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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岛酒店宴会厅内水晶灯璀璨如星,鄢琦穿着母亲收藏的嫩绿色真丝改良旗袍,肩头披着周晓月从危地马拉带回的彩珠披肩,珠串在灯光下流转着孔雀蓝的光晕。高耸的侧衩处隐约露出小腿曲线,耳畔的坠子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慈善晚宴不宜过分张扬,她特意选了与表妹同款的绿松石耳环,妆容淡雅得宜,唯有指间那枚婚戒依然熠熠生辉。
    终究是还没办手续,她轻叹一声,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依旧存续。
    “姑姑这件古董旗袍改得真妙。”周晓月穿着淡紫色同款礼服,颈间迭戴着藏银项链,手腕上戴着鄢琦送的那只暮山紫翡翠镯子。她利落地从侍应生托盘取了两杯香槟,又忽然意识过来,吐了吐舌头,耳畔的绿松石耳坠随之晃动:“差点忘了还有个小宝贝。”
    鄢琦温和地笑了笑,接过她重新递来的橙汁,攥着小小的手包一点点沿着小标识,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她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片区华银的标志,眼神黯淡了些。
    今日出席的公关部经理友善地向她致意,她只得勉强回以微笑。
    她轻轻摇头,时刻提醒自己此刻代表的是周家的南洋珠宝行,她的身份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是周芙伶的女儿。然而周遭的窃窃私语仍不时传来,那些关于关铭健前些时日突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力挽狂澜的议论,伴随着试探的目光,如针般刺向她。
    回归在即,大家都忐忑地盯着大陆的政局变化,更有担忧者,早早开始财产转移的动作,打算一走了之。
    “不是说要选那个黄花梨官帽椅?怎么换成了一个黄钻胸针?”周晓月换了个坐姿,将那些闲言碎语挡在身后,同时翻开拍卖图册转移话题。
    “我骗爹地的,”鄢琦耸了耸肩,狡黠地笑了起来,“那个是爷爷的藏品,他不舍得,但是现在又不好说我什么。”
    “不过想想,确实是宝贵的东西,还是不要拿出来了,”鄢琦半眯起眼睛,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而不见,“但是听他欲言又止的语气,想象他气红的脸,就很有意思。”
    她话音未落,视线不经意间瞥见右前方鄢氏基金席位上的鄢以衡,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周晓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的笑意瞬间冻结。
    “别理会他。”周晓月斩钉截铁地说着,侧身将鄢琦护在身后,凌厉的目光直直迎向那道阴鸷的视线,“待会无论你去哪,我都寸步不离。”
    “没事的。”鄢琦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拍卖师流畅的英文开场适时响起,将她未竟的话语淹没在逐渐亮起的展台灯光中。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安咽下喉咙,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再回避冲突和矛盾。面对鄢以衡的步步相逼,是时候让他明白,猎物与猎人的位置早已调换。
    “待会妈咪会过来接我们,”她宽慰似地对着周晓月轻笑着,“我们拍完那件纪梵希先生的设计图稿就回去。”
    竞拍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华银的公安部经理似乎有意为她保驾护航,在摆脱其他竞价对象之后,直接放弃喊价,让鄢琦以十二万港币落槌价收获那卷珍贵的设计图。
    她对着拍卖师颔首致谢,预备同周晓月一起去拍卖协会办理手续,只是起声那一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角落里有道身影匆匆离去。
    周晓月同她相视一笑,默契地走向洗手间,隔着隔间门与鄢琦交换了外套和手包,随后戴着鄢琦的披肩出来,替她理好了头发。
    “大厅安保稀疏,但出口处戒备森严,我问了姑姑,她已经在外面等了。”
    “好。”鄢琦点了点头,扶着周晓月的手臂,深吸了口气,“小月亮,你要跑快一点。他应该不敢做什么,但今天他似乎就是冲着我来,要小心万一。”
    “交给我,”周晓月自信地笑了笑,“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但我可是穿过亚马逊雨林的,雌鹰般的女人。”
    “保证完好无损地跑到姑姑身边,把人引开。”
    “外面有侍应生,我已经让他们去通知华银那边的人,待会会来护送你回去。”周晓月最后检查了表姐的伪装,突然俏皮地眨眨眼,“记住,你现在是去取拍卖品的买家,挺直腰杆走出去。”
    鎏金门扉开合间,披着孔雀蓝披肩的周晓月如彩蝶般翩然离去。鄢琦按着狂跳的心口,焦急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愈发苍白。
    在隔间内静候片刻,终于听见三下轻叩。她小心翼翼推开门,跟着华银的公关经理转向另一侧走廊。预期的安保人员并未出现,经理疑惑地向前张望,却只见员工通道的灯光渐次昏暗。
    皮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逼近,每一步都踏在鄢琦的心弦上。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阵阵袭来,她只能咬紧牙关强忍。
    她不能回头。
    至少此时此刻,只要她不露脸,她还能装作周晓月的样子。
    移动电话在她的手袋里忽然响起,惊得她肩膀猛地一颤。身后的脚步声应声而止,随即传来相同的忙音。
    那人也在同时拨打电话。
    是他打的。
    她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打不开手袋搭扣,只能僵立在原地。脚步声重新响起,比先前更近,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带着猫捉老鼠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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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士巴利道上,红色公共小巴一个急刹。穿着沾满油漆渍工装裤的阿伯拎着蛇皮袋,对着《东方日报》头版猛拍大腿。
    “喂,睇咩睇到眼都凸啊?(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同样满身水泥灰的工友凑过来,两人身上带着鱼蛋粉的香气。
    “大镬!浅水湾昨夜劈啪连环车祸,鄢生个老婆架宝马1500开篷变成铁饼啊!”他指着报纸上扭曲的车架照片,“救护车抬走时成块面都係血,个女都係咁,生死都未知!”(全脸都是血,她女儿也是,生死未卜)
    工友抢过报纸:“前日先有人见佢两母女吹住海风听Jazz,音响开到鬼死咁大声!咁招积,实畀人眼红啦!(太招摇,被人眼红了吧)”
    “收风话撞车嘅係鄢生个仔!(我听说是鄢鼎的儿子撞的)”阿伯压低声音,指甲敲着照片里破碎的车窗,“睇嚟争家产争出火!(看来是争家产闹翻了)”
    “唔係挂?为咗银纸连老母家姐都照撞?黐线噶!(不会吧?为了钱连自己妈妈、姐姐都撞?疯了吧!)”工友突然指着报纸角落,“咦?差佬拉人时个癫仔仲狂吼'鄢家全部落地狱'?连老豆都唔放过?(咦?警察抓人的时候,那疯子还在狂喊‘鄢家全部下地狱’?连他爸爸都不放过?)”
    晨光掠过报纸上鲜血淋漓的标题,两人相视噤声。远处半岛酒店的金字招牌闪着冷光,与报纸上扭曲的汽车残骸形成残酷对照。小巴突然加速,报纸被风吹起,啪地贴在车窗上,恰似一纸血色讣告。
    血色似乎要染红整个港湾,夕阳渐下,记者围堵在鄢氏基金门口,却只等来了眼眶布满红血丝的关铭健。
    他疲惫地抿了抿唇,在安保的护送下,一言不发地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