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垄上烟火(种田) 第141节

    淅淅沥沥的雨线络绎不绝,沿着檐廊一气拐过几道弯,鞋子干净如初,裙角翻飞沾了几丝雨水。
    隔着雨幕,女孩清脆气愤的控诉仍透过窗棱传扬开来,“……孙姑姑,您说这叫怎么个事?
    刘家二爷把咱们这个小小的织布纺当成了钱袋子,今儿逛街手头紧使人过来取三串钱,明儿缺了下酒菜打发丫鬟过来拿五贯钱家用。
    咱们也是禀明了大爷的,大爷点头应允挥挥手把咱们打发了,结果每季要会账了,大房的老管家黑着一张老脸,说我们账目不对……”
    孙姑姑看着眼前气得快冒烟的小女娘,赶忙到了一盏温茶推到她面前,好笑道:“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眼下虽说快入夏了,可阴雨不绝,天气寒凉,你这一身火气撞上岂不是赶个正着,得了风寒可不是好耍的?”
    “我能不气么?”青叶气呼呼举起茶杯一口闷了,仍旧心绪难平。
    “账目哪里不对了,白纸黑字、欠条手印样样俱全,老管家就是一只黑了心肝的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拿咱们开涮。有本事他找二爷要钱去啊,逮着咱们使劲算怎么回事?
    这钱又不是我们花用的,纺里的姐妹们累死累活织出来的布匹全糟践在刘家二爷屋里头了。摆着正经的债主视而不见,倒拿咱们做事的人甩脸子,这算哪门子的管事?”
    “你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何苦气恨难消?”孙姑姑叹一口气。
    “咱们这个小作坊才几个人,挣的银子也是有数的,刘家大爷懒怠搭理兄弟家的破烂事,拿作坊的出息堵他的嘴,图个耳根清净,可到底心里头不痛快。”
    底下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主子明面上不好出口的话,自然由他们来代劳。指桑骂槐罢了,她们便是那现成的夹生饭,两头不讨好,两头受气。
    她拍了拍女孩的手,劝慰道:“好在你家里使人来信说这两天过来接你,你也好出了这潭烂池子脱身。你当学徒的三年期限早过了,要不是为了帮我理账目,你也不用多留一年。”
    青叶平静下来后又有些忧心:“我自是不怕的,刘家现如今可管不得我,我家去过日子更是自在。
    姑姑您可怎么办,刘家人多事杂,口舌纷乱,各各都拿自家当个主人,谁都想来咱们这里啃上一口。
    咽多了眉开眼笑,咬少了也不嫌弃,手快有手慢无的,谁都不拿咱们当一回事,又都想吃白食。姑姑您一年忙到头,既要教导女工,又要管理来往账目,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孙姑姑欣慰一笑,这个憨厚纯良的女孩是个有良心的,不枉她花费那许多心血。
    因着她不肯答应传授女工织绸子的手艺,刘家大爷心里早埋了一根刺。
    这几年磨下来也死了心,不在她这边下功夫,孙姑姑自是乐得清净。
    “我啊……你犯不着担心,咱们这个镇虽说小了点,可能人不少,会织棉布的更多,不差我一个。等你走了后,我一个人手忙脚乱,出个差错、纰漏是难免的,到时厚了脸皮辞了家去。
    大爷看在县里刘家的面上定会应允,我弟弟一家老实本分,侄儿也是个孝顺的。这些年我手里存了一些体几,想来安稳到老是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我。”
    青叶长出一口气,孙姑姑心里有章程就好,这两年朝夕相对,孙姑姑教导她不遗余力,这可是大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那您安顿好后记得给我送个信,跟着爹娘我也能坐了船来镇上,您要差了什么尽管跟我说。对了,我娘做的酱味道可好了,您肯定喜欢……”
    女孩絮絮叨叨的叮嘱穿透雨丝,冰凉的水珠似沾染了温情,一朵一朵溅落成花。
    第187章
    孙姑姑笑眯眯听着女孩小大人似的说教,心里的喜悦无可言表。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抬手打断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对了,你明年及笄,你爹娘可有……”
    说到一半又住了嘴,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女孩儿说起这个?
    跟她委实说不上啊!
    青叶一看孙姑姑脸上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神情,心里暗自翻一个白眼,直截了当道。
    “您想问我的亲事吧,我娘说了,我这个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相看的时候。她先帮我多打听打听,外祖母也会留意,暂时用不着我出面,我不着急。”
    “你这个丫头可真是……脸皮够厚的,说起亲事没有半点羞涩。”孙姑姑好笑地说。
    女孩理所应当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男婚女嫁人之伦常,谁都逃不开,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你们大人可真奇怪,明明心里最是着急、担忧,偏要装作无事人一般,还不许我问。”
    “那你呢?”孙姑姑好奇地问,“你心里可有什么想头?”
    青叶睁着一双圆眼睛,无辜道:“没有呀,我又不知道要嫁给谁?大人们先慢慢挑选着,买物件还兴个货比三家呢,嫁人这样的大事更不能马虎,总能找出一个我满意的。”
    孙姑姑啼笑皆非点头:“这样说也没错,小丫头人不大,心眼子倒多……不过小娘子们要都这样心思清明,头脑清醒,这往后的路能走得更顺趟,少了多少痴儿怨女。”
    两人坐在一起亲热地说些别后之语,天色渐晚时,青叶一路溜达着回到合住的房里。
    此时的女孩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不想动弹,半晌后打开装衣裳的朱红色箱子,从最底下拿出几封厚厚的书信。
    打从收到来自府城的第一封书信起,每隔半年她都能收到一封,至如今拢共有四封。
    每一封都是鼓鼓胀胀的,活似有说不完的话要冲破信封。
    她熟练地拆开封口展开信纸细细看起来,纸张经过反复折叠、摩挲,已不复最初那样挺括,字迹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晰明了。
    纸上的内容早已滚瓜烂熟,字字句句了然于胸,可女孩依然时不时拿出来回顾一番。
    随着年岁的增长,每看一次又有不一样的感受,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道跟谁说。
    那个高挑少年,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奔跑跳跃?
    ……
    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青叶的脸上满是雨水,尽管带着斗笠,仍有几缕发丝牢牢贴在脸颊两旁。
    早起穿蓑衣时她嫌夹袄臃肿,在这初夏时节,被这绵延的雨线泡了小半个时辰,竟然浑身微微颤抖,感觉到几分阴冷湿寒。
    身上厚重的蓑衣仿若蜗牛背上高高耸立的蜗壳,浸透了雨水,凉意顺着夹袄钻入肌肤,混似包裹在漫天雨雾,冰冷无处不在。
    青叶笨拙地直起身喘一口粗气,本就不擅长农活的她只觉得身上的蓑衣碍手碍脚。
    跟提线木偶似的拉扯着,弯腰、退步左右掣肘,很想脱了甩到一旁,可身无遮挡暴露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更麻烦。
    这倒霉的阴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她抬起头环顾一圈,两个弟弟栽秧的速度明显超过她,已把她远远甩在前面。爹娘的手脚更是麻利,早另起一垄从头再来。
    只有她占着田埂边上的一小条空缺,手忙脚乱折腾半天,稀稀拉拉栽了巴掌大的地方,秧苗还东倒西歪不忍直视。
    青叶苦笑一声,抬起袖子擦一把脸上的雨水,晴天还能说帮上点小忙,这样的天气简直就是拖后腿的存在。
    她弯下身子埋头栽秧,不同于她娘连续不断的递秧、下栽,女孩的动作慢吞吞不连贯。
    每一个步骤恨不得比划得一模一样,但是插到泥土里的秧苗却不争气,歪歪扭扭没个精气神,还不如她娘随手一戳来得齐整。
    突然腿上一麻,接着传来蚂蚁噬咬针尖般的刺痛,青叶嘴角一顿,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竭力忽视腿上柔软、冰凉的触感。
    像娘说的那样,当它不存在就好了,反正死不了人。
    安慰的话在心头来回滚动,可脑子里翻江倒海,可怕的念头已车轱辘转了好几圈,再转下去咬不死人却能吓死人。
    青叶忍无可忍,一个大步跳上田埂,迫不及待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小腿上拉出一条暗绿色细长的蚂蟥。
    她深吸一口气,在这样阴凉的天气里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那一处流动,下一刻便要晕厥倒地,血尽而亡了。
    拉是不敢拉的,这样的小蚂蟥别看长得细条条,头部牢牢攀附在皮肤上,一使力拉拽便断成两截,留在肉里的那半截更难弄出来。
    青叶忍着恶心用力拍打叮咬部位上面的皮肤,直拍得肌肤通红,蚂蟥才松口脱落掉下来。
    女孩当即往旁边走了几大步,离得远远的才敢松一口气,一时半会却不敢下水了。
    等她好容易攒够勇气再伸腿时,杏娘已经又栽完了一垄秧苗,踩着田埂走过来。
    “叶儿,你先别栽秧了,眼看着快晌午了,你回家去把饭煮了,再炒几样菜。”
    青叶迟疑地道:“可我还没栽完呢,现下离吃晌午饭还早,再等一会儿吧?”
    “别等了。”杏娘当机立断道。
    “早说了让你别来,你偏梗着脖子要过来,现在知道干农活不是过家家了吧?你打小没下过几次水田,压根不是干这活的料,我见了都觉得累。”
    看女儿噘嘴不乐意,又安慰她:“你在家里洗衣做饭便是给娘帮了大忙,省得我回去还得忙忙叨叨停不下脚。乖,你先回家去,今年的雨水邪门得紧,可别着凉得了风寒。”
    青叶站在田埂上也觉得冷气逼人,可就这么窝囊胆怯地退缩,她又有点不甘心,两个弟弟都还在田里弯腰忙碌呢。
    恰好此时青皮也把一垄栽到了头,双脚踩在田埂上叉着腰歇口气,两条小腿上也各挂了四、五根细条条。
    少年满不在乎一手呼噜噜抹过去,青叶皱起眉头别过视线不敢看,惹来男孩的哈哈大笑。
    “姐,你就听娘的话回家去吧,你这么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走来走去,田里全是你踩出来的坑坑洼洼的脚印,秧苗栽得东倒西歪。
    今年雨水多,到时根扎不稳飘荡起来,岂不白忙活一场,你还是在家做事更好。”
    青叶不服气嚷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栽得可深了,指定飘不起来。”
    杏娘嗔怪地瞪了大儿子一眼,忙安抚女儿:“好了,好了,别搭理你弟,秧苗插到田里稳当着呢,哪那么容易飘起来?你先回家烧一锅开水洗个澡,换上干净衣裳再煮饭菜,那时我们也该到家了。
    你奶奶做饭的手艺我可不敢恭维,正好你在家帮忙,我也能享一享女儿的福气。好了,快回去吧,剩下的这点我捎带手就给你栽了。”
    青叶情知娘亲说的对,她在这里还真是越帮越忙,远不如回去做点家务活减轻她娘的负担。
    便也不再矫情地闹着要下水田,顺从地踩着泥巴路一步一滑冒雨走回家。
    青叶的灶上功夫自是比不过她娘,较之奶奶又错错有余,胜在干净,吃起来也更叫人放心。纵是差了一星半点的味道,肚子空荡荡唱空城计时也顾不上计较这许多。
    一桌子人“哗啦啦”刨得畅快,尤其是两个半大小子,比他们爹吃得还多,混似小牛犊抢食吃,荤素不忌,只要能填饱肚皮就成。
    “叶儿,今天的菜炒得有点清淡,下次多放一点盐,添一勺酱也行。”
    当爹的率先提出意见,菜很新鲜,可吃起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啊?”青叶疑惑地停下筷子,“可娘平日里就是这样炒菜的,多少菜配多少盐,我严格按照娘教的放盐,怎么会少呢?”
    杏娘笑吟吟给女儿解惑:“你没做错,平时是这样炒菜,可若是农忙时出了大力气,当天的菜色便要偏咸、重口一点,流汗后要补充盐分,吃盐长力气。”
    “哦噢!”青叶恍然大悟点头,她就说嘛,明明菜的量是一样的,放的盐也差不多,怎么会差距这样大。
    饭后陈氏收拾桌椅碗筷,当娘的拉了女儿躲在隔间偷偷耳语。
    “你傻呀,下午再不许去田里栽秧了,本来咱家下田的人就比你大伯家多,眼下又多了个你跑去凑数。
    咱们快手快脚栽完秧,你大伯母巴不得呢,到时你那个傻蛋老爹又屁颠屁颠跑去她家帮忙,我能呕出一口老血。”
    女孩好笑地问:“我是心疼您才去田里的,跟大伯家有什么干系,各家种各家的地,您理她干什么?”
    “你不懂?”杏娘惆怅地摆了摆手。
    “你大伯母本就脸皮厚过城墙,如今更是上了一个台阶,你爹呢正好相反,脸皮比鸡蛋壳还薄,听不得旁人的只言片语。
    你大伯母惯会装可怜博同情,你爹明知道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偏又顾忌兄弟情分狠不下心,可不就给她拿捏得死死的,我偏不如她的意。”
    “娘,您这样不是本末倒置,大伯母在田里挨饿受冻,您就在一旁舍命陪君子?对,她是占不到便宜,可您也没讨着好呀,无端吃这些苦头,何苦来着?”
    当娘的双手一摊:“那有什么办法,你大伯一家跟狗皮膏药似得,甩都甩不脱。当初分家时就坑了咱家一把,现今又杀个回马枪,我恨不得把他们踹到天边去,眼不见为净。”
    女孩脆生生说:“您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咱家老少齐上阵,把田里的秧苗麻利栽完。到时您只管把爹往房里一锁,他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