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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者之歌-1

    原来还有比天魔王血更寒凉的东西。
    那抹银光钻入她的经脉的时候,姜赞容如是想。
    在强大的力量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感觉到那一抹银光在体内横冲直撞,摧毁早已构建好的彩膜,凉意先穿透身体,再来是熟悉的血热,疼痛一波波冲刷着她的神经,让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在一次又一次的海浪推进下马上就要瘫在了那块代表着死亡的陆地上。
    但是无论是刺骨的寒冷还是血热的高温都消退的飞快,所有能连接它们的经脉和骨骼全部被人一点点用手给敲断和震碎,咔咔的声音不断地在脑海中回荡,疼痛在封闭的躯壳里形成回声。
    她如同一块吸满了水的饱胀的棉花,空气进不来,也出不去,沉甸甸的堆积着然后塞满了她的脏器。
    甚至身体内每一处的细微的变化,都能够被她给感知到。
    心跳从蓬勃跳动变的趋近于无,湿润的咽喉没有了水分变的干涩无比只能无力的鼓动。
    时间也慢了下来。她感知到痛觉的时间好像被无限延长。
    好疼啊。
    意识陷入昏沉,片段式的记忆像断裂的画面一样在眼前闪现,像走马灯一般一幕幕掠过,但又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执念不断的在脑海里回想:这就是等待的结果吗?
    等到最后等到的人是月座,等待的结果是迎接自己的死亡?
    明明说好了,会保护她不死的。
    为什么啊.......
    为什么最后来的,是他?
    意识越发模糊,视线也逐渐被一层银白色的薄膜所遮蔽。在彻底失去感知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那张诡丽深邃的脸。
    他在笑。
    无法再听到血液在血管中哗哗的流动的声音,也听不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终于,海水退潮了,她被孤零零地留在了陆地上。
    温暖的江河之风吹了进来,将悬挂在房梁上的画卷吹的鼓胀往后退了些许,那只想要触摸画卷上美人的脸的手就这样突兀地落了个空,画卷没有等到再一次的触摸,就沾染上了点点梅花的红意。
    先前想要触摸画卷的手现在正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心口处,在画卷上的落梅点点渐渐晕染开的时候,风抽空了他的筋骨,他的身形踉跄的往后退去。
    ‘咚’的一声,重重跌倒在深沉的木地板上,地板发出一声尖锐的呻吟,可倒在地板上的人已经听不见。
    计怀柔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一模一样的剧痛迅速攫住他的心脏,仿佛有什么从中间生生撕开,又瞬间炸裂。
    刚刚还是风和日丽的天色转眼就变为了阴色沉沉,雷声自远而近滚滚而来,远处的山河已经被雨幕模糊成了一片灰白,暴雨倾盆而下,雨线密密麻麻,如珠如石,在木质的栏杆上敲出咚咚咚的声响。
    心脏鼓动的异常,那是命脉被分裂的痛苦。如同有人拿着细碎的石子塞进了他的心脏,跳动中的心脏不断地收缩舒张糅合这些砂砾,摩擦这血肉,刮刻着血管。疼痛和莫名的寒意如这场暴雨般迅速蔓延扩散到四肢百骸,扎进了血管,刺入了血肉内,细碎的疼痛不断地搅动着心脉。
    小几上新画的美人图上的脸,被飘洒进来的雨丝糊成一团氤氲的黑色,不复从前,室内的灯火在风雨中飘摇不定,只有微弱的火星顽强地抵抗着这场想要吞噬一切的暴雨。
    “明明是死卦,可是她的命数又和别人牵连在一起,所以,这算是生死之间。”
    这朵渺小的火光在一面晃着柔波的镜子里摇曳。
    它可怜兮兮的,好像马上就要被水光给消灭。
    “看,她的命烛明没有消失。”
    “你没有去找计怀柔算卦?按道理,除了他自己的命数,这世间没有他算不出的东西,只是看代价大小罢了。”
    坐在周吟莲面前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肤色苍白,唇色却艳如朱砂,不似寻常。
    她是天斗旋的主人,柴嫣。
    从一出生,就被劫子星台的前任馆主算出会在这个岁辰陨落的命数。
    可是到如今,她没有死。
    “他说了是死卦,之后,不肯再算。”
    手指轻轻波动镜子内的水,拨动出道道水痕,水痕褪去之后,镜中的画面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样,小到能看到无数颗火星子在火光内跳跃。
    火光内,还有几缕丝丝的紫意,它紧紧的裹住了最后一点的灯芯,代替着那颗只有一丁点的灯芯燃烧。
    哦,原来是这样啊。
    苍白的女性脸庞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看着面前这位英俊的年轻人,循循善诱。
    “不如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呢?”
    “算天算地算人心,就是不能算自己。”
    “他是不肯算,还是......不能算呢?”
    女人捂住嘴,低低的笑了起来。
    计怀柔啊计怀柔,你怎么和你哥哥一样,如此的痴情啊......
    “周少主,不送。”
    女人的身形隐在了红帘后,与她相伴的,还有一抹男子的身形。
    身形高挑,头戴玉冠,一身蓝衣。
    他牵着女人的手,踏进了纱帐的深处。
    周吟莲恍然回神,看着镜内那抹摇摇欲坠的火光,陷入了沉思。
    “殿下!圣坛的异动平息了!”
    大马金刀的魁梧男子跪在了堂内,他眸子亮堂的很,脸上更是一片激动之色。
    “飘摇的地动已止,圣坛外溢的魔气也尽数消散!”他拱手向月拂弓道:“殿下,大喜啊。”
    大喜吗?
    月拂弓充耳不闻,提着一只琉璃油灯,进入了宫殿内深处不被光所照耀到的地方,将油灯高高举起,仔细观察,才能看到油灯内那颗原本莹润如玉的转忆珠已褪去了皎洁的光泽,只剩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小小的白点,在油灯内沉沉浮浮。
    借由别人的记忆才组成的能够知道她情况的魂珠。
    现下,只剩下了一点了。
    这是大喜?
    这些年来,碍于圣坛突然爆发的魔气,令他需要镇守在南枫华维持此界的稳定。
    他未再踏出过南枫华一步。
    曾如纸片飞花的消息在一夕之间全部断绝,给她点的魂灯在他不能抽身的时候突然熄灭,然后他成了一个鳏夫。
    寻找她陨落的地方许许多多年,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反而是探查到了一些关于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不在南枫华的那些年,是周吟莲在她身边为她保驾护航。
    甚至带回来的消息还有提及到一些香艳的情事。
    如何不生她的气,可是怒气在看到她死亡后又被那几百年的思念给硬生生磨灭。
    他的眉眼越发的阴郁,眼底翻涌着难以压抑的躁意。
    他等不住了。
    他的妻子复活后他也未曾见她一面。
    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能通过转忆珠中零星的记忆碎片在别人的视角里捕捉她的身影,想着她,念着她,盼着她。
    他等得心慌,也害怕的心慌。
    害怕她又不要他,再一次的把他给丢下。
    可是现在,他好像又要成了鳏夫。
    油灯最后传来的画面,更是让他暴怒。
    亲眼看到她被银色的光辉给埋没。
    哪怕很久很久没有踏出过南枫华,他的情报也并不逊色。
    那张男人的脸,他知道是谁。
    是月夜胧。
    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着他的夫人下手。
    他转身又出了宫殿,吩咐手下:“本座要去雪界一趟,你去准备吧。”
    越过跪在地上的下属,径自出了门,往水殿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