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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守夜人

    黑色跑车如离弦之箭,撕裂沉沉夜幕。
    道路两旁霓虹飞速划过挡风玻璃,染进雷耀扬猩红的瞳眸,却照不进眼底那隅黯淡。他更用力紧握方向盘,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几乎要破皮而出。
    那双盛满绝望恨意的泪眼在脑海反复浮现,搅得他心绪难平,但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将那些画面狠狠压下,将所有翻腾的思绪全部锁进内心最深的囚笼。
    现在不是沉溺于情绪的时候。
    他需要冷静,也必须冷静。只有专注于处理这场巨大危机的精密算计中,他才能从那股即将溺毙他的窒息感洪流里获得片刻喘息。
    很显然,今晚这场凶案,是齐诗允精心策划的布局,一场有预谋的引诱和谋杀!
    原来在自己无知无觉时,她早就发现了程啸坤的踪迹,按照这个精确的诱杀程度,至少是一直处于高度怀疑状态!
    而她利用马场这个特殊地点,利用自身作饵,精心编织了一个陷阱,等待程啸坤条疯狗朝她撕咬,甚至…都没想过要给自已留退路!
    昨日临行前,她那些看似温柔体贴的叮咛,此刻想来…根本是对自己的遗言!一念及此,雷耀扬对她如此决绝的行径,感到一阵痛彻心扉的后怕和恼怒。
    虽然自己也曾预想过,齐诗允会以她的方式实施报复,但完全没预料到,她会选择这种义无反顾的自毁行为……
    而在这其中,她难道没有因为自己…有片刻犹疑或打消这危险计划的念头?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到底是无关紧要?还是…另有隐情?
    可若今夜前来「赴约」的,不止程啸坤一个…若洪兴的爪牙也埋伏其中…若是自己没有因为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安而折返…若他到得再晚一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脑中思绪乱如麻,雷耀扬越想越愤恨,一脚油门猛踩,跑车随之飚出一道杀意腾腾的弧度。
    十多分钟后,黑色法拉利在一处偏僻的码头仓库前刹车。车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早已在此等候的坏脑踩灭烟蒂,面色凝重地迎上来。
    “大佬,现场初步处理干净了,马场那边已经暂时压住消息。”
    “差馆那头也通过合适的渠道打了招呼,备案方向是:夜间遭遇身份不明者袭击,经过搏斗,对方被反杀,定性为自卫。”
    雷耀扬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锐利如夜间的捕食者,快速扫过空旷的仓库。
    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涩、铁锈的冰冷,以及一股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见他不语,坏脑继续汇报道:
    “另外,我紧急追查了程啸坤最近的踪迹。”
    “最近几个月,他偶尔会出现在洪兴罩的几个非常隐蔽的地下赌档,特别是油麻地的荣发档。”
    “有迹象表明,是蒋天养的人在暗中给他提供庇护和资金支持。”
    果然!
    雷耀扬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又把愤恨的目光睨向仓库角落。那里,一具被肮脏帆布覆盖住的尸体无声陈列。
    他走上前半蹲下,面无表情地掀开帆布——
    昏黄的灯光自头顶射下来,方才事发现场太过混乱,他这才看清楚尸体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刀口:大大小小至少几十处,密密麻麻胡乱交错,每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迹,都昭示着齐诗允屠戮他时,那刻骨的恨意与疯狂。
    观察了十多秒那陌生又扭曲的脸后,男人又倏地盖上。
    即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他,此刻胃里也一阵翻涌。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恼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所有的矛盾和分歧…都源于脚下这条该死的、阴魂不散的疯狗!
    “天亮之前把尸体处理干净。”
    “挫骨扬灰,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雷耀扬声线冷硬,语调中并无太大起伏,却恨意十足。
    “明白。”
    坏脑点头,随即面露迟疑,有些担忧地补充道:
    “但是…洪兴那边,如果蒋天养发现程啸坤突然消失,恐怕会……”
    “恐怕什么?”
    雷耀扬猛地转过头,眼中寒光如刃,积压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恐怕他会来找我算账?我等他来!”
    他来回踱了两步,如同猛兽被激怒,暴跳如雷:
    “程啸坤这条癫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还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旧事!”
    “你说!是谁借他的胆?又会是谁在背后给他递刀?!”
    答案,昭然若揭。
    “蒋天养!车宝山!定是他们用这条废掉的癫狗来咬我,好一招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离间计!
    雷耀扬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透着愤恨的杀意。
    想到齐诗允此刻身心所承受的巨创,皆源于洪兴的阴毒算计,男人胸腔内的暴虐因子几乎要破体而出!但越是这样,他越是需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他心中惊醒,程啸坤临死前吐露的秘密,蒋天养和车宝山,究竟知道了多少?
    如果他们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晓雷齐两家父辈的血仇…那无异于将一颗足以摧毁现有平衡的炸弹握在了手中。
    雷家,尤其是对此毫不知情的大哥雷昱明,将首当其冲。
    宋曼宁如何他都无所谓,可是,大哥太无辜……
    这一刻,新仇旧恨迭加在一起,以及这潜在的巨大威胁,让雷耀扬对洪兴、对蒋天养的杀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凌晨的吐露港码头仓库区,像是一片浸满咸汗与铁锈的里衬。繁华在此褪尽,露出工业时代粗粝的筋骨与沉默疮疤,浓稠夜色也被稀释成污浊的墨蓝。
    疏落高耸的水银灯成为这里的主宰,投射下如手术室般冷白无情的强光,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却又诡异到失真。
    而光线所及之处,物件拉出漫长扭曲的形状,像从另一个维度爬出来的魍魉。
    天幕低垂,被远处马鞍山和八仙岭的山形硬生生压着,成为奔雷虎在阴暗中来回踱步的虚影,他思索须臾看向坏脑,眼神变得极度危险和深邃:
    “坏脑,去做几件事。”
    “第一,确认程啸坤的整容记录和资金来源,我要拿到直接指向蒋天养的实证,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第二,处理尸体前剁下这疯狗一根手指,用冰袋密封好,匿名寄给蒋天养。”
    “让他们知道,程啸坤在我手里。一条不听话、知道得又多的狗,落在仇家手上会说什么…?让他自已去猜,去怕!”
    “第三,全面收紧对洪兴名下所有正当生意的打压。”
    “特别是蒋天养那间刚上市的金融公司,找专业的操盘手,给我在市场上制造麻烦,散布不利消息,我要看到它的股价动荡!”
    “另外,之前陪他们玩的那些小打小闹,该结束了。”
    “既然他们想玩大的,既然他们想碰我最不能碰的地方…那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雷耀扬看向坏脑,语速清晰又迅捷,一道道指令脱口而出:
    “从明天开始,把我们藏在洪兴最深处的那几根针全部激活!”
    “我不要账目漏洞那种间接的东西了!”
    “就要蒋天养最近三个月所有走粉、军火交易的精确时间、地点、交接人名单!特别是和泰国佬那几条线!”
    他的反攻计划,不再是社团间的摩擦和试探,而是直接升级成不死不休的全面战争!他要让蒋天养和洪兴,为他们的算计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男人眼中倏地闪过一道摄人寒芒,语调里带着一种誓不罢休的残忍,又冷冷补充道:
    “还有——”
    “蒋天养不是最信重清迈那个龙普吗?连九七年劫机那种癫狂计划都听信他的鬼话。”
    坏脑听过,心领神会,走过去附和道:
    “是,蒋天养对那位龙普言听计从,经常定期回清迈亲自供奉。”
    雷耀扬冷嗤一声,独属于奔雷虎的那股狠戾毒辣已经呼之欲出:
    “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礼,让他看清楚,他拜的到底是神还是鬼!”
    “尽快安排人,让加仔带去清迈,用重金、用手段撬开那个庙里其他弟子的嘴。我要那位龙普…所有见不得光的料,他的邪门歪道、私下敛财的罪证通通集齐。”
    “找到证据后,不必带回来。”
    “直接散给泰国的英文报纸和反邪教组织,我要让那位得道高僧身败名裂,被当成过街老鼠!”
    “到时记得留几个活口散播消息,就说是因为蒋天养信错邪神,触怒正神,才导致洪兴气数已尽,遭受天谴!我要让他众叛亲离,连他最坚信不疑的精神寄托都彻底崩塌!”
    “至于车宝山…他不是最看重他那套华尔街精英的皮吗?查清他最近所有的活动轨迹,他那些华尔街的生意,我就不信一点污渍都没有!”
    “把他利用洪兴资金洗钱、操纵股市的证据,匿名寄给证监会和CCB!我要他身败名裂!无处容身!”
    将计划逐个部署下去,男人才觉得心中的憋闷稍稍减弱些许。这场由洪兴点燃的战火,他即将用最迅猛又彻底的方式,加倍奉还!
    从社团的物理根基,到核心人物的社会名誉,再到蒋天养最脆弱的精神世界!他们要从最难攻克的命脉,彻底摧垮洪兴和蒋天养!
    坏脑挂断几通电话后,仓库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远处海浪拍打堤岸的沉闷声响。
    忙碌暂歇,齐诗允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雷耀扬独自迈步至仓库门口,颓然地点燃了一支More。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无法填补内心的虚空。
    他知道,即使他将洪兴连根拔起,即使他杀了蒋天养和车宝山,他和她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已经再难愈合。
    这比任何敌人都更让他感到无力和绝望。
    但他别无选择。
    他只能沿着这条血路,一直走下去。直到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掐灭烟蒂,雷耀扬的双眼重新变得冷冽坚定,他转身走回那片阴影之中,继续投入永无止境的黑暗纷争。
    快至卯时,窗外仍是浓黑如墨。
    远处几盏路灯光晕在夜雾中摇曳,惶惶不安。
    雅典居内一片死寂,只余留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味,提醒之前的血腥风暴在此真切的发生过。
    主卧房门紧闭,只有客房还亮起一盏暖黄壁灯。
    这一夜,施薇本就睡得不踏实,突然听到大门传来极其轻微的电子锁开启声和脚步声,她立刻睁开双眼警醒过来。
    女人动作小心翼翼,松开被齐诗允即使在睡梦中仍下意识紧抓的手腕,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外套,面色冷峻地走了出去。
    走出长廊转角,她正好看到雷耀扬站在客厅中央。
    对方脱掉了沾染外界尘埃的西装,只穿着一件挺括的普鲁士蓝衬衫,领口袖口微敞开,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和手腕。
    他背对着她,灯光从天顶垂下,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
    只是那背影不再充满威压,只有寂寥与孤清。
    听到脚步,雷耀扬缓缓回头。
    那张一向沉稳的脸此刻写满疲累,眼下吊着一抹浅淡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平日里,那种运筹帷幄、令人不敢逼视的压强似乎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几乎要将他拖垮的倦怠。
    看到是施薇,他目光微微一顿,闪过一缕难以捕捉的失望,随即,又恢复了无波无澜的平静。
    “她怎么样?”
    男人开口,声线带着显而易见的乏力,直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施薇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质问和斥责,在看到他那副罕见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疲惫模样时,竟一时有些卡壳。
    可一想到齐诗允的血泪控诉,怒火又重新攀上心头。
    她抬起双臂环抱在胸前,冰冷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托雷生的福,还没疯。”
    “医生来仔细检查过,幸好没伤到筋骨。不过她睡得不好,惊醒过好几次。”
    听罢,雷耀扬眼神微黯。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多谢你陪她。”
    “我陪她是应该的,不像某些人,只会让她遍体鳞伤。”
    施薇的言辞一如既往犀利,像飞镖一样甩过去。
    听到这话,男人抬眸望定对方,目光虽不似平日那般锐利,却显露出明显的质疑,带着警告意味般审问起来:
    “施小姐,你之前见车宝山?是为了你表妹?”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也不管我回来前诗允同你讲了什么,你想要深挖我的背景也好,抑或是探知雷家的秘密也罢…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手会是真正干净…我想,你也不例外。”
    “今晚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在外面听到任何一点风声。”
    “这对于诗允,对于VIARGO,对于你,对于那位林小姐…都没有任何好处。”
    雷耀扬平静无澜的眼波里杀机隐现,那是久居权势中心的惯常状态,连疲惫都带着股威慑。
    听他说罢,施薇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脸颊瞬间涨红。想起之前面见车宝山那些谈话,自己付出的真意和苦心,在这男人看来,仿佛都是为了利益在不择手段的算计。
    她竭力控制情绪,压着音量,生怕吵醒好不容易入睡的齐诗允:
    “雷耀扬!你当我施薇是什么人?!“
    “你以为我见车宝山有什么目的?我是警告他离Yoana和Shreya远一点!不要再把她们两个扯入你们斗争的漩涡里!”
    “我是Yoana的朋友!不是那些为了头条什么都做得出的狗仔!”
    “我关心的是她这个人!不是你的江湖纷争和雷家那些肮脏的破事能换来多少利益!”
    女人锋利眼刀剜向他,略显激动的语调里,都是对好友遭受这些无妄之灾的指责:
    “不妨告诉你,我现在只想带她离开这里!”
    “离开你!越远越好!”
    这话,令雷耀扬的瞳孔猛地一震,周身那片刻的疲惫感瞬间被一股戾气所取代。他上前一步,虽然并未有什么实质性动作,却带给施薇极大的压迫感。
    男人面无表情,声调不高,却充斥着一种偏执病态又不容反驳的笃定:
    “她哪里都不会去。”
    “她是我太太。她只会留在我身边。”
    “——你!”
    “简直不知所谓!”
    施薇气结,却被他的威势所慑,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同立场的两个人,在寂静的客厅里分毫不让地对峙着,连钟摆声都似乎停顿。
    几秒后,雷耀扬似乎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也不想再遇之周旋。他略显烦躁地挥了挥手,语气也恢复了方才的疲乏:
    “太夜了,你去休息吧。”
    “今晚辛苦你了,白天开始我会好好照顾她。“
    说完,他不再看向施薇,径直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酒柜。
    男人倒了一杯酒,灯光将他背影切割成落寞的剪影。
    施薇望着那疲累尽显的轮廓,明白今晚已无话可说。她狠狠瞪对方一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转身快步离开,回到了客房。
    然而雷耀扬握着酒杯,许久未动。
    酒杯里的液体在灯下微晃,折出一圈黯淡的光。
    今夜,仿佛回到十七岁离家的那天,只有无尽的绝望和痛苦将他灌溉。他就如同一尊被岁月和罪孽浇筑成形的雕像,僵直地立在阴影之中。
    外面似是忽然翻风,吹得窗框轻微作响,仿佛谁人在窗外幽幽叹气,又像命运在轻轻叩问。
    落地灯垂在身侧,光线昏沉。
    其实太亮也没意义,只是今晚格外怕黑。
    原来谎言被戳破时,连黑暗都变得面目可憎,需要自己借一盏孤灯来壮胆。
    雷耀扬独自陷在沙发里,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流亡者。他盯着杯底最后的那一点微光,仿佛在观摩自己仅剩的良心。
    他没再喝,只是握着。就像握着一个早该丢掉的错误。
    可偏偏这错误被他豢养多年,早已生根发芽,盘踞成他血肉的一部分。
    脑子里倏地闪过施薇凌厉的眉眼。那女人骂他时眼神干净得可怕,像在替齐诗允骂,也像替全天下被男人骗的女人骂。
    他确实该被骂。
    毕竟连他自己…都想骂醒那个自作聪明的雷昱阳。问问他,是怎么把一场情深意重,演成一出自掘坟墓的闹剧。
    恍惚中,又想起齐诗允。
    那张脸现在应该还在梦里,梦里可能也在哭。
    他清楚记得自己狂奔到现场时,她握住刀的小臂在持续发震,但她不是怕,是恨得太久,身体都忘了怎么不抖。
    男人闭上眼,靠在沙发后背,细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这三个字讲得太多变得太廉价,廉价到配不上她流过的任何一滴泪。就如同试图用一笔假钞,去偿还一笔巨债。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个笑话。自己营营役役半辈子,为的不过是证明,他不是父亲那种人。
    结果转了一圈,还是无法打破这个魔障。
    这魔障,原来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烙下,任凭他如何挣扎,终究逃不过这宿命的轮回。
    雷耀扬盯着客卧方向,看到那扇门关得死紧,像一道天堑。窗外风声掠过,反倒衬得屋子里太静,可这种静不是安宁,是一种彻底没救的寂灭。
    他清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清楚齐诗允绝不会原谅,可自己…根本不想放她走。
    原来爱到尽头,连放手都成了最奢侈的慈悲。现在的自己,活像黏在鞋底的香口胶,明知乞人憎,还是死皮赖脸,守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谨防那个被谎言伤透的女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这份执着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不知到底是爱,还是罪。
    直到黎明前的光从帘缝里挤进来,把地毯照出一条长长的灰影,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疤。
    雷耀扬靠在沙发上一夜未眠,头有点晕,心更乱,宿醉般的不适感从太阳穴蔓延到指尖。
    其实有那么一时半刻,他突然很想睡。甚至还天真地想象,最好自己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方佩兰仍在大排档里,被烟火气包围,却能做出最暖人心的味道。
    百威星也安然无恙,在马厩里甩着尾巴,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齐诗允她…还是那个会为了稿费和加班费跟总编据理力争的小记者。
    而自己,也不是雷昱阳,更不是她杀父仇人的血脉,不是用谎言筑起象牙塔的大话精…只是她口中那个:
    “乞人憎的江湖大佬—雷耀扬……”
    但天光终究是亮了,亮得那么不留情面。
    就像是在嘲笑他:你看,连做梦都要挑时辰。
    这新的一天,注定要在这谎言废墟之上,艰难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