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 分卷(1) 《白鸟》作者:林林安 文案: 总裁和他的小画家/abo 叶沉沈榭,ao恋,人妻受 不解风情总裁a缺爱人妻美人o 沈榭以为叶沉标记自己只是一场意外,三年来怀揣隐秘心事,从来不敢多问一句。 而叶沉以为他和沈榭正是模范伴侣,各取所需合该长长久久。 直到沈榭出门找了个工作。 *先婚后爱(伪)金主梗,可能有狗血配方 *分分合合一次以上,有追妻,不平权,ao地位不平等 *前期不会说话的攻后期也不会突然情话十级,但说出口的都是真的 他是笼中白鸟涉过迟迟的春。 榭榭,我只标记过你一个。 第1章 沈榭醒来的时候叶沉已经走了。 郊区别墅的卧室里还残留着前夜信息素交缠的味道,被雨水淋湿的白兰花。窗户没有开,那种潮湿杂糅的气味根本没来得及散掉。 但是另一边的床已经空了。 沈榭蜷在被窝里慢慢地回了一会儿神。 后颈的腺体还在硬硬地胀痛,早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叶沉好像压着他又做了一次。其实昨天晚上就弄得很晚,以至于再一次感觉到对方的意图时根本就连眼睛都没能睁开。 然而被完全打开过的 omega 真的很难拒绝熟悉又有侵略性的 alpha。 沈榭在心里数到十,等到那种浸透全身的酸软稍微下去一点,才自己起床下了楼。 他在叶沉的这间房子里住了三年,印象里很少见过早晨的对方。 和一般金主不同,叶沉好像一直以来对让沈榭伺候自己的生活起居都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一般过夜之后第二天就会自己离开。 衣帽间就在隔壁,洗手间里备着两套一样的牙刷手巾。床单是沈榭昨晚换的,从衣柜里抱出来,此刻已经染上了未散尽的信息素味道。 除了叶沉必然不在,这一切都好像一个平凡家庭的清晨图景。 alpha 很忙,作息规律早睡早起,公司里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多到要雇一屋子的助理。最开始认识的那年沈榭有一次过去找他,在 cbd 中心的大厦楼下被前台盘问了十分钟又在会客室里等了半个小时,最后才见到叶沉一面。 沈榭想,所以他大概根本就没听到自己昨晚说的话。 先进浴室洗了个澡,沈榭斟酌一下,点了一只中和信息素味道的香薰,又换了衣服才慢慢顺着扶梯下楼。 这间别墅是叶沉在郊区的一处房产,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住。 作为叶氏现今如日中天的掌权者,哪怕是这种随手送出的东西当然也都不会太寒酸。这片叫做 莲水湾居 的别墅区远离城区,户型其实不是很大,但每一栋都和前后左右的邻居保留着合宜的距离,除了公共区域定期有专人打理的绿化,还自带一座屋前小花园。 二层小楼被簇拥在大丛的风铃草和木芙蓉里,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都能看见徐徐的日色。 阿姨一周过来打扫两次卫生,是可靠话不多的中年女人。大门钥匙一共配了三把,平日里除了叶沉没有其他访客。 沈榭给自己的那片钥匙串了一个小小的贝壳钥匙扣,放在卧室床头的小盒子里。 alpha 没有限制过他出门,但如果回来晚了还是不太好。 在这个 家 里自有一套无须明言的尺度,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和对方相处久了也就能看出端倪。 所以搬到这里这么久,他一般也只是去附近转转。 沈榭平时和吴姐没有深交,但偶尔照面,也能感觉到对方投递过来的眼神里大概带着怜惜。 据说阿姨年轻时有过一个儿子,后来生病夭折就没有再育,所以可能是把一部分的母爱投射到了这个年轻纤弱的 omega 身上,又或者其实是真正处于同一阶层的人之间才能产生那种情谊。 可是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呢。 冰箱里还有阿姨上次做好的早饭,沈榭打开拉门,均匀金黄的鸡蛋卷裹着糯米红豆切成小段用保鲜膜包好,锅里放油煎一下就有香味飘散开来。 他对于处理这样的早晨也早就很有经验,开窗通风的时候都注意不要动作太大。洗漱过后信息素的味道褪掉一点,睡衣和床单也都扔进洗衣房等着一会儿过水晾干。 厨房是开放式的,这时阳光已经落到流理台上。 只是今天坐在桌边吃早饭的时候还是有点克制不住地走神。 昨天叶沉过来得很晚。 也没有提前打招呼,他听到声音下楼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高大的 alpha 出现在视线里时有些猝不及防,夜色里压在门前的人影更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沈榭站在门口接过叶沉递来的大衣,乖乖等 alpha 换好鞋才轻轻跟上去。 好在先前泡的花茶还没有凉。他对各种配比的花式茶水都有些兴趣,平日在家都会备上一壶,叶沉倒只是一般般。 不过临时拿出来招待也还算够用。 不知道其他 omega 是怎么服务他们的伴侣的。沈榭面对叶沉的时候一直有种谨慎的小心,从 alpha 进门就观察着他的动作。 视线跟着对方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才走过去从茶几上拿起茶壶倒了一小杯,又双手递过去。 茶杯用开水烫过,触手时有微微的温度,倾斜壶口时的角度也很合宜。 要温柔,要解意,要赏心悦目。这一切取悦 alpha 的技巧,他都已经不自觉就做得很熟练。 其实叶沉很少对他的这些表现做出评价。alpha 如果要来他这里,大概十次有八次都是这样猝不及防,有时心情好可能会提前打招呼,助理提前订好的晚餐或者各式食材也送来过好几次,但更多的时候毫无规律,几年下来沈榭也学会了时刻保持完美的状态。 有一次叶沉过来的时候他没听见门响,从二楼匆匆赶下来时还没有解掉沾着颜料的罩衣,那次虽然叶沉没有说,但沈榭还是从之后的细节上感觉到了他的不满。 毕竟 omega 就该永远整洁干净,娇软可人,连信息素都必须干净不容玷污,大概才算是合格的。 他应该懂得。 这次叶沉喝完水之后没有说话,只用手腕一推,白瓷的杯底在茶盘上轻轻磕了一下,沈榭心里就明白大概又是哪一处应酬没能好好吃饭。 光喝酒容易醉,哪怕叶沉酒量不差,拖到这么晚才结束大概也不是很容易的饭局。 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冰箱里有梅花糕,我去给您热一些? 下午他在二楼工作间里待了很久,有个插画稿的甲方卡得很严,从设计阶段就开始一组好几个人反复地磨,到今天才刚刚完成最后的修改。 出来看天色感觉今天叶沉不会再来了,于是也没有好好弄晚饭。这些梅花糕还是之前和阿姨提过一次小时候喜欢吃,吴姐才买回来存在了冰箱里。 想到这里又觉得心里有些软。 阿姨心疼他,知道沈榭一个人住又经常误过饭点,平日里就会经常做些小零食给他备着,但沈榭都吃得不多。 那次听到他提起梅花糕,吴姐好像比沈榭自己还要关心,还说以后要学着做一做。 吴姐的手艺沈榭当然是信得过的,叶沉请的人,别的不说,专业技术一定过硬,她说要做就肯定能做出来。 现在冰箱里这些是上次说着买回来试吃,当时还说说笑笑的一起去了街市精挑细选,结果买回来之后一盒十二块够好几人份,吴姐只尝过两口就不肯再动,于是到最后还剩下几块没有吃完。 只是放了一天多而已,还不至于到不能入口的程度。 沈榭知道叶沉不喜欢不新鲜的食材,但深夜里没有其他选择,事后被说两句总好过现在让人空着肚子入睡。 他习惯性地问过 alpha,就要顺势起身去厨房。结果这次还没等站起来,就感觉被人从后面按住了。 叶沉没有控制手劲,一双手从后腰摸上来,直接揽着他就把人圈到了自己大腿上。 沈榭一愣,顺从地伏下身去靠着他:叶先生? 我让小陈订了餐,马上就到了。 alpha 的声音好像某种沉黑的河水,从亮着灿金吊灯的客厅里流过去:榭榭,先让我抱会儿。 于是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几分钟,叶沉不说话,沈榭一般也不会随便开口。 好在叶沉的新助理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带着一提餐盒按响了门铃。 这个时间一般的餐厅早就关门了,也不知道 alpha 又用了什么特权。沈榭有时候觉得像他们那种人的生活对一般人来说是很飘渺的,也很难想象出一个具体的形状,只是接近就要抵挡不住那种灼目的光。 这时小心地看了叶沉一眼,确定对方没有睡过去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才轻轻地把自己从男人的臂弯里退出来:我去拿。 第2章 餐盒里是很丰盛的正餐菜色,可见叶沉今晚是真的没有好好吃饭。 沈榭自己已经吃过了,只象征性地舀了一碗汤坐在一边,然后拿了一只虾,开始仔细地帮他把壳剔掉放进盘子里。 虽然叶沉没有明确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但能做的时候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多做一点,alpha 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在边上光看着不动筷子,他也都方方面面尽量照顾到。 这时叶沉停下来看他剔虾,沈榭也没有什么停顿。他的手很漂亮,是那种葱白纤细的手指,指节不太明显,但还是能看出男性 omega 特有的那种清瘦骨架,沾着一点点酱汁的样子也很动人。 很快一排干净饱满的红虾就排好在白色的碟子里,沈榭又越过去取了酱汁碟,帮叶沉把汤汁滤进去。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看起来很沉稳,没有什么扭捏的意思,也不是谄媚的讨好,垂着眼神安排一切的时候反而有种大方的平和。 而且他其实也有求于叶沉。 这个念头已经在他心里盘桓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出来,如果今天叶沉没有过来,可能同一句话还会在他心里酝酿更久。 吃过饭之后沈榭站起来收拾餐桌,没剩多少的汤汤水水都装到可降解垃圾袋里系紧,剩下的一半虾拨到玻璃餐盒里放进冰箱,还有几个配菜也分别用保鲜膜包好。 他做家务的动作很简练,看上去不紧不慢,实际上利索又赏心悦目。 omega 线条优美的腰身随着来回走动的动作在视线里晃来晃去,叶沉只看了一会儿,就丢下一句 我去洗澡,转身先上了楼。 这就是要留下过夜了。 沈榭了然。叶沉也不是每次来都会过夜,有时候可能只是吃一顿饭就走,这种时候沈榭也不会多问为什么,只是庆幸今天自己已经提前洗过澡,等下直接上楼就可以。 不然洗到一半浴室门被推开也不是没有过。叶沉的兴趣点飘忽不定,兴致上来又精力充沛,其实他倒是没有什么格外不能接受,只是如果弄在其他地方毕竟还是很麻烦。 吃过饭之后叶沉好像醒了点酒,沈榭听到卧室门开关的声音,想了想还是加紧处理完手上的东西,跟着上楼看了一眼浴室的灯光。 其实 alpha 喝醉时也严肃而沉默,几乎和平日一样没有什么破绽,只是沈榭跟他这么久,多少还是能从细枝末节的地方感觉到一点。 比如今天叶沉看他的时间长了一点,alpha 喜欢欣赏自己的所有物,但平常的时候不是这种看法。 不过进了房间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二楼的主卧很宽敞,沈榭刚来的时候不敢睡,被叶沉说了几次之后才像小猫一样抱着睡衣枕头挪到这里。 alpha 这晚好像也不是真的要弄他,从浴室出来之后倚在床上的动作里都透着点懒洋洋的敷衍。其实叶沉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那种青年,然而身材结实比例优秀,薄韧的肌肉很妥帖地覆在这具成年男性的骨架上,因为带着点醉意,反而显得裸露的肌肤都晕上一层生动的光泽。 沈榭悄悄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神,从另一边上床。 直到现在,他面对叶沉的时候其实还是会有些放不开。好在对于他们这样的关系,信息素的力量反而总是占到上风。 沈榭的身体很漂亮,从后颈连到脊骨都是优美的线条,冷白的皮肤在这种时候会很耀眼。 叶沉很显然是喜欢这一点的,每每温存之际总要仔细摩挲,好像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的 omega 干净,优美,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一个人,这个念头总是能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晚沈榭比从前更加小心曲意,留着一丝心神观察着叶沉的反应,声息交缠的间歇里记着那件存在自己心里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微微抬起上半身攀住对方:叶沉 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叫叶沉的名字。alpha 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刚才好几次他几乎只能仰着头无声地吸气,连话都不太能说出来,叶沉虽然表情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应该也是满意的。 哪个 alpha 不喜欢这样的征服呢。 沈榭低低喘了一口气,尽量用一种不太刻意的语气问叶沉:叶先生,我是想,我能 出去找个工作吗? 第3章 和叶沉在一起三年,虽然谈不上朝夕相处,但沈榭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有一点了解对方的。 这个 alpha 凌厉,冷淡,说一不二而才干耀眼,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而又真正有真才实学的那一种人。从小当然是众星捧月的大少爷那样长大,当年接手家族事业的过程也足够干脆利落,到如今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中,都已经很少有人会反对他的意见。 他和叶沉的过去完全是两个世界,原本也不应该在未来产生交集。 但是相应地,只要他足够听话,不惹事不反抗,叶沉也还能算得上是一个好说话的金主。 alpha 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识时务地收起了所有其他的旖旎心思。 这三年来沈榭自认做得还可以,至少叶沉来他这里的次数就算不是很多,但也没有表现出过明显的厌倦。 他会在叶沉过来的时候给他泡茶,陪他吃饭,献上自己的身体和温柔,而在叶沉没有出现的日子里沉默地等待,细心打理好这间房子里的一切,直到玄关的灯再一次为他打开。 安静,温和,不过分逢迎,又不失小意。 不过这世界上的 omega 又有哪个不是这样的呢。 沈榭想,能最终和 alpha 并肩的毕竟只是金字塔尖的少数,更多和他一样出身平凡的 omega,似乎从分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命运。 分卷(2) 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让所有人都点头认可的家人,最幸运的那部分,则还能拥有一段琴瑟和鸣又长长久久的婚姻。 抑制剂的生产一直被把控在几大家族手里,昂贵的价格就能劝退大部分普通的群众。omega 天然的体质已经把他们排除在这个社会的大多数行业之外,相比之下相夫教子才是被认可的正当和主流。 他们需要早早被标记,成为某个谁的附属物,才能在此后漫长的人生中免受信息素带来的诸多苦楚。 流通在黑市的劣质药物已经因为强烈的不良反应被谴责多次,可装在洁净玻璃柜里的抑制试剂还是如此遥不可及。 所以大多数的 o 会在刚刚出现分化预兆时就开始寻觅一个过得去的伴侣,疼爱孩子的家庭更是一定会早早把相亲这件事提上日程。 只要在第一次发情之前得到标记,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所以 omega 总是依附于 alpha 而活。 沈榭有些惴惴地等了一个上午,叶沉那里没有转来只言片语。 可能是在忙吧。他也没有着急,踩着软底拖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把抱在怀里的一大束白玫瑰插到花瓶里。 夏天就要到了,最近连续一周都是晴天,之前装饰房间用的小雏菊已经有些打蔫,替换掉枯败的花枝时还掉了几朵到茶几上。 他仔细地把那几片花瓣连同换下来的花束一起收好,用报纸包起来放到门外。这家鲜花外送是几个路口之外的花店提供的,此刻新鲜植物的香气开始很淡地在空气里沉浮。 沈榭抱着膝盖在沙发上坐下来。 距离午饭还有一些时间,金色的阳光从背后的落地窗涌进客厅,很温柔地包裹住这具清瘦的骨骼。 其实他也能做一个很合格的 omega 的。 可是一个月前看到的那则招聘启事还是搁在心里,好像一个时不时撩拨一下的秘密。 沈榭是意外发情被叶沉标记的。 艺术学院毕业展的场地向来人声嘈杂,走来走去的人群在五月的热浪里掀起细微错杂的涡流。 当时他踩在凳子上帮同学挂一个相框,来回调整了好几次,一次回过头询问对方意见的工夫,就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昏沉的潮热从身体深处席卷过来。 当天叶沉给了他这间别墅的钥匙。 沈榭对自己的身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避讳,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对叶沉承认了自己是从福利院出身的事实。从社区到学校,omega 的人生履历简单到几乎苍白。 或者可能就是这种干净的身世背景,才符合叶沉这样的人对情人的要求呢?有时候他会这样想,然后又忍不住感觉到一阵隐秘而荒谬的不安。 叶沉标记了他,但也没有再关于他们的关系多说过一个字。 或许一个有分寸感的 omega 也不应该再问那么多。 这世界上有大把和他相同性别的人,因为一朝行差踏错就从此失去对自己人生的控制权,有的决定哪怕仅仅是相差几天也可能面临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在这社会最低贱的那一群人里面,也从来没有缺少 omega 的存在。 而叶沉给了他优渥的生活,来自 alpha 的庇护,以及最直接的,身体和信息素的安抚。 大多数 omega 会在分化之后的几天到几个月内迎来第一次发情,而在那之后无论是找工作、社交,甚至房屋租赁条款都会对他们另眼相待。 是叶沉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让他至少不用流落街头、遇到随便一个更差的对象,或者在每一个发情期饱受那种刻进基因和骨髓的折磨。 他应该感到满足和感恩。 事到如今沈榭已经很少再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反而是在他们分开之后他有过一段在各种亲戚中间辗转的日子,人情冷暖利益交换这种道理,跨过一道坎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尽管如此他也没有长歪成充满戾气的样子。 沈榭对家庭的印象很淡薄,有记忆以来的大多数童年生活反而是在社区度过的,十几个孩子住在同一个大院里的日子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因为年纪大一些的关系,他后来反倒经常是照顾别人的那一个。 社区福利院的宿舍窗外有大丛的芭蕉树,他到现在都记得深夜里雨水落在上面的声音,好像托着一段醒不来的梦,或者一场无止无尽的漫长旅途。 当他表现出一些分化成 omega 的前兆时,倒是有过一些目的各异的人来询问过领养的事宜,不过当时他已经考进了本市的一所艺术学院。 我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离开福利院的那天他这样对照顾自己长大的 beta 阿姨说。 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这应该算是他长久以来一个隐秘的愿望。虽然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样的道路和生活,不知道那颗分化的种子究竟什么时候就会破裂发芽,但至少在当时他已经能够用自己的作品换来一些稿费,支付学业的代价也因为几项奖学金的覆盖而变得不那么困难。 而那之后几年的生活几乎平静到不可思议,那场尚未开始的青春期好像被隔空按下了暂停键,直到毕业前夕,他的身体上本该成熟一个腺体的地方都再也没有过额外的动静。 或许自己不会分化成一个 omega 呢,有时候他也会这样想。 当时他已经在学校里交到了一些新的朋友,也因为成绩出色而颇受专业课教授的喜爱。如果可以的话沈榭希望自己能够在一家插画杂志找到工作,或者去学校里教小朋友们画画。教师行业总是格外青睐 beta,他也一定能够胜任其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没有父母的关照,没有伴侣的庇护,似乎也都不太要紧。 差不多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沈榭终于忍不住给叶沉发了一条消息。 他现在用的手机是叶沉标记他之后给他买的,比起之前几年里用的那只老旧的二手机要好用很多,不过沈榭平时没有很多人要联系,最多只是偶尔有一些约稿会找上门来。 他现在还是会接一些画插画的委托,帮出版社或是游戏公司设计插页和图标,大多是大学时就攒下的客户人脉。不过 omega 的工时受到身体因素的影响太大,所以现在像这样的活也不会很多。 沈榭把手指移到对话列表的最上面,那里叶沉的上一条消息还停在一个月前,问他是不是发情期快到了。 叶先生今晚还会过来吗? 他把这行字发出去,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您谈。 第4章 作者有话说:很长的一更 关于 abo 搞了很多私设,大家随便看看好啦 意外的是叶沉的回复来得很快。 alpha 大概是刚刚结束工作,只简短地回复说自己今晚有应酬来不了,让沈榭自己吃饭。 哦。沈榭慢吞吞地站起身。自己吃饭,这个形容好像是在敷衍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他去冰箱里拨拉昨晚剩下的虾。如果叶沉要来的话这种剩菜当然是不能吃的,为此他还专门花了半个下午炖了一锅莲藕排骨汤。 他很难得这样期待叶沉的到来,一整个下午守在厨房的时候也曾有过希望,但最终还是像这样,石子丢进小潭里,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沈榭昨晚没有动那些虾,现在拿出来还有一半是完好的,包在保鲜膜下面色泽艳红。他对这一类的食材没有什么特别偏好,叶沉倒是喜欢,但总是嫌麻烦。 他看出这一点,所以如果有类似的菜都会主动帮对方剥开剔好。 不过既然今晚 alpha 不来,那就无所谓了。 直接把玻璃餐盒放到微波炉里转了两圈,端着饭菜走到桌边的时候还有些漫无目的的空虚,思维好像突然被悬到空中,蜘蛛丝荡悠悠地晃。 结果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居然又闪了两下,下一秒叶沉的消息跳出来:你在家不是也会画画吗? 沈榭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叶沉的意思。 他在家做什么并不是秘密,二楼有一个房间就是专门为了他画画开辟的工作间,大面落地窗包裹住半个空间,从上午到黄昏都有很好的采光。 他是喜欢这个房间的,好像莲水湾居这个大茧里又精巧地套进一个小茧,推门进去有各色各样的画笔颜料,成叠不同品种的纸,松节油牛胆汁大小刮刀,一切沈榭熟悉的工具都分门别类收在墙边的架子上。甚至为了怕弄脏房间,他当初还特意给整个画室都铺上了新的墙纸。 让他惊讶的是叶沉居然还记得他昨晚说过的话。 沈榭想了想,打字回复:在家里太久了,想出去接触一下人群。 这当然只是一个理由。实际上沈榭这些年接单的数量渐渐变少,如果单靠自己画画,是绝对过不上现在这样的生活的。 他现在做的那些,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只是小宠物无聊的乐子。主人知道金丝雀被管束太严也会抑郁生病,于是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允许他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的一切都是叶沉给的这种念头有时候会让沈榭陷入一种说不清来由的焦虑。可是如果要正经出门找一份工作,这对一个像他这样的 omega 来说似乎又有点太出格了。 他在分化之后去过一次民政中心修改身份信息,当时在场的 omega 不少,也有一些 alpha 陪着伴侣一起前来。并不是所有 o 都会在性别确定之后立刻发情,所以像他那样一个人办手续倒也不算突兀。 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领到新的身份证之后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小册子。 联盟保护 ao 之间的标记关系。 小册子的扉页上用很古板的隶书体印着这么一句话,封底的小字是 ao 关系调解协会的援助电话,一行八位数字,很规整又确凿地存在着。 但是真的成为一个 omega 之后,你就会知道这世界上的 ao 关系有千百种,每一种都如人饮水,只是命运在特定生命中折射的某个形状。 沈榭握着手机,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我问过了,一星期只要去一次,每次才一个半小时,不会很忙的。 那是个离他现在的住处不远的小画室,开了儿童绘画课程,正在招募老师。 沈榭仔细地斟酌过,觉得这个工作的内容和强度应该都可以接受,也不至于让叶沉感到太强烈的冒犯他不想让 alpha 觉得自己是在想要脱离掌控,或者干脆让对方产生一些诸如 这个 omega 在质疑自己的供养能力 之类的错觉。 况且除了每周一个半小时的课,余下的准备工作都可以在家里完成,也不至于因此怠慢到叶沉,他还可以和从前一样地陪着他。 这次叶沉的回复过了一会儿才发过来,沈榭猜想他可能是到了今晚应酬的地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打扰。 不过跳到屏幕上的回复里只有四个字:注意安全。 应该就是同意的意思吧。 沈榭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到一边,下意识用汤勺搅了搅碗里的排骨。 藕汤已经被炖出发白的颜色,一整个下午香气都从厨房里飘出来。虽然叶沉不来的日子才是多数,但是大概因为今天特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所以现在落空就还是会有一点点无所适从。 他今天穿了一件袖子掩到手背的薄毛衣,吃饭的时候袖口滑下来好几次,最后喝汤的时候终于把袖口折了几折卷起来,就露出一截手腕。 沈榭想了想,吃完饭之后回房间,把叶沉之前送自己的一个骨镯找了出来。 是镶银的款式,在两端嵌合的地方另掐了一根牛皮绳串两颗绿松石。其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叶沉一次出差带回来的,当时只说在街边看见觉得他会喜欢,就顺手捎过来了。 alpha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随口一提就推着他往楼上走,他们那时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彼此对对方的身体都有一些渴求。 但沈榭确实很喜欢这个礼物。 透绿的宝石很衬他的肤色,平时一个人在家做事的时候担心磕碰,总是没有什么机会戴,这时想到第二天要去面试新工作,才又小心从柜子里翻出来。 虽然这种心情的来源也没有什么根据,但好像如果戴着和对方有关的标记物,就又得到另一重安心的确认。 第二天沈榭早早起床洗了个澡,又换了一套清爽的衣服才准备出门。 omega 本来就显年轻,他才毕业两年,又没有受过什么摧折,这时打理好了之后简直像个出门兼职的大学生。沈榭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有些不满意,又用手指沾水压了压刘海,然后顺着下眼睑抹了一把。 昨晚他重新翻出了之前大学时做过的作品集,又修修改改添补上这些年来画过的新图,不知不觉弄到很晚,仔细在页边贴上最后一张标签才发觉时钟指针已经划过十一点。 平时如果 alpha 不来,这个点已经是他洗漱上床的时间了。 叶沉后来就一直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喝酒。 沈榭皱了一下眉。叶沉从很年轻的时候就一心扑在公司事务上,饮食不规律的关系肠胃也一直算不上太好,他跟对方在一起这些年,家里也被助理叮嘱着备齐一份各色药片和醒酒茶配方。 然而等到想要发条消息过去,手指触到屏幕的一刻又顿了一下。 他在很久以前就意识到这一点:一次两次的越界是可以被欣赏的可爱,次数多了就只会是逾矩不听话的麻烦了。 这种生活上的细枝末节对于理应只有肉体关系的两个人来说总是显得过于亲昵,无论如何,被豢养的小宠物总该认清自己的地位。 何况只要自己不主动去触动那条界线,他与叶沉自然可以继续相安无事。 沈榭大学念的那所艺术学院名不见经传,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坐落于本市,又有一笔丰厚的助学基金解决他当时的燃眉之急。 毕业之后当时的同学四散天涯,沈榭自己也没有再继续深造,在莲水湾居一住几年,关于那段时光的记忆已经不知不觉模糊很多。 但如果此时再回首往事,他还是会承认自己是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无拘和快乐的三年。 夏天到来的时候林荫道下会洒满碎金一样流动的阳光,通往画室的道路上总是有群鸟鸣啭呼应,隐入枝叶间的飞翼都是灵动自由的形状。 他们理应从那里奔赴天涯各地,在未来的人生里兑现更多的灵感和梦想。 然而实际上如今同学之间偶有联系,也或多或少有人流露过对他的羡慕。 毕竟底层美术生事实上并不是很容易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相比辉煌的展厅和高级画廊,廉价劳动和无效反复才是很多相关专业毕业生的日常。 而相比之下能够得到一个足够强势的 alpha 的庇护,这对一个年轻的 omega 来说似乎是一个再圆满不过的结局。 分卷(3) 那么自己喜欢如今的生活吗。 其实沈榭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叶沉的。 他第一次看见叶沉的时候,alpha 已经是叶氏集团实至名归的一把手,很早以前就因为一番果断并购收拢权柄的利落操作在实业圈声名鹊起,相比那个世界里的其他人却又实在年轻得耀眼。 说是雏鸟情结也好,omega 对第一个标记自己的 alpha 会有明显的印随行为已经被翻来覆去证明了八百遍,但沈榭想了三年,还是觉得自己对叶沉的喜欢不是几个理论就能说得清楚明白。 然而他也记得那年自己辗转问到叶氏集团大厦的地址,数着对方下班的时间找到前台,却只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收到叶沉的一句 不需要准备这些东西。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发情期结束的当天,年轻的 omega 带着一点点青涩的忐忑,想要真正地看一眼标记了自己的 alpha。 为此他甚至还特意带上了自己在毕业展上展出的作品,一件已经被拍走版权的文创设计原稿。 画纸上是很轻盈的白鸟造型,和这个温驯美丽的年轻人一样清透的生机,相关形象签下的一系列衍生都即将提上日程。 然而无论是身上平价的衬衫,还是手上简单的礼物,在真正面临对方的世界时,却都只会和眼前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最后他只隔着人群远远见到叶沉一面。大公司的职员各个行色匆匆,衬得他一个人在会客间的长沙发上显得孤独又冷清,连最后这句话都是秘书代为传达的。 叶沉当晚还要参加一个家族的晚宴,理所当然地没有带上他。 后来沈榭才知道那天是叶沉的生日,多得是人愿意在这一天献上各种昂贵的礼物,只为讨得这位意气风发的圈中显贵一个笑脸。 而像对方这样大家族出身的 alpha,当然根本就是商业联姻市场上的抢手资源。叶沉已经不再年轻,却无妨他单身的招牌下成熟可靠的风度。 这样的一个人,人生道路可能早就在刚刚分化的时候就已经被完整规划,从小到大走的都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另一条线路,而所谓 意外 根本就在其中占不到一分一毫的位置。 那自己又处在什么位置呢。 回去之后沈榭想了很久,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概只是叶沉养在外面的一个麻烦。 因为标记了,所以不得不负责。金牌财团的继承人需要从每一个角度都完美无缺,与其把他放走变成一个流落在外的不确定因素,当然不如自己花点钱圈养起来。 沈榭知道有一些条件好的人家会从孩子分化开始就为他挑选伴侣,标记和登记都可以往后挪,甚至其实未必最后会领证,只是用来解决需求,只有人选却是早早圈定,务必保证干净好管束的。 先前福利院里来领养小孩的人里也未尝没有这种,叶沉的圈子当然要比那些人更高层一些,但一些逻辑是共通的。 alpha 可以标记许多个 o,但 omega 的发情期却只能由一个 a 来解决,为了这种天然的不对等,联盟早就制定过一千八百种条约来规范 ao 之间的标记关系。 然而对风流多金的年轻 alpha 来说,顺势包养几个小情儿大概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沈榭垂着目光,一件一件把画纸剪刀都归置整齐。换个角度想,自己那天突然失控的信息素,或许才是把无辜的对方牵连进来的罪魁祸首呢。 一间安静的郊区别墅,有精致的二层楼和开放式厨房,大片的落地窗,决不会被前楼遮住采光的阳台,甚至可以让他按着自己的心意开辟一个工作间这对叶沉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 是他被那一日信息素的契合冲昏了头脑,才会生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错觉。 所以这一次也不能再因为叶沉普通的一次松口,就以为对方对自己有多少上心。 沈榭把手机收回去,修改好的作品集放到醒目的位置,最后检查过一切,才关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5章 第二天的面试很顺利,沈榭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上门来,没想到画室这边对他十分满意。 对方负责招聘的是一位干练的女性 beta,很认真地端坐在办公桌对面翻看他的简历,一边用笔在上面划重点一边和他闲聊:第二性别是 omega 对吗 我有固定伴侣的。 沈榭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先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自己和叶沉 应该也算是伴侣吧。 没关系的。 对面的人温和地笑笑,不用紧张,我们这里的学生都是一些没到分化年龄的小朋友,平日里工作伙伴之间也会要求做好阻隔措施。 而且你又有固定伴侣的话,就更不用担心出问题。 对方伸出手:我看了你的作品和履历,你很优秀。 欢迎加入我们。 直到走出那间办公室的时候沈榭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时隔三年走出的第一步,好像很平顺又好像波澜起伏。 其实他不是突然起意要来做这份工作的。 艺术学院同级的学生之间经常会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群,有人会在里面分享一些招工或者临时委托的信息,沈榭以前念书的时候就在里面接过不少兼职,算是一个自食其力的重要渠道。 毕业之后群里消息少了,但沈榭还是会时不时关注一下,和很多走出校门就按部就班参加工作的同学不同,他的生活从那时起走上的就是另一条岔路。 那天看见这组招聘信息的时候沈榭其实刚刚签收了一个生鲜包裹。 平时吴姐来家里做饭都是从附近卖场采买食材,但如果叶沉要过来,他一般还是会尽量自己做一些。 城北的这家生鲜速配是针对高端消费者的定制服务,有遍布全市的配送网可以送货上门。之前叶沉让助理订过一次,沈榭收完货回到厨房,就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和叶沉在生活水准上的差异。 和叶沉在一起之后他已经尽力提升自己的厨艺水平,但直到那时才意识到自己对新生活的适应还远远不够。 这个 alpha 需要最好的无论是哪一方面。 而自己就是要和这样一个人长久地相处。 那天他仔细拣了生鲜盒里的虾仁切碎,和剁馅的瘦肉一起裹了一次小馄饨,又试了切成小块的松露杏鲍菇和小碗芝麻鸡丁。当时他的厨艺还没有那么熟练,对着菜谱还做坏了好几次,最后端上桌的时候都有些忐忑。 不过晚餐时看过 alpha 的表情就知道结论,所以后来每次再给叶沉准备食物,沈榭就都会订这一家的食材。 那天在手机上确认订单之后往下一滑就看见群里的消息,还有几个人在艾特沈榭。 当年看见叶沉从展厅把他带走的人不在少数,他后来搬进富人区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一个漂亮的 omega 走上这条路好像没有什么不对。有一些人会好奇沈榭后来的生活,但他在群里发言不多,后来的日常也和过去的同学没有什么交集。 这次发布招聘信息的画室其实相对一般的工作来说有些偏远,结果刚好成为外围吃瓜群众想起他的由头。 沈榭后来没理会群里,但还是抽空仔细看了一下招聘说明。 面试时对方说 学生都是一些未到分化年龄的小朋友,其实是个很委婉的说法。 事实上在社会阶层分化的如今,艺术类课程也几乎早就成为上层阶级的专享。生于富家的孩子可以很轻易地从小就接触到相关的资源,但对普通百姓来说给一个未分化的小孩提供这样的学习根本就可能是打水漂。 尽管联盟并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给 omega 提供家政或者护理技能课程所能获得的收益远远大于没有什么实际效益的艺术或者文学,社会对于这两类投资的偏好也在性别层面泾渭分明。 他今天面试的这家培训学校是 性别之家 的一个分支下属,多年来的宗旨就是致力于为生活在底层的孩子提供另一种可能。 沈榭知道这种可能的价值。 画室约定是从下周开始上课,对方一再表示不用太着急,大概是看他是个年轻的 omega,还很宽容地强调了好几次,务必让他以自己的个人事务为先。 但沈榭考虑了一下,还是表示自己今天就可以开始。 面对对面工作人员的询问,他只是很温和地垂下目光:嗯,下午就可以过来。 事实上他当然知道这种半公益性质的学校会有多缺人。 沈榭跟自己的启蒙老师关系一直不错,甚至可以说他自己就是因为遇到类似的课程项目才走上后来的道路,于是从那时起就也多少知道了一些这方面窘迫的情况。 资金,场地,人手,半公益的课程很多时候不足以提供足以支持生活的报酬,甚至一些已经开始出现分化倾向的学生自己也会很容易地就放弃。 这种时候就又有一些感谢叶沉,不管怎么说,是 alpha 让他有了做出选择的余地。 简单签订协议之后沈榭抱着自己的材料一个人往回走。小画室坐落在一栋有些破旧的三层楼里,这个时间没有开课,只有日影很缓慢地从粗糙剥落的墙面上移过去。 结果经过走廊的时候居然还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沈榭? 迎面走来的人显然也很惊讶,有些稀奇地对他左看右看,最后不轻不重地捅了他一下:好久不见,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沈榭也有些意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是从前在福利院时住过同一间宿舍的室友,比沈榭大两岁,沈榭和他只一起住了一年多,对方就被一户领养家庭带走了。 现在看来,居然是分化成了 alpha。 第6章 我现在姓余。 面前的人很爽朗地笑了笑,余青冉。 福利院收养的小孩并不一定都有亲生父母留下的名字,社区会按照年份排行给他们起两个字的小名,等到分化之后换新身份证离开福利院,才加上完整的名字。 而在这期间如果能够被领养,许多就会直接冠上收养家庭的姓氏。 青哥。 沈榭笑了一下,还是用以前的称呼喊他。 余青冉被领养家庭带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很小。沈榭刚到福利院的时候状态并不是很好,已经知事的小孩骤然面临家庭变故,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对身边的事物都会产生不信任的抗拒。 当时是对方硬是把他从房间挖出来,又带着他熟悉了社区的生态环境,最后到了分别的那天,他还扯着青哥的衣角在房间里红着眼睛糯糯地哭。 说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兄弟姐妹可能有些假,但这声 哥 并不是虚言。 如今十几年过去,当年躲在房间里的漂亮小孩也已经变成漂亮的青年,眉眼温和笑容诚挚,让人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 好像那些幼年时发生在他身上的变故真的都已经被抹去,每一个人都在向阳生长。 两个人又交换了一些分别以来的讯息,当年领养余青冉的是一对 beta 夫妇,对方之后的生活轨迹就好像每一个平凡家庭的孩子,前几年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建筑设计院,假日就会来性别之家做兼职。 最近在催我找对象。 余青冉笑起来,我分化之后他们就开始焦虑,生理知识课程都翻出来重学一遍。 沈榭也跟着笑,又提了一些当年分开之后的事情,看得出余青冉现在的生活并不窘迫。 这几乎是福利院的孩子被领养之后能拥有的最好结局,他是由衷地为这位儿时的朋友感到高兴。 只有被问到自己时沈榭犹豫了一下,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概括,说是金主和情人的关系,又有些难以开口,一方面是叶沉其实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另一方面是他自己也不愿意这么去说,但其他说法听起来就更缥缈。 最后还是挑了一些不重要的说了。他直到离开社区的年纪也没有被领养,提到念书打工的始末也是另一种经历。 眼看话题还在大学生活延续,建筑和沈榭念的艺术专业相似又不同,他们之间也有很多东西可以聊。 然而下一秒对方吸了吸鼻子:不对,你变成 omega 了啊?等等,你结婚了? 余青冉是很真情实感地在诧异,大概出门工作的 omega 确实不多,如果这个人又是自己多年未见的童年玩伴,这种心情就更加上一层奇异的欣慰。 沈榭也跟着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可能是身上有叶沉的味道。 他和余青冉上一次分开的时候都还很小,当然也就没有这些方面的很多困扰。 可是什么叫 变成 omega 沈榭有些无奈地笑。算算时间最近好像也快到日子了,他从第一次意外发情以来信息素水平就不是很稳定,每个月到那几天就容易不知不觉逸散出来一点。 平时在家里习惯了身边沾染双方的气息,大概出门的时候就也没有觉察。 余青冉见状,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一个人出门在外,防护措施还是要做好。 又问他:阻隔贴有吗? 没有 沈榭后知后觉地有些赧然,大庭广众散发信息素,往严重了说几乎可以算得上骚扰行为了。 沿着走廊到底,omega 卫生间门口有免费的应急贴。 余青冉很好心地给他指路,不过毕竟效果不太好,还是赶紧回家让你的 alpha 处理一下才是。 alpha 的临时标记可以盖过 omega 腺体散发的味道,这样当 omega 走在路上时,哪怕身上带着信息素,也相当于在警示周围的人 这个 o 已经 / 即将和一个 alpha 完成配对。 然而沈榭身上的味道只是从环境中沾染到的,自然没有这个功能,这时两种信息素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反而是白兰花的味道更鲜明一点,无怪乎对方可以轻易辨认出来。 谢谢。 沈榭诚恳地道谢,然后赶紧转身往走廊尽头走过去。 阻隔贴这种东西他过去很少用,看着掉出来的小包装还有些好奇地研究了一下,然后才揭开来往后颈上贴。 性别之家的公益设施还是帮了大忙,不过也确实应该注意一下出门之前的准备措施了。 和外界脱节太久,这种细节上的疏漏还是显露出来。沈榭处理完腺体又顺便洗了把脸,抬起头看镜子的时候忍不住对自己笑了笑。 镜子里的 omega 年轻,秀丽,眼神湿润而光芒生动,还是最好的年纪。 以后就不会再这样疏忽了。 分卷(4) 自己也可以和别人一样拥有一份工作,可以和很多其他人打交道,可以从叶沉的庇护下向外面的世界走出第一步。 出来的时候余青冉还在外面,见到他说要交换微信。沈榭找到自己的名片递给他,对方一边扫码一边笑:你怎么连个朋友圈也不发,完咯今天走出这扇门我们就继续音信全无。 青哥说话一直这样,他们这样的孩子当然各自有各自的保护色,有时候甚至领养家庭看见的也不会是全貌。原本对于久别重逢的人来说 失联 之类的话题总是有些尴尬,但反过来愿意毫无保留地开这种玩笑反而更像是一种坦诚的信任。 沈榭这时听过也只是笑了笑,然后发觉自己确实好像从毕业展之后就没有在微信好友中间分享过生活。 大概待在家里的日子还是稍微有些单调,而且下意识觉得身边能触到的东西都是叶沉的,就不太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展示。 一边把新加的微信拖出来添加备注,一边就忍不住扫了一下对面账号的朋友圈。 一看才发现对方刚刚在动态里吐槽过一场相亲。 时间轴只晃了一眼,毕竟账号主体本尊还站在自己眼前,沈榭还是赶紧把划到一半的屏幕按掉抬起头。余青冉自己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看他视线停留的方向还主动接过话头:是啊,每天都在被安排。 alpha 有些无奈的语气,目光在沈榭左手的镯子上转过一圈,挑起眼神开玩笑:倒是让你赶在了我前面。 然而这话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过以沈榭对他的了解,大致也知道只是无心之言,何况 omega 找一个 alpha 天经地义,余青冉大概也是看他能出来找这样一份悠闲的工作,推想他总归是生活无忧。 况且自己现在这样的境遇,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叶沉的身份换给一般人讲不是离得太远的童话故事,就是不敢相信的天方夜谭。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呢。 沈榭突然想起自己从第一次的发情热里醒来的那一天,也是躺在同一间别墅的卧室里,昏沉地睁开眼睛时外面似乎已经是薄暮。 窗帘的花色是没有见过的精美纹样,夕阳的光晕荡悠悠地打在墙面上,把半个房间都染成熔岩一样的金色。 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另一种信息素的味道浓烈地缠绕在空气里,让他慢慢回想起这一天里都发生了什么。 从那一天起,他就是另一个人的 omega 了。 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什么慌乱的情绪,好像在过去就已经无数次演练过相似的场景,每一次都是这样平和地接受了命运的下一个安排。 那天直到晚上叶沉才又过来了一趟,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大概是被里面的信息素浓度激得皱了一下眉,随后看见沈榭已经醒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在他的后颈上补了一个标记。 沈榭甚至记得那时自己想了什么,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却过了很多年都还很鲜明。 他在想:他甚至没有吻他。 第7章 从那间画室所在的小楼里出来时还不到中午,抬头时阳光很丰盛地落到眼皮上。不远处有一面矮墙上爬了一丛密密层层的爬山虎,有风吹过的时候就很招摇地翻涌开来。 余青冉刚才还邀请他一起吃个午饭,沈榭想了想自己出门的时间,还是拒绝了。 我要 早点回家。 他说得有些含糊,但余青冉还是很理解地点了点头:哦哦我明白,榭榭已经有家室了嘛。 临别时又记起来叮嘱他:对了,回家后还是提醒你的 alpha 做个临时标记a 就是这么用的嘛。 青哥操心的样子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这时说到这些还挂起一丝调侃的笑。沈榭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别开一点目光。 最后还是说:好。 可是叶沉从来没有给过他临时标记。 他们总是在发情期的时候才见面,这个时候的 omega 不需要任何准备就能进入完全打开的状态,每一次到最后都是胡天胡地精疲力竭。 沈榭并不是不喜欢那些,可是相比之下其他时候的莲水湾居就显得有些过于空旷。 也从来没有人会在他出门时吻吻他。 只要一个吻只要一个吻,就能完成时效长达几十分钟的临时标记,如果咬一咬腺体,甚至可以延长到几个小时以至几天。他和叶沉那么契合,只要一点点信息素就能发生铺天盖地的化学反应。 小时候照顾过他们的阿姨都会说榭榭最乖,受了委屈也不会大吵大闹,不开心时只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悄悄地流眼泪。 可也是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那种触手可及的安定只是一个温柔的茧。 如果只是缩在茧里,当然会很安全很安心,但没有一只蝴蝶不是在阳光下才能打开双翅。 十几年前的他曾经挣扎过很久,才能在大多数时候放弃裹紧自己,从自己的那片小天地里张开双手迎向外面的世界。 他们这样的孩子背后没有坚实的后盾,每一步未来都只有靠自己去走。 那么如果他现在走出去,会得到来自叶沉的回应吗。 沈榭走在回程的路上,一边忍不住想起过去的事。 在社区和青哥共同度过的那一年其实是他幼年的生命里最为动荡的时光之一,不光是家庭的变故,福利院里常常发生的那种别离一开始也让他有些难以言明的恐惧。 因为是室友的关系,当时陪伴他最多的就是青哥。 而当他终于渐渐习惯了社区的生活,却又是和对方分别之后的事情了。 大概这些年他们彼此都成长了太多,于是那段尘封的记忆反而好像变成某种无关紧要的咒语,从当年就被埋藏在了时间深处。 可是今天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又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回来了。 惶恐,不安,或者还有 叶沉。 因为父母分开之后又辗转过很多亲戚的家庭,沈榭当时来到社区的最初,也总是有种生活会在明天再一次翻转变样的忧虑。 那种对 现在 的不确定好像深藏在血液里的密语,只要一个触发点就能卷土重来。 他真的愿意把如今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余青冉吗。 沈榭发现自己给不出答案。 不是过得好不好,或者自己喜不喜欢叶沉,只是当年那个 自己照顾自己 的愿望,他好像终究还是没有达到。 那一瞬间好像心里的什么地方有风空落落地吹过去,提醒着他原来生活一直只是推着他向前走,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未来的方向。 然而也是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莲水湾居也已经成了自己潜意识里值得信任的那个角落。 刚才那一瞬间想要快点回去的情绪其实没有什么缘由,叶沉当然并不会在家里等他,哪怕回到那间房子里,日子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那种指向归途的暗示又那么鲜明。 以至于直到余青冉离开之后他一个人站在画室门口,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沈榭看着那丛爬山虎,突然觉得有些好玩,看了看四下,很快地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然后犹豫了一下,打开朋友圈界面上传,点击发送。 没有配文案,但是看着空荡荡的时间轴上突然多出一抹绿,心情还是有些奇异的轻快。 回到莲水湾居随便吃了点午饭,就又上到二楼去整理下午上课要用的材料。 沈榭上大学的时候给不止一门课的教授做过助教,每节课会有几十块的报酬,现在虽然改成教小朋友,但对教学这件事本身还是不算陌生。 何况应聘这间画室的事本来就在心里放了很久,一旦有了思路上手也很快。 随便摸摸弄弄就又到了出门的时间,沈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出门时给自己找了顶帽子。 结果上课到一半却开始下雨。 下午的班级是从另一个先前辞职的老师手上接手的,沈榭这次来就是顶他的缺。一屋子的学生大多还是七八岁的年纪,看见他进门都先 哇 一声。 会对漂亮的生物产生亲切感可能确实是人类的本能。 沈榭没有很意外,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进入课程。这个年龄的小朋友也正是活泼亲人又会闹腾的时候,很快就有学生在自由练习时间大着胆子跟他套近乎:老师你好漂亮呀。 立刻有人在旁边接上 帽子也好好看喔。 对啊对啊,一群小萝卜丁围在身边同频点头。 沈榭到这时才笑起来,可能那种和小朋友打交道的天赋其实一直潜藏在他的血液里,而且大概是 omega 天生自带的亲和气质,两节课也确实都出乎意料地顺利。 到这天要放学的时候,居然已经有学生争着过来跟他要抱抱。 喜欢的话要不要戴一下试试看。 沈榭也很大方,眼看课程内容已经全部结束,干脆陪着小朋友们围成一圈,但是要先洗手才可以。 于是这天最终变成整个初级班的节日,下课时间过了很久还有很多人留在教室里等着轮流试帽子,一时间反而好像一个换装游戏间。 到最后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窗户,沈榭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赶紧催着一群小孩放学回家,自己留在最后一个收好东西走出去锁门,才发现外面是隔壁油画组的同事。 你这样可不行。 同事先前看见他迟迟不出来,稍微瞄一眼也知道教室里的状况,这时话语间就带上些玩笑的意味,你不知道,这种小孩就不能惯着。 嗯?沈榭本来在算自己回家的时间,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不过看起来小了很多,步行回去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闻言只是应了一声,但转念一想,这种小孩 又是哪种小孩。 他今天第一次上课,除了余青冉还没有见过其他的同事,这时只好点头笑了一下。 他之前也知道性别之家在社会上有一些两极分化的评论,真的论到这一点,同事之间像这样程度的分歧其实已经算是无伤大雅。 只是他自己是那个阶层出来的,今天又遇到多年不见的故人,所以大概听到的时候无论对方是不是有心,都不由得会多想一层。 对方这句话要是单说他自己倒没什么关系,这下讲到班上这群小孩子,无论如何就不太能随便再接。 于是他最终只是笑了一下,摆摆手跟同事说了再见。 结果回到家里的时候才是真的吓了一跳,叶沉的车居然在车库里。 沈榭赶紧开门进去,果然看见离开时整齐放在门口的拖鞋被穿掉一双。 好像早上说出口的那句 要早点回家 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应验,他回来的时候没有淋到雨,但鞋子上不可避免沾到水迹,就先有些慌乱的狼狈。 虽然手机里还握着提前报备叶沉同意他去找工作的记录,论理其实并没有哪里有亏。 但猝不及防面对 alpha 时,那种没有办法克制的紧张又是另外一个层面的内容。 硬着头皮换好鞋,经过玄关之后果然看见叶沉坐在沙发上。助理不在身边,看见他进门也只是抬头看过来一眼。 沈榭才发现 alpha 面前的茶几上还扣着一本书,应该是等了不止一会儿。 第8章 叶先生 沈榭难得有些词穷,其实回家晚了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只是先前刚承诺过出门工作不会花太久时间,结果第一天就让人家等,就多少有些尴尬。 叶沉一直没有很明确地和沈榭界定过他们的关系,沈榭当然更不会问,两个人相处中那些细节的条条框框其实主要还是靠猜。 何况事实上他们平时根本就很少会有能起冲突的地方。 沈榭本人是柔和的性格,叶沉又从来不会多说没有用的话,除了在情事上强势一些,其他时候很少会对沈榭提出什么强制性的要求,三年下来也几乎可以算是相安无事。 相对应地,他对于处理今天这样的情况就并没有什么经验。 之前通过手机跟叶沉讲的时候还好,现在直面对方,才感到那种独属于 alpha 的压迫感。 回来了? 叶沉看见他走进来,倒只是很平静地抬了一下眼皮。 他今天下班早,前几天刚刚谈完一个合作商,他很干脆地给负责这一单的整个项目组放了假,自己也难得有几天不用加班的日子。 于是走出公司的时候就想起沈榭之前问过他会不会过来。 omega 跟了他三年,一直以来都温驯又听话,叶沉这时想起对方柔软的身躯和漂亮的眉眼,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意动。 何况他很喜欢沈榭信息素的味道。 三年前他去艺院例行听取一个基金会的报告,叶家赞助了本市一些艺术院校一笔奖学金,每年都要和信托方面的人一起去学校考察。 这件事本来一直是叶家老夫人在经手,但这年不巧老人家身体不好住了院,于是家里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几房女眷不管真心假意都至少服侍在跟前。叶母平日又不太管家事,于是叶沉一边留意着医院里的动静,另一边作为长子也少不得跑这一趟。 从校务办出来的时候心里还纠缠着家族里那些错综的人情关系,结果路过毕业展区的时候被门口几个不知事的学生拦着发纪念品,接着居然就碰到里面有 omega 意外发情。 他记着沈榭当时那张脸。 omega 的面孔小而素净,染上两坨不自然的潮红之后反而多了点旖旎的味道,又是真的年轻,骤来的情热之下连眼神都已经快要失去焦点,偏偏视线里的茫然会勾人。 那种白兰花的味道他从前经常闻到,是叶母很喜欢的一种手串,幽幽的香气细若游丝,却可以维持很久都不会消散。 对不起。 沈榭定了定神,还是先开口道歉,不知道叶先生要来 其实他当然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比如叶沉并没有说过自己今天要来,又或者他第一天上班,想要和小朋友们拉近距离才会迟归。 但 alpha 是个万事只看结果的人,何况事实的确是自己拖沓,才会在画室消耗了预计之外的时间。 果然话没说完被叶沉打断了,却也不是那种很生气的语气:自己找工作去了? 他本来其实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那种异样的情绪。 沈榭不在家,这件事可以有一千条合理的理由,而他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想过多地干涉这个 omega 的所作所为。 三年里他给这个 omega 的一切恰到好处,为自己和对方都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分卷(5) 他今天会在这里等着沈榭,本来也就不是为了和人吵架的。 结果反而是 omega 本人先要跟他拉开距离,一句 对不起 跟着 叶先生 这么个疏离的称呼,平时不觉得,现在却好像在本来就已经因为对方晚归有些不悦的情绪上面狠狠勾了一下。 叶沉目光平平地往前扫了一眼,茶盘上的杯子是空的,沈榭不在家,惯有的花茶没有被端到面前,居然让他有些略微的不适应。 嗯?那边沈榭还不太确定叶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斟酌着应了一声。 叶沉的这个样子在他看来和平时又不同。 对面的这个 alpha 冷淡,矜贵,说一不二,是真正的上位者,那种习惯于处在高位的人才有的压迫感在他身上好像与生俱来,不需要什么其他的动作和语言就能明明白白传递出这一点。 而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大概也就只是完全不用太过关心的 这种小孩。 明知道这种移情很没有道理,但隐藏在心里某个角落的情绪还是会这样被勾起来。 其实平心而论,他当然知道叶沉这些年来对自己可能一直算不上多上心。alpha 给他安排了足以让人羡慕的生活,然而连最亲密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少有多余的交流。 偏偏每一思及这种问题,沈榭就又找不出任何理由来佐证对方这种态度的不是。 得陇望蜀,得寸进尺,痴人说梦。他可以找出一千个词语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却从来没有一次愿意在心里仔细地想一想 alpha 的是非。 他是有些怕叶沉的,每到这时大概就只能承认这一点。 alpha 事业有成光芒万丈,而他在对方面前,就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没人要的小孩。 不管是在社区还是在学校,沈榭都可以尽力让自己变得阳光温柔大方得体,成为这个世界理应喜欢的样子,而和他相处过的人确实从来都没有对这个 omega 有过恶评。 只有每一次面对叶沉的时候,那种从一开始就存在的无措总是提醒着他,自己和这个 alpha 之间有一道跨不过的坎。 透明的天堑横亘在面前,因为在意反而格外鲜明。说到底大概他们之间的鸿沟太过巨大,他对于应对对方的许多情绪根本还是无措。 在这样悬殊的差距面前,很多花巧的拉扯反而多余又累赘。沈榭过去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不会讲很多无谓的话。 而更糟糕的一点是,他知道自己对这一切都是愿意的。 有时候沈榭自己都会觉得吃惊,因为和寻常人不太一样的童年经历,他其实一直以来对亲密关系的信赖感并没有那么强烈,相反从小养成的观念和价值都在让他想要从当下的生活里挣脱出去。 可是同时他又那么无可救药地想要沉溺在这个人筑起的温柔乡里。 独身迁徙的鸟类当然也可以跨过大洋,可是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永远都会散发诱人的光芒。 那种切身体会过的安宁和暖熨,好像一个源源不断散发光热的洞穴,引着人把目光投注进那个黑洞。 哪怕是片刻也好,那种从生理上和另一个人生息交融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好像某个更加隐秘而深刻的梦想。 第9章 客厅里无遮无拦,沈榭偷偷去看叶沉,然而视线很轻易就能对上。坐在沙发上的 alpha 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抬起眼神看了他一眼。 没办法,沈榭只好继续低着眉眼走过去,这个情况直接坐到沙发上好像不太好,就这么站着也 难道要跪下去吗。 也不是没有跪过。 叶沉有时候情绪不好,或者单纯地没有什么兴致,也会这样坐着让他慢慢地舔。alpha 好像很享受那种感觉,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推着他上床。 本来他们见面,进展到那种事也很正常。说实话如果单纯只是这样沈榭反而会松一口气,比起和叶沉吃饭或者像现在这样沉默地两两相对,在情事上他们反而会融洽一些。 可能确实是信息素的契合,很多身体上的反应不需要多加思索就可以很直白地给出,alpha 满意的时候也好像会变得好说话一点。 然而现在叶沉没有开口,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本放在茶几前面的地毯昨天拿去洗了,大理石的地面稍微硬了一点。他们的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完全由叶沉主导,沈榭其实很少这么主动。 真的要 这么做吗。 他不是没有经验的年轻人了,然而一想到接下去要发生的事,还是会有些发自本能的无措。 还在犹豫的时候叶沉反而换了个语气,很平淡地说:本来还想让小陈给你安排个岗位。 嗯?沈榭抬头去看他,可能是目光里流露了一点惊异,这次叶沉的语气倒是有些玩味起来:还挺有本事的。 把 omega 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随时随地可以看见,有什么情况当然也照应得过来,沈榭跟了自己那么久都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点小事当然不在话下。 在今天下午之前叶沉确实都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人家自己主意大得很,一步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头天语焉不详要找什么工作,第二天就迫不及待跑出去。 好心没用出去就变成驴肝肺,甚至连回家时也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迎接。 alpha 有时候行事并不依凭理智,只觉得自己的尊严得到一次挑衅。 但这种话要他明白地说出来,又显得很小家子气。 叶沉还算是个逻辑正常的成年人,知道自己真这么对沈榭说的话只会显得更加莫名其妙。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凝滞,叶沉没有再说话,但沈榭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逡巡的视线,好像某种打量猎物的眼神。 自己是这个 alpha 的所有物尽管总是在尽力避免着这种想法,但面对叶沉的时候很多实际上的现状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而 omega 身材纤瘦,像这样低着头站在面前时就显得有些可怜。 叶沉又在心里冷笑一声。 说起来沈榭的发情期也快到了,他的私人备忘录上一直存着这一个月度事件,本来最近也应该要过来一趟。 结果反而是对方自己不管不顾还要出去乱跑。 他昨晚收到沈榭发来的信息时还没有太在意,毕竟小朋友三年来都安安分分,除了发情期这一点麻烦一些需要按时解决,其他时候从来没有让他多操过心。 他从前也听说过一些朋友和 omega 之间的纠葛,有的 o 磨人又难缠,不但要车要房要人陪,还总是想插手 alpha 的工作生活。 相比之下沈榭从来不会多说多行,温柔解意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 他本来是记着沈榭,又想起上次过来的时候对方好像就快到发情期。omega 那种时候痛苦迷乱的样子他见过几次,没有 alpha 在身边很难熬过去。 结果从公司一路驱车到了郊外的别墅,一直以来会在那扇门里等着他的人居然没有出现。 叶沉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心情,只突兀地觉得有些窝火。 新工作好玩吗? 他刻意压了一点语气,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好整以暇地打量沈榭。 这下可以看出 omega 是真的有些无措。 沈榭头更低一点,几乎要把下巴点到胸口去。 叶沉平时跟他说话都是指向性很明确的句子,最多在床上的时候会硬邦邦哄几句 乖 之类,程式化到可以直接忽略,总之不会像今天这样每句话都难猜。 他以前也听说过一些 alpha 折磨 omega 的手段和传闻,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磋磨。只是他和叶沉之前平平淡淡三年相处下来,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难捱。 对不起 他只好再道一次歉。 结果这次被叶沉直接截断:有什么对不起的。 alpha 挑起一点尾音,慢条斯理:我不是同意了吗? 沈榭彻底不说话了。 当然是 同意 了,可是如果早知道叶沉的意思是让他直接进自己安排的岗位 何况在那时候他也没想到第二天 alpha 就会找上门来,接着就遇到这样的场面。 想了想还是轻声反驳:我找新工作不是为了玩。 话说到半截就感到叶沉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一点。 居然还会顶嘴了。叶沉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同时那种说不出原因的不悦更多了点。 他到底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吗? 他想从沈榭这里得到的不仅仅是身体和信息素,也同时享受着 omega 对自己的那种依恋和亲密。 然而沈榭今天能为了晚归跟他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明天是不是就该自作主张把自己甩开了? 虽然知道这种想法大概有些夸张,但某些发自本能的警觉还是占了上风。 他愿意给沈榭合理范围内的自由,说到底他觉得自己和对方也不是真正亲密到可以插手对方生活的关系。 但这不代表 alpha 能从本能上接受自己的 o 想要和自己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沈榭也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某个撑不下去的临界点。 和这个 alpha 对峙是不明智的,其实从刚才开始,所有感官就都在提醒他这一点。 他已经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信息素有些逸散出来的征兆,在这样的境况里 omega 天生弱势,还要坚持对答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变得很困难。 他抬眸看向叶沉,alpha 的表情好像万年不会变化的冰川,那种冷冽的信息素味道却已经鲜明地卷到近前。 而且今天下午是第一次上课,虽然沈榭没有表现出来,其实还是难免会有些累。 他甚至觉得这时候只要叶沉的信息素再释放得多一点,不用他再多说一句话自己就可能直接软下去。 照片拍得不错。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榭终于听到叶沉的声音再次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的影响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关系,感觉震荡在耳膜上都有嗡嗡的回声。 那是他的 alpha。这一瞬间他居然有种漫长对峙终于结束的解脱。 他也不想这样的。 然而下一秒那个声音就变成很冷的命令:阻隔贴揭掉。 第10章 真的面对 alpha 的时候才会感觉到那种纯粹生理的因素是怎样掌控着人类。 沈榭本来今天就有点发情的预兆,这下真的是完全压不住,叶沉的手只是碰到他,就忍不住地呜咽了一声。 反而是叶沉后来好像有点冷淡的样子,最后也只是很程式化地做完了。 alpha 不温柔的时候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动作也可以做出那种拒人千里的意味,对受到信息素波动影响更大的 omega 来说这一点体会就更明显。 沈榭有几次意识不清的时候几乎要开口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一触及叶沉那种无动于衷的眸光话就又咽下去,之后很快就是新一波的意乱情迷,完全身不由己。 第二天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醒过来也完全下不了床。昨天到后来他可能是哭了,纯粹生理性的流泪,睁开眼睛才感觉眼角有些发涩的疼。 转动眼珠去观察四周,alpha 当然不在,反而是透过窗帘的日光被削弱了光亮和热度,就很容易营造出一种脆弱的安逸感。 好像有蜻蜓落在睫毛上,无声无息就又是大把时光。 沈榭稍微动了一下身子,立刻被那种碾过骨骼的酸痛捞回了意识。这种惊涛骇浪一样的情潮可能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没有办法完全习惯,更何况就算有标记的关系在,叶沉大概也并不能算是 他的 alpha。 昨天余青冉说的话又回响在耳边让你的 alpha 处理一下。 理所应当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连一个没有伴侣的 alpha 都知道这一点。 沈榭一瞬间生出一些荒诞的错乱感,他和叶沉的这段关系,到头来没有人能猜到,也当然无处可以诉说。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陷入了一个怎样纷乱黏连的茧。 躺在床上回想昨晚叶沉有没有说什么话,到最后也没想起什么,倒是大概意识到究竟是哪一点触怒了对方。 目光在垃圾桶里的阻隔贴上停留了一会儿,不过原来叶沉也会看朋友圈吗。 于是连着又想起昨天最初的时候叶沉说的那一句 照片拍得不错,当时太紧张,现在再回味起来,却好像又从里面品出几分让步的意思来。 或者只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毕竟就这么别扭地进入正剧应该也很无趣。 只是真正的 正题 却记不太清了,太黏腻太汹涌的漩涡,把人抛在浪巅上浮浮沉沉。沈榭一时又有些担心,他怕叶沉觉得不舒服,带着情绪做这种事可能还是不太一样,他自己因为发情期的关系,到最后完全陷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里,但叶沉大概不是的。 余青冉说的其实没有错,阻隔贴这种应急措施完全比不上回家让 alpha 解决。 可是在他的意识里并没有把叶沉只当做一个 解决问题 的手段,只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让 alpha 也同样多喜欢自己一点。 甚至连 多喜欢我一点 这样的要求,也完全没有立场说出口。 叶沉什么都不缺,会看上的大概也就他的这副身体。 这么一想又有些庆幸。如果昨天叶沉没有来,或者打定主意放着不管自己,现在的境况可能还要麻烦百倍。 他和叶沉之间的关系卑微又错杂,事实上沈榭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要求对方为自己解决情热的权利。 起来之后房间里还是一片狼藉,沈榭估计这就是昨天叶沉没有留下过夜的原因。 他有时候隐约觉得这个 alpha 好像有一些微妙的洁癖,但话说回来,真要是觉得不干净,又怎么会在当初把他领回家,所以什么道貌岸然的道德标准都是上位者自己制定的而已。 不过他这时也打不起精神整理。 体内信息素的波动还没有完全平息,沈榭干脆什么都不想,缩进被子里就着对方残余的味道又睡了一觉。 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快到六点,是被吴姐叫醒的。沈榭睁开眼睛还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想起身边的人是谁。 阿姨知道你现在没有胃口,不过还是要吃点东西。 吴姐倒是很耐心地等在床头,沈榭稍微侧了一点目光,才看到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玻璃碗,里面装了大概大半碗木薯圆子。 其实他刚醒来的时候会有点低血糖,这一点沈榭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不知道阿姨是怎么看出来,又做了甜品送上楼。 分卷(6) 稍微坐起来一点盖在肩头的被子就滑下去,沈榭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被角拉起来盖住身体,随即反应过来这个样子也已经没有什么好瞒的,于是又慢吞吞调整了一下坐姿。 吴姐果然没说什么,也可能是因为毕竟受雇于人不好在背后讲雇主不好,但沈榭接触到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还是有点红。 其实今天应该不是约定上门的日子。不过以前发情期结束的时候吴姐也不是没有照顾过他,沈榭大概能猜到对方是进门之后没有找到自己,就上楼来查看情况。 阿姨有时候简直热心得过了头,只是不知道叶沉开给她的工资里面有没有包括这一条。 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何况阿姨至少还有领工资,自己才是完全依附于人的那一个。 他很少产生这种近似于刻薄的念头,但这种比较本身其实也很没有意义。 沈榭难得有些懒散地想,可能是昨天刚刚因为工作的事情和叶沉起了一点点不大不小的冲突,所以现在才这样多想。 他把自己支起来一点,低头很慢地用勺子吃碗里好几种颜色的圆子,余光看见阿姨有些无措的神情,终于还是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吴姐,我没事。 他天生眉眼柔和,加上肤色白皙瞳孔又湿润,这样笑起来就很生动。吴姐大概 啊 了一声,可能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最后还是在围裙上擦擦手:那、那没事的话,阿姨就先走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还记得絮絮叮嘱,吃完不想收拾就先放在边上,这个时期最要紧的还是注意休息,有什么其他事情都之后再说。 这下沈榭才是真的有些诧异,原来自己纠结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高级别墅里阿姨的手艺当然也足够相称,手上吃到一半的甜品碗里还额外浇了炼乳和芝麻碎,色香味都做得可以和星级酒店媲美。 其实他没有尝过那种被放在高桌橱窗里的食物,不过大概也差不多吧,叶沉在这方面真的从来不会吝啬。 齿间软糯的味道被拉长,沈榭走神半晌,不知道怎么又想到社区福利院里阿姨分发的小碗冰糖莲子。 是一周只有一次的点心,也不一定就轮到这一种,可是那种一口下去珍重的甜,无论过多久大概都很难再忘记。 但对着吴姐终究还是有很多东西不好说。 沈榭最后也只是恹恹地笑了笑,下意识露出一个安抚的神情:好。 情热的余韵持续了好几天,好在画室那边课程不紧,一个星期之后沈榭感觉自己恢复如常,于是犹豫一下还是按时出门去上课。 这次下课的时候就留了点心没有逗留太久。不过一个人回到莲水湾居,进门之前张望了一下,也没有见到叶沉的踪影。 也是,难道叶沉还会记着自己哪天出门,然后蹲着点来找茬吗。 何况刚刚过去的前一天其实是叶沉的生日,这种日子 alpha 是不会来莲水湾居的。沈榭倒是反而放松一些,早早吃了晚饭就上到二楼,在休息区随便看了一会儿书,又转进工作室。 毕业时签的那份设计版权在这三年里陆陆续续出不少了衍生,沈榭也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些年里发展细化这个主题,很精心地当一组品牌来做。 就在他出门找工作的那天版权方又寄来一整套的新版样品,这一期都是很精致的金属摆件。细脚的白鸟被抽离成平面几何造型,亭亭立在底座上,在灯光里晕上一层柔和的澄黄。 面目模糊,姿态飘然,好像一组最亲密的反义词,却就这样无遮无拦地展露在观众眼前。 沈榭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一组图,发到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这个账号是从大学时开始用的,倒不是出于什么别的缘由,只是攒够关注才容易接到更多的兼职。他一般只在上面发作品相关,但几年下来粉丝数量也还是不少。 本来收到样品的当天就该出图,只是后来先是猝不及防遇到叶沉过来,又经过发情期,才耽搁下来。 说 omega 不适合工作不是没有道理。 沈榭说不出自己这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其实那天之后叶沉就没有再来过,也没有再对于他出门工作的事情有过什么说法,看起来倒好像是一种默许的平衡。 反倒是在画室里陆陆续续有一些同事来加了沈榭的微信,当然都有各自的理由,比如共用的教室要前后交接,或者分享一些教具之类,总之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事。沈榭长得好看脾气又温和,没有多久就变成大家交口称赞的对象。 有一次路过休息室,还听到有小姑娘在讨论他是不是真的结婚了,如果结婚了为什么没有戴戒指。沈榭站在外面听到一半,看见有人从走廊那边走过来,赶紧低头走掉了。 但是那天回家之后无意识拿着笔涂涂画画,居然还是勾出了半个戒指的形状。 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立刻拿橡皮擦掉了,目光在那一片稍微有一点起毛边的纸上面停了一下,最后顺手把剩下的半个圆环改成了一弯月亮。 月亮高悬天际无波无澜,被明光惊飞的鹊鸟又有什么值得怨怼的呢。 何况想到那天叶沉的话,现在才反应过来,alpha 居然会上心到当时就在考虑给他安排工作。 只是想到这一点沈榭又有些无奈,自己如果真的进叶沉的公司,又能做什么呢。alpha 做什么事都有随心所欲的资本,自己却无论如何总是接不住这一份好意。 第11章 七月初的时候画室举行了春季学期的结业仪式,大家高高兴兴拍了合照,刚好这天有个同事过生日,于是一群人又都起哄说要出去聚一下。 会来做这种半公益性质工作的人本身也大多不会年纪太大,同龄人之间相处起来就很随便,一提聚餐很快就有人牵头敲定了地点,又开始闹哄哄地结伴打车。沈榭看了一下手机里很久没有响动的对话框,叶沉的头像是叶氏公司的 logo,很简单的线条图案。 他用拇指抹了一下屏幕,看着对话列表的背光暗下去,才转头对来问他参不参加的同事笑了一下:嗯,我也去。 请到了沈榭,肉眼可见地看得出来同去的几个女生都有些开心。本来虽然都大概知道沈榭已经有伴侣,但 omega 本人生得年轻,那个传说中的配偶也从来没有来过画室,对一群年轻人来说可能就也和身边的同学没有差多少。 但是最后确定下来聚餐的地方距离画室有些距离,是一间江边的餐厅。一群人点了不少菜吃到很晚,又现场订了蛋糕给寿星唱生日歌。 沈榭坐在人群中间跟着看他们起哄。年轻人们在工作的时候正正经经做小朋友的老师,但其实本身也还是飞扬放纵的年纪,到这种同龄人的场合就放飞起来,整桌饭吃下来话题也花样百出。到后来一些人喝了酒,又开始吆喝着玩游戏,一时间连头顶的吊灯都好像在震动。 这些人大多是 alpha 和 beta,还没有到一定要结婚的年纪,甚至其中不少自己都还是学生,热闹起来好像都可以看见空气里流动的金光。 沈榭一开始跟着大家慢慢地吃,到后来闹起来,就自觉坐得远了一点。 刚好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一个临江的包间,有半开放的阳台挑出江面。这时黄昏的天幕变成层叠渐变的灰紫色,目光从人群再稍微越过去一点就可以看见粼粼的江水,沿岸的灯光也在夜色里变成流动的形状。 有一瞬间他也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和这些人中间隔着的那三年仅仅是三年没有标记,没有发情期,也没有 叶沉。 沈榭的心里突然痛了一下。 等到那边吃得差不多,一群学艺术的又想出新花样,开始张罗着用奶油在桌面上给彼此画像。毕竟大多是科班出身,寥寥几笔也能勾得很传神,又连锁引出一片惊呼笑闹。 沈榭看着看着,心里那种奇异的情绪还没过去,于是手上忍不住也用塑料小叉抹开盘子上的奶油,甚至线条运笔都流畅到不需要思考,就很隐蔽又快速地涂了个人像。 是叶沉。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沈榭心里动了一下,又赶紧把盘子里的画抹掉了。 应该没有人看见。沈榭下意识掏出手机去看时间,叶沉上个星期才来过,今晚应该就不会来,自从大学毕业,他还没有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过。 冷不防这时却有人从背后冒出来:沈老师不过去玩一下吗? 沈榭从自己的思绪里抬起头,原来是那边已经又开始新一轮的真心话大冒险。一开始是有人开玩笑问寿星许了什么愿望,之后就顺理成章过渡到这个聚会必备游戏。 过来喊他的那个小姑娘沈榭也认识,是隔壁带漫画组的老师,年纪不大梳一对双马尾,沈榭最初对她有印象还是因为那天偷听到关于戒指的话题。 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不想参加。 倒不是对谁有意见,就是突然有点怕被问到伴侣相关的问题。 他有伴侣吗,他的伴侣是谁,他的 alpha 是 他的 alpha 吗。 但是要怎么拒绝。沈榭有些犹豫,过来邀请他的那个人看起来也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背后还有好几个女孩子在对她挤眉弄眼。 沈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些人弄得这么明显,偏偏其实又没有什么恶意,也不能装作没有看到。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应对,身边忽然又有个声音插进来: 沈老师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们玩太晚,他都已经等不及回家了吧。 是有些开玩笑的语气,但嗓音很松弛又熟悉,漫不经心的样子,是余青冉。 沈榭回过神来,下意识有些感激地看过去一眼。撇开对方有些揶揄的语气不谈,这句话却不能不说是戳到他的心事。 好了时间不早了。 余青冉说着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转向那边迅速地拍了拍手,想回的人先回,剩下的干脆转个场? 果然也得到几声附和,毕竟第二天还是工作日。于是一群人又迅速分成两拨,有人去结了账,剩下的都簇拥着开始往外走。 沈榭跟在人群里走了几步,还没有从刚才那种类似劫后余生的心情里喘出一口气,就又听到余青冉的声音:你怎么回? alpha 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他身边,很自然地问他:和他们顺路吗,要不要叫谁送一下。 是有些亲昵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的问题,沈榭想了想,还是回答:去前面坐地铁。 莲水湾居在城郊,他平时去画室上班都是步行,今天大家聚在市区,离他住的地方反而就有些远。 他一开始是和大家拼车过来的,现在跟其他人都不同路。 叶沉当初给他暂住的别墅定位是偏向高端消费者的住宅区,平日里居民进出都有私家车代步,反而离地铁站就隔出一段距离。 正踌躇间又听余青冉说:一个人回去吗,或者打个电话给你家那位,让他来接一下也行啊。 不用。 沈榭一听立刻不假思索地拒绝,话一出口又忐忑起来,没关系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面前的人显然还有些不赞同:你一个 omega 大晚上的 没关系的。 沈榭赶紧摇头,一边加快脚步和身边还在笑闹的同事拉开一段距离,才垂着眼睛小心辩解,他很忙,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最后一起走进地铁站的时候余青冉还是有些担忧的表情,大概是没有见过叶沉这样的 alpha,和他想象中的 ao 相处之道大相径庭。 紧接着看到沈榭挑选的进站口,又有些欲言又止。 沈榭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条连接郊区的线路很少有人坐,他搭的方向又和大多数住宅区背道而驰。 总之到家打个电话啊。 余青冉坚持一路送他上车,还在嘀嘀咕咕,什么 alpha 老婆晚上回家都不来接一下哎要不还是我送你吧! 沈榭一开始听到了半句,心里微微有些生气,然而地铁车门合上时余青冉已经一步跨进来,于是又突然想起对方之前在朋友圈里提到的相亲。 虽然青哥不太会说话,看起来还有些大 a 主义,跟他现在的生活大概也合不到一起去,但还是帮了自己很多的。 如果真的结婚了,应该也是会对自己的 omega 好的那种 a 吧。 所以如果是普通的 ao 夫妻,从相亲到恋爱再结婚的那种,omega 出门去了的话,alpha 是一定会来接他回家的吗。 再从地铁上下来的时候天就已经完全黑透了,从这里回去别墅区还有一段距离,沈榭沿着街慢慢地走,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既然自己已经遇到了叶沉,又怎么会和其他 普通 的 alpha 和 omega 一样呢。 叶沉从出生就不是普通人,他也不是。 他们是一组阴差阳错遇见彼此的反义词,如果亲密意味着折磨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 地铁终点站的外面还是一片繁华的街市,等走过几个路口灯火和人流才逐渐稀疏起来,沈榭对着手机上的地图确认了一下方向,还有两个拐弯就到了。 不用送我了。 他想起还在身边的 alpha,赶紧抬起头跟对方道谢,到这里就可以了。 沈榭稍微有些愧疚:抱歉啊,让你绕了这么多路。 他这时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从刚才聚餐到后半段他就有些心不在焉,又因为一句话把自己绕了进去,一路过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怎么聊天,但还是能感觉到余青冉用探究的眼神看了自己好几次。 到后来车厢里空荡荡的就剩下两个人,直到地铁到了终点站,余青冉才跟着他一起跳下车。 这片地方那么偏远,一会儿再回城区的话就会很晚了。 都送到这里了,也不差最后那一会儿。 余青冉却开玩笑,你是金贵的 omega 嘛。 本来大概是一句无心的打趣,沈榭听到的时候却忍不住愣了愣。 青哥 是看出什么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时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不想让余青冉知道叶沉的事。 一开始想要自己回家也好,此刻想在这里跟对方道别也好,这些下意识的举动已经比在画室初见时猝不及防的逃避更明显地说明了问题。 虽然理智上知道青哥根本还不熟悉自己的近况,大概也只是把叶沉当做一个不怎么关心自己家 omega 的 a,内心却还是不由得生出一些隐秘的担忧。 他们以前认识的时候自己还不是 omega,后来久别重逢,又刚好是在沈榭想要独立找一份工作的节点,虽然那种感觉很缥缈,但潜意识里好像总有种想要把两个世界分隔开的愿望。 分卷(7) 然而事与愿违这个词可能就是这么用的。 沈榭还没有来得及再多说一句什么,身边很近的地方突然停下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叶沉平日无论去公司还是出门办事都有司机开公务车,这辆大众辉腾不太张扬,是私人时间的座驾,沈榭看过他开来莲水湾居好几次。 车窗降下,果然 alpha 极具辨识度的脸从里面露出来。 然而叶沉的语气冷得像冰: 上车。 第12章 叶沉这天晚上和一群朋友出去玩,有生意上的,也有各个身份相当的家族里从小结识的子弟,总之都是些泛泛之交。 像他这样所谓 世家 出身的 alpha,类似的交游几乎是难免的,叶沉自己对这种家族之间的等级划分迎来送往很不屑,但事实就是总有人要把你归进某个小圈子才算安心。 他过去差不多每过几个月都要和这些人聚一次。有钱人自然有一些自己的娱乐活动,说起来高雅一些的不外乎高尔夫,射击,或者干脆去郊外马场泡一下午,一般的也就少不了要上酒吧夜店,说来说去食色性也,总之都是纸醉金迷的声色场所。 叶沉对那种信息素交杂的场合说不上多喜欢,但该到的还是会到,喝杯酒叫个 omega 也就过去了,他在这方面有些坚持,不会把人带回家,也很少有其他过界的举动。 今晚作陪的是个年轻的小 o,看着年纪比沈榭还要小好几岁,涂了妖娆的指甲软软往他身上倒。 叶沉过往都不会太为难这些人,但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沈榭闹的动静有点大,怀里揽着其他人的时候,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家里的那个 omega。 沈榭的腰好像没有这么软,但又瘦又韧,细细一把刚好握在手里,皮肤仿佛也要白一点。 沈榭不会化这么浓的妆,但眉眼清淡也很耐看,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看起来温柔又亲近,手指也是软的,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还总是有点不敢看他。 沈榭 沈榭的信息素很好闻。 想到这里的时候叶沉开始发觉不对劲。 自己 好像有点压抑不住信息素的冲动。 然而身边还是灯红酒绿的环境,深深浅浅缭绕的气息里也不知道是信息素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遮掩剂增强剂。如果在这里说只有家里的 o 能安抚自己所以等不及要回去,又显得有些丢人。 叶沉无意识地转了转手里的饮料。这家的特调鸡尾酒据说是平常喝不到的特色,然而这天他还一滴没沾,就觉得有些不安的上头。 怀里的 omega 还在软绵绵地往身上蹭,叶沉一下没控制住,有些烦躁地把人拨开两厘米。 这个动作一发出他就知道不好,果然那个 omega 立刻露出又震惊又隐忍附带一百八十种微表情的丰富神色不说,身边这群朋友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哦哦哦 果然其中立刻有发现不对劲的,有好事的往这边看两眼就跟着凑过来起哄,怎么了啊,今天这个不合口味吗? 什么叫今天这个,好像有很多个一样。叶沉更心焦了一点,但朋友好像也没有说错,是他自己最近想起沈榭的次数似乎变多了一点。 被推开的小 o 这会儿还在委委屈屈地从边上看着自己,叶沉瞥过去一眼,脑海里却又浮出沈榭的眼睛。 家里的那个 omega 不太会说话,但一双眼睛清澈又温柔,总是自以为很小心地偷偷看向自己。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 alpha 的某种占有欲还是在这种时候得到了满足。 一想到自家予取予求温顺可人的 o,这种浮光掠影的场合里的逢场作戏就有些让人提不起兴致。 好不容易等到时间耗得差不多,叶沉随便找个借口推掉了一帮狐朋狗友还要接着续的第二摊,一个人开着车往沈榭住的别墅去。 这时候他的 omega 会在做什么呢。叶沉想着想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眉眼间染上一丝很淡的笑意。 总是干净整洁的客厅,吧台上安置着小巧的藤蔓植物,还有不惹眼的角落里常换常新的新鲜花束。 二楼的卧室总是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拉开窗帘明亮又宽敞。房间和沈榭的工作室中间隔着一块方形的折角空间,也被 omega 铺上了暖色的长绒棉地毯,角落懒洋洋的豆袋沙发之外还散落着好几个五颜六色的抱枕。 还有 omega 那具纤弱漂亮的身体 如果这时闭上眼睛,他居然也已经能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想要回去的地方。 打开车载音箱的时候还想起沈榭身上的味道,不在发情期的时候 omega 的信息素味道没有那么浓,但是大概是因为有过标记的关系,两个人走近了就还是会若有若无闻到一点点。 叶沉甚至心情有点好地调了个音乐频道,还顺便回忆了一下沈榭平时在家里播的音乐是哪个乐队的歌。 其实 omega 不会在他在家的时候流露这种太过个人的喜好,但蓝牙音箱的播放记录并没有清干净。 alpha 手臂松弛,单手拨转方向拐了个弯。 还有两个路口。 那种模糊舒展的情绪好像在夜色里张开双翼,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再多酝酿出什么别的,余光里就似乎有什么熟悉的影子闪了一下。 叶沉当机立断放慢车速,同时目光转向后视镜。 真的是沈榭。 那个一分钟前还在他大脑里被细细描摹了一遍轮廓的 omega,居然这个点独自走在外面。 空荡的长街因为夜色已深的关系显得有些幽暗,梧桐树叶绵密地横在头顶,隔几米才亮起一个的街灯把走在路上的人影拉成长长的斜线。 叶沉直到摇下车窗才看到走在沈榭身边的另一个人: 身材挺拔的 alpha,穿一件修身的衬衣,跟沈榭离得很近。看两个人的互动并不陌生,倒像是相识了很久的熟人。 他的 omega 过去三年都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什么时候在外面认识了这种人? 沈榭直到听到 alpha 的声音时才发觉自己身上那点细微的僵硬。 好像条件反射,他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去看侧边的街道。 然而深黑色的轿车已经在身边停下,隔了一会儿又不耐烦地按了一下喇叭。 是叶沉。 他几乎是一片空白地把自己团进了 alpha 的后座,下意识往窗外看去的时候才对上余青冉惊讶的神色。 与此同时叶沉从后视镜里狠狠剜了他一眼,发现他的 omega 居然还在试图跟车外的那个人道别。 于是一句 再见 还没有说出口,眼前景物就猛然一晃。 驾驶座上的人脸色已经迅速阴沉下来,用力踩了一脚油门,然后一言不发动手升上了车窗。 最后两个拐弯的路程转瞬就到,一路上车里都没有人再说话。 沈榭其实到了这时都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茫然。可能是因为实在没想到会在这时遇见叶沉。 从被截下到听话上车,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下意识地遵从对方的指示动作。 一双眼睛望向坐在前面的 alpha 时还有些懵懂的空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是最近叶沉出现的次数好像有点多。他听过一个类似心理学的理论,大概是说如果你心里总是牵挂着一个什么事,这个事情发生的概率就会直线上升。 到底是学术还是成功学鸡汤暂且不论,但回首最近几个月来的生活,从决定出门工作到正式在画室上课,他心里最忐忑也最放不下的部分也确实是和叶沉有关。 这一刻他依稀能感觉到对方那种愤怒的情绪,想来任谁半夜回家看见本该乖乖等着他回来的伴侣居然和不认识的男人走在街上,大概都很难控制自己。 是自己的错。 可是大概这段空白太过漫长,等到接近别墅门前开始减速的时候,心里已经又开始生出另一些说不清的委屈。 远的不说,但他和余青冉之间明明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关系。 虽然叶沉一句话都还没有问,从刚才的语气和行为里却很显然是二话不说就把对方当成了敌人。 何况 alpha 能闻到 omega 身上的气味,沈榭当然也能嗅到叶沉身上其他 omega 的气息。 有过标记关系的 o 会对 a 的味道变得敏感,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异样的残存都会被捕捉到。 密闭的车厢和沉默的路途,足够他的身体把那些多余的气味一一分离出来。 这种情绪是很奇怪的,本来他都已经自动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叶沉多一点,但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狭小空间里另一个 o 的信息素味道又让他原本的歉意变得有点堵心。 就算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身份大概不该要求太多,自然 alpha 在外面的交游他也无权干涉。 但叶沉以前从来没有带着其他人的味道来找过他。 他也可以心甘情愿地继续骗自己,这个 alpha 对他还是独一无二。 深黑色的辉腾在无声中一个漂亮的急停,刹车的声音在夜色里就明显得有些令人心悸。 沈榭被唤回神,从一路上莫名的情绪里抽身出来,伸手想要先开门下车。 无论如何先回到家里,然后还是要试着好好和叶沉解释一下余青冉的事情 他早就知道和叶沉的沟通不可能靠对方忽然懂得怜贫恤弱,只能是自己做得更加面面俱到一些。 谁知道拉开把手之后推了一下没有推动,再抬起头居然就看到车门已经被从外面抵住。 alpha 解开安全带下车之后就直接绕到后座,此刻一拉车门,高大身形就笼罩到沈榭面前。 那个 alpha 是谁? 叶沉的声音压得很低,是那种在愤怒边缘反而显得克制的语气: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其实他也已经大概能猜到,沈榭从前的社交关系简单到透明,早在叶沉把他带回家的当天就被查得明明白白。 福利院的人已经和他没有什么联系,大学时因为忙于打工画稿,真正称得上好友的也寥寥无几,甚至连那几个给他介绍过勤工俭学的讲师教授也都已经筛过一遍。 叶沉不自觉皱眉。沈榭住到莲水湾居以来就从来不曾晚归,今天这一出只能是出门工作之后被人带坏的。 带坏,就是这样,他的 omega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谁知道会被别人污染成什么样子。 这么一想更压不住心浮气躁,见沈榭居然还在愣神,叶沉二话不说,先埋头到 omega 的颈间深深嗅了一口。 然后立刻被那上面错杂的味道激得皱了皱眉。 有 alpha,也有 beta。如果只是普通的擦肩而过气味根本不会附着得这么牢固,这是在同一个空间里一起待了很久才会有的痕迹。 这是去了哪里。 叶沉的目光到这时才真的冷了下来,伸手就去拨沈榭的衣领。 第13章 沈榭直到叶沉的手触到自己的后颈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 alpha 的动作不算细致,感觉上只是一下子的工夫,他的大半肩背就都已经袒露出来。沈榭今天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衬衫,乍然接触到有些凉意的空气,居然忍不住微微打了个抖。 叶沉喜欢咬他的腺体,每次都是从这里开始 可是无论如何,不应该是在这里。 不应该是在这样一辆车上,在一切还没有解释清楚的时候,甚至 在他和同事聚会归来的路上。 好像某种执拗的坚持,这是和他的新工作相关的一部分,是关联着另一种生活的一道线头。他不想让这件事也被牵扯进自己和叶沉之间那种卑微又错乱的关系。 哪怕对叶沉来说自己大概真的只有一具好用的身体,可是他对叶沉的感情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无论如何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后座的空间本来就不算宽敞,何况 alpha 几乎是整个压上来,沈榭毫无办法,一时间只能后退。 挣扎的动作也很细微。信息素的压制是实打实的,何况是有过最深刻绑定关系的两个人,沈榭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克制不住地颤抖,从精神到身体都会在这种仿佛实质的压迫里失去控制。 顺从他,迎接他,毫无保留地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这一点,沈榭强忍着别过头,才感觉到泪水已经从鼻梁上滑过去。 是完全抑制不住的生理反应,因为他想要拒绝他的 alpha。 而叶沉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omega 脸上的抗拒过于明显,在这种时候只会让人心里烦躁更甚。 他忍不住低下头,被制在手下的那具身体那么纤细又柔软,好像轻轻一折都会留下磨灭不掉的痕迹。 这样一件一不看住就会被人觊觎的宝物,走出家门大概都没法保护自己。 他虽然是 alpha,但身边不少朋友都有固定不固定的 omega 伴侣,像一件衣服,或者某种用品。叶沉对那些柔软妖娆的男男女女不太动心,总觉得他们自己事实上也很享受那种生活。 但事情到了沈榭这里就又是两回事。 所以自己没有看见的时候,那个 alpha 碰过他了吗,和他有多少肢体接触,聊了什么不能被自己知道的话题?omega 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显得谨小慎微,什么时候像刚才那样放松过。 大概是因为沈榭没有很配合,叶沉拨弄了两下不得其法,忍不住一把握住对方的两只手腕,强行把人打开成一个可以任意施为的姿势。 他需要在这里留个标记,无论如何,先用自己的味道盖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残余。 alpha 的占有欲在大脑中叫嚣,一秒钟都不想再等。 然而俯身要咬的时候还是听到身下怯怯的声音。 被全然压制在他手里的 omega 正尽力蜷缩身体跟他拉开距离,看见他看过来,居然连眼睛都有点红了。 他听见对方在小声求饶:可不可以不要 不要在这里 叶沉突然就没了兴致。 他想了一晚上的 omega,每一次都不会拒绝他的 omega,从来都温顺可人予取予求的小东西,居然在抗拒跟他亲近。 是为了上次自己没有爽快放他自己去找工作才闹别扭,还是因为 出去转一圈就浮了心思? 叶沉从小到大,还没有被谁这样拒绝过,尤其这个人还是沈榭。 哪怕 omega 的推拒很小心,甚至仅仅只是在恳求他不要那么急切。 alpha 的占有欲来得莫名其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就本能地先感觉受到了冒犯。 他后来就没有再干涉沈榭出门工作的事情,反正对他来说都无伤大雅,但抽出空来,还是稍微调查了一下沈榭工作的地方。 分卷(9) 是沈榭坚持不住,在地上睡过去了。 当时有一缕很淡的月光照进房间,把 omega 的半张侧脸照得苍白又透明。 叶沉怀疑自己那时候应该是想叫人上床的。 但大概是半梦半醒的瞬间太过短暂,白兰花清幽的香气深深浅浅地包裹着感知,只一刹那就好像又滑进了梦境,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叫醒对方。 沈榭最后把蒸汽加热过的牛奶冲进咖啡杯,看着液面慢慢和杯口平齐,下意识就抖了一下手腕拉出一个爱心。 这种讨巧的小花样他会得不多,但这个爱心当时和吴姐学了很久。本来是想用在情人节,后来觉得太过刻意,反而一直没有拿出手。 他盯着那个白色的爱心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叶沉从楼上下来。 叶先生。 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沈榭最终还是放下奶壶,微微低下目光打了个招呼。 他没想到叶沉是真的打定主意晾了自己一夜,昨晚解释得仓促,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进去。 那种贴着墙的站法很耗体力,几乎完全就是对身体和意志的双重折磨。最后他还是没有支撑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地毯上,alpha 的睡姿对着他的方向,在黯淡月色里起伏的体块也变成越不过去的山峦。 那样蜷了一整晚当然还是有些酸痛,何况昨晚一开始在车上的时候叶沉就在有意无意地释放信息素,可能那种情形下彼此情绪都很难压抑得住。 虽然不至于最终到诱导发情的地步,但也足够让人不好受。 回身时无意识地抻了一下肩膀,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 alpha 有些低哑的声音:后来怎么没上来睡? 啊。沈榭愣了一下:您没有说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又垂下去,好像某种胆怯温顺的小动物,看得叶沉又想去揉他的后颈。 二十四岁,对 omega 来说其实不算一个特别年轻的年纪,很多分化早的 o 这时都已经结婚很久。 可是沈榭跟在他身边三年,很多时候却还是会流露出那种有点青涩的稚拙。 因为一早醒来没有看见 omega 而产生的那种短暂焦躁很奇异地被抚平下去,好像又在自己圈出的地盘上确认了一次所有物。 与此同时沈榭从下往上地仰视叶沉。 alpha 很随意地站在扶梯上,脸上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早起之后松弛的状态。 大概意思也是不打算再追究。 其实之前醒来的时候沈榭都有些担心,怕叶沉起得早看见自己在地上睡着。昨晚 alpha 最后的指令其实是 站在那里,不知道最后那样算不算违背。 对方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都太过反常,好像过去三年来两个人之间那种平淡如水的关系被突然打破,涓涓的水面结起薄冰,以至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哪里没能遂到对方的心意。 叶沉见状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下楼后就径自坐到桌边开始吃早餐。 沈榭的手艺很好,其实最开始遇见的时候 omega 也只是普通大学生的水平,但是三年里悉心学过不少菜谱,又有吴姐请教,进步肉眼可见。 何况如果一个人长年累月就只做这一件事,无论如何也就已经摸透了叶沉的口味。 吃了两口看见沈榭还垂着手站在一边,又随意往桌边指了一下:坐下吃吧。 这就是把昨天的一切都翻过页去的意思。 沈榭这才松掉最后半口气,跟着走到桌边拿起刀叉。 其实叶沉自问并不是那种会粗暴对待伴侣的人。 他受过良好的教养,那个阶层的社会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社交规则,叶沉在自己的圈子里从来行止合宜而风度翩翩,在公司时对下属也不算苛刻。 哪怕是当初捡到沈榭,他也在后来的三年里尽到了标记者的本分。 他和沈榭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叶沉一直是这样认为的,omega 总是需要一个 alpha,而自己恰好喜欢他的信息素。 他可以养着他,只需要和他维持标记的关系,在付出信息素的同时得到一个 合适的伴侣。 他没有什么门第的偏见,家族里可能会有的种种压力在真正手握实权之后就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在某种层面上他们是如此契合,如果不是沈榭一意要打破这种现状,他也以为他们之间这种关系可以一直维持很久。 吃过早饭后沈榭还是谨慎地重提了昨晚的旧事,生怕触怒 alpha 的某个点,没有用很明确的说法,只是承诺 一定会注意身边的信息素。 叶沉这次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只要稍微理解一下就不难听出 omega 在这句话里给自己留的余地,但他最后只是不置可否地抱着手臂,看沈榭一一把餐桌收起来,又站起来去拿挂在门口的外套。 他昨晚来得急,今天起床在衣帽间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衬衫,本来已经随手抓了一件换上,结果一下楼就看见沈榭已经把自己昨天穿过的那件洗过熨好,整齐地放在沙发扶手边。 说没有一瞬间的触动是不可能的。 沈榭在某种程度上就像那种永远被第一缕阳光照耀到的植物,年轻,细致,妥帖而永远生机明媚,只要是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他尽力地庇护。 这样的一个 omega,是自己先找到的。 所以有什么理由不能只属于他一个人呢。 叶沉今天其实没有什么工作,开着车离开莲水湾居之后转了两圈,最终没有去公司。 昨晚聚会的朋友里有不少换对象比换衣服还勤快的 alpha,对 ao 关系头头是道的也不在少数。说到底他也是头一次面对沈榭这样的 omega,也许确实还有做得不够完善的地方。 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借着一个红灯的停顿,叶沉干脆指节一磕调出手机通讯录,扫了一眼就选定目标:周宁。 是昨晚第一个发现他和那个陪酒 o 之间尴尬气氛的朋友,也是个出身商业世家的 alpha。 电话接通,叶沉换个姿势夹上蓝牙耳机,单手换挡打方向:嗯,有点事,现在过去找你? 第16章 最后和周宁约在了一家最近新开的私房菜馆。 这家店最近风也很大,据说主厨从前是沪上某名门家厨的后人,又有一堆什么大赛和国际上的头衔,总之小圈子里不少人这些天都来尝鲜。叶沉挂掉电话就叫助理订了个最早的位置,自己调转方向就往城中心开。 周宁约在这里显然是摆明了要宰他这一顿,叶沉就也不客气,等人进门坐下就直奔主题:所以该怎么办。 结果一边服务员看人到齐了才过来递菜单,周宁立刻招手:这位先生最近可能有些上火,一会儿有什么配料都注意着放。 接着又慢悠悠倒水点菜,东拉西扯不吃葱不吃蒜不吃香菜,等服务员听了嘱咐一一应了,才转身对上叶沉不悦的目光赶紧的说正事。 他一大早开着车出来不是为了浪费时间听周宁说骚话的。 好好好。 周宁见好就收,把菜单牌竖起来表示投降,一边飞快地圈了几个菜名,完了补上一句,这还不到午饭时间呢,慢慢上吧。 叶沉居然也有火急火燎要跟他请教情感问题的一天,可不得认真对待,最好把什么都套出来。 随手把菜单一合,等服务生出了门周宁才有些兴味盎然地探过头:怎么了,不就是你家那 omega,值得这么着急上火。 叶沉养了个 omega,这事他们几个走得近的朋友都多少知道一点,说是几年前遇见的大学生,带回家的当天就给出了一套别墅。 这消息其实挺惊人,因为叶沉平日里在这方面和他们都不太玩得到一起去,从前一起出去遇到的 o 也从来没带回家。 当时朋友们就起过哄让他把人带出来见见,然而一是当时沈榭正在发情期,另一方面也是叶沉下意识觉得沈榭和这些人不是一路,于是也就一直没有松过口。 以至于这么些年过去,除了知道叶沉不声不响供了个学艺术的 o,一群朋友居然都连那个 omega 的面都没见过。 现在看来这大学生还有些本事,把叶沉都吃得死死的。 包厢里没有别人,周宁也放弃了那些世家公子的架势,大刀阔斧地捏着叉子戳餐前果盘: 这不是三年了都好好的,最近是闹什么幺蛾子呢? 叶沉面前的茶水都没动两口,闻言摇了摇头:我现在觉得 可能是我的问题? alpha 念书时绩点全优,这时是真的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按说对沈榭他从来没有吝啬,不管是钱还是标记都统统给到,反而是 omega 看见自己的时候总有些怯怯的样子,倒像是躲着自己。 可不是躲着自己吗,天下那么多安安分分的 o,怎么自己这个逮着机会就会想往外跑。 你的问题? 周宁一点也不客气,吃完了半份果盘,又去捞新上的汤盅,顺嘴指点,不行换一个呗,下一个更乖。 他很上道地摆出过来人的眼光:一个优秀的 omega,绝对懂得把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没那闲的搞自我怀疑。 不是 叶沉莫名,好好的换什么换,我都标记他了。 这下换周宁吃惊不小:您动作够快。 然后懒懒道:标记了也不是不能再找嘛,联盟有规定一个 a 只能标记一个 o 吗,没有吧。 还真没有。这是 ao 性别体系的天然不对等决定的,所以越是上身居上位、信息素强势的 alpha,越是能拥有更多的 omega。 然而说到这个叶沉又有些无奈:我闲的吗,弄一堆 o 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这一个都不够闹心的了。 嗨。 周宁那边终于扫完了前菜,那要我说,这就是闲的。 眼看叶沉不悦地皱起眉,又赶紧解释:不是说你闲的啊,是说他。 他不知道那个 omega 叫什么名字,只好用这个人称代词替代,说着说着心里忍不住又起了几分好奇:你看他说什么在家待不住了要出门找工作,这不就是在嫌你平时不带他出门玩吗? 连他都没见过呢,叫什么名儿都不知道。 这时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omega 这种群体,你给了钱就会继续跟你要地位,有了地位还会跟你扯情感需求,你要是受不了这得寸进尺,散了也就散了。 但要真放不下这一位,就什么时候也多带他和朋友们一起出来玩玩,那不是面子也有了日子也不无聊了,他还有什么好嫌的。 听我的,你要想跟他长久,就不能太晾着他,那种惩罚戏码玩玩就过,到底还是得给点好处。 omega 嘛,就得花点时间哄一哄,转天还不得继续对你感恩戴德? 从那家餐厅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叶沉直接给周宁刷了一顿 a 级主厨套餐,算是回报他给自己答疑解惑。 至于留下一起吃就算了,他对狐朋狗友的风流韵事没有多大兴趣,并不想花一个中午听周宁炫耀他新包养的小明星有多么乖巧可心。 倒是如果沈榭之后能少给自己找些不痛快就好了。 叶沉心里一动,开始给助理打电话。 另一边沈榭等叶沉出门之后收拾了一下家里,想了想还是出门去了画室。 一个星期过去,空气里夏季的气息更鲜明了些,北方城市开始迎来旷日持久的烈阳和暴雨,是沈榭从小看到大的景致风物。 白兰花的花期在潮湿的春天,气温上升之后连信息素的味道也似乎变得软熟起来,不自觉逸散时好像闷在什么角落深处幽幽蒸起的植物味道,游丝一样温热地飘散在房间里。 这次沈榭出门前先给后颈按上了阻隔贴。 画室所在的那栋小楼还是灰扑扑的,但沈榭如今走进去的时候已经轻车熟路,还笑着和楼梯转角遇到的同事打了招呼。 春季学期刚刚结束,今天原本是开会定暑期课表的日子。先前因为沈榭是半路顶其他老师的班,还压了一个月的工资没有发,这天也刚好一并结清。 叶沉说的是 不要做这份工作了沈榭难得有些计较地想,或者把这份 换成下一份,也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呢。 他其实算得上是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的性格,或者是生活经历所迫不得不养成这样的习惯,虽然很不舍得这边的工作,但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方法还算两全。 然而今天又有些不同。 他还没走近那间小会议室,就在楼梯口被人叫住了。最开始负责面试他的那个 beta 笑容满面地等在那里,把沈榭叫到一边说话的时候还打量了他几眼。 等沈榭听完对方的话,才知道是自己的工作真的有了变动。 其实是这边有个小朋友的家长找到我们,说孩子非常喜欢沈老师,所以想单独聘请您做一对一的上门家教。 a 做事向来干练,几句话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既然是一对一,那边家长的意思是希望沈老师就不要继续在这边上课了,当然薪水也一定都会给到,这一点不用担心。 沈榭听完有些诧异,性别之家的学生大多家境不会很好,能请得起一对一家教的只少不多。 但对方的说法没有什么问题,负责人事的 beta 给他看了对方家长和自己的聊天记录,是个上小学的女生,沈榭有些印象,不是自己班上的,但之前插班到隔壁学过两节水彩。 基本同一时间段上课的学生老师他都会记个面熟,这时见对方邀约诚恳,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夏天的课程安排还没有定下来,说实话这样的地方师资流动性很大,随时走几个老师都很平常,他正好在考虑换工作的事,这下连其他力气都不用多费。 何况既然是画室这边的人来通知他,其实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从财务室领了工资出来,不用再参加之后的课程会议,沈榭干脆径直去了街口的甜品摊,对着餐牌要了三份冰淇淋球。 这是他出门工作以来赚到的第一份工资,虽然数量不多,但一想到这一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香蕉,草莓,巧克力。 沈榭点着餐牌,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是和回莲水湾居相反方向的十字路口,搭着五彩遮阳棚的流动冰淇淋车,大片初夏的阳光洒在干燥明亮的街面上。 分卷(11) 可是他真的快要骗不过自己了。 人流交错之间叶沉好像低头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沈榭没有听清,只感觉到温热的气流拂到耳廓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像是 其实他们都早就知道你。 叶沉的本意大概是让 omega 安心了解到自己的地位,毕竟召之即来的床伴并不需要特意被朋友们认识。 然而同样的话听在沈榭耳朵里当然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目光停在一丛绿植背后,几个年轻的 alpha 正和一个娇娇弱弱的 omega 动手动脚地调情,而几步之外来来去去的人似乎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所以他们都知道什么,知道叶沉也养了个会说会动,睡起来还舒爽的小玩意儿吗。 第19章 这天最后回到莲水湾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叶沉开车带他回来,显然也没有再走的意思,两个人站在门口等钥匙转开锁扣,头顶的灯光落下来照亮中间的一块空地。 然而一进门 alpha 就从背后抱过来,有些强硬地用手臂把沈榭圈进怀里。 别墅里还没有开灯,只有玄关的一盏声控灯应声亮起来,照亮两人脚边的一小片地面。 沈榭推了一下背后的人,坚持着脱掉了鞋子,拖鞋穿到一半又感觉到对方从后面压过来。 大概是刚才那场晚宴的余韵,不用看也知道叶沉此时显然兴致高涨。 其实他也一样。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来往如云的衣摆和裙裾好像还刻印在视网膜上,让人有些迟钝的眩晕。 晚宴提供很丰盛的食物,但沈榭刚刚其实只吃了半饱,大部分的精力都被用在小心跟紧叶沉,以及同时应对他身边一波波的朋友。 中间有一阵叶沉把他一个人放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自己和几个朋友走去大厅另一头聊天。沈榭独身一人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哪怕只是短短一刻钟也好像耗掉大半精力。 初识叶沉那年在叶氏集团会客间里孤独等待的回忆又重新漫涌上来,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原来那么早就写下他所有自卑的序言。 叶沉出入的场合是他不曾到过的世界,叶家当然也是他高攀不起的家族。 真的不需要叶沉再这样明显地放在他面前。他早就有这样的自觉。 所以可笑的只是他先前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最后两个人纠缠着走到二楼的时候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很放肆地逸散开来。深夜的别墅区里寂无人声,叶沉从身后推着他,单手打开卧室门,一进房间就把沈榭的下巴扳过来跟他接吻。 alpha 的气息很汹涌地漫过来,瞬时就吞没了周围最后的空间。 那一瞬间又像某个小小的定格,咔哒一声,另外的开关。叶沉在这一整晚的行程里都光彩照人而风度翩翩,可能除了沈榭之外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得见 alpha 的魅力。 沈榭闭着眼睛,终于还是顺从地张开嘴承接对方的进犯。 他也看得见,他一直都看得见。 于是很多想法好像又暂时地变得不重要了。 他们的信息素比身体和精神都更早地交融到一起,好像裹着柔软雪衣的荒原也开出幽香的花。 每次做到最后沈榭总是有些意识模糊,这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叶沉的一条手臂压在自己身上,把他摆成了一个蜷在 alpha 怀里的姿势。 下面没有清理过,这时候有些黏糊糊的难受。沈榭稍微抬起上半身看了一下,才发现叶沉很精准地搂着他退到了稍微干净一些的那半边床上。 之前胡闹的时候被两个人压在下面的毯子也直接丢到了地上,换了另一条空调被胡乱把两个人裹在一起。 天色还很暗,大概是凌晨。 沈榭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手轻脚把叶沉的手臂从身上拿开,又把自己从那条被子里解脱出来,然后有些别扭地进了浴室。 不光是黏,大腿上也有一些斑驳干涸的痕迹,如果不清理一下真的没法睡。 沈榭把水流开到最小,扶着浴缸的边缘慢慢地洗。 检查之后才发现后颈也被咬得有些肿,毛巾触到的时候都有些刺痒。叶沉今晚很用力地衔着那里咬了好几次,可能被标记过的 omega 确实腺体敏感,那种直接被对方的信息素填满时一瞬间的空白感简直没有办法拒绝,是轰然卷过所有理智的烟尘。 沈榭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求饶或者怎么样,但什么快感到了现在这种借着月光一个人擦洗自己的时候,就都又变成很明亮的空虚。 如果要说爱,那么所有肉眼可见的细节就都会跳出来反对他的痴心妄想,可如果要说就这样漫长无尽地走下去,沈榭又忽然有点希望这个夜晚永远不要过去。 一种拖延症,数着刑期的绝望和欢喜。他想,如果不要迎来下一个日出,或许至少他们还可以像刚才那样,继续一起睡一个相安无事的觉。 但是第二天沈榭难得地醒得比叶沉早。 其实从凌晨醒过之后他就睡得很浅,意识好像飘飘荡荡浮在半空,闭上眼睛都是尘埃一样浮游闪烁的光点。 差不多快五点的时候终于被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唤醒。沈榭下意识蜷了一下身体,然后在敏感部位触到身后温热的躯体时完全醒过来。 像这样躺在对方怀里的体验其实不是很多。 更多的时候叶沉在他醒来之前就已经起床离开了,在此之前两人共度的那个晚上又往往是那种模糊涣散的状态,不是累得人事不知,就是强撑着清理过自己之后就挑在远离 alpha 的地方重新睡下。 大概是昨晚突然染上和叶沉一样的洁癖,才会在回到床上的时候下意识贴回 alpha 的领地,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对方圈在怀里。 沈榭一边想,一边把自己继续从对方手下解救出来。alpha 大概也将将要醒,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不满地跟着动了一下,又抬了抬手,看上去好像是想继续搂过来。 既然已经醒了再这么窝在对方身边就有些尴尬。沈榭赶紧往旁边躲了一下,然后从另一边下床。 翻身的时候牵到上腹的角落,又是一阵痛。 看来不仅仅是没有吃饱的问题。 沈榭想起昨晚被递到手上的饮料,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成分,其实一共也就抿了没几口,但肯定是含有酒精。 他不太能喝酒,大学时有段时间总是熬夜画图又省钱吃饭,胃也确实不太好。 反而是到了莲水湾居之后有吴姐的菜谱养着,作息又规律起来,这些年都没怎么再犯过。 偏偏大概是和昨晚聚会上的食物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认命地从另一侧下了床,穿衣服的时候还有些抬不起手。怕打扰到 alpha,沈榭轻手轻脚地去楼下拿了一套备用的洗漱用品,直接在一楼的洗手间刷了牙。 到这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实从前叶沉过夜之后的早晨大多都被自己睡过去,不仅仅是 alpha 起得早,其实不如说是自己根本起不来,而叶沉也真的没有出声打扰。 刷完牙之后进厨房给自己热了点粥垫肚子,昨晚做到半成品的菜刚好拿出来随便吃一点,等胃里最难受的那一阵痛过去,再从冰箱里捞出两个鸡蛋打到碗里搅散。 其实他很能忍痛,从前住宿舍的时候偶尔发作起来都悄无声息,反而是现在面对着 alpha 的味道就毫无抵抗之力,该说是性别天生的缺陷还是单纯的心理因素。 沈榭拿了两根筷子,一点一点往打散的鸡蛋里面加牛奶。 信息素深度交缠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有缓过来,现在想起昨晚的事情都好像梦一样。 一边把处理好的蛋液和生菜培根西红柿都排到流理台上,碗底磕到台面的时候终于看见窗外的天空彻底明亮起来。 于是叶沉起床的时候就看见沈榭在厨房低着头煎面包片。 右手边的奶锅里热着鲜奶,吐司切片用蛋液裹了一层,丢到平底锅里用小火煎出香味,捞出来之后再换培根下锅。 omega 微微低头的时候后颈会凸起一个清瘦的弧度,黄油融化爆散的香味就很鲜明地从那个方向传过来。 看见叶沉下楼,沈榭很快地又敲开一个鸡蛋,往已经煮沸的奶锅里一磕一搅,然后飞快地用勺子把半成型的煮蛋捞起来放进盘子里,再把三明治的最后一层叠好,利落地一切两半。 叶先生早。 又是那种有些小心翼翼的语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更加疏离了一点。 omega 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飞快地垂下眼神,然而叶沉还是眼尖地看见了沈榭家居服领口下面遮不住的红痕。 一时又有些神思不属,忍不住想起昨天夜里 omega 宛转的情态。 不得不说沈榭是真的从各方面都很合他的意,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上着心。 如今人也带出去了朋友也见了,沈榭昨天一直紧紧地跟着他,偶尔分开一小会儿,也能感觉到身后那种粘过来的目光,说 alpha 不受用是不可能的。 想到夜里团在身前的那一抹柔软体温,叶沉此刻其实也有些温存的心动。 或者是不是应该趁热打铁果然当时还是应该再多跟周宁取点经。 趁着下楼的时间,叶沉飞快地把秘书给的备忘录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对了。 今天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安排。 天气也不错。 叶沉随手捞起盘子里的三明治,目光下意识没有继续在 omega 身上停留: 今天刚好和几个客户约在马场。 alpha 的声线微微低沉,在这样明亮的早晨也带上一点难得温和的意味:准备一下,一会儿一起出门。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几乎要露出一点点不易觉察的笑: 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第20章 马场是叶沉的某个朋友开的,他从一开始就是那边的终身 vip。城市之外的阔远天地确实和日常生活不同,叶沉从前也约着不少客户和朋友去过,只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仓促决定。 他在那边领养了两匹马,都是很好的品种,矫健而俊美,能带着人放肆飞驰。叶沉平日里算得上自律严谨,很少对什么东西流露出特别的喜爱,对这两匹马却也算得上上心。 大一点的叫珍珠,年轻的叫温蒂。 他对 omega 描绘那个世界,沈榭原本在喝一杯牛奶,这时候把杯子放下来,目光有些闪烁。 温蒂和珍珠一直都有专人护理,也只有他去的时候才会牵出来,珍珠比较亲人,应该也会适合初学者。 约好的客户什么的当然只是个借口,他只是突然也想带着沈榭去见见这两个小可爱。omega 对世界万物都充满爱和耐心,一定也会喜欢。 他可以搂着他,一起感受那种迎风奔驰的感觉。 一想到 omega 依靠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叶沉就格外有些心驰神往的冲动。 alpha 在餍足的时候会很自然地变得松弛,此刻看着干净明亮的餐厅和自然到好像会在每一个早晨反复发生的画面,心里突如其来的柔软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他应该对这个 omega 好一点的。 他是沈榭的 alpha,理所当然要供给他一切生活所需。 在这个基础上,只要他再对他好一点之前那些微妙的龃龉都不算什么,只要自己给得足够多,omega 还有什么值得不满意的呢。 有一瞬间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以至于甚至没有看见沈榭脸上一瞬间的震惊。 这件事在沈榭看来当然和叶沉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昨晚刚刚去参加过那样一个不知所谓的宴会,转天又要带自己出门,还是有客户在场的场合。 从最开始在叶沉的公司坐过会客室的冷板凳,沈榭就下意识地有些回避和叶沉的生活圈产生太多交集。那种光鲜亮丽的世界和他离得太远了,他只是安顿好一个莲水湾居,都已经要竭尽全力才能不露出更多破绽。 所以见客户这种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何况小美人他还记得昨晚那些人对自己的形容,带着些理所当然的轻蔑意味,很自然地评头论足,他花了很大的精力保持镇静,但还是免不了从面上冷到心里。 所以这一次也是继续作为展览品,满足 alpha 突如其来的恶趣味和虚荣心吗。 沈榭清楚如果是在从前,自己是不会这样多想的。这个想法不仅把尖锐的那一面对准了他自己,而且对叶沉其实也可算得上是冒犯了。 但从一个半月前决定出门工作以来,横亘在他和 alpha 之间那条摇摇欲坠的水准线似乎就已经迎向了一去不回的溃败。 他当然无法不去想,原来过去三年来的相安无事,原来所有平淡日常里曾经暗生的情愫,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叶沉当然不至于到什么十恶不赦的程度事实上他是很好的,无论是物质上,还是在信息素这样的生理层面。虽然 alpha 来莲水湾居的次数不多,但一般不会错过他的发情期,甚至在直接和沈榭面对面的时候,这个人其实也很少有过分出格的时候。 一个事业有成的,有风度也足够有底气做出任何决定的 alpha,性格当然不能算尽善尽美,但也绝对不是恶劣的类型,只是习惯性地有些迫人的气势,让人往往望而生畏而已。 所以唯一的问题所在,大概只是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想要向这个 alpha 索取更多。 因为沉迷于那种有人可以等待的幻象,因为得寸进尺地想要得到 alpha 的包容。 然而叶沉愿意宽容他,愿意和他保持平和有礼的往来,当然也只是局限在 alpha 所能容忍的界限之内。 他怎么能忘了这一点,却把叶沉的教养和风度当成好感和纵容。 昨晚他也多少见识了那些带着 omega 情人往来交际的 世家alpha,无一不是处于下位的那一个事事殷勤,前前后后地讨好照料着他们附以为生的对象,而一整个偌大厅堂里,似乎真的没有人对这种过于明显的趋附感觉到任何不妥。 强大的信息素,稀缺的抑制剂,必然到来的分化和发情期。这是摆在所有 omega 面前的现实,是他们所需要接受的万千命运之一。 如果叶沉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难道叶沉会和他们不一样吗。 想到这里心情就控制不住地沉下来。 平心而论,其实他是不愿意拒绝叶沉的。 无论是从最现实的角度考虑,还是为着心里那点纠结情意的残余,答应都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从前已经顺着对方那么多次,也真的不差这一天。 可是不说今天是和新学生约好第一天上课的日子,单说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是能够跟着去郊外骑马的程度。 分卷(12) 然而 alpha 从来不会考虑这些问题。 不知道该说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他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深夜里一个人清理自己时的那种羞耻又重新漫上心头,要摊开了和 alpha 解释这种事情真的太过难堪。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或者他忍不住想,或者叶沉其实早就有过其他的 omega,而那些漂亮又懂事的 o 一定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责怪叶沉的不是吧。 和叶沉第一次见面时他正处在发情期,而叶沉毫无疑问地标记了他。 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这只是每一个 omega 都会经历的一段时期,这件事依然好像一根扎在心里的刺。 他们只是因为信息素才走到一起,当然也可以仅仅只维持着信息素的关系。 如果任由所有的事情沿着当下的直线不管不问向前走,他自然可以只专注于目前,沉溺在和平的表象之下,过去的刺也只会深深地隐进血肉变得模糊不可辨识。 可一旦生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念头,就一定会忍不住抽丝剥茧叩问初心。 所以他们当然从最初的那个起点开始就永远不够完美,以至于后来一路倒错的情意都无处安放,只要有心伸手拨动,就牵连起一整片疼痛的涟漪。 最后沈榭只是垂下目光:叶先生。 他低声问道:可不可以不去。 第21章 嗯? 叶沉有些含混地反问了一声,沈榭的这个问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大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他还有一些耐心。 而且他也想看看 omega 能为这个请求给出什么样的解释。这不常见,却也能算是一些小小的情趣。 毕竟沈榭从最开始跟着他就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好像天然地能够适应环境所给予的一切。叶沉从前一直觉得这顺理成章,但从前段时间 omega 提出想要去工作,事情就又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哪里不一样他暂时说不好,不过周宁说得有道理,想要让对方对你死心塌地,当然自己也要适当地懂得一些迂回。 昨晚的 omega 柔软又顺从,人前人后都让自己分外满意,自己投桃报李,自然也可以对他那些小心思多抱一些兴味。 反而是沈榭大概没想到叶沉会反问,一时有些卡壳:就是 他想过叶沉会直接拒绝,甚至已经在心里拟好和学生那边解释的草稿,这种没来由的妥协他已经习惯太多次,以至于真的得到一个辩解的机会,反而有些怔愣。 是之前和学生约好了。 确认了一下 alpha 的眼神,见叶沉真的让他说,沈榭也就沉下心来开口。他讲话时有一种平和的语气,一旦开了头后面也就很自然地说下去,简单把接了家教的事情和叶沉说了。 哦叶沉想起来,先前他是和助理吩咐过,给沈榭安排个一对一的家教课。 这件事没有告诉沈榭,但在他看来结果是一样的。 omega 得到了他想要的工作,而自己能获得全方位的安心。 他不想让沈榭和那个破画室的 同事 待在一起。好像是一种逆反心理,原本可能真的没有什么,然而一旦见过沈榭有些紧张地为另一个 alpha 解释的样子,于是哪怕理智上知道小朋友还远远不至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无论如何就是想提前把他们拆开。 说偏执也好恶趣味也罢,反正他也没有拦着沈榭继续上班。他想,只是稍微改变一下 工作 的形式,对他来说当然不过举手之劳。 很快助理就物色好了人选和画室那边打过招呼,连学生家长那边也一并谈妥,后续的事情叶沉就没有再留意。助理站在面前汇报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时他走了一会儿神,记得当时窗外正下着雨,cbd 主干道上红黄的灯光混杂在高层的玻璃幕墙上,和雨水一起流下去。 他就突然有些想念沈榭做的夜宵。 沈榭慢慢把前因后果说完,见叶沉不说话,才有点回过神来。 拒绝就已经很不妥当,如果还显得这样有理有据,不知道又会触到 alpha 的什么逆鳞。 毕竟有些习惯于独断的人最见不得别人驳倒自己,他不知道叶沉是不是这一类。 想到这里又有些无措地补充:或者我跟他们说,调一下上课的时间 他不知道叶沉刚才的提议是不是临时起意,但早该知道 alpha 说出口的决定几乎就没有再更改的道理。 或许叶沉只是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说出那个理应 正确 的答案。 而他也是真的不想让他们之间这种莫名的僵局继续持续下去了。 是也好不是也好,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异样情绪都需要一个出口。如果站在当下看不见出路,至少先向前走吧。 不要停滞在这里,不要这样进退维谷,却又忍不住心生期冀。 没想到叶沉片刻之后就爽快地松口:好。 他今天心情不错,难得没有计较沈榭第一次拒绝了他的安排。何况只要一想到 omega 要从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画室离开,就先抑制不住地生出一些隐秘的高兴。 我不干涉你。 他重复了一次,乐见其成地看着 omega 为这一次的家教课做着辩解和准备。 沈榭还是回到了他所能掌握的空间里叶沉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舒心的真正来由,更没有意识到这种流于表面的掌控根本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甚至兴致很好地主动问沈榭:要我顺路带你过去吗? 第22章 不用了。 沈榭是真的有些受宠若惊,拒绝之后又小声补充:不麻烦叶先生 您去忙吧。 他站起来收拾餐桌,想了想又把叶沉的外衣捧过来:我送您。 结果最后这天叶沉是吃了午饭才走的。 alpha 很少在莲水湾居停留这么长的时间,以至于沈榭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想想平时这个时间似乎也没干什么,最多不过整理一下房间收拾收拾花园,更多的时候还是在画室里一消磨就是一天。 或者等时间再晚一些,就该准备午饭了。 然而现在叶沉就在身边,当然就不能这样丢下 alpha 自己一个人。 可是就这样站在叶沉目光所及的地方,却又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好。 好在叶沉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只过了片刻就没什么表情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 哦。沈榭很乖地走过去,在 alpha 身边一个身位的地方坐下。 之后叶沉就没有再说什么,很专心地低头在手机平板和笔记本之间切换。alpha 专注工作的样子其实很有魅力,沈榭没有其他事情做,只能偷偷打量身边的人。 哪怕是在自己家的客厅,对方的身姿也是挺拔利落的,从早上起来就对着镜子修饰好面容,衬衫也一丝不苟穿好扣紧。 只是最近天气热,alpha 就没有穿外套,折起一折的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肌肉的线条就很流畅地隐进布料里去。 冷不防叶沉伸手过来揽了他一下:不用坐那么远。 omega 只小心地挨了一小半身子在沙发上,只是余光瞟到都觉得累。 圈人过去的动作也不算轻柔,alpha 的手很随意地按在沈榭的腰上,把人拉近的时候却忍不住分了一下神。 沈榭是软的。 这个想法忽然出现在脑海里。在这个难得安闲的上午,从很多无意义的工作里抽出神识的一瞬间。 很多念头就好像一下子超越了对客观事实的描述,反而连带着勾起很多关于颜色和味道的记忆。 迟迟的暮春,湿黯缠绵的雨夜,幽深长巷里的洁白到耀眼的白兰花,还有晨曦初露时从檐上扑翅而去的白鸟。 叶沉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对这种过分潮湿濡软的意象其实并不太熟悉,只是叶母小时候长居南方,偶尔也提起过故土风物。 沈榭来到这间别墅的那一天其实是下了雨的。 很轻飘的一阵小雨,那天因为临时跑基金会的事情,他后来还额外加了班,晚上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刚好迎上那样一阵淋漓的水雾。 因为下午意外遇到沈榭,他提早让司机下了班,这时自己去地下车库开了车,从公司内部道路转上主干道时看见远远的路灯下面等待过街的行人,半边肩膀和雨伞上都跳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于是忽然就又想起那个被自己带回家的 omega。 怎么会在这时候想到这些呢。 客厅里的光线充足而明亮,落地窗两侧垂坠的窗帘被沈榭很精心地用丝带扎起来,在视线里划过一个柔软的弧度。 午夜时分 omega 瘦削到苍白的后背还历历在目,好像一幅镶嵌在巨大窗格里的装饰画,那一天握在手里的肌肤却是柔腻而温暖的。 沈榭对于情事一直都是顺从多过主动,三年来好像都没有怎么变过,每每放不开似的低着头阖着眼,但叶沉一时想起这个人迷乱昏沉时迷迷糊糊依靠过来的样子,还是会涌起一阵心热。 omega 会本能地需要 alpha,单单是这个事实就已经能勾连起一片烫软的遐思。 这样单纯地共处一室的场景很容易显得生活化起来,一个陪伴 alpha 工作的 omega 这种意象又太过温馨,以至于会自然到让人忍不住忽略掉其中很多不合理的线索。 对于沈榭,他承认自己总是存了一丝旖旎的心思的。 此时 omega 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于是叶沉顺理成章地把肌肤相贴处那一瞬间细微的僵硬也理解成了对方不好意思的羞赧。 毕竟他们很少在夜晚之外的时间挨得这样近。 可是如果他不想放开手,又有谁能让他放开呢。 就让这一刻稍微延长一会儿,在他进退合度的人生里,既然已经接受了沈榭这一个意外,当然也可以继续容许一刻钟的偏航。 至于沈榭他知道沈榭不会拒绝。 他的 omega 温和柔软,好像从来没有学会过拒绝。 中午的时候叶沉叫了市中心的外送,沈榭和他一起安静地吃完,送走叶沉之后又到药箱找了片胃药吞下,才开始着手准备出门。 新收的学生住在三站地铁之外的一个居民小区,而从莲水湾居走到最近的地铁站需要三十分钟。 算下来光是通勤就要花去不下一个小时,比起之前在那间画室的时候其实会更加忙碌一些。 然而不知道是出于某种微妙的逆反心理,还是真的想要顺应叶沉想要让他 离开画室 的愿望,他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当然说服了自己有教无类,真的站在地铁上的时候却还是会有些矛盾。 或者自己真的应该顺从叶沉的愿望,做一个 和其他 omega 一样 的伴侣呢? 如果不再继续执着于这份工作,是不是自己和叶沉之间的一切就还可以维持在过去那种和平的契合当中。 曾经想要独立的愿望毕竟来自尚未分化的童年,既然已经顺应自然成为了一个 omega,依此修正人生道路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第23章 作者有话说:开学前的最后一更 九月的更新计划暂定是每周的周日、周二和周五,时间不变。给大家鞠躬~ 不过等到真的走进小朋友家里,这些情绪就又都消失了。 新学生住在一栋很普通的公寓楼里,从地铁站步行过去十几分钟,一路都是低矮的绿化灌木和砖砌的花坛。沈榭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也和同学一起看过类似的房子,往往是二十来年的老楼,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经常是本地中年人的旧屋,刚刚好可以安放一群年轻人初出茅庐的身体和梦想。 那时叶沉还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未来似乎也还可以等待很久才会到来。 沈榭在小区门口停下来登记信息,写下访客地址的时候还冷不防得到了门卫师傅恍然大悟的 哦 是老师对吧。 看门的大叔很热情地跟他寒暄,意意妈妈先前就跟我说过了,有老师要来啊。 他很殷勤地给沈榭指路:就前面右拐,二单元上楼。 诶,谢谢。 沈榭有些意外地道过谢,把笔和登记本都从窗口递回去,那支连在塑料线圈上的圆珠笔在窗台上挂了一下,沈榭伸手捡起来,重新交还回门卫大叔的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以来就一直紧绷的情绪好像也突然放松下来。 接着按照指示找到对应楼号顺着楼梯上到三楼,又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地址。 对方提前一天特意发来过消息,和沈榭核对了上课的时间和地点,还附带小朋友的一条语音,沈老师 三个字喊得软软糯糯,接着就是 omega 母亲带笑的声音:拜托您了。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沈榭不是那种会对学生挑挑拣拣的人,以前也做兼职在那种集训画室带过要艺考的高中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自问都能一视同仁。 但不得不说对方这样的熨帖还是会让人心里一暖。 至少是一个对孩子很用心的妈妈。 结果这种情绪到了真的开门走进别人的家里,还是又忍不住叠上一层惊叹。 整间屋子的装潢是温暖协调的一种浅米色,和楼群灰扑剥落的外墙不相匹配的是屋里显得非常干净,装修养护得也很好,是可以看出陈旧但绝对不会让人产生一丝一毫破败感的类型。玄关入口显眼的地方放着一双崭新的毛绒兔耳朵拖鞋,沈榭先和人打了招呼,后来知道这双鞋也是头一天晚上小女孩和妈妈一起选的。 进屋之后果然也是窗明几净,随处可以看见小女孩风格浓厚的摆饰和儿童用品,是一望即可知的幸福三口之家。 相比之下莲水湾居虽然也通透整洁,却很显然没有这种软茸的人气。 站在门口迎接的就是小朋友的妈妈,一个温婉的女性 omega,和微信对话时给人的印象一样柔和有礼。一问之下果然是典型的 ao 家庭,小朋友的爸爸是公司的职员,妈妈则在结婚后和大多数 omega 一样选择了成为全职母亲。 意意,来和沈老师打招呼。 妈妈把一直在身后观望的小朋友喊出来,小朋友的目光直往沈榭换了鞋的脚上盯,被妈妈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脑袋。 老师好。 叫意意的女孩子立刻站直问好。 沈榭和新学生之前已经在画室其实打过几次照面,虽然没有正式带过,但小姑娘很活泼又可爱,见到沈榭就甜甜喊 沈老师,也完全没有怕生的迹象。 分卷(13) 跟着母女俩转过两步走进屋里,就看到客厅的一角已经开辟出了绘画专用的区域,用彩色地垫圈起来的面积正对着房间里最大的一扇窗。 是我和妈妈一起装扮的! 小女孩很得意地邀功,沈榭忍不住也弯下身揉揉她的脑袋:辛苦了,很好看。 确实很好看。 虽然空间不是很大,但整洁干净,难得的是并不显得突兀,很融洽地和原本的装潢融为一体。画纸画架都已经按照事先的约定准备整齐,看得出是认真做过布置和准备。 因为先前沟通的时候了解过小朋友的学习程度和意愿方向,沈榭这次上门时还专门带了自己做的空白水彩色卡。小女孩的妈妈给他们送来一次水果之后就进了卧室,留下沈榭和小朋友一起在客厅做破冰填色游戏。 沈老师。 小朋友甜甜地喊他,手脚麻利地搬出画纸画板,一边还要见缝插针和沈榭聊天,我妈妈是不是特别好? 沈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多少有些诧异。 他并不是没有和小朋友打交道的经验,但第一个话题就是炫耀父母,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想。 不等他多问,再听下去才知道小姑娘的生母是一个 beta,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分开了。 他们问我想要跟着爸爸还是妈妈,我就选了爸爸。 于是在那之后许多年就一直是父亲带着孩子,直到去年 alpha 父亲问过小女孩,两人才又一起迎来了这个家里的第二位母亲。 妈妈说,我们都等了对方很久,才终于在一起啦。 说实话听到这些的时候沈榭是有一点惊讶的,说不好那一瞬间划过脑海的是什么,后来再回想,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有那么万分之一秒了联想到了自己。 不过实际上当时他只是很平静地说:是吗,这样啊? 他帮小姑娘挤出颜料,又引导她用小号笔刷蘸水晕开颜色。 做这些的时候他依然是带着笑的,还记得纠正小姑娘握笔的手势。于是小女孩更加得意地跟他分享:你知道吗,现在的妈妈对我可好啦。 然后就是一些细细碎碎的日常琐事分享,大概小朋友看他亲和没有架子,又或者如果手上有很多蜜糖就真的会克制不住地想要满溢出来,连面对第一天教自己的老师也忍不住炫耀。 于是到这天的课结束的时候沈榭已经听了很多关于 第二个妈妈 的故事。 比如妈妈带她去买学校里最流行的小发卡,变得比隔壁班最漂亮的女同学还要好看一点点。 又比如妈妈瞒着爸爸和她一起挑了好多最新款的美甲贴片,再关在房间里一样一样拿出来试用,把十个指甲都涂成花花绿绿的样子,然后在爸爸回家前赶紧卸掉。 至于在晴天把毛绒玩具都请出来排排坐晒太阳,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便当,或者大大方方在同学们面前让自己亲亲脸颊,就完全更不在话下。 不要看我妈妈那么温柔,但是学校里有人欺负我的时候,她都会带我讨回公道的! 小朋友似乎完全不为继母感到困扰,提起这些的时候与其说是大大方方,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不带恶意的炫耀: 妈妈跟我说,我比其他小朋友都更幸运,因为有两个天使都想要亲亲我! 两个天使。听到这里的时候沈榭终于笑了一下。 于是关于小女孩为什么迫不及待想要揭开家庭关系的真相,好像也已经找到了答案。 有一种说法是小孩子会很自然地分辨出周围的哪些人是可以分享秘密的对象,然而比起这一点,更值得叹服的反而是究竟什么样的父母才能让孩子生活在这样纯粹善良的言辞里,快乐到好像没有阴霾。 又是怎样幸福的小朋友,才能拥有这样一对父母。 于是当小朋友的糖果分享会进行到请好多朋友来家里开生日派对时,沈榭也忍不住跟着接口:我小时候也有过哦。 他握着小女孩的手和她一起把笔放进水桶里涮干净,再把已经填完的色卡排列整齐挂起来:是真的,好多小伙伴一起,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块蛋糕。 大概是被勾起了往事,那些关于童年时代和社区福利院的记忆突然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其当时每个小朋友的生日都过得很简陋,只是能在午后点心时间额外得到一小块奶油蛋糕而已。 可是那种纯粹的快乐还是很鲜明地印在心上,以至于每年快要到那个日子的时候就开始一天天关注着挂在墙上的日历,每撕掉一张就小小地雀跃一次。 那时的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呢,可以长大,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可以成为真正完整独立的自己,不需要再依靠谁才能获得生存。 好像带着某种天真的攀比心理,以至于终于连这一点点快乐,也忍不住在这时拿出来分享。 可是现在的自己似乎并没有做到那些梦想中的事情。 而且似乎也不太可能做到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有些羡慕自己的这个新学生,同样是面临着家庭的离析,可她能拥有一对尊重她的父母,一个温柔善良的新妈妈,变轨之后的生活也依然平静安详。 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成为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一个。 他甚至有些不敢想,自己现在对叶沉的异样迷恋,是不是也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放弃那种和另一个人的联结的执念。 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自己是一个 omega,才必须承受这一切呢。 然而这个想法在也后来的时间里被无情地打破了。 第24章 整个夏天沈榭都在小女孩家里做家教。 小姑娘年纪不大,却真的很古灵精怪,小朋友的世界里每天发生一百件稀奇古怪的零碎小事,统统都可以第一时间拿回家开分享会。 先和父母转述过一遍,等到沈榭上门时还能绘声绘色做二次演讲。小朋友说起话来有条有理还懂渲染铺垫,起承转合由不得你不听不信。 沈榭先前考虑到学生的年龄,安排的课程也是比较轻松的那一类,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静物风景之间有心穿插了绘本填色,毛绒绒的小动物卡片也做了一打,先前给不少出版社杂志社画过的儿童插画都被翻出来二次利用。 结果某天小朋友突然神神秘秘地问他:沈老师。 说话之前还看了看卧室的方向。 他们在客厅上课的时候小女孩的那位 omega 母亲一般会回避到里间,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出来打扰。 这时看着小朋友的动作,沈榭不由好奇,也学着压低声音:怎么啦? 小姑娘的妈妈说话做事都温温和和没有什么响动,以至于很多时候沈榭都会恍惚地忘记房子里还存在这么一个人。 但现在要发生的事情显然就是和这个人有点关系: 沈老师,能不能教我画小人呀? 小朋友盯着卧室的门缝看了好几眼,确认那里不会突然打开走出一个人,才鬼鬼祟祟拿出一张合照。 我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快到啦。 小姑娘飞快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酒窝陷下去一块又好像藏着蜂蜜:我想给他们画小卡片! 连贺卡样式都想好了,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居然意外地很可行。 不过比起这一点,沈榭更惊讶的是小朋友居然会那么上心父亲和继母之间的一个纪念日。 这时又想到大概和自己本身的经历有关,其实在过去的生活里,沈榭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婚姻 这个意象。 自身父母的方面自然不必说,直到后来遇到叶沉,也不曾进入过一段正常的伴侣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与其说是在给小朋友做家教,其实每天被动听学生唠唠叨叨碎碎念,不如说自己也每天都在打开新世界大门。 意意怎么会想要送这个礼物给爸爸妈妈? 沈榭尽量自然地提问,同时又有些不自觉的忐忑。好像下意识明白自己正在触及一个陌生的领域,再怎么想要在小女孩面前做一个镇定的大人也会不由得露出一些新奇。 原来真正幸福的家庭是这样的,原来一对幸福的夫妻是这样的。类似这种细微的惊叹其实已经发生过很多次,那种小小的惊讶会从周围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不期然地挤进脑海里,然后再给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刷上某种明亮温暖的底色。 因为真正充满爱意的氛围是掩饰不住的。那种显然的安宁出现在目之所及的每一个细节里,以至于身处其中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感受到那种笃定的信任。 没有貌合神离,不会分崩离析,破碎的会重建,幼弱的会生长。每一个人都各得其所,镶嵌在一段舒适而彼此联结的关系里。 有时候他自己都会诧异,童年时分的恐惧原来早就比想象中更深刻地烙印在意识深处,以至于仅仅是看到别人幸福生活的一个角落,也会好像本能一样忍不住去感知更多。 卡通漫画虽然不是沈榭的专业方向,不过简单的可爱风人物画还是没有问题,沈榭一边问的时候一边就已经试着用铅笔勾了两个很淡的草稿。 照片上的 ao 夫妻大概是在一场旅行中,身后的背景是一片蓝得很透彻的海,椰林被风吹动,omega 其实也已经不是青春靓丽的年纪,但是在这幅画面里裙角都扬起来,脸上笑容灿烂,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的甜蜜场景。 因为结婚纪念日是很重要的日子呀。 小女孩回答得又快又自然,完全不假思索,看起来其实和沈榭的问题牛头不对马嘴,但背后的含义又一想就能转过弯来。 因为在小朋友的世界里,父母彼此相爱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概此前的纪念也都没有刻意避开女儿。 小姑娘一句话回答了问题,已经迫不及待伸头凑过来看沈榭勾出的轮廓,然后甜甜地惊叹:哇老师你好厉害哦。 之后小话痨的重点就完全转移去其他方向,很热情地要给沈榭讲解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等到把父母相知相恋的经历都讲过一遍,最后冒出一句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 老师你画的小人这么可爱,可以去画明星哦。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把那张草图拿过去端详,说话时认真的样子也不像随口一提,沈榭原本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到这里不由得失笑,点着照片把小朋友的注意力拉回来:看这里,妈妈是什么表情?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他也适应了小朋友的属性,总之只要能把大方向把控在课程安排上面就不算出错。这时一边带着对方在白卡纸上重新打出形状,一边还能跟上小女孩曲折突变的思路,在意意准确回答 在笑,要画笑脸! 之后继续随口闲聊:什么明星啊? 这么一打岔倒是略过了结婚纪念日的事。本来也是好奇多过探究,随口提到是一回事,继续打探却不是他的作风。 果然小朋友叽叽呱呱对父母的情史发表完简介,又自动转回来给沈榭答疑解惑:就是!哎有好多人给明星画画卖钱的呀! 再解释下去才明白是一些手幅周边之类的衍生,甚至连海报画册也不乏市场,娱乐圈的营销手段早已自成一套市场链条,沈榭从前没有涉足过这一块,但也多少从其他人那里听过一点。 还有棉花娃娃! 小女孩如数家珍,末了给沈榭倾情推荐,我知道有姐姐会专门给爱豆约稿的!我找给你看哦! 这下沈榭是真的笑了,一边感叹现在的小朋友课余生活是真的很丰富,连小学生都在熟练追星,一边还是拿出手机存下了意意给的那个社交账号。 搜到名字的时候扫了一眼首页,果然都是各种流量明星的图片。有一些人其实沈榭以前也看见过,图片或是影像,不过当时都是匆匆一瞥。 这时见到高清大图迎面直击,才直观感受到这个圈子里愿意为此花费钱财和精力的程度。 小女孩飞快地眨眨眼睛:一定要看哦,有技能就要用起来! 这时候又好像一个小大人。大概也觉得沈榭给自己上课赚钱很不容易,很热心地要帮老师开拓新的收入渠道。 不过这句话倒是没说错。沈榭顿了一下,能够用自己的一技之长换取收入支持生活,说起来反而是他自己过去一直以来的愿望。 收起手机很郑重地跟小朋友道谢:谢谢意意,我会看的。 没想到的是最后这张卡片画了好几节课。 小朋友毕竟画工稚嫩,从每一个节点都延伸出新的问题,沈榭是喜欢把细节摊开来磨的那种老师,这时就自动调整了一下课程安排,把小朋友的礼物列到最高优先级。 其间小姑娘坚持自己动手,从上色到勾线都完整试过一遍,最后真正做好折出贺卡形状的时候暑假也已经接近尾声。 沈榭出门上课的时候都感觉到空气里那种滑向夏末的氛围,蝉鸣长长短短躁动到好像最后的狂欢。 不过天气还是很热。 吴姐前几天煮了一大碗西米露冻在冰箱里,沈榭最近习惯了在家的时候到下午就去厨房挖一大勺放进冰碗里。他并不是不会享受生活的那种人,只是很多时候没有必要也就不去追逐。 煮到透明的西米垫在碗底,切好芒果加进椰奶,打成冰沙浇下去就可以一个人吃很久,于是这天叶沉过来的时候也同样端了一碗出来给对方。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从前似乎更加脆弱飘摇,但尽己所能地在可能的地方 照料 这个 alpha,似乎还是成为了这三年来形成的一种本能。 下个月五号。 叶沉没有这份点心发表什么评价,接过来吃了几口就随口提起其他事情,晚上空出来。 很随意的语气,但还是一下子把刚才分享冰饮的那种氛围冲淡不少。 不过沈榭最近和叶沉都相安无事,最近的一个发情期也普普通通地度过。好像从上次拒绝了 alpha 一起去马场的邀约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又回到过去三年中任一时段的状态。 于是这时也就没有对这种冷淡的态度产生什么其他情绪。 好。 沈榭温和地应声,同时帮叶沉抽了一张纸巾擦掉手指上沾到的椰浆。 不知怎么的很快又发展到从手指开始勾缠到一起,alpha 这天似乎格外需求旺盛,其实一开始对方的手顺势摸过来的时候沈榭还有些怔然。 只是日子确实也快到了,信息素一旦释放就如同决堤,很快从理智的上层席卷过去。 沈榭到后来实在受不住,靠在叶沉怀里用手帮他弄了,之后就迷迷糊糊睡过去,半梦半醒的时候才感觉额头上好像被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分卷(14) 那一瞬间他心里一跳,有些惊惧的感觉从胸腔里划过去,但终于还是抵不过信息素交缠之下的近乎强制的安抚作用,很快就闭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 醒来之后叶沉果然又已经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变成虚空里一个装满日色的气泡。 alpha 这次过来的时候还是下午,此时重新睁开眼睛,温吞的落日果然正从窗帘背后透进最后一丝余晖。 沈榭突然又惴惴起来。 这个场景似乎和叶沉第一次标记自己那天一模一样。 从他 成为叶沉的 omega这几个字很缓慢地敲在心上,在接下这个家教以前他其实没有很仔细地思索过这句话的意义,甚至直到得知小女孩的那个礼物构想之前,这一行字对沈榭来说都更像是一个需要接受的既成事实。 然而真正的事实其实是这样的,比周期性的信息素波动,生理上的纠缠,甚至那种模糊又单纯的爱意,都要更直白又更不可违抗。 事实上从那一刻开始,生活就已经是一辆无法回头的列车。 第25章 隔天沈榭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原本他的暑期家教课程是半个星期一次,到这一周的礼拜四刚好结束,之后小朋友的学校要开学,新的课程时间还要看情况再约。 小姑娘的家长不止一次对他表示过满意,提前半个月就提过续课的事,沈榭原本也打算这两次课的时候和对方谈一谈。 然而那天叶沉过来之前余青冉刚发来消息,隔着一个对话框盛情邀请: 下个月市美术馆有个展览活动,我们这边打算带小朋友们去看,你要带着学生一起来吗? 沈榭一个夏天没有回那边的画室,收到信息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不过对面很快把市美术馆的活动海报发过来,沈榭下载了原图点开,才知道是个彩陶展。 海报图片做得也很可爱,从下往上歪歪扭扭叠了好几个胖乎乎的陶罐子,确实一看就是面向小朋友的缤纷色调。 他之前也了解到性别之家会开每个月一次的手工活动课,陶艺叠纸之类都有涉及,这次美术馆开的展览还安排了动手试做的衍生环节,确实很适合团体活动。 机会挺难得。 余青冉在那端继续推荐,我们这边可以多带几个人没有关系的。 于是这么一说沈榭也有些心动。 他虽然整个夏天都在专心做家教没有再过问画室的事情,但现在这个工作原本也算是画室那边安排介绍的。沈榭离开之后和先前的同事们也没有就此断联,前几天还有之前认识的同事拉人砍价把链接也发给他。 沈榭认真地下载了那个 app 注册成功,因为是新用户还抽到大奖,同事发来乱七八糟十几个表情包表达感谢,沈榭从里面挑了几个点了保存。 以后可以发给叶沉。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又愣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些酸涩的难过。 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先想到 alpha,这种习惯甚至好像已经变成一种被驯化在潜意识里的本能,可是与此同时叶沉本人的想法却越来越难以捉摸。 他和 alpha 的这段关系还能走多久甚至这样的念头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在脑海里。沈榭惊讶过后又有些好笑,到底是出现这样的想法比较不寻常,还是自己的惊讶才比较出人意料。 毕竟他和叶沉的关系缥缈又单薄,或许有一天对方腻了他,又或者 alpha 终于觅得一个家世相当的良配。 到那时他这段短暂的错觉当然只能被弃如敝履,正确地走向早该到来的终结。 这样想下去没完没了,沈榭只好把思绪重新拉回来研究那张海报。 他自己小时候没有很多这样的机会,也是念了大学之后才渐渐接触到相关的儿童教育内容。 之前也去学校的主题展览馆做过志愿者接待来参观的小学生,与其说是服务社会不如说更像是圆自己心里一个缺失的梦。 甚至如果那一天看见的招聘启事不是来自性别之家,或许他也不会突然想到要重新出门工作。 如今就算普通家庭的小孩没有机会接触到很高端的艺术熏陶和专业课程,博物馆图书馆一类的公共文化机构确实是越做越好,向公众开放的同时也会定期举办一些相关活动。 从小朋友的角度来看,能有这样的科普活动参加也很值得高兴。 这时沈榭把对话记录重新拉回来,看完展会介绍之后把目光落到底部的活动日期,才微微愣了一下。 九月五日,星期六。 沈榭又看了一遍海报上的日程安排,终于明白昨天听到 alpha 说出那个日期时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当时还没来得及回复要不要过去,alpha 就到了莲水湾居,后来一路胡闹到最后也没能再分心想起这件事。 沈榭看了几秒和余青冉的对话框,有些底气不足地回复:我可能 要问问他。 这个 他 指代得很模糊,结果对面的人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你的 alpha? 嗯 沈榭有些犹豫地回答,我过一会儿给你答复,好吗。 先前叶沉和他提起时只说了一句 晚上,沈榭抱着些侥幸心理,先切出对话框去置顶找叶沉。 他不常给 alpha 发消息,这时候斟酌一下,也没有直接说彩陶展的事情,转而委婉地问叶沉,大概什么时候会过来。 如果不冲突当然是最好,从美术馆坐地铁回莲水湾居大概需要 沈榭有些忐忑地握着手机,没多久感觉到消息提示的振动,赶紧又点开屏幕。 结果居然是余青冉又发来消息。 榭榭。 这位来自童年的旧友有些严肃地在对话框里喊他的小名。 有件事他思索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那个 alpha,是不是对你不好? 于理他不该这样打探一个 omega 和伴侣之间的家事,但沈榭小时候毕竟和他有过那样一段算得上同甘共苦的渊源,两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比一般的朋友更亲密些。 这时遇到事情,就也忍不住生出一丝类似兄长的关切。 先前那个晚上陪沈榭回家那天他就远远见过叶沉一眼,如果说一开始那些还能理解成沈榭的另一半工作比较忙,伴侣双方有自己的相处模式,后来轿车停下那一瞬间,alpha 眼里毫无掩饰的冷意还是有些让人心里一跳。 他作为一个 alpha 都感觉到了叶沉那种毫不掩饰的压迫感,沈榭身为 omega 只会感受更深。 不过后来他就没再见过叶沉,沈榭在画室的课也照常继续,于是这件事也就没有再被挂在心上。 直到再后来暑期课程刚刚要开始,他就听说了沈榭从画室离开的消息。 当时他就发了消息过来问,沈榭回答得很平常,他再三犹豫,也还是按下顾虑没有多想。 没想到时隔两个月再联系,却又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是周末下午半天的活动,居然也要提前请示才能决定参不参加吗。 沈榭本人看上去依然懵懵懂懂,他却不由得多心。 这位童年旧友的伴侣,看上去好像掌控欲太强了一点。 也没有。 沈榭愣了一下,慢慢地打字,那个学生我先前见过,也是在我们这里学画的。 叶沉对自己好不好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沈榭有些条件反射地想要跳过去,但具体到之前接下这个家教的原因,他还是可以解释一下的:是画室这边找的我,问我有没有兴趣。 可能只是学生家里想换一个学习的形式,一对一的话效率也确实比较高。 小朋友愿意在这条道路上长久地发展是好事,我当然也没有理由要拒绝。 和他没有关系的。 发出去才发现手心都出了一层微微的汗,没来得及再多做什么反应,叶沉的消息又终于弹出来。 alpha 果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糊弄,只简单发了两个字过来:有事? 于是沈榭只好又把美术馆展览活动的事情说一遍,中间想起余青冉刚刚的话,又有些微妙的负气。 算是暑期课程的最后一次,感觉机会难得,错过也有些可惜。 他忍不住又和叶沉解释一遍,只是参加活动,结束之后我就马上回来。 他没有看见自己对着屏幕纠结苦恼的神色,这句话发出去就有些忐忑,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对面叶沉很平常地回过来:可以。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五点前,我去接你。 第26章 于是原本到月底就结束的课又多了一天。 沈榭特意花时间做了些功课,把市美术馆这次展览的资料和一些相关的知识点都打印下来复习。大学的时候学过一点相关知识但不是主课,现在重新捡起来就又发现很多新的细节,一点点厘清也不算无聊。 工作间里的打印机本来是用来出图稿样张的,结果最近几个月来先印简历再印资料,工作范围陡然扩大好几倍。沈榭自己倒是心情不错,换墨盒的时候都很放松。 短期内似乎不会再有什么突发事件从生活里冒出来。叶沉定下那件必然发生在 下个月五号 的事情,反而好像提供了某种看不见的缓冲带,默许了他预支此前十几天平静无波的生活。 期间还结清了一整个假期的课时费。收到转账那天是个无风的晴天,院子里上个月刚刚撒了一把凤仙花的种子,沈榭从窗口探头看出去,幼弱的草本植物已经沿着墙根开始打出细细的花苞。 结果这天叶沉特地提前半个月来了一趟莲水湾居。 沈榭走到门口去迎接的时候还有些意外,alpha 很少在上午过来。这次叶沉甚至都没有进门,只发信息把他叫下去。 看见了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靠着车窗扫了他一眼:上车。 omega 脸上那种灵动的快乐还没有褪下去,大概能想到是刚刚确认过余额。叶沉拨款给那家男主人的动账通知才到了没多久,那个叶氏的小员工大概就已经忙不迭把这笔 课时费 转手出去。 周宁说得没错给钱,给信息素,再给一点点暧昧的小甜头,omega 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真的想把沈榭留在身边,对方应该懂得。 沈榭听到叶沉的话却愣了一下。 alpha 很少带他出门,这种时候就很难不多想,立刻就回忆起上一次叶沉对他说这句话时的语境。 之前提过的马场暂时是没有去,叶沉后来也没有再说起过,只是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事。 叶先生。 他有些犹豫,脸上的神色也淡下去,尽量平常地问道,我需要换件衣服吗? 他今天原本没有打算出门,这时穿的是一套印着毛绒兔子的家居服,上衣下摆偏长了一点点,印花的图案就刚好盖过大腿根。 软乎乎的卡通兔子翘起三瓣嘴露出门牙,是一个卖萌的表情,其实和沈榭本人的气质不是很符合,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就显得有点可爱。 叶沉对着那张兔脸看了三秒,没有留意到沈榭语气里微妙的变化,只是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鬼使神差咽回去,换了一句:不用,就这么穿吧。 于是辉腾的副驾驶上就团着一只兔子开了一路。 临下车前叶沉往后探了探身,从后座丢了件衣服给沈榭:披上。 奇怪的是 omega 明明也不是特别瘦的那种类型,但裹在宽松的家居服里就还是显得有些小。看见 alpha 递过来的衣服时一瞬间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目光很自然地从侧面转过来看他。 那种眼神又很懵懂,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下子又勾起某些回忆。有时候叶沉都觉得这三年的时光好像在沈榭身上陷入停滞,但另一些时候又明明能感觉到 omega 的变化。 变得更加柔顺,更加温熟,更加 看不透。 如果说几个月之前叶沉对这一方面的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那么从沈榭出门工作以来,事情就好像蓦然走到了某道分水岭的那一边。 这次叶沉没有绕去另一边拉沈榭,只花了一些时间倚在车门边,看副驾驶上的人有些手忙脚乱地披上自己的外套,等人下车时目光又很直白地在沈榭身上勾了一圈。 青年的身形被大了一号的外衣勾勒出来,这下是真的更显小了。叶沉闭上眼睛都能描摹出那层衣料下面身体线条的形状,这时眼看着 omega 打开车门下来的时候好像还有些无措,直到目光找到站在另一边的自己,才仿佛一下子安定下来。 好像某种心有灵犀,那一瞬间叶沉也正好看了他一眼,把 omega 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都收进眼底。 对上目光之后又不动声色地转开,只吐出两个字:跟上。 然后转身大步往前走。 但是说跟上其实也不完全是一句可有可无的废话。 这一片是从前的旧城区,早年许多外商投资地产,都是很堂皇的高楼,如今林立建筑都有些年头,沿街的店面之外又有纵横岔开的小道。 从前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住在这里,后来改建之后才让位给新的商业中心,但又显然和近些年新起的综合体不是一个风格,所谓 腔调 和格局在这里简直就差明码标价。 沈榭从小到大活动范围有限,很显然没有踏足过这片经过几十年大浪淘沙之后又改造重建的老城中心。 对头顶那些早已价值连城的老牌商标也缺乏认知,闻言只是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alpha 的行迹。 目光跟着叶沉在曲折的小巷里穿行的时候又忍不住有些恍惚。 alpha 的衣料上还带着淡淡信息素的味道,明明是在夏日却也足够清爽,又是和情欲浓烈时不一样的知觉体验。 很平和,但又能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严密环绕。 好像 被拥抱了一样。 他是第一次穿叶沉的衣服,这时长了一些的袖口垂下来掩到手背,刚才穿好之后还忍不住抬起来看了一眼,得到 alpha 的首肯,才叠了几下折上去。 这时一边跟紧脚步一边还有些忐忑,先前是犹豫穿着家居服要怎么跟着叶沉出门,然而现在看来 alpha 也不是完全的恶趣味。 只是这样从未有过的接触方式,好像还是有些太亲昵了。 一路跟着叶沉走进一幢大厦,拐过走廊又进电梯上到九层。站在那个只挂了一块名牌的工作室门前时沈榭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确实不需要太在意穿什么出门。 分卷(15) 反正还是要脱的。 私人设计师的定制铺面足够隐秘,推门进去倒是很宽广。 唯一的一扇落地窗占了大半面墙壁,被一道薄薄的纱帘掩着,工作室的主人显然早就和叶沉约好,看见两人进来之后就拉下了窗帘。 软尺在身上比量的动作稳定精准,偶尔触到皮肤也只是蜻蜓点水,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 唯一的问题只是叶先生。 他还没有弄明白今天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但当设计师礼貌地要求他脱掉剩余的衣物时,沈榭还是忍不住有些恳求地对叶沉开了口。 alpha 很自然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意思。 沈榭当然不是没有和叶沉裸裎相对过,但那和眼下的情景又不是一回事。 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人好像都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托着软尺的设计师是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中年 beta,这时看了叶沉一眼,就微笑着对沈榭示意:可以背过身去。 于是最终沈榭还是站在原地量好了全套尺寸。 设计师又和他沟通了一些生活习惯上的细节,最后转回去和叶沉做了一次确认。 alpha 正把目光从刚刚穿好衣服的 omega 身上收回来,草草扫了一眼刚刚打印出来的细节条款就做了决断:都按最好的办。 沈榭闻言动作一顿。 然后装作没有听到,慢慢地捋平了家居服的下摆,又俯身去拾叶沉先前递给自己的外套。 他刚才看到设计师签写条款的样子,中年人用的是老派的钢笔,提笔的动作圆转流丽,一望即知这个人背后所代表的不菲价值和高端定位。 只是为什么突然要给自己做衣服呢。 上一次被递到手里的那只宝石胸针很快地在脑海里闪了一下,连带当时叶沉审视的目光。 所以 alpha 想一出是一出,这时所做的这一切,也许只是上次自己跟他出门时穿的衣服让他不满意了,于是逮着空又来装扮自己。 这么一想又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使用过后就放在一边的塑料模特。 屋子里另外两个人还在低声地交谈,沈榭飞快地捡起放在一边的外套也重新穿好,才转回身来站在一旁。 叶沉的想法本来就不在自己能够揣测的范畴。这一番动作下来反而好像想明白了一点什么,此时没有人打扰,沈榭干脆漫无目的地看着窗纱外流过的日色。 身为对方的 omega,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大概也只是接受 alpha 给予的一切就好。 于是直到回到莲水湾居,两个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话。 叶沉倒是一路神色如常,最后把车停在别墅门前的时候还和沈榭解释:我就不进去了。 他今天来确实只是为了带沈榭做两身衣服,眼下预定日程进展顺利,也就不打算多留。 至于给 omega 添几件衣服这个想法,其实从上次带沈榭出门的时候就产生了,只是原因倒不是沈榭以为的那样。 叶沉自那天之后也偶尔回忆了一下沈榭日常的穿着,发现 omega 常常换洗的衣服好像确实就只有那么几套。 想到半个月后要带沈榭去的场合,对方确实需要几件稍微正式一些的服装。 自己先前没有留意过这一点,沈榭自己居然也从来没有提过。 不过这么一想,其实 omega 一直很少跟他提什么需求,问得更多的反而是想要哪一款茶点,喜欢什么种类的酱汁,或者晚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也总是很小心,句式通常不是 想要什么 这种宽泛的问题,而是可不可以这种万般周到的句式。咬着一点声音垂下目光,好像提出什么过分要求的人是他自己。 有一年还问过他,能不能在院子里种一些凤仙花。 叶沉对园艺一类的事情没有什么关注,平日里身边都自然有专人打理好一切,那次听沈榭问起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花了几秒去思索凤仙花是个什么花。 其实什么花也无关紧要,只要 omega 喜欢,想种点什么玩都可以。他记得自己大概随便点了个头,然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所以反正现在也只是多做几套衣服的事情,经典款每一套都可以穿很久,怎么算也不是什么大事,沈榭不提,他还不能主动给吗。 更何况 叶沉承认自己的心思滑到了这个方向:他的 omega 这么好看,合该穿点好的。 最后临别时又和沈榭确认了一次:到时候我来接你。 沈榭正要下车,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叶沉在说什么。 下个月五号 的约定不知道指向什么内容,叶沉也从来没有要告知他的意思。 只是这段时间下来,他也重新学会了不去多问。 如果 alpha 有指令,就按照他说的去做。 许多应对叶沉的技巧好像也在这三年里逐渐变成本能,只要对方不再做出超过范围的举动,他就可以按照惯有的模式进行回应。 一旦有意识地压下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悸动,合情守礼的应对反而变得轻易起来。 好。 他对叶沉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回答:我等你。 第27章 到了这一年的九月五日才发现居然还是个好天气。 沈榭下午先到小朋友的家里去接人,站在楼道口等小姑娘花蝴蝶一样飞下来,再带着人去美术馆和画室的队伍会合。 我还没去过美术馆呢。意意很高兴地仰着头,肩上的小书包跟着身体一动一动的,沈榭目光错过去看到站在楼梯尽头的那对夫妻,小朋友的父母今天居然难得地都在家。 不过转念一想又好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有很多人,图书馆,美术馆,文化公园,对他们来说都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接触不到,是根本想不到可以去接触。 沈榭先前以为小姑娘家里不应该是这一类,但其实想想以自己的人生经历,也实在很难揣摩到了哪一个层次的家庭才会拥有很多仿佛应该拥有的东西。 就因为这一点,他牵着小朋友走过地铁屏蔽门的时候还有些走神,不过一出站就又被兜头透过梧桐树叶的阳光洒了满眼。 这一片其实他大学时来过很多次,但这次坐的地铁又是和以前不同的方向。 市美术馆坐落在一条安静的小街上,周围一片都是文化区,老建筑经过整合翻修,一到周末虽然也不乏人来人往,但整体氛围还是很安宁。 于是刚才还在心里翻涌的那些诸如打车是不是会更好之类的细微犹豫又淡下去。其实小朋友一路刷卡进站都熟练又乖巧,儿童卡挂在脖子上一道醒目的黄。 反而是自己大概跟在叶沉身边太久,耳濡目染alpha对生活质量的要求,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展览相关的情况提前一节课的时候和小朋友的那位omega母亲做了说明,对方欣然表示了同意,又温和地拒绝了沈榭不收这一节课时费的提议: 意意很喜欢你。她这样说。 于是沈榭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是继母,但对方说这句话时眼神里的温柔骗不了人,哪怕在很多方面能提供的东西可能有限,这依然是一个真正在体察着孩子心情的母亲。 所以只要小朋友自己愿意,作为大人的一方就并不会再加以更多的干涉。 说实话这两个月里他也不是没有见到过母女之间的相处片段,虽然小朋友的妈妈不太打扰他们上课,有沈榭在家的时候就总是不太说话,但只要一到母女俩有所交集的场合,那种融洽自然的气场就显现出来。 先前闲聊的时候也问到过,为什么会想到要让小孩子学画画,对方的理由倒是很简单,因为性别之家先前到社区落地宣传,小姑娘自己说想去,于是就每周末多出半个下午的时间在画室消磨。 在这中间沈榭也难免有所体会,印象最深的一点不是别的,只是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学画画,就算再小心也免不了沾到各种颜料,有时候弄不好整个手心和袖口都弄得五彩斑斓,但他没有见过一次母女俩为这件事产生什么争执。 妈妈的宽容是一方面,小朋友却也每次能大大方方把沾到颜色的地方展示给母亲。 我下次会注意的!每次都这么说,然后很乖地跳过去洗手。 沈榭最开始看到这样的场景还会有些不由自主的紧张和诧异,等到一个夏天过去,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多心的是自己。 福利院里的很多事情没有下次,自然有比你乖巧比你可爱的小朋友值得更多的关注,所以永远都需要在每一个细节上做到最好沈榭到后来才隐隐总结出这一点。幸福小孩不会在意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却好像刻进潜意识的本能。 然而道理上知道是一回事,他自己和叶沉的关系一直走到现在,却也很难说不是在同一条河流里如履薄冰的另一个复刻和写照。 美术馆的陶艺体验活动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到了动手环节一群平均年龄不到七八岁的小孩简直都玩疯了,画室那边派了三个带队老师,连带沈榭四个人全程陪在旁边,也都不可避免受到波及。 等到实践活动终于结束的时候意意才注意到沈榭身上的泥点,有些惊叹地指给他看:老师你变得和我一样了! 果然仔细一看小姑娘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沈榭只好认命地先带她去洗手,又拿出湿巾一点点把小花脸和指甲缝都擦干净。 老师一会儿还跟我一起回家吗。小姑娘乖乖伸着手等沈榭清理,一双眼睛有些纠结地看过来,今天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不知道应该换什么衣服。 沈榭闻言有些惊讶:爸爸妈妈都不在吗? 出门时明明还都在,而且说实话他做这门家教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小姑娘的那位omega母亲不在家的情况。 因为今天是爸爸妈妈的纪念日呀。意意小大人一样踮起脚来拍拍沈榭,你忘了吗? 沈榭还真不清楚。 小卡片之前就画好,被意意很宝贝地藏了起来,说要等到纪念日当天再送给爸爸妈妈。 之后又刚好遇到今天的美术馆活动,沈榭花时间做功课之外,又前后确认时间和线路,带小朋友出门这件事会比很多人想象中麻烦很多,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尤其沈榭只是一个家教老师,自作主张加了这一堂课,就更要仔细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这么一来二去,自然也就已经把那张小卡片放在了已完成一栏。 不过这么一说也联想起来,今天去接意意的时候这户家庭的男主人难得在家,一家三口都看起来也确实是要出门的样子。 他那时候心里只牵挂着小朋友的事,接了人之后就和里面的人告辞,只是这时再度提起,才回忆起那位omega母亲的脸上似乎确实也比往日多一些光彩。 现在想来礼物做完确实还不是结束,要送出去才算是心意达成。小姑娘显然也是还记着这一点:我要趁爸爸妈妈不在,把卡片放到他们的房间里去。 这就又露出一些无害的狡黠神色。 沈榭不由莞尔,于是最后还是陪着小朋友回了一趟家。 小姑娘一进门就飞奔去房间取了卡片鬼鬼祟祟溜进主卧,沈榭不好乱进,就留在小房间帮小朋友挑换洗的衣服。 一拉开衣柜满满当当的小裙子,又小小地吃了一惊,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位omega母亲的形象。 一个温柔的,妥帖的母亲,似乎也确实与这个幸福的家庭如此合衬。 有对比才有触动,相比之下他从前所见过的世界根本就只是无比微渺的一个角落。 这件可以吗? 最后沈榭不得不拉出几个衣架直接往小姑娘身上比,看着意意自己挑了一个带真丝蝴蝶结的睡裙,才帮她把衣服取下来:老师背过去,你自己换好不好? 小姑娘在这一点上倒是很听话,闻言乖乖自己套好裙子,从几个口子里伸出胳膊腿,又拍拍手把领口下摆都拉整齐。沈榭在一边等着人收拾妥当,又帮她叠好换下的衣服走出去放进洗衣篮。 想到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还认真地问了一下之后的安排。 我奶奶会过来哒。 意意拉着裙摆小小地转了两下,仰头回答沈榭的问题。 小姑娘显然也很高兴自己给自己挑了要穿的衣服,那种开心的神色显而易见写在脸上,沈榭跟着放下心,这才借了洗手间,先沾水擦了一下刚才衣服上蹭到的泥点。 之后既然有长辈会过来那就不用操心,沈榭又敲了邻居的门,拜托她在小朋友家长过来之前照看一下对门的情况。 该感谢意意平时就总去对面串门,小朋友古灵精怪又自来熟,和楼道里上下左右的邻居都处得不错。沈榭也算了解一些情况,不然这时还真有些不放心。 反而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很小大人地对沈榭挥了挥手:没关系的沈老师,你回去好啦。 还人小鬼大地推推他:老师你之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啊,快走快走不用担心我啦! 沈榭不由得失笑。如果不是因为和叶沉已经约好时间,他其实也不至于那么急着离开,没想到被一个小朋友都看穿。 好在小朋友的家长确实已经把后面的事情都差不多安排妥当,也不用再多操什么心。 转身离开楼道的时候想起什么,又忍不住又回头叮嘱:如果奶奶来了,就给老师发个信息好不好? 电话号码也已经写在客厅的记事簿,用的是上节课小姑娘最喜欢的蓝色笔刷,圆圆滚滚的字体很醒目。 然而事情接踵而来的时候就是不会给人什么反应的时间,这边还没有交代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终于响起了一阵铃声。 第28章 沈榭这个手机几乎从来没有接到过电话,从听见默认音乐的时候就心里一紧。 等到看见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姓名,剩下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就沉寂下去。 是叶沉。 屏幕顶端的时间一秒一跳,确实已经快到自己先前和alpha约好的点。 大概是带小姑娘回家的路上就花了一些时间,又带上一连串换衣服洗手之类的琐事,于是原本还算宽松的时间安排不知不觉就走到尽头。 逃避当然是没有用的,沈榭吸了一口气,等铃声停掉之后回拨过去,一接通就听到叶沉的声音。 alpha有些放松的声音从听筒那一边传过来:我到门口了,怎么没看到你? 分卷(16) 沈榭愣了一下。 不是预想中的责问,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忙中出错,先前一心都挂在小朋友身上,这时才想起来那天自己和叶沉说要带学生去美术馆,alpha说的是我去接你。 接这个词能指向的地点,当然也只能是美术馆。 而自己先是陪小朋友回了家,又因为后来七七八八的事情耽误了时间,现在再回美术馆去等叶沉显然是来不及了。 电话那边的alpha显然也是感觉到了他的沉默,语气变了一下:你在哪? 在沈榭抬头看了一下周围,试图找到一个地标告诉叶沉自己此时的方位。 还没等他再出声,那边叶沉就抛来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 alpha大概是在打方向掉头,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波澜:待在原地,我去找你。 等到电话挂掉沈榭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可以直接报小区名字的。 然而现在通话已经结束,他只能赶紧先从小朋友家楼下往小区门口赶。 走在路上的时候又有些怀疑。 叶沉说知道了,是知道了什么。alpha怎么知道自己在哪里? 然而走出小区的时候叶沉的车确实正从路口往这里开过来。 沈榭见到对方,一时间也无暇多想,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路边。车里的alpha也看见了他,隔着车窗对他示意了一下,靠边停下了车。 沈榭一秒钟不敢耽搁,顺着叶沉的示意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才系好安全带,就感觉alpha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意味的眼神,但沈榭有一瞬间觉得,对方目光里的失望似乎比审视或者不满都还要多一点。 他今天带小朋友出门,只穿了简单的t恤休闲装,之前又在美术馆沾上色料和泥点。 虽然刚才已经简单清理过,但相比驾驶座上的叶沉一身利落的西服,身上这套刚刚经过陶艺课程洗礼的衣服明显就有些狼狈。 果然下一秒alpha也有些不悦地开了口:怎么弄成这样。 对不起。沈榭下意识立刻道歉,连带把坐姿也微微调整了一下,我尽量当心,不会弄到车上。 alpha今天开的是私人时间用的那辆辉腾,虽然其貌不扬但也绝对是他企望不到的价格。 这么一想又忍不住望向叶沉。alpha的侧脸线条深邃而利落,哪怕早已知道对方不是自己可以高攀的良人,但那种不由自主的亲近依然仿佛源自本能。 从这个新工作开始之后他和叶沉的关系似乎就恢复如前,alpha没有再对这份家教发表什么意见,两个人连生活中也平平没有什么交集,更不可能再起波澜。 于是只有沈榭自己知道,这种表面的自持和疏远他早就在过去三年的拉扯中演练过无数遍。 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要用几倍于其他孩子的努力换,信息素的平稳和发情期的渡过要用alpha的标记换,而一个标记又换走三年忐忑而漫长的时光。 那么如今一点点工作的自由,大概也可以用更小心翼翼的迎合和听话换。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那点偷偷包藏着的喜欢,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换到一个妥帖的处所,安安静静不必再掀起波澜。 不过最终这身衣服并没有对alpha接下来的安排产生什么影响。 叶沉余光看见沈榭挺直的坐姿,原本要继续的说教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就又咽了回去。 他近来面对这个omega时的耐心似乎好了不少。周宁后来又被他约出来几次,好友的侃侃而谈时不时跳出脑海,此时看见对方因为险些迟到而生怕自己苛责的模样,一时就有些下意识的心软。 何况先前带沈榭定的衣服已经做完了。 半个月的时间对这个层次的定制来说其实还是有点赶,他催了几次,今天上午才收到了取货的信息。 这也是叶沉愿意亲自来这片居民区接沈榭的原因。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见omega穿上自己准备的新衣服的样子。 应该会很开心吧,会感激自己,会露出欣喜的神色。 叶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确实想看见沈榭开心。这个愿望甚至比得到一个听话乖巧的omega更让他心向往之。 于是沈榭最终还是赶在当晚的宴会前穿上了那套定制的西服。 他还没有从自己让alpha空跑一趟的不安里回过神来,叶沉在他那句道歉之后就没有说话,没想到一路驱车穿过居民区,居然又是来到这里。 这次再经过大堂走进电梯的时候就不像之前那么茫然,甚至还有余暇感知到轿厢里淡淡的信息素中和剂的味道。 很巧也是某种和水有关的味道,蒙蒙水汽混杂着仿佛雨后庭院的淡淡清香,却还是不如叶沉身上那抹纯粹的雪意。 alpha一路大步走在前面,推开那间工作室的小门时夕阳的余晖正落在对方高大的骨架上,好像在视网膜上烙下一层金光。 沈榭晃了一下神,才从那位微笑老成的beta手上接过装着定制西服的纸袋。 谢谢。他低头道谢,下意识错开了自己停留在alpha背后的目光。 冷不防叶沉的声音从前面响起来:换上。 alpha没有多费一秒钟,目光在那个袋子上一转,就示意沈榭更衣。 原本工作室其实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但叶沉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亲自带着沈榭来取。 这样可以省掉从莲水湾居往返市区的时间,虽然最后意外之外地绕了一下路,但还是尽可能地合上了omega原本的时间表。 此刻看到沈榭换上那件量身定制的新衣服,alpha沉寂许久的目光也终于动了一下。 高定的材质用料自然不用说,因为是量身剪裁的关系,omega优美的身形也完全被凸现出来,是优雅又不乏情致的造型,连沈榭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都有些恍惚。 好像又和平日的自己变成了不一样的一个人,但通身气质却又和精致的衣装妥帖相配,两相烘托下来,好像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另一面。 走吧。 叶沉付完尾款,向这边走过来时也忍不住又暗了暗目光。他想象过沈榭被打扮起来之后的样子,但这样亮眼的气质还是出乎了意料。 刚才结账时连设计师都在称赞:沈先生气质上佳,连我也难得见到这样合衬的客人。 是对待顾客的话术也好,是真心实意也罢,但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想再带沈榭去参加那个什么 家宴。 只想把omega载回莲水湾居,再亲手脱掉那具身体上的每一层布料。 事实上这个想法直到两人已经身在半山的叶氏老宅,也还没有从脑海中消褪下去。 这个年头手头有地的家族其实已经并不太多,然而叶家依然得以在城郊坐拥一整个古堡一般的庄园。叶氏老宅依山傍水,叶沉的车沿着山路蜿蜒向上时沈榭已经有些预感,然而直到辉腾停在山道上被催促下车的时候,心里那个不可能的猜测才好像成了真。 下来吧。叶沉锁好车催促他。因为去居民区接沈榭绕了一趟路,他们已经来得有些晚了。 叶先生?沈榭坐在副驾驶上,身上还穿着刚刚才取到手的那套新衣服,面对眼下的情境却实在有些茫然。 如果说先前带自己去那样一个莺莺燕燕的晚宴是alpha的虚荣心和恶趣味,今晚又是什么情况。 然而叶沉已经推门下车,高大的背影落在晚风中,投下山峦一样的阴影:就等我们了。 第29章 往叶家主宅走的路上,沈榭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叶沉本人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无论是金钱,还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气势和魄力,甚至决不是一代人所能积攒下的那种威势。虽然和alpha相处了三年,但他对于这一方面的叶沉确实从来无法形成一个切实的印象。 那些东西离他过往二十年来平凡的生活太远了,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很难在想象中形成清晰的轮廓。如果说初识alpha的那一年他还曾试图了解过那个似乎只能让自己仰望的人,那么在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不值一提之后,也就顺理成章地只剩下了那种下意识退却在安全距离之外的小心。 这就好比过去他当然也知道叶沉是一整个家族企业的继承人,知道叶氏在几个和日常生活紧密相关的领域赫赫有名的品牌业务,也从新闻媒体上听说过叶氏集团近年来似乎把目光瞄准一些前沿技术产业,前途不可限量。 但这都不如直接见到面前巍峨如古堡的大宅那样具有直接的冲击。 暮夏的夜色已经暗得旖旎而广阔,然而宽绰的私人草坪上灯火迤逦,大概是因为宴会的关系,大宅前方几条主要道路的两侧都扎着精致的绸带装饰,用不知道是塑料还是金属的架子支起来,某些反光的细碎配件在山间最后一抹晚霞里都映出媚丽的异色。 洁白长桌在靠近正宅大门的一隅排开,精致的餐点就那样错缀其上,先来的人已经三三两两散落其间享用食物。 叶沉跟沈榭解释:他们是下午就过来的。 下午?沈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下午自己带小姑娘去了市美术馆。 如果这些人都是在下午就早早到场那么叶沉是因为自己,才拖到晚上才来的吗? 心里不免涌起一阵好奇,然而这一群人聚集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思路还没走完就被叶沉打断:不过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只要晚上过来就行了。 alpha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轻描淡写。只是一个不太亲近的堂弟过生,因为是满二十岁的日子,所以三求四请地把地点摆在了主宅。 叶沉作为叶氏如今实际上的掌权者,其实对这些家族中的人情往来并没有很大的耐心,如他所说,就算只是匆匆到场露个面,在场的其他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从接手叶家的集团开始他就很少再回老宅,半山的别墅庄园条件优渥,但并不如城中的住宅方便自由。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最近那个远房的omega堂弟处处对自己示好,那点意思昭然若揭到太过明显的程度,家族里又有些里里外外催着他成家立业的声音,有的老人辈分放在那里,也不能一直敷衍。 他也不会想着要在今天把沈榭带过来。 实际上omega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他自己日常生活规律而单调,也并没有额外想到要特意把人带回老宅。 大概是从小受到父母那种相敬多过相亲的关系影响,叶沉对婚姻并没有什么需求。与其和家族里不少同辈那样算计着利益得失物色对象,一个像沈榭这样乖巧可心的omega似乎也已经足够。 然而人生在世总有一些解决了比不解决要容易的麻烦,既然这一天家里林林总总的人都差不多要到齐,偏偏主角又招摇到了过分的程度。 那就不如一次性让所有人都断掉有的没的那些心思。 但这话听在沈榭耳中就又是另一个意思。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收起了心里那些错杂而生的思绪,跟着叶沉继续一路走进主屋的大门,目光很自然地顺着往大厅里面看去。 是意料之中那种光彩夺目的装潢,比起外面草坪上自由随意的风格又多了些庄重。大概是今晚有宴会的关系,屋子里灯火 辉煌,来来去去的宾客比起之前叶沉带他去的那次宴会,明显又多了一种分量。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但也能看出那种由血脉和荣耀维系起来的的关联,休戚与共又宏大辉煌。 叶沉面对这一切时倒是很平静的样子。今天的主角显然不是他,沈榭跟着目光一转,也捕捉到那个在全屋目光中心的年轻人。 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形容还有些跳脱,却也另有一种光华夺目的味道。 我堂弟。叶沉适时地在耳边解释,今天过生日。 他能感觉到omega从进门起就有些紧张,心中不由又有些无奈,虽然今天要带沈榭过来这件事很早就在心里有了雏形,但究其根本还是自己临时起意。 于是这时也不由得稍微放缓了一些声调:没什么大事,我们在边上待着就好。 然而以叶沉在这间屋子里的地位,他的在一边待着显然和大众意义又是两种概念。 就算alpha并不主动和人交际,也拦不住别人会自己找上门来。 从走进庭院开始就不时有人过来和这位年轻有为的接班人打招呼,到进了正厅之后这种寒暄的密度有增无减。 这些人和叶沉套近乎的时候目光自然也会在沈榭身上转一转,对他们来说这个omega当然就没有那么简单。 叶沉看起来除了把人圈在身边就没有再进一步介绍的意思,于是大多数想要打探的人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也不好太直接地开口,只是于沈榭而言那样的架势却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好像回到那一天开在星级酒店的晚宴,只是今晚的遭遇却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那是我的母亲。 alpha的声音适时把沈榭拉回到身边觥筹交错的现实。他们进来之后不多时宾客就已经纷纷落座,他也被叶沉拉着坐在了身边。 沈榭的目光穿过身边一众不认识的面孔。这一晚他还一句话都没有和身边的人说过,只是垂眸跟在alpha身边,扮演一个行走的随身摆件。 这时也是听了对方的话,才顺着叶沉的指引看向侧面的一桌。 那似乎是内眷和omega亲属的位置,环绕着圆桌边缘还呈三角状点了不起眼的薰香,沈榭没有见过那个牌子,不过想来应该也有中和信息素的作用。 而随着视线的转进,沈榭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其中一位娇小的女性omega身上。 那应该就是叶沉的母亲他奇怪于自己这个判断的笃定,其实那一桌上不乏盛装打扮光彩夺目的盛年男女,但说实话,大概没有人会在目光转向那一桌时不这么想。 因为那确实是一个十分标准又完美的omega。 端庄,美丽,单看面容很难判断出年纪,但确实是大家族出身的样子,坐姿时脊背挺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韵味似乎多过光阴催折,到这时连微垂的眉目中都已经是恰到好处的温婉和风仪。 满座宾客的场合里难免喧哗嘈杂,但沈榭往那边看过去的时候,那个omega似乎是正在低声地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话。 世界好像就这样在她身边隔离出一个空间,连微笑的弧度都仿佛完美无缺。 分卷(17) 那就是叶沉的母亲吗。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大概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真正生来就如瓷器一般被珍藏的omega,心里的那种惊讶和叹服很难用语言形容。 沈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一片区域似乎因为那个omega的存在而和周边热烈的氛围产生了某种割裂,期间走过去和她攀谈的女眷络绎不绝,而无一例外都在对方面前得到了礼数周全的回应。 然而与之相对的却是 对方面前满桌佳肴,连每人一盅的浓汤和单独分发的点心,似乎也都没有动过几口。 不知道叶沉为什么要特意给自己指出对方的身份,沈榭观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叶沉:你要去打个招呼吗? 他没有很多和长辈相处的经验,但光看叶沉从进门开始的举止,却也仿佛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 这一片热闹喧哗的宴会场面好像被分裂成许多互不相关的小块,冰晶一样环绕在四周,旋转着折射出眩目的光芒,却又把身处其中的人都一一相隔。 而他自己也不过是这无数小世界里只能远观的一小块。 如果是意意的家里想到这里又有些想笑,叶家母子的关系怎么轮得到他来评价,自己又怎么会一时迷糊,把alpha和人家几岁的小姑娘混为一谈。 还没有回过神来,眼前的碟子里却突然被夹进了一个酥卷。 同时另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沉哥哥! 第30章 与此同时叶沉收回了筷子:怎么都不吃。 alpha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榭盯着那个酥卷看了半天,他们这桌明显也有人关注到了这一幕,却碍于叶沉本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关系不够亲近的反而不好说话。 倒是沈榭真的被吓了一跳,目光猝然从那桌内眷那里收回,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看了叶沉一眼。 被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这一晚好像也确实没吃什么东西。 从小朋友的家里出来之后经过的一切好像被按下某种快进键,变幻莫测到让他目眩的程度。 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和身边这个世界的距离感,来自阶层和背景的差异无可抹消。反而是平日里并不算亲近的alpha,在这样的场合里仿佛变成某种维系的浮木。 而那种微妙的悬浮感终于在那个omega在身边坐下之后变得更清晰了起来。 和从刚才起就陆陆续续来和alpha寒暄的人又不同,这个人有些过分年轻了。 大概是这一晚所见过的新事物太多,大脑都来不及接收各项繁难的信息,等那个人又走近一些,他才认出来其实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刚才看见过的那个堂弟。 堂弟居然也是个omega。 沈榭有些诧异,只是从他们进门开始,对方就一直是众星捧月的中心,叶沉没有走过去参与他们一群年轻人的活动,于是他也就只是从边缘远远地看了一眼。 此刻对方摘掉了头上的生日皇冠从灯光下走过来,好像终于从虚化的背景里长出实体。 堂弟显然对他盘子里的那枚酥卷很感兴趣,很自来熟地拖了把椅子在他们身边坐下来:叶沉给你夹的? 这话就问得有些无礼了。 其实这时宴会已经过半,叶沉又总是一副冷淡的面相,来这边走动寒暄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沈榭想了一下,还是先低头把叶沉捡给自己的那枚酥卷吃掉,才再次抬头去看出现在身边的那个人。 年轻的omega形容清秀,大概确如叶沉所说,血缘不怎么亲近,其实仔细看的话眉眼和alpha不怎么相像,这时离近了看,又发觉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 好处是睫毛很长,像现在这样看过来的时候就真的带点天真无辜的味道。 沈榭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大家族内部的关系千丝万缕盘错交杂,他没有想要探听的意思。 不知道对方现在过来是要做什么,但一看他们似乎还有话要说,就自觉地稍微别过了头。 谁知道身边的话题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那位堂弟先是对他丢来那么一句,不等沈榭回答,又转过去看叶沉,这时语气里就多出一点撒娇的味道:叶沉哥哥,他是谁啊? 说着伸手从桌边的冷盘里抓了个开心果放在手里剥,又很自然地支使沈榭:哥哥,帮我倒杯牛奶好不好? 对方从alpha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个有些挑衅的笑容,声音倒还是很软:我今天喝得好像有点多。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个忙嘛。 这下沈榭是真的尴尬起来。 他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对方那种直白的问题是完全没有给自己留面子。这算什么,仗着长辈宠爱就恃宠而骄的小孩子,连这点领地也要来占吗。 何况从刚才开始他就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现在对方凑近了,才发现也是来自面前的这个人。 并不只有alpha的信息素可以用于互相压制,相反同性别之间的触感其实还会更敏锐一点。 这位堂弟是个薄荷味的omega,难得的是这样释放信息 素的时候居然也没有冷冽拒人的感觉,反而搀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这种感觉很奇妙,其实对方的敌意在释放信息素的那一刻就已经展示得明明白白。但如果对象是这样一个有些孩子气的omega,那这种敌意就又好像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沈榭有些漫无目的地想着但是不能否认,对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他又确实有些紧张。 叶沉把他带到这个家族宴会的场合,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过来意。 沈榭虽然全程跟在alpha的身边,归根到底却也能感觉到自己和身边这个世界微妙的错位。 说起来反而是眼前这个一看就对自己并不怀好意的omega,成为满座宾客里第一个看见他的人。 之后又这么明明白白地挑衅,让人想不注意他都难。 沈榭其实没有在意对方那点小心思。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意外,那么在对方摆开架势坐下之后不久,也就明白了这位堂弟大概也是叶沉某种意义上的追求者之一。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那一瞬间他确实只是站在了叶沉的立场上,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小孩子。 年轻又受到大人宠爱的omega有些骄纵,虽然令人羡慕,但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 目光忍不住又转向叶沉刚才指给自己的方向,那三只环绕一桌的香薰还在静静燃烧着。倒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他忍不住投以关注的女性omega居然在这时悄悄离了席,很快就转折消失在远处的走廊里。 第31章 连家族宴会也有如此严密的防护措施,显得对方这一下的信息素逸散更加突兀起来。虽然叶沉一开始提起的时候轻描淡写,但这样一比也不难看出小孩确实是被宠着长大。 沈榭理智上明白自己或许应该起身回避,就算这位堂弟真的对叶沉有什么意思,对方的家务事也不是自己可以随便掺和的场合。 何况叶沉最终要娶谁嫁谁和谁结婚,事实上也确实是叶家自己的家务事。 然而与此同时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心里拉拉扯扯: 自己是被叶沉带过来的,如今alpha都没有开口,自己又怎么能随便离开。 而且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有些想知道,叶沉在像这样被人问起的时候,又会怎么定义自己的身份。 然而叶沉最终只是笑了一下。 alpha的神色一贯冷峻,微微挑起唇角看起来也不像一个柔和的表情。 空气里细微的静默好像被拉长了一瞬,沈榭刚刚有些提起心神,紧接着就感到熟悉的气息猝不及防地靠近。 耳边拂过轻轻的吐气声:不想吃了的话,就先去楼上休息吧。 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又被塞进了一把钥匙:沿着走廊右边倒数第二个房间。 手心感觉到对方的触碰时沈榭吓得差点直接站起来,被叶沉硬是按着手卡在原地,对面的omega显然也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目光来不及掩饰,就直直地瞪过来。 去吧。叶沉大概是还嫌不够,继续拍了拍沈榭的手,才重新把眼神转回去。 于是沈榭拿着钥匙起身的时候还有些懵懵懂懂。 不过那个堂弟显然比他更绷不住,沈榭路过他身边时还听到一句咬牙切齿的小声嘀咕,显然是说给他听:喜欢叶沉的人多的是。 喜欢叶沉的人多的是,你算什么沈榭自动在心里补完了这句话的后一半,也终于稍微被拉回了一些神智。 宴会进行到后半程灯光就总是会变得格外晃人,沈榭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时对留在原地的两个人微微颔首道了别,一边立刻有阿姨还是女佣一类的人看他起身,走过来把他往楼上领。 但是走在老宅曲折的走廊里时沈榭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叹。 什么是大户人家这个词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更接近于存在于书面或者想象中的一个概念,说实话直到今天之前,沈榭也以为自己不会再离这个定义的内涵更近一点了。 然而叶氏的大宅简直好像一个中世纪的古堡古堡这个词可能不太确切,因为其实并没有那种幽暗阴森的感觉,相反虽然是老房子,但是看得出精心保养,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贵气。 离开正在举办宴会的大厅之后不久就连那边嘈杂的声音也几乎听不到了,空气沉寂下来,三转两折之后不知道被领上了哪一层的岔路。沈榭模糊记得叶沉给自己指了一个房间,但是看带路的佣人很笃定的样子,也就没有开口。 不得不说大家族里的用人也是训练有素,虽然不认识沈榭,但还是保持着一种克制的礼节,不会过分殷勤,然而也很显然不会让人感到怠慢。沈榭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相对比较单纯,只是自己开始挣钱之后也免不了遇见形形色色的生命体,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以前的生活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吴姐虽然能干,但这样一比就也不是一个层级。 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随便乱想。叶沉刚才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从结果上来说又确实化解了他和堂弟之间就要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以在这样堂皇的房子里成长起来的alpha,真的会在细节上也苛刻无缺,以至于在意到那一瞬间一个微不足道的omega面临的尴尬处境吗。 又或者真的只是随口一句话,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带路的阿姨走起路来也没有什么声音,只在把沈榭领到一个房间门口时才停下来,转身微微示意了一下。 沈榭和她点了头,走进去才发现这里不是想象中alpha的卧室。 也不是会客厅一类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可能像是一个类似休息间的处所。 房间里铺着和外面走廊协调一致的地毯,靠墙的地方有一张长沙发,门后是衣帽架。正对着沙发有一个书柜和一个置物台,两侧的墙上一面是窗户,另一面挂着一张巨大的油画。 沈榭认出那张油画是某个已经过世的大师的真迹,这位大师的一些作品在拍卖行的行情未必很火,但本人却是实实在在上了艺术院校的课本,以至于像沈榭这样的学生都一代代看着他的理论长大,也是行业内比较独特的存在。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对面取一本书来看。 毕竟叶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重新过来,在那之前他只能待在这里。 先前的女佣倒是没过多久就又取来了茶水和点心,但也仅此而已了。 放在他面前的是未知的无法消磨的漫长时光,在这间陌生的大宅里好像随便走两步路都会触发某种未知的机关,甚至是亵渎也说不定。 他只能站在原地,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人。 正要站起来把取一本随便什么书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 是白兰花,沈榭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闻错了,但确实是这个香气,和自己的信息素相似又不同,一种更真实又更鲜嫩的味道。 下一秒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沈榭甚至还没来得及从沙发上真正站起身,紧接着就又愣在了原地。 他在门外的人进来之前也做过一些猜测,电光石火之间觉得最好的选项应该是去而复返的女佣,如果不是的话就最好是不认识的客人。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个级别的人物。 是那个omega几个小时之前叶沉还给他指过,alpha的生母,这座宅院和庄园某种意义上真正的主人。 然而这时对方只有一个人,沈榭已经在休息间里待了一会儿,这时在灯光下再看对方,那种端庄或者雍容的气息就好像消褪了一点。 熟悉的场合会给人底气,哪怕他只在这里坐下不到十分钟,也仿佛一种近乎盲目的安全感。 而且沈榭也发现了先前嗅到的那一丝气味的来源,是叶母手上拿着的好几串白兰花。 这种感觉又很奇怪。 说实话叶母实在太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了,先前隔着大厅,他和叶沉所在的位置离女眷的圆桌几乎跨了半条对角线,于是这种体会还没有那么明显,这时离近了之后看,面前的女性omega简直娇小到让沈榭有一种自己和对方同龄的感觉。 说好像同龄也不准确,只是一种两相比较之下的权衡表述,换一个说法大概是:在这间屋子里,仿佛需要保护的那个人不是他,反而是对方。 那几串白兰花正被对方拿在手里,新鲜的花瓣上应该是淋过一道清水,现在被头顶无言的灯光一照,就有一种蒸腾的脆弱感。 是你啊。叶母倒是很快笑了一下,你是和叶沉一起来的吧,我刚刚看见过你。 这时事情才好像有一点回到正轨。 至少这种只是安坐在大厅的一隅就不动声色把前来的宾客都看在眼里的本事,沈榭自问是绝对没有的。都不用提他今天是跟着叶沉进大观园,就算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他也未必能把到场的每一个陌生人都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意外的是叶母的语气倒很温和,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对他和叶沉的关系有任何打探或者质疑的意思。一般这种家庭的家长,看见alpha儿子某天带着一个不认识的omega来参加家宴,不说当下就要把人叫去问话,事后肯定也是要弄个清楚的。 相比之下叶母从进门发现他在这里,到开口说出第一句话,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都很平静,沈榭一时都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想法,还是真的涵养好到可以面对所有人都是一律这个面孔。 我以为这里没有人。叶母很快又继续说下去,依然是那种咬字清晰的轻缓语气,就想着来换一下花。 分卷(18) 整座大宅里的花串都是她亲自换的,分散在隐蔽的地方,几十年如一日没有假手过佣人或者其他别人。花期的鲜花会被冰鲜保存,等到日子隔再久一点就换成干花,其实真正放置了白兰手串的房间并不多,大多是她自己平时常待的那几处,只要一点点花粒就能持久地散发出那种不绝如缕的香气。 我从前在南方长大。叶母似乎是闲聊的口吻,可能是因为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于是出于待客之道也不能完全地无视对方。沈榭看着她走进来,果然从书柜后面取出一个小盒子,把里面已经干透的花串取出来,再把新的手串挂上去: 小时候家里的阿姨会用这个花串成项链和手环,直到现在也还是很喜欢。 叶母换好花串转过身,似乎有一点赧然的样子:见笑了。 她从书柜那里往回走,路过沈榭的时候似乎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叶沉是个好孩子。 omega的声音和脚步都很稳,带着轻飘的尾音好像都没有一丝波澜: 如果他能找到喜欢的人,我也会很开心。 从这里到对方走出门去,沈榭直到这个房间的那扇门在面前轻轻合上,才有些从那种震惊到有些断带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刚刚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的,居然就是叶沉的母亲。 因为alpha的关系,他不可避免地也对叶沉背后的家庭有过一些想象,或者是模糊的猜测,但无论是哪一种设想中,叶氏的女主人似乎都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对方当然具备一个大家族出身的omega的所有气质和优点,甚至到了这时沈榭已经和她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也依然不能否认这一点。 但与此同时对方身上那种因为过于精致反而显得易碎的特质,甚至那种绝对的完美无瑕,却也好像一个会笼罩在人心上的阴影,因为暂时无法看破,反而无形之间形成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以至于连那句关于喜欢的人的描述,都没能在这时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 甚至有一瞬间沈榭忽然想到,叶沉对自己的好意里,有没有那么几分之一的因素,是因为自己的信息素恰好是这一个味道呢。 所以以为自己也应当是这样的omega。 这样一想又有些好笑,一个被深宅大院里的omega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地怀念着的的味道,alpha本人或许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但又不可避免地深刻在意识中。 甚至叶沉的母亲沈榭忍不住想,她会想念真正的白兰花吗,那一串盛开在南方的宅院里,带着初夏时节清新潮湿的水汽的娇小鲜花,从来到北方之后就成为只能残存在屋角暗匣中的幻象。 应该是想念的吧。可是作为omega从一个玻璃盒子来到另一个玻璃盒子,或许一生所爱也都好像雾里看花的宿命。 那个从前就隐隐困扰过他的问题很难不在这时重新回到脑海:或者只是单纯地因为是一个omega,所以他们才必须承受这一切呢。 沈榭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大家族的成员大概总是更为矜持庄重,单凭这样一次照面去评判对方的生活处境,其实是有一些失礼的。 何况他原本就没有见过几位类似长辈的角色,或许大家闺秀到了这个年纪就该是这副模样。 然而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又轻轻振动了一下。 第32章 是意意的消息。 再一看才发现几个小时之前还有好几条,对话框里长长短短的语音条后面都带着红点,满满塞了一屏,短信收件箱里也有几条未读。 沈榭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小姑娘家里离开的时候似乎是叮嘱过对方,等奶奶过来之后要发个消息报平安。 结果反而是自己先是被叶沉带去试衣服,之后又被空投到alpha家宴现场,眼前世界变换太快,完全忘记身后还有这回事。 小姑娘大概也是看他那么长时间没有回复,所以后面又问妈妈要了手机给他发信息。沈榭见过那个造型蠢萌的儿童手机,今天下午小朋友还捧着它叽叽喳喳跟继母汇报了好几次展览上好玩的事情。 是真的很活泼也很爱说话。 点开来第一条果然是汇报自己成功和奶奶会合的消息,老人家带了做好的饭菜过来,一样一样重新端上桌也还是那种亲近家常的味道。沈榭听着小朋友的汇报,有些安心的同时又感到自责。 一整个下午的安排没想到在最后还是出了疏漏,如果小朋友没有等到奶奶,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原谅自己。 好在事实上小姑娘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还元气满满地在对话框里跟他描绘奶奶带来的好吃小点心。 沈榭笑了一下,返回去听了一遍,又把手指挪到第二条消息。 然而在他把剩下的语音点开之前,休息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沈榭不知道叶宅里还有多少个和自己现在所处的房间一样的休息室,但这一晚推开这扇门的人似乎确实有点多。 走进来的人沈榭不认识,但对方好像完全没有生分的样子,推开门第一句话就是我问了阿姨说你在这里。 嗯?就算原本打定主意要收起手机安心扮演一棵盆栽,听到这句话之后沈榭还是抬头看了走进来的人一眼。 这一眼看去却又看出了一些不寻常。 事实上从意意那天向他介绍了给明星画画这一项事业之后,沈榭也动心花时间了解了一些行业生态。 他的社交账号虽然不常用,但相册里作品丰富足够做招牌,从前段时间也开始尝试着去接一些零散的单子。 虽然是全新的领域,但他有从前接兼职的经验,本身技术水准也足够扎实,很快在一些小圈子里也开始受到好评。 他平日里都把隔着网络的买家当小孩子看,一些粉粉黑黑的纷争从来不参与,但邮箱里各路明星流量的生图逐渐积攒,也渐渐对这个圈子有了一些了解。 而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唇红齿白的omega,一个星期前还刚刚出现在他的买家提供的参考图里。 一个不温不火的小流量,最近似乎遇到了贵人,出镜和资源都多了起来,粉丝数量也有了肉眼可见的增长。 沈榭忍不住又多看了对方几眼。 平心而论,其实对方的长相确实对得起他近来节节攀升的流量。 虽然眼下没有化舞台上那么浓的妆,但显然也修饰过容貌,一枚铂金耳钉戴在左耳垂上,微微侧过头的时候就可以看见那种细碎的闪光。 沈榭之前见过他的粉丝把人夸得天花乱坠的留言,其实大多数时候拿着用作参考的精修图时反而很平静。倒是这时没有隔着那么多装饰和滤镜,走近了却真的看出一丝眉目清秀的味道。 对方刚才进门时说的那句话内容其实还没有什么,只是语气却也带着几分自然的亲昵,配上这样的一张脸,至少就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沈榭想了想,记起约单邮件标题上的那个名字,晓晓。 大概是个艺名,或者什么昵称之类,听起来没什么性别界限,不过这时本人站在面前,倒是一眼能看出是很漂亮的男性。 只是他居然也是叶家人吗。 下一秒对方自己给他解答了疑惑。 我不是叶家人。小流量看起来倒是比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谨慎了一些,脸上那种笑意也收敛起来,但我今晚一直在看你,叶哥和你说话,我也看到了。 叶哥? 叶沉的脸迅速在沈榭脑海里转了一圈,但怎么看似乎都和对方搭不上这样的关系。其实小流量脸上的那种气质确实很明显,只要多看几眼,就也可以把他和叶氏这种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孩子分开。 就算是叶沉的那个堂弟,那种带着天真的味道也是和像他、像对方这样平凡阶层里走出来的人有着肉眼可见的裂隙。 电光石火间沈榭想起了今晚的另一个叶和他说过话的,叶沉的那个omega堂弟。 那么一切就似乎说得通了,突然提升的出镜率,更多更好的资源,如果是因为得到了这么一条关系,也就显得顺理成章起来。 只是对方现在来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沈榭当然做过设想,比如叶沉随时有可能在外面包养另一个omega。演艺圈,时尚圈,甚至艺术圈,他自己是学美术出身,不可避免对业内的一些风气也有所耳闻。 欲望和浮华有时候反而是明晃晃招摇在外的标签,甚至标榜身价不以为耻,而以alpha的身份,接触到这些圈子当然是一件再容易不过又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对方如果已经搭上了堂弟,又怎么 你不要怕。叫晓晓的omega歪了歪头,重新露出一个笑容,我和叶沉没有关系。 沈榭微微后退了一步,心下这时才对对方生出一些敬佩。从进门到现在对方的态度都很坦然,果然能和叶家子弟连上线,一定还是有一些过人之处。 你弄错了。沈榭开口的时候声音稍微有一点点涩,但还是平稳地把话说完了,我和叶沉也没有什么关系。 今晚这一路过来,alpha虽然没有特别向别人介绍过自己,但似乎也并没有遮掩过什么,到这时沈榭才恍然发觉对方可能的用意。 果然站在面前的人帮他把剩下的内容补完了:可是你不觉得,叶先生很想让别人觉得你和他有什么吗? 第33章 确实是这样。 又是这样。 沈榭都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不是应该想笑,连一个今晚才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自己当然也不是毫无所觉。 每一次当他试图把自己和alpha之间的桩桩件件涂饰成ao之间平常的相处时,叶沉总是会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如果叶沉今晚的举动是为了给别人看给谁看呢,刚才的那位堂弟显然算一个,但大概还不止。 叶家的亲亲眷眷今晚几乎都齐聚一堂,alpha当然熟练于把每一个决策的利益都做到最大化。 虽然不知道叶沉像这样对别人强调他们的关系是为了什么,但无疑在今晚带着自己招摇过市已经能最好地达到alpha的目的。 而自己只是那个被推出来的挡箭牌,甚至不需要事先的沟通和知情,也不必理解叶沉的想法和逻辑,所有的价值大概就是只做一个好用的道具。 然而他们终究不是一对真正的伴侣,甚至也不能扮演一对平常的伴侣。 因为如果他敢冒出这样的妄想,叶沉就总是能在他竭力维系的平静里掀起波澜。 叶棠哥很喜欢叶先生。晓晓看着沈榭,很镇定地说。 身为omega的他对叶棠当然不存在发展肉体关系的可能,但尽管如此他当时依然坚决地和这位叶家的旁支小公子发展了关系,果然几次接触之后对方就对他留下了印象。 娱乐圈对叶棠这样的小少爷来说是一个似乎好拿捏,但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新鲜的存在,而同为omega的身份也让这位在叶家地位并不重要的孩子更加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明明白白的交易,而是他用心维系的一段有利可图的情谊。 果然叶棠的生日晚宴居然也把他带上了,这位小少爷对他那位堂哥的心思昭然若揭,今晚的用意和举动晓晓也都看在眼里。 叶沉在沈榭走后没多久就也从叶棠身边离开,他看着时机上前开解了几句,就又抽身来找沈榭。 晓晓想得很明白,他不可能影响到叶沉,但沈榭可以,至少沈榭比他们身边其他人对alpha所能产生的作用要更大。 而对上沈榭的话,他自认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叶先生这样的人物,谁会不喜欢呢。他放低声音,刻意暗下一些眼神,就算是我,也免不了被叶先生吸引的。 这话说得很暧昧,沈榭看着他没有说话,果然接着对方又说:但不管是你还是我,都知道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不会是自己。 晓晓看着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们是一样的。 身为我们这样的omega,还有什么可选呢?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了一下,暗示的意味恰到好处。 alpha不是我的,也同样不是你的但alpha既然可以是你的,当然也可以是我的。 只要沈榭识趣,就应该知道自己只是alpha可有可无的一个选择,而同样的选择对叶沉来说只多不少。 他把话说得很有技巧,刻意强调了会对叶沉产生钦佩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沈榭那点喜欢自然也就算不了什么。 我们是一样的,晓晓并不吝于向沈榭展示自己和叶棠的关系,反而若有若无地把对方和自己类比到了同一个地位。 这个身份的omega往往心思敏感,或许只要一两句撩拨就能产生怀疑。 其实晓晓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看人的水平不说比叶棠,比起沈榭也确实高明几分。这一晚短短的几个照面,他就看出叶沉对沈榭未必没有真心,但这一切都并不在他需要考虑的范畴里。 只要沈榭不再继续增加他在这个alpha心里的分量,他在叶棠那边适时的出谋划策自然也事半功倍。 这是一出多赢的戏码,他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用身体作为交换的筹码,自然是要收获更为可靠坚固的某种其他东西。 沈榭等到他说完,才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从晓晓进门起他就站了起来,这时也只是微微低下一点目光看着眼前的人: 还有事吗? 这一瞬间他心里居然很神奇地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晓晓是带着目的来找他的,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无法辩驳。 或者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什么想法才都太多余了,到头来变成这样的一片空白。 反而是晓晓听他这么问,倒是真的又思考了几秒,然后不知怎么笑了一下: 不过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叶先生会选中你了。 然后他不等沈榭追问,就大大方方地提示: 你的信息素跑出来了。 整个房间里都是白兰花的味道。 叶母离开前刚换的手串还挂在书柜的背后,满屋子馥郁新鲜的香气从那一刻就骤然散播开来,和后面信息素的味道混在一起,等到觉察的时候已经满溢到了某个临界点。 要帮你叫人吗?晓晓站在门口歪了歪头,还是我现在赶紧离开比较好。 分卷(21) 但我肯定不会这样啊!儿时好友隔着一个屏幕恨铁不成钢,这是绝绝对对的渣a行为好吗! 你可以去联盟投诉他,让他去夜校听培训课! 沈榭有些头痛:但是事实上。 他想了想,还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平铺直叙:我们还没有登记过。 这确实是他和叶沉关系中间最不清不楚的部分,理论上就算不存在婚姻关系,ao之间的标记也应该在医疗部门登记备案然后转介进入民政手续。 然而这两个系统各行其是那么多年,到现在也没有联网,当初他分化后只去换了新的身份证,却一直都没有在另一个系统里确认和alpha的标记关系。 不过如果把叶沉对他做的一切理解成有钱人无所谓的游戏,那么这个登记确实就又不重要了。 沈榭说不好自己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有没有负气的成分,但上层圈子里确实什么样的事都有,不然也不会有几乎名存实亡的omega保护条例和那么多悲惨的o群故事。 他当初分化时就是地狱级难度的意外发情现场,后来又直接被叶沉带回家,说实话在这方面的社会知识也都还有欠缺。 对面余青冉大概是冷静了一下,打字提问:所以你爱他吗? 没等沈榭回复,对话框里又追过来一句:别立刻下结论,我问你,你还见过几个其他alpha? 于是这场对话最后就仿佛不了了之。 沈榭发情期没什么精神,吴姐来了两天之后他就委婉地表示可以让对方不用过来了。像这样受人照顾不太符合他的习惯,而且一旦过了前两天,最基本的生活自理其实就没什么问题。 哪怕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alpha信息素安抚所以身体的反应时间有些延长,总之也不至于到下不了床的程度。 就是反应慢,腺体发涨身上不舒服的同时精神也不太容易集中,尤其是还要思考这种一想到就有些头疼的问题。 余青冉那天最后的意思很清楚,就差明着说你不如多相几个亲开眼看看正常人的世界了。但最后几乎让沈榭下定决心的却还是另一件事。 那天距离叶沉出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沈榭一个人睡到九点多才披了一件睡衣下楼。虽然说已经到了秋天,但天气也还没有开始转凉,站在楼梯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从窗户缝隙里拂来微热的风。 他前一天订了一份新鲜的栗子送货上门,浑身无力躺平好几天的后遗症就是好像做什么都有点手生。这种境况他每个月都要经历一遍,一般都是干脆顺其自然,做点不费脑子的小东西消磨时光。 秋天是栗蓉蛋糕的季节。 沈榭是在大学时的导师那里学到喝花茶,后来搬到叶沉这里,对配茶的点心也有时间琢磨。一方面是为了招待alpha,另一方面也是初初落脚在莲水湾居空余出大把时光,后来虽然又开始接稿画图,但有吴姐这么一个金牌家教在,这方面也就没有再丢下。 秋季白昼变短,阳光温吞而落叶洒金,叶沉是要喝咖啡的,绵密甜软的栗蓉点心配意式泡沫咖啡,虽然不知道alpha对此评价如何,沈榭本人倒是很喜欢这种时令配搭。 站在厨房里准备黄油和冰糖,又慢吞吞筛了面粉揉酥皮,手机放在流理台边上,结果屏幕上生鲜外送的到达提示还没有亮,花园外的门铃先一步响起来。 沈榭匆匆在一边的毛巾上擦了一下手指,抓起手机去开门。 和扎手的新鲜板栗一起到的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落款,摸起来倒是有些厚重,沈榭在收信人那一栏转了一眼,是自己的名字。 谢过快送员目送对方离开,沈榭关上门,去茶几上拿裁纸刀拆信。 是一叠照片。 沈榭的目光顿了一下,虽然只是扫过最上面的一张,但当然很容易认出上面的人就是叶沉。 alpha身形高大而容貌出挑,哪怕是在这样模糊的角度也足够引人瞩目。 而照片的另一个主角沈榭的瞳孔缩了一下。 另一个主角他也见过。 是在叶宅那一晚和他在一起待了不少时间的那个小明星,沈榭还记得他的名字,后来又特意去搜了一下,原来本名是叫做纪晓。 那张被粉丝殷殷委托递到他手上的照片才刚刚铺了底色又勾出轮廓,精修照里的偶像光彩照人,和手上这份复本里的样子微妙地重合又偏离。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反而似乎是在某个酒店的走廊里。alpha半侧的身形几乎把画面的另一个主角整个覆在身后,要不是那天见过小明星本人,又因为之前画过图认出晓晓手上的挂绳,他还真不能那么确定对方的身份。 一共十几张,沈榭冷静地把照片在茶几上摊开,画面上的两个人离得很近,alpha微微倾身,其中一张似乎是发觉了身后的镜头,下意识遮挡的动作倒有种仿佛要把omega护在背后的姿态。 是叶沉会做的事。 沈榭有些茫然地想,alpha对自己都能这么多年不抛弃不放弃,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是保护弱者似乎也毫不稀奇。 大概还是发情期还没有过去,思绪一时涌上来就纷杂无序,尽管明知道背后给自己寄信的那个人必然没有什么好心,晓晓本身和叶棠的关系大概也并不清白,沈榭还是从有些混乱的脑海里抓出一个莫名的念头: 叶沉应该是去出差了,所以晓晓为什么会在他身边。 这个曾经用一种同病相怜的高傲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的omega,很显然地工于心计,也更适应于那一套心照不宣的规则。 甚至当时他们在那间休息室里的狭路相逢,叶沉也不是没有看见。 所以为什么会是他呢。 南方沿海城市的九月还是酷暑未消的季节。 叶沉这次是来港口谈一笔外商的单子,陪着客户吃了几天的工作西餐,饶是习惯这种简明快节奏生活的肠胃,也被空气里咸湿的水汽和餐馆里不熟悉的调味拉扯得有些难耐。 电光石火间想念起的却不是家里长雇阿姨的手艺,反而是北方城市里另一个喜欢吃甜的omega。 沈榭有些低血糖的毛病,这是他偶尔知道的。莲水湾居的冰箱里吴姐总是留着甜点心,他还是有次看公司里新来的小姑娘往茶水间冰格里塞蛋挞,才仿佛福至心灵地想到什么,下一次和阿姨续约时就装作无意地让助理问了问家里的菜谱。 助理闻一知十,闲聊时重点就放在了omega的日常上,事后给叶沉汇报的时候自然略去了吴姐有些责怪的细节,但alpha还是为此颇为自得了一阵子: 他的omega,就是人人都喜欢,连保姆阿姨都对他好。 但这么一想又有些微妙的不快,好像别人对沈榭好了,自己就少了点什么。 这天客户的考察终于收尾,把人送去机场之后叶沉放松下来,助理订的返程班机在三个小时之后,他还可以在城区的酒店里休息一会儿。 谁知道这一休息就遇到了新问题。 叶氏旗下原先开过几家娱乐公司,然而早年家族经营重心并不在此,娱乐圈内部自成一体,又不是哪个新势力都能插一手的地方,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乌烟瘴气一团糟。 当年叶沉接手叶氏之后就干脆利落地对这几家公司进行了切割,股权也大半分给几支旁系,这些年文娱界风潮一阵一阵,他也没有再关心过自家这几间公司的沉浮。 结果这天返回酒店的时候不期然被沿路张扬的大屏海报糊了一脸,才知道是有个偶像团体要在这个城市演出,好巧不巧对方入住的正是和他同一家酒店。 第39章 叶棠计划着把晓晓介绍给叶沉时其实抱着某种一箭双雕的主意。 反正他自己是个omega,心里眼里都只有叶沉一个人,晓晓和他交好之后为他从旁出谋划策不少,哪怕是出于投桃报李的朴素情感,他也似乎有义务给对方搭条好线。 叶家的小少爷一生没受过什么挫折,考虑起这种事情脑回路都不带打弯。 何况那天叶沉都带着沈榭回到叶家大宅了! 他也算是借机凑近观察了一下,但到最后也没觉得看出什么特别。 不就是那么一个omega,哪里就找不到替代品。 他不敢找叶沉的麻烦,但说什么也得给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omega添点堵。 有人告诉我,可以在这里等您。 于是叶沉看见晓晓时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容颜精致的omega垂着眼神站在他的房间门外,原本就是以外形出众见长的明星偶像,配上刻意的姿态和妆容就更艳丽几分。 晓晓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薄外套几乎要从肩上滑下来,见alpha走近才抬起眼神。 明明没有什么露骨的场景,但这个时间地点却不由得不令人遐想。 纪晓在听到叶棠跟他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内心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这位叶家的小少爷,说好听点就是这么单纯又热心,每天忙着满世界张罗,却也没见最终张罗出什么东西来。 然而就是这样他也有叶家长辈宠着惯着,开开心心长到二十岁,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堂哥不喜欢自己。 可能这就是同人不同命的最好注脚。 叶沉不会动自己,在内心确定这一点的时候晓晓其实对沈榭有些微妙的嫉妒,然而他既然选择了站在叶棠那一边,当然对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算怜悯也有限。 说到底拆散沈榭和叶沉对他并没有什么损害,毕竟他早就在一开始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和叶棠绑定在一起。 他对叶小少爷的志向没什么同理心,但不妨碍他判断利弊从中间找条路子往上爬。 这才叫互惠互利两不相欠呢,沈榭那种omega,怎么可能懂。 这次巡演的机会是叶棠帮他要来的,公司里的练习生之间倾轧严重,哪怕最终被推出来出道,如他这样无人在意的小角色要面临的也只不过是更残酷的争夺。 更不用说他还是个omega。 黑市抑制剂价格高昂,公司批下来的正规药品更是被层层克扣轮不到他,想要不被alpha用信息素掌控一辈子,就只能自己先找到靠山。 何况小爱豆不无快意地想,沈榭面对叶沉时那种小心又自卑的心态,还不是面前这位叶总自己作出来的。 那种虚无缥缈的关系,就算没有他来打破,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只是个需要生活的凡人,为了自己的生路,在中间稍微推动了一下这个必然事件的进程罢了。 叶沉把人打发走之后心里还有些隐约的不确定感。 小明星出现在他房间门口的姿态太过顺理成章,但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在谁那里收到过类似的邀约。 就算是有人想要招待自己,也未免太做好事不留名了一点。 刚才站在面前的omega倒是彬彬有礼,甚至在他冷着脸让对方离开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仿佛有些哀怨又有些不舍地看过来一眼。 叶沉被那眼神晃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背后一阵轻微的快门声响。alpha的身体反应速度一流,第一时间就下意识侧身挡了一下,下一步就立刻要去追。 没想到电光石火间反而被身后的人拉了一把。 虽然那只手只在衣角上一触即离,还是阻了他一步,等到再想追上去就错过时机。 回过身要对背后倒贴上来的人发作,对方却已经立刻低着头开始道歉。 因为太紧张第一反应只敢寻求面前alpha的帮助,这样的说辞其实并不多完美,但配上战战兢兢的表情神态可信指数就会上升。 叶沉这时也认出来对方就是自己回来时一路上从各色大屏海报上看见的小偶像,把脑内对娱乐圈的认知翻出来过一遍,就意识到大概是狗仔偷拍。 对方刚刚那一瞬的眼神他还记在心里,此时看见面前的omega诚惶诚恐地赔不是,又含着眼泪恳求自己能不能帮忙找到拍照的人不要让他公开,不知为什么就忽然想到沈榭。 脆弱,无助,好像风雨里的菟丝花,这就是omega。 眼下偷拍的人已经跑了,叶沉一时也没了发落谁的心思。omega需要寻求庇护这件事似乎天经地义,哪怕对方在方式上稍微差了一些,看在沈榭的面子上也不是不可原谅。 只是自己的房间是不能待了,谁知道下一次等在门口的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转身下楼打算去酒店的咖啡厅消磨掉这个下午最后的时光,谁知道刚刚坐下,手机里又收到新的信息。 他那个万年不会联系一次的堂弟发来信息: 哥,你知道这个人吗? 这次直到坐上飞机,叶沉的脸色也没有再好起来。 助理小陈不知道老板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看着叶沉那张脸就自觉少说话多办事,从办值机到把alpha送进vip候机室,工作质量都奇高无比,要水送水要咖啡递咖啡,就这样还莫名挨了几句。 订个酒店都能把房间信息泄露出去,不骂你骂谁。 alpha做事从来不需要愧疚,找茬也心安理得,然而堂弟发来的照片资料详实清晰,不由得人不跟着陷进去思索。 沈榭的那个同事他当时大半夜的隔着车窗和那人见过一面,后来omega轻飘飘一句话解释了自己和那个a的关系,他也就信了。 反正连人都不在那个破画室了,一个同事还有什么好揪着不放的。 叶氏集团方方面面要他过手,说实话连沈榭也只是他生活里并不能排在太前面的一部分。 omega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存在在那里,成为嵌入他生活的一个零件叶沉想,如果可以的话,或许甚至就像他的父母那样。 这是他曾经所能想到的很大妥协,妥协于信息素,和某种不甚明晰的精神需要。 只要这样,只需要这样,他们就都能拥有平静满足的人生。 结果这次送到眼前的资料还贴心地排好了时间顺序,地点人物清晰明了,就怕他看不懂。 哪是什么同事,就这从小同吃同住患难与共的交情,难怪当时那么急着给人开脱。 alpha立刻忘记自己心里刚刚划过去的那些不追究不重要,眉目间阴翳更重。 叶棠倒是难得学乖一次,没有东拉西扯地说些废话,一筐资料最后以一句话作结: 哥,你那omega可有不少事瞒着你呢。 他知道叶沉会听进去。 他对叶沉其他方面的了解可能有限,但有一点却是和晓晓反反复复地确认过:他的这位alpha堂哥,眼睛里是绝对容忍不下一点点沙子的。 叶沉这趟返程的飞机终于落地是在下午两点。 分卷(22) 就算是头等舱,飞机餐也毕竟乏善可陈,经过廊桥的时候叶沉打开手机,一路上积攒的未读信息立刻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心里还记挂着堂弟突然给自己发来的沈榭相关的消息,这时感到有些饥肠辘辘,叶沉下意识吩咐在前面开车的助理:去莲水湾居。 他还记得自己出门时omega还在发情期,这些天过去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虽然有些刻意地忽略了这件事,但这些年沈榭做的菜确实越来越合他的口味。 在车上挑着处理了几件不太重要的公事,切出邮箱转到微信的时候才发现叶棠又发来了新消息。 这次没有图文并茂的文件,而是简单粗暴的几段聊天记录。 沈榭和余青冉的。 你的alpha是不是对你不好? 所以你爱他吗? 你还见过几个其他alpha? 还有今天下午最新的一条我说真的,你要不要搬出来试试? 与此同时小陈在前座轻声提醒: 叶总,莲水湾居到了。 第40章 沈榭还是做完了那碟栗蓉酥卷。 刷过黄油和蛋液的酥皮在烤箱里一层层膨胀蓬开,橙黄色的内置灯光落在烤盘里。这个变化的过程甚至是很安静的,不需要主观上的努力或者怎么推动,只要前期条件堆到足够的一个临界点,就会一步步变成那个样子。 直到计时器叮地响了一声,视网膜上橙色的亮光暗下去。 沈榭回过神,戴上手套去拉烤箱的把手。 他刚刚下意识地又给余青冉发去了消息。 从离开父母之后他就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无依无靠,到了这种时候想要寻求一些支持的安慰,才发现可以选择的对象也少得可怜。 大学时的同窗不了解他的近况,旧时的师长更不便打扰,所谓家人更是无稽之谈。 他跟在叶沉身边那么久,好像不知不觉和全世界断掉联系。 收拾完厨房才发现早就过了午饭时间,沈榭也没了重新开火的心思,端着碟子回到客厅从茶几上倒了一杯茉莉银峰,细白的花瓣漂浮在茶水上,又和他自己的信息素是不同的香味。 薄荷味也只是一种香味而已。沈榭忽然想,自己都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样一种心态,只是如果对alpha来说什么气味都可以,那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情期走到尾声,屋子里白兰花的味道已经很淡了,alpha的气息更是消失殆尽。 沈榭伸手去拈第二个栗蓉酥的时候,沉寂很久的门锁才发出一声轻响。 叶沉走进来的时候沈榭已经擦干净了手站在门边。 叶先生。 他微微低着头,帮alpha把拖鞋拿出来放好。叶沉看到对方后颈腺体的红肿似乎已经消褪下去,空气里也不再弥漫那种发情期特有的腻人信息素味道。 看来他的omega没出什么问题叶沉不知为什么先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想到先前收到的那些对话记录。 所以要是他来得再晚一点,小东西是不是都能收拾行李出门跑路了? 然而沈榭在这中间全程没有和他视线接触,站起来之后也只是垂着手站在一边,叶沉还没再说什么,先闻到空气里栗蓉酥的香味: 在做点心? 沈榭愣了一下。 是的,做了栗蓉酥,叶先生要尝尝吗。 然而这一句话居然就是说不出口。没有见到alpha的时候还好,可是现在活生生一个人站在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对叶沉的那种感情还是超过预料。 他没有办法不想起那些照片,想到站在alpha身边的另一个omega。甚至不是说爱或者不爱之类的问题,他只是忽然想到,自己都不知道晓晓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对方一直藏得很好,像一个真正谨慎的omega,不像叶棠大大咧咧无所畏惧。 而相比之下自己在这方面的迟钝,就像从一开始就被心里那些爱情蒙住双眼。 冷静下来之后他当然也知道寄照片给自己的人免不了存着挑拨的心思,但另一个事实还是无可辩驳地摆在眼前: 只要叶沉是叶沉,就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其他人像这样出现在alpha面前。而对叶先生来说那些人大概都和半路上捡到的自己没有什么分别。 或者他还更差一些。 毕竟连不相干的人都能看出他在叶沉身边的定位,可是他还需要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叶沉进门之前沈榭还在认真思考,要不要真的像余青冉说的那样,干脆搬出去一段时间。 总是住着alpha给的房子确实就当然低人一头,可是现在叶沉本人就站在面前,心里反而像是裹着什么东西翻搅一样难受。 他和这个alpha交换了三年的信息素,有过最深刻的身体接触,连灵魂也都因为标记打上对方的烙印,科学也好玄学也好,单单这三年的时间已经是他八分之一的人生这一点,想要剥离又谈何容易。 然而他的alpha这时站在那里,只是若无其事地问他,是不是做了点心。 沈榭怔了一下没有回话的空当,叶沉已经换好鞋走进去,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愣在那里干什么? 叶棠发来的那些资料详细到不知道要怎么反驳,那种想要驳斥又找不到切口的憋屈存在心里一路。 其实嗅到满屋栗蓉香味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要忘记其他的事了。旅途的疲倦,谈判社交消耗的精神力,还有其他所有让他心烦意乱的源泉。 他可以像他的父母那样,仅仅只需要定期信息素的交换就足够维持一段这样的关系,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而眼下看着omega站在门口欲言又止,那点被对方欺瞒的异样感又浮现出来。 他还有多少话没有说,又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在别人面前一览无余。 最终一句讽刺还是没忍住就说出了口:现在装成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不是还和人商量着要搬出去吗? 你调查我?? 沈榭这次是完全没有防备,下意识的质问就出了口。 然而更多的是心里陡然抑制不住的凉意。 他很少这样和alpha对峙,上一次还是为了出门工作的事不期然就和叶沉杠上,这次其实一句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 哪怕最终真的要离开叶沉,他心中的结局也是好聚好散,alpha总有一天腻了他就会离开,他也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准备接受这一天的到来。 然而这一切并应该不是像现在这样。 带小姑娘去看展览那天的发生的事又闪回到脑海。 叶沉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哪里上课。他当时天真地以为,对新工作的默许已经是alpha做出的一部分退让。 原来不是的。 原来逗弄小宠物看他获得虚假的快乐,也只是作为主人的乐趣之一。 alpha需要强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无论如何,他都逃不开他的掌控。 半晌之后沈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低声问叶沉: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 叶沉没有反应过来,听清楚之后就忍不住冷笑: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原本没想着一回来就跟沈榭置气,这时却是真的三两句赶上了火:那我问你,那个叫余青冉的是谁,一天天在挑唆你什么东西? 我早就想问了,在半山那天,你在和谁发消息? omega当时挂在唇边的笑意虽然不明显,但叶沉和他离得那么近,当然是全看在了眼里。 只是没想到当时还让他心生暖意的表情,原来根本就是对自己的讽刺。 我也没想到,一个omega还能这么能耐,躺在我身边的时候都不忘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互诉衷肠! 沈榭简直被这一手颠倒黑白给气晕过去。 放我走吧。这句话几乎已经在他的舌尖滚过去,或者其实事实上已经说出了口。 因为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一下子升高起来。 alpha用一种很冷的眼神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沈榭有些分不清身边的世界是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有冷冽的雪水气息有如实质地卷过来。 发情期没有代谢干净的信息素一受到激烈情绪的拨动就在血液里躁动不安地冲撞,在这样的境况下当然更加无处可逃。 他当然想温柔可心有礼貌,做个最标准最受alpha青睐的omega,哪怕走到最后一步,谈及这样的话题也可以克制而体面。 但生理活动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东西。 让人爱,让人恨,让人生出不相匹配的迷恋和不合时宜的隐忍。 alpha一定也感觉到了空气里骤然波动的白兰花味信息素。因为叶沉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压着声音对他摆摆手:不说这个,有饭吃吗? alpha转身往餐厅走的时候还似有似无地抱怨了一句: 飞机餐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于是沈榭又去厨房煮汤。 出来的时候看见alpha把那碟栗蓉酥端到了餐桌上,看见他的时候还抬了抬手:给你留了两个。 沈榭忽然就很无力。 叶沉总是这样,在外面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alpha,来到莲水湾居的时候好像稍微裂开一道缝隙。 会有偶尔的抱怨,会在这种很饿的时候还记得给他留一块点心,也会在床上讲一些情话。 alpha其实不擅长说那些东西,刻意板着脸的样子反而显得有些笨拙。 沈榭刚来这里没多久的时候对这座房子里的一切都战战兢兢,第一个上门的阿姨看人下菜碟,面对沈榭时话里话外就有些轻蔑。 然而没有多久这个阿姨就不再来了,换成现在的吴姐。助理小陈上门来交代这件事的时候还随口提了两句,大概是叶沉不耐烦有人对他的omega指指点点。 他的omega。 从前诸如此类的细节总是引着他生出错觉,然而alpha所做的一切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占有欲,掌控欲,或者还有一点点玩赏的兴趣,情欲纠缠时由信息素引导而来的温情。 而除此之外,再想要多一丝一毫都是不该有的奢望。 他应该懂得。 谢谢,我现在不吃。 沈榭低头不去看他,快速地把那碟栗蓉酥收走,再给叶沉摆上三菜一汤。 都是快手菜,叶沉吃的时候他就在边上坐着,看着时机递过去餐巾,又帮忙舀出一小碗汤。 他看着这个alpha,在心里明白自己需要决断。 刚才叶沉提起在半山那晚的事,其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然而意料之中的是alpha从说出口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打算听他的解释,当然也不会为安排那个家教的事情做出什么回答。 alpha永远不需要解释,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沈榭看了一眼茶几下面的置物格,那个厚厚的信封被收拾整齐封回去,此刻还留在夹层里,好像一个不可拆卸的秘密。 第41章 叶沉这晚是在莲水湾居过的夜。 其实下午的时候就做了一次,信息素一出来就完全收不住。叶沉走的时候他发情期就还没过去,沈榭也是第一次知道如果一开始标记补得不完全的话这段波动的时期会拖那么长还结束不掉。 然后被轻轻一勾就完全失控。 其实先前叶沉吃完饭他还收拾了餐桌又洗了碗,那个时候都没觉得什么,结果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居然已经是深色的天空了。 alpha靠在床头看平板,看见他醒了就又靠过来咬omega的后颈。 唔不要。沈榭头昏脑涨,撑着身子试图去够进门时掉在一边的手机,伸手胡乱摸了几下没有摸到,几点了 哪怕有发情期的加成,这种事情也很消耗体力,他没有吃午饭,这时恢复一些意识,胃里就一阵一阵空得难受。 叶沉在他把半个身子都越过去悬空之前抓起手机放到一边,有些低沉的声音就直接透过胸腔贴着沈榭的耳膜,甚至恍惚中好像还带着点笑意:看什么看。 alpha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很快把沈榭的脸重新拨正:别看了,看我。 于是最后还是没有吃成晚饭。 叶沉不知道是不是要成心折腾他,或者只是单纯的出差归来可以有一段放松的假期,这天在床上的时候就格外强势。沈榭第二次睡过去的时候连喉咙都火烧火燎的痛,信息素一浪一浪涌过来完全没有喘息的时机。 叶先生,叶先生他低低地哀求,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恳求什么,只是一眨眼睛就感觉到湿滑的液体顺着眼角淌下去,甚至和情绪无关,说出口的词句也都失去意义。 alpha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很慢地伸手过来盖住他的眼睛。 感觉到omega的睫毛在自己掌心颤动了一下,叶沉低头看向怀里软成一团的人,最终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别想了,睡吧。 沈榭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叶沉的意思是什么。 其实醒过来时的状态一切如常,甚至一夜胡闹留下的酸痛都因为终于得到alpha信息素的安抚而被中和不少。 叶沉当然不在,皱成一团的床单还丢在地上。印象里昨晚alpha是搂着自己睡的,其实真的失去意识的时候反而能毫无顾忌地踏实。 只是一旦慢慢清醒过来,胸腹之间那种翻搅的感觉就又重新弥漫上来。 不单单是低血糖的关系,其实饿过了就反而没什么感觉,只是最后还是变成了那个样子。 仅仅是掌握了信息素,omega在alpha面前就毫无反抗之力。 最后坐起来的时候还是晕了一下。沈榭忍着泛上来的不适调整了一下姿势,往床头柜上一扫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不在那里吗。 印象里昨天自己在厨房的时候还拿着和余青冉聊了一会儿天,最后上楼的时候应该是顺手带上来了。 跪在地上慢动作拾起了床单,环顾四周的时候还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这种迟钝的反应一直持续到他吃完早饭。 九月一进入中旬,空气里关于秋季的特征就突然明显起来,窗台下面的凤仙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结籽,沈榭吃完饭就打算去院子里转一圈。 分卷(23) 结果转第一下门把的时候居然没有压下去。 又试了一次,大门的锁扣从接合的地方响了两下,依然没有打开。 沈榭终于明白过来是哪里不对 他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盒子不见了。 莲水湾居这座房子的大门钥匙一共三把,叶沉和吴姐各拿去一把,剩下他自己的那片钥匙一直都好好放在那个盒子里。 而现在盒子不见了。 沈榭在那一瞬间甚至说不上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转身去推窗户,又试了楼梯间背后的侧门,最后上二楼绕了一圈回到卧室。 整座房子里的摆设一切如常,甚至他先前终于下决心买了一盒进口的新颜料,这时画到一半的色卡也还留在工作间的桌上。 然而除此之外所有外出的途径都被无声无息地封死,连手机都被收走,彻底和外界断掉了联系。 沈榭来回走了一圈,最后在二楼的过道上蹲了下来。 地毯是柔软的长绒棉,一直用吸尘器打理得干干净净,卧室和工作间之间的这个折角他之前花了一些心思布置,甚至前两天看到一半的书都还随手搁在角落。 身后的抱枕是他刚搬进来的时候买的,当时还拍照发给叶沉看过。 那次alpha是怎么回的呢你喜欢就好。 就这样五个字,都能让当年的omega怀揣上几分欢欣的雀跃。 现在想来现在想来,这是他沈榭的囚笼,其中用了什么装饰,有什么细节,对于外面的主人来说当然无关紧要。 小宠物不是不可以有自主权。 他可以喜欢花,喜欢草,喜欢画画,甚至偶尔出去转一圈放放风,都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所有这一切的自由,都需要落在主人的掌控之下。 他怎么能不明白这一点,却妄图问叶沉要一份普通的爱。 这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叶沉才又来了一次莲水湾居。 这一个星期里吴姐都没有来,但从第二天起,一日三餐就都有人送到窗台上。 沈榭打开窗户,从雕花的铁艺窗棂间隙里一样一样把饭菜取进来。 是alpha惯点的口味,价格不菲用料精致,这时也毫不吝啬地一天按三顿准时送上门,好吃好喝地养着他的小金丝雀。 冰箱里先前储存的食材很快就告罄,原本为了保证新鲜,他和吴姐在采购的时候都不会一次买很多,冷藏室里最多的其实还是吴姐留的小零食。 平时叶沉不来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自己做饭,不做的时候也有吴姐,反而是现在一旦和外界隔绝,干脆连这一项日常都彻底省掉了。 第一天中午送来的饭菜沈榭都留在窗外没有动,他在二楼听到有人敲厨房的窗户,探出头去就看到骑着电动车的人对他扬了扬手上的餐盒。 那个窗户他早上看过,只能从里向外推开一个很小的夹角,就触到外层窗台的铁艺栏杆。 之后的时间里沈榭坐在画板面前迟迟没有下笔,到晚上就发现中午的餐盒又被同一个外送员收走。 他就知道这个外送员也是alpha安排的。 莲水湾居环境清幽,二层小楼的窗外从来没有行人,连物业修剪公共花坛都悄无声息。 第二天同一个人准时再来的时候他就推开了窗户。 窗棂之间的空隙太小,要伸手出去把食盒外面的保温袋解开,再分别通过空当取进屋内。 是叶沉让你来的吗?他问那个人。 然而对方好像没有听见,放下东西就要转身走人。 沈榭忽然想起小姑娘的父母,之前听意意说过爸爸是在一家公司上班,现在想来应该也是叶氏旗下的员工。 他没有办法去恨这些人,事实上从出生到现在,沈榭可能都没有真的恨过谁。 无论是当初不负责任丢下他的父母,还是辗转中冷待过他的那些近亲远戚,好像一旦过去了,也就成为生命里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那么自己现在应该恨叶沉吗。 事实上一个星期之后再次看到叶沉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沈榭甚至都感到有些恍惚。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强迫着自己按时起床,打理自己,收拾房间,然后和从前一样去工作间里画画,日升日落居然也就是一天。人的适应能力有时候出乎意料,又或者他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早就习惯了面对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只是明明是和从前一样一个人度过的日子,却还是突然好像没有了实感。 直到alpha自己打开门走进来,两人隔着一道玄关相顾无言,最后还是沈榭低头问了声好: 叶先生。 第42章 叶沉嗯了一声,换鞋进门。 他过来的时候正是饭点,沈榭刚刚把今晚的饭菜端到桌上。 山药炸排骨,清炒芦笋,一盅菌菇汤,甚至还有装在纸盒里的甜点。其实真的很丰盛,沈榭垂着眼神把那块小蛋糕拿出来,换了一个白瓷的碟子装好。 他一个人的时候一般不会这么费劲做菜,但把盒饭置换到家常的碗碗碟碟里看起来还会日常一点。 过去alpha在他发情期之外的日子也不是没有来过。 一般都是吃顿饭,可能随便聊两句天。叶沉本身不是那种会和人很热络的性格,从前一到这种场合就很沉默。 这次被反锁在家里之后沈榭就没有再联系到过叶沉,今晚桌上也是对方自己点了送来的菜色。两人坐下之后沈榭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对alpha示意了一下: 叶先生吃饭吧。 本质上他还是一个会想要维持体面的人,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也下意识不想让场面变得太过难堪。 叶沉每天叫人送的菜品类齐全分量足够,一个人吃不完其实也是浪费。 一顿饭吃得沉默又诡异,最后到快要吃完的时候沈榭才轻轻开口: 我那天本来,是想出去收一下凤仙花的种子。 omega的脸色在餐厅的灯光下都有些苍白,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想着来年还可以继续种的。 在哪里种,种了又怎么样,沈榭都没有再说。其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那天想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余青冉的那个提议他承认自己认真考虑过,而且几乎就要付诸实践。如果那天叶沉没有反锁大门,后面的事情就都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但与此同时,他又确实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些花。一年生的草本花卉生命周期只有短短十二个月,但他确实认真地打理养护过那些红色的小花,真心实意地期盼过它们开放的那一天。 不知道叶沉听了这句话想到什么,alpha当下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动,但这晚叶沉还是留宿在了莲水湾居。 发情期之外又是不一样的体验,雪水的味道铺散开来的时候沈榭几乎怀疑是自己是喝醉了。但眼前的灯光又很明亮,闪闪烁烁好像从过去淌到现在的河。 alpha做得有些潦草,到最后俯下身来抵着他,问他有什么要说的。 你想要什么。alpha的呼吸贴在耳边,沈榭被他弄得没有力气,迷迷糊糊想了一会儿:我这星期的课,没去上。 之前约好等小姑娘开学之后还是一个星期过去一次,哪怕在隐隐有过猜测,知道是叶沉授意了这门家教的时候,沈榭也能感觉到小朋友和对方的家长是确实喜欢他的。 这和这份家教为什么会来到他手里又是两回事。 结果开学第一周就旷了工。 叶沉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变了两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我去帮你说。 alpha就只说了这五个字,沈榭就知道对方没有打算再隐瞒,这就是承认了。 他在这一瞬间甚至居然都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其实哪怕一个猜测再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听到对方亲口认证又都是不一样的感受,但沈榭想不了那么多了。 卧室的灯都还没有关,仰着头时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的光线就有些刺目。沈榭闭上眼睛,在视线里的一片血红中间睡了过去。 这之后又断断续续过了一段时间,叶沉再上门来的时候就顺理成章很多,基本每次都是说不了几句话就往卧室去。 沈榭想自己先前是确实有些懵了,但他不是 那种真的会手足无措很久的人,等到反应过来,就也重新懂得用合适的方法应对叶沉。 或者这才是他们之间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最多不过是倒回到三年前最初那段战战兢兢的状态。他那时骤然面临完全不同的人生,其实也很是认真地思考过一段自己和叶沉之间的关系模式,没想到这时候再翻出来,身体倒是比大脑更加熟能生巧。 只是中间生了一次病,说起来也是碰巧,以前叶沉从来都不知道事后要清理,但可能确实是ao之间身体契合的玄学,三年下来也没有过特别明显的反应。 结果这次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第二天居然就开始发烧。 叶沉一早就走了,后来才知道是又去出差,沈榭躺在床上头疼得难受,一时甚至有些算不清是不是发情期又到了才变得这么虚弱。 时间的计量好像早就失去意义,一天一天地过下去都没有尽头。 没有手机也没办法联系上谁,现在想想从前在这种时候照顾他最多的反而好像是吴姐。 沈榭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不知道叶沉跟吴姐是怎么说的,阿姨要是知道自己现在病成这样,说不定会心疼。 这么一想又觉得不给吴姐知道也好,不然又要被念。阿姨是好心,但絮叨起来是真的受不了。 他尽力不去想以后还见不见得到吴姐这件事,可能自身都难保的时候反而在操心另一个打工人的饭碗是有那么一点好笑,但反正现在也没有人知道。 沈榭闭上眼睛数五个数,等稍微清醒一点就攒起力气翻身下床。去卫生间给自己绞了毛巾擦脸,目光一转又看见并排在镜子前面的两套牙刷牙杯。 alpha所有的生活用品在这里都留了两套,一套备用的收在柜子里,还有一套就这样一览无余地放在外面。 他过去一度用这些东西欺骗自己,两个人过日子也无非如是。 只是叶沉哪里是过日子的人呢。 这场病就这么时好时坏地过了几天,沈榭怀疑自己中间好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去楼下吃了饭,但一睡过去又人事不知,再醒来整个脑子都是糊的。 大概这么些年潜意识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如今跟叶沉完全走到这一步,才反而稍微松懈下来,于是立刻病来如山倒。 这又很矛盾。 沈榭甚至想到自己第一次和叶沉上床那一天,他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素高热烧得意识模糊,但alpha咬在后颈那一下还是有感觉。 那种从灵魂都在颤栗的感觉,都不是单纯一个爽或者不爽能够形容,又或者alpha和omega的关系本质就是这样,不是予取予求互相满足,而是赤裸裸的征服和完全的压制,在标记的那一瞬间摊开来给所有人看。 但与此同时又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人在高热中闪回大脑的碎片往往没有逻辑可言,但又或者那些才是一直以来被潜意识小心翼翼珍藏着的东西,可以支持着一个人渡过此后种种艰难时刻。 搬到莲水湾居之后叶沉并不常来找他,但每次来都刚好卡着每个月的发情期。沈榭从第一次醒过来之后也隐隐约约回忆起对方把自己从毕业展的会场带走时的情境,有omega发情其实算是大事件,当时现场本来也非常混乱。 那时离他最近的其实不是叶沉,就在那一瞬间沈榭至少能分辨出至少三种不同的alpha信息素在自己身边同时炸开。 但很快他就被从那个场馆里带出来,事后回想应该是被放到了叶沉的车后座。公务车有司机开车,alpha就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车窗都打开了,外面的风卷进来,他忽然就闻到了叶沉的信息素。 是很清淡的雪水味,沁凉地贴着他,让被潮热折磨着的人本能地忍不住想要更多。 在分化之前是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的,之前那一下在会场里嘈杂混乱的信息素直接拉到过载,这时感觉到身边这个alpha的信息素,却居然不觉得难受。 他也终于闻到自己的味道,幽幽的白兰花香味,好像含着水汽红着眼。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不可名状的忐忑。 这个alpha,会喜欢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吗。 第43章 叶沉这次出差倒真不是单纯的出差。 只是一个周边城市的分公司迁址,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他作为最高一级的领导层,其实到不到场终归都无关紧要。 用他那群狐朋狗友的话来说,大权在握不就是为了不用再操这些闲心。 但又忍不住想给自己找个由头出去转一圈。 最近去莲水湾居的次数太多了,多到哪怕omega不在面前,一闭眼睛都会浮出沈榭出现在家里各个角落的样子。 叶沉很少有这种体验,可以肯定的是在他的父母身上也绝对不会有。他见过那种相处模式,各取所需,相安无事,长长久久不起波澜。 可是他的omega会有其他的情绪,哪怕看得出在尽力克制,但事实上相处三年,就算见面不是很频繁,沈榭也已经是叶沉在工作之外面对最多的人。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自己也有些诧异,和沈榭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放松,他很早就知道对方是那种会让生活变得很舒适的人,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时间也跟着不知不觉像水一样流过去。 说到底,他对这个omega的了解其实又哪里少于对方。 迁址还很正规地弄了个仪式,彩带在灼烫阳光里断裂开来,终于结束之后一群人都有些松懈。叶沉还找到分公司的负责人聊了两句,其实没什么大事,但好歹还算一个工作的状态。 晚上就很顺理成章地聚餐。叶沉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人少不得被推上去讲了几句话,又敬过一轮酒。他看得出分公司的这些人对他的突然到场其实也都诚惶诚恐,于是饭局开始没多久就找了个借口出去吹风。 但说是吹风也不确切,其实走出包间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 这家酒店的屋顶花园做得很考究,叶沉在楼下就看到过图文并茂的宣传指示牌。进了电梯往顶层走,到门口还被拦下说要提前订位才能进。 叶沉愣了一下,临时翻了翻钱包才找出一张不知什么年月办的贵宾卡,于是又被忙不迭地请上去。 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可能还是免不了会感到一些寂寞。 不太熟的分公司下属在楼下推杯换盏,远远是陌生城市的万家灯火。叶沉上来之后才发现风有些大,可能深秋的夜晚到了这时还是显出几分寂寥。 分卷(24) 露台上的灯光调得很暗,可能是为了一些氛围着想,景观灯带贴着地面淌过去,隔着一丛绿植有几对男男女女正在调情。 这种等级的酒店露台,不用看也知道主宾之中至少有一方有些权势,刚才在楼梯口检查预约函的服务生看他一个人上来还多看了叶沉好几眼。这时晚风送过来一些细碎的声音,不难听出双双对对的人中间总有一方姿态卑微,娇俏玩笑都带着讨好。 这种东西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很容易从一些细节上发现端倪。 叶沉走远了一些,把那边若有若无飘过来的信息素味道屏蔽掉。 不过反过来想,就算只是利益攀附的关系,作为上位者的一方也会把情人带到这种地方,灯红酒绿推杯换盏,夜风里只要几杯酒下去,其他又都有什么要紧。 他不是没有体验过那种场合,只是现在被隔绝在那种氛围之外,心里想到的居然还是同一个人。 叶沉摸了摸口袋,想起沈榭的手机放在车上没有拿。 那天从莲水湾居出来的时候顺手捞在了手里,但其实后来也一直没有打开。 沈榭的成长经历,社交圈,甚至哪一天出门见了什么人,只要他想要知道,都不是很麻烦的事,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特权阶级,要做到什么都会比别人容易。 他从前也的确调查过omega的背景,确确实实的单纯清白。 但等到这一刻真的把对方剩下的部分也都握在手里,又好像忽然有些索然无味。 如果真的打开那个手机,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很突兀地出现在心里,好像从晚风里抓住一根透明的蛛丝。 叶沉掉头往回走。 他突然又想去听周宁聊聊他的小明星了。 事实上做出连夜回程的决定只需要一秒钟。 一群狐朋狗友推开包间大门的时候还在乱七八糟地嚷嚷,到底是什么交情才能半夜把人叫出来喝酒。叶沉目光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不出所料看到其中几个身上甚至还残留着明显的吻痕。 都是些什么人。叶沉有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大半夜的回来是不是正确。 反而是周宁之前被他拎出去来回讨教了几次,眼下一看情况立刻心领神会,只是扫一眼这位老友的表情就知道问题在哪里。 又是为了你那个omega? 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不过这时一群人也都才刚刚到场,其中不乏从床上把自己薅起来捧场凑热闹的,睁着眼睛一脸懵的也不在少数,场子里气氛根本还没热起来。 此时一见有话头可接,身边离得近的有人顺势就答了上来:说起来叶沉的那个omega我们都还没见过呢。 这个话题一开了头,在场的人纷纷开始接着起哄,说到底他们和叶沉之间也没有太鲜明的阶层差异,不用在意口无遮拦的后果,一说到这种话题好奇心强烈的大有人在。 毕竟叶沉的omega都可以算他们圈子里几大未解之谜之一。 他不太喜欢出门。叶沉含糊回答,一边思考要怎么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其实如果让他现在来反思,当时做出把沈榭锁在家里这个决定的时候也很难说有没有冲动的成分,只是alpha的占有欲在那一瞬间确实无限地占了上风。 如果不这么做,他的omega就真的要离开了。这个念头在更早以前就攫住他的大脑,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反反复复地拉扯成型。 叶沉很少为了工作之外的事情这么操心,沈榭几乎可以算是少有的一个例外。 那天之后他也又去过好几次莲水湾居,从第一天质问过沈榭之后反而好像看开了一点。 ao之间的关系说到底还是和信息素脱不掉干系,如果理不清太过复杂的线索,至少有一点核心没有变过。 自己是喜欢这个omega的。 叶沉在确定这一点时也有些释然,三年前第一次撞见沈榭时那种被吸引的感觉不会骗人,其实到现在他也依然会生出想要和对方共度余生的念头。 ao之间长期关系的维系很难不和标记扯上关系,过去三年里每一次发情期的见面也都融洽而和谐。 所以既然信息素的交换能让双方都得到满足,那又有什么必要去克制。 他试过满足omega的愿望,但除了一个画室和一份工作,沈榭也没有向他要过更多。甚至那一份工作到现在还成了横在他们之间的一个结。 如果那种表面上相安无事的结果是omega要离他而去,那他也可以不搞那些迂回的东西。 叶沉本质上其实还是那种大家族出来的alpha,看准一件什么事就可以不惜一切去达成目的,很多决断也做得很容易。 所以只要能抓住这个omega,他不介意用什么手段。 无论是向身边的这群狐朋狗友讨教,还是像现在这样断绝掉对方的自由,甚至在他这里这些都是同等层级的事情。 既然想要就去得到,这是他作为alpha奉行至今的人生信条。 然而在这一刻叶沉还不知道自己当下的强硬只是源自内心深处的惶恐,而一意孤行只会把事情推向更加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过此刻包厢里倒是热热闹闹。 话题很顺理成章地从叶沉的omega转向了万变不离其宗的互相打探和炫耀,纨绔子弟之间能彼此比较的东西一共也就那么几样,除了车就是人,都是越多越新越好。 叶沉留心听了一会儿,没从中得出什么有建设性的信息,身边的话头倒是转了一圈又回到他身上。 叶沉那omega是个大学生吧?几圈酒喝完场子里的气氛也热络不少,有人不忘初心地找回今天这次聚会的由来,要我说,还是这种身家清白的好养,一栋房子就差不多成了,对你死心塌地的。 叶沉当年接回沈榭之初就给出去一套别墅,在小圈子里也不是什么刻意隐瞒的秘密。 这话一出边上立刻有人接上话头:可不是,你是没见过难缠的omega,什么限量款的香水口红球鞋滑板,要我说这种东西每年上新十八季,不懂有什么值得买。 够啦,现在只是要个车子要个包都是好的了,等到问你要房子还指定全屋新风自动温控,那才有得哭这么说起来还是老叶出手阔绰。 立时有人嘲笑:我看你是被你家那位吃得死死的,现在这么说,其实大把票子砸下去的时候都不知道多无怨无悔。 被笑话的那个赶紧摆手:哪里哪里,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叶沉听到这里已经没什么耐心再继续待下去。 午夜场的气氛本来就暧昧,不少人聊着聊着就接着前半夜的荒唐事口无遮拦。 然而听得越多,只会越感觉到沈榭和那些omega不是一类人。 第44章 从酒吧散场的时候叶沉叫了个代驾,车载广播随机到午夜电台,声线做作的主持人正在一唱一和分析一对ao情侣的感情问题。 叶沉单手搭在车窗上,心不在焉看代驾司机打方向变道。午夜的城市道路也变得空旷平直,一路飞驰好像就可以心无旁骛到达终点。 到了某个路口想开口让人拐去莲水湾居,余光不知怎么瞥到车载时钟的指针,顿了一下又摆手改成直行。 身上还带着声色场所挥之不去的酒味,其实他这晚根本没喝什么,先是被围着八卦了一波,后面一群狐朋狗友就丢下他自己快乐,反正所有人都习惯了叶沉严肃冷脸的样子,只要有人买单就不用管东道主在哪个角落。 结果这时候反而有些眩晕的感觉涌上来。 耳边充斥着广播情侣之间撕破脸之后的互相攻讦,逐渐声嘶力竭的语调,好像爱情就是这样让人失去最后一丝体面。 可是他的omega顺从又听话,甚至面对他越来越直白不讲道理的索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沈榭隐忍的样子其实很勾人,叶沉一度在床上起过一些恶劣心思,就是想看对方失控的反应。 但这段日子以来两人见面时omega看起来反而越发平静,和之前含着眼泪质问他的样子倒好像判若两人。 等到开进城区住宅的地下车库叶沉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前去莲水湾居的时候从来不会提前照会。 当然也不会在意当时已经是深夜几点。 反而经常是从公司出来之后一时兴起就拐去城郊别墅区的方向,一路上的心情都放松而愉悦。 而他的omega也一定会在那扇门里等着他的到来。 既然已经是他的人,无论如何索求当然也理所应当这个念头好像在被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存在心里很久,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随时造访感到不妥。 然而今晚临时改变的车道好像和收音机里回荡的情感分析一样,都在通往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后半夜的地下车库只开了应急灯,就算今晚连一杯酒都没能喝完,叶沉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疲惫。 代驾已经先一步离开,走之前确认了他意识清醒,可以自己回到位于二十六楼的私人住宅。 叶沉等人走后又在座位上待了一会儿,大概过了半刻钟才摸出手机想要照个明。 大概也是精神松懈的关系,第一下点下去的时候居然没有发现不对。 屏幕的光斑在眼前晃了两晃,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手里是沈榭的手机。 已经过时的一个款式,还是三年前刚把omega接回家的时候顺手给买的,沈榭居然也一直没有设置开机密码。 陌生的图标界面有些不顺手,沈榭的锁屏是一丛很漂亮的风铃草,应该是莲水湾居的院子里种的那一批,在午后的阳光里温柔地垂坠下来。叶沉一开始习惯性往手电的方向点了一下,等到联系人列表在眼前展开的时候才真正回过神来。 然后没来得及收回眼神,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和头像明晃晃挂在第一个,小字的对话记录还停在大半个月前。 沈榭这些天没能给他发消息。 他的omega被他锁在小房子里,好像一个柔软脆弱的什么东西,要小心翼翼收藏起来才叫人放心。 话虽然这么说,然而现在想来如果眼前是自己的手机,沈榭的头像大概早就在列表里掉到几十页开外。 不过其实沈榭从前就不怎么给他发消息。 联系最多的那段时间可能还是他刚把omega从学校接回来那会儿,当时的沈榭比起现在要更年轻一点,叶沉有时候看到对方发过来的消息,都总觉得好像带着某种小动物的雀跃。 想到这里叶沉的思绪稍微滞了一下。 其实三年过去,他的小动物也不是完全没有改变。 虽然要诉诸语言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沈榭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和文气的omega,不会大声说话,也仿佛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对生活的每一个环节都很细心,好像可以永远温柔地包容身边的世界。 可是也是在这三年里,那双眼睛里的生动和好奇不声不响消失掉踪迹,面对他时望过来的眼神就只剩下越来越多的柔软和顺从。 他从第一眼见到沈榭的时候就觉得对方很顺眼,但这和omega刻意的委曲求全又是两回事。 甚至这种变化都好像润物无声的细雨,等到这一刻回头看去,才会发现对方如今的一举一动都似乎有意无意地精准迎合了自己的喜好。 一旦打通了这个关窍,就不难想到沈榭本人在这种变化中间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观察,试探,无数次小心翼翼的触碰和收回手。* 在酒吧里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又绕回大脑,在地下车库的空旷灯光里反而变得格外清晰。 而自己对待他,甚至比不上别人敷衍一个玩意儿。 叶沉其实没有仔细思索过他和沈榭的这段关系的很多细节,毕竟ao之间的吸引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喜欢沈榭的信息素,进而喜欢沈榭这个人,会因为他的存在感到安心,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一晚上听来的风流韵事在大脑里胡乱搅和,和着车载广播里主持人夸张的判词,忽然就有种好像一脚踩空的茫然。 然而沈榭和他之间甚至算不上发生过什么矛盾。 如果最近的那几次不算的话。 可事后好像也总是omega先做出让步,甚至连忍耐和接受都做得好像顺水推舟,不会让人感到额外的突兀和注意。 叶沉忍不住开始回想最近几次见沈榭的场景,对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到最后也没想出来。 他的omega寻常到好像生活里的一滴水,一缕风,只是舒适地存在于身边,却微渺到仿佛到不值得引起更多的注意。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沉埋头处理公司事务很多天,大脑的某个分区暂时被繁杂的公事屏蔽之后好像就阻止了某些更关键的信息浮出水面。 直到又过去半个月,手机日历闪起周期事件提示,才想起omega的发情期又快到了。 三年来每月几天的固定事项,到现在居然好像也变成一种习惯。 或者这次顺便把手机还回去。 叶沉调出行程,看了看这晚的安排之后顺理成章把待办条目往下拖,同时心里已经忍不住想起沈榭的样子。 omega想要在家画画的话,可能还是需要一些和外界沟通的渠道。手机这种东西,没收一次起个象征作用就好。 他也进过沈榭的画室,还是在那个工作间刚刚改建好的时候,omega一脸欣喜地邀请他进去参观。 虽然参观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可笑,莲水湾居这整座房子都是叶沉的,又有哪个角落算得上秘密。 但那天他还是心情不错地听着omega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其实画室不大,稍微一转身就能看清全貌。 各种绘画用的工具和术语他也不太了解,但看得出沈榭是真心高兴。 什么时候可以画一幅送给我。他随口顺着omega说,话音刚落却看见沈榭露出一点点茫然的神色。 嗯,没问题。omega很快掩去那点情绪,点头答应下来,甚至很温和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别过头去给他讲解房间里的其他布置。 看上去没有一点点芥蒂。 到这时叶沉才忽然想起,沈榭其实是送过他画的。 在更早的时候,带着一点点青涩的忐忑,想要把自己珍视的作品呈现给他。 而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 不需要准备这些东西。 那天是他的生日,叶沉下班后就要去赶一场宴会。他对这类形式一直没有多大热情,当天也只是匆匆去走了个过场,在虚与委蛇的觥筹交错中消耗掉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几个小时。 分卷(25) 但仅仅是这几个小时,他也没有想过要分给沈榭一分一秒,让对方有一点点参与的快乐和可能。 如果自己现在再去问omega讨一幅画,他会高兴起来吗。 助理敲门的时候叶沉的目光还停在那一行投资计划上,无意识悬停的钢笔在纸面上方顿过好几秒。 深秋的阳光透过高层的落地窗投射进来,打在男人端正如常的坐姿上。明明看起来还是严肃的工作状态,却还是在某一瞬间让助理产生了老板此刻的表情称得上是温柔的错觉。 注意到助理进门,叶沉先回过神来出了声:安排一下,今晚莲水湾居那边 一听到莲水湾居这四个字,小陈一下子垮下了脸。 叶总。他努力不去看叶沉的表情,拿出汇报工作的板正语气,莲水湾居那边,可能出了点状况。 第45章 沈榭的这场病其实没有持续很久。 最开始昏天黑地烧过一场之后热度就渐渐褪下去,后面反而是因为病中消耗太大又没能好好吃饭,又拖沓着过了好几天才好利索。 生病的时候睡睡醒醒昼夜都不太分明,再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床头柜上拿手机看时间。 手伸过去摸了个空,才渐渐反应过来睁开眼睛。 床是松软的,和躺了太久之后松弛的肌肉不分彼此。入秋之后气温降得快,天气倒是一直晴好,沈榭眯眼看了看周围的光线,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一个口,又慢吞吞坐起来调整姿势下床。 窗帘晃悠悠拉开一条缝,从外面射进来的阳光都还是和入睡前一样干燥明亮。 这几天都没有去取每天送来的饭菜,不知道alpha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不对。 然而就算这样也没见对方过来看自己一眼,沈榭一时又有些怀疑,叶沉是不是终于真的厌倦了自己,连过来和自己上床都没兴致了。 那他能走了吗。 他的行李其实不多,叶沉买给他的那些东西都可以不要,反而很多画画的东西是从念书时就用顺手的,最多精简一下收拾起来,大概也就一个小包。 原本还有一片钥匙扣,是叶沉把钥匙给他那天一起串在上面的,钥匙当然可以不要,只把是当时挂上钥匙扣时一片真心,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难以言喻。 不过反正也都已经不在手边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定下神刷了牙,但昏睡太久的后遗症不是那么容易消掉,直到下楼的时候沈榭还有些迟钝。 打开冰箱找了找没有吃的,又去厨房的窗口看今天的午饭有没有送来。 才上午九点,窗台下面空空如也,前几天的食物估计也都早就被回收了。 沈榭又回到客厅转了一圈,一时居然有些茫然。 胃里因为没有食物填充有些空落的难受,但更多的是心里的无所适从。好像本来明明可以闭着眼睛过下去的生活,却因为身体突然的脆弱而在精神上也打开一个缺口。 他在沙发上坐下,过了一会儿目光才聚焦到门口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上。 莲水湾居从规划之初就是瞄准高端市场的精品楼盘,虽然户型不大,但配套的物业服务团队一直很靠谱,相关设施配备也都细致齐全。 为了保障业主的安全和便于提供各项生活服务,别墅区的每栋房子在建设之初就都安装了连通物业总台的通讯线路。只是沈榭平日里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这座小楼除了叶沉也没有其他访客会上门,所以住进来这么多年,那个小盒子都没有被打开过。 沈榭走过去看了看,按了几个键打开通讯器的视讯功能。 很快那头被接起来: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沈榭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您好。 他从记忆里调出一串数字,在心里确认了一遍: 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个人? 先前在画室和余青冉再次相遇的时候,沈榭就和他交换过联系方式。 虽然平日里不多的交流也只通过微信,现在手机不在身边就失去最便捷的通道。 但沈榭记得对方的微信号,十一位数字,应该是一串电话号码。 他为人细致,记性也一向很好,这时单凭回忆,也能复述个七七八八。 挂掉和物业的通讯之后沈榭长出一口气,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让物业直接帮忙开锁。 虽然这座别墅里现在住的是他,但毕竟房子还是叶沉的,如果日后alpha还要在这个小区逗留,他不希望在物业那里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事实证明高端小区的物业服务也很高效,尽管沈榭的这个要求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大概物业也早就见过有钱人之间一二三四五角的各种复杂关系,闭上眼睛听话办事,很快余青冉就来到了莲水湾居。 这位alpha好友其实刚被联系上时还是一脸懵,不过一听是沈榭找他,还是二话不说赶过来。 不得不说像他们这样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彼此之间可能都有种更敏锐的直觉,余青冉在路上思索了一下这个曲折的联系渠道,又联想到和沈榭之前的几次对话,提前就叫了个开锁师傅一起过来。 嗯,是我的朋友。沈榭在视讯里和物业再次确认,于是没多久余青冉就带着开锁师傅一起来到了二层小楼前。 榭榭?余青冉隔着门叫他,你怎么了? 物业把人带到门前就走了,结合先前视讯里好友的语焉不详,alpha观察一下就明白过来自己最坏的预想成了真,随即怒不可遏:那个a怎么能这么对你! 青哥。沈榭低声叫他,别说了。 他了解这个儿时的朋友,虽然对方热血又总是有些冲动,但其实很少有真正生气的时候,他之前就对沈榭和叶沉的关系不抱乐观,现在是真的震惊又愤怒。 先带我出去。沈榭冷静地吩咐他,出去再说。 好。余青冉抹了一把脸,也飞快地抓住了当务之急,马上带你走。 说是要走,真的出门的时候却好像只是要做一场短途旅行。 余青冉上下打量了沈榭两眼,好像在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其实一个alpha这样盯着omega并不太礼貌,不过沈榭知道对方担心自己,只是好脾气地站在原地让他看。 余青冉最后用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还是不满意: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 那个alpha圈着沈榭那么多年,难道一毛不拔到这种地步。 现在榭榭从这里出去,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这时拿走多少当然都是理所应当。 沈榭听到这里倒是笑了:我又不是图他的东西。 说不图就是真的不图。 行李是在等余青冉过来的时候收的,只打了一个帆布的单肩包,反而是画笔颜料都搜罗起来额外装了个小箱子,一些画到半成品的画也卷起来放了进去。 其实叶沉这些年也没少往莲水湾居添过东西,别的不说,就先前那两套定制西服就价值不菲。 alpha花钱一向大方,有时甚至并不是着意要给沈榭买点什么,只是看见了就随手包起来,过来时又顺便捎上。 然而最后一次站在那个卧室环视四周的时候,沈榭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很快这里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或者其实三年来,alpha和他之间也从来没有过他想要的那种关系。 沈榭最后打开柜子,从第一个抽屉里取出了那个叶沉送给自己的骨镯。 钥匙扣是没可能了,其实本质上是什么也都无关紧要,这个骨镯是叶沉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虽然对alpha来说不值一提。 只是临到要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想带走一些和叶沉有关的东西。 就当是纪念自己这三年的时光也好。他曾经切实地爱过这个alpha,哪怕那种爱存活的时间真的很短暂,但至少他们还是交换了那么久的信息素。 你情我愿,也曾有过欢愉。 至于标记要怎么办,之后的发情期要怎么办,这些问题都还可以慢慢解决。 有些决断其实只需要一瞬间,甚至说不上促成最终结局的最后一个因素是什么,但这已经是他的答案。 他不恨叶沉,也不会难以面对过去的这些时光,只是需要离开。 走出莲水湾居时身后的太阳已经升到最高点,焕彩日光从南天顶上投射下来,很清晰地照在沈榭的身上。 再过一会儿,或许今天的午饭就又快要送来了。 然而从暮春到深秋,某些拉扯模糊的情绪还是终于迎来一个了断。 真的离开的时候沈榭反而没有多少留恋或者不舍的情绪,余青冉叫了车,和他一起把行李塞进车厢,问他: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先看看有什么地方能住吧。沈榭看着车窗外面划过去的街景,先前有一些稿件还没有画完,之后再找个工作,或者先试着给画廊投稿。 余青冉看着这个omega,明明刚刚做出了一个算是人生大事的决定,这个时候却已经迅速恢复到平和而清晰的状态,好像从离开的一瞬间开始就已经把目光望向更远的前方。 又或者他的这位朋友一直都是这样从容镇静,只是平日里温和柔软的性格让人忽视了他是怎样离开父母,又在孤身一人的年纪里迎来姗姗来迟的分化。 你那里肯定不能住,叶沉查过你。沈榭好像看出他要说什么,先否决了这个议案,别担心,我有钱,不是叶沉的。 这是实话,不说之前在画室的部分,他自己接稿件的收入只是比不上叶沉提供的生活,但并不是完全不能支撑一些日常的开销。 不行。余青冉听到这里,想也没想一口否决,让你一个人出去过日子,我怎么能放心。 沈榭是个omega,他刻意没有提这一点,怕勾起对方不好的回忆。但一个被标记过的o要怎么在离开alpha的境况下生活。 他当然支持沈榭离开叶沉,但离开和离开之后又是两回事。 要不这样。他看着沈榭,明白对方并不愿意让自己干涉太多,于是最后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我最近交往了一个omega。 他家好像刚好有房子在出租,你要不要问问? 第46章 叶沉再回到莲水湾居时面对的就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 沈榭是中午走的,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吃,然而屋子里的陈设一如往常,反而衬托出一种有些落寞的荒凉感。 甚至日光缓慢挪移的光斑都是每一天相同的形状。叶沉有些突兀地想到这一点,好像这座房子里的人只是暂时地离开,去两条街外的商场,或者三角路口的公园。 但他也知道沈榭下的是不再回来的决心。 他的omega打开了他精心锁好的大门,离开了他的领地,甚至连空气里信息素的味道都因为他一段时间没有来而变得很淡。 去找那个余青冉。 alpha的语气事实上不算好,这边丢下命令,一边就自己转头率先打开门上车。 沈榭社会关系单薄,在这座城市里一共也只有那么几个可以联系的对象。 他最初听到助理汇报莲水湾居的情况时一瞬间只有不可置信,跟着就是一种超乎意料的震怒,以至于在明知道人已经不在了的时候还是往莲水湾居跑了一趟。 现在最开始的那些情绪过去,alpha的条理还是清晰的,很快就在脑内编织出一张找回omega的网络。 首要怀疑对象就是那几个先前在画室认识的朋友,久别重逢的福利院旧友当然更是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各个出城路口也迅速派了人手,甚至城内的房屋中介都一一列入排查范围。 像这样多年积淀的家族也有一套自己的信息渠道,叶沉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条分缕析地把事项一件件安排下去。真的到了这种时候脑海里反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声音:他必须把沈榭找回来。 他必须把这个omega放在视线里,每一个回头时都能看到对方的样子。 生活里没有沈榭会是什么情形,他不愿意去想。 他从一开始就不能接受这种事的发生。 沈榭其实原本想要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一是时间紧急,他从小生活在这里,对其他地域的熟悉程度也实在有限。 二是转念一想就意识到无论是汽车还是火车购票都需要身份证,而alpha这时说不定已经在拿着他的身份信息寻人。 一个已经标记了他的alpha,提出的这种请求是不会被拒绝的。 相比之下余青冉的提议倒是显得更现实一些。 沈榭不知道,因为这个直接对接房东的决定,他差一点就避开了叶沉的全城搜索。 余青冉正在交往的对象是一个男性omega,戴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有书卷气。 据余青冉说他们反而不是在先前的那几次相亲里认识的,这个omega是本市的大学生,和余青冉一个专业。先前他们的建筑设计院到首都大学招暑期实习生,一来二去两人才熟悉起来。 恭喜。沈榭诚恳地道过谢,又忍不住祝贺这位好友。他看得出余青冉是喜欢对方的,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溪溪成绩很好的。余青冉说起对方时也带着笑意,又转而叮嘱沈榭,你看看缺点什么,有需要的话告诉他再买。 不用了。沈榭连忙拒绝,这样就很好,谢谢你们。 对方要出租的房子不大,是一个旧小区的居民房,优点是价格便宜而且离大学城很近,周边设施都很便利,沈榭如果真的还想找个画室相关的工作,这边的地理位置也很方便。 真的太感谢了。沈榭再次道谢。 没关系,我也住在这附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喊我。 叫溪溪的omega很大方地领他参观了房子,收了一个月的押金之后爽快留下钥匙: 那我们就不多留了。 沈榭看着他很自然地去挽余青冉的手,眉眼神色都毫不忸怩,一时又有些失笑。沉浸在爱情里的人可能都是一个样子,只是对方显然比自己有更好的运气。 把一对情侣送下楼,再回到新租的房子里时才真的有了一些生活变化的实感。 新住处虽然有些旧,但五脏俱全,看得出主人买下它的时候就有过精心挑选。虽然不比莲水湾居处处高端,却实实在在是此刻属于他自己的安身之处。 分卷(26) 打开行李把一些衣服收拾出来,画具也需要拿出来安置。差不多收拾停当之后又出门买了一些日用品,补办电话卡之后拿出刚才余青冉暂借给他的一个旧手机。 沈榭点开空荡荡的通讯录,把余青冉和刚才那个omega的联系方式存进去。 叶沉这个名字在他的各类通讯列表里占据了三年的第一位,但其实换一张卡也就留不下什么痕迹。 做完这一切之后沈榭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再次把手指挪到余青冉的名字上。 有一件事他不知道该寻求谁的帮助,但确实不能不做。 青哥,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弄到抑制剂吗? 只要一次的量就好。 我的发情期快到了。 刚才余青冉新交的男朋友在场,他没好意思直接开口寻求帮助。 但抑制剂确实一直是受到严格管控的昂贵处方药,交易和生产都完全把控在几大制药集团的手里。 沈榭其实想过去医院碰碰运气,但叶沉这时候说不定也正在四处找他。 一个濒临发情的omega能够寻求帮助的途径非常有限,就算到了医院,更大的可能也是被直接打包送回给他的alpha。 他的alpha。一想到这一点沈榭又有点想笑,他和叶沉绑在一起真的是千万分之一的阴差阳错,偏偏中间还要滋生出那种不清不白的心思。 到头来都是水中捞月,也不能完全说是叶沉的错。 但是除此之外能弄到抑制类药品的地方就只有黑市。 有需求就会有产业,虽然来历不明纯度也不一定够格,但这条线同样解过很多底层omega的燃眉之急。 沈榭过去没有这方面的需要,不过现在出来一个人住,许多方面就还是要开始做些打算。 他知道有一些手术的方法可以洗掉标记,但那些都需要日后慢慢找门路。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带了身份证,也知道叶沉和他的登记中间缺掉一环,或许可以成为绕过相关规章的突破口。 何况只要过上一两个月,想必alpha也就不会再那么执着在自己身上。 到时候从长计议,也好过现在贸贸然撞到对方枪口。 沈榭联系余青冉的时候其实没有抱什么期望,甚至已经做好了把自己反锁在家里熬过这一次发情期的准备。 没想到第二天余青冉就给他打了电话。 你要的抑制剂,溪溪帮你弄到了。 沈榭接到消息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意外,反应了一下才把这句话里各个词的意思联系起来。 玻璃管里的试剂澄清透明,连标签识别码都是完好的,确实是a类抑制剂,适用于紧急发情状态的抑制和预防。 沈榭对着递到手上的三管抑制剂有些发愣,原本他想的是能弄到一支都算谢天谢地,没想到事情解决得太过顺利。 他忍不住问: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地下交易,但也知道这种连串码批号都清晰齐全的药品不是那么容易流出。 我也很意外。余青冉难得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以前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昨天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还想着怎么找个门路碰碰运气。 没想到当时溪溪也在边上,听我打电话就问是不是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如果是房子有什么状况他都能帮忙解决。 我一时也没什么头绪,就告诉他了 说到这里余青冉赶紧隔空举手:我真不是故意泄露消息,实在是我和溪溪交往时间也不算短了,他真的不是靠不住的那种人。 想着多个人多份力,也好快点帮到你。 确认沈榭已经收到抑制剂之后他还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沈榭还在看着手里的药剂出神,闻言笑了一下:一定。 他这时已经提前贴了阻隔贴,但也能感觉到信息素的波动已经渐渐变得明显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也不想多出这些麻烦,但先前在莲水湾居的最后一段日子一度连白昼黑夜都不太分明,匆匆离开时对alpha也已经没有半分留恋。 余青冉的那个对象他不熟悉,昨天见面的时候只觉得是个干净清爽的大学生,这时虽然没有想到对方能有这样的本事,但对方是朋友信任的人,他也就顺势不再多想。 没想到最后这些抑制剂还是没来得及发挥作用。 第47章 陆宁溪倒确实只是随手帮沈榭一个忙。 他是陆氏夫妇的儿子,这一点没有告诉余青冉,单纯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切口,而且从他的角度,也确实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一定的必要。 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就算是在这样的阶层也算比较少见的多子家庭。家族事务分到他这里就不剩什么压力,要不然也不能由着儿子跑出来读个完全不相干的建筑专业。 只是如果家里坐拥国内数一数二的制药集团,那么身为omega这件事毕竟还是会容易一些。 上层社会里使用抑制剂的omega虽然不太多,但相比之下也已经不算少见,哪怕已经拥有合法伴侣,大多数人也还是会准备一些抑制类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信息素药物对他们这个群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比起能够随随便便拥有更多选择的上层omega来说,真正底层的那些人才是迫切地需要着这一份最后的体面这一点陆宁溪倒是很明白。 他新交的男朋友平日里大大咧咧,对真诚相待的人却总是一派赤诚,陆宁溪自己昨天见过沈榭,也知道对方是那种一见就会让人心生好感的omega。 余青冉当时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举手之劳能帮就帮,他事后也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叶沉找到大学城附近的小屋时,白兰花的香味还是已经几乎从门缝里溢出来。 可能是没有掌握好时机,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虽然是理论上可以抑制紧急发情的a类抑制剂,但最后生理上的反应还是明显到出乎意料。 或者也不单单是生理,沈榭想,这种水汽一样沁到血液里的凉意,还是太像叶沉了。 其实药物应该是有效的,因为他甚至还能够冷静地分析,可以感觉到那种微凉的感觉已经开始顺着血管经络向深处蔓延。 但可能是之前的标记的关系,心理上也会有依赖,在有对比的时候才更明显。 身体的印记并不是那么容易剥离,这都是需要心平气和接受的事情,沈榭对这种状况并不是没有准备,也知道这种类似想念的情绪归根到底还是信息素影响的残余。 甚至爱情大概也只是一个生理活动投射到情绪层面的虚影,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是一念之间这样的道理在清醒的时候不难想到,只是真的临到要面对还是会很艰难。 蒸腾熟热的白兰花香气一波一波从血液的脉络里渗透出来,信息素折磨人的另一点在于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有尽头。沈榭摸了摸手背上没有愈合的针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连那一滴细小的血珠都好像是热的。 这种时候最好的做法当然是蒙头睡一觉。发情期影响下的omega在心理上也会变得敏感,沈榭现在的状态已经算是清醒,也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 药物不是无效,如果没有其他意外发生,这种程度的空虚和焦灼其实还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检查过门窗之后笔直往卧室走,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断断续续地下雨,轻绵雨丝也好像另一个缠绕的梦境。 然而直到梦里的那个alpha真的出现在眼前,事情才仿佛再一次走向失控的方向。 叶沉找了沈榭两天。 其实每一分钟过去,找到omega的希望就好像更加稀薄一点点,源源不断安排下去的人手并没有迅速传来回音,这一段空白的等待才最让人焦灼。 归根到底,虽然他没有这么说过,但alpha的心理,一直都理所当然地以为omega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何况叶沉到现在快要满三十岁,事实上一路走来也很少有事物会不按着他预想的轨迹发展。 无论是学业, 事业,乃至那种站在整个家族顶端的权力,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最后都会如愿来到他的手中。 他的人生一直都很顺遂,世俗意义上值得追求的东西一样不缺,虽然不至于到自满的地步,但叶沉确实一度是得意于自己的人生的。 只有沈榭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例外。 发现omega不告而别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了余青冉的联系方式,拨过去的电话被接起一个,再打就显示关机。 叶沉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拉黑了。 说出去别人都不信,他也有被人拉黑的一天。 然而这种时候当然也没有余暇再去计较这些,顺着助理给出的资料很容易就能找到余青冉工作的那个设计院,然而等到他的人过去问,却又被告知今天对方请了假。 请了假当然是为了去接走他的omega。 叶沉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种类似嫉妒的情绪,比起从前所有物被人染指时理所应当的不满,如今才是真的感觉到一丝什么联系被掰断的不安。 最后叶沉直到这天晚上才找到余青冉。 以首都的茫茫人海,这个时间节点其实已经堪称迅速。 余青冉大学毕业之后就自己搬出来住,地址也并不是很难查到。叶沉从前没有把人放在眼里,这次几经周折,最终还是决定亲自上门。 到了这时他也开始咂摸出周宁那一套好像哪里不对,但具体怎么不对都还可以先放一放。 总之先把人找回来总是没错。 这次对方的家门倒是开了,然而叶沉看一眼,就知道里面没有沈榭。 他熟悉那个omega的气息,也笃定他不会在发情期到来的时候把自己放置在另一个alpha的狩猎范围内。 沈榭不是那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omega。 然而他从几个月前就看不顺眼的那个alpha这时倒是很不客气地拦在门口,问他有何贵干。 我的omega呢? 叶沉实在是一见到对方就压不住火,alpha之间天然的排斥是一方面,加上之前种种新仇旧恨,余青冉显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脸。 这会儿为了找不到自己的omega有求于人,换谁都不能心平气和。 然而现在换对面这个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谁的omega? 大概是因为沈榭不在这里,余青冉一点也不急着把他赶走: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站在门里的alpha毫不退让地戏谑:你怎么没问问他自己,想不想当你的omega了。 这句话正正戳到了叶沉。 他当然也给沈榭拨过电话,然而打给余青冉的第一通电话还能被接起来,沈榭那边却是一次都没有打通。 他从微信列表里翻出联系人,omega的头像还是一只漂亮的白鸟摆件,他记得这组文创就放在沈榭工作室的窗台上。 金属摆件表面不知道用了什么材质的涂层,有阳光照过来的时候会折射出珍珠一样温润的光。 就像他的omega。 可是现在他的omega不在了,甚至连这些东西都没有带走。 叶沉离开莲水湾居之前站在那间房子里,才发现沈榭在这里住了三年,已经把这间从前一直空置的屋子改造得到处都留下了他自己的痕迹。 茶几上一对两个的白瓷小杯,厨房里一整套蓝色小鱼纹的盘盘碗碗,带刺绣流苏的餐垫是omega自己钩的,沈榭手巧,当时学做这些的时候上手都很快。 走上二层类似的印记就更多。一整个宽敞明亮的画室都是沈榭来了之后才改建的,卧室和阳台之间的折角也变成舒舒服服的休息区,柔软饱满的抱枕和毛绒绒的地毯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暗示,和他的omega温和绵软的性格如出一辙。 甚至看见床上齐齐整整叠好的被子和仔细拉平的床单,他都能回想起上一次和omega一起裹在里面胡闹时信息素交缠的味道。 其实最初的时候叶沉并没有对一个自己的omega有过什么明确的构想,社会风俗道德习惯这类东西,到了他们这个层级也就都变成很虚的东西。 如果可能的话他或许隐隐明白自己将和一个omega共度一生,但关于这个设想的具体细节却一直很单薄。 最多也不过是拿自己的父母做一些参照,但他自己独立得早,父亲又是个现实意义上的忙人,一度也没断过各式情人。 叶沉从小在叶家的大宅子里默不作声地观察各色各样的omega在那个专属休息间来来去去,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的亲密关系教育实在有限。 沈榭出现在他面前完全是一个意外,为了那个艺术基金会的行程他不得不把那天的一些其他工作往后推了几个小时,结果就在这几个小时里还路遇omega意外发情。 然后他就把这个发情的omega带回了家。 再后面的故事顺理成章,三年来的生活也一如他曾经有过的预想。 沈榭是很温和的白兰花味omega,纤细,柔弱,符合他对这个性别的所有想象。 从情热中醒过来之后也不会多说话,只是用一双眼睛看着他,半晌才微微哑着嗓子,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那是沈榭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后来叶沉每次叫他榭榭,也未必没有想到过他们之间的初见。 alpha当时嗅到空气里丝丝缕缕的白兰花气息,忽然就觉得心里什么地方被勾起一丝细致的沁凉。 之后的日子里omega和他各取所需风平浪静,沈榭可以依赖于他解决发情期带来的种种苦恼,而他自己也不知不觉拥有了一个可以陷落进去的地方。 他先前没有意识到,但每个月到了那几天,叶沉确实会感觉到一种特别的期待,好像生活的周期又划过一圈,很笃定地落到某个踏实的地方。 他甚至开始想象自己和这个omega共度一生的样子。 不需要很华丽很热闹,但是相似的日常只要一成不变,就仿佛可以延伸到很远。 结果沈榭自己跑了。 或者其实这一切在之前都有所预示,一个不懂得爱的人终究得不到爱,但事到临头叶沉还是没想到omega能走得这么干脆利落。 车站,中介,甚至各大医院,他的人手一批一批派出去,但触及目标的回音迟迟不来。 渐渐地,在最初的震怒之外,alpha终于又生出另一种隐隐的担忧: 他的omega就要发情了,没有自己在身边,他要怎么办。 没想到最后得到消息反而是通过一个很偶然的途径。 分卷(27) 叶沉那天从莲水湾居出来之后就分出大部分精力找沈榭,公司的事不知不觉都能推就推放下大半,直到助理电话打到私人手机上,才想起这天预定还有一个商会的联谊要出席。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应该是那种能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得井井有条的人,但助理还是很及时地加了一句:叶总,不去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 叶沉把大脑里面关于工作和沈榭的两个部分强行做了个划分,知道助理说得没错。 虽然这种联谊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事,无非各家有头有脸的公司企业话事人定期碰个头开个会,再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 偏偏这种没什么实质内容的活动里面子大过天,能被邀请参加都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圈内的认可和地位。 叶沉作为叶氏如今的一把手,按理是应该出席的。 行。 最后叶沉只回了这么一个字,然后随手就按断了电话。 这时候他正找沈榭找得内外交困,人不在公司也没再叫司机,接了电话之后直接从城中的住处自己开车出发,骤然听到工作相关的事情还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 一边吩咐下去接着排查,一边抱着到场站个桩就走的心思,最后还是掐点赶到了商会定下的酒店。 这次联谊换了个新场地,靠近新开发的文教区,叶沉停车的时候在地下车库绕了两圈。中途助理把宾客名单发到了手机邮箱,提示灯亮起的时候还腾不出手,最后临到进电梯才匆匆扫了一眼。 不过其实不用看也差不多知道,来来去去大多就是那些相熟的老面孔。 果然一到宴会厅门口就有人上来寒暄。叶沉从大学没毕业就开始参与这种活动,深知种种场面上的道理,他和里面那些人相比又算年轻一辈,哪怕心里还在挂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情,面上的功夫还是要滴水不漏。 第48章 好不容易别过人群进了内场,alpha随手从酒水架上拿了杯软饮,也终于没有了太多继续社交的心思。 环顾一圈正要去边上的沙发上坐下,走近了却听到角落的绿植背后有人正在讲电话。 我要的抑制剂帮忙送过去了吗要a类,对,给朋友的。 是,别人急用,别出什么岔子了。 叶沉怀疑自己是被沈榭折腾得有些神经过敏,听到抑制剂三个字都能想到自家那个到处乱跑的omega。 一个濒临发情的omega能跑去哪里,他简直不明白沈榭在想什么。 一时又有些出神,等到背后的那个人打完电话转出来,他才醒悟过来自己还站在这里。 见都见到了还是要去和人握手打招呼。叶沉八风不动,明明是不小心偷听了别人的通话,这时候寒暄起来倒是很自然。 同时也终于看清了对方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不太面熟,叶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最后拎着那张临时扫了一眼的名单,终于想起这位大概是陆氏制药的小公子。 陆宁溪,这个名字不太起眼地跟在那张来宾列表的后面,比起那些年年见面的老熟人,确实算是生面孔。 对方的父亲他刚才已经在门口见过。叶氏虽然没有药品方面的生意,但人脉这种东西多多益善,这时再回忆一下,也差不多想起这个制药巨头的家族架构。 再往深里想一点的话 这时年轻人愣了一下,也走上来和他打招呼。叶沉和他不一样,在场内出入的人大多都知道这个叶氏最如日中天的alpha领袖。 好在对方似乎对这种场合也没有什么兴趣,两个人进行了一些场面话的交流就彼此别过。 等到年轻人从面前离开,叶沉想了想,又转去刚才陆宁溪打电话的地方,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陆家小儿子这两天送出去了几支抑制剂,能查到流向吗? 拜抑制类药物的严格管控所赐,这类渠道动向居然也不是很难查。 叶沉叫人查陆宁溪的时候毫无愧疚之心,不过放下电话之后心里还是多了点记挂。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才听见三个字就忍不住胡乱联想。 但是关于沈榭这时候到底能去哪里,他发现自己实在也没有更多其他思路。 余青冉那边咬死打太极,拖一分钟就是一分钟的时机流逝,偏偏画室那边也完全查探不到消息。 沈榭原本让人放心的干净社会关系这时候变成他更进一步的障碍,叶沉试着从omega的角度去思考出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注意过沈榭会想些什么。 甚至在他之前的生活里,omega这一种性别出现最多的情况,还是作为他父亲那一群乱七八糟的情人,在他的记忆里留下几道模糊的影子。 omega在社会生活里,原本就几乎是缺席的。 在性别分化之前,他们可以是同学、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隔壁班格外漂亮精致的男孩女孩。 但是一旦成年获得第二性别,他们就好像先先后后地从其他人的生活圈里消失了。 叶沉比较熟悉的几个omega还都是家族里各种沾亲带故的关系,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当然也都不会去问人家更加私密的问题。 直到第一次失去沈榭,他才发现自己对他一直知之甚少。 结果联谊过半的时候助理的电话居然真的火急火燎打进来。 叶沉当时正在和一家做数字仪器的公司负责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叶氏想要转型在科技产业分一杯羹不是一天两天,这方面的资源也已经攒到可观的程度。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礼貌地和对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结果接起来没听几句,表情就起了变化。 alpha匆匆绕过几条长桌,途中还差点撞翻一个端着香槟的侍者。 大厅里可能也已经有一些探究的目光看过来,不过叶沉一律没来得及在乎。 原来人真的会产生这样一种纯粹欣喜的情绪,哪怕归根到底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都可以算是他自食其果。 离开酒店的时候外面已经很黑,街道边上琉璃一样的景观灯都亮起来。 叶沉二话没说自己上了驾驶座开车,单手打方向上坡,直到从地下车库拐上街面,夜风迎面吹来才稍微抑制了一些情绪。 好在酒店的位置离目的地不远。开去大学城的路上经过一道江,他看着车窗外面黑色的河水,才渐渐感觉到那种杂糅的感情。 很多念头好像落在水里的灯影,看起来杂乱无章一碰就碎,但其实往前看一眼就知道立在那里的本体是什么。 他在担心沈榭。 这种想要更快地到达omega身边的想法,与其说是因为弄丢了东西之后千方百计要找回来的不甘心,其实还包含了更多的东西。 整整一天一夜,再加最初那一整个焦灼的下午。刚才从宴会厅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上头,这时稍微安定下来,那种在时间叠加之下层层渲染的情绪才变得更加鲜明。 他似乎已经从最开始的那种震怒和不可置信里抽回一些理智,到现在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榭确实走了,是omega自己想要离开他。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好像很难理解,之前一直在到处找人也没有来得及细想,直到现在知道了对方在哪里,才有更多其他清晰的感受慢慢浮现出来。 余青冉说沈榭不想做他的omega,叶沉居然找不到什么证据去反驳。 沈榭温柔,善良,驯顺,会做品类繁多的茶点,为他倒茶时微微低下头,后颈的腺体就不太惹人注意地露出一点点不加遮掩的痕迹。 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在所有生活习惯上都依着他的喜好,连做饭的口味和床上的样子都是他喜欢的。 可这都改变不了这个omega决定离他而去的事实。 大学城的方向灯火其实没有城区那么繁盛,虽然是配套齐全的新规划区,但学生能带来的人气还是集中于很少的几个区域。 这个点的马路上如果没有临街的店面,就很容易地显出一种冷落的气息。 叶沉平时很少来这里,也想象不到沈榭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面临发情期的煎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来找自己。 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 第49章 omega最后给他开门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很久。 叶沉隔着一道门就闻到那种逸散的信息素味道,失而复得的感觉突然就躁动起来。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信息素,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感受,实在是他和沈榭的身体也契合到了一定地步。 果然门一开,那种白兰花的味道立刻超过了正常的浓度,叶沉皱了皱眉,还没有从蘑菇云爆散的尾韵里拨开迷雾,就看见了沈榭。 他的omega站在门框的那一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引诱他的味道。 叶沉都不用进门,一眼就看到门边垃圾桶里用掉的抑制剂包装。 说起来也很奇怪,在这种信息素爆炸的场合,他居然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其实不用说叶沉,对任何alpha来说这种景象可能都差不多相当于明晃晃的挑衅。 然而刚才他隔着门连哄带骗让沈榭放他进去,当时就能感觉到omega的情绪并不是很正常。 沈榭确实是比较软的性格,但其实并不是很容易被别人带着走的类型。 这么多年要说omega做的哪件事最让人诧异,其实还是他居然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叶沉。 叶沉只是不看重爱情,并不是真的感知不到沈榭对自己的好。只是他从前觉得这种顺从和依赖在ao关系中理所应当,也没有着意思考过自己有必要给什么更多的回报。 但到了今天,沈榭都已经决定要从他身边逃开,隔着门应他的话时却还是有种近乎茫然的迟钝。 又不是发情期时的那种天然的依赖,反而好像是某种反反复复的挣扎和确认。 按理说用过a类抑制剂之后不应该还有这么明显的反应。 标记其实是一件双向的事情,alpha对有过标记关系的omega信息素也会变得敏感。索取和占有一体两面,同一条波段上心跳的频率都有共鸣。 沈榭最后开门时眼睛里甚至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显然并没有处在最好的状态。 这一款是上臂注射的制剂。半晌叶沉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打在手背上了。 肢体末端血液循环作用比较弱,药物要发挥作用也需要过更长的时间。 沈榭是第一次用抑制剂,大概是等到反应明显了才拿出来,也没有再仔细看使用须知。 难怪omega看起来还是有些迷糊,最后还是被他哄着开了门。 叶沉当然没法知道沈榭身上那些更细微的感受,只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如果是真正清醒的沈榭,未必会放任自己和他就这样面对面。 但现在当然也顾不上这些了。 omega在发情的时候会变得虚弱,迟钝,格外渴求alpha的肢体接触和信息素安抚。 然而沈榭给他开门之后在门口站了好久,才好像有些不情愿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叶沉言简意赅,简直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 他刚才看见门开时就想直接往里走,没想到半途还被拦了一下。 沈榭是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迷迷糊糊之间想着不要打扰邻居才挪去玄关。 他没有用过抑制剂,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是不是正常。 或者是因为自己被叶沉标记过,所以药品的效果才会打折吗。实实在在的信息素交换当然不是合成配方可以取代,但最重要是那种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过去的沁凉触感。 实在太像叶沉了。 不知道其他的omega是什么感觉,其实药效明明已经开始发挥,但他还是止不住地会想起那个标记过自己的人。 透过猫眼看到alpha的时候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许是因为入睡前想到了叶沉,对方才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个不该出现的地方。 alpha多金贵,出入都是金碧辉煌的高端场合,连带他去买个衣服都要去最好的私人设计工作室。 眼下这条狭窄的楼道,灰泥斑驳的墙面,被灰尘蒙住半个灯罩的声控灯,甚至让alpha高大的身躯都显得微微佝偻起来。 一切都因为落差太大显得格格不入。 沈榭盯着门外的叶沉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试探着问他: 我是在做梦,对吗? 第50章 对,你在做梦。 叶沉看着站在门里的omega,沈榭现在的状态其实不算好,有一缕刘海因为出汗黏在额头上,看起来就比实际年龄小一些,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一些试探的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初初感知到对方逸散信息素时就几乎抑制不住的欲望又好像褪去一点点。 alpha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放低了声音,轻声重复了一遍:所以让我进去,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话,沈榭果然产生了一些动摇。 我就知道叶沉听见omega似乎很轻地咕哝了一句,然后好像终于很艰难地做出了抉择,同时放下拦在门口的手那你进来吧。 防盗门在身后合上,叶沉也是进门之后才看到这间屋子的全貌。 不太大,是那种中规中矩的公寓楼,客厅和卧室连接的格局都是最旧式的那一种,但沈榭才住进来一天,却也已经把房间变得很有生活气息。 有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错觉,好像莲水湾居并不再是一个值得投注期待的地方,反而眼前这个狭窄楼道尽头的老房子才带着一些让人留恋的味道。 他现在知道了,这都是因为沈榭。 omega把他放进门之后并没有像叶沉预想的那样直接黏上来,其实沈榭从前的发情期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相反叶沉太熟悉对方的那种状态,知道他会期待拥抱,期待接吻,喜欢一切肌肤和黏膜的接触。 但现在沈榭很谨慎地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可是我都已经决定不再想你了。 omega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很平静,不知道是在告诫自己还是提醒对方,但其实眼神都不太清明。叶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转而又有些失落。 平日里总是很规矩很得体的omega只有在发情期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样直接的一面,只是从前是毫不掩饰的对他的喜欢,现在换成拒绝却也写得明明白白。 叶沉其实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信息素的冲动,但见状还是耐下心来哄他:但你还是想我了。 分卷(28) 你想我,我才来了。 这个逻辑其实很不合理,好在眼下的境况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多思考的余裕,沈榭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被说服了。 那我最后想你一次。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低声呢喃了一句,然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来碰碰这个alpha。 这次叶沉终于不等沈榭的手在衣服上触实,就先一步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omega的脸很轻易地埋在了他的颈窝,散出好闻的白兰花香味。 就这样抱着人往房间里去的时候他忽然想,原来omega的体重真的会比其他性别轻一点。 他的榭榭好像一片云,要在他怀里化成捉摸不到的水汽。 到中间的时候沈榭好像清醒过来一些,还会睁着一双漆黑带雾的眼睛看他: 你是叶先生,对吗? 抑制剂的效果被alpha强横的信息素冲散,这一刻他只觉得从骨头里往外泛着疼,细细密密的冷意和身体里灼热的焦躁两相冲撞,又被倾泻而来的雪水味道勾得更加汹涌。 肢体的接触是真实的,信息素的安抚也不是幻觉。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他在做梦,也不是身体在临界点产生的幻觉。 你怎么来了。沈榭揪着床单的手指节发白。眼前的视野晃动得厉害,汗水顺着睫毛流进眼睛里,于是最后吐出来的词句都好像酸涩的叹息。 你不来,我就不会想你了。 你现在这样,以后再把我忘记的时候,我又会难过。 这句话到这里就断在半截,叶沉低头封住omega毫无血色的嘴唇,于是更多半梦半醒的剖白就都变成了没有意义的促音。 沈榭的一只手腕在他的掌心,随着小幅度的动作摇摇欲坠地颤栗。 叶沉盯着那一块皮肤看了很久,都能看见皮肤下面青色的静脉和奔流的红血。最后一次释放的时候屋子里交融的信息素终于已经不分彼此,沈榭阖着眼睛,鼻尖都是细细的汗。 alpha顿了顿,最后抬手用拇指帮他擦了一下。 我就真的让你那么难过?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很快就变得无可辩驳。 他们这天最后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早上叶沉还没有醒来,就感觉到圈在怀里的身躯好像在很轻微地发抖。 其实夜里omega就睡得不太安生。沈榭小时候有过被监护人体罚的经历,他曾经投靠过的那些亲戚并不都是什么良善之辈,到福利院的时候年纪已经比较大了,也因为不适应的抗拒和自闭受到过欺负。 omega的自我保护机制比记忆更加敏感,或许是身体还记得十几年前不堪的经历,然而他自己平时从来没有和alpha提起过,还是叶沉当年派人查沈榭的资料时才在上面提过一笔。 所以他后来也几乎完全没有把那几个字当回事。 他们也有过很融洽的性事,叶沉失而复得,实在舍不得这片刻的温存。 当下没有想太多,只是随手给人拉了拉被子,把两个人露在外面的部分也裹到一起。 白兰花和冰山融雪的气息浓烈地交缠在卧室里,直到这一刻还好像一个平和清冽的梦境。 直到早上真正醒来的时候才切实地感觉到某些异样。 叶沉睁开眼睛,沈榭还用和昨晚一样的姿势睡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角有些不明显的红,大概是前一夜留下的痕迹。 他从前经常把人压在床上胡闹,这种时候沈榭往往很少出声,但也不会很剧烈地反抗。 然而这时感觉到他的动作,omega的睫毛很快地微微颤了一下。 沈榭。叶沉叫他。 然后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榭榭?叶沉又叫了一声,你是不是醒了? 身边的人没有出声,只是又把脸往里埋了一点,但叶沉还是看见了。 omega在发情期的时候很少会有完全清醒的时间,身边有alpha在的话那种溃散的意志会更加不受控制。 生理书上有一点说得没错,标记和信息素带来的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安抚,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链接。 但那一瞬间叶沉还是看见一行透明的液体从omega的眼角划过去,很快地又消失在了枕边柔软的布料里。 叶沉在大学城留了两天。 两天里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和沈榭在一起,连办公室里的文件都让小陈搬来了一摞。 也是到这时候他才直观地感觉到那种ao之间的关系,和他从前见过的那些都完全不一样,不是金钱权势可以覆盖,甚至也不是单纯的哄一哄,或者某种收支分明的情感交换。 过去沈榭发情的时候他都会去莲水湾居过夜,两个人的身体契合信息素也合拍,说到底并不是没有体会过鱼水际会的快乐。 然而那和真正的朝夕相处到底差距太多。 这两天里沈榭大多数时候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偶尔清醒过来想要赶他走,但发情期的omega对alpha又哪里有反抗之力。 到底还是被圈在身边迷糊着过了两天,信息素的波动一上来就又下意识地蹭过来,递一根手指过去都能乖乖含住慢慢地舔。 抑制剂早就被收起来,白兰花的味道在房间里深深浅浅地缭绕着,仿佛时间陷入沉眠,在同一个屋檐下避雨的时光反而无限漫长。 然而发情期总会过去。 甚至因为有契合的alpha信息素抚慰,这段波动的时期会结束得更快。 这天叶沉还没醒来的时候就闻到隐隐约约的饭菜香味,下意识往怀里一捞就发现身前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是他和沈榭在大学城度过的第三个整天,叶沉模模糊糊地惊了一下,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第51章 沈榭果然在厨房。 看见他起床,omega的目光很明显地闪躲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转过身,过了一会儿端出两碗蔬菜瘦肉粥。 这里订不到平时买的那家生鲜。 沈榭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叶沉,只是低着头伸手整理餐桌,那一缕流苏被他缠在手指中间若隐若现,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异样:叶先生将就一下吧。 他从莲水湾居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很多行李,这时候也没有穿睡衣,直接换了一套平时出门的衣服,一下子就把整个气氛拉得很疏远。 叶沉又把omega上下扫了一遍:深秋的长袖长裤把手臂小腿都遮掩起来,连领口的扣子都系到最上面,显然也是不想露出alpha先前留下的种种痕迹。 他先前还没有洗漱完就被客厅里的粥米香吸引,出来一看先见到这样一副场面,再往桌上看了一眼,果然如沈榭所说是随便做了一点。 甚至连盛粥的两个碗都长得不一样。 抱歉,很多东西都还没有准备。 沈榭的脸色还不是太好,说话也简短,看得出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叶沉还是听出来了,还没有准备,意思就是也不打算准备。 omega的睫毛有点长,这时候垂下来不看人,居然也有些淡淡的冷清。 明知道沈榭是因为疲惫才露出现在的神情,但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叶沉的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先前对方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那时候的omega是软的,却又从清清白白里透出一股热,眼神交接的时候连躲闪都慢一拍,好像不舍,又好像某种天然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情。 然而眼下沈榭显然是打定主意不肯再跟他有太多交流。 两个人无声的对峙只持续了几乎觉察不到的一秒,叶沉率先走到桌边,果然沈榭也跟上来,只是在挑选位置的时候不太经意地往远离alpha的方向挪了一点。 叶沉顿了一下,装作没看见两个人中间的那段间隙,omega垂着眼神一口一口喝粥的样子也很安静,他就着这幅画面喝完两碗,终于在沈榭要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其实这么说有些不自然,但这两天都住在这里,他也早就把这间房子里的种种设施都摸了个透。 厨房的那个水池只出冷水,十一月的北方已经降温,omega刚刚结束发情期,无论如何看上去都不该在这时候干活。 然而等沈榭的手腕被擎在手里,他一时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莲水湾居不好吗。叶沉最后说,不用你洗碗。 沈榭闻言握着碗看过来,好像有点怔愣的样子,最后低下头笑了。 叶先生。他稍微用力,不知道有没有听出alpha那句话里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祈求意味,只是把手从叶沉的掌握下抽出来我没有那么娇贵的。 omega的声音很轻:饭吃完了,叶先生就走吧。 这下叶沉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说到底也是有资本高傲的人,像这样追到大学城已经算是人生中很大的让步,换到一个月前alpha都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眼下沈榭的每一个举动里都写着拒绝,到现在连明明白白的逐客令都终于说出了口。 这个时候他会不舍吗,会因为贪恋梦境又不愿接受现实的相触而挣扎流泪吗。 那天找到沈榭的时候omega第一眼望过来的眼神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那种目光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心底什么愿望乍然实现的不可置信。 沈榭在等他,那一瞬间这个念头闪电一样从他的脑海里划过去。 哪怕曾经决然地要从他身边逃离,在发情期不可避免地到来的时候,他的omega第一个在想念的也还是他。 这个认知几乎让叶沉萌生了某种超乎意料的冲动,然而等到一切信息素的波动平定下来,摆在眼前的现实却是另一个样子。 就算是那样,沈榭也不想再选他了。 那天清晨对方无声落泪的场景好像还印在视网膜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沈榭的手松开了。 我们可以慢慢谈。 末了alpha吐出一口气,慢慢拾回身上的条理和笃定:你喜欢小孩子,或者其他的什么,我们都还可以坐下来说。 那一瞬间沈榭抬起头望过来,目光里说不好是什么,可能有一些挣扎,或者甚至某种更深层次的恐惧,仿佛从离开莲水湾居之后所有预期平静的生活又被掀开另一个破口。 然而只是一瞬,omega就又低下头,不再开口了。 最后走之前叶沉把沈榭的新号码存进了手机,理由是标记关系的解除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这样的境地已经没有办法再留下去了,叶沉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重新整理过情绪,但留下这么一个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alpha其实也并没有真的要放手的意思。 沈榭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闻言慢慢地抬起眼睛来看他,然而叶沉已经自己拿过桌上的手机把号码输进去,又隔着桌面递回给他。 他想和沈榭长久,那么一切就不能急于一时。谈判桌上很简单的道理,像叶沉这样的人其实不需要周宁指点迷津,在当下也能很容易想到。 只要全局没有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那么在细节上做些让步都可以接受。 于是沈榭就看着那行其实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被写在屏幕上推回来,alpha的手指按在上面,是一个有力而不容拒绝的姿态。 这件事在他看来就更简单一些。 他面前的这个alpha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说一不二,他对这种场景当然也不算陌生。 何况标记关系的解除,alpha都能把这样的话拿来当理由,他还能怎么反驳。 于是很多话最后也都没有再说出口。 比如其实这两天里他迷迷糊糊,但和叶沉之间几乎片刻不离,居然也似乎感觉到对方有些生涩的关心。 发情期到来时的信息素浓度并不是一成不变,哪怕有alpha在身边,也免不了起起伏伏的波动。 然而每到最难熬的时候,那种近在咫尺的雪水气息就又会无声无息地裹缠过来。 意识昏沉的时候沈榭也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是三年前,自己大概又会爱上叶沉的吧。 他大概是真的没有经历过爱情,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alpha就是叶沉,从此就守在这段残破飘摇的关系里浮浮沉沉。 其实最开始意识到对叶沉的喜欢时沈榭也有过犹豫。他知道omega在这种事情上很少能真的拥有自己的意愿,而叶沉的所作所为也很快证明了他并没有比交换信息素更进一步的意思。 是继续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还是说清楚之后好聚好散。 真正陷入爱情的人其实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所有的答案早就在心动的一瞬就已经写下步步退让的卑微序言。 沈榭最后当然也没有能成为那个例外。 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只要藏得足够好,就不会对所有人造成困扰。这样的自我安慰会发生在很多时候,哪怕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喜欢也足够带来所有微小的快乐。 alpha来莲水湾居的日子不算多,他也一度以为自己会和对方就这样纠结而平淡地走下去。 可是真心的喜欢又怎么藏得住。 沈榭想,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喜欢过叶沉,那么alpha做的很多事情,其实看上去也不过如是。甚至如果换个其他omega,还会欢欣鼓舞于遇到这样好应付的金主。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有一些遗憾。 在这一刻沉浸在那种沁凉的信息素里的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从前这漫长的三年里,alpha都没有这样对过他。 第52章 果然发情期一过去,他们的关系就又要从那种短暂的迷幻退回到现实的状态。 沈榭看着那个存好了号码的手机,最终还是伸手接过来:我知道了。 叶沉最后摆出的事实和条件无可辩驳,甚至看穿了他想一个人偷偷去做标记清除手术。 然后alpha只需要随便列举几条规章,就能把他那些钻空子的想法都断绝在未成形的状态。 ao关系里omega总是处于弱势就是这个道理,谁会被信息素掌控更多,谁就天然丧失主动权。标记关系说到底是一种无法剥离的生理现象,真的要做手术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沈榭把叶沉送到门口,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才一个人慢慢回了很久的神。 面对alpha时那种本能的畏惧好像在这种时候才会被放大,提醒他曾经诚惶诚恐与对方相处的所有时光。 他想,自己可能确实一直没有做好和叶沉当面对质的准备。 这个alpha从一开始就是和他不平等的,无论是那些金钱和家世堆叠起来的社会地位,还是单单性别这一点本身。 分卷(29) 他没有办法不去在意这个标记了自己的人,现在回想起来,连唯一一次决绝地逃开都是趁对方不在的时候才能悄无声息地走掉。 从前在社区的时候沈榭也见过很多等待着被挑选的孩子,所有能最终站到那一间会客室里的小孩,都无一例外地光鲜亮丽而开朗温柔。 虽然过去在寄养家庭的那些经历让他对被领养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渴望,但成为一个开朗温柔的人在那样的环境里,这一点几乎是一个像他那样的小孩在童年时期能拥有的最长久而光明的梦想。 而且他几乎可以算是成功的。 连和叶沉在一起那三年,他都在尽最大的努力想要做一个合格的omega。 过去那些孩子用乖巧换来一个拥有家庭的机会,而他第一次迫切地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是以为这种完美可以为自己换来爱情。 这不是想要忽略就可以真的不在意的沟壑,在这段关系的一开始,他就没有办法不去仰望对方。 何况三年来一往情深的惯性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忘记。 沈榭想,叶沉或许可以很快忘掉他,说到底对alpha这种性别来说,这一个omega和下一个说不定也不会有很大的不同。 但他没有办法当做那些过去的依赖和企盼都不曾发生。 其实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沈榭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没想到的是叶沉的手指在他手腕上滑了一下,居然不算太滞涩地松开了。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alpha的声音有些低,两个人的目光没有交接,但他似乎还是听见对方叹了一口气。 可以。随后叶沉说,但是不能洗掉标记。 alpha似乎只是失神了一瞬,然后就恢复了那种冷静理智的精英风范,紧跟着具体强调:一年内不能洗掉标记,余下的之后再谈。 这期间需要的抑制剂我会提供,不需要你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 说到这里叶沉仿佛顿了一下,最后给这段话加上一个筹码: 如果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沈榭是到了这时才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 其实他当然也有很多话可以对叶沉说,甚至在此之前他也曾经这样期望过,试过把自己摊开来给alpha看,在每一个情难自禁的时候试着更多地祈求一些什么。 在先前叶沉提到你喜欢小孩时,他几乎愣了一下,然后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涌出一些酸涩的欢喜。 原来在alpha的眼里,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哪怕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些温和的善意是不是存储不多的展示品。 原来他也不是没有保护好自己。 只是这样的努力依然没有能为他带来自己所期望的东西。 大学城的房子不比莲水湾居宽敞舒适,发情期交缠的信息素又太过湿黏,其实那几乎是一个omega最为摇摇欲坠的时刻。 然而最后他还是听见叶沉在这段谈话的最后提出了一个交易。 照我说的做,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他的alpha从来身居高位,给出的每一个筹码背后都是笃定的自信,而其他人似乎只需要听从就已经足够。 所以过去的三年和这一刻又有什么区别。 停在这一刻,至少他的退场还不算完全的狼狈。 沈榭终于还是笑了一下:好。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轰然落地,在如流的岁月里画下一个休止。 我不洗标记。 但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第53章 带着标记的单身omega要怎么生活,其实也并不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总会有人失去配偶,也会有人被家庭和伴侣抛弃,人类本性不因信息素而转移,甚至某些被深藏在地下的行业也都各有自己的活法。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流落街头的omega,为了生计或者仅仅为了一剂抑制剂一步一步跌进深渊,相比之下他甚至还不算太差。 抑制剂alpha总是懂得利用一切有利于自己的优势,而他确实没有办法拒绝。 从前就在福利院的时候沈榭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生存之道,一个小世界里也会有挤破头的钻营和各种资源的争夺,到了外面的世界当然一切只会更甚。如果说离开莲水湾居的时候靠的还是一腔意气,那么现在把那些几乎快要遗忘的东西捡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何况联盟毕竟不是摆设,不同的人也总有不同的路子可以走。 其实每个小朋友都有过类似的想象如果分化成某种特定的性别,未来又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只是小孩子也懂得看好坏,成为omega在那时候就已经是一个被鄙夷嫌弃的选项,谁提到的时候必然要笑嘻嘻地加一句我就随便说说。 倒不是对这个性别有什么真正深刻的偏见,也谈不上人生理解,只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哪怕在意识的想象里也要避免自己掉进那种深渊。 一般话题到了这个时候沈榭就不太参与讨论,他本来就是安静的性格,默默退出交流圈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但如果说在他那段颠沛错乱的童年里有过什么确定的东西,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之下,想要好好过上自己的生活一定是其中很长一段时间的主题。 然而后来他真的变成了一个omega,从分化之初的那场混乱里就被剥夺掉更多选择的权利。 沈榭忍不住环视了一圈身边。 alpha离开之后空气里信息素的浓度也在缓慢地下降,发情期过去之后这些会让人沉溺脆弱的东西就会退潮消失,空荡荡的房间看起来却踏实而安全。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自己确实是真的离开叶沉了。 alpha离开后沈榭并没有在告别过去的情绪里沉溺太久,很快就开始着手找新的工作。 毕竟想要放假的话其实之前的三年就已经休息过太久,新生活的每一刻反而因此显得分秒必争。 他先前就还有几个已经接下来的稿子没有画完,这些天等发情期一过去就开始赶工。新的画板和画架都放在了客厅,虽然没有从前莲水湾居那样的空间,但一抬头就可以从窗外看到对面围墙上的爬山虎。 沈榭忽然想起自己去性别之家面试的那天,走出那座灰色小楼时落到眼睫上的第一缕阳光。 那一页爬山虎现在还留在他的朋友圈相册里,可是那一天距离现在,居然也好像过去很久了。 等到手上的稿件画得差不多之后他也开始找一些其他的工作。 先前合作过的出版社和杂志都花了些时间一一列表,分批投去作品和简历,也托了一些人留心画廊的收稿信息。omega确实是不适合一些需要长时间打卡出勤的工作,但他以前一直都在接一些零散的稿件,有相熟的编辑的话合作起来也会变得方便。 反而是先前的家教最后还是停了。 倒不是一定要和alpha划清界限的执念,只是之前那么久没有去,叶沉那边也已经直接和对方解释过原因。 到了这个地步当然很多问题也就不言自明。 既然一开始就是因为alpha才接到的工作,现在分开了也没有道理再让叶沉帮忙付课时费。 沈榭为此还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一次上门的时候特意给小朋友带了零食礼物。小姑娘倒是很舍不得他,临到告别的时候还偷偷跟在后面扯他的衣角。 沈榭于是又蹲下来摸了摸小朋友的头。 再见啦。他笑着告别,沈老师也很喜欢你。 在这所有的故事里,如果真的有一个人真情实感地喜欢过他,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 所以他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直到决定离开,也不想因此伤到小朋友的心。 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无关,他自己曾经过了很久才想通这一点,就不想让其他的小孩拥有一点点产生类似误会的可能。 沈榭想,他想要的其实很少,只要付出过的东西得到一点点回报,就足够得到他加倍的珍惜。 只是唯一的错在于,他不应该把叶沉作为这个要求的对象。 不过离开alpha之后的日子其实也过得很快。 这年冬天一直到十二月过半都没有下雪,月初的时候叶沉遵守约定让助理送来了抑制剂,小陈站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于是沈榭最后也没能硬下心来很快把人很快赶走。 谢谢。他在门口收下抑制剂,眼看着这位助理的目光开始不太老实地往屋子里瞟,才稍微侧身拦了一下。 对不住对不住。小陈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眼神有点太明显,榭哥我这就走。 叶沉从前叫他榭榭,小陈过来做助理没多久,就有样学样,在后面加了个哥。 沈榭有时候觉得挺有趣的,叶沉身边的人他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但他们又总是用各种方式参与着他的生活。 小陈这些年不但跟着叶沉处理公司事务,也总是被打发来安排沈榭,两个人之间打照面的次数不算少,但沈榭从前也没有跟他有过什么交流。 直到这时两个人在这间居民楼隔着一道门槛面对面,沈榭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是他让你来的。 我不怪你。他看着小陈,可是拜托了,也别再为难我。 说过这句话之后好像新生活的图景又悄悄展开一点点。 在这期间沈榭又陆续接了几个画稿,也和新社区的左邻右舍都熟悉起来。 住在他对门的是一对已经退休的老夫妻,两个人都是beta,一生没有过小孩,养了一条很可爱的柯基,总是在下午六七点的时候带着出门遛弯。 沈榭有时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出门去超市,一来二去和老夫妇的柯基女儿也建立了良好的交情,矮脚小胖狗皮光水滑,出门散步的时候都会穿上粉色的蝴蝶结小鞋子。 他从前在社区福利院的时候也喂过流浪猫,很小的一只,只吃了他两天的小肉干就不见了,沈榭后来想起来,也不知道小猫有没有活下去。 后来大学念了美术系,学艺术的大多喜欢小动物,身边很多同学展望未来都念着养猫养狗,他也不是没有再次动过心。 只是之后很快到了莲水湾居,alpha自己从来不收拾房间,对小动物的态度倒是一向坚决。 沈榭曾经在街边喂过两次流浪猫,晚上被发现身上的猫毛之后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小区物业拿钱不干活吗。叶先生的抱怨会混着强势的信息素一起扑到颈侧,灼热气息很直接地拂过腺体,谁知道这些猫猫狗狗身上都带着什么病菌。 alpha皱眉看他,仿佛有些担忧地下了最后判决:你别碰那些。 于是单只这一句话,沈榭就不敢再和小动物离得太近。 莲水湾居的物业当然尽职尽责,整个别墅区连水池里投放了几尾鱼都有专人严密监控。要是叶沉真的投诉到物业,恐怕方圆几里的流浪猫狗都要受到波及。 再后来他就也想明白了,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做不了主的人,又怎么会真的能够负担起另一个小生命的全部。 甚至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爱意的人,连是不是真的能去爱一只猫,一只狗,大概都是存疑的。 沈榭后来想,他其实已经很努力了。 他可以阳光,温柔,热爱生活,画出连小朋友们都真心喜欢的画,或者仔仔细细收拾出一个漂亮的家。 他比其他人更用心地过好每一天,连过去的社区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影子都很难说是负面的。 可是会把那种对爱的缺失投影在叶沉的身上,本身就已经是陷在迷途里太久了。 这年圣诞节的时候有个先前合作过的新媒体工作室找沈榭约一个长期的系列稿,线上谈得差不多之后对面主编提出一起吃个饭。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很多从业者习惯见面之后推敲细节,何况如果真的想要走独立插画师的道路,类似的人脉本身也是不可或缺。 沈榭从前都是接零零散散的单子,这是第一次接到长期合作的意向,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换了衣服。 烟绿色大衣是好几年前的同款,现在拿出来也不算过时。omega的腰本来就细,松松扎一根宽皮带就很利落好看。沈榭大学时身边就有很擅长穿搭的同学,都是学艺术出身,彼此举一反三也都不是什么难事。 反而是后来叶沉偏爱他穿温和的家居款,他自己也不常出门,几年下来都没有再买什么新衣服。 前几天陆宁溪约他逛街,他从莲水湾居出来的时候又没有带很多行李,这才重新添置了换季的套装。 这天等到出门时外面街上的圣诞气息已经很浓郁,沈榭是坐公交去城区的,一路红红绿绿的灯影,下车的时候还在商场门口收到了门童赠送的鹿角胸针。 他说了谢谢,看见小孩的目光还盯在他身上,又当着对方的面把胸针别到领口。 mas!穿着圣诞装扮的人立刻送上大声的祝福,然后一脸笑容地替他拉开大门。 走进商场里也是洋溢的节日氛围,因为有暖气又亮着层层的灯光,整个氛围都被烘托得软茸茸的。沈榭找到约定的餐厅推开门,还没有来得及环视过一圈,就立刻有人从一个角落站起来对他扬手。 你真好看。 招呼他的人一身精英式的正装,一见面就不吝赞美,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立刻又夸道:胸针也可爱,我一眼就看到你。 沈榭倒是没想到对方是这种画风,有些意外地道了谢之后落座,结果对方的话音还在跟上来:今天是圣诞节,是特意为我们的见面搭配了鹿角图案吗? 到这里沈榭忍不住在心里皱了皱眉。 其实性格跳脱大方的人当然不是没有,只是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却并没有给他舒适的感觉。 果然落座之后对方又追问起他的大衣和挂饰,起劲的样子简直让人招架不住。沈榭今天在长外套里配了米白色薄毛衣和银质挂链,原本是休闲又不太随便的造型,但架不住对方的眼神几次逡巡,回回不往正确的地方落。 他这边还在耐着性子一一应付过去,刚好侍应生过来点单,沈榭接过菜单就竖在面前挡了一下。 也是在这时余光里好像掠过去什么熟悉的身影。 第54章 叶沉没有想到会在圣诞节的双塔餐厅遇见沈榭。 他自从那天和omega分开之后就遵守约定没有再上门打扰,只是手机上的月度事件提醒没有删,那个提示音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就吩咐助理买了抑制剂送过去。 分卷(30) 回来听小陈说omega看起来一切安好,也只是点了点头。 但后来回味一下,感觉心里应该还是有些不舒服。 似乎沈榭离开他之后过得很好,也是对alpha某种层面上的单向挑衅。 论起来今天其实不是个出门吃饭的好日子,叶沉自己做企业和四面八方的人打交道,但家族传统偏向老派,对洋节也没有多少热衷。 当然人到了他这样的地位,分分钟就能有一百个消磨时间的方法,但从沈榭离开之后他对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起混在声色场所也总是兴趣缺缺。 这年的圣诞节刚好是周末,他先前随口给家里的阿姨放了假,到了日子习惯性想要去莲水湾居,到半路才想起会给他做饭的omega也已经不在了。 车都开出来了,叶沉也没有再折回去的打算,沿街随便进了个商场。很难相信像他这样的身份也会遇到这样一段无所适从的空落时间,好像原本预定要去的终点不再开放,新的方向又暂时还不明朗。 不过进了商场之后他就后悔了。 虽然是以高端奢华作为招牌的cbd商业中心,平日里也一派高冷算不上多热闹,但平时当然不包括圣诞节。 熙熙攘攘的路人中间又以情侣占大多数。可能愿意为了恋人一掷千金的人从古到今就历来不缺,好几家原本也不算便宜的餐厅门口甚至都排起了队。 叶沉只在里面随便走了两圈,看看情况不行就打算折回去开车。左右时间也还不算晚,他前几年和几个朋友在郊外合开了一家私人庄园,说是进军旅游度假业,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几个纨绔给自己找乐子的场子。 从庄园开业之后叶沉就没怎么过问,权当花钱送人情,但私人vip卡倒是从一开始就拿到了手,园子里也长年留着一间专属套房。 眼下市区被热闹的情侣占领,就这么回家又冷清,干脆去外面睡一晚。 叶沉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还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在客观条件的框架下做出最优选择,这和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并不相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结果就在逆着人群打算回到地下车库的时候稍微偏了一下目光,居然就在一间餐厅的玻璃落地窗背后看见了熟人。 双塔餐厅的消费并不算低。 沈榭从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虽然是开在商场里的餐厅,但是门口做了一个小小的隔断,金属色的装饰边框里面嵌着镜面,光线一折射就很容易地把室内外的氛围区隔开来。 侍应生点单后递过来的票夹装在精致的银盘里,桌面上刀叉摆放也足够优雅。 虽然靠近商场的一面做了大块的落地窗,但是餐厅的隔音很好,除了室内流淌的音乐,居然也很难再听见外面熙攘而过的人群发出的声音。 因为是圣诞节的关系,落地窗内外两侧还做了雪花和冬青枝条的贴饰,拉着马车的驯鹿从靠近膝盖的高度跑过去,很低调的节日氛围。 叶沉就是从那面落地窗外经过的。 瞥见那个身影的时候沈榭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恍惚,和alpha分开才一个多月,再看到一个相似的轮廓时就已经有种心里一跳的倒错感。 不过到底没怎么看清,余光里的一个人影也没能分走他太多注意力。这时对面的话题已经进展到喋喋不休的菜品推荐,过了一会儿又打听他最近有没有给其他甲方投稿。 这不太好聊,沈榭微微垂着眼神没有说话,好在前菜已经开始上来,很精致的几小样,他用叉子插了一小块牛油果,一边慢慢地抿一边继续听讲。 如果只是在等菜期间这样倒也无所谓。 偏偏这次约他的这个人好像谈兴一直很旺盛,虽然说的内容都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东西,光看气氛倒是很热烈。 沈榭在那位主编第二次伸手要给他添水的时候挡了一下,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艰难数倍。 中间几次想要把话题转回工作,结果又被东拉西扯地发散开去。沈榭毕竟不像那种在社会上混过的人精,面对这种场景还是不免感到压力。 到最后对方拐着弯地打听他的伴侣和情感经历,他才终于放下了刀叉。 方老师。沈榭压着声音这么称呼对方,我觉得我们可以不要总是关心一些无关的问题。 到现在他当然也明白过来,这个人今天约他出来吃饭,比起工作接洽显然更像是别有所图。 这个工作室他先前虽然合作过,但新媒体行业更新换代快,他和现在的这位主编其实也不算太熟。 只是前段时间对方主动发来邮件约稿,又提到他从前投去的作品,当时他给对方做的那组插画反响很好,这次的主编也提到是看了他过去的合作案例才想要继续邀请他。 甲方关注反响和数据多过关心作品本身,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沈榭要吃这一行的饭,原本走的就也不是曲高和寡的路线,不如说从前生活更加窘迫的时候,一连二三十个小时画流水线批量作品只为了明天有钱吃饭也不是没有过。 但对方像这样太过关注插画师本人却又是另一回事。 沈榭已经不太想和面前的人继续谈下去,反正最终的合同还没有敲定,今晚看这情形也必然谈不出什么花来,该庆幸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已经开始思考这顿饭由自己来埋单的话大概需要付出多少,和叶沉分开之前他就有记账的习惯,现在一个人过日子,这方面当然也都心里有数。 有点贵,但并不是支付不起的价格。 他现在其实不太缺钱,另一方面也是从前跟着叶沉久了,面对像这样必要的大笔消费不会再有很犹豫的念头。 结果这时对方反而话锋一转:其实我们都知道,沈先生您已经和你的alpha分开了。 沈榭微微一愣。 他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性别,圈内知道他有alpha伴侣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在少数。 接着就听对面那个方主编继续说:但是你不知道,他还一直在找你。 ? 这下沈榭是真的困惑了,叶沉在找他这件事确实存在,到现在他确信对方为了今天和他见面这件事确实已经做了不少功课。 但alpha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又和他见过面,这和他们今天这次会面又有什么关系。 那位方主编还在继续:今天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为什么叶先生对您念念不忘。 像你这样的omega,任凭是谁都会想要独占的。 这句话的姿态很微妙,不如说这一整个晚上对方就是在用这种看上去很关怀,实际上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跟他说话。 沈榭听不下去,直接推开椅子想要站起来:对不起,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 叶沉想不想要占有他,他比面前的这个人清楚很多倍。 但那又怎么样呢,alpha对他的占有欲,和对一辆车,一只表,一件衣服的占有欲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话当然没有必要对无关的人讲,但他实在感到了冒犯。 等一等。 就在沈榭要转身离席的时候对面的人很快地继续说:我还知道你们不是和平分手的。你这样一个人在外面,就不怕alpha找到你之后进行报复吗? 这都什么。沈榭觉得好笑,忍不住转过身问他:所以呢? 见到他回头,对面的人反倒露出一些胜券在握的笑容:一个omega在外生活,还要躲避像叶沉那样的alpha的搜索,应该不容易吧。 我今天会约您出来,也是因为有人找到我,愿意为您提供新的庇护。 第55章 沈榭看着推到面前的那个信封,一时间觉得心里的好笑达到了顶峰。 虽然他先前大学一毕业就去到叶沉的身边,如果有人说他没有社会经验才会走弯路他也不会反驳。 但为什么离开了alpha之后还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是觉得我不能自己养活自己,还是处理不好我自己的情感问题? 沈榭很少这样咄咄逼人地讲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但今天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本身都实在好像一个荒谬的笑话。 因为他是一个omega,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他需要一个alpha的庇护,这种想法当然可以说是情有可原,毕竟ao之间的信息素吸引确实存在,两两相配似乎也是天经地义。 但既然都已经知道他和叶沉分开的事实,又怎么会觉得他还会随随便便投入下一个alpha的怀抱。 甚至还想用一笔预付款炫耀自己的财力,觉得这样就能诱惑到独自谋生的omega。 从对面这位方主编的话里他也差不多听明白,现在那个所谓想要为他提供庇护的alpha,和叶沉在商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也脱不了干系。 对面的人还想再说什么,再下去似乎都要提到什么如果你对叶总有所不满想要报复 好像觉得沈榭傻白甜到看不出这原本就是他们之间的争斗,而他作为叶沉从前的omega只是中间被顺带的部分。 对不起,我不能收。 沈榭把信封推回去:方主编。 omega稍微蹙起眉,慢慢地截断对方的话头:我以为我们今天的见面可以促成一段新的合作。 但是现在只能请您转告张总,我对他的提议没有什么兴趣。 贵刊不需要我的创意和设计,并不是我的遗憾。 他这话说得不算委婉,是真的想要抽身离开,权当浪费了一整个不知所谓的晚上。 这些混迹上层的alpha没有办法理解,omega并不是一个物件,可以成为他们彼此挟制或者炫耀的筹码。或许有的omega是这样定义自己的,但他不是。 想到这里又免不了继续想起叶沉。他和叶沉最根本的冲突说不定也就是在这里,alpha总觉得自己能随意安排他的生活虽然从两个人的地位或者金钱的差异上来讲可能确实如此。他也一度把叶沉当做普通的金主,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接受。 只能说他可能本质上依然不是一个适合做情人的人,从前喜欢叶沉,所以才心甘情愿,只是一个人守着那点喜欢,好像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平和。 但那毕竟不可能成为终点。 他也是在和叶沉分开之后的这一个月里才隐隐约约想明白,其实他可能早就感知到了,alpha并不是真的只把他当做一个情人。 但正是因为这样事情才更加荒谬。 事实上叶沉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是一个可以简单定义的坏人,甚至就是说那种随意安排他的状况,实际发生的次数也并不多。 然而一次两次就也很容易看出这一点,在叶沉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所以当然也从来不会给他什么解释。 沈榭想,自己真是和叶沉相处久了,得寸进尺的念头在心里埋了这么久,一旦发现alpha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只有一开始以为的义务牵绊,就立刻被养得冒出一点头。 事情也就是到这里才彻底纠结着走进没有办法转圜的局面。 他对叶沉的感情很复杂,叶沉对他的态度可能也同样不是简单几句话可以概括。但从决定离开alpha的那一天开始,沈榭就知道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生活才是他曾经向往过的样子。 他不知道叶沉之前是怎么找到他,这时对方口中的张总又是怎么知道这一点,或者怎么想象了他和叶沉之间的关系。 但那些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沈榭推开椅子起身,想要招呼侍应生结账。 这一晚他最终也没有吃多少,但精力都花在应付对方兜的圈子上,居然也没有感觉到很饿。 眼下西式餐厅的灯光不算太明亮,其实夜深之后很难不蔓生出一些类似暧昧的氛围。沈榭一开始抱着谈工作的想法过来赴约,虽然预先贴了阻隔贴,但也是到现在才感觉到周边那种像实质一样压迫过来的恋爱气氛。 虽然公共场所不会有乱放信息素的现象,但环境空气这种东西有时候确实说不清。 刚刚转过身的时候视线里稍微晃了一下,他以为是目光停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太久留下的残影,结果刚要抬手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人如影随影追上来的声音。 人会剥落面具露出真相一定是因为心里笃定自己不会输,沈榭甚至在这一瞬间还忍不住思索了一下,那个张总到底是给了多少。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说:你以为张总只是准备了这个信封吗? 事情到了这里好像就画下一个转折,到了某个临界点。 沈榭有些记不清那几秒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划过脑海的念头里未必没有对叶沉的怨怼。很自然的,在整个机体面临失控的时候没有办法再去保有那么多克制的理智。 比如虽然今天这个状况可以说是因为叶沉而起,但其实在过去的三年里如果没有alpha的庇护,他第一次直面类似情况的时间可能还要早上更多。 再比如其实今天这场会面是经过他自己的考虑才答应赴约,有希望接到新的稳定委托当然很值得高兴,但另一方面是不是也可以说因此才稍微地欠缺了一些警惕。 然而这些理性的部分都是后来才浮现出来的,拼图一块块补全,最中心最初的部分却还是和那个alpha有关。 如果不是叶沉,又怎么会有那个张总这样的人找上门来。 这种想法在当时的情境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毫无实际用处的怨念,甚至有一点点委屈的成分。 然而这三年的时间当然也不是一次两次单方面的分手就可以抹掉。他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专心地投入新的生活,但实际上所有的余波从来没有停止把他淹没。 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铺天盖地的雪水味道开始向着他卷过来。 所有关于这一晚在双塔餐厅的发生的记忆就定格在那一秒。 第56章 叶沉最开始透过那面玻璃看见沈榭的时候其实稍微怔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也是另一个心理学原理,好像分开之后反而总是会遇到和对方有关的事情。 下午刚刚从通往莲水湾居的路上半道折返,现在随便进一家商场居然还能碰到本人。 坐在沈榭对面的那个人侧对着窗户看不清长相,事实上如果不是和沈榭有过三年的标记关系,他都未必能从那个隔着玻璃的模糊侧脸上认出omega。 叶沉在那个落地窗外面停了两秒就要转身走开。刚才已经打电话问过庄园的前台,他的私人房间一直都收拾得很好,今晚过去就可以直接入住。 分卷(31) 但是真的要移开脚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贴在沈榭那一侧的圣诞花饰。 虽然是高端商场的高级餐厅,这类装饰倒是和满大街都有的圣诞元素都差不离叶沉随便在心里扯了两句评价只是因为沈榭和这些东西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就让人还是忍不住多出一些其他的念头。 他一直知道omega是一个很擅长于生活的人,从前住在莲水湾居的时候,每到圣诞节沈榭也都会在家里做一些应季的装饰。 叶沉第一次看到那棵小杉树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好笑,大概是花木市场买的那种树苗,沈榭自己亲手挂了饰品,五颜六色的礼物盒是剪好彩纸贴在泡沫上做出来的,还做了金黄色的星星挂在最高处,因为裹了锡纸的关系,会在光线下折出很闪亮的反光。 和机场里满披水晶闪闪发光,或者什么商业广场动辄十几米高火树银花的绚丽装置当然没有办法比,但omega当时那种忐忑又期待的神情还是让他心里微微跳动了一下。 在那之前的几天沈榭曾经发消息问过他,能不能改动一下屋子里的装饰。 沈榭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所以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叶沉还有些意外,之后很自然地就答应了omega的要求。 都可以。 然后就到了平安夜那一天。 正是隆冬的季节,但莲水湾居客厅的灯光是很温柔的暖色,他的omega穿着一件法兰绒的睡衣,连背后的兜帽也是毛绒绒的。小杉树立在客厅的一角,只够在眼角的余光里增添一点闪烁的碎片。 他那时候应该就是喜欢沈榭的。 所以最后看见沈榭站起来之后晃的那一下,叶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往那家店里走进去。 他太熟悉这个omega了,几乎只要稍微一点点神情和姿态的流露,就能把对方的身体状态判断得七七八八。 甚至在今天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沈榭会有这样的熟悉。 也是在这个时候叶沉才反应过来,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在是在等待着什么。 omega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哪怕没有很明确地在明面上形成过具体的观点,但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沈榭会离开他。 他已经标记了他,这份关系放在哪里都可以作为事实婚姻的凭据,哪怕沈榭从莲水湾居离开,一切也都只是暂时的。他可以等。 只需要一点点耐心,或者再加上一些推波助澜的小伎俩,他的omega就不会离开他。 直到这一刻他没有办法等下去了。 坐在沈榭对面的那个人是谁,这些都不重要,他们为什么会在omega和自己分开不到两个月就出现在这样的餐厅,甚至今天还是圣诞节。 叶沉先前被满世界的恋爱气息冲撞过一波,这时候骤然在里面看见熟人,很难不被那种氛围的漩涡影响到。 沈榭是他的omega,从最初被他占有的那一刻就不可能成为别人的东西。 他不能接受,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预想。 这个人只能是他的,他要和这个omega在一起过一辈子。 实际上等他进去的时候沈榭对面那个人已经在和他拉拉扯扯,可能圣诞节店里情侣多,虽然有服务员注意到这边,但一般也是秉持着不掺和别人家务事的原则,谁知道你现在帮他拉开了,下一秒人家和好又怎么看你。 何况其中一方还是omega,这个性别几乎无法真正地离开自己的伴侣。 所以一般这种时候只要不到毁坏公共财物阻碍正常营业的地步,也根本没有多少人会在意。边上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说不定都巴不得他们赶紧去外面。 想到这里叶沉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沈榭也是omega,不就刚刚离开了他。 干什么呢。他心情本来就算不上好,进去之后开口就也不是很客气。 其实要进门的时候餐厅门口的接待还试图拦一下他,这个点虽然已经没有多少排队等位的人,但里面也都是爆满没有空桌。 结果可能看他脸色不善,又显而易见是个惹不起的,最后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放了行。 那个方主编不认识叶沉,以他的层次可也未必有认识的机会,这时看见alpha走过来大概还以为是路人管闲事,很不耐烦地让他边上去。 反而是沈榭还留着一丝清明认出了他,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太多思考的余裕,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叶先生。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很清楚,但后面发生的内容沈榭才是真的没有了记忆。 到这时对面的主编显然也才明白过来是遇到了正主,后来没有怎么再纠缠就离开了,沈榭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不知道哪里的床上,身体还有些沉滞,反而是信息素的味道先飘到鼻尖来。 是他很熟悉的那种味道,白兰花纠缠着雪水,比在餐厅的时候嗅到的更缠绵一点。等到意识慢慢回笼,才反应过来后颈也被咬过,硬硬的肿痛延迟一秒传递到大脑。 但是居然没有什么惊慌的感觉。 很容易就可以辨认出自己现在不是在莲水湾居,房间的装扮灯影的方向都是陌生的,但只凭先前对叶沉出现在现场的一点点记忆,和现在空气里的信息素味道,好像就被抚平了忧虑的棱角。是残存在身体深处对这个alpha的信任。 紧接着身边的光线晃了一下,他才发现一直亮着的光源是枕边的一盏小夜灯,淡黄色的灯光浅浅地晕开来,这时就在身边投下alpha的影子。 感觉怎么样? 叶沉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甚至都有些不真实。好像被猎人追捕了好几个月的野兔,终于落进罗网的时候除了灰心和无奈,居然也有一点点尘埃落定的安心。 沈榭张了张嘴,发觉嗓子也干得几乎说不出话,之前在餐厅的时候那个主编给他添了两次水,现在回想大概就是那时候出了问题。 不知道是什么药物,可能是信息素诱导剂之类,他对这些不太了解,只从道听途说里听到过只言片语,总之都不是属于他这一个阶层的东西。 但又总是被用到这一个阶层的人身上。 沈榭忽然有些自嘲,又好像有些疲倦,到头来还是叶沉,他被这个alpha救下两次,哪怕对方都未必是有意为之,也是板上钉钉的无以为报。 或者可能他从前在叶沉那里得到过的那些东西原本就已经足够,不应该再多要求什么别的,如果不是他当时奢望更多,就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兜兜转转。 叶沉的影子还停在他身边没有出声,沈榭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以前就是这样,在alpha面前总是不会随便多说。 何况又是现在这样的境地。 身体里的异样还很明显,那种被alpha完全占有的感觉,一旦反应过来就也并不陌生。 沈榭闭了闭眼睛,还没有攒出什么词句,眼前就递过来一杯水。 渴吗?alpha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因为困倦的关系也辨别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沈榭支起一点身子接过那杯水,才意识到叶沉是坐在靠他这一侧的床边。 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alpha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下去,他们可能给你用过药。 觉醒抑制剂,不常被大众听说但又确实存在的药品,总是会被用在社会福利机构,为的是延缓第二性别的分化。 沈榭的第一次发情期会来得那么迅猛,几乎和性别分化同时到来,也几乎可以肯定是这种药物遗留的副作用。运气不好,体质敏感,一千个人里刚好就落到他一个,一切皆有可能。 很难说这种药品性质的好坏,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一群小孩来说,被性别定义的年纪延迟到来,甚至可能还是一件好事。所以这种药品在全社会被这样大范围地使用,但一般人居然都没有听过它的存在。 刚才那个人给你用的是诱导剂,可能和你之前用过的药会有反应。叶沉说到这里才又问了他一遍,感觉怎么样? 第57章 于是最后还是又做了一次。 中间几乎是一片空白,叶沉这一晚的表现其实和从前不太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同,沈榭又有些说不上来。 与其说是因为身体上的感受过于剧烈阻断了思考,不如说是大脑主动地出让了主权。 就这样坠落下去也好,如果生理的因素可以像这样掌控一切,其实人间才会少掉很多烦恼。 然而与此同时那些延迟到来的青春期,以为自己是一个 beta 的少年时光,和叶沉初次遇见的那一天,以及到后来都一直不太稳定的信息素,过往种种的碎片,又才真正从久远的浪潮中间浮出嶙峋的面目。 原来生命的每一个环节都彼此相扣,从最初的某一天开始,就已经叩响未来或许是最关键的序章。 沈榭最后也没有能说出别的,或者那些别的也暂时都不重要了。 身体里的空虚和焦灼并没有因为先前的那一波结合而褪下去多少,反而好像终于被挖出一个空洞,无止无尽的流沙和空荡风声,都从中间陷落。 或者也只有更紧密更彻底的结合,才是阻断所有纷乱线索和思绪的一剂良药。 结束之后沈榭看到床头灯上的时间,凌晨两点三十七分,距离他第一次生出想要从双塔餐厅离开的念头,也几乎已经过去了六七个小时。 alpha 站在一边打电话叫客房服务,后背的肌肉很流畅地从腰那里陷落下去,落到浴巾里勾出一道漂亮的线条。沈榭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像陷入另一场幻梦。 但是真正的幻梦直到一刻钟后才真正到来。 蜡烛是客房服务送来的,矮矮的六支摆成环绕的形状,搭配很精致的餐点,都装在推车上送进房间。 说实话这样的山庄就算不是山庄,沈榭不太清楚外面的环境,总之是能被 alpha 选中过夜的地方,能在半夜做出规格严整的大餐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当烛光亮起来的时候就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了。 平安夜已经过了。alpha 站在那一片模糊的光晕里,因为烛光摇曳的关系,连背后墙纸上的暗纹也影影绰绰,投射在上面影子自然也是跳跃不清的就算是圣诞晚餐吧。 沈榭最后还是先去洗了澡。 离开了送货上门的生鲜外送之后他的一日三餐重新变得平实起来,搬到大学城之后每天忙着画稿,很多时候也会随便对付过去,说起来确实很久没有过外食。 他后来没有再见过吴姐,偶尔想到对方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吴姐是真的喜欢他,沈榭从离开社区之后就很少感受到那种来自长辈的关切,但那种自然流露的情意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真伪。 他从前面对叶沉时总有些小心翼翼的顾虑,连带和 alpha 雇用的阿姨也没有很多交流,到现在才想起和吴姐之间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 最后也没能好好告别,其实算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原本前一晚是要在双塔餐厅吃饭的,结果遇到那样的事。叶沉说 平安夜已经过了,大概也是那个意思,没有吃晚饭就先胡天胡地做了两场,等到能够清醒地面对眼前现状时已经是这个时间。 还有一点他不敢想,先前和那个主编约时间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到是圣诞节,然而叶沉现在这样说,却好像是有一点想要占有这一顿晚餐的意思。 你的圣诞晚餐,应该和我一起吃。 沈榭以前很愿意保有这样的想象,只是自己一个人悄悄琢磨也能开心起来,反而是现在连出现一点点苗头都觉得如履薄冰。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桌角的蜡烛已经结出参差的烛泪,他一开始说要去洗澡的时候以为叶沉会不耐烦,毕竟他知道 alpha 对这些后续的事情可能根本就一无所知。 结果很平淡地挥手让他去了。沈榭很快地冲洗了一下,简单做完清理出来的时候腿还有些软,不过好歹坐下吃饭算不上什么问题。 其实信息素上来的时候也不是很有胃口,但一出来就看见叶沉已经等在桌边,于是还是走过去坐在一边。 陪叶沉吃饭这件事他也做了三年,有些反应完全是条件反射。 就像现在哪怕其实并不是很有食欲,但只要 alpha 在边上,就也拣了一些菜放到面前慢慢地吃。 吃了饭又喝过汤,庄园的客房服务送来的餐盒叠了好几层,最后还有甜品。 沈榭用勺子切那块小蛋糕的时候叶沉突然说了一句:他们这里用的奶油是主厨特调的,味道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嗯。沈榭在心里应了一声。alpha 大概是不想在温存之后冷场,但其实他吃不出什么区别。 不同品种和年份的酒,不同产地的奶油奶酪,还有更多属于上层阶级的精致品味,他跟在叶沉身边三年,最终还是不太能够分辨,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曾经对这个 alpha 有过的那些企盼就显得更加不切实际。 从前福利院所在的街区也有速食店卖鲜奶小泡芙,一开始是大孩子会买了来半是诱惑半是炫耀地分给他们,后来沈榭也给更小的弟弟妹妹们买过好几次。 反而是那个味道在此刻涌现出来,时隔很多年又再一次鲜明地占据脑海。 沈榭盯着桌边摇曳的烛光,下意识抿开嘴里最后一点奶油。 如果就这一次,如果这是最后一次。 那么他大概也会把这一口味道存在心里,或许很多年后也可以像这样回想起来,依然跳跃又鲜活。 他想,现在我只要这么多了。 吃过饭之后叶沉没有让沈榭收拾桌子:他们会有人来收。 哦。沈榭有些讪讪地收回手。 想休息的话就继续去睡吧。alpha 看起来也有些疲倦,可能不管是谁在平安夜折腾到这么晚都不会再精神焕发。沈榭忍不住在心里愧疚了一下,但问题是虽然这是个套房,刚才他们已经用掉了一张床,送餐的服务员走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也没有收拾,现在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没有等他决定要不要去柜子里看一看有没有可以替换的床单被罩,叶沉又在背后说:或者那里有温泉,想试的话也可以去泡一下。 嗯?这时沈榭才有些迟疑。 这一晚因为信息素实在混乱,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层云里,看叶沉的时候也总觉得模模糊糊的。alpha 说的那个温泉他倒是从刚才就看到了,就在离他们吃饭的餐桌不远的地方,很精致的入户设计,黑色大理石砌的水池。 叶先生是想? 沈榭犹豫了一下,还是先问。 叶沉这一晚的很多举动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必要,一次两次看不出来,但连贯到一起就有种模糊流动的感觉,好像这个房间里的气氛并不是因为它的高端精致才这样不同寻常。 分卷(32) 沈榭想,如果叶沉想在那里再做一次,也不是不可以。alpha 帮他可能只是顺手之劳,但他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用来报答。 没想到叶沉又说:算了,你去侧卧睡吧。 又说:我刚才问过医生,你之前用的那个药,之后还会有什么反应也说不准。 所以这段时间,你还是回莲水湾居住比较好。 第58章 沈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 alpha 压在自己背后,手伸过来按住被子,大半个身子就都挤了过来。 昨晚他进房间睡觉,叶沉好像自己试了那个温泉,透过房间的门缝还能看见池子里慢慢注满水,粼粼的水光夹杂着蒸腾雾气反射到墙壁上,像某种飘动的物质。 他后来看着床边的感应小夜灯慢慢地暗掉,才好像终于一头扎进黑甜梦乡。 现在过了一夜,再睁开眼睛终于能稍微清醒地观察这个地方。 房间不大,但也绝对不算小,是那种几年前流行过的欧式装修风格,从壁纸到地毯都看得出当初营建时投入的资金。 现在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不过养护得很好,也没有什么错漏的细节,虽然是侧卧其实也很宽敞。 房间里离双人床不远的地方摆了一个圆形的茶几,也是木质的,配两把布面的圆凳,这样拉开距离之后更远才是窗户。厚重垂坠的窗帘其实没有完全拉上,这时已经有淡薄晨光从外面透进来,间杂着那种郊外山区才有的草木气息,哪怕是隆冬时节,也有一些植物清新的味道。 至于信息素的味道就更不用提,完全没有遮掩地缠绕在一起。 沈榭也是到这时才把昨晚所有的事情都重新串成了串,前面那些光怪陆离的部分都不用说,最后从 alpha 口中听到的陈年旧事才成为所有混乱中最重磅的一个定音符。 所以要搬回莲水湾居。 从 alpha 口中说出来的这个决定几乎没有什么反驳和回旋的余地,沈榭只要一思考就又好像头痛起来,倒像是药物作用真的如影随形。 叶沉说的当然是对的,就算心平气和地思考一百遍,搬回莲水湾居也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以至于心里那点说不出来的别扭反而变成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刚好这时叶沉也醒过来,先凑到他后颈的地方嗅了嗅,又很流畅地咬了一下,带着某种熟稔意味的潦草,于是信息素几乎是顿时就轰的一下漫开来,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用想了。 吃过早饭之后叶沉出去逛了逛,他本来就是来这里度假的,现在多一个沈榭好像也没有影响日程。沈榭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无事可做,最后干脆听 alpha 的话又睡了一觉。 晚上又吃过饭之后才一起驱车离开,这次就没有在房间里叫客房服务,而是出门在庄园的餐厅里用了餐。环境倒是很别致,卵石小路和花架下的铁艺餐桌,就算是冬天也有一些枯山水那样的意境。 饭后沈榭沉默地跟着上车,渐渐接近熟悉的街景时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早上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叶沉家里,那座半山上的庄园豪宅。上一次他在那里见到了 alpha 的母亲,好像这个世界上 omega 命运的一个缩影。然后是晓晓,以同类的身份提醒他自己只是叶沉的一个玩物,不是无可替代,而且别无选择。 那天离开叶宅的时候天刚刚下过雨,叶沉对他说,让他不要和其他 omega 计较。 那一段蜿蜒的盘山路可能是沈榭最近几年来走过最长的路,数不清的思绪纠缠在那一刻,却又随着回到莲水湾居之后的那个临时标记消弭于无形。 肢体的接触,气息的交融,他对这一类东西的抵抗力一直都低到不可思议,好像那么漫长的生命里总要担心再也没有人能拥抱自己,只有窗外芭蕉树叶上的风雨整夜不停。 沈榭发现自己居然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些细节,在社区时候的,和叶沉在一起之后的,好像雨滴落在地上都有明白的回音。 而这一次他们从另一个庄园离开,两人却已经一路无言,直到下车都没有人说过话。 最后进门的时候沈榭帮叶沉接过外衣,alpha 低头换鞋的时候突然说:你的画室我没动过。 沈榭那时候可能有点走神,听到这句话也只是很懵懂地看过去。 就正好看见 alpha 很自然地把鞋放好,那个鞋柜有一扇门卡扣有些松动,沈榭之前想着要修,但还没来得及买个新配件就离开了莲水湾居。 这时 alpha 随手关严了柜门,卡扣居然已经修好了。沈榭愣了一下,就看见叶沉直起身来说:我是说,你想画画,想工作,在这里也都可以和之前一样。 好的。 最后沈榭只是匆匆低下头,这样应了一声。 也是到这一刻他才再一次感觉到那种 不一样,发生在叶沉身上某种莫可名状的变化,很难用语言概括,但曾经度过那样的三年,很多时候下意识的体感都要比显性的思维更加敏锐。 不过也无关紧要了。沈榭想,如果他们之间总要迎来一个结束,太过纠缠于中间的过程反而只会徒增烦恼。 这晚叶沉没有在莲水湾居过夜,第二天小陈开车过来带沈榭去大学城租住的地方搬东西,于是最终先前带走的那些零碎物品就又都被带了回来。 其实也没什么行李,沈榭蹲在客厅整理了一下,衣服挂进卧室,常穿的那几双鞋子塞进门边矮柜,那个骨镯也拿出来看了看,最后重新收进衣柜最下层的抽屉。 叶沉昨晚离开的时候拎出一串什么东西放在他眼前,沈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先前配的那个贝壳钥匙扣。 到这一刻好像某个问题才短暂地浮现在水面,但最终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走了。 叶沉转身下楼,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有事找我。 哦 沈榭下意识跟上去,最后站在楼梯和侧门玄关的交界处,看着门前的感应灯亮起又暗掉。 这时归置物品的时候又想起这一茬,就下意识往茶几下面看了一眼。 他先前胡乱塞在那里的那个信封不见了。 所以 alpha 确实在他离开之后还来过莲水湾居吗。 不是匆匆往返,而是仔细检查过这间房子里的一切。沈榭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又有些忐忑,好像再往深处一步就是什么不能触碰的真相。 他还记得这个信封送到他手上的那一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其实远远超过了这几张照片所能搅动的波澜。 不过到现在回过头,也就知道自己在意的其实并不是图上其他的哪个谁,只是他在那一刻直白地受到了冲击,不得不明白一个事实,就是叶沉本人从来没有在这段关系里扮演他所希望的那个样子。 期待的时间太久了,失望总是会有的,仔细想想其实又和叶沉本身没有什么关系,不如当做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火星熄灭也就不会再有声息。 到了今天他应该也不会再为了几张 alpha 和哪个小明星的合照乱掉方寸,就像如果风帆已经遥遥行过很远,再回头时经过的堤岸就也会变得模糊。 结果反而是叶沉自己提起了这件事。 第59章 其实从圣诞到元旦的这一段日期滑得悄无波澜,只是一下子的工夫,日历上年份那一栏的末尾数字就进了一位。 叶沉好像在忙什么事情,沈榭拿回了先前的手机,但对话列表里置顶的那个消息框也一直没有新的响动。 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倒是收到了几个祝福。有大学同学和先前在画室的同事群发的祝福信息,也有余青冉这种朋友,甚至陆宁溪也发来了问候。 沈榭一一回复了消息,手指又在叶沉那个公司 logo 的头像上悬了一会儿。但其实从搬来莲水湾居的第二年起他就不给叶沉发这类节日信息了。 alpha 的时间和空间都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接受他无关紧要的祝福,何况更重要的一点,如果几行字后面是捧出去的真心,就很难不期待对方有所回应。 他在和这个 alpha 认识的第一个月还试图送叶沉一些生日礼物,后来就用比想象中更短的时间学会了把所有多余的想法藏在心底。 新年第二天沈榭换了衣服去外面走了一圈,圣诞下的那场雪在几天前就已经化掉了,北方干冷的冬天重新在所有地方蒙上一层褪色一般的枯白。 就这样好像所有东西都会消失掉痕迹。沈榭去了超市又沿着小区外围的短街往回走。虽然是高端小区,人行道总是普天之下都千篇一律,这样慢慢地走着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路过拐角的街心花园时还遇到了两只流浪猫,其中一只白猫的毛有些脏兮兮的,想来这样的冬天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过得艰难。 沈榭看到那两只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叶沉关于 远离流浪动物 的警告。 然而下一秒又改了主意蹲下身去。 他今天没有买什么东西,主要是为了出去透口气,这时从购物袋里翻了翻,猫也不能吃调味太重的东西,最后看了一圈,从装生鲜的塑料袋里挑出几只虾放到地上。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甚至很难说是不是怀着一种微妙的负气心理,然而那两只猫蹲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其中一只歪了歪头,接着率先走过来闻了闻那两只虾。 沈榭退开两步看着那两只猫犹豫一下又交头接耳几秒钟,直到一前一后最后叼起鲜虾飞快地跑远,站在原地目送它们隐进公园绿地的黄绿色块,直起身来的时候又有些好笑。 如果不是在意,又怎么会这样。alpha 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终究还是在他心里绕不过去。 这样回到莲水湾居就随便做了午饭,下午的时候收到微信消息,是一个新的插画委托。 这次沈榭就花了一些时间去查证甲方的信息。 是一个做民宿的 project,主打卖点是全屋智能化的高科技服务。沈榭认真地看过项目介绍,现在是在试点和线上推广阶段,发来邮件也是希望他能提供一组插画风格的写生作为配合营销的广告图。 这个推广路数也不是不能理解,原本会了解和订购民宿的群体就大多是年轻人,网络时代读图风尚盛行,用贴近客户群体习惯的画风去呈现产品是很自然的选择。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元旦假期一结束沈榭就受邀去实地考察。那组民宿选址就在本市,装潢和各类设施都是年前才刚刚做好。 奇妙的是兜兜转转又回到大学城周边,这么一来这一次就变得轻车熟路。 沈榭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原本以为高科技住宅会是那种未来极简风,结果没想到到了现场内容异常丰富,最后拍了几百组照片回来,又和继续甲方推敲具体的风格和需要突出的重点。商业推广要用的稿子和纯艺术作品,或者那种作为书籍文字陪衬的插图稿件又不一样,他先前接的基本是在家就能完成的画稿,这次其实也带着一些新奇,更想做到尽善尽美。 这么忙了几天之后也打消了一些搬回莲水湾居的芥蒂感。 一项工作一旦开始很难不全情投入,尤其是这样从上到下运转都很成熟流畅的项目。沈榭去现场取材的时候都有甲方的人等在那里,每天的进度统一在项目群里上报,日程表一项一项分发下来。与之相对的一点却是对方团队非常好说话,也没有那些设计类工作债主的通病,在严格把控的同时还能给沈榭相当大的自由度。 总而言之,是一份会让人感到身心愉悦的工作。 所以那天晚上叶沉过来的时候问起最近在做什么,沈榭也很顺口地就把这份约稿的事说了。 房子很漂亮,而且真的很先进。 他第一次进门的时候都没有想到现在的民宿都会这么丰富多彩,对方领他去看的第一间就是一个柔软梦幻的粉红泡泡造型,布艺沙发都是做成很蓬松的一朵一朵,还有很可爱的浴缸,被高低错落的纱幔团团包围起来,可以想象其中会发生的甜蜜场景。 我之前就知道有一些以前的同学在做类似的室内设计工作,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精巧。 之后又陆陆续续看完了所有的房型,几乎每一间都有各自不同的主题风格,相对应的是现代化设施确实非常完善,从还没有踏进房门开始就全方位包围的数据服务,绑定住客信息之后还可以远程操作所有的电器连拉窗帘都不需要从床上下来! 沈榭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忍不住稍微强调了一下语气,睫毛眨了眨,是那种很自然的惊叹,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叶沉看到就忍不住稍微弯了一下嘴角。 先前一个多月没能见到沈榭,虽然有助理明里暗里打探的汇报,但毕竟不同。 他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在那之前虽然笃定最后要让沈榭回到身边,也都还没有明确的下一步方向。 如果不是平安夜那天偶然间遇到对方,可能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场景。 但现在看见这样的 omega,又会觉得自己那天确实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反而是沈榭说到一半注意到 alpha 的神色,下意识就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他和叶沉提起这些的当下是带着一些新奇的,不仅仅是对所见到的内容的惊叹,其实也是因为工作合心意,说不好是不是带着一些分享快乐的意味在里面。 结果话说出口之后又有些忐忑,一转念就想到叶沉原先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他出门工作。 虽然这种事根本就没有道理,但毕竟之前已经和叶沉有了这样的关系,沈榭自己还是会很自然地去考虑到另一方的感受。 alpha 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来,他都快要把他们之间现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放到一边。 这时说完就有些小心地抬起目光看了对面一眼,叶沉坐在餐桌的另一边,今天他下午出门,回来就没有做晚饭,是助理订了餐送来才知道 alpha 准备造访。 抱歉 他有些窘迫,叶先生是不是不爱听这些。 alpha 问他最近在做什么,大概应该止步于养花,做饭,打扫房间,最多也就是在工作间里画几幅精巧的画吧。这才是 omega 应该有的样子。 不过叶沉这次看起来倒是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听完之后也只是很平常地继续把夹到一半的菜放进嘴里。 世家出身的 alpha 在这一点上确实总是有些不同,沈榭从前还观察过,可能连叶沉吃饭的动作其实也是一种经过良好训练的优雅。 或者从先前在叶棠面前夹菜给他的那次才更能看出来 沈榭赶紧别开目光,其实他和叶沉现在这个状态,还要共进晚餐就很别扭了,他一度想要慢慢地把自己和 alpha 之间的关系拉到那样一种真正类似于 协议 的状态,事实上叶沉先前自己也是那么说的。 分卷(34) 不过现在看对方一脸忐忑又因为他一句话消失无踪的样子,又觉得陆宁溪可能真的也就真的是个普通大学生。 同样算得上出身豪门,在他身上就好像完全没有叶沉那种严谨家教之下不近人情的样子,相反还有些热忱的跳脱和生动。 果然一顿饭吃得团结活泼,陆宁溪显然常来这里,推荐的几个菜味道都很好,沈榭还拿出手机记了一下中间一道鱼的做法,想着回家可以自己试一试。 这样就能做出来吗? 陆宁溪看他拍完照又一条条写备忘录,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崇拜,也太厉害了吧,难怪叶先生那么紧张你 嗯? 沈榭抬起头,露出一些表示疑问的神情。 哦哦。 陆宁溪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提到了敏感话题,不过还是解释说,其实我也是听说的,据说叶先生当时得到你的消息,二话没说就丢下手上的事出去找你。 像是生怕沈榭不信,又补充强调:当时是个宴会吧,在场好多人,应该都看见了。 这倒是真的出乎了沈榭的意料。 仔细想想应该就是叶沉追到那间出租屋的那个晚上,但 alpha 后来也没说是怎么找到他的,沈榭默认叶沉手眼通天,也不觉得是什么奇怪的事。 反而是后来为什么会有那个方主编和 张总 之流找上门来,到这时倒得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在那样的场合举止出格,总会有一些有心人记在心里。从照片事件之后他就知道了这些有钱人之间的手段也高端不到哪里去,这时只有一些果然如此的无奈。 他点点头和陆宁溪表示自己知道了,伸手拿调羹去舀面前的汤。勺子提起来的时候液面稍微起伏了一下,但没有洒出来。 算了,他想,和 alpha 之间这样进退来回不知道第多少次,又有什么意义。他总是会被一点点似是而非的细节就弄得心软无措,覆辙重蹈一千八百遍,难道少了今天这一次又能怎么样。 从莲水湾居离开这段时间他也有空想了想自己的事情,从过去到以后,包括未来生活的方向。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到叶沉的身边,事实上哪怕是现在回过头再看,离开 alpha 也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对面陆宁溪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他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转而又兴致勃勃地问他:小榭哥今天怎么会在大学城这边? 其实他和陆宁溪租的房子都还没有到期,沈榭月初的时候还转了租金过去,也是因为不想那么快让余青冉知道。 结果陆宁溪还是不知道从什么其他地方得到了消息:放心吧,我还没告诉青冉。 他倒是很知道该说什么。 沈榭想了想,把最近接的单子和他说了,没想到陆宁溪听完转了转眼珠:我怎么听说,最近叶先生也在这边有什么项目。 这下沈榭是真的信了他们这些豪门之间也有一个八卦圈,什么风吹草动都传得很快。 陆宁溪提到叶沉就是 叶先生,显然也对这位在商界颇有实力和影响的 alpha 有些忌惮,相比之下和沈榭反而更像是 一边的。 果然几秒之后他就反应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沈榭:不会吧 叶先生的那个新投资,就是你现在在画的这一个? 第62章 沈榭很平静地离开了那家餐厅,陆宁溪坚持要付账,他也没有和对方争。 其实大学城附近的口味再怎么也不会贵到哪里去。沈榭从前在这里念书的时候虽然不是能没有计划地花钱的那一类,也还是来吃过几次,现在再从餐馆里走出来都有种时间折叠的感觉。 临别时陆宁溪还问他要不要紧,说自己有车可以送他这时候倒有了些富家公子的意思,不过也是真的很敏锐。 或者是同为 omega,哪怕再坐拥资源,看似不必在乎那些东西,心里对未来不可知的忐忑还是一样的,所以也能很容易看出沈榭在这段感情中间犹豫的那个点。 沈榭最后拒绝了陆宁溪要送他回去的提议,一个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了一段。心里好像有一个线团在来回地滚,冬天的阳光看起来薄薄的没有什么穿透力,真的在午后这样穿过其中,过了一段时间却也感觉到身上茸茸地热起来。 经过一个天桥的时候还看到有学生模样的人在拍短剧,想到一月其实也是临近期末,说不定是传媒影视一类的专业要交的大作业。 但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又完全感觉不到那种背负课业的紧张感。相反只有很活泼的笑闹,不停地从那个被反光板围拢的世界里传出来。 沈榭站在马路的这一边看了一会儿,很奇妙地,只是隔着一道斑马线的距离,好像从那边一步跨到这边,就是两个世界。 回到莲水湾居之后把今天重新到现场补充的点整理出来,打开电脑发给甲方的负责人,到这一阶段草图基本就算是定稿了,之后只要按时间表完善细化,到最后审核交稿就可以。 一旦开始工作心思又渐渐沉下来,最后在画室待了一下午,中间陆宁溪还发来了消息,没有再提中午的话题,只是说到自己其实在南方也有一些认识的朋友。 小榭哥的作品集,随便拿到哪里都不会是没有竞争力的。 陆宁溪好像难得用这么正经的词汇说话,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想法的话,我都可以帮到你。 一些开画廊的朋友,学长学姐,建筑系入学的时候都加试过美术,本来也能算广泛意义上的同行并不是只有叶沉那里才能有工作的机会。 陆宁溪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提他身为陆氏公子的另一重身份,想来也是一种贴心。 但就是这样沈榭才更诧异,没想到对方真的要帮人帮到底。 这些年他一个人在社会人间生存,当然也有过快乐的大学时光和同窗情谊,但这个世界上最根本的人际关系纽带可能毕竟还是利益的勾连。 说到底他不可能忘记被亲生父母丢在中间互相推诿的那段时光,好像一夜之间站在孤独的十字路口,两边背道而驰的幸福生活都没有他的位置。 再后面的事情好像大梦一场,总之一个小孩子突然被推进那种境地,被亲生父母抛弃之后又在冷漠的亲属中间辗转,血缘关系从近到远,直到最后真的到了福利院反而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这么一路跌跌撞撞,最后也算是平安无事地长大了。 更小一些的时候还会做一些某天父母突然回心转意要领回自己的梦,记忆里那对依然年轻的夫妇会笑着看向他,温柔的背光从他们身后洒下,甚至天空都要纷纷扬扬下起花瓣雨。 但这种幻想随着年纪渐长也就慢慢少下去,倒不是因为时间过得越久希望就越发渺茫,只是人总会发现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生存之道。 所以现在有一个机会,哪怕只是暂时,也可以再一次离开 alpha,开启一段新生活的可能。 沈榭最后没有很轻易地回复,只是说了谢谢,说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也是在这一个瞬间好像明白了自己和天桥对面那些大学生的区别在哪里。 并不仅仅是年龄,或者家庭成长环境的完整与否,事实上像他这样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看起来也可以温和无害没有缺点,并不能从表面上做出判断。 相反那些消耗掉的心力,才是内里实实在在不可抹消的差距。 他毫无疑问地爱过叶沉,甚至直到这一刻都很难说不爱。这种爱和所谓 爱情 又是两回事,不是对一种关系的形容,或者一种涉及双方的纽带。 相反只是埋存在心里,在某一个瞬间蓬勃茂盛地生长过,根系伸开翠叶招摇,投下过荫影也汲取过养分,只是单方面的存在也可以完整走过一生的周期。 沈榭想起第一天去性别之家时看见的那丛爬山虎,冬天到来的时候这面墙上从藤须到叶脉都会枯黄殆尽,然而那些曾经被用力吸引和攀援过的垣墙,又怎么可能不留下裂隙。 他没有办法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那样潇洒勇敢,不是因为他一无所有,是因为他曾经为了一个梦幻一般的 完整 付出过太多。 而那种优美整饬的愿望,到现在也依然在他的梦想里面占据了一席之地。 叶沉这晚回到莲水湾居的时候发现沈榭正在等着自己。 omega 傍晚的时候发来了信息,问他今晚会不会过去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您谈。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叶沉居然想起了这个相似的句式是在哪里见过。 五月末的时候,沈榭第一次提到出门工作的事,发过来的消息里就有这么一句话。 为了这个原因,alpha 这天开门走进莲水湾居的时候居然都有些下意识的精神紧绷,好像马上要面对商场上重要谈判的对手,成败都在瞬息之间。 不过进门之后倒是又忍不住松懈下来。 屋子里的氛围一如往常,大概是因为提前确认了他会来,沈榭这天做了很丰盛的晚餐,冬日里稠浓的粥米香会很容易给人一种温暖放松的感觉,配上灯光下砂锅冒泡的画面就尤甚。 别墅里开了暖气,omega 穿了一件宽松的白毛衣,袖口和领口都看得出有些旧了,但是茸茸的质感柔软熨帖地滚过一圈,很容易就衬托出主人优美的颈线和纤细手腕。 叶先生来了。 沈榭过来门口迎接的时候刚刚放下手里的汤勺,整个人还带着一点点厨房卷来的温热,接过 alpha 大衣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和从前的不同。 叶沉在这一瞬间又有些恍惚,好像生活在这种时候才应该落入放心的轨道,陷入沉睡前阖上眼睫的声音都轰然作响。 不过沈榭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有事要和他谈。 吃过饭之后 omega 坐在餐桌对面没有动,有些严肃的神情,叶沉想起之前沈榭发来的消息,于是也没有起身,等着对方要说些什么。 有些可爱。他稍微有些走神地想着,这时候目光就又停在沈榭被毛衣的厚领子围起一圈的脖颈上。 omega 皮肤很白,锁骨纤细平直,适合被啃咬,吮吸,稍微粗暴的对待和一些浅浅的红痕。 或许应该送他一条项链很久没送什么东西给沈榭了,就算是他也会觉得自己似乎不够尽心。 叶沉的这个念头在心里转到一半,就听到对面的人开了口。 第63章 作者有话说:你 是 我 的 唯 一! 但榭榭好像不太相信诶 (。 单论场合的话沈榭的问题看起来有些莫名,是关于大学城那边的民宿项目是不是叶先生旗下的新产业。 omega 的声音有些紧,看得出来也并不太擅长这样直接地对 alpha 提出问题。 但意思还是完整地表达到了,叶沉稍微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刚好看见沈榭抬头望过来一眼,可能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就又飞快地偏开了目光。 但是没想到一开口问的是这个,叶沉闻言也稍微挑了挑眉: 是,怎么了? 完全是不自觉地,那种仿佛商业谈判现场一样凝神的状态。叶沉自己都有些诧异,可能是这样顶灯照射下隔桌对坐的场景看起来太疏离,但其实两个人中间甚至还摆着那碗没有喝完的热汤。 所以也可能是那一瞬间 omega 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像某种决然,出现在这样一具柔弱的身体上就更让人惊心。 确实是叶氏下面的项目,差不多是从去年年中就有这方面的意向,前期考察也花了一些时间 大概也是发现了自己刚才下意识严肃起来的反应,叶沉开口解释的时候就格外放缓了一些语气。 他前段时间确实是在忙这个项目,物联网相关的技术在未来十年内可能都还是新型产业的风口,叶氏涉足这一块也算是一个试水。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在那段时间里又要来了整个项目的宣传方案,然后圈圈改改,在备选画师那里加了个人选。 所以沈榭的资料其实是越过前期选拔,直接塞到了项目宣传的候选队列里。 叶沉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往大了说就是英雄不问出处选贤举能也不用避亲,往小了说就是他忍不住的一点私心。 既然他的 omega 有才华又愿意施展,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帮忙办到。 从之前沈榭不告而别那次他也仿佛隐约咂摸到什么,对小朋友 出门工作 的愿望重新审视一番。 如果 omega 想要的东西就只有这些,如果他曾经试过的其他手段都是南辕北辙。 叶沉几乎都要承认自己其实可以做出更多让步。 出门工作,结交朋友,本来就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的 omega 不要再逃得更远。 然而沈榭打断了他的话。 omega 抬起头,盯住他的目光里居然有一些隐约的亮痕。 叶先生,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几个月前离开莲水湾居的时候沈榭没有和叶沉照面,于是很多话最终也就没有说出口。 总之他不是可以做一个 合格的 omega 的那种人,至少这么久下来总该看出自己并不适合叶沉。 在心里反复确认这一点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解脱一样的释然,好像只要反复碾过伤口就不会再有痛感,混沌隧道里终于破开一道亮光。 那么接着找到出口大概也就不再艰难。 只是另一方面,沈榭想,难道他又真的一点都不想问吗,不想给自己要一个答案,如果爱确实存在过,那么这份感情所系托的另一方又是什么样的回应。 他过去是从来不敢问的。 身为 omega 不该问这么多,像他这样被捡进豪门又能衣食无忧的 omega 就更是万分侥幸,决不该再心存不切实际的肖想。 事实上连关于婚姻的幻想只存在过短短一瞬,所有 omega 都会拥有的幻想,在认识到自己和 alpha 之间的差距之后就也埋进尘灰。 后来叶沉没有跟他界定过两个人的关系,他也很识趣地从来不提。 或者这三年的时光都像一场偷来的梦,他确实曾经一度沉迷在那个梦境里,不敢也不愿意出声打破那个气泡。 只是到最后他已经想要醒来的时候,却才惊讶地发现叶沉似乎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所以有关这一切,alpha 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这个问题可以拿去问余青冉,甚至只见过几面的陆宁溪都能看出他和叶沉之间的沉滞压力,或许有眼睛的人都能给出那个正确的答案。 但他还是想亲口问一问,既然结局已经是一定的,至少在接受之前需要让自己没有遗憾。 分卷(35) 那些在午夜梦回和熹微晨光里翻涌过的情绪,与其说是在今天被选择和盘托出,不如说是已经来得太迟了。 为什么要骗我。 沈榭不得不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慢慢地把在心里盘桓过很久的问题一一拿出来放到台面上: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是叶先生的人,所以那样逗我也只是一种乐趣吗。 或者我想要出去工作这件事让您不高兴,所以要教训我,让我知道只靠自己的话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如果我这样的 omega 不符合叶先生的希望。 如果您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放我走呢。 沈榭自己都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会带起那么剧烈的情绪,但还是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完了:我很安分,不会在外面乱说什么,也不会纠缠您不放。 我会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在您的生命里出现。 也不会妨碍到您的。 或者这最后一个问题才是他想问的,为什么叶沉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还要这样拉扯着僵局。 有一瞬间沈榭甚至有些难过地想,难道 alpha 看着他过了三年,都还不相信他吗。 他不是那种拿着一点点花边新闻的把柄,就会以为自己可以要挟别人获得满足的人。 他也绝对不屑做那样的人。 然而这一次叶沉看了他很久,久到沈榭几乎受不了要低下头去。 你是我的 omega。 下一秒叶沉开口,用的几乎是一种很不能理解的口气:我为什么不能管你的事? 你想出去工作,我就帮你找了工作。 你的 alpha 帮你解决问题。 叶沉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这样的。 沈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居然有一秒钟的失神。 我的 omega这几个字里能做的解读太多,但事实上过去叶沉甚至连这样的话也没有对他说过。 好像一个期待太久的礼物突然掉到面前,比起惊喜更多的只是惶恐和不安。 alpha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解决问题 之前叶沉做的那一切,又怎么会是 解决问题。 最后沈榭只能挑了一个最切近的问题问他:叶先生的意思是,如果结果是正确的,过程就不重要,是这样吗? 这就是极限了,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的时候那种眩晕一样的失落感才慢慢涨上来。 如果他已经得到了出门工作的许可,又怎么还能对这份工作的来由有任何要求。 这才是来自 alpha 的恩赐,永远高高在上,依着自己的意愿就能摆布得他无从脱逃。 借着这几秒的空当沈榭终于稍微定下一些神,大概叶沉刚才说的这几个词,和 我的情人我的小玩意我的所有物 也没有区别,只是换了个形容,才让他产生了一些错觉。 毕竟 我的 omgea 这个说法,太像伴侣和恋人之间会说的话了。 但如果对方是叶沉,就万万不能多抱一丝一毫的越界奢想。这是他用过去三年的经验换来的领悟。 叶沉这边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楚,没想到 omega 听完他的话,只是露出一个 果然如此 的表情。 甚至连再望过来的眼神,似乎都格外带上一丝悲哀的意味。 然后他就听到对面的人慢慢地说:可是叶先生,我不想要你的正确了。 当初他们的相遇就是一个意外的错误,他没有办法做一个合格的情人,那么现在三年过去,彼此放手还不算太晚。 之前意外发情的事情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很多事情我也没有得选。 可是叶先生,你还可以给自己选一个更好的 omega 的。 所以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这一刻仿佛一直悬在这间餐厅里的那个黑色漩涡才终于轰然降落,飞溅的液体沾满目之所及的空间。 叶沉没有很快再开口,沈榭一开始还坚持着和他对视,到后来终于慢慢垂下眼神。 他一次一次地对这个 alpha 表达自己的意愿,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直接也更出格。 可是大概在叶沉眼里,那些终究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alpha 的心里要装的东西太多了,可能最好是只需要一个听话漂亮的玩偶,却没有闲暇来回应他这样纠结而复杂的情感。 omega 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就在叶沉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时候门铃响了。 沈榭几乎是有些惊愕地抬头看过去,因为这个打断来得太过突兀,甚至露出了一瞬间那种茫然懵懂的表情。 然后几乎是慌乱地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门外是小陈。 榭哥? 叶沉的这个助理倒总是高高兴兴的,看见他来开门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又探头探脑往屋里看了两眼,叶总也在吧? 在。 沈榭下意识侧身要把人让进来。 哎我不进去也行,就是叶总让我买了点东西过来,我还以为他得亲自来拿。 小陈掏出一个纸袋递到沈榭手里:不过现在直接给你应该也一样。 沈榭拎着那个纸袋走回去,到了餐厅的灯光下才看清上面的 logo,是一个很知名的珠宝品牌。 ? 他把纸袋交给叶沉,然后更诧异地看着 alpha 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之前在店里看到过这一款,今晚才叫人买回来。 alpha 的话题跳得理所当然,沈榭几乎搞不明白这是唱哪一出: 如果叶先生是觉得我是因为对您提供的条件不满意才 没有。 叶沉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直接把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条项链,细细的铂金链子坠一个弯月形的水晶扣,在灯光下折射出很漂亮的细碎闪光。 只是突然觉得很适合你。 沈榭还没来得及拒绝,alpha 就起身把项链扣到了他的后颈,又伸出一根手指,从毛衣的领子里把那颗坠子勾了出来。 只是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一瞬间却好像有些过分的发烫。 叶沉倾身在他耳边扣好链子,alpha 偏低的声音很近地荡在耳膜: 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们之后可能确实还需要好好谈一谈。 但是榭榭,我只标记过你一个。 第64章 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下一更在周二,比心~ 这一晚的月亮就变得格外斑驳。 或者是因为他的心口挂上了另一轮月亮。 沈榭搬了把矮凳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深冬的夜风还有些寒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只剩下干枯的枝桠,在这一刻高高低低地向着夜空攀援。 叶沉这一晚没有留下,走之前问他手上在画的稿子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先等等吧。alpha 的吐字好像也变成捉摸不定的晚风,等你画完这一单。 画完这一单,之后要怎么样,站在岔路口扔骰子,深夜的抉择也被月光照亮。 但大概是 alpha 先前的那句话还搅乱在脑海里,沈榭这一次居然没有再产生什么辩驳的念头。 我只标记过你一个如果说先前的那些表达都还可以做暧昧的处理,摇摆不定的念头贯穿在心里,那这几个字几乎无限逼近了那个他从来不敢想的意思。 可是怎么会呢,他来到 alpha 身边三年,连自己都已经觉得那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妄想。 归根到底,叶沉从来没有对他流露过一分一毫那方面的意思。 哪怕偶尔仿佛能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关心,但 alpha 在其他方面的疏离也很明显。他们之间隔着太多谜团,到这一刻才发现彼此都是雾里看花。 一个有着那样出身和地位的 alpha,在待人接物上的完美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这离成为一个被承认的伴侣太远了。 之后的半个月里那份民宿项目的约稿逐渐收尾,中间也没有再出什么波澜。就算和叶沉的关系突然卡进了那样一个境地,但放着已经接手的工作不做不是沈榭的作风。 最后敲下定稿的 ctrl+s 时还发生了一个意外的插曲,具体来说是发生在交稿之后。对面一直负责和沈榭对接的是个有些活泼的女生,大概这类新兴项目的小组里也有不少年轻人的血液。沈榭这段时间和对方打交道算是比较熟悉,不过直到这次最后交接完成,那边才发来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之后尾款会打到先前确认过的账户里,不会很慢哒,记得开好发票。 自由职业也要交税,数字时代什么自助服务都很便捷。沈榭没什么意见,不过对面的女生打字飞快,没等他回复就接着往下蹦文字泡: 说实话,哎现在终于可以说了,其实当时叶总突然要加个人到候选队列里的时候我们都有私下吐槽过关系户的。 项目的具体落实人不希望被隔空的上司横插一脚,也不是不能理解。沈榭先前知道叶沉和这个项目的关系时就有过类似的猜测,不过对方怎么会在这时说这个。 不过当时叶总说,只是加个人进来,后续选拔流程还是照常走。 对话框里的小号字体一行行往上跳,沈榭几乎都要赶不上看:我们当时还私下揣摩过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要不要给开个后门。 后来内部投票的时候你比第二名就多了一票,我还担心过是有人想讨好叶总才票出这个结果。 不过后来就发现啦,你是真的很有经验也很厉害。 大概是工作圆满告一段落,女生说起话来也很爽利: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你合作,不过想了想还是要趁现在跟你道个歉。 最开始的时候对你不以为然,是我的问题。 小榭老师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会发光的。 小榭哥的作品集,随便拿到哪里都不会是没有竞争力的。 其实类似的话沈榭在半个月前听过,当时陆宁溪担忧他和叶沉之间的龃龉,提出可以帮他找到一些其他的出路。 而这一次相似的话从合作的甲方口中说出,却又好像是另一种含义。 叶沉相信他,所以才推荐了他,换在之前他可能还会觉得这种想法太不自量力,但在那个晚上过去之后却又忍不住多生出一丝别的可能。 其实叶沉那一晚还说过一些别的。 不然我当时为什么要带你回家? 晓晓那样的人,不也被叶棠带回家了吗。 为什么要带你见我的朋友? 那样的场合,朋友 们带的又都是什么人。 很多事情从 alpha 口中说出来好像就变成另一个意思,先前那句 我只标记过你一个 效力太大,以至于到后来沈榭几乎分辨不清两个人分歧的论点到底是哪一个。 或者其实只要现实再一次裹上糖衣,他就也会忍不住仰头吞下。 先前叶沉说等他画完这一单还要 再谈,为此沈榭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找接档的下一份工作。 就这样过了一段整理稿件收拾花园的日子,没想到最后 alpha 那边的消息还没有等到,他这里却是真的要开始停工。 说起来好像狗血剧的剧情,但实在是生活中一件很寻常的事,那天沈榭去超市的时候看到有新鲜的鲮鱼,想到刚交了稿手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突然想买回去做点新菜。 他和叶沉都是北方人,超市里比较少见这种南方水产,回去之后又仔细查了菜谱,举棋不定了十五分钟,才决定要做鱼丸汤面。 结果一步步洗干净刮鳞片鱼肉,一开始的两条都还很顺利,到了第三刀下去不知道卡到哪里,手腕上劲一松刀口就往手掌划过来。 当时的场面其实有些吓人,手上片到一半的鱼肉上都落下血点,水池里淋淋漓漓一冲开就淌得到处都是。沈榭第一时间丢下刀按住伤口,但大概因为是斜切的角度刀口居然不算小,很快指缝里都开始有血珠溢出来。 创可贴在茶几下面的储物箱里,和 alpha 的醒酒茶放在一起,沈榭撕开两张贴了,又转过来拿手机叫车去医院。 最后挂了急诊清创消毒,回来的时候左手从虎口到手腕就都被纱布包起来。鱼丸是没有办法做了,几条处理好的鱼最终都加了料酒上锅清蒸,下午吴姐过来打扫卫生的时候还念了好几句。 放着我来做就好了呀。 阿姨一边往冰箱里补充食材一边心疼,你不是还要画画的吗。 虽然伤的是左手,但毕竟一下子少掉一半的灵活度,做什么事情就都还是艰难起来。沈榭低头乖乖听训,听到 画画 两个字的时候耳朵又动了一下。 还好已经交稿了这个念头转到一半,突然又冒出一个不太相干的念头。 或者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画画了,说不定 alpha 还会很高兴呢? 这种恶意揣测当然毫无道理,沈榭也不会钻牛角尖到真的把这样的想法当真再跟 alpha 别扭,但说到底潜意识也是意识的一部分,关于叶沉对 omega 的看法和期待,沈榭承认自己没有办法完全不去在意。 没想到的是这天晚上叶沉真的上门,站在玄关看他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就发觉不对。 手呢? alpha 站在门厅金属色的灯光下,沈榭自己有些心虚,听起来对方的声音就好像也不带什么好意。 把手拿出来给 alpha 过目,其实下午的时候吴姐就已经仔仔细细捧起来检查过很久,市一医院的急诊医生手法娴熟,纱布收尾的结都打得很漂亮。 果然 alpha 看过之后也没说什么,又问了换药的事。 明天我叫医生过来给你换。 叶沉一直都有相熟的私人医生,和叶家签了长约,几乎算是家族的一份子。沈榭前几年也见过那位贺医生,在叶沉第一次标记过他之后来给他检查身体。 印象里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高而瘦削,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就更不近人情。至于性别一类的倒是记不清了,沈榭当时自己都还迷迷糊糊,实在没能够留下更多的印象。 分卷(36) 不用麻烦叶先生的 他这时第一反应也是拒绝。 我问过了,换药只要去社区医院就行,我自己过去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自己当然也有数,吴姐说他画画要爱护手,沈榭自己只会更了解一百倍,不然下午也不会直接就去了市一院。 相比之下他这时更怕 alpha 说出什么 以后不准做菜了 之类的话,虽然转念一想叶先生大概才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紧张的那一个。 而且如果他连厨房都不能下的话,留在 alpha 身边的用处看起来就更少了。 沈榭把递到 alpha 面前的手收回来,下意识地又往后收了一下:没关系的 我去给叶先生倒茶吧。 叶沉刚才抓着他的手腕仔细往纱布下面看,把腕骨都硌得有些发疼。 沈榭抱着点侥幸心理,说完这一句就要赶紧转身结束话题,冷不防 alpha 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沉跟在他后面走进门,alpha 有些低沉的声音就从耳畔拂过去: 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第65章 白鸟章节阅读, 总裁和他的小画家 / abo,* 叶总的追妻备忘录:制造浪漫场景(just like 烛光晚餐),表白,关心对象工作生活(并谨记尽量不要过头)和身体健康,用力赠送亮晶晶小玩意(好像某种鸟类),共度...... 沈榭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今天去超市的时候商场都已经摆出了年货的摊位,金红相间的色彩一字排开,隔很远就能感觉到那种热闹的气氛。 沈榭最后没有挑那边的食材,普通超市里的货品也入不了 alpha 的眼,但是最后出门的时候转过去带了两幅 福 字。 红底洒金的尺幅,印刷的墨色其实没有自己写的那么庄重,但这时搁在客厅的吧台上,撞进视线都好像带起一阵慌乱的心跳。 不用倒茶了。 alpha 跟在他后面走进来,目光也在那两张福字上停留了一下,看起来想说什么最后又转了个弯:受伤了就好好休息,有事叫吴姐过来做。 又问:过年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榭这下是真的受宠若惊:没有什么想要的,谢谢叶先生。 犹豫一下又说:叶先生以后 还是不要这样讲话了。 他是指那句 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这样的话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以为叶先生意有所指,在暗示什么其他的东西。 想了想又和叶沉道歉:有件事我先前不知道。 他把民宿项目交稿那天对面女生的话和 alpha 说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正常组内投票被选上的,以为叶先生又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家教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当时和之后几次想要对 alpha 开口最后都南辕北辙,现在在这样的场合还要旧事重提,却显得有些不知轻重。 毕竟刚才对方确实是在关心他,哪怕已经决心要放弃更多的幻想,这样的氛围在他和叶先生之间也并不太多见。 果然 alpha 也只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沈榭没想到几天之后小陈又上门来。 这次送来的是一张机票。 叶总说让您准备一下,到时候和他一起出发。 是私人行程,不用担心太多。 小陈甚至还准备了一份旅行常备物品清单一起交给沈榭,南方海岛气候不同,连常备药物都仔细列了好几项。 沈榭收下东西对小陈道了谢,又一个人对着那张清单愣了很久。 机票上的地址不在国内,一个南方国家的滨海离岛,沈榭上一次看见这个名字还是在画室的时候几位同事讨论的热门小众旅游地。 看行程是要先到对方国家的首都机场再转专机,小陈这次上门还有一件事就是要走了沈榭的身份证件。沈榭交出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指尖最后在薄薄卡面上逗留两秒,又好像经过一个世纪。 十年怕井绳不是开玩笑。 发现手机被收走的那一瞬间涌上来的茫然和绝望像一个无法经历第二次的黑洞,所有光线和情绪都会撕裂成没有意义的碎片。 但最后还是翻出来递过去了,机票上的日期很近,就在今年的春节,想来是上次 alpha 问 过年想要什么 的后续。 之后几天里果然余青冉也发消息过来问他过年的安排。他这时候已经知道了陆宁溪家的背景,憋了好几天还是憋不住,发来长篇大论的消息和沈榭吐槽感叹。真的到了那天沈榭几乎也生出一些愧疚,好像自己和陆宁溪联手欺瞒了这位童年时期的好友。 不过这次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隔着屏幕告诉沈榭说溪溪要和他回家过年。 你呢,怎么安排? 余青冉显然也知道了他又回到叶沉身边的事情,提到 alpha 的时候免不了露出一些鄙夷的语气:你那 alpha 过年难道还会想着你?趁早给自己打算才是正经。 又说:以前一直没联系上是一回事,今年怎么可能还放着你一个人不管。 是邀请他也一起回家过年。 人多也热闹,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多好。 沈榭这时看着屏幕上一行行跳出来的白色气泡,不自觉就弯了弯嘴角。 其实离开福利院之后他就很少过过热闹的新年了,那种十几个孩子齐聚一堂的场面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经历。后来大多是自己下个面,来到莲水湾居之后还和吴姐包过几次饺子。 吴姐每年除夕的下午就收工回家,所以到了晚上也还是一个人捧着碗对着窗外的夜色,郊区不限烟火,天边明明灭灭的彩色和零星的爆竹声可以拉过漫漫的一个长夜。 alpha 倒也不是没有来过,但往往是很晚的时候了,有一年他都已经睡下,还被从被子里拉起来做了一次,肌肤相贴的时候反而能感觉到心跳公平的韵律。 沈榭现在想起这些,居然也没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好像一年一年这样过来,也就慢慢走到了今天。到这一刻还有人记挂着他能不能过一个热闹的年,就也不算虚度。 不过这次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余青冉。 是的,已经有安排了。 沈榭把叶沉的安排照实说了,虽然不知道 alpha 这又是在搞哪一出,但毕竟叶沉的机票比余青冉的邀请先一步递到了手上。 他当时没有拒绝,现在就不好再反悔。 这次对面的消息隔了一会儿才跳出来:你们居然要去这个岛? 虽然看不到屏幕那头的表情,然而沈榭觉得余青冉的脸色可能有点奇怪。 因为下一秒对面的微信消息跳出来:这不是那个什么,蜜月圣地吗? 第66章 白鸟章节阅读, 总裁和他的小画家 / abo,* 虽然但是还是要告诉叶总一句话:你喜欢他,才看到什么都想起他 * 和大家申请一下,因为想把这部分后续的情节一次性写完再发出来,所以明天不更,周二或者周三一次更完 3...... 为了这句话,沈榭直到和叶沉坐上飞机都有些隐约的不安。 照余青冉的说法,他和陆宁溪感情稳定恋爱良好,几乎就已经快要进行到走流程领证那一步。 自从知道了陆宁溪家里的背景,他的这位 alpha 好友不是没有感受到过短暂的挫败,不过后来调整好心态,反而好像打开新世界大门。 要接受现实嘛,他又不会因为有钱就不爱我了。 余青冉有一次这么说,然后赶紧打补丁,不过我不是说有钱人就很可靠啊,这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一听就知道是在见缝插针地提醒他别跟叶沉不明不白地拖着,沈榭笑笑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那句 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又冒出脑海。 然而和余青冉又当然不一样。虽然说着不急不急,但沈榭也知道这位 alpha 好友不是没有偷偷浏览过婚礼相关的资讯,一生一次的典礼,大部分人总是想要尽善尽美。 这个一年只分两季的小岛也是在那个时候从千头万绪的信息里露了露脸。 对普通游客很少开放,很多明星富豪都去那里度假,当地有个很著名的滨海酒店,专门承办婚礼出了名。 余青冉这时隔着一块屏幕忧心忡忡:你确定是要去这里?你那个 alpha 不会又搞出什么花样来整你吧。 他提到叶沉就总是有些鄙夷,大概成了惯性。不过这次倒是自己就否决掉了这个可能。 叶总看起来一贯严肃不近人情是一方面,总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身份地位的一个 alpha 会做出什么无聊的事情。 不会是那边还有一个 omega,你们一落地,哗,就要你做婚礼伴郎。 沈榭看着这条消息都要笑了,他最后还是按照小陈开的清单整理了出门需要的东西,到了除夕这一天果然 alpha 的司机开车过来载他,一路到了机场才和叶沉会合。 叶先生。 他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和 alpha 打招呼。 可能做这样一个庞大家族企业的一把手确实不轻松,直到这样的日子据说对方也是下午才从公司下了班,这时面前还放着一个笔记本在看着什么。 看见沈榭走进来,叶沉也收起眼前的屏幕,视线扫过来打量了他两眼,先问:手好了? 已经好了。最后拆线还是贺医生来的,先前陆陆续续换过几次药,alpha 直接把人家医生叫来上门服务,于是最后也没有再出门去社区医院。 沈榭把手伸出来给叶沉过目,先前缝针的医生手艺真的很好,现在拆线之后几乎看不出什么疤痕。 贺医生给了祛疤的药。 他诚实地转述,说每天涂两次,不会留疤。 嗯。alpha 也不知道听没听,随口应了一声,手上在翻 vip 候机室提供的杂志。沈榭看过去一眼,是最新一期的财经信息。 渴的话那边有咖啡。 见沈榭站着没动,叶沉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不然就过来坐。 贺医生可能觉得 omega 留不留疤是个大问题,但其实叶沉这时候回想起来,除了那一天看见沈榭受伤的一瞬间,其他事情似乎反而都没什么紧要。 哦,沈榭没注意 alpha 话语间转折的心思,闻言只是听话地走过去坐下。 看了看时间,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 他最后整整齐齐收拾了一个小箱子,过安检的时候也没有怎么费事,这时一并拖过来放在脚边。 叶沉余光从杂志封页中间扫过去一眼,箱子上还贴了史努比的贴纸,花生狗戴着出门度假的小帽子,和他的 omega 有点像。 其实也不是很像。 他看了一会儿,又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了回去。 反而是沈榭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紧张又有点无聊。 司机把人送到就走了,后来办值机之类的还是小陈帮的忙,他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出过远门,实在没有办法像 alpha 那样气定神闲。 何况余青冉说过的话还停留在脑海里,关于那个什么 蜜月圣地有的问题在脑子里绕来绕去又问不出口,在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就徒增压力。 最后到了快要登机的时候 alpha 才看过来一眼:怎么了? 叶沉已经站起来帮他扶了一把行李。他自己的东西都走了托运,这时手边只有一个合上屏幕的笔记本,这时候很自然地就拖着 omega 的箱子往外走。 叶先生。 沈榭跟在后面两手空空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问道,怎么会 突然想到要带我出门? alpha 的回答直到他在座位上坐好又系上安全带才轻飘飘传过来。 没什么,就带你出去玩玩。 走出候机室之后很快就是登机,他们走的 vip 通道一路服务周全,上机都是最早的那一批。叶沉坐下之后又帮他调好了座椅,沈榭听着安全带的卡扣 咔哒 一声扣上,才反应过来对方后面那句话。 我听陆家小儿子说,你想去南方? 叶沉后来可能会花很长时间后悔自己顺口说出的这么一句话。 当时沈榭几乎懵了一下。但他确实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社交场合得到了点风声。 陆家小儿子在打听南方画廊的工作机会虽然叶沉不太愿意承认,但从之前发觉对方在给沈榭提供抑制剂,陆氏的这个小儿子就很难不被他列进重点关注对象。 何况之前找沈榭的时候动静闹得有些大,圈子里不乏想跟他攀交情的,有什么消息都上赶着有意无意漏一些给他。 所以这个半路冒出来的 omega 怎么比余青冉还烦。 托沈榭的福,他现在倒是记住了对方身边各种相熟朋友的名字,实在是不想之前那种大海捞针的寻人再来一次。 后来也听说沈榭没有给陆宁溪确定的答复,但还是整理过作品托对方投递过去。 叶沉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不快的磨牙,人脉所限,他还真没那么多搞艺术的朋友可以给沈榭铺路。 偏偏把人关在家里是肯定行不通了,再来一次他的 omega 搞不好真的要去做标记清除手术。 但遇到问题什么都不做,当然也不是叶沉的作风。 刚好沈榭先前接了他们分公司旗下的民宿项目,提到项目现场时目光里的艳羡也不像作假。 叶沉当机立断,春节将近刚好适合度假,想要什么漂亮酒店没有。 只要沈榭喜欢的,他都可以给他。 alpha 不是那种有话能憋在心里的性格,三年来对着沈榭也没想过顾忌什么,反而是现在犹豫了一下,才忍着没把心里那点隐约的攀比心思再漏出口。 很快空姐就过来提示起飞,叶沉很自然地往椅背上一靠,转过来问沈榭:眼罩呢? 之前小陈列的清单里有这一项。沈榭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低头从随身的小包里把东西翻出来。 刚要递过去,却被 alpha 拍了拍手背: 睡一觉吧,醒来就到了。 第67章 分卷(37) 作者有话说:后面还有两更 长达七个小时的飞行划过黄昏的暮色。 沈榭最后是被身边的声音惊醒的。他睡得不算安稳,直到意识进入虚无的前一刻还几乎陷在那种突如其来的无措情绪里不能自拔。 陆宁溪问他要不要去南方的事情他没有告诉过叶沉,一方面是知道对方肯定会不开心,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当时正站在哪个摇摆不定的临界点上。 南北方艺术圈其实隐隐有些隔阂,沈榭对于那些更大的东西没有什么野心,但从一开始选择了这份事业,当然也怀抱着做得更好的愿望。 更多的评鉴,更多的观众,更多的可能,没有人能真的不心动。 整理作品集是每年的例行功课,他那次和叶沉隔着餐桌谈过话之后空闲了一段时间,干脆就着手把这份工作做起来,最后整整齐齐定了稿,犹豫过一番还是给了陆宁溪一份。 结果现在在这种场合听到 alpha 提起,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愠怒的无措。 以陆宁溪的性格和立场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告密的事,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余青冉提到 alpha 的时候就话里有话的,看起来搞不好是在什么场合又碰过面。 身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动和立场,反观自己,就大概是真的不够果断又没有主见。 毕竟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似乎也还是回到了叶先生的身边,然后只是继续忐忑地等待着生活里下一个变故的发生。 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对方视线里的失控感太容易勾起意识深处的回响,以至于沈榭最后接过被对方推回来的眼罩时,都还有些机械的茫然。 然而真的阖上眼睛之后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神识,居然昏昏沉沉也睡过了一路。 这时醒过来才意识到是 alpha 信息素的作用。机舱里有为 ao 伴侣专设的舱位,叶沉这次订的就是最高档的一种,双人座位宽敞又亲密,厚重帘幕几乎隔绝了外界的声息。 睁开眼睛的时候叶沉已经站起来在拿行李,沈榭赶紧低头解开安全带,手指压着金属扣扳了好几次,到了要站起来的时候又踉跄了一下。 叶沉伸手拉了他一把:当心。 不好意思。 沈榭有些窘迫地低头,可能 坐太久了。 alpha 也没有再说什么,松开手示意他:跟上。 又等了一班转机才到了岛上,之后的几天就都是普通的度假行程。 沈榭才知道 alpha 在岛上的海岸酒店有一个长租的套间,滨海别墅配私家泳池,一整片无人的私有海滩视野开阔,金钱堆积起来的静谧仿佛世界尽头的另一种梦境。 他们那天一下飞机就被当地的接待人员接上车送到了这里,连行李都有管家专门取来,前前后后安排妥帖不需要操心,到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别墅套间的门口。 沈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看着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只剩下惊叹。他们最后入住时小岛上正是夕阳西斜,海边辉煌的落日一滴一滴融进深重的水面,于是被 alpha 推着陷进厚软的双人床时也没有拒绝。 再醒来就是满天星斗的夜晚,他才反应过来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在 alpha 身边的又一年。 叶沉没在房间里,沈榭裹着睡衣往外走了几步,才看见坐在泳池边的 alpha,管家刚刚送了香水椰和红酒过来,高峭的椰子树从头顶投下羽叶的阴影。 叶沉看见他走出来,隔着夜幕远远地对他举了一下杯:新年快乐。 混沌在夜色里的声线也是模糊不清的。alpha 似乎是有些醉了,沈榭走近一点,果然看见叶沉手边开过的酒瓶。细细的雪水味裹在温郁的晚风里一起荡过来,变成一种异质世界里几乎让人无法拒绝的性感。 叶先生。 沈榭别开目光低低地叫他,外面凉,不要多喝了。 果然醒酒药也一早就在小陈的清单里,叶沉的这位助理真是万无一失这个词的实体写照。 其实沈榭走出来之后还是觉得腰有些软,睡衣的下摆飘飘荡荡几乎要拖到地。这么做了一场之后也顾不上纠结先前陆宁溪的事情了,想要凑近一些看看 alpha 的状态,冷不防被握住手臂往下拉了一把。 榭榭。 他僵在 alpha 的怀里,感觉到叶沉的嘴唇擦过他的耳垂,然后在后颈的腺体附近轻轻蹭了蹭,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可能是一种后怕,或者其实 alpha 也会有这样示弱的时刻,经历过才会懂得失去的那一部分分量。 但这句话的意思本身也已经不重要了。 这种信息素根本没有收起来的场合,沈榭最后都不知道自己也喝了多少。红酒味顺着皮肤往下流,几乎和白兰花的味道交融到不分彼此。 第二天叶沉带他出海看鲸鲨,早上八九点小艇就已经出海来到一望无垠的海域上。热带的烈阳从头顶照射下来,沈榭提前从箱子里翻出宽檐帽塞进包里,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一些紧张的兴奋。 alpha 站在他身边,衣摆都被猎猎的海风卷起来。先前叶沉问他要不要试一下潜水,如果要的话就不用涂防晒,但经过昨天那样一个晚上,沈榭还是摇了摇头: 真的能看到吗。 小船一个转弯,他被惯性推着往 alpha 的方向靠了两分。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其实连坐在船舱里都不能说是很舒服,但是那种好奇还是暴露出来。 应该能吧。 叶沉目光扫过他的下颏,omega 脸小眼睛大,有点什么表情就都特别生动。 这时回答得漫不经心,反而是手指不自觉就在人的后颈上捏了两下,然后立刻看见手下的皮肤泛起一阵红色。 叶先生。 沈榭有些窘迫。船老大就在不远的地方,然而 alpha 似乎从到了这种远离人迹的海上就放开了约束,一路过来都不知道有过多少小动作。 不要这样了。 腺体是很敏感的地方,他几乎立刻就有些微微地惊喘起来。从昨天那么长时间的飞行到后来那样的一个晚上,alpha 天然体力过人,他到了这一刻却实在是已经有些吃不消: 太多了。 指尖很近地蹭过腺体,昨夜窨熟的白兰花味道似乎还缭绕在鼻端。 他不得不给 alpha 提议:叶先生要潜水的话就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然而最后没能下水,也没能看到鲸鲨。 海上的气候风云突变,早晨离港的时候还是万里晴空的好天气,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居然就卷起墨云。 很快整个海面的颜色也灰暗下来,细小的泡沫飘飘荡荡卷在浪尖。 来不及回去啦。 船老大用蹩脚的英文跟他们喊话,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经连船头的旗帜都被风卷得狂舞起来,状况确实一目了然。 沈榭大概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们这一趟出海走得有些深,返程路途太远,现在最好的方案是到外围的岛礁上靠岸,等风雨过去再返航。 这个 蜜月胜地 除了本岛之外还有一些错缀在周边的礁群,其中一些面积广阔,上面也有零星的人家和渔人出海途中建筑的落脚点。 他们最后靠岸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小岛,过来的路上风浪都已经开始大起来,沈榭原本就有些疲倦,早先在船舱里还好,这么一来低落的状态就完全掩饰不住。 船老大安排他们到其中一间平房歇脚,沈榭一离开甲板的第一步几乎站不住,扶着 alpha 的手臂才勉强踩稳。小岛上地面不平,进了屋子发现也几乎是家徒四壁的白胚房,除了一些必要的储备物资就没有其他设施。 叶沉对此也皱了皱眉,不过这时没有其他方案可用,最后还是带着沈榭安顿下来。 然而情况并没有变得更好。 这场风暴比预计中还要大得多,他们上岛没多久风雨就沿着海面席卷过来,岛上没有通电,叶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雨幕里信号不出所料地时断时续。 而状态更不好的是沈榭。 omega 原本就体质脆弱,昨晚耗费精力太过又喝了酒,其实今天出门的时候就稍微有些勉强。 然而他不愿意拂了 alpha 的兴致,据说出海的船也是早早订好,观赏鲸鲨的最佳时间只有上午的几个小时,想来也不会在海上逗留很久。 但现在预定的时间表当然不作数了。 风雨几个小时都没有停歇,眼看时钟指针往下午转过去,搞不好就要在岛礁上过夜。 船老大中间过来了一趟,指给他们补给物资的位置,又送来一盏煤气灯。海上一旦下起雨天色就暗得很快,只是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几乎就辨不清日色,沈榭盯着那一盏灯光,橙黄的光线亮在这样的天地之间,也变得好像只剩一点幽暗的浮光。 叶先生。 他几乎忍到脸色发白,才低声对 alpha 请求,我好痛 第68章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 是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的胃痛。 大概是昨晚那些酒,或者水土不服,长途飞行,总之所有造成虚弱的因素,甚至 omega 这个性别本身可能就是脆弱的源泉。 沈榭咬着牙几乎湿了满背的冷汗,锐痛发作起来猝不及防,一旦开始存在却好像钝刀拉扯,每一秒都难熬。 勉强撑过又一波疼痛之后还是忍不住低头恳求 alpha: 叶先生,让我靠一下好不好。 什么都好,如果 alpha 不在身边可能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眼下的情境里他没有办法再撑下去。 想要一些暖热的温度,一些安抚,最微弱的信息素也会有效,被标记过的 omega 就是这样的东西。 本能会在所有意想不到的场合占据上风,肌肤的接触,体温的交换,望在眼里却得不到的东西最难抵御,一切最轻微的施舍都足够成为那个触发反应的临界点。 沈榭几乎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可能是没有意识的,那样乞求的话说出口,灵魂却漂浮在半空不知所措。 然而昏沉中居然还会想起叶沉提到陆宁溪要带他走的事。 虽然当时 alpha 没有说什么,但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会是怎么想的呢。 沈榭闭了闭眼睛。以他对叶沉的了解,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过去。 说不定余青冉的猜测都是真的,alpha 真的再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怜惜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对方失望,是他不够好。 所以呢,有一瞬间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这一次惹怒对方的代价又是什么。 不料下一秒整个人被腾空抱起,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沈榭只来得及看到叶沉低头俯视过来的眉眼。 alpha 似乎轻轻嗤了一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呢。 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静谧。 风雨似乎是停了,沈榭迷糊了一会儿,才听到海水一浪一浪拍击礁石的声音,煤气灯的光线好像一缕薄纱,随着睁眼时扩大的视野轻柔地覆过整个空间。 他和叶沉裹在同一张被子里,alpha 的胸口紧贴着他的后背,一条手臂伸过来把他整个揽在怀里。 很安宁的雪水味,从身后包裹住他,连手指尖都是热的。 沈榭闭了闭眼睛,还没来得及再睁开,就听见身后 alpha 的声音:醒了? 叶沉似乎是没有睡,这时支着一个手肘从上向下地看他,omega 从睡梦中挣扎出来的脸色有些泛红,眼角都还是湿的。 视线相交,他似乎也是第一次这样近地看到沈榭。 他的 omega 变成世界中心的一个小点,在这样一片茫茫海水环绕的小岛中央,却好像携带着某种纤毫毕现的魂灵。 叶先生? 沈榭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一开口发觉舌头都有些松懈,好像沉沉睡过太久,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迟钝的。 难得的是那种踏实,毫无防备地就掉落下去。 胃痛似乎也缓解了很多,环绕在身周的 alpha 信息素浓度恰到好处,托着他的意识好像一片云朵。 他们还在那个岛上。沈榭后知后觉地捡回一些记忆,跨国飞行,海上落日,信息素,泳池边模糊而静默的新年,那个短暂擦过腺体的吻。 而现在好像时间隔着茫茫海水接续上那一刻,在这样只有两个人的环境里,透过眼神遥遥对望都好像一种短暂的和解。 下一秒 alpha 开口: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沈榭愣了一下。 可能是骤病方醒,又或者是其他因素。他和这个 alpha 之间似乎有过太多类似这样的瞬间,漂浮的夜色和交缠的信息素总是能给人安稳的错觉。 从前每一次到这种时候,他都会心软,都会退让,都觉得这样的生活里也并不是没有任何糖果可以获得。 可是 alpha 此刻的语气几乎依然是不悦的。目光锐利地看过来,甚至微微地拧起了一点眉。 所以果然还是他的错吗。 沈榭有些茫然地想。身体还没有反应过来,意识却已经在滑向三年来的那种惯性。 所以想要工作是他的错,想要拉开一些距离看清现状是他的错,被不相干的人插手挑衅要容忍,身体不舒服也是没有提前报备的错。 那种下意识的自省几乎是三年里察言观色的本能,叶沉可能不会懂,但他在这一瞬间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毫无怨言。 沈榭努力笑了一下,这次开口时咬字就清晰了很多。 因为不想让叶先生不开心。 omega 垂下眼神,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再看叶沉。 其实他说的不是假话,从上一次回到莲水湾居,他就好像想明白了这件事。 既然不知道能在叶先生身边留下多久,而自己又暂时没有办法再一次决绝地离开。 那么至少眼前已经到来的日子都要好好度过。 焦虑,惶恐,患得患失,甚至揣测 alpha 的心理和逻辑,都是很虚无的东西。只有每一天自己留下过的痕迹真实存在的。 如果能心平气和地度过这段不知何时就会结束的时光,当然好过彼此怨恨,相看两厌。 谢谢你。 沈榭看着叶沉,慢慢地吐字,谢谢叶先生的临时标记。 我现在好多了。 叶沉看着沈榭,一时没有开口。 他以前不知道 omega 的胃病会严重到这个程度,下意识释放信息素安抚对方的时候都好像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而现在他的 omega 醒过来,明明是很温和地在和他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从中听出一种心惊的味道。 分卷(38) 位置对换,他竟然不能做得比沈榭更好。 电光石火之间也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划过去。说实话在他三十年的人生里,alpha 对为人处世之道不说多么精通,但也绝对不是应付不来的类型。 不管眼前的人抛出什么样的话题,他都能沉稳漂亮地接过去而不落下风,交际场上的气势压制和反杀其实也只在瞬息之间,alpha 天生凶悍果决,这种气质也会在与人交往时表现出来。 但也只有在沈榭面前会有这样的时刻。 好像胶片断带,偶尔也有只是像这样看着对方,就希望双方能够心意相通的时光。 而那种漂浮在空中捉不到的东西,裹缠着白兰花的香气进入过许多长短梦境的东西。 都只在这样的时刻短暂地发光。 叶沉闭了闭眼睛。周宁给他灌输过很多恋爱之道,所谓的成功范例当然也不胜枚举。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才明白过来,那些在别人嘴里分分合合的故事里面,那些进退纯熟的爱情圈套里面,缺掉的到底是什么。 那种面对沈榭时理所当然的放松,在每一个清晨醒过来时会下意识放轻的动作,甚至在看到对方懵懂睡颜时一瞬间的安心 叶沉低头去看怀里的人,omega 说过那句话之后就没有抬头看他,煤气灯的光线从远处照射过来,这一瞬间就给眼前的景象镀上一层涂薄的澄黄。 那种旖旎,纯粹,好像正在被慢慢蒸干水分的白兰花,介于鲜嫩和永恒之间最美好而最脆弱的定格,毫无保留的欲言又止。 都是和从前贯注他人生的社会规范、影响他童年的互利联姻不同的另一种悸动。 爱是直白,坦荡,不掺杂质而鲜活滚烫。 倏然间这样一句话闯进他的大脑里。 而他曾经拥有过这些东西,在 omega 每一个温顺和期待的眼神里,在每一个信息素交缠的深夜,沈榭曾经含着泪水和情意望过来的目光里。 然而现在他的 omega 正在为一个临时标记而谨慎地向他道谢。 榭榭。 叶沉下意识地开口,叫过名字之后却一时顿了一下。 他和 omega 还裹在同一张被子里,海岛的黎明尚未到来,满世界的黑夜里只有小屋中央一盏澄黄的孤灯。 最后他说:榭榭,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要再跑了。 没想到沈榭听到这句话却笑了一下。 omega 似乎是有些疲累,从醒过来之后和他说过几句话,就又几乎要阖上眼睛。 叶先生。 他没有看 alpha,话语里却好像难得地带上几分不太分明的讥诮,和满室昏黄的光线沉沉浮浮地裹挟在一起,缓慢地揭开他心里那丝没有说出口的忧惧。 怕我跑了的话,像之前那样把我锁起来不就好了吗? 第69章 白鸟章节阅读, 总裁和他的小画家 / abo,* 快完结了,先在这里感谢大家的收藏订阅海星打赏评论~ 下一更在周五老时间,谢谢你读到这里 w * 以及今天有三更,直接拉到最后的朋友注意不要漏看喔 沈榭说过这句话之后似乎先露出几分窘迫,稍微动了动身子,就想把自己转过去背对着 alpha。 omega 的骨架小,先前被叶沉捞在怀里,几乎是小小的一团,这时背过身去,却好像连肩胛骨都支棱起来。 叶沉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扳了他一把,指节刚刚擦过对方的下颏,却不期然摸到一手湿热。 榭榭? 他第一反应是叫了一声 omega 的名字,末了又找出四个字,你不要哭。 算了,下一秒叶沉就放弃了这种沟通,直接用力挤过去。这间房子的床只是海上渔人短暂的落脚处,像他们这样拥在一起本来就已经不剩多少空间。 他很容易地握住 omega 的肩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直接把人扣进自己的怀里:榭榭,你转过来看着我。 他的 omega 果然在哭。 泪水顺着侧脸流下来,沈榭伸手挡了一下:叶先生。 刚才还几乎语露讥讽的 omega 才转过身,却已经汹涌地流出泪来。 一句话开了头之后就也不是很艰难,沈榭睁开眼睛,抹掉两层水汽之后终于能看清眼前的 alpha。 叶先生,你还想怎么样呢。 视线放低就很容易划过放在床边的煤气灯,这一晚 alpha 没有睡,于是灯光也一整夜都没有熄。 平房有个小窗,海浪的声音就是从那里涌进来,风雨过后的海面上升起明月,粼粼波光透过海水随波涌动。 原来凌晨已经涨潮了。海水漫过他们上岸时踩过的石滩,所有的景象都和他们一开始来到这里时大相径庭。 沈榭把视线停在那一小方窗格上。像这样的夜晚,大概做出什么事都会更容易得到原谅。 他轻声说:叶先生,您只是不爱我。 这次身边静默了很久。 沈榭几乎怀疑叶沉又要故技重施,像从前他们每一次谈及这种话题时那样,只要一点点 alpha 的信息素,就一定能切断所有继续对话的可能。 其实叶沉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呢。放任自己沉没下去的过错里,也有他的一份。 他们都没有试图想象过,这样的对话如果继续发展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这一次他等到几乎要再一次滑入梦境,才听到 alpha 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们挨得很近,裸裎在外的皮肤几乎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于是那个声音也好像直接贴着胸腔触到心脏: 不。 叶沉说,榭榭,我只是不会爱你。 沈榭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叶沉停了很久。 潮水还在持续地上涨,现在几乎不用支起身子,也能透过窗格看见漫到阶下的水光了。 最后还是沈榭让步,把自己从 alpha 怀里退出来一点,问他:叶先生饿了吗? 船老大先前给他们指过储备物资的地点,平房里也有炉子和基础的生活设备。沈榭只在上岛的时候匆匆扫过一眼,后面就因为胃痛顾不上其他,等到醒过来还是拧着难受。 现在看叶沉的状态,大概也就是这么和他裹在一起过了一夜。 沈榭甚至有些好笑地想到,alpha 其实根本不会做饭吧。 在家有阿姨,出来度假也是前前后后都有助理管家安排,大少爷天生只需要享受,可能是真的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窘境。 也可能是真的没有学过怎么爱一个人。 果然接着就看见叶沉有些不自然地动了一下,目光也往炉灶的方向飘了两眼。 我知道了。 沈榭慢慢把自己从 alpha 身边退开,转身下床去研究墙角的物料箱子。 最后就两个人一起吃了一碗面。 沈榭其实也没指望拿着岛上的东西做出点什么来,不过翻检物资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除了标配的压缩饼干和水果罐头,居然还找到不少面食和干制的海产。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这边本来就是风景度假区,带他们过来的船老大除了出海渔获,在观鲸的季节带人出海原本也就是一项重要业务收入来源。 这间小岛上的平房大概也是为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时可以中转的一个落脚点,单看对方今晚只把他们两个留在一间房就可以明白。 海鱼和贝类随便丢到汤里就很鲜,这样辗转半夜之后再尝到热腾腾的食物就更甚。沈榭自己在第一勺面汤落到胃里时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一转头就看见 alpha 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吃吧。 沈榭忍不住低了低头,等脸上的表情下去才把面碗端回来。虽然和本岛上的奢侈待遇不能比,但这样守着灯光吃一顿饭的体验也算另一种温情。 吃完之后沈榭拿着碗筷转了一圈,屋子里没找到能洗涮的地方,还是叶沉直接做主把东西放下了:明天问问船老大。 哦,沈榭把碗筷码好,再走回去的时候就又有一些不知所措。 好在事实上没多久船老大就敲门进来了。风雨过后的第二个黎明来得平和而安详,海天交际的地方刚刚露出一抹银灰的白,他们就上了返航的船。 这一次就又和来时不太一样。 沈榭到了这种日轮攀升天光渐亮的时节就又窘迫起来,好像昨晚和 alpha 说过的话都变成某种不能回望的证据。 而且不会爱你,他到现在都记得 alpha 说的这句话,记忆里这是叶沉第一次用这这么直白的话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中间的跃进大到出乎人的意料。 不爱你,不会爱你,一字之差,沈榭却没有办法当它们是一样的东西。 或者只是那一个词,从昨晚下床去做那碗面,他就知道自己或许已经再次站在了那个岔路口。 最后到了快要靠岸的时候 alpha 才叫了他一声。 返航的路上叶沉一直站在他身边半米左右的地方,没有再像来时那样靠得更近。 从海上的红日缓缓跃出水面,再到万点金光骤然洒落,alpha 在他身前留下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榭榭。 叶沉叫他的名字,先一步上岸之后把手伸给他。沈榭踩着船舷上岸,和出发时几无二致的景色,有过那样一个风雨如晦的夜晚之后却也仿佛恍如隔世。 回头看向他们一路驶来经过的海面,却又好像只是茫茫一片相同的海水。 然而事情当然不可能再和出发时的那一刻一样了。 尤其是沈榭上岸后向着海滩走了几步,居然发现了一整片显然经过人工布置的临时景观。 那片区域正对着他们入住那间别墅的阳台,和房子的距离也很近,从室内开门后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 虽然在白天看夜间景观装置总是会显得灰败失色,但其中的主要部件还是很清晰。不用再多费力辨认沈榭就从那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于是边上的其他内容也就一目了然。 姓名,日期,繁复漂亮的彩带装饰,还有没有来得及点燃的蜡烛。 榭榭。 叶沉在身后叫他:昨天是你的生日。 alpha 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微微的哑:其实是想在昨晚和你说的。 生日快乐,榭榭。 第70章 / 尾声(二合一完结)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 沈榭的生日在三月。 这是叶沉当初翻看助理递过来的福利院档案时看见的,照片上的 omega 那时还不是一个 omega,一张小小的脸,睁着眼睛向镜头望过来 然后时间折叠,照片上拘谨不安的儿童变成面前纤瘦修长的青年,穿着一件宽松的家居服做好精致的点心,如果不是下意识抓紧托盘边缘的手指,几乎已经看不见当年一点点阴影的痕迹。 年轻,优秀,出色的空间和色彩感知能力,让专业课老师都露出赞赏表情的对象。 同时又那么脆弱,在发情期信息素的控制下止不住地发抖,满室堂皇灯光下连嘴唇都失去血色,茫然睁开的眼睛却好像一片深茶色的琉璃。 没有很多关系密切的同学,但在学生群体中间意外地风评不差。 当时叶沉看到这里就没有继续往下翻,前一天晚上 omega 低垂着眼神对他说谢谢的样子还留在脑海里,有些生涩,却干净得像一张纸。 温柔平和,没有太多棱角,是大家公认好说话的对象。 一个 omega 而已,他需要的只有那么一点,预备给出的东西也已经足够。 堪称完美的交换,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再了解更多。 然而时隔三年之后那个手写在档案纸上的日期还是停留在记忆里。 当年为什么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其实到了今天如果想一想也就知道原因。 从那一抹白兰花的香味开始,每进一步的了解都只会让他更喜欢他。 然而叶沉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预备过成为和自己的父亲一样的人。 叶氏的主宅不再需要另一个被高高供奉在展览橱窗里的 omega 了,他却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这一点。 岛上的酒店配备全套完善的高端业务团队,像叶沉这样等级的会员客户,提出什么要求都能得到最快的响应和满足。 沈榭从那一片没有发挥到作用的鲜花彩带面前转过身来,这一瞬间叶沉却忽然想到了放在莲水湾居窗台上的那一排摆件。 纤白的鸟类姿态飘逸,一组组错落地摆着,从具体而微的精致模型到面目模糊的抽象金属堆叠,却无一例外地翩跹优美。 他的 omega 生在三月,原本也应该是一只属于春天的鸟。 沈榭这次转过身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风雨过后的海平面恢复了湛蓝的平静,和远方的天空交叠在天际线上无限地延伸。 叶沉看着 omega 从最初的惊讶和无措里慢慢镇定下来,最后终于露出一个近乎乞求的神色 沈榭轻轻说:叶先生,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就算是这种时候他也是安静而小心的,平平稳稳一句话,好像只是在提醒说花粉季要戴口罩,或者冬天日短早回家。 叶沉突然想起过去的几个春天里 omega 出门时好像确实总是罩得严严实实,只从口罩和帽檐下面露出一双眼睛,黑眼珠就变得像兔子那样温顺。 原来他也能想起这么多关于 omega 的细节,但如今这些细节堆叠起来的那个意象,那个在他到现在为止的生命里最接近 家 的东西,却好像也模糊得快要回不去了。 叶沉以前从来没有试图把沈榭和自己扯上什么更深刻的联系,一种堪称冷漠的礼貌和距离感,上一次从大学城追回 omega 的时候也只觉得是更进一步确认了自己对对方的需要。 他不止慢了一步。 在沈榭说过 你只是不爱我 之后,这一场更早就筹备好的生日惊喜才重见天日,这当然可以说是阴差阳错的结局,然而他们之间错过的又何止这一个夜晚。 度假的日程当然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了,返程的飞机上叶沉订的还是和来时一样的 ao 专用舱,然而这次沈榭更快一步地拿出眼罩递给了他:叶先生。 omega 有些恳求的目光望着他,于是叶沉一言不发地把那个眼罩戴上了。 然后他感觉到身边紧绷的人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后来在岛上的时候沈榭一直不怎么肯看他,留在那间海滨别墅里等待管家和助理办回程手续的时候也只是等在一边垂着目光。 分卷(39) 沈榭最后还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圣诞节那天晚上的事, 他的 omega 看着他,也是叶先生设计好的吗? 当然不是。 叶沉用了一会儿才想起沈榭指的是哪一次,说实话那可能是他此生最不想回忆的几个瞬间之一。 他的 omega 会离开他,可能没有比看着这个念头在眼前变成现实更令人震悚的事情,而他居然等到时隔几个月之后才真正明白那一刻的意义。 想要把他夺回来,不仅仅是 alpha 的占有欲作祟。 听过回答之后沈榭也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叶沉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希望,然而之后沈榭就没有再看过来。 叶沉忍了忍,还是把所有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然后他们就站在了莲水湾居那间别墅的门前。 叶先生,我还是想搬出去一段时间。 他的 omega 扶着行李箱站在门厅里,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样子:所以您之前 说提供抑制剂的事,还作数吗? 尾声 南方城市的春天和首都那个干燥短暂的季节完全是两个时空。 树叶会一层一层变绿,大朵粉白浅紫的花一树一树地开,香樟树发红的叶子一直到夏季过半都还在簌簌飘落,而这段明艳的时节还会延续更久。 沈榭站在画廊门口扫掉前一晚积攒的落叶。他当时让陆宁溪递去简历的几家艺术商行都很快传来回音,最后他选择的这家坐落在当地最繁荣的艺术街区,背包客和大学生来来去去,行色匆匆时光却很漫长。 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也似乎终于不用恐惧于青春的短暂,焦灼于不可知的未来和所有可能到来的变故。 不知道叶沉的民宿产业有没有铺开到这边。 alpha 最后还是履行了承诺,就近的医院每个月都会批下抑制剂,只要拿着身份证按时申领,发情期就也不会太难熬。 他想起从小岛回来的那一天,alpha 低沉着声音告诉他,原本打算这一次回来就带他去换身份证。 航空公司的伴侣专用舱位是给具有标记关系的 ao 情侣专设的服务,小陈订机票的时候为了那个位置费了些精力,最后专门回溯好几年前的医疗资料,那道先前走到一半的婚姻手续才开下了证明。 本来想当时直接就办好的。 叶沉说,但是后来想,还是应该再问问你。 他也是到那时才发现某些原本不甚注意的东西落到现实中,却还是现出无所不在的影响力。 而他居然没办法确认沈榭是不是还愿意和他绑定在一起。 我以前没有想很多,也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我知道是我的不对。 但是只有一点:我给你的东西,也希望你能接受。 最后叶沉是这么说的。当时他希冀于从 alpha 那里得到抑制剂,甚至先一步提出可以用市场价格购买,叶沉却只是看着他,然后说了那样一句话。 后来在这边工作生活,画廊老板大概是得过陆宁溪的关照,何况沈榭确实画得快又卖得好,老板在工作中也从来不吝于表达对他的赞扬。 宝贝儿我是真的很爱你。 他现在的老板是个 beta,当年大学没毕业就做艺术家浪迹江湖,现在年纪大了才落脚在这座南方小城,日常行事夸张语气真诚,我们这个月的流水又提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沈榭一度以为老板要追自己,还找过一个时间认认真真和他谈过,从前和叶沉之间的事情也半遮半掩地说了。 老板义愤填膺地替他谴责了渣 a,末了端着沈榭冲的咖啡表示:榭榭宝贝这么好的 o,哪里不值得配个绝世好 a。 你是值得被爱的。他听着老板借咖啡发疯,那一瞬间却有别的念头撞破脑海。 社区大院里排排站的孩子,会客室里面带讨好的院长和满脸笑容的一对对父母。 深夜里雨水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的寝室,空旷到好像能反射出全世界的回音。 沈榭突然想到先前结束掉那份 alpha 安排的家教时叶沉说的话。 alpha 当时问他,为什么对一个小姑娘都能那么温和耐心,却不能对自己说句真话。 他之前为了那个民宿项目的事情和叶沉道过歉,到了一半不知道该如何继续,alpha 也没有对此再说什么。 然而如果在面对工作时觉得自己能够用专业和能力换得所有想要的报酬,那么爱情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三年里所有的卑微,所有欲言又止的犹疑和审视自我定位时的挣扎摇摆。他从来不敢开口,生怕向前一步就是失去所有的深渊。 可是这么多年来担忧着被抛弃的那个自己,难道还不足够成长为一个让人喜欢的人吗。 所有为了让别人喜欢而做出的努力,用心地培养着的那个温柔善良又阳光的自己,难道不同样是不可分离的那个自己吗。 叶沉确实自大,粗心又不懂爱,但他说过的一句话还是没有错: 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沈榭拉开画廊的大门让阳光落进来,然后折回了自己留在二层的房间。 米色的窗帘和在莲水湾居时是同一个色系,三个月前老板批准他和自己一起对整个画廊进行了翻修,一个 omega 和一个 beta 对着设计图上上下下地搬材料干活,最后成果居然意外地焕然一新。 沈榭打开邮箱,叶沉这一年来没有来过电话,但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偶尔的邮件联系。 你可以让我再学一次吗。最后那一番关于爱和不爱的对话里,叶沉是这样说的。 而 alpha 似乎真的是在学习。 沈榭点开最上面一行的新邮件标题,相似的格式在整个页面里已经整齐地排成一列。 alpha 发来的信件不太长,总是短短两三行,也只讲一些生活中的事。 有一天叶沉说,在莲水湾居的门前看见一只猫,长得好像你。 沈榭点了点鼠标过掉最新的邮件,然后想了想,从桌角的文件夹里翻出一份授权书。 半年前叶沉把这份授权书传真过来,沈榭一个字一个字看过,但一直放着没有签字。 是那组白鸟。 那天 alpha 发来的邮件里说,当时我拒绝了你的礼物。 当时我拒绝了你的礼物,后来也没有觉察更多细枝末节的爱意。 他们相识在那样的场合,从一个异于寻常的起点高低对望,然后不出所料地背道而驰。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能不能从头再来一遍。 从最开始的那份礼物,一直到后来所有珍而重之的情意,以及更远的未来。 沈榭毕业时签出去的那份版权合约其实还没有到期,但 alpha 想要做的事情,最后总是可以办到。 沈榭看了一眼桌角的日历,从抽屉里找了支签字笔,在那份授权书的最下方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十五分钟后邮件提示响了一声,是叶沉发来的一场展览规划。 于是他再一次看见 alpha 又是在海边。 海湾中心艺术广场上的装置展览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在大肆宣传,来来往往的游客经过此处也纷纷驻足。 此刻漫天的白鸟和身后深蓝浅灰的海水融为一体,无数舒展的双翼掠过背后新建没有多久的海湾艺术中心。 南方城市的初夏带着馨软的花香味,阳光落在每一朵饱满的鲜花上投下生动的阴影。 沈榭看见叶沉,alpha 把展览设在他生活的这座南方城市,此刻刚刚从几个小时的飞行中落地。肩宽腿长的北方男性迎着咸湿海风向他走过来,是分别许久却依然熟识的眉眼。 叶先生。 沈榭讷讷低声,很快这个装置艺术展的议程走进高潮。 沈榭接过对方递来的签字笔,在现场复刻的授权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榭。 意思是临水的楼台,古典风雅的园林建筑,静默无声的风花雪月。 沈榭想起那轮曾经被自己画在草稿上又擦掉的月亮,那天 alpha 伸手从他厚厚的衣领里勾出的一颗吊坠。 而日转星移,经过漫长漫长的生长和分别。 或许他现在真的得到月亮了。 白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