身了,以至于都忘却了这最基本的生存动作,他肃然起敬,道:“长老不拘泥于俗世,将一生寄托在浩瀚书海与自己的心中,别说这栋寻常的楼阁,即便是千山莽莽,只要心念一到,也难以阻挡长老的脚步。这般超然物外的心态,他们只能望尘莫及,为红尘琐事牵绊,就算是名利权位再高,术者一途所看到的景,也只限于短浅的目光之中。” 四长老闻言,露出苍老的笑容,他的笑声有些沙哑,他应该很久没有这么会心的笑了。 楚佳搀扶着他,他迈出两步,楚佳迈出一步。 楚沐云望着那佝偻枯瘦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泪花在眼里打转。 “你们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努力的修炼吧,家族的未来会因为你们而逐渐强大起来!” 四长老步履蹒跚,他显得很平凡,像是没有一点修为在身。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正堂的左侧那通往真正家族典藏的石门伴着一阵沉重的声响缓缓升起, 楚沐云眼中浮现炙热的精芒,他没有看到奇异的光束从石门里面照射而出,那里反而一片黑暗…… 第15章 斗战术 楚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四长老一步一步地上楼,留下楚沐云凝望着那道消失在转角处的孤独的背影。 他知道,这位看上去苍老瘦弱的老者,一定有着自己的故事,而且定然不会寻常。能够位居长老,而且排行第四,只论这个称谓便不寻常。 而且整个家族的斗战术收藏都集中在这栋楼阁之中,而这些典藏的守护者,只有四长老一个人,可见他在家族中有着无法取代位置甚至是实力! 轻轻叹了口气,楚沐云的身影便是被那道石门后的黑暗渐渐吞噬…… 在他最为落魄的时候,能够有楚佳这种伙伴伸出援手,能够有四长老这位只见过一面的长者,为自己破了术阁中未曾唤灵不能修炼斗战术的先例,默许借阅斗战术。 人生如此,又有何怨! 楚沐云沿着黑暗无光的暗道行走了不久,眼前便开始出现一束束蓝色的光线,顺着光线的指引,他来到一处宽阔的石室。 石室中用来照明的并非寻常灯火,而是一块块深蓝色的六角寒冰晶石,无瑕顾及这些,他的目光便是落在了那一排排在昏蓝光线中显得陈旧颇有年月的典藏架之上。 “术者一途,根据修炼境界的不同,一共有修、师、宗、王、皇、尊、帝七种层次的斗战术。这里所收藏的,只有修级和师级两种。”围绕着典藏架徘徊,楚沐云自言自语道。 他曾在皇城的宗族内,见过宗级甚至是王级的强大斗战术,所以眼前琳琅满目的各种术学,并不会让他太过于惊讶! “那楚连城天赋轩辕术是铜壁,虽然凭他如今的境界发挥不出轩辕术的百分之一,但他一定具有很难破防的防御力。我只有选择剑术,并且利用迅捷灵敏的身法术强攻他一点,才有机会获胜。” “爷爷告诉我说,宗族内曾有一部修级中阶的剑术,名为沧海月明剑,很是适合应对楚连城这种对手,而且窟寒山镇的家族内对于这部剑术也有典藏。” 楚沐云在修级剑术的典藏架上,开始寻找起来。 “修级低阶,清风剑术,身影缥缈。修级低阶,纵横剑术,杀气凛然。修级中阶,霜寒九剑,一剑霜寒……,修级中阶,玉箫剑术,乐家首选。修级中阶,重剑术,重剑无锋,剑出如山……修级中阶,沧海月明,找到了!” 楚沐云打开《沧海月明剑》的竹简,上面的文字落满了灰尘,显然如今的家族中已经很久未有人修炼这部剑术了。因为这沧海月明剑术是用枫域中州的汉朝文字撰写的,并非楼兰古国的文字,想必是这一代的家族少年中,识得这大汉朝文字的没有几人。 楚沐云则不同,曾经在皇城宗族的他,虽不说是博览群书,但对于一些古国的文化都有着不俗的了解。比如说,如今在枫域中州那种群龙聚集之地最为鼎盛的几大门派,墨家,兵家,阴阳家,纵横家,道家,儒家等这些号称诸子百家的学说,他可以倒背如流。 甚至是久远的先秦时代,他也阅读过相关的书籍。 当然,这些知识都是长久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才燃起兴趣博览的。 选定沧海月明剑术之后,楚沐云又围绕着典藏架逛了几圈,找到了爷爷告知的另一部术学,修级低阶的身法术《倒步七星术》,这部身法术讲究灵巧地以退为进之策,佯装败局让敌手以轻敌,从而积蓄力量完成最成功的一击。 这部术学真的很适合他,他所要面对的对手楚连城的修为在自己之上,所以以退为进之策,定然会毫无破绽。 两部术学都顺利的找到,楚沐云又来到修级高阶术学所在的典藏架,他只是随意地浏览,因为每一个唤灵成功的楚氏家族的子弟,在术阁中,一次都只能借阅两部术学,期限为一个月。 “咦,这层典藏架上为什么只有一部术学?”楚沐云低头看着修级高阶典藏术学的最下面一层,露出好奇之色。 “好多的灰尘,想必都已被遗忘了。”他抖了抖那部术学竹简上厚厚的灰尘,又用袖子轻轻擦拭了几次,才缓缓打开竹简。 “七弦斩,残篇……” 楚沐云有些怔怔的盯着这寥寥几字的介绍,没有想到这部修级高阶术学竟然是残缺的。 “因为不完整,就理所应当地被遗忘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我们之间还真是有着不浅的缘分啊!”楚沐云想到自己这些年煎熬般的经历,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然而就在他叹声气,摇了摇头准备放下手中的残缺术学,起身离开之际,这偌大的石室中,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苍老的声音:“残缺的修级高阶术学,修炼起来有着很大的阻碍,就算是勉强修炼成功,其威力恐怕不足发挥其完整的十分之一,虽定为修级高阶,但事实上连中阶都不如……” 楚沐云一震,他知道这是四长老的声音,因为家族中没有人会有这般苍老中带着故事,无力地回荡在石室中又增加了几分悲凉的声音。 惊讶于四长老深藏不露的实力之余,他向着虚无恭敬地行了一礼,答道:“四长老所言,沐云不敢苟同。强者之所以成为强者,并不是因为那般超越近乎浮夸的实力,而是凭借着一颗最本质最元始的心。” 那沙哑的笑声再度响起,在显得空荡地石室中来回反射,听得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有这份执念固然是极好的,但不知……你是否有能力去验证它!”四长老道。 楚沐云闻言,眼眸一亮,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长老是允许我修炼这部术学?” “你既然无意间唤醒了灵骨,想必也会逐渐恢复曾经的悟性,活了这么多年,我也想见识见识你这位在宗族中传闻已久的天才,究竟会让人有着怎样的大跌眼睛……” 楚沐云的心顿时凉了一节,昨晚骨灵碑爆碎的事情逃过了所有人的眼眸,却竟然没有瞒过这位守着术阁不知有多少年的风烛残年的四长老。 他刚欲开口,便又被那如山间瑟瑟秋风般的声音打断。 “时间到了,快些离开吧!我会在借阅记录上写下楚佳这孩子的名字,这术阁中来往的都是家族中的小家伙,也没有几个肯和我这副老骨头说上几句话的……哎!人呐,有时候被一所牢笼束缚的久了,对于外面的缤纷世界,就再也拾不起信心去向往憧憬,因为脑海中所希冀的画面,与纷扰的俗尘永远都有着谬以千里的差别!”四长老的叹息声卷起一阵轻轻的风,卷起典藏架上的尘土,那声音渐渐被尘埃湮没。 楚沐云再次对着虚空行了一礼,他知道四长老已经允诺,不会将他唤灵成功的一事告知别人,心中尘埃落定之余,又徒生几分尊敬的惋惜。 他一定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却又恐惧那满目的繁华似锦中,不再有自己的回忆…… “老人是真正的落日,谁也不知道下山之后还能不能再爬起来……” 楚沐云的内心,被深深地触碰,原来余下的时光,真的不能够再挥霍! 第16章 指间流沙 夜是天空的被褥,当秋日的天地紧紧裹上厚厚的被褥来阻挡枯黄景致的凉,那意味着夜色已经降临。 楚沐云独自扶剑盘坐在山巅,他的对面正是当初发现七星还魂草的峭壁悬崖,他的头顶是无边无尽灰色汹涌的云。 或许是因为这山巅的高度相对来说比较接近星辰,灰色的云翻涌间依旧可以接着依稀的星光看到他那张俊朗的脸庞。 这十数日苦修的时间让如今的他看起来有几分难得的成熟,他伸出手掌,手指微微用力,攥在一起,他觉得充满了力量,他一定可以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就如同如今手中握着的信心一样。 将近半月的时间几乎是朝夕相对陪伴着这山巅的云,秋风似乎也读懂了他的努力与他的守护,与他不谋而合地凌厉呼啸着,那划过耳边的风似乎在鼓励他,对他说这也是一种历练。 他略微偏瘦的体格似乎也比之前强壮了不少,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现象,毕竟只有半月的时间,也不可能让他有太过于难以置信的变化。 若说与之前有什么明显的不同,那莫过于他本身的实力了。 《沧海月明剑术》与《倒步七星术》这两部修级斗战术已经被他领悟到大成,这般速度是他自己也未曾料到的,而且令他惊愕的是,这两部斗战术在他的每一次演练下都会有惊人的威力提高。 他隐隐的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像是无形之中进入了悟灵境的后期,因为那种对于触摸灵力的感觉,勾起了他七年前修炼时熟悉的回忆。 眺望着远方灰色翻涌的云海,他收了收心神,深秋的雨将要洗涤脚下的大地山川,他也不能久留了,在下山之前,他决定再将这两部斗战术完整的演绎一遍…… “《沧海月明剑术》的剑诀关键在于一个字,平!平既是稳,也是静的意思。想象千里平湖沉浸在残红的夕阳之下,虽然偶尔有风带起此起彼伏的涟漪甚至是波浪,但他的波动都在一个适当的度的范围之内,这就是所谓的稳。” “所以施展沧海月明剑术时,不能够大起大落,大开大合,要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心也要止如水,将剑的寒光当做洒落在千里平湖的点点残阳,当做一种攻击的陪衬,而不是真正的必杀之招,如此才能在战斗中积聚剑势。当平湖的天涯海角升起一轮期盼已久的皎洁的月光时,那便是平湖与夜空一色,真正的出剑之际,海上生明月,生的就是那决定胜负的一剑之威……” “《倒步七星术》修炼最为恰当且最为捷径的方法,就是寻常的夜空中抬头可见的北斗七星。它的每一式步法都是根据七星的排列进行列阵般的组合,虽然初次看起来有些繁奥难懂,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在心中记住七星元始之状,那么它的每一步变化,便显得最为合理与易懂……” ………… 秋雨下了又停,夜色尽了又明,余下的半月时间仿若指间握不住的流沙,被风追逐着消散。 而随着族比之日的临近,窟寒山镇的整个楚家的修炼气氛也是愈发的浓郁,以往那些调皮捣蛋的家伙,也是被各自父母强行拖回去,盯紧着修炼。 楚氏家族的族比对于窟寒山镇所有的少年少女们来说,都是一场非比寻常的历练与机会。 若从族比之中脱颖而出,不仅本身会受到家族着重的培养,而且连带着自己的父母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是会水涨船高。对于非楚氏家族的窟寒山镇年轻一辈来说,同样需要把握。 因为楚氏家族的族比中,在族内排名赛之后,有一环节是自由的擂台赛,不论是否是楚氏家族的年轻一辈,都有资格上台挑战楚氏家族内的前五。 最后真正出色的几人,则会代表整个窟寒山镇去迎接那紧接着一个月之后的青云令选拔大赛! 族比前的倒数第二天,窟寒山镇中出现了一个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显得很陌生的楚姓少年。 他的年龄与楚连城相差无几,然而气质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他身上穿着的并非是象征着楚氏家族的族徽袍子,确切的说,他根本没有穿着袍子,而是披着一块看上去像是被认真处理过的狼的毛皮之类的东西,他的臂膀裸露在外,虽然年少却拥有着极具爆发力的强壮体格。 他的脸庞倒也有几分耐看,看得久了甚至会觉得有几分俊朗,不过一般人肯定不会盯着他的脸庞认真的去看,楚氏家族的少年少女们也不会,应该说是不敢! 因为他会在不经意地举止投足间流露出桀骜的野性,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狼,让人不敢靠近。他的眼眸及其狡黠,狡黠地有种危险的魅力,就如同天生是从狼群里走出来的一样。 是的,他真的是在狼群里出生,出生后被狼群抚养到五岁,才被家族中的人发现这遗失在外的孩童。 他有个楚姓的名字,叫做楚连坤,然而家族中的少年却喜欢暗中叫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小狼…… 这些日子的楚沐云,除了继续修炼那两部从术阁中借阅的斗战术之外,还温故了一下曾经学过的一些拳脚术,这些东西虽然最为基本,但在他看来却对于锻炼体魄最有实用价值。 在此之余,对于那部残缺的修级高阶斗战术《七弦斩》,他同样也没有落下。 只是根据手中剩余的残篇修炼和他目前对于灵力那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感悟,始终无法成功凝聚灵力残月,从而完整的施展出第一斩,虽然有些失望,但后来想想也就释怀了。 族比前的最后一夜,楚沐云一如既往地从山巅之上修炼归来后,他带着那把诡异的剑柄去找了爷爷楚风南。 因为他在无意间,发现那闪烁着火种的剑眼,竟然在吸收他体内的一种黑色气体! 第17章 那些年消失的灵力 夜空静谧,没有一片乌云遮挡浩瀚星海的光芒,月辉倾洒,很是和谐。然而在这和谐静谧的夜,月光拂照下的窟寒山镇的人们,却没有任何心思与心情枕着星光入睡。 即将到来的楚氏家族的族比,已经点燃了整个窟寒山镇的热情。 楚沐云所在的宅院里,有一老一少此刻正迎着月色,围绕着一台石桌沐浴秋风而谈心。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片小小的竹林映着月华在石桌上留下摇摆的竹影。 “还是看不透这其中的火种究竟是何物……”楚风南仔细观察手中的剑柄良久,然而无论他怎样回想,记忆中始终翻查不到这剑眼中闪烁的火种由来,不由得叹息道。 楚沐云也并没有失落,他脚下的这片大地山河何其渺茫无边,不说其它,单论枫域的疆土中,就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举手投足间能够开辟一条血海的大能强者。这当中各种传奇之事比比皆是,不解之谜也是太多太多。 他们所在的楼兰古国只是属于枫域的冰山一角,看不出剑柄的来历也不足为奇。 “爷爷,我有件事想要和您坦白!”楚沐云接过剑柄,将它归入早先准备好的特殊剑鞘之中,横在石桌上的爷孙二人之间,他凝望着眼前苍老的身影,不知从何处涌来一股酸酸的味道刺激着嗅觉,让他眼中翻涌的泪光。 “自从来到这窟寒山镇之后,大家都一直放不下心中的结,平日里和我这个老头子的交流也逐渐变的少了……如今难得和云儿同坐一起,云儿有话要说,爷爷定然要洗耳恭听……” 楚风南露出开怀的笑容,不管以前的他在皇城中是多么的久负盛名,如今坐在楚沐云的对面,在稀疏竹影下,他就是一个没了修为的慈祥的老者。 石桌上的竹影轻轻晃了晃,周围并没有起风,它像是在为这个每夜都会坐在石桌前陪伴自己的孤独的老者而高兴。 楚沐云的泪水不受约束地溢出眼眶,他笑着擦了擦少年郎难得的眼泪:“爷爷,我……我唤灵成功了!” 一阵风轻卷而过,竹影随着秋竹摇晃,落在楚风南那看上去总是带着苦楚的苍老脸庞上,竹影中的神情猛然一滞,旋即深邃的眼睛露出赤霞般的精芒,他身体压抑不住的颤抖着:“云儿……你方才说,说什么?”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比他的身体还要颤抖。 他连同这院子中的每一个家人都早已对那渺茫的期望不敢抱有任何的幻想,谁又曾想到,在这个摇曳着竹影的平凡的夜,那曾经被掩埋七年的事实,就这么再次毫无征兆的揭露在自己眼前。 他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的动作也表达了难以置信。 “爷爷,我唤灵成功了,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已经唤灵成功了!”楚沐云握着楚风南粗糙的手掌,用自己掌心的温度让他体会现实的存在感。 “一个月了……难道,之前的骨灵碑爆碎就是?”楚风南再三确定地询问道。 楚沐云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哈哈哈……”楚风南畅怀大笑,他的声音浑厚却淋漓尽致,仿佛被这秋夜的风,被这满天的星辰带出了窟寒山镇,带到了遥远的楼兰皇城,带到每一个未眠人的耳中。 七年来有多少次平凡的夜,当属今夜最不平凡! 楚沐云也笑了,尽管他的眼角还依旧湿润着,他俊朗的脸庞确实带着笑意。 楚风南捋了捋胡须,畅怀大笑后的他仿佛硬朗了许多,脸庞的愁容也消失了不少:“好云儿,告诉爷爷,你的灵力恢复了多少?” “灵力恢复?唤灵成功后不是要重新悟灵么,为什么会恢复呢?”楚沐云露出一脸的莫名与茫然。 楚风南慈善地微笑着:“对于术者一途的唤灵仪式,虽然最基本,却也最令人难以理解当中的来由,云儿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全神贯注地聆听爷爷对于唤灵仪式的解说,他心中的雾霭渐渐扫去,彻底解开了疑团…… 原来,所谓的唤灵仪式并不仅仅是唤醒灵骨那么简单。 唤灵时的那一道照耀在灵骨上的霞光称之为灵引,它不但是唤醒灵骨的关键,也是之后进入悟灵境时悟灵的核心。 灵引即引灵,悟灵与调用灵力的过程就是无形之中调用灵引与天地间灵力产生共鸣的过程,可以说是术者一途的基石。 如果没有经历过唤灵仪式的人,便不可能拥有那一道灵引,那么所谓的修炼就再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他注定不可能调用灵力。 真正的灵引只有最初唤灵时的一道,重复唤灵的灵引是不具有任何的效用,也就是说自己一个月之前的第二次唤灵时得到的灵引,无益于修炼。 所以爷爷才会有次灵力恢复一说,他指的是七年前的灵引。 既然骨灵碑与自己体内的灵骨再次产生了共鸣,那么就代表那一道七年前的灵引已经再次苏醒。 至于灵引苏醒的原因,想必就在于眼前石桌上的这把诡异的剑柄。 想来,那从自己心脉处溢出的黑色如魔气一般的物质,从七年前就已经寄生在心脉之上或者说灵骨之上,也正是这魔气一般的东西,切断了七年前唤灵时得到的灵引与天地间灵力的某种关联,导致自己对于灵力的运用日渐消退,甚至是忘却了对于灵力的感悟。 灵引便是由此而尘封了七年之久。 直到自己无意间发现这柄来历不凡的剑柄,它趁着月色在悄无声息地吸收那黑色的诡异气体,尘封的灵引渐渐复苏,灵骨也从阴霾中显现,恢复如初,这才会有第二次的唤灵成功。 难怪在之前修炼斗战术时,自己就隐隐的感到对于灵力的感知似乎在慢慢地恢复着…… 楚沐云心中的斗志点燃了每一条经脉,他知道,距离恢复到当初元曦三境第二境纹灵境的实力的日子,似乎不远了…… 夜空中的繁星在闪烁着,它们的光芒愈发的耀眼,像是在警告那一轮皎洁的月华,万众瞩目的清高,终有一天会朦胧在群星璀璨的穹霄,而那一刻,便是真正的风云汇聚。 第18章 族比 当晨曦突破云层的束缚,投射到这片斑斓的大地时,这被寒冰山脉围绕的整个窟寒山镇也是在霎那间喧哗了起来,骄阳的暖意映照着人们心中的热情。 楚氏家族族比的场地,就选在了当初举行唤灵仪式的演武台之上,由于那座骨灵碑不知因何而爆碎,家族中人便物以尽用地将其改造成宽阔的斗战场,周围足以容纳近千人。 而那些几乎一夜未眠的窟寒山镇镇民,也是早早的如蚁群般汇聚此地,这里的喧哗,达到了空前。 在楚风南的带领下,楚沐云一行人很快便是融进了喧闹的人群中,并未引起太多的注意。 因为几乎过半人的目光,都锁定在那斗战场之前的宾客席位之上。 身着一身淡蓝如水般的家族战袍的楚沐云也是顺着众人灼热的目光远远望去,在那紧靠着主位依次而排列的宾客席位之上,有一些明显的生面孔在和家族中的几位长老闲聊着。 而且在那几位生面孔身后,同样有着几名素未谋面的少年少女,双手抱臂将打量般的视线落在将要参加比试的楚氏家族小辈身上。 楚沐云望着那几名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多的陌生人,从他们各不相同的服饰之上,隐约猜出了来历。如他所料,这些人来自窟寒山脉之外的星云镇,枯木镇,灵蟾镇和青铜镇,也是除了楚氏家族之外,接到一个月后的青云令选拔赛资格的四方家族势力。 对于这四方势力,楚沐云可是再熟悉不过,他熟悉的是这四方势力的真正来源。 他们和窟寒山镇的楚氏家族一样,在楼兰皇城中有着宗族支持,这四方小镇的背后,是皇城中的四大家族。 这四方家族此行的目的,想必是为了一观楚氏家族小辈的真正实力,知己知彼才能做到在之后的青云令中,有着夺魁的把握。 “父亲还未回来,该怎么办?”楚风南这一老三少的小队中,素来沉默寡言的楚沐雷,言语间带着几分焦急,望着楚沐云问道。 “放心吧大哥,相信大伯一定会赶到的……”楚沐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紧跟在哥哥身后的楚沐雨,琉璃般的眸子凝望着哥哥那俊朗而又令人安心的笑容,她一直牵挂担忧的心,愈发的不安起来。 她默默地抬起头望着碧空如洗的天,只能在心底诵念最虔诚的祈祷,希望大家可以平安的度过这一天……即便,即便自己真的要嫁给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心绪不宁地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种很害怕失去的恐惧,那带着七分胜雪之白,三分胜梅之红的小脸蛋儿上,露出令人疼惜之色。 她紧跟着脚步,那双纤细的玉手紧紧地挽住了楚沐云的手臂,不管这里聚集了千人还是万人,不管所有人的目光有多么的炙热,也不管他们是否指指点点,这一刻,她只想做个受尽委屈的妹妹。 然而当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道,再一次紧紧握住自己的小手时,她凝望着哥哥俊朗的侧脸,又找回了当初近乎盲目的信任! 她知道,哥哥会不惜一切保护自己的! 楚风南几人寻着一处位置正欲安坐时,这周围的人群突然地沸腾起来。 楚沐云的目光也被喧哗声吸引,突然望向了大门的方向。 那里,有着大群人乱中有序地涌进,在人群首位,是一位衣衫朴素,满头白发的老者。那老者步履稳健,给人一种相当硬朗的感觉,深邃的双眸中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颇有一方豪气。 此人正是如今楚氏家族的族长,楚佳的爷爷,楚振林。 在楚振林的身后,楚凤霞和楚佳紧紧跟随,那家族战袍所修出窈窕身材的楚凤霞,一路走来倒是吸引过去不少年轻火热的目光。 楚氏家族族长一出现,窟寒山镇的人们热情高涨,楚振林也是收敛起自身的气息,露出笑容与那些乡亲打着招呼,然后便是在席位正中央位置停下,与那来自四方家族的宾客必不可少地彼此寒暄了几句。 正欲就坐时,那双精芒内敛的眸子却无意间对上了楚沐云清澈的目光,然后他的视线便是从楚沐云身上毫不犹豫地转移,终于锁定在了楚沐云身旁那道苍老的身影之上…… 楚振林沉稳的脚步牵引着所有人惊奇地目光在楚风南面前停了下来。 “族长!”楚风南也是缓缓起身,对着楚振林行了一礼。 楚风南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在很多人的眼中都像是在故作姿态,而且是对楚氏家族族长的不尊敬之举,所以不少人为之愤然。 然而这位健朗的楚氏家族族长并没有这么认为,他深知眼前这位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老家伙的身子状况,于是在楚风南正欲拱手作礼时,便是满脸笑容地将其扶住,这一幕令众人为之不解。 “族长爷爷……”一旁的楚沐云三人也是起身,开口叫道。 “呵呵,三个小家伙又长高了……”楚振林自然而然的笑容,与之前应付宾客时的身不由己全然不同,他的脸上写满了和蔼与愧疚。 “这些时日我在闭关,昨日才知晓关于沐雨和连城之间的事情。放心吧,只要小丫头不愿意,今日这一战也是打不起来的……”楚振林又望着眼前比他消瘦,比他苍老的身影,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当年两人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当年那敢作敢为,风度翩翩的宗族公子,也是那唯一一次见面时救了自己一命的恩公,如今在自己眼前,竟是如此的病容满面,心中感慨叹息。 “在这窟寒山镇的七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有时我也在苦恼,这副残躯在余年之内,还能够做些什么才可以还清你的这些恩情!”楚风南也笑了。 ……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他们投向楚风南等人异样的眼光也是越来越多。 最终在主事的催促下,楚振林这才返回了席位。 楚振林的目光如剑锋般凌厉,仿佛带着一阵秋日的寒风扫过众人,这斗战场周围喧闹的声音犹如涟漪一般逐渐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急切的目光投向那一道威凜的老族长身上,楚氏家族的族比终于要拉开了序幕。 而将之前的幕幕远远看在眼里的七长老等人的面色,随着人群的安静渐而变得阴冷了起来。 “哼!偏心的老家伙,我倒要看看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你是如何一手遮天将这场战斗给揽下来的!”楚修紧握着手掌,向着身旁文质彬彬的少年交换了一个眼色。 楚连城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在他周身渐渐浮现起隐隐的灵力光芒。 第19章 为守护而战的少年 都说晚霞的残红会燃烧天地,却未曾见到,今日这秋晨的阳光竟也是如此的烈。 斗战场周围所有的目光都理所应当地注视着族长席位之上的楚振林,而对于那真正演绎对决的战台,一时间竟被遗忘。 而往往在被人遗忘的角落,总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惊奇。 这里因等待而变得很安静,这里也很拥挤,以至于人群中的一名少年左右穿行而被忽视,直到那被遗忘的斗战场之上出现了一道身着楚氏家族战袍的羽冠少年,直到那清眉秀目的少年顺着众人视线的汇聚处,恭敬地对着族长席位行了一礼时,清澈而又稳重的声音成功夺取了所有人惊奇的目光:“连城斗胆,请求在庄圣的族比开始之前,望族长爷爷应允连城先了结与楚沐云二人之间的约战。” 他的声音并没有多么浑厚,却很清鸣,就如同在幽静的深巷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呼唤一样,震撼了这原本平静的乡民。 所有人转而望向斗战场,那楚连城修长的身形与看上去仿佛柔软而带着高雅的脸庞,倒是让不少人眼前一亮。 然而当人群中不经意地呼唤起他的名字之后,众人当即想起了早在一个月之前的那场挑战。 那是楚氏家族的废物与同辈中前三的存在之间公然主动的挑战,而最令人觉得有趣的是,这场滑稽的挑战,下战书的人,居然是众人皆知的废柴! 楚连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乎在瞬息间引燃了这里的沸腾,交头接耳之声如同海浪一层叠着一层,逐渐升华。 他们的目光下意识的找寻着这场战斗的另一位早已经大名鼎鼎的主角,于是楚沐云所在的位置,变成了聚焦之点,他感到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在变得灼热起来。 人们神色各异的望着楚沐云,而楚沐云则是凝望着斗战场之上那道集优雅和英俊于一身的楚连城,他突然有种感觉,他觉那道修长的身影应该还有一种独特,那是危险! 在楚连城的声音响起回荡之后,族长楚振林便开始皱着眉头。 他的气息非如今的楚风南可比,甚至六、七两位长老也略有不足,因此与他相近的家族中人,都在呼吸间感觉到了这位族长的不悦。 他平时不怒而自威,如今微怒而在周身产生的威压,让人第一次感到恐惧。 对这种感觉体会最为深刻的人,莫过于六长老和七长老了,他们掌管着族中不少的事物,距离楚振林也是最近。 这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插曲,让来自四方家族的众人在莫名之余也觉得有趣了起来。 “简直胡闹!今日乃我族族比之日,又有诸位贵客观场,岂是你上演独夫之角的时候!还不退下!”族长着实有些恼怒了,苍劲而浑厚的呵斥声,几乎在瞬间轰散了人群的好奇与评议。 不远处的楚修似乎也嗅到了楚振林那难以善了的气息,心中泛起了犹豫。 “族长爷爷,连城无心扰乱庄圣族比的进行!连城只是觉得,身为我楚家儿郎,当一诺千金,一言九鼎,我与那楚沐云之间的一战,连城既然应约,就不该因为有贵客在此而逃避。言出必行,这是我楚家儿郎的立身之举,相信诸位来自远方的贵客也不会因此而介怀!”楚连城毫不犹豫地道。 他将视线落在了四方家族贵客的席位之上。 果不其然,那长孙家族的代表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从容地挤出一脸以和为贵的笑容:“呵呵,这位小友敢作敢为,还真有楚家主几分当年的风采啊……” “那是那是……依我看,振林老兄何不念在这位连城小友如此执着的份上,就许他一战又如何?反正我们四方家族此番来访的目的,就是为了一观楚氏家族儿郎们的风骏之姿,多看一场精彩的对战,那可是求之不得,又怎会介怀呢!”苗家的代表也是打着圆场笑道。 而下方的人群,也开始躁动起来。 楚振林的面色由微怒变得有些难堪,一时间,他这位向来赏罚果断的族长竟然下不了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家族小子竟然弄得晚节不保! 下方的楚沐云也是看到族长一心维护自己从而陷入了两难,心中愧疚不已。 而正在此时此刻,那楚连城深邃的目光隔着人群眺望了过来。 他没有再次出言逼迫,因为在他的瞳孔中,楚沐云的身影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哥哥!”一身紫色裙衣的沐雨,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楚沐云转过头,凝视着眼前的可人儿沐雨,露出一抹微笑:“放心!” 旋即提着剑,在无数道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登上了那注定属于他的战台! 楚风南并没有说什么,作为爷爷,他支持楚沐云的决定。 楚沐雷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那一声安慰,并不只是对着沐雨一个人说的! “真没想到,他竟然上了战台!” “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下战书的人可是他自己啊!” “听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是身不由己……” “虽然早已经注定了结局,但此刻,我竟然觉得他有些可爱……” 议论声从未停止过,有人惊愕,有人不屑,有人摇头,也有人苦笑。 然而却只有一道声音,一道听起来很是生涩的声音,像是第一次开口说话,不知从哪个偏僻而孤独的角落里传来,像是传到了楚沐云的耳中。 他停顿在斗战场的第二层阶梯之上,咀嚼着那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真正形单影只的人,那人叫楚连坤,也叫小狼。 小狼独自靠着围墙,站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他在说那不是可爱,那是执着,值得尊敬的执着! 人孤独的久了,声音也会变得孤独,或许楚沐云也有这般感觉,才听出来了他的声音。 楚沐云登上了战台。 望着那心怀执念的二人,这场对决已然在所难免,族长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还是选择了妥协。 …… 斗战场很清冷,只有两道身影对立着。 楚沐云面容俊逸而稚嫩,楚连城面色从容而儒雅。 楚沐云提着剑,楚连城负手而立。 一缕秋风穿过,卷到了斗战场之上,吹着二人的战袍猎猎作响。 “不论如何,你敢站在这里,确实令我惊讶!”楚连城收起了从容,认真地道。 “战吧!” 楚沐云手中的剑,伴着清脆的声音出鞘,那剑身隐藏在寒芒之中,直截了当地刺了过去! 第20章 倒步七星术 他出手了,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甚至连演武礼节都省略,一剑尽带凌厉的锋芒,犹如那刺眼的骄阳在午夜盛开。 楚沐云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战”字,“战”的意思是针锋相对,也是互争胜负。 生死之战,败就是死。 然而无论是哪种战争,通常都只有一种目的,那就是得胜。 胜的意思,就是光荣,就是荣誉。 只不过对于楚沐云来说,他追求的胜利只代表着一个意义,那是沐雨的一生! 对于眼前平静的对手,他只有先下手为强,希望攻其不备可以扰乱对方的阵脚与心绪。 他深知世上最危险的事,最令人防不胜防的事,往往就是隐藏在平静中的。 楚连城依旧是负着双手,这最基本的一剑看似平白无奇,却被楚沐云施展开来始料未及地带着极具孤美的同时,也隐藏着杀伤力。仿佛是从无尽森林中遗漏而下的阳光,并不是无从躲避,而是让你有种期待去迎接这一剑的美好的错觉。 斗战场周围的众人,眼神中充满着殷切,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一剑光华后,那不自量力的少年倒下的样子。 剑风吹拂着脸颊,比西风略有刺骨,楚连城身形一闪,清新而修长的身影好似游走在白昼中的鬼魅,刁钻而急速的与那道如冰刺一般淡蓝的长剑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楚连城探出五指紧握的烈拳,防守中寻得战机。 那一拳坚若盾甲夹杂着呼啸的破风声,仿佛逆流而上的瀑布迎着刺眼骄阳的光线,不留余地的轰向楚沐云的胸膛。 这瞬息间,所有人的眼神都锁定在这一拳之上,对于一个灵骨已废的少年,不论他曾经多么的风华绝代,这来自一位悟灵境后期少年的一拳会不容置疑地结束这场滑稽的挑战。 楚氏家族刚刚唤灵成功的弟子的队伍中,那一身彩裙衬托出颇具妖媚曲线的楚凤玲,有些不忍心看到那斗战场之上即将出现的结局,她叹了叹息,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都已经失去修为七年了,他难道还在以为自己是宗族中的少年神话……” 她很不理解,一个注定失败的少年为何还会去主动博取众人的嘲笑,她不认为这所谓的执着会引来独具慧眼地赞赏。 这不是哗众取宠,因为他早已是哗众的对象。 她从不愿去理解,因为这真的是苍白的幼稚。 有人期待,自然也有人担忧。 楚沐雨早已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她柔顺乌黑的发丝间透露着淡淡的香,并不是那钗头的紫玉蝴蝶从百花林采香归来时的清浅,你若闻之会觉得,定是百花从钗头的信使紫玉蝶身上盗取了沐雨发丝间的清香,才会如此的娇艳。 有一种稚嫩而单纯的美,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而此刻稚嫩单纯的沐雨,那眉宇间似忧伤的牵挂,让无法言喻的美多了一种缺陷,那缺陷叫做疼惜,但看在其他人的眼中,却叫做妒忌。 瞳孔紧收的楚沐云望着楚连城脸上那一道清晰却深邃的微笑,感受着如暴雨般倾泻的威势在逼近自己的胸膛,当即下意识地抬起步伐,脚下好似泛起微弱星光,平地而闪烁着七颗北斗星形状的光点。 随着他的脚步收敛后退,那地面上微弱的七颗光点忽然激射出一条条复杂的星线路图,巧妙地连接了每一颗光点,而他的身影则是随着星路的斗转星移瞬间退到了战圈之外,脚下无巧不巧地踩着那星路的最后一颗光点之上。 “什么?他是怎么做得到的?竟然避过了那猛烈的一拳?”人群中的惊呼引发了再一次的轰鸣。 楚凤玲睁开杏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沐雨的笑容再度令百花失色。 就连那岁月的年轮之上写满了镇定沉稳的楚风南,楚振林二人,也是暗自惊险出一身的冷汗。 这对于整个窟寒山镇的人们来说象征着轰炸性的场面,却是令那来自四方家族的宾客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充满了疑虑。 “这才第一招而已……有必要如此欢呼雀跃吗?”来自臧家名为臧凌的少年,怔怔了好一会儿,才抓了抓额头茫然地道。 “楚氏家族的同辈中人,不会就只有这般实力吧!”慕容家族的少女也是愕然不已。 至于长孙家族和苗家的两名少年,互相递了一个眼色,难以掩饰地充满了藐视与鄙夷。 的确,若是楚氏家族的小一辈只有眼前的实力,那么所谓的青云令大赛,就真的没他们什么事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他们所料,初次的交手,是看不出真正实力与胜负的。 “倒是小瞧你了,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把身法术修炼到这般随心所欲地境界,看样子,你一定付出了很多艰辛!” 楚连城冷冷的声音传开,只见他周身的气息在逐渐变强,战袍猎猎作响。 他缓缓伸出手掌,那仓链处划过一道灰色的灵光落在掌心,灵光蔓延着,逐渐凝练出一柄雕刻着古青色纹路的战枪:“自恃甚高往往是自寻死路的开端,我若是再次轻视你,就算得胜,也会令沐雨讨厌。所以……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战斗!” 楚连城身疾影快,明显也是修炼了修级身法术,陡然在斗战台之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残影,而他本人则是舞动着手中古青色的战枪,夹杂着空气席卷而产生的刚猛风力,接连刺出了几十道看似虚无的枪影,那枪影像是一所铁笼的栏杆自虚空中落下,欲将楚沐云围困其中。 楚沐云面色凝重,面对着楚连城连番的攻势,他脚踏星路交织似罗网般密布的七星方位,全力施展《倒步七星术》,利用《沧海月明剑术》的平稳无波,落叶看似归根般自然地只守不攻,游走倒退在楚连城每一式枪芒的分寸之前。 招招惊险之极却又妙到毫巅的险象环生,看的众人无不屏气凝神。任谁都没有想到,那被所有人称之为家族废物的少年,在没了修为之后,已然能够与悟灵境后期的楚连城交手而不至于落败,即便现在的他已是穷途末路,狗入穷巷般落魄。 众人再也没有当初因为小觑而嘲讽的言语,因为他们深有自知之明,若是换做自己在楚连城连环枪芒的牢笼中,必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下场。 原本该一边倒的战斗却由于少年的执着,终于撑到了楚连城决定施展出真正的手段来尘埃落定的这一刻。 第21章 那一剑的月明 一场长久的战争,不但要考验智慧和勇气,还要考验耐力,后者甚至更重要。 然而此时的楚连城,显然抛下了所谓耐力带来的累赘。 他拥有着悟灵境后期的实力,甚至已经触摸到悟灵境巅峰的瓶颈,本以为凭借着两人修为之间的鸿沟可以轻松取胜,未曾想到楚沐云竟然在一个月之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与他周旋了这么许久,而且在与楚沐云交手时,他总会感到灵力涌动的错觉在无形之中仿佛约束着自己的攻势,这种隐隐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安。 为了减少暴露自己斗战术中的破绽,也为了保留一些实力应对之后的族比,他决心尽早填满这条横在金风玉露之间的天河障碍,了结这本不必要存在的挑战。 楚连城所有的心思与视线在那短暂的回眸中全被那道楚楚动人的身影占据,他看到了沐雨的关切与忧心,深深地看在了心底。 他知道,那般关怀所牵动的千丝万缕中,没有一丝情绪愁思是属于自己的,莫名的感觉隐隐在心底作痛。 然后他的视线再度落在了楚沐云身上,他带着无奈的决然,手中古青色的战枪骤然间被青色的洪流湮没,就像是一阵无形无向的风不经意地掀起巨浪狂潮。 “惊涛势!” 洪流中看不到战枪的轨迹,而他的身影就在所有人的瞩目中宛如一头冲破江堤的妖莽,那般充满着迫切的速度,甚至让得秋风的痕迹惊现在众人眼前。 风是没有痕迹的,若是有了参照,它同样变得可寻。 楚连城决绝的身影就是这一刻风的参照,风在他的身后欲追寻他的轨迹,而他在点点星光与繁奥的星图之中锁定着楚沐云的踪迹。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声势浩荡地一击,这是楚连城所修习的一部名为《枪十三势》的修级中阶斗战术,只凭“势”这一个字眼就可以想象得到,这部斗战术的核心关键就在于磅礴。 势的磅礴,也是杀气的磅礴! 悄然而立在族长身边的楚凤霞,眉头微微一皱,她似乎在讨厌斗战场之上占尽上风的家伙,对于一个没有修为的同宗兄弟,竟然认真到施展如此威力巨大的枪势,也着实心狠了些。 这根本不是认真,这是彻底地冰冷绝情。 “不错的惊涛势,这般实力倒也有资格参与青云令的选拔!”苗家的少年露出一双贪婪的眼神,那楚连城浩荡的枪势在他眼中仿佛燃起了火热,让他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楚沐云的身体犹如一叶孤帆漂泊在茫然无边际的沧海之心,深深陷入了那骤然掀起的浪卷之中,被无情的洪流向着海角天涯冲去,看上去再也没有找到来时路的可能。 冷眼望着楚沐云的狼狈之相,那素来对他怀恨在心的楚连宗露出讽刺的笑容:“废物就是废物,还真以为自己有资格作为大哥的对手。不过这弱得可怜的实力,还真比你的自尊心强得太多了……” 浪卷之中的楚沐云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也恐惧楚连城的手段,但他更恐惧以后再也看不到沐雨的笑容。他的人生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笑柄,他不想连自己都将余生当作笑柄。 守护的信念让他的理智更加的清晰,他借着威凜的势流将天机天璇天枢等七星呼吸间斗转了《倒步七星术》最后的九次。 在踏尽那最后一条星路之际,他仿佛看到了落日的最后一道残红被平静的江水吞噬,而在视线尽头的彼岸,有一轮清冷的月盘接连着天水,将天与海彼此连成了沐浴在清冷月辉中的一线,他知道出剑的时候到了。 “海上生明月!” 那星移了七七四十九次晦涩的步法变幻所积聚的剑势,在这一次的斩落下仿佛化作了明月永恒的光辉,虽没有万里长风吹度玉门关的壮阔,却带着无尽的苍茫倾泻人间。 几乎在每一次呼吸间,楚沐云的剑势都如同洒落在人间的月华数之不尽,仿佛他的剑刺向的并不是一个对手,而是令一轮明月。 “拍岸势!” 感觉到惊涛势所造成的洪流之内尽是洒落的皎洁月华,在那种永久之下自己几乎无所遁形。楚连城的惊涛之势猛然如同一座山岳般席卷倒立而下,那古朴青色的战枪散发着耀眼的枪芒,以一种强横之极的姿态聚势而暴涨,汹涌的洪流呼吸间便是聚成一柄横贯斗战场的惊悚巨枪,从空中破开如山般的惊涛之势赫然轰落。 而此刻,楚沐云最终的一剑,带着月明,与那惊涛拍岸的一枪,被绚烂光华湮没其中。 斗战术是术者一途中最玄妙的艺术,也是最血腥的与最优雅的合而为一。 所以在那几乎席卷了整个斗战场的洪流风势与满月光华之中,在所有人震撼的眼眸中,有一道在骄阳中映得鲜红的血光从绚烂中溅起。 血光冲散了所有的攻势,牵动了所有的心跳,那逐渐恢复平静的斗战场中,两道看起来很是疲惫的身影相对而立,脚下素来以坚硬著称的灰岩石也是经不住战斗所产生的破坏,衍生出一道道裂纹。 众人屏气凝神,急切地渴望知道胜负。 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将废物之名在外的楚沐云,当成了楚氏家族前三存在的真正的对手。要知道,二人的战果,理智中的他们是从来不用去想,也是从来不需要去想的一个不争的事实。 “楚连城的左肩在滴血!” 人群中的一声惊呼顿时引起一片哗然,楚氏家族年轻一辈前三的存在竟然败在了一个灵骨已废的少年手中?换做谁都难以接受这场结果! “什么?不可能!大哥绝对不会败在这个废物手中的!” 楚连宗双拳紧握,目露凶光,仅仅在一个月之前的事,那家族废物连自己的一招都接不住,怎么可能会让大哥受伤。 恐惧的望着楚连城左肩上滴落的鲜红血液,楚连宗难以接受这绝对的震撼,被一个废了七年的家伙超越,岂不是说明了自己连废物也不如? 那身姿绰约的楚凤玲更是如同打翻了百味瓶一样,各种苦涩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混在一起,让她的俏鼻间感到一股酸楚,琉璃般的眸子中闪烁着丝丝涟漪。 想着自己这些年来对他态度由热情到冷淡的转变,甚至对他那不肯罢休,有心无意的纠缠都产生了厌烦,她抿了抿嘴角,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一直以来痴心妄想的那个人。 第22章 破月斩 来自四方家族的少年少女们也是有些沉默,从斗战场周围观战众人的惊愕表情中,他们也大致猜到这是一场低境界对高境界的逆袭之战,而两人那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击倒也算得上颇具威力,最终以半剑之姿取得险胜的那位少年想必就是今届楚氏家族的一匹黑马了。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慕容家族的少女眺望着那斗战场之上似乎摇摇欲坠的楚沐云身影,略带疑虑的暗道。 阳光不似之前的那般骄盛,随着这场挑战的尾声定格也逐渐收敛了强烈的光束,偶尔有着西风萧瑟地吹过略显破败的斗战台,吹在那两道依旧彼此对立的少年身上。 然而就是这突兀却自然的一阵秋风,打破了斗战台之上彼此对立的僵局,将那仿佛独立在万丈悬崖之前几乎随时会飘零而去的楚沐云的身影,吹了一个趔趄。 只见到一口深红的血液随着楚沐云单膝而跪涌了出来,犹有余热的血液顺着龟裂的灰岩石缝隙蜿蜒蔓延着,直到深秋的寒冷将它凝结才停下了脚步。 “哥哥……”楚沐雨几乎在那一瞬间冲了出去,被楚沐雷与楚佳二人强行拉住的她,早已是梨花带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是第几次引发了这里的沸腾! 楚连宗不屑地道:“哼,原来在死撑而已,大哥的惊涛拍岸势又岂是等闲!” 人群中更是议论声不断。 “几乎颠覆了我的修为观,还真以为是他胜了呢!” “虽然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彻底改变了那个修为废柴的形象!” “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用剑刺破身怀天赋轩辕术铜壁的楚连城,这份努力与执着,确实令人钦佩。” “灵骨已废后还能够有着如此的悟性,可想而知曾经在皇城的他,究竟是多么的耀眼。” …… 楚沐云拄着剑跪在地上,耳边萦绕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然而受伤的他却丝毫未曾感到痛楚,那一口血吐出以后,他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周身各处经络与四肢似乎都充满了力量,全然没有这一战后的疲惫。 感受着这种似曾熟悉的状态,楚沐云的眼角露出笑意,在众人的眼眸中,他缓缓站了起来。 “你还要继续下去么?”楚凤玲第一次被他的执着所动容,心中不解道。 这一句话,恐怕是所有在场的人此刻心中的写照吧。 就连楚连城都是微微皱眉,他真的很讨厌眼前的家伙,若不是最后一击自己未曾用到十层的气力,就不仅仅是震伤内府了。 “你已经输了,再接着下去,我怕我会失手杀了你!”楚连城冷道。 “不,我还站在这里,你并非胜利的人!况且,现在的你,还没有杀我的实力。”楚沐云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平淡的道。 就算败,他也要在败中求胜,更何况,他还没有失败。 楚沐云重新拿起了剑,风拂过额前的几缕头发,他的脸庞俊朗而尽显英气。 一直沉默地坐在台下的楚风南,似乎从沐云身上看到了什么,沙哑地笑了几声,笑容显得很是僵硬,就如同四长老被楚佳搀扶着起身时那般僵硬,但身旁的沐雨二人看上去,那笑容很是宽慰。 远处的族长,楚凤霞也是看到了楚风南的笑容,他们心中萌生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猜测…… “大道三千,我修的是绝后患……所以,你没有机会了!” 楚连城的周身开始缭绕着神圣的符文,那古老而繁奥的神纹隐藏在金铜色圣洁的光辉之中,仿佛是静静燃烧的火焰,在他周身凝练而成一层无形而有符的铜壁软甲,将他那儒雅深沉的气质衬显得宛如神子。 而随着他催动铜壁轩辕术,手中的古青色战枪也逐渐泛起点点的星光,这周围的天地间有股莫名且轻若无闻的温煦的风在向他汇聚着。 一直静静观战的苗家的少年终于露出了几分认真之色,他望着身边的长孙家族少年,调侃道: “竟然可以调用点点灵力的寸芒,这看上去有些阴沉的家伙,原来倒是不弱于你的存在。”“看来,真正的胜负要见分晓了……”臧家的少年道。 楚连城凝聚了巅峰的战力,那灵力的寸芒缭绕在古青色的战枪之上显得霞光四溢,而他的伤口处随着轩辕术神纹的汇聚似乎在惊人的愈合着,直到那里氤氲一片再也看不清血迹。 他眼中泛着毫不避讳的血色杀机,望着依旧静默伫立的楚沐云:“即便你打算束手就擒,此刻也改变不了你七年悲惨命运的结局!” 冷冷的声音传荡开来,楚连城出手了…… 那古青色战枪的痕迹犹如一颗陨落的星辰在白昼与骄阳下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灵力也好似雨后的彩虹隐藏着杀机在最美丽中达到最致命的效果。 这一击是最普通的一击,并非任何的斗战术,好像楚沐云刺出的第一剑一样,但引动着天地灵力的寸芒就不再普通,这是最直接的杀招。 同样,楚连城并未施展任何斗战术作为防守,他催动了天赋轩辕术铜壁软甲,对他来说就是最佳的防守。 他深知,只有在放弃防守的同时才能达到百分百的攻击! 这般行为无疑是亲昵死亡的节奏,却也是自负的极致。 众人有种窒息的感觉,楚沐云单手握剑仍然是平静的站在原地,他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凝重与紧迫,就好像他所应战的是一场梦幻中的对决一样,任凭楚连城近乎绝杀的攻击靠近。 就在最紧要的关头,那盘旋如幼莽一般的灵力甩起如刀般的灵风赫然掀起楚沐云的发丝,他的战袍与头发狂乱飞舞,好像癫狂的少年魔王。 他微微眯着眼睛,单脚一震而纵身跃起,手中的长剑在刹那间寂静无声的斩落。 “破月斩!” 凌厉而果决的一剑,在寂静无声之后牵引着周遭的灵力如云卷般汇聚成一弯唯美的月牙,在与那古青色战枪相遇的瞬间便是以一种悍然的姿态令人绝望地斩开那一道攻势,而后直捣黄龙劈开楚连城的护体轩辕术铜壁软甲。 在所有人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表情之中,楚连城的身影在一幕血光之中摔下属于他的战台。 第23章 守初心 寂静,全场寂静,连风也敛去了呼啸声,生怕惹恼了众人引来群愤。 楚连城已然在最完美防守中施展出最强的一击,甚至领悟了灵力的寸芒,却还是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败得令人难以置信! 并不是败的本身难以置信,真正让人,让窟寒山镇的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是楚沐云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一剑斩出一轮灵力所凝聚的弯月,那可不是悟灵境所拥有的实力。 “什么?楚沐云,他竟然是纹灵境的境界?”人群中孤单而有力的质疑声,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震撼。 “这怎么可能?他几时唤灵成功的?” …… 接踵而来的是议论不息的浪潮,一双双火热的眼眸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撼,全都汇聚在斗战场那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之上。 “莫非……之前的骨灵碑爆碎,是他?”楚连宗冷冷的瞳孔中,第一次产生了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恐惧之色。 “不可能!就算这个废物那次唤醒了灵骨,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月之间就成功悟灵,掌握了灵力规则?”七长老与楚修几人面色极为的难看,眼中尽是阴森的凛冽,那扶手之上甚至露出了深深的指印,他们显得震怒! 楚氏家族对楚沐云有着深深认知的所有人,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即便是族长楚振林和楚凤霞对于他的实力早有一些猜测,此刻也在极力说服自己接受。 毕竟在一月之间就能参悟灵力,跨越元曦三境第一境的术者,他非但没有见过,几十年的阅历甚至都未曾听闻过,就算是皇城青云榜上的那些小家伙们,也不具有如此的惊人天赋! “原来他早已经恢复了实力!呵呵……一个曾经宗族的不世天骄,唤灵后,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楚凤玲的声音很细腻,听不出来是失落还是沮丧,但从她俏脸上的神色却能看到自嘲,自己对自己深深的自嘲。 她不知道此刻该将自己置于何地! 以后呢,若是在那条碎石小路再相遇时,是应该喊一声“沐云哥哥”,还是“沐云堂哥”,又或是黯然地从他身边默默走过……将那所有不切实际的念想,不管是存在他的心中,还是执着在自己心中,都让它随着这份沉默紧跟着自己的步履就这样走到句点。 她望着那道身影,仿佛又找到了沉寂七年的那份崇敬,阳光洒落在他的战袍上,感觉还是那么的清晰与神骏,就像是七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不同的是,自己已从一个崇拜的小女孩变成了令他厌恶的人群中的一员。 人已非,一切都不再是从前! 而这里拥挤激动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她那令人怜悯的转身! 原来在家族中一直被簇拥的妩媚少女,在转身的那一刻,竟也尝到了孤独! 世上最孤独的东西,不是一个人的孤独,而是在尝过不孤独后发觉,自己还是在最初的孤独里,一直踏着原点。 …… 人们依旧在毫无倦意地议论着,来自四方家族的贵客也是彼此相视。 他们原以为,楚氏家族的年轻一辈没有修为达到纹灵境的,所以这次观战带来的并不是家族中实力最强的小家伙,而经过这次辗转起伏的战斗,心中也开始注重起来了,毕竟那青云令的选拔赛,五个家族最终只会有一人取得那一枚青云令,从而获得入皇城参加青云试的资格。 而最令他们无法想象的,这个达到纹灵境的家族小辈劲敌,竟然会是楚沐云! 他们背后的宗族,乃是皇城的四大家族,对于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陌生,尤其是慕容家族。 “原本还想见识一番那位皇城曾经的传奇少年,如今在楚氏家族中落魄成什么样。看来,这个见面的方式令大家很是失望!”苗家的少年阴笑道。 “是有些失望!不过,我也看到了精彩,青云令选拔赛中的精彩!”臧家的少年眼中燃烧着战火,道。 “我想最感到精彩的,应该是月姑娘吧?”长孙家族的少年饶有趣味的望着慕容家族的少女道。 名为慕容月的少女白了他一眼,并未理睬他的无理取闹,只是将一双流眸紧紧盯着楚沐云的背影,心中喃喃的道:“他就是楚沐云吗?和云裳姐姐有婚约的人?可是境界达到了纹灵境又能改变什么呢,他已经落后了七年!” 一个修为落后了七年又被宗族驱逐的人,又怎能和慕容家族的掌上明珠结为连理呢!在慕容月看来,这婚约根本是水中之月! …… 在这斗战台周围,要数此刻最欢喜的人,那就莫过于沐雨了。 小姑娘看着很小,眼睛却很明亮,很大。睫毛很长,嘴唇很红,很好看。 她像一只紫色翩飞的蝴蝶,大眼睛眯成一条线,长长的睫毛,迷人的笑容,洁白的贝齿,在爷爷面前起舞,很可爱。 看得楚风南也是捋了捋胡须,又挤出一些苍老的皱纹笑了起来。 楚沐雷也是难得露出崭新的面色,至于小胖子楚佳,早已经咽着口水,望着那紫色的蝴蝶,看得呆了! 楚连城从台下站了起来,他的嘴角与左肩也在溢血,但伤势不重,没有性命之忧。 楚沐云与他对视了很久,终于开口道:“你输了!” “是的,我输了!”楚连城声音低沉,像是自己在提醒自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又将视线越过人群落在那阳光下翩飞的紫色蝴蝶之上,怔怔看了好久。 楚沐云没有说话,这一刻,他从那双深沉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难舍。他想着,或许眼前的家伙,并没有心中所想的那么可恶。 楚连城又将目光收回,带着坚定与凌厉望着楚沐云道:“我是不会放弃的!” 楚沐云微微一笑:“那是你的事!只不过,若是沐雨不喜欢的话,我是不允许任何人来烦扰她的。因为大道三千,我修的是守初心!” 大道三千,楚沐云不修杀人剑,他修的是守初心,坚定初心去守护,才可以跳脱局外,旁观者清。 第24章 有亲自皇城来 落日忽然从一片苍茫混沌的云层中露了出来,落日已经红了,很红。 望着远方飘零的落叶被西风戏弄,渐渐偏离了归尘的轨迹,无奈地迷失了初心,楚沐云心中莫名地生出了感慨。 落日即将沉没的时候,却偏偏是最红的时候,上天真爱开玩笑,人呢?人是否也如此? 与楚连城一战之后,他与爷爷等人便是回了自家院中。他在唤灵仪式中本就是失败,所以并不在报名楚氏家族族比的少年之列,属于他的战斗,就只有那一场。而对于楚氏家族的族比结果,虽然他也心中有所好奇,但理智的分析全然可以得出结论。 毫无疑问,那一匹年龄不大却凶狠的小狼夺得了第一,而儒雅阴沉的楚连城在与他的一战中耗损了不少心力,因此遇上家族明珠楚凤霞时,也是因一招之差落败,排在第三。族比的结果与他所料一般同。 他之所以不曾留下观看族比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最核心的原因,是由于大伯楚烟回来了,从皇城而回,与他同路的还有久违的三叔楚寒与一名皇城丹会中的高层! 几人一回到院中,便是争分夺秒,紧闭着院门。 那名皇城丹会中的高层名为柳韩棠,当年楚风南还在宗族时与他交往慎密,二人也算是老友重逢。这柳韩棠长老虽然脾气有几分古怪,但却在皇城中久负盛名,地位绝不输于四大家族族长的存在。 然而他的声名显赫却不是因为炼丹术有多么的惊人高超,虽然他的炼丹术的确不俗,让他地位尊崇的是由于他的另一个身份,他来自枫域的中州那威凜的大汉王朝,他是诸子百家之首儒家的人,他是一个精通神魂术的儒者! 三叔认为既然七星还魂草能够治愈爷爷的伤势,那么普通的医者恐怕难以着手,所以便是暗中请了精通神魂术的柳韩棠长老前来。 楚沐云神色凝重地望着那紧闭的房门,三叔守在房内,大伯则是守在门前,院中的竹在红色的落日下静静燃烧着,风吹不灭它通红的火焰,也抚不平大家心头的担忧。 天空没有雾,淡淡的白云缥缈,看起来像是梦一样,只不过此时等待中的心境将梦也染成了灰色。一阵风吹过,远方山间的昏鸦惊起,西天一拣红色的斜阳变得淡了,变得昏暗了,然后暮色就已笼罩大地。 苦等的房门终于在一阵沉闷却轻快的吱呀声中打开,楚沐云等人很快便是围了上去,然而焦急的视线中却没有见到期望中的身影,楚沐云一时急切地忍不住问了声:“三叔,爷爷他……” “云儿,不得无礼,还不快见过柳长老……”兰婉君在沐雨的搀扶下轻轻呵斥了一声。 并不是她对于楚沐云过于严厉,这七年来她从未呵斥过自己的孩子,因为一直以来,沐云和沐雨都很懂事,很乖巧。然而,自从知晓自己的孩儿又恢复了曾经的境界,与那令人震撼的悟性之后,欢喜之余的她却感到了一种存在于未来的隐患。 她心底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孩儿那不世的天赋会造就一个主掌一方的强者,害怕他在见识过天地之广阔后会在繁华的世界中迷失本性,害怕他步了他父亲的后尘。 浪子没有回头路,不忘初心,才能够勇往直前。 楚沐云一时间失了礼节,所以她很不愿意地轻轻呵斥了一声。 沐云稍稍怔了一会儿,很快便意识到忽略了贵客,当即弯腰拱手作礼:“云儿见过柳长老爷爷,多年未见,不知柳长老爷爷可还安好……” 柳韩棠身披象征着丹会的道袍服饰,他虽然敛去了强横实力所带来的威压,但那略显发福的身体还是给人一种伟大障碍的感觉。 他年岁虽高却显得老态龙钟,眼眸中很是深邃却掩盖不了那点点的精芒。然而他的面色,却在初升的月色与微弱的灯火下,显得有几分苍白。 见到楚沐云恭敬地行礼,他呵呵笑道:“七年未见,曾经的捣蛋鬼竟也变得如此尊师敬长了,呵呵……柳爷爷我今晚心情很好,不与你小子计较了。” 楚沐云在皇城中时,是宗族的天骄,多少有些顽劣,尤其是对这位经常与爷爷聊天的老人,更是搞鬼不停。然而七年后的他,早已将曾经的记忆封尘在心底,却对各种礼数规矩都随着天天的实践烂熟于心。 他自然听懂柳长老爷爷话中的意思,心情很好,那么爷爷的伤患便是有痊愈的可能。 他抬起头凝望着眼前的老者,看出了那苍老的脸上浮现的淡淡苍白之色,他很确定那不是月光落在脸颊上的颜色,心中大石已落下却激起一阵酸楚的涟漪,道:“柳长老爷爷,云儿扶您休息去吧!” “雨儿也扶!”一旁的沐雨露出可爱的笑容,长长的睫毛下像是一弯浅浅的月牙,抱着柳长老的手臂便要走。 她还向沐云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好像在说:看,母亲才不会呵斥我呢。 兰婉君确实没有说她,就算一开始有着这般的心思,却也被那天真又迷人的可爱笑容融化了。 打消她念头的是三叔楚寒:“雨儿,别闹了!让你大伯陪着柳长老回去休息,一路颠簸,柳长老已经很累了!” 沐雨一开始也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其实是很久没有和柳长老爷爷见面了,觉得有些想念才会抱着他的手臂。 她也很聪慧,拥有着玲珑般的心思,柳长老是强者,怎么会一路颠簸而疲倦的呢,况且窟寒山镇与皇城之间的距离对于这般境界的强者来说,根本是不值一提的。 但仔细看着柳长老爷爷的面色真的显得很是苍白,那扑闪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明白了。 定是为了给爷爷治疗神魂的伤势,才会让柳长老爷爷如此疲惫。 乖巧的点了点头,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中,柳韩棠在楚烟的陪同下一路去了客房。 “雷儿就留在院中,好生守护着爷爷,以后的十数天都会是关键时刻,柳长老也会留在这里,直到爷爷的治愈过程转为稳定……” 楚寒又望向兰婉君道:“即将入冬的夜很凉,嫂嫂和雨儿还是快快回屋歇息吧,我与云儿,有些话要谈……” 第25章 魂石中的身影 暮色已深,千万家灯火的烛光倒映在夜幕之上便成了那漫天的繁星,只不过那冰冷的星辉高高在上的久了,已然记不起烛火之光的温暖与寄托。 “随我来!” 一袭白袍纤尘不染的楚寒负手而立遥望着夜空,不知他看的是零零落落的星辰还是皎洁如冰的寒月。他出尘的气质与那英伟的身姿将落在身上的两种冰冷的光华昭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风迎面吹来,将白袍掀起,那双剑眉微皱,似是不喜西风打扰了他的静思。 他轻轻转过头,对着楚沐云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后,白色的身影便是如同凤羽翩然腾起。 楚寒的身影轻飘飘的腾起,院中忽然掀起一阵比西风还要冰冷的寒风,冷彻心髓。 紧接着,这小小的院落倏然地飘起层层晶莹的霜花,那入手微凉的霜花在月光与星辰之下飘落,像是随风吹散的云朵,一片片的灰色,一片片的飞舞。 这小院中的夜色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安静,就仿佛是冬日里皑皑的白雪掩盖了所有的声音气息一样静谧。 楚沐云抬头望着飘落的霜花与那一道消失在眼前的仿若飞仙似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迅速地冲出院子,清澈明亮的双眸紧紧锁定着如萤火般的飞霜,飞霜无迹,却总会随风而舞。 而三叔楚寒的《落雪飞霜术》所引起的风,拂面时有着刺骨一般的凌厉疼痛,与夜色中的西风有着很大的不同,楚沐云凭借着灵敏的感知,很快便是锁定住三叔消失的方向,他化用《倒步七星术》,以进为退,脚踏着一副繁奥迂回的七星路图,一路追了去…… “速度与感知比起曾经虽然还有些不足,不过,念在你初恢复实力倒也可以理解。然而如此非凡的身法术,你未能领悟它最神奇之处,着实令三叔有些失望!” 楚寒依旧背负着双手,或许是夜色太过于昏暗,他眼中显得有些空洞,像是在深深回忆着什么。身前匆匆的河流伴着细腻的铃声在耳边响起,他才回过神来,道。 楚沐云站在楚寒背后,神态恭敬:“云儿知错了!云儿也意识到这部斗战术另有的奇特之处,相信再过几日,云儿便可以领悟其精髓,将星路图从北斗七星的斗转星移中剥离……” 这《倒步七星术》是爷爷楚风南让他在术阁中挑选的身法术,楚沐云在修炼时也察觉到七星的斗转从某种方面来说是可以与星路图分离开来的,换句话说,倒步七星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踏星而瞬移,星路图困敌。 他早有觉悟,却还未来得及完善。 面前的河流永不知疲倦地向前蜿蜒前行,楚沐云知道它的源头是来自后山的山泉,却不知道它将流向何处才会有终点,或许在月色散尽的时刻,又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终点。 “云儿,有一件事,我想也是时候让你知晓了……” 楚寒转过身来,缓缓伸出手掌,只见到那掌心处逐渐缭绕起幽蓝色的灵力像是阴灵之火在燃烧,在夜色中显得森寒怖恐。 幽蓝色的灵力被月光渐渐湮没,一颗纹路斑驳的蓝色晶石展露在眼前。 “这是……魂石?”楚沐云目露惊奇之色,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 魂石是以耗损神魂力量为代价在灵石之上凝练幻象而得,在这片天地中,它通常是一种传递信息的工具,而且这种手段只有洞天境以及洞天境以上的强者才能够拥有。 用神魂力凝练的幻象虽然可以传递信息,但即便是洞天境以上的强者也不敢随意凝练魂石,毕竟耗损神魂之力的代价并不是每个强者都能够承受,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一个象征着诅咒与不祥的名字,叫做生死石。 非生死之事不用魂石!它的出现一定代表着那神魂力凝练的幻象中关乎着某一位洞天境以上强者的生死。 楚沐云盯着那爬满着一丝丝扭曲纹路的蓝色魂石,心中一时间难以平复,脑海中更是闪过无数个零碎的念头。他不知道这魂石是属于谁,也不知道里面的幻象关乎谁的生死,就像是不知道眼前的河流会在何时何地宣布终结一样。 他只知道三叔的神情有些凝重,他的手掌像是托着万斤重物显得吃力,那块状的魂石显然不具有那般的重力。 星光洒落在楚寒的脸上,那一抹凝重变得清晰,他望着楚沐云:“至今为止,你……还恨他吗?” “恨!”楚沐云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的犹豫。 就仿佛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一直都在他的嘴边,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思索与迟疑就可以很坚定清晰地吐出。他的目光变得凌厉,他当然知道三叔所指的“他”到底是谁,因为这十五年来,他只恨过一个人,那人叫楚尘。 风吹弄孤零的柳树,一片片枯黄的柳叶掉落河流中,随着星光点点的波纹流向远方,而在那河流的上游同样漂浮着凋落的柳叶,顺着缓缓的水流流淌而来。 那一个字脱口而出后,楚沐云突兀地有些恍惚,他的心绪也开始打着结纠乱起来,他恐惧地望着楚寒手中的魂石,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的生死…… “心里没有仇恨的人,日子终归会过的好些的!” 楚寒轻声叹息,他暗中调动灵引,夜色下的四周轻轻拂起微弱的风,只见丝丝冰蓝色的灵力安静地向着他掌心灌注,那蓝色的魂石在灵力的灌注下从掌心慢慢浮起。 楚沐云投入了所有的心神紧紧地盯着那开始散发出幽蓝色光泽漂浮的魂石,一阵光耀在眼前,他恍如隔世,眼帘再次清晰时,他见到了一个恨之入骨却又日夜期盼的身影。 “我知道,云儿在未来的某一天定会看到这枚魂石中的讯息。荒谬的是,此时的父亲已被当作刺杀吾皇的罪人,而真正的恶凶竟然完美地隐藏在吾皇派遣的风雪刺之中,如此光明正大地执行格杀我楚尘的楼兰皇令……” 第26章 心魔尽,浮生显 幻象中的楚尘一袭白衣早就被鲜血染得斑驳不堪,束发散乱,眉头紧锁。 他眼中透出深深的疲倦与伤痛,但却依旧如此骄傲地伫立在被鲜血染乱的桃林中,宛如一株对抗苍穹的玉树,在万丈红尘中遗世而生。 那是他在逃亡时的一场煞地,那幻象几乎是一闪而逝。 没有什么幻象会像月光一样永恒,而眼前的氤氲身影却似流星一样短暂! 夜色冰冷,风吹着萧萧的落叶,有清脆的流水声,衣袍也是摆舞作响,夜色一点儿也不静谧。 楚沐云呆在原地,那双明亮的视线依旧不肯罢休地盯着浮空却已暗淡的魂石,他心有不甘! 那道在心中思念了七年而又痛恨了七年的模糊身影,怎么可以只留下一句未完成的话就随风而逝呢! 他还没来得及重新将它刻在脑海记忆中,就算不作想念,哪怕是痛恨也好,总该让它清晰地提醒着自己,所想念的人是谁,该痛恨的人又是谁…… 他的心已经模糊,他的双眼也开始渐渐模糊! “男儿有泪不轻弹……”楚寒运转灵力,那残留的神魂力已经彻底消散的魂石犹如飞沙在风中散尽。 楚沐云擦了擦眼角,倔强地道:“眼睛里有沙粒,才会流泪的。” 沙粒会让眼睛流泪,而让楚沐云流泪的绝不是沙粒,那是一种叫做喜极而泣的情感。 父亲是含冤的,他没有背弃古国与宗族,更没有抛下他所守护的人。 自己曾经的信仰与崇敬,还完好无损的岐立在心中。 他觉得一切都变得值得,即便是所有人这七年来所遭受的种种都是作为一颗棋子被牺牲所付出的代价,那也是值得! 只要初心还在,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楚寒的神色并未显得有多么的欢喜,即便是他没有看过这魂石中的幻象,他也不会像楚沐云一般有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因为在他的心底深处,从未怀疑过自己二哥的为人。 “云儿,在这茫茫无尽的黑夜中,若是没有月光与星辰的指引,你是否看得清前路……” 楚寒仰头望着遥远的星空,言语中带着困境与茫然。 若有所思的楚沐云也仰头眺望,寒夜虽凉,夜空却真的很美,那点点的星光仿佛照进了他的心路:“前路黑暗!但云儿相信,只要看清脚下路顺意而行,再无边的黑夜,终有被步履牵引而出全景的一刻!” 楚寒露出宽慰而心明神净的笑容,他释然了心事,腾着霜雪离去…… “云儿长大了,眼界心境比三叔阔远多了……青云令选拔赛之后,三叔在皇城等你,你与慕容云裳的婚事也是时候有所交代了……” 楚沐云孤身一人伫立在夜色下飞舞的霜花中,他紧握着楚寒留下的储物仓链,遥望着那渐渐向着皇城方向远去的洁白的霜花,眼中的神色愈发的坚定:“为了寻找父亲的下落,强者之路,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云儿的脚步!” “慕容云裳……” …… 楚寒走了,他悄然间返回了皇城,就如同悄然间出现在窟寒山镇一样。 他的身份有些敏感,窟寒山镇这所小院中被宗族驱逐的人,身份也很敏感。所以他每一次前来都小心翼翼地避过宗族高手甚至是楼兰皇的耳目,这么做会减少当年灾难重现的机率。 而丹会的柳韩棠长老不同,因为没人愿意去得罪一个儒家神魂力强大而且还精通炼丹术的强者,更何况那皇城中的丹会也并非楼兰皇室能够掌控的势力。 因此,柳长老的存在让楚寒走的很是放心。 楚沐云迎着星光回了小院,大伯楚烟已经代替大哥楚沐雷守在院中,他上前问安与大伯聊了片刻后便回了自己的房中。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台洒落,房中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楚沐云没有点灯,任凭银纱驱散将自己吞噬的黑暗,沐浴在寒冷的月光下,他握着那把不明来历的剑柄怔怔出神了好久。 不知为何,这质地若幽蓝宝石般的剑眼内的微凉火焰光泽,今夜跳动地极为的频繁,像是欲挣脱剑眼的束缚博得自由一样急切。 楚沐云心想,莫不是自己心中的恨意所产生的心魔随着父亲的幻象而开解,导致这剑眼无法再汲取心脉处黑色的心魔气息,才会如此暴躁不安? 正自冥想着,下一刹,那剑柄所发生的变化让他的目光彻底呆滞。 他看的很清楚,那跳动的火焰光泽激射而出九道幽蓝却寒冷的细微光束赫然间冲破了那蓝宝石般的剑眼,犹如九根撑破空间的微小天柱在虚空中衍化了一幅氤氲的镜面。 那镜面中有数不清的一丝丝神秘符文罗网交织着,像是一种独特的规则秩序在支撑着它的形成,而那剑眼中的火焰光泽也开始渐渐安静下来,如若沉睡。 “这是……” 楚沐云诧异,眼前的氤氲镜面中竟然浮现了一道自己的身影,一模一样的身影。 那是七年前在皇城宗族内第一次唤灵时的场景,骨灵碑爆碎,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与难以忘怀的笑容,竟然重新映在眼前。 那幻境影像继续演绎着,他看到了自己的修为以一种悍然之姿达到纹灵境,然后是被驱逐出宗族,在窟寒山镇的第一场战斗,第一次被羞辱,第一次发狂……那一夜骨灵碑再次爆碎,第一次参加族比战胜楚连城,他所经历的种种如同记忆在眼前回放。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是未来穿越了时空的限制回到过去,自己亲眼见证自己的旅途。 这种感觉也很恐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诡异起来。 现实中的他成为了时间的看客,屏着呼吸凝视幻境中的主角,自己眼中的自己很透彻,他忽然觉得,只要心存记忆即便看不清脚下,也终有夜尽天明的时刻。 “斗战术?” 那幻境的影像依旧在不停地回放着,这十五年的经历演绎而过后,镜面中的自己竟然手握长剑,脚踏七星,剑光与星光交融,一式式熟悉的斗战术施展开来。 《倒步七星术》斗转星移,繁奥的星路随着步伐的踏出逐渐脱离七星,织就一片星辰的罗网禁锢对手……《沧海月明剑术》由平静转变得声势浩荡,那般气势恢宏甚至丝毫不输于楚连城的惊涛拍岸势。 这两部斗战术在幻影的诠释中几乎无懈可击地趋向于完美,楚沐云还未来得及抒发心中的震撼时,那镜中的自己却又开始施展第三部斗战术学。 “完善的……七弦斩?” 第27章 与狼的一剑 旭日东升前的天空昏暗无边,仿佛黑云压城般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寒风熟练地搜刮着几近孤零的树藤,宣告着秋尽冬来的萧索。 手中的剑柄已经平静如初,那幻境的影像也随着黑夜帷幕的升起消散于无踪,只是当东方泛着鱼肚白,一切都已平静下来时,楚沐云却最难平静,他觉得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他脑海中早已翻阅曾经阅读过的无数术学典籍,也不停地闪过无数道猜想,却始终对于那道幻影茫无头绪,无可追从。 他能够确定的是,手中的剑柄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诡异与神秘,即便他早已确定它的不凡。 那氤氲镜面中的幻影就像是修为道路上的真实的自己,它唯一不真实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完美。因为它可以完善残缺的斗战术余篇,而且所演绎的斗战术几乎都甄至一种圆满的境界,即便楚沐云拥有宗族不世天骄的悟性,然而与那幻影相比起来仍旧远有不如。 它就是一面镜子,让楚沐云可以彻底地看到自己本身的不足之处。 那种感觉,就如同获得了一个无以伦比的良师在手把手的教导一般,而且这个老师的水平,简直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也罢,世上没有解不开的迷,对于这剑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沐云将剑柄归于剑鞘中,然后收进了三叔送给自己的仓链之内,他眺望着终不可能达到的天际,寒风透过窗拂面而来,心头陡然间浮现一个念想:西风将尽,飘雪的日子快要来临了吧! …… 刚刚经历过楚氏家族族比的窟寒山镇,虽经过一夜的冷彻,在这寒冷的晴空下依旧留有心血澎湃的余热,这份余热让几乎半个山镇的乡民彻夜未眠,楚氏家族亦如是。 在通往术阁的碎石小路上,楚沐云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焦点。 楚氏家族的小辈们有些谨慎地压低着声音,他们以前从来未曾这么小心翼翼过,尤其是对“声名显赫”的楚沐云,他们曾经的讥讽与嘲笑甚至可以在这条小路上传荡。 楚沐云并没有刻意去在乎那一双双异样的眼光,正如同曾经他没有刻意去理会一句句嘲讽一样,他深知这个浮华的世间需要这种闲余者的惊讶与无关者的羞辱来点缀七情六欲的色彩。 灰色肃穆的楼阁前右侧有一片宽阔的场地,那里同样矗立着一座斗战场,周围楚氏家族的小一辈此刻在进行晨修。 楚沐云不经意地将视线投过去,在那人影绰绰的楚氏家族子弟中,他看到了楚连宗不善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与他对视了一眼之后,楚沐云平淡而冷漠地收回目光,并未给予理会。 他知道,像楚连宗这般横行无忌的本领远大于自身修为的人,迟早会闯下难以承受的祸患,自食其果。 然而就在他收回冷漠的目光准备进入术阁中时,楚沐云骤然感到一缕寒风袭掠过背后,猛然间骨背刺凉。 突兀地停下了脚步,四周家族少年少女们修炼的吵杂声竟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楚沐云并没有转身,他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依旧有寒风吹拂过脸颊,吹乱了发丝,但神识中却找不到之前的那种凌厉的感觉。 自从修为恢复到纹灵境之后,他的神魂力也是有所增幅,所以他很确信那一缕从背后袭过的寒风中夹杂着一股难以磨灭的强烈战意,那充满着野性的战意便是骨背刺凉的由来。 身后有着急切而又谨慎的脚步声传来,周围再也听不到任何的议论声,他们仿佛看到了天敌,一瞬间变得温顺起来。 楚沐云略有皱眉,他想他已然猜到背后出现的人是谁了。又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去猜测,从周围楚氏家族几乎无所忌惮的小一辈家伙的反应中,他便知道来者。 “你在等我?”楚沐云依旧没有回头,他打算向四长老还回借阅的三部斗战术,所以他没有回头的必要。 “从昨日就一直在等!”小狼的声音很是阴森,就如同他的双眼阴森狡黠,即便那不是他刻意的为之,因为他已将狼的本性当做自己的与生俱来。 他确实一直都在等待,从昨日楚沐云一剑挑败楚连城的那一瞬间开始,他都在等待这个机会。 楚沐云的眉头皱的更紧,并不是因为他讨厌身后的少年,而是他觉得小狼是个很可怜的人,很值得同情,尽管以他目前的身份与处境似乎不具有同情的资格。 “我不明白,被命运遗弃的两个可怜人为何要彼此对立……”楚沐云问道。 “族比之前,你我都算作可怜人,可如今,你不是!”小狼单手放在腰间的短刃之上,随时准备施展最致命的一击。 他在狼群中所学到的生存之道,只有生死,没有胜负,所以他只要出手就是杀招。昨日在族比之上同样如此,若不是族长紧急出手拦下他的杀式,楚凤霞恐怕凶多吉少。 那是他在族比之上唯一的一场战斗。 楚沐云有些动容,他在问自己如今是否还算是被命运遗弃的可怜人,或许小狼说的很对,他已经不是。 他不再是可怜人,并不是因为他战胜了楚连城,拥有了纹灵境的实力,起码他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了解到父亲的含冤,爷爷的伤势正在恢复中,自己的心魔也已经克服,这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进展着,尽管前路依然渺茫,但眼下他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所以他不再可怜。 楚沐云终于还是转过身来,既然两人不再是同类人,那么背对着小狼总归有些不太礼貌,七年的如履薄冰让他养成了一个太过于拘谨的习惯,所以他喜欢行礼,他不喜欢对别人不尊重的人。 楚沐云拱手行了一礼道:“我不会平白无故地和人交手,况且……我真的不如你!” 大道三千,他修的是守初心。 心有守护的战斗才会让他不顾一切的全力以赴,如今实属切磋的较量着实让他无法拼尽全力出手,无法拼尽全力的战斗会让他没有一分胜利的希望。 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一匹战斗中会忘却一切,只记得血腥味道与敌人喉咙的狼。 入冬的清晨很冷,尤其是在地质偏寒的窟寒山镇,在这北风如刀的季节,那一束束的阳光只能沦为寒流的陪衬,温暖不了冰冷的剑。 干燥的寒天虽冷,然而对于寻常拥有修为的术者来说是不具有多少影响的。但在这术阁前宽阔场地的楚氏家族小一辈们,沉静中却感到一股锋利的冷意带着丝丝血腥味道透过衣衫刺入肌肤,他们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彼此而视,眼神中尽是谨慎之色。 那楚连宗的面色由狰狞渐而变得冷笑,他嗅得出这周围的血腥味道来自于前方不远处的那匹小狼身上,他清醒地记得当年小狼唤灵时的场景,就是这种令人恶心而浓稠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唤灵台。 他知道那匹冷血的狼似乎已经不具有耐性了,所以他在冷笑:“怪物对废柴,最好两败俱伤!” 他讨厌小狼,如同讨厌楚沐云一样。 他咒骂的声音很小,声色却很阴森,小狼对于阴森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灵敏感,所以他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晰。 小狼冷漠的转过头,那双犀利中处处透着邪气的眸子不屑地望了望楚连宗,楚连宗不由得激颤,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彻底当做了一个死人看待,而素来骄横的他却没有反抗的勇气。 场间越发的沉默,没有人敢出声打破沉寂,入冬的寒风呼啸,地上的枯叶重新被吹起,在这人影绰绰的术阁前,竟显得萧条残败。 充满着狼性而又缓缓攀升的血腥战意就在自己周身旋绕着,神情不怎么自在的楚沐云从那双尖锐的眼眸中看到了决然,他真的不愿意与小狼动手,哪怕是切磋。 但他还是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然后他拔出了寒剑。 寒风不知起于何处,也不知从何处吹落一片冰榕树的枯叶,那枯叶像是受人之托从空中翩飞而至,最后却不经意地落在了楚沐云与小狼的中间。 枯叶缓缓翩飞,在空中扭出妩媚的下落曲线,它看似很愉快,丝毫没有离别的伤楚。 遥远而对立的两少年眸中凌厉的视线在空中的同一个点汇聚,缓缓地,冰榕树枯叶的轨迹安静地从那一点穿过…… 那一刻,虚空中聚焦的一点似乎燃烧了起来,只见两道刺眼的剑芒带动着旋绕的寒风如同刺骨的冰刀锁定那一片飘落的榕叶。 风驰电掣间,楚沐云脚下七星光点闪烁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组成一幅星路图,而他则是踏着瑶光刹那间施展出沧海月明剑术的最后一剑,残阳殁,明月升! 反观小狼,他的身影迅疾,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红色狼影,扑食而出,手中的短刃剑光如血色惊虹掣电,卷起地面上无数的落叶飞舞,那剑势威凜,以至于落叶在接触剑风的瞬间又被血色剑光绞得粉碎。 在场的少年少女深深地被两道剑光所惊,那般令人避而远之的一剑竟都达到了纹灵境术者的实力,因为他们看到了周遭灵力的汹涌! 第28章 我是在帮他 纹灵境术者的灵引已经与天地间的灵力存在某种共鸣的规则,所以即便楚沐云与小狼二人并未曾刻意地调用灵力对战,这周遭的灵力也为之牵引而汇聚。 小狼那被血红色灵力缠绕的身体看上去有些朦胧浮虚,他刺出的短刃剑光烁烁如同血狼的獠牙充满着可怖的气息,瞬息间便是迎上了楚沐云的沧海月明剑式。 与此同时,那无匹的血光剑势形成一个吞噬般的漩涡将那片冰榕叶丝毫无损地卷起。 这般与生俱来对于猎物灵敏的嗅觉让他出手便是熟练地攻守兼备。 他攻的是楚沐云的喉咙,守的是这一片冰榕叶,全然将自己无所设防地暴露在楚沐云的寒剑之下。 这看似狂妄的攻势并非在无视对手,或许在他出剑之前就已经把握了楚沐云不修杀人剑的心态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但他更加确定的是这一剑的目标! 他自小被狼群抚养,他是一匹小狼。 狼在决心发出最凌厉一击的时候,只会想着如何撕裂天敌并得到食物。 很明显,他早已学会了狼的天赋,虽然这不并是多么令人值得称赞和欣羡的事。 面对着小狼的凶狠,楚沐云却丝毫不敢大意。 虽然二人的较量在于抢夺那一片飘落的冰榕叶,但小狼的凶狠剑势中所携带的杀伤力分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而且他从那双充斥着不羁与野性的血眸中看到了一种丧失理智的凶光,即便对于小狼出手的无情虽早有耳闻,此刻身临其境的他还是觉得震惊无比。 楚沐云施展倒步七星术,脚下纵横交织的星路图文化作一张光芒耀眼的符文罗网凭空浮起,那除了瑶光之外的六星变成罗网的结点,随着寒剑的指引,星路罗网竟像一种莫名的六角阵法产生了禁锢之力将小狼围困其中,而他自己剑势若海上生明月的一剑则是猛烈地劈开那将冰榕叶席卷而起的血色漩涡。 楚氏家族的少年们瞠目结舌,如果说楚沐云挑败楚连城的那一战令他们难以置信而有所猜疑的话,那么,眼前以凌厉而俊美的手段洒脱地破开家族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剑势的他,彻底令众人叹服! 楚沐云身形飘逸,脚下闪烁着星光,然而就在那片冰榕叶即将缓缓飘落在剑尖时,那被六星所构建的罗网困住的小狼,周身如洪般倾泻而出浓稠的血腥味瞬间铺天盖地,那般恶心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是小狼的天赋轩辕术,血狼!”楚氏家族一名少年惊错地叫道。 只见小狼浑身血光炽热,背后赫然间浮现一头体型硕大且毛发锋如利剑的血色狼影,那狼影尖锐的血色爪牙果决地将符文罗网撕扯而开,六颗点点的星光便在北风凌厉的清晨无声地耀眼。 那星光耀眼造成一圈圈涟漪般的光泽余波蕴含着仿佛封印的威能,温柔地向着四周扩散而开。 楚沐云深知倒步七星术的不凡之处,他神情凝重地望着那炸裂而开耀眼的涟漪,身形在灵光缭绕下急速退却,手中的寒剑陡然转起宛如浪花般的剑芒。 “天瀑斩!” 北风中带着潮湿的瀑布声回响而起,那把寒剑像是从巍峨的高山中滚落的冲淡云雾的瀑布,那与山岩峰石撞击而溅起的无数晶莹水花,在剑芒的光耀中好似一柄柄刺眼的寒剑向着小狼湮没而去。 这是楚沐云并未在《七弦斩》残篇之中见过的一式,然而他却凭着那一次剑柄的完善演绎记在了脑海中,而且这一斩的熟练犹如已经施展过百千回,就仿佛那镜面中在演绎与完善的幻影是真实的自己一样! 在楚沐云一剑斩落的那刻,小狼咬破唇角滴落一滴血液在掌心,他催动着轩辕术神纹在掌心凝结一朵缓缓绽开的血色莲花,只见他背后那血光缭绕的血狼浮影随着血色莲花的绽放腾身跃起,尖锐而巨大的狼爪聚起卷云般的血色洪流如同倒塌的山岳发狂一般的轰来。 天瀑般的剑雨在略显稀疏的阳光下晶莹如玉,这美丽而透明的瀑布冲淡了血腥味十足的红色洪流,那血狼身影被密集的剑雨切开的零零碎碎,而楚沐云的剑势竟也似斩落入茫茫淡红色的海中一样,再也寻不见了踪影…… 两人风驰电掣的交手,最终那片枯落的冰榕叶在彼此的视线中缓缓落地! 这场由落叶引起的战斗,必将由归尘来终结。 这是落叶最好的去处,也是这场较量最好的结局。 楚沐云是这么认为的! 他归剑入鞘,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小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出于善意地再次冲着小狼拱手行了一礼,就算是当做对方手下留情的谢意吧,虽然自己也并未出尽全力。 小狼的气息也逐渐平复,带着危险与妖异的眼眸中再没了嗜杀的血色,那周身的血腥味也渐渐淡去。他平静的脸庞很经得起细看,有几分英俊,他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稚气未消的孩童。 当楚沐云拱手行礼时,他神情浮现动容之色,僵硬了片刻终于也略显生疏地抬起强健的手臂 僵硬地还了一个拱手礼。 远处楚氏家族少年中的楚连宗冷眼望着这似乎在彼此相惜的二人,冷哼道:“怪物与废柴竟然成为了好友,这可真是楚氏家族的一段佳话……” 他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楚凤玲,神色间带着些许憔悴,无奈地看了看楚连宗,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散去之时,那原本已平静如初的小狼忽然挥动粗拳,只见一道道灵力随着他手臂的轨迹而疯狂的汇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陡然化作一个灵力拳印,卷起地面上的灰尘与残叶向着楚连宗胸前轰去。 沉闷却有力的声响随着楚连宗胸前荡起的一阵灵力涟漪传入众人的耳中,只见到楚连宗面色瞬间涌现血色,身体凌乱地倒退,背部撞击在斗战场的边缘,嘴角溢血才停了下来。 所有人惊愕,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地望着狼狈的楚连宗。 他们没有将震惊的目光投向小狼,因为他们心有畏惧,当然,除了楚沐云之外。 “怪物你敢打我?我要让父亲废了你!”狼狈地坐靠在斗战场边缘的楚连宗大怒,指着小狼怒喝道。 然而他的恐吓声还未落下,又一道透着寒流的淡蓝色灵力化作孤美的掌印,一巴掌扇了过去。 楚连宗咳血,周围寂静无声! 出手的竟然是楚沐云! 楚氏家族少年们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们甚至怀疑眼前的少年,究竟还是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家族废柴? 若是那废柴楚沐云,他怎么会在短短一个月之间从唤灵失败蜕变成纹灵境的实力,而且能够和楚连坤这个小狼怪物交手而不分上下?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方才那聚灵力掌印的一手似乎比起以凶狠著称的小狼更加的果断凌厉,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扇了过去,这……难道不需要时间来鼓足一下勇气吗? 他可是七长老的孙子啊! 六、七长老同气连枝,在家族中把握着仅次于族长的大权,寻常人避而远之还来不及又哪敢得罪于他。而对于被宗族驱逐的楚风南一脉,七年来一直忍气吞声,前不久还被楚连城上门逼婚,就算楚沐云恢复了曾经的境界,可依旧是戴罪之身,凭这些实力恐怕还不足以叫板两位长老一脉…… 楚凤玲俏脸上泛着惊慌般的苍白之色,她一直在告诉自己,记忆中的楚沐云不是这样的,可眼前的事实又该如何解释:“他,终于要将曾经所承受的嘲讽一一奉还了吗?” 就像是瞬间被无数炙热灯火的光芒照耀,楚沐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俊俏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无辜与困惑,心中嘀咕着道:“为什么都看着我,我在帮他啊……” 那一刻,只有他一人凝视着动怒的小狼,在楚连宗放出狠话之后,他清楚的从小狼妖异的眼眸中看到了凛凛的杀意,深知小狼脾性的他这才不顾一切地率先出手为楚连宗解围。 他很确定,如若不是这一掌,恐怕楚连宗真的变成了一个血狼浮影下的死人! 北风凛冽,吹得众人有些心寒,这才初入寒冬的天好像就要迎来第一场雪。 楚连宗变得安静了下来,他的眼眸充斥着血丝望着楚沐云那道修长而单薄的身影,心中竟然升起了畏惧之感。 他不明白,这性情温和而谦逊有礼的楚沐云为何会比嗜血成性而战若癫狂的狼更让他害怕。 这术阁前的斗战场周围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刺骨的北风刮起地面上稀碎的落叶,带着沙沙的声响。 小狼向着楚沐云点头示意,便是转身离去,而这场莫名的闹剧也随着楚沐云走进术阁暂且划下了句点…… 朴素而庄穆的术阁很安静,也很温暖,无情的北风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劲气阻挡在门外。 或许是这里有他想见的老人,那老人很慈爱也很孤独,楚沐云在这里感到了避风港湾一般的温馨。 独自徘徊了许久,却仍寻不见四长老的身影。楚沐云静静地盯着那破旧的蒲团与空荡的桌案,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视线便是落在了墙角那落满灰尘却有着清晰脚印的楼梯之上。 第29章 欲下丹青笔 楚沐云的脚步很轻,就像是清风拂尘,他不敢打扰楼阁之上孤寂的老人,因为他不知道陷入回忆的思绪一旦被惊扰,是否还能够断梦重续。 这楼阁上的陈设很单调,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陈设,视线之内能够看得见的,也只有一台放着茶具的胡床,与文书案几。 望着那胡床之上仅有的一盏倒立的冰石杯子,楚沐云猜想,四长老这里应该很久没有来过人了。原来自己居住的偏僻小院比起这深居闹市的无人问津,显得热闹多了。 那文书案几上都是些文房四宝,相比胡床的单一,这案几倒是有些凌乱。 这凌乱并不是说文房四宝摆放的糟糕,而是那一副副丹青中所蕴含的思绪,很凌乱,像是酩酊大醉后的作品,不羁中带着痛苦。 他很难想象,像四长老这般清苦孤寂的老人,竟也会大醉。 “你来了,来看看这副丹青……”四长老背负着双手,枯瘦的身躯很是佝偻,他静静地盯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副丹青,就像是石化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沐云拱手行礼,上前几步,视线也落在了墙壁上的那副丹青之上。 那画中是一个女子,淡粉色的衣裙长及曳地,云带约束的细腰更显得盈盈不堪一握,她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是一位术者。一头青丝梳成华髻,发间一像是一支玉剑簪,映得面若芙蓉。 可能是因为挂在这里太久了,被四长老孤寂地望得久了,那女子饱含百转千肠般愁绪的眼眸中有些带着沧桑的悔意。 楚沐云很明白,当一个人带着一种情绪对着一幅丹青凝望的久了,那么他从丹青中必然会看到自己的情绪。然而楚沐云不明白的是,自此刻的自己为什么也会油然而生这种莫名的感觉。 楚沐云的视线停止在画的落款处,那里有一首笔法细腻却字里行间处处透着剑意的诗。 欲下丹青笔,先拈宝镜端。 已惊颜索莫,渐觉鬓凋残。 泪眼描将易,愁肠写出难。 愿君浑忘却,时展图画看。 楚沐云还有一个多月才年满十五岁,他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感,但也从这简短的四十个字中看到了无奈的相思。 楚沐云很认真地看完了丹青,却依旧静静地站在四长老身边,并没有说什么。身为晚辈的他,觉得妄言评论的话,很是不妥! “她叫莫泪儿,那时……我们都很年轻,我们都是御剑宗的弟子……” 四长老似是想倾吐心中埋藏多年的愁绪,然而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或许他觉得楚沐云还年少,与一个少年人说这些几十年前的事,会令人觉得枯燥,况且少年人也难以理解自己此刻的心境。 楚沐云心中涌现了小小的震撼,原来用尽余生守护这灰色楼阁的四长老,曾经竟然是御剑宗的弟子,而且在御剑宗似乎也有过一段难忘的回忆。 他所了解的御剑宗,是皇城四大家族慕容家族背后的势力,那种存在令得楼兰皇都是有所忌惮。而且那慕容家族的掌上明珠,好像自幼便是拜在御剑宗门下修行,楚沐云心中升起了复杂的情感。 四长老转过身来,似有感慨而摇头叹息道:“糊涂事,糊涂债啊……” 楚沐云有些迷惑,他虽然不知道四长老的往事,但望着他深邃的眼中所流露的情感,他知道这份糊涂债应该很甜蜜吧。 他想着,或许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都会做过这种糊涂又甜蜜的事。这种事也许不会带给他什么好处,但至少可以给他留下一段温馨的往事,让他在老年寂寞时回忆…… 一个人在晚年寒冷的冬天里,若没有一两件这样的往事回忆,那漫长的冬天该怎么挨过呢? 那时他也许会感觉到,他这一生已白活了。 楚沐云搀扶着四长老缓缓下了楼阁。 “人老了,行将就木了……真的很想看着你们这群孩子意气风发的样子,应该会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吧,年少痴狂总归是避免不了的!”四长老依着蒲团坐下,提起笔,将楚沐云归还的斗战术按例做了记录。 “长老修为精湛,年轻时一定也是御剑宗的风云人物,我等不敢与长老相提并论……”楚沐云道。 “云儿太过于谦逊了!四长老虽然年岁已高,但这双眼睛还是很清澈的。长老看得出来,你与他们不同,你的未来不会仅仅限于楼兰古国,就算是枫域西疆怕也只是你术者一途的一块垫脚石啊……”四长老轻轻放下笔砚,和善的望着楚沐云道。 楚沐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去,怔了一会,便是拱手行了一礼。 当一个人选择沉默时,表达歉意是最妥善的回答方式。 楚沐云扶着四长老起身,缓缓向着典藏术学的石门行去。 而在这时,寒冷的北风竟然冲破了那门前的一股无形气劲,这阁中的宁静与温暖顿时被凌乱的呼啸所取缔。 楚沐云回头看去,阁楼门处竟然有一阵轻细如羽的尘埃被风吹送进来,像是也欢喜这阁中的温暖,那尘埃转瞬便是融化在眼前。 “飘雪了!” 有些意外,有些惊喜。虽说这窟寒山镇的下面是一条连接周围数座山脉的寒冰矿,而让得这里的地质偏寒,然而根据往年的季候,起码要在入冬后的十数天才会有碎碎的雪花飘落,没想到这个冬季北风掀起的第一天,便是飘起了白雪。 “这入冬的寒风,还真是冰冷啊……” 楚沐云望着前拥后挤而进的雪花有些出神,就在四长老叹息声刚落时,他感觉有一道及其细微的光芒从四长老指尖射出,然后眼睛便是微微作痛,仿佛被片细叶刮了一下。 有些难受,他闭上眼睛,竟开始流泪。 那是一道剑意。虽然疾若流星难以捉摸,但他很确认,那就是一道很纯粹的剑意。 他睁开眼睛,果然,那一道剑意化作一副玄奥的阵图瞬间便是将楼门处封印,而那些凌乱的雪花则是如往年一般飞舞在外面的天地。 与此同时,这整座楼阁内开始散发出无量的剑光,冲霄而上,若是在外面可以看到,那一道道无匹的剑光切碎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在洁白的天地间显得格外的美。 而随着那无量剑光匹射而出后,这地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座托着整个楼阁的环形剑阵,强烈的剑意刺眼,只是一瞬间,这座楼阁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与温暖。 “这是……一座剑阵?” 楚沐云心中震撼不已,谁又曾想到,这座冷清的灰色术学典藏楼阁竟然拥有专属的剑阵守护,而控制着整个剑阵的人,竟然是身边的耄耋老者。 他也曾猜测过四长老的实力,但如今就这一手御剑宗的剑阵看来,四长老真正的境界怕是已经达到洞天镜,在皇城都足以拥有一席之地!而且,比起全盛时期的爷爷也只是稍有逊色而已。 “唉!再坚固的阵法也终有法力涣散的时候,人世间,真是没有一种东西能够经得过岁月的消磨……就像是记忆,若想随着沉淀而清晰,就必须时刻触痛的提醒自己……”四长老脸色有些苍白的道。 楚沐云的心底被深深地触动,他搀扶着灵力涣散的老者,步入了那石门后的黑暗中。 他知道,这一句话看似简单,却是一个饱尝了恩怨别离的人的一生。 六角寒冰石照亮的石室中,光线有种特别的美感。这里很干净,所有的典藏架上面没有一点尘埃,像是最近有人经常过来打扫一样,和第一次进入时有很大的不同。 浏览着一排排整齐而一尘不染的典藏架,楚沐云却有种莫名的悲伤说不上来。他总觉得,今日的四长老说了很多话,很多带着回忆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将要远行的游子,望着沉重的篱墙,对着紧闭的竹篱门,倾诉了一声珍重一样,这是一种决绝! “长老,您……还好吗?”终是关心则乱,楚沐云问道。 “长老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许久不曾动用灵力了,稳固阵法时受了些反噬……”四长老在一块湛蓝的寒冰石面前停下了颠簸的脚步,他的神情好像再次陷入深深的回忆中,道。 “那么,您带沐云来这……”楚沐云还是没有压抑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如果只是为了将那几部斗战术归还原来所在的典藏架,对于这位守护术阁的老者来说,楚沐云知道,是根本不需要进入石室的。 楚沐云站在一旁,只见到,四长老缓缓探出枯老的手掌,一道道及其细微的灵力向着掌心汇涌,很快地,那灵力便是凝聚而成一把细小的剑身,随着他掌心向外,那薄薄的剑身化作一道流光,下一刹便是切开了面前的寒冰晶石,一把通体泛着玉光被无数道神纹缭绕的长剑出现在眼前。 “此剑名为玉骨,是一位天赋唤作灵剑的轩辕术强者陨落时,铸剑师用其灵骨铸就而成。” 四长老将玉骨剑递于楚沐云,又接着道:“若是有朝一日,云儿踏足御剑宗,就将这把剑物归原主吧……” 楚沐云凝望着神色低落的四长老,他知道长老口中的原主是那丹青中的女子。 这是一位老者的嘱托,他无法拒绝,也不忍心拒绝,尽管他心底以前从没有踏足御剑宗的打算。 然而在这一刻却有了。 他恭敬地伸出双手接过圣辉透彻的玉骨剑,只觉得一股清澈的凉意透过掌心,在向四肢百骸扩散着,令他神清气爽。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独特的凉意,而在脑海中却浮现出一道光幻剑影。这剑影出现的很诡异,楚沐云却没有产生抵抗,因为这是四长老传授的一部剑诀…… 缓缓睁开略有疲惫的眼睛,四长老的身影已不知何时离去,他望着手中轻盈的玉骨剑,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那是岁月的重量! 第30章 青云令 这窟寒山镇的第一场雪落得悄无声息,让人措手不及。 原本呼啸着北风的天地,也是随着这一片片雪花的铺落变得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好像盖上了洁白的被褥,陷入了沉睡。 当楚沐云走出术阁时,眼前熟悉的天地已是银装素裹。 雪还在下着,一如柳絮般飘飘扬扬地从天上落下,落到屋顶上,落到树枝上,落到地上,很轻盈,很安静。 楚沐云独自漫步在雪中,倾听着自己的脚步,感受着那雪花飘落在脸颊的凉意,心中无比的舒畅。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在这无边际的白色罗网中,没有了聒噪与喧哗,也没有针对与讽刺,只剩下美好与远方…… 他路过转角,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视线中,除了翩飞的棉絮之外,又多了一道红色的倩影。 那少女红衣罩体,面容颇为的俏丽,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起伏,素腰竟不盈一握。风拂着雪,也拂动那红裙,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半遮半掩着,很有一种成熟女子的风韵。 在这白茫茫的天地,她撑着画伞,仿佛遗世而独立,全然没了之前那一身的威势。 楚沐云快步上前,冲着那少女恭敬地行了一礼:“凤霞姐……” 正是楚凤霞。 虽然说,楚沐云的礼数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很恭敬,但对于眼前的楚凤霞,却是真的很恭敬。 眼前的少女,与自己虽没有多么亲密的血缘关系,然而在这窟寒山镇的七年来,却不止一次为自己解围,楚沐云的心中是满满的敬意。 “先前去了楚老爷子的院子找了你许久,原来躲到四长老这了……”楚凤霞伸出纤细的玉手,将礼节只行了一半的楚沐云扶起,笑道。 她的装束无疑是极其艳冶的,在这天地一色的雪中,更加的艳冶。但这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楚沐云觉得似乎逊色了许多。他始终认为,心善的女子才是最妖娆。 “凤霞姐相寻,沐云哪敢躲……只是族比前借了几部斗战术,如今过来归还而已!不知,凤霞姐有何事吩咐?”楚沐云道。 “唉!还不是为了青云令的事……”楚凤霞莞尔转身,那被风吹落的雪花点缀在红裙上,就像是一颗颗晶莹的玉珠。 这条铺满白雪的青石路,有一大一小的脚印在向前延伸着…… “我想参加属于五个家族的青云令选拔赛事!”楚沐云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楚凤霞认真地说道。 楚凤霞的眼眸含着笑意,小胸脯微微起伏,像是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如释重负地笑道:“爷爷让我来,正是为了说服你参加青云令的选拔。原本我还有些担忧,不知该怎么和你这个独行者沟通呢……” 楚沐云挠了挠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如今是戴罪之身,若是冒然进入皇城查询当年父亲蒙冤一事,势必会招来一些是非,若是因此而再次被楼兰皇怀疑,这整个窟寒山镇的楚氏家族恐怕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青云令则是不同,这个选拔大赛乃是整个楼兰古国的盛事,它的存在是为了选拔那些具有真正资格与实力的新生一代翘楚,以待明年春风又起之际,各方翘楚凭借所在区域的那枚青云令牌汇聚古国的皇城,共赴青云试盛举。而那些从青云试上脱颖而出的翘楚,便是新一届青云榜的由来。 楚沐云要参加这一次选拔赛,并不是为了青云试夺冠而崭露头角,他希望能夺得这一枚青云令,以青云试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进入皇城,了结婚约也罢,调查当年辛密也好,到时一切的不合理都理所应当的变为了合理。 他来自皇城,他一定要回去,让这个家七年前遭受的所有不白,都净得像这翩飞的雪一样。 “对了,听说这次的选拔赛事,我们五个家族都会派出五名代表参赛,不知道我们楚家还有谁?”楚沐云问道。 他的问题似乎不是很明了,不过楚凤霞听的很明了。 依楚氏家族年轻一辈的实力来看,算上楚沐云自己,也只有小狼,楚凤霞,楚连城四人足够资格代表家族参赛,所以他问的还有谁,是指最后一个参赛名额。 “最后一个名额是高宇,他是窟寒山镇的镇民,也是在族比时的挑战环节夺得了第四的成绩!我现在正要去告知他呢,怎么,愿意和姐姐一起么?” 楚凤霞冲着沐云故意抛了一个媚眼,楚沐云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是踏着这软软的雪路,向着街市行去。 …… 白雪覆盖的楚氏家族显得很是安静,然而对于这条整座山镇的主街道来说,那里的静却无疑显得有些孤僻了。 入冬后的第一天,这窟寒山镇便是飘起了圣洁的白雪,此刻的街道上,那些小家伙们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愉悦,在打闹玩耍着。 没有人会讨厌雪,也没有人愿意错过雪落的时分。 即便如此,楚沐云望着这街道上的人流,依旧是不由得咋了咋舌。 “倒是忘了,今日好像是集市坊会日……”楚凤霞道。 窟寒山镇的集市坊会日,平均两月会有一次,以往每到这时,附近的几个小镇乡民与那些猎杀小队便会汇集在此,进行以物易物的平等交易。那四方家族所属的星云镇,枯木镇,灵蟾镇和青铜镇,同样会有着专属队伍前来。 当然,主持窟寒山镇集市坊会运行的势力是楚氏家族。 集市坊会上,琳琅满目的商铺看得人眼花缭乱,这突兀的一场冬雪,显然并没有埋没了人们高昂的兴致。 楚沐云二人向着高宇的所在寻去,在他看来,这画伞下的红色倩影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的注视。很多人识得楚凤霞的身份,当看到那眉目如画,肌肤如雪的少女一改往日的风范时,那些目光中皆是掠过丝丝惊艳的感觉。 然而楚沐云没有注意到或者不愿注意到的是,这些目光其实很多都是看向他的,从废柴几乎是一夜之间进入纹灵境,战败楚氏家族的楚连城,这种耀眼的实力与战绩,对于寻常的乡民来说,很值得这般观赏。 正自叹息间,楚沐云却是不经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只不过令他不解的是,那道身影胖嘟嘟的脸庞上竟有些青肿,而且看这摸样与那赫然闯入眼帘的步伐,只能让人联想到狼狈一词。 那是楚佳! 在楚沐云看到楚佳时,后者也是发现了他们两人,眼中顿时迸射出一股惊喜之意,那奔来的速度渐起了许多雪花:“你们来了就好了……” 楚凤霞似是从那焦急中看出了些许,收了画伞,柳眉微皱道:“怎么了?” 小胖楚佳略微有些畏惧的看了楚凤霞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下雪了,我带着沐雨到集市坊会逛逛,没想到在高宇的摊子碰到了长孙家族和苗家的混蛋,他们是故意找高宇的茬,我看不惯就和他们理论,然后……就跟他们动手打起来了……后来连城也来了,那个,还是吃了一点亏,我跑出来……是想找点……救兵。” 说到最后,楚佳脸色涨红,头都是忍不住的垂了下来,他还是很畏惧眼前的堂姐。 “沐雨也在?” 原本不经意的楚沐云一愣,旋即眉头紧皱,扬起一阵雪花便是喝道:“快带路……” 三人向着高宇的摊子飞快奔去,楚佳也是将事情的经过仔细的叙述了一遍。原来高宇只是普通人家的少年,经常好跟着附近的一些猎杀小队冒险,每逢集市坊会日时,便会摆卖一些自己猎杀妖兽的元丹,与雕琢的寒冰饰物。 那长孙家族与苗家的少年在族比时见过高宇出场,因此在坊会时便是想要故意地找他难堪,这种行为,明显是一种挑衅,全然不将楚氏家族的年轻一辈放在眼中。 …… 绕过几个转角,三人便是进入了集市坊会的中心区域,这里人来人往,地面上并没有积郁多少白雪,周围都是一些颇为繁华的商铺,各种灵药,武器盔甲甚至寻常斗战术,妖兽元丹都是能够看见。 而此刻,来往的人群围着一处已被砸碎的摊子止住了脚步,各种议论声虽然在刻意压制却也不绝于耳。那残破的摊子周围有些妖兽的元丹,残缺的兵器与精雕的寒冰饰物,散落在雪地上,摊主正是少年高宇。 而在高宇的身边,沐雨,楚连城和几个楚氏家族的少年都在列,不过他们的面色显然比起这喧闹的坊会冰冷多了,根本没有丝毫赏雪的雅致。 他们的对面,只有两个羽饰不同的少年,从他们的华贵服饰与嚣张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二人正是来自枯木镇,灵蟾镇的长孙家族长孙涛与苗家苗万心。 这里围观的众人,也有些知情人士,不论从即将到来的青云令选拔赛来说,还是谈及这五方家族在皇城的势力,都具有足够的理由让人们相信这种针锋相对的场面。 “对了,刚刚逃跑的小胖子呢?搬救兵怎么这么久还不到?莫不是胆小如鼠躲在被窝里面发抖去了吧……”长孙涛右手执剑,剑尖的血迹已经被风干,他望着眼前嘴角挂着血迹的楚连城嘲笑道。 第31章 你闯祸了 雪已经停了,天上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的雪还在随着偶尔的寒风翩飞着,飞到了沐雨的发丝上,就像是一片白色的羽,在与她亲昵着。 只不过此时的沐雨,显然并没有什么心情伴着喜爱的白雪翩飞,她看着这破乱的摊子,心想着,高宇一定很心痛吧。 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少年,这样的年纪便是有悟灵境后期的修为,一定付出了很多难以想象的艰辛,就像这些凌乱的东西一样。眼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可恶的家伙践踏,这一定很让人气愤。 沐雨没有理睬来自长孙涛的讽刺,她弯下纤腰,伸出小手收拾着凌乱在雪中的冰雕饰物,她很小心翼翼,因为那冰雕真的很精致剔透。 这场对峙忽然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地有些冷,比起这雪天还要冷。 高宇没有说话,他的戒备一直都没有松懈。楚连城也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是太爱说话的人,更何况此时还带着伤势。 然而这种被视若无物的感觉确实很不好,很令人愤怒,长孙涛就是这种感觉。 “长孙兄,看来你的实力还不足以被人家放在眼中……”一旁的苗万心眼神深邃,长孙涛面色微妙的变化被他收入眼底,他若无其事地微笑道。 “并非实力不足,只是手段未到而已!”长孙涛浅声叹息,显得有些失落。 在围观的众人看来,苗万心的挑拨随着这声轻叹无疑地以失败而告终。 而就在这不经意间,变故发生了,人群向着外围扩开。 最先注意到变故发生的人是冷漠安静的楚连城,最先创造这场变故的人是佯装失落的长孙涛,更是他手中的长剑。 一道锐利的剑锋随着长孙涛凌厉的刺出,那森冷的无形剑气在雪地上平整地切开一条剑路,剑尖所指,正是高宇的咽喉。 突如其来,高宇目光一凝,霎时间呆住了!品性憨厚的他没有放松戒备,却也没有警戒对方的突袭。他一身素衣,那是如天空一般的颜色,他面色苍白,也像是天空一般的颜色。 楚连城则不同,被暗算而吃亏的他一直在蛰伏,大道三千,他只修绝后患。他眼中的战斗只要开始了,便只有一个结局,以死亡而书写的结局。即使在与楚沐云的一战亦如是,他说过不会放弃的。 所以在长孙涛欲重创高宇的那一刻,楚连城也动了,古青色的战枪带着星辰般的灵力光芒,卷起风雪如暴刺向长孙涛的胸膛。 他没有理睬高宇的死活,即使他全然有机会阻挡那一剑,但他还是选择了以命博命,以高宇的命博长孙涛的命。这笔账对于他来说或许根本不需要选择,无论结果如何,他始终都是赢家。 至于他的伤势,在之前的冲突中是为了楚佳和沐雨二人才遭到长孙涛的一剑,从头到尾,这个普通人家的少年在他楚连城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高宇眼中的剑芒愈发的刺眼,这一刻,他好像半只脚被送进了鬼门关,要命的剑芒令人窒息。 就在长剑入喉前的那一瞬间,一道很熟悉的淡蓝色光芒从他背后冲将出来,他看的很清楚,那是自己雕刻的饰物寒冰玉兔,像是被人扔出来的,砸向长孙涛的长剑。 剑势被阻,而楚连城蓄势已久的一击即将到来,转瞬间陷入两难的长孙涛毫不犹豫地斗转剑锋,挥剑切开那凌空飞来的寒冰玉兔雕饰,展开身法躲避楚连城枪势的同时,又是一次挥出隐隐泛着灵力的三剑。 一剑反弹那被切开的寒冰石玉兔倒射而回,两剑凌空向着高宇劈落。 高宇毕竟拥有着悟灵境后期的境界,当那骤然的一剑被阻挡之后,他也是迅速地反应过来,提着铁木棍带着刚猛的气劲便是迎了上去。 而此时,楚连城惊涛拍岸势卷起的狂乱风雪中,一道刺眼的枪尖泛着灵力的点点光芒,像是平静水面的粼粼波光,猛然从迷乱的风雪中探出,刺入长孙涛的左臂之上。 眼见形势严峻而一直束手旁观的苗万心,顿时意识到不妙,纵身一跃便是接住踉跄而落的长孙涛,脚下震起雪花四溅。 这场突袭变故来的很突然,去的也很突然。 与之前的对峙相比,围观的人群变得多了,周围也乱舞起了白雪,不是从天上落的,也不是寒风吹舞的。渐起的白雪中有鲜红的血迹,像是红色的花瓣一般凄美,那血迹来自于长孙涛的左臂,也来自于小沐雨的嘴角。 原来,在高宇半只脚踏入鬼门关时,是沐雨及时扔了小手中的寒冰雕饰,而后却又被长孙涛反弹的寒冰玉兔震伤。 小沐雨躺在雪地中,面色苍白,比白雪还要白,秋水般的眸子开阖间,尽是疲惫之色,肌肤胜雪,却又何止是单纯的白雪可以相比,白雪没有淡香,也没有浅红。 她就像是一朵受了伤的空谷幽兰,静美而惹人怜惜。 高宇依旧戒备着,楚连城则是紧锁剑眉望着疲惫的沐雨,他的发丝在飞雪中摆舞,俊秀的脸庞浮现一抹燃烧的杀意。 那不远处的长孙涛二人彼此对视一眼,他们之所以故意挑衅高宇,无非是想在青云令选拔赛之前削弱楚氏家族的些许实力。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高宇虽然无恙,那楚连城却是多少受了些伤,而自己也是中了一击,若是再纠缠下去难免会有些失控。 长孙涛二人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打退堂鼓的意思,便欲就此离去。 “站住!”楚连城冷冷地喝道。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被分开了一道入口,楚沐云三人急匆匆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众人眼中。 楚沐云止住了脚步,他的脸上是真的饱含风霜,衣袍上沾染了不少雪花,他的出现让周围瞬间变得很静,只有飞雪呼啸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望着那破乱的摊子,微微皱眉,又望着长孙涛二人,有些冷漠,最后视线落在那娇小的沐雨身上,落在那嘴角边的一丝血迹上,冷漠消失了,眉头也不再皱了,他显得很平静,平静中带着柔软,柔软中带着怜惜。 楚沐云轻轻走到了沐雨的身边,单膝跪在雪中,将沐雨小心翼翼地扶起。 “雨儿没事……就是,就是有一点儿冷……” 小沐雨的笑容很美,很可爱,身子却有些颤抖。她的声音很细腻,很柔顺,也有些颤抖。 她是唤灵成功了,却还未进入悟灵境中期,而长孙涛的修为已经隐隐在楚连城之上,手段就更不用提了,沐雨所受的这一击,远不足以致命,却也伤的不轻。 楚沐云静静地看着她,只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没有说话,他伸出温暖的手,泛着冰蓝色的灵力,轻拭了沐雨嘴角的血迹。 他将沐雨扶起身来,从仓链中取出一件宽大的袍子披在沐雨身上:“凤霞姐,还请帮我照看一下沐雨!” 这是平静的楚沐云说的第一句话,他没有责备任何人,也没有询问是谁下的手,他只是在关心沐雨的伤势。 他很平静,平静得让楚连城都有些莫名的心悸。若不是知道他不修杀人剑,楚连城甚至都会觉得,平静的他远比自己危险可怕多了。 将沐雨交给楚凤霞和小胖之后,楚沐云转身,向着长孙涛二人走去。 他还是很平静,脚步声很有韵律,拔剑的声音很清澈,很缓慢…… 长孙涛感到有些寒冷,很奇怪,这般的雪天本不该对他造成影响的。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你想怎样……你,不修杀人剑的……” 苗万心也在后退,他的面色到没有什么恐惧,只是苦涩的笑容多了一谢:“楚兄,你造吗,那个人生在世,就好像花开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你妹的伤,纯属意外……” 他们二人在族比时见识过楚沐云的实力与境界,单对单的话,即使再怎么骄傲自负,也看不见多少胜利的曙光。可如今二人若是联手对付楚沐云,绝对有的一战,毕竟他们二人都具有悟灵境圆满的实力。 楚沐云自然不会大意,他看的出来长孙涛确实有些恐惧,而那苗万心却更显得深不可测。 “你们闯祸了……”楚沐云停下了脚步,他的寒剑已经结满了冰刺,他的周身有着刺骨的灵力汹涌,他很讨厌苗万心开口,所以说了第二句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楚沐云已经出手了。 长孙涛咬了咬牙率先冲了上去,苗万心犹豫了片刻,掌心捏碎一枚传信玉牌,于是一道绚烂的光束在层层云重的天空里散开,极为响亮的轰鸣声向着窟寒山镇周围传播而去。 “凌霜斩!” 楚沐云踏着倒步七星术,长满冰刺的长剑扬起,只见这周围地面上的白雪骤然崩起,乱舞的白雪如逆流而上的瀑布,也像是一幕幕雪花珠帘,散发着灵力耀眼的光芒,那长孙涛的身影顿时便是被笼罩其中。 第32章 生死赌约 无论什么事都有结束的时候。 越冗长复杂的事,往往结束得越突然。因为它的发展本已到了尽头,而别人却没有看出来。 你虽觉得它突然,其实它并不突然。 就像是楚沐云的平静,结束的很突然,他只说了两句话,便是以最直接的方式来祭奠这场白雪,来告慰这染雪的红。 长孙涛被那一幕幕雪墙困住,当所有人再次见到他的身影时,那逆流而上的雪幕已然被纷纷吹散,他双目空洞地跪倒在楚沐云的剑下。楚沐云的寒剑并没有血迹,长孙涛的嘴角也没有血迹,只是在他的胸前有一道宽约二指不浅的剑痕,那是被灵力所凝聚的剑气而伤。 他还有着呼吸,尽管呼吸很脆弱,他只是被重伤而已。 是的,与性命相比,再重的伤势都只能算作而已! 四周很静寂,那静寂将这场已然昭显出结果的战斗渲染得有些可怕。 “你究竟想怎样才肯罢休?”望着神色平静,脚步不急不缓地向着自己走来的楚沐云,苗万心瞳孔微缩。 他知道,同样的斗战术学,在掌握灵力的术者手中所发挥出来的威力,远非自己悟灵境的境界可比。然而楚沐云只是在楚氏家族族比之上才破境成功悟灵,常理来说,对于灵力的运用应该不会具有多少熟稔程度。 这才以为凭借着自己与长孙涛的联手,就算不敌也足以纠缠楚沐云些许,却没有想到,对方对于灵力的运用手段竟然都可以与族中的两位堂兄比肩。 “我不会杀人,也不想伤人,只是……你们不该挑衅我楚氏家族的人,而且还伤了沐雨!” 楚沐云很真诚,他很清楚被人戏谑羞辱是什么样的滋味,所以他的剑很凌厉,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他不会因为境界的缘故而轻视任何一个对手,他认为这是一种尊重。 楚沐云扬起手中剑,那缭绕在剑身的灵力就像是千年玄冰所散发出的寒气,并不是阴冷的感觉,只是单纯的冷。 然而就在他欲出剑之际,一道略含着些许冰冷的喝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沉默了七年,一朝恢复了实力,便开始逞威了吗?” 汇聚在剑身的寒性灵力渐渐收敛,楚沐云偏过头,只见得围观的人群再次敞开一条入口,一名身着狐裘的少女在一名身披锦袍的少年陪伴下正踏着碎步而来,少女看上去颇显贵气与青稚,只是那蹙着的柳眉让楚沐云看到了俏脸上的不悦! “是慕容月和臧花辞!”在两人出现之际,楚凤霞便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依偎在楚凤霞怀中的小沐雨,略显苍白的小脸儿上浮现了一抹担忧。 苗万心眼眸中露出深邃的笑意,冲着二人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皇城的楚氏宗族,即便恢复了纹灵境的实力又如何?你还以为自己是曾经的不世天骄?若是激怒了四方家族,恐怕这个小小的窟寒山镇还保不了你!”慕容月的眼睛很明亮, 以至于她眼眸中所含的厌恶,也是像明镜一般清澈。 其实在来窟寒山镇之前,她很同情这个与云裳姐姐有婚约的少年,觉得他真的很可怜,他的遭遇或许并不是多么的凄惨,但那份坚韧与平静却让素未谋面的自己心怀赞赏,她很想见见这个少年。 然后她随着家族来到了窟寒山镇,在族比的那日她看到了那个少年,少年已经从七年的沉默中苏醒,看着那俊逸而风华的身影,她心中涌起了莫名的可惜。 因为迟来的境界已然改变不了什么。 直到今日,她看到了少年的咄咄逼人与持强逞威,她忽然醒悟,原来想象永远比实际要美得多的。 楚沐云收回了寒剑,微微皱眉,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提醒自己。他早已不是宗族的不世天骄,这份现实,在七年前自己就已经彻底醒悟了。 他只想凭借着这怜眷的境界来守护自己需要守护的人,他经历过失去,他很害怕再失去。 “或许有人在持强逞威,但却不是我……”皱眉归皱眉,楚沐云还是对着窈窕身姿的慕容月与那身披锦袍的臧花辞拱手行了一礼,道。 “哦?伤了我长孙家族的人,还想抵赖不成?” 这声音出现的很突然,仿佛在空气中余绕不断,这声音入耳的感觉很沉重,就像是被一帘无尽的黑幕遮挡住了所有的感官,厚闷中只剩下茫无头绪的神识空荡着。 在众人张望的神情下,伴随着这雄浑的声音出现的是一道身着绿纱长衫的少年身影。 他是从旁边的楼阁之上飘然而落的,身法轻巧仿若翩飞的白雪腾风而至,但却在着地的那一霎,楚沐云的神识很清晰的感觉到一股重如山般的威压将自己笼罩,这般气息绝不是悟灵境的术者该有的实力。 “长孙无忌!” 望着那长衫摆舞的挺拔少年,楚凤霞等人的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便是将沐雨交给了小胖照看,与高宇二人不约而同地急忙拥至楚沐云的身后。 “他是长孙家族小辈中的第一人!”楚凤霞细声道。 凝视着眼前的身影,楚沐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来人看上去年龄约莫在十七八岁左右,身子挺拔,生的一双锋利的剑眉,周身有着片片的雪花像是被一丝丝的灵力串起漂浮着,在积雪不深的地面上,双脚却是深陷其中,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楚沐云沉默不语,他知道在那楼阁之上还有一道身影,那应该是负手观望的苗家少年。 “我们两宗族本就是世仇,你说……我若是杀了你合不合理呢?”冷漠地望着被苗万心搀扶而来的伤重的长孙涛,长孙无忌对着楚沐云毫不避讳地说道。 楚沐云很认真地想了想道:“不合理!” 每一个人都有他生存的权力,任何人都不应该有剥夺的资格,除了他自己已不再贪生。 楚沐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不修杀人剑。 那慕容月身边的锦袍少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平静的楚沐云,他觉得这个少年很有意思。 飘舞的雪花已经安分地落了下来,因为周围几乎筑起了人墙,这对峙中没有寒风的轨迹。 所谓的家族年轻一辈第一人,非但要拥有令人折服的实力,冷静的头脑往往也是必不可少的。 长孙无忌当得起这第一人的称谓,自然具有这份资格。 正如他所说,他很想杀了楚沐云,然而脚下的窟寒山镇在楚氏家族的掌控中,事后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想了想,问道:“青云令的选拔赛中,你会代表楚氏家族参赛吧?” 楚沐云有些困惑,道:“自然!” “来个赌约如何?”长孙无忌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的白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融化着。 楚沐云没有回答,他从来都不会轻视对手,更何况眼前少年的实力还隐隐在他之上。 “选拔赛中我们若是相遇,你若是胜了,苗兄弟任你处置。当然,假如侥幸的人是我,我只要你的命!”长孙无忌道。 周围渐渐撩起了议论声,很多人都知道,四方家族的实力都要在楚氏家族之上,更遑论年轻一辈。而且,楚沐云即便踏入纹灵境,但对上长孙无忌这般境界早已稳固,底蕴又雄厚的第一人,也不会具有多少胜算。 这赌约似曾相识,很像当初楚沐云对自己下的挑战,不过楚连城却不认为这场赌约是什么拖延之计,在场所有人都不会这么认为,因为立约的人是长孙无忌。 场间的气氛有些沉闷,还有些冷,长孙无忌就像是一座矗立的山岳,给人一种不言而喻的威慑。众人很期待楚沐云的答案! “这不公平……”楚沐云稍有沉思道。 赌约当然公平,他不杀人,所以赌注不公平。 “你觉得,用你的性命来换你的守护是件不公平的事?”长孙无忌冷笑了一声,道。 楚沐云沉默了,这个问题是他没有想到的,但他却永远都不用去回答。 他收起了手中寒剑,搀扶着小沐雨,便是转身离去。 没有答案的答案,对于别人来说,就是想要的答案,起码长孙无忌得到了。 “世上愚蠢的人永远比聪明的人要多得多的……”望着楚沐云的背影,长孙无忌露出狰狞的笑容。 …… 入冬的夜很冷,风从窗外吹来很冷,月光从窗外散落很冷,而这飘雪的夜既冷又白。 沐雨服下了柳长老的疗伤丹药已经睡去,大伯楚烟依旧守着爷爷楚风南的房间寸步不离,白日里族长差人送了些生活必需品和灵药丹草。 如今楚沐云踏入了纹灵境境界,修炼刻画灵纹自然少不了这些灵纹丹,只不过如今丹会的高层柳长老在,这些炼制粗糙的一星灵纹丹的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房间内,楚沐云身心空静盘坐,那把神奇的剑柄又浮现出他的幻影,这一次是在演练四长老传授的那部剑诀,听闻四长老说,这是御剑宗御剑诀的总纲…… 凝神关注了许久,楚沐云出剑默默演示着,这是第一次试剑,然而他的动作却像经过千锤百炼,仿佛铁中的精,钢中的玄! 第33章 阳谋 入冬的飞雪将大地掩盖,稀疏的阳光还未待拂照感化,那漫天遍野的苍茫却又被一场冰冷的风雨冲刷,冰雨驱散了昏暗的苍穹,造就了今夜的晴空。 就如同人生中的坎坷一样,不经历哪来的成长…… 夜色下的寒风凌厉如刀,山崖上,楚沐云黑色的长袍飞舞,手持一把寒剑腾转挪移,剑光闪闪。他目光如电,仿若看破虚空,脚下七颗星点闪烁,身形猛然跃起,如同从高峰上凌空扑杀而下。 只见冰冷的剑光赫然间闪烁出数不清的剑影,如同万剑归流尽数斩在那星路线图之上,倒步七星术的星路罗网支离破碎,化作一段段游丝般的星光缓缓腾起,直到消逝在夜空下。 星路图的光线隐退之后,四周地面的巨石上出现数十道深三寸,长三尺有余的可怕剑痕,那剑痕旁飘落着点点白霜,是这满目累累伤痕的安抚。 这三日来,楚沐云一直都在研习四长老传授的御剑术,经过那幻影所展示的种种细微变化,虽然目前依旧未曾领悟御剑的精髓,但对于这部术学总纲中所罗纳的一些精妙剑术,楚沐云也开始逐步掌握…… 不过在距离青云令选拔赛的最后二十余日,楚沐云决定将修炼的重心放在境界之上。 他与长孙家族的年轻第一人长孙无忌会过面,从那人周身所散发的灵力波动与威压来看,恐怕已经处于纹灵境初期的圆满境界,对于灵力的掌握运用绝对要在自己之上。 而且四大家族中,长孙家族只是排名第三,小一辈便拥有如此的实力,那位列第一第二的慕容家族和臧家更是不容小觑。 楚沐云盘腿坐在山巅,从仓链中取出一个玉瓶,里面有三枚柳长老专为他炼制的二星灵纹丹,这三枚二星灵纹丹之上分别铭刻着岩冰狼,雪狐和巨冰蛟的灵纹,都是属性偏寒的妖兽灵纹,对于灵力中带有极强寒性的楚沐云来说,是量身而制。 楚沐云清楚地记得,曾经在皇城的宗族时,就曾用灵力幻化过一阶的岩冰狼灵纹,而那枚灵纹丹正是出自柳长老之手。所以他猜想,这枚二星岩冰狼灵纹丹应该是柳长老刻意安排的,为的是让他再次熟悉勾勒灵纹的过程…… “那就从这枚岩冰狼灵纹丹开始吧!” 楚沐云微微闭上双目,调整好神魂,进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后,将铭刻有岩冰狼灵纹的二星灵纹丹送入了口中!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一股寒冷的气息开始从楚沐云体内散发开来,他的长袍已经慢慢结起寒霜,那俊朗却神色认真的脸庞也是染上一层薄霜,看上去,那剑眉略微轻锁着一种沧桑。 冬日的寒风刺骨,山巅的寒风更加刺骨,然而这刺骨的寒风在接近楚沐云静坐的身体时,却静寂的绕过,它竟也怕这股寒冷的气息。 当那枚岩冰狼灵纹丹的药性在体内散发开来时,那以岩冰狼灵纹的状态铭刻在其上的神魂力也在无声无息间融入了楚沐云的神魂中。 在一种莫名的神魂指引下,楚沐云暗自调用天地间的寒冰灵力聚于双指指尖,然后以灵力为墨,并指为笔,模仿着神魂中闪烁的灵纹轨迹,在身前的夜空中绘出一道道错综复杂的灵纹。 这枚二星灵纹丹上的灵纹,属于一阶岩冰狼,共有二十七道,在幻化岩冰狼灵体时须得交汇出近百个节点,夜空下的楚沐云尝试了三次终于将完整的岩冰狼灵体聚在眼前。 在最后一笔灵纹完成的那一刻,楚沐云睁开双眼,两道凌厉的寒光在瞳孔中一闪即逝。 他身上已经结满了寒霜,透着孤冷的气息。 虚空中灵纹组成的岩冰狼灵体很精美,那一条条灵纹光泽耀眼,有星辰光辉的冰冷,仿佛摘下了夜空的繁星串连而成。 楚沐云凝视着眼前的岩冰狼灵体,脑海中又将这些灵纹的顺序以及笔路重新整理了一番后,便是单手一挥,一股霜寒的灵力如同浪潮抹去了那繁奥的灵纹…… 世人看惯了落日,觉得残红像是燃烧着的余年,却不知每当太阳升起时的火红,是燃烧的落日。 楚沐云盘坐在山巅,看着日出日落,听着寒风吹舞着枯叶的沙沙声,直到那如弦的月又一次渐渐升到夜空。而后一片薄纱般的灰云飘走,遮住月光,仿佛笼起一层轻烟,山巅如同坠入梦境。 他在这里不知不觉中独自又修炼了五日,静静地望着浮在眼前的岩冰狼,雪狐,和巨冰蛟三只栩栩如生的灵纹体,那略显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夜空中的灰色云朵平静了几日,眼看着寒风不受拘束地飞旋,心中便又是耐不住寂寞,在夜霄汹涌起来。 楚沐云探出聚满了寒冰灵力的手掌,对着那三只灵纹体轻轻一点,近百道的灵纹便寸寸断裂,好似萤火虫一般散于夜空之下。 他舒展了疲惫的身体,便是下山而去。 …… 枯木镇的中心,有一座颇为宏伟的府邸建筑,周围倒也算是楼阁林立,只不过在这寒冬万物枯寂的季节,那一座座挺立的楼阁庙宇倒是显得有些昏暗,好像毫无生机似的。 这里正是长孙家族的所在。 昏沉的天空下北风如飓,长孙家族府邸的门前落叶萧萧。然而拥有着四方家族第三称谓的府邸,即便再怎么落叶凌舞,不见人踪,总会有着意想不到的宾客来访,绝不会真正的无人问津。 而此刻,那正门处刚好迎来两道身着苗族服饰的身影。 “苗家主,再有些余日便是青云令选拔的赛事了,如今怎么有空来我枯木镇闲坐?”长孙家族的主楼阁之上,一名面容精瘦的古稀老者笑道。 在皇城的四大家族中,长孙家族与苗家素来交好,可以说是同气连枝,因此在枯木镇与灵蟾镇的两个宗族分支的关系,也是颇为的紧密。 “孤明前来,自然是为了青云令一事。”苗家家主苗孤明皱着眉头道。 面容精瘦的老者有些不解,他将视线又落在了苗孤明身后的少年身上,察觉到那少年周身的浑厚灵力波动时,写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疑虑。 他很确定,他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他同样确定,苗家的小一辈代表人物中,没有这么个存在。 苗孤明也发现了老者的疑虑,便是介绍道:“苗凤天,来自皇城!此番将会是我族五个名额之一。”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是彻底引起了这老者的注重,他凝视着那名为苗凤天的少年,神识中对方的灵力波动竟然丝毫不弱于长孙无忌,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帘黑色帷幕。 苗孤明若有深意的道:“长孙家主也应明了,你我两族的实力较之慕容家族和臧家,表面上并无甚差别,其实要逊色许多……更何况,那慕容家族小一辈的第一人,乃是御剑宗外门弟子的翘楚,又深得御剑宗长老的宠爱,一身手段颇多极为的难缠,就算是无忌侄儿遇上,恐怕也是负多胜少……” 那老者沉默不语,似在思索苗孤明的语重心长,楼阁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外面的寒风吹打着窗,落叶一片片打在窗户上,就像是一只疲倦的手在拨弄着枯涩的琴弦,虽然有沙哑的声音,却比无声更沉闷,一如这阁中的灯火。 见老者并不表态,似乎有所担忧,苗孤明便挑明了说道:“长孙家主,看来你还是身在朦胧之中啊……青云令选拔赛胜出固然有所奖励,但锦上添花的东西又岂能抵得上在那战区中暗杀那些所谓的天才有趣?” 面容精瘦的老者恍然大悟,双眸中泛起希冀的精光:“老夫这就联系宗族!” …… 时间如水,不知不觉又被冲逝了二十日,窟寒山镇已是雪花飘舞,大地上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埋葬了所有的踪迹,虽已至深夜,这天地却像是沉睡在无边的白昼之中。 在那长满七星还魂草的山洞内,漆黑中有着丝缕的火焰光泽跳动,视线拉近才发现,楚沐云紧闭着双目盘坐在洞内,在他周身似乎有着一团黑色的诡异正在进行着扭曲。 那诡异来自周围生长在岩石间的七星还魂草,一株株七星草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神魂,汇聚在楚沐云的上空。这山洞内随着那神魂的聚涌渐渐吹起了黑色的风,夜色仿佛因此而变得有些恐怖。 “云儿的神魂进展,远超乎了我的预想……”在那火焰光泽跳动处,柳长老与楚风南二人悄然的守在周围静静观望,柳长老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笑道。 楚风南负手而立,面色间已经再无病容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朗硬硕。他虽然还未曾恢复当年的实力,但神魂旧疾已经再无大碍,登临自身绝巅也只是时日的问题了。 他眸光中有着难掩的喜意,道:“要苏醒了!” 只见楚沐云的双手在不停的进行一种复杂的印法变换,像是在控制着自身神魂的扭曲,那悬浮头上的来自七星还魂草中的神魂力也在挣扎着,与此同时,北方星空中有一颗辰星在隐约的颤抖。 黑夜变得不再宁静,这山洞内也不再宁静。 有一种强大的波动仿佛来自远古的异类,闪烁着一种晦涩复杂的图文,自那狰狞的神魂中朦胧地显化,微弱的图文光泽笼罩着楚沐云,如同泽沐。 下一刹,楚沐云睁开了双眼,那略显空洞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黑暗虚无,喃喃地说了一声:“好大的雪……” 第34章 选拔赛 山洞内当然不会有雪,这里只是一片黑暗,有雪的是外面的世界,那里除了黑暗还有寒冷。 经过柳长老精心安排这连日来的神魂猝炼,这山洞内的七星还魂草都已经接近枯萎,如此的代价则是换回了楚沐云的神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他在苏醒的那一刻,神魂的波动牵动了北方夜空中的一颗星辰的共鸣,那是触碰到神魂境界的体现。 神魂四境不同于术者的修为境界,可以说这片天地间的术者,除了对神魂力有着苛刻要求的丹师之外,神魂力能够达到神魂四境第一境玄武境的术者,那真的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 被大雪覆盖的窟寒山镇的清晨非常清冷安静,那连绵皑皑的山脉不见飞鸟走禽的踪迹,它们栖息在自己的巢穴中观赏这天地的洁白。 而对于窟寒山镇的楚氏家族来说,这漫天飘雪的清晨却是有着特殊意义,因为今日正是青云令选拔赛的日子。 术阁前的演武台周围,几乎汇聚了整个楚氏家族的族人,他们目光中带着灼热,澎湃着心血 凝望着演武台上五道洒然而立的身影,于他们而言,这五道身影不止是家族参赛的代表,更是许多小一辈家族子弟精神的寄托,那种精神很沉重也很光荣,它叫做胜利。 族长楚振林面对着楚沐云几人负手而立,寒风吹着他们的战袍猎猎作响,饱经岁月沧桑的他此刻也有些心潮澎湃的感觉。 相对于另外四方家族来说,楚氏家族并未有青云令选拔赛的经验,但这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因为楚振林觉得他们会赢,而这场胜利注定会在族史中留下最清晰详尽的一笔。 楚振林平静了下来,为了那份希冀,他要做最后的叮嘱。 “今届的青云令选拔赛,属于我们五方家族的战区乃是一座山林,一座春意浓烈的山林。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但它却确实存在,负责青云令选拔赛的知秋楼给予了每一位参赛者打开它的钥匙,那就是你们手中的玉符。” “待玉符闪烁着青云辉时,那便意味着赛事开启,它会主动将你们传送至战区的入口。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那座山林共有二十五处入口,你们每个参赛者都会被随机分配一处,当踏入山林的那一刻起,也就宣布着真正角逐的号角已然吹起。” “战区是真实的,所以真实的山林中可能存在着无法预知的危机。而你们手中的每一枚玉符之间,当持有者彼此距离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时,都会有着感应存在,若是你们的生命受到威胁,只需要在玉符的符眼之上滴入一滴血液烙痕,那么玉符便会将你们传送出来,同时也意味着你们已经失去了继续参赛的资格。所以玉符是救命的筹码,也是催命的利剑。” “游戏的规则只有两个字,生存!而你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生存的前提下抢夺彼此手中的玉符,无论是谁,只要齐集十枚玉符,便会触发决战擂台开启,因此在那最终的决战台之上,最多只会有两道身影挺立……那挺立的身影与最后一场决战,会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上演!” 素来威风凛凛的一族之长此刻竟显得有些唠叨,不过楚沐云几人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分神,他们很认真地倾听着这介于威严之下难得出口的关怀。 寒风吹舞着洁白的飞雪落在发丝间,落在脸颊上,像是在告别这几位即将迈入战场的年轻身影,也是在劝说族长莫要担忧。 玉符闪烁了,每个人手中的玉符都在闪烁着,那是一团青色的云从玉符之上浮起,云辉很独特,很耀眼,却没有人认为它是美丽的,至少楚沐云没有这么认为,他从那团氤氲的青云中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演武台下顿时汹涌了起来,在那纷扰喧闹的群声中,有一道最为洪亮的声音传入了五人的耳中,旋即掀起了此起彼伏的浪潮,深深地打在了楚沐云心底。 “沐云哥,请耀我族威!” “请耀我族威……” “……” 楚沐云转身面向所有族人,他看到了爷爷,看到了大哥,还有小脸扑红伸着小拳为他鼓舞的沐雨,他拱手施礼,却在合手的那一瞬,身影虚化,消失在了众人火热的眼眸中…… 紧接着是平静的小狼,冷漠的楚连城,敦厚的高宇,还有一身劲装的楚凤霞。 望着一个接一个虚化的身影,楚振林张了张嘴,顿了顿,始终还是没将最后的关怀送出口。不过善解人意的楚凤霞,却在虚化的那一霎,对着他露出一抹彩虹般的微笑! …… 楚沐云的身影出现在一道拱形门前,拱门连接着高高的石墙像是将山林环绕,四周清幽安静,所有的景致都被眼前的墙院与远方朦胧的白雾隔阻,看上去这座山林倒像是一处山水园子。 拱门后是一条青石砌成的石径,上面覆着浅浅的青苔,向前方弯曲延伸至雾深处,那里似乎有飞檐相连,有更多的风景, 曲径通幽,风景尽在墙后。 雾渐渐散去,山林间的水汽渐渐凝结,淅淅沥沥间落下一场雨来。 被寒风与白雪扑面惯了的脸颊,忽然感受到春雨拂来,寒意温暖成了一股湿意! 楚沐云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向那道拱门行了去。 踏着通向远方的石径,楚沐云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山林中充盈着浓郁的灵力,那天空片片的云朵像是散发着灵力的光辉,非同寻常。这里如果不是选拔赛的战区,一定会是修炼破境的绝佳处。 林中春雨同样在另外二十四处拱门里落下,淅淅沥沥,如丝如线。 其中一道拱门里,一名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撑着画伞,踏过水痕涟漪圈圈的石桥,行走在微雨下,与那青色满眼的山陵间。 那少女面容清雅,看上去有些朴素,并不是多么的美貌,然而在微雨中却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她就像一道细微的剑意,融在绵绵的水痕中不可察觉。 另一处崖前,苗凤天双手抱臂看着脚下被雨水打湿的森林,眼神悠远而深邃。那丝丝晶莹的细雨落在他的身上,却顺着衣角滴落着漆黑如墨的液体,那点点滴滴墨色般的液珠落在脚下生长着绿草的崖巅上,然后生机盎然的绿草枯死衰竭! …… 雨不知何时停了。 楚沐云独自行走在古木茂盛无比的山林中,周遭一株株树木十数米高,枝叶如乌云一样遮掩了天穹,让山林显得有些幽暗深邃,只是偶然有着丝丝的阳光光束透落下来,却无法看到雨后天边挂起的虹桥。 一路走来,腰间的玉符并未有任何异动,而神识中四周也都平静,没有感知到任何生命动向,更没有见着一只虫兽飞鸟,这看起来充满郁郁生机的山林,显得有些诡异。 夜,降临了。 月光像是从沙漏中洒落下来,一道疏影,一道月光,春风拂过树叶,别有一番云破月来花弄影的景色。 楚沐云盘坐在一株古树下,他微闭着双眸,指尖的灵力好像萤火之光曼妙的舞蹈,轻柔的勾勒着一副灵纹图案。那是一株草的灵纹体,不是寻常的草,而是七星还魂草。 自从经过七星还魂草猝炼神魂之后,他对七星草灵纹的掌握可以说是在无心之中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这才仅仅入坐半个时辰,七星草灵体便是活灵活现的在眼前随风摇摆着。 楚沐云睁开双眼,散去了周身萦绕的寒冰灵力,抬头望了望夜空,入眼处却尽是浓密参天的枝叶。他的目光清澈,好像穿透了层层疏影看到了星辰,心中无比的开阔。因为他感觉,这里灵力雄浑的程度会让他随时破境,进入纹灵境中期。 “叮咛!” 一个铃铛般清脆的声音忽地从他腰间的玉符传来,遥望夜空而心驰神往的楚沐云神情忽然严峻,他挥袖散去了七星还魂草灵体,释放出神魂力开始向四周蔓延探查着。 进入战区的第一个夜晚,和谐静谧的夜被忽然惊醒,他不得不凝重起来。 他知道玉符在身不会无缘无故地有反应,一定是附近有另外一人在感知周边,觉察到了他的存在和位置,这才引起玉符的轻鸣。 “会是谁呢?”楚沐云眉头微皱,寒剑已经出现在手中,他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叮咛……”腰间的玉符不断传来清脆响声,一声声低鸣愈发地急促,如在催命一般着实有些令人心烦意燥。 楚沐云让自己恢复平静,他的神魂力犹如一层层波纹,随着扩散的距离越远,周遭的景物越模糊不清,大约在方圆一千米的位置左右,神识中有一道极为虚化的身影在急速地奔袭着,他看不清是谁,因为这已经是神魂力的极限了。 当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陷入不明的危境时,坐以待毙是最为愚蠢的行为,所以他决定主动出击,一探究竟。 楚沐云展开巧妙的身法,脚下的星图随着他的步伐迈出像是在勾勒着这林中的山河景色,轻盈残影飞掠中那唯一不变的锋利寒芒,是他手中从未沾上人命的剑。 不欠人命的剑,是最锋利的剑,因为它没有血锈。剑下无魂的人,才是最无惧的人,因为他懂得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