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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秦维勉听了无奈轻笑,这贺云津总是这么神神秘秘,可他怎么非但不怒,反而一次次都被逗笑呢。
    他是真想知道这样一个人过去究竟会有怎样的经历。他隐隐觉得,那不会是一段愉快的过去,也难怪贺云律不愿开口。
    无妨,他总有一天会让那人敞开心扉的。
    出发去西营之前,秦维勉去宫中辞别了天子和章贵妃。他回来后什么也没对贺云津讲,倒是出发那日谢质来了时,秦维勉对他讲了起来。
    路上休息时,秦维勉还跟谢质讨论着章贵妃和三皇子秦维务的事情,两人间或提到一些旧事,话只说半句便都明白,贺云津就更听不懂,只听出大意在讲章贵妃如何冷待秦维勉,又怕旁人议论她,因此面上功夫做得倒足。
    听不懂他就不搭话,下了马只是坐着闭目养神,范得生见他寂寞便递水给他。
    “师父,喝口水吧。”
    贺云津心想,这么一会儿你都喊我多少回了,水都快喝完一壶了。他多少喝了两口,看看日头,想着今天能走多远。那边不知谢质说了什么话,秦维勉笑了起来。
    “走吧!”秦维勉好心情地下令。
    他们这一行人共有百余,除了一些随从和侍卫,剩下便全是燕王府的僚属。像贺云津这样的校尉有八个,另外还有几个偏将军、中郎将等,谢质则做了记室参军。
    虽说囚车里拘着卢迪和寇林,但仅凭这么些人手,是轻易接管不了西营的军队的,贺云津想看看秦维勉究竟有何办法。
    这朝廷虽然失却了北地,但京师附近的军队多年未曾作战,如此“承平”之时,反倒难有机会。若是从前,如他在朔州时一般,贺云津自有办法收了这些人马。
    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有那日赵与中所说狩猎一事,也要时时记得,古雨这人贪玩不靠谱,他须得提前上天约好才行。
    贺云津想着这些事,半晌都不开口。秦维勉早发现这人平时并不健谈,只有在他面前才爱说笑,今天着意观察,果真如此。
    他们着急赶路,第二日就到了西营。当时已到傍晚,杨恤带人在营门迎接,一众人马均身披全甲,军容肃整,秦维勉却独独留意到杨恤身后搭了一处刑台,刽子手已经扛刀在旁等候了。
    见礼一毕,杨恤先道:“末将治下不严,致使部下胡作非为,刺王惊驾,实实有罪,请殿下责罚。”
    秦维勉并未答他,而是令人将卢迪、寇林二人押来,向着众人说道:
    “请位!此二人擅离大营,盘剥百姓,刺杀本王,本王已经禀明天子,今日带到军前明正典刑!列位要以此二贼为鉴,回去重整军纪,勿要再犯!”
    军前传来整齐的唯命之声,贺云津见秦维勉计策成功,不禁也跟着高兴,他正贪看,却见对面赵与中的身影,那人也是喜不自胜,眉眼之间尽是崇拜之情。
    第45章 猎谁?
    秦维勉令将那二贼交付刑台,与杨恤一同观看了行刑,这才扭身朝杨恤道:
    “杨将军不心惶恐。如今首犯已经就法,想来军纪必能大肃。”
    贺云津知道杨家势力之大,秦维勉这是还没准备直接与杨恤全面为敌,他是如道分寸的。
    杨恤自然早得了太子的书信,已认下这一局的失利,因此脸上虽不大好看,却也举动得体,看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已有计划了。
    杨恤又给秦维勉介绍西营诸将,个个来历不小。秦维勉来之前自然已经打听清楚,如今就对着面孔用心记忆起来。别人倒还好说,唯独紧跟在杨恤身旁那位令他印象深刻。那人长了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给秦维勉行礼时只是略弯了弯腰,眼中尽是不平之意。
    秦维勉假装没有看出,只听杨恤介绍道:“此人姓邴,名荣刀,武艺超群,从军以来凡是比武皆拔得头筹,因此官拜将军。”
    “原来是邴将军。”
    既然早知道杨恤准备用行猎来给秦维勉难堪,因此他几个反倒心中不宁,等着看杨恤要如何提出此事。
    晚上自然是一番宴饮,那杨恤不愧是士族出身,不仅颇有武将的坚毅威严,举手投足又带着知书达礼的优容优雅,对人有礼,客气周到。
    要不是早知他手下军士的恶行,秦维勉甚至都有些欣赏他。
    秦维勉酒量一般,喝了几盏面上已有酡色,杨恤也看了出来,不再勤劝。反而邴荣刀说道:“二殿下这就醉了?”
    杨恤斜了他一眼,面露责备,又向秦维勉道:“殿下旅途疲惫,不如今日先到这里,殿下早些休息。”
    “本王不胜酒力,但怎好扫了将士们的兴?军中难有如此饮宴,大家尽兴便是。”
    邴荣刀不做声,眼中却分明含了嗤笑,他起身朗声道:
    “既如此,独饮无趣,不如做些游戏如何?”
    秦维勉微露戒备:“什么游戏?”
    杨恤又挥手让邴荣刀退下,自说道:
    “末将知道殿下不好弓马军旅之事,不敢强让,早已令人备下几样器物,就行些文雅的游戏也好,”他一挥手,令人将东西拿土来,“或是射覆,或是投壶,如何?”
    这些都是文人消遣的方式,拿到军中只会让令人看不起,这杨恤看着周到体贴,实则存心要秦维勉、谢质难堪。
    贺云津停下酒杯去看秦维勉,只见他并不恼怒,反笑道:
    “杨将军有心了。只是我既到军中,岂能不入乡随俗?这些消遣还是免了。我倒想改日看看军士们演武,早听闻杨将军治军有方,手下能人极多,可别藏着掖着,让本王开开眼才好。”
    杨恤早想借此吓唬吓唬秦维勉,自然连连答应。贺云津也不解,他看秦维勉的神情就知道他必有打算,只是一时想不出那人倒底想做什么。
    酒又筛过一轮,杨恤道:
    “二殿下,这以箭投壶的游戏原就是文人雅士模仿军中射箭所作的,末将原以为——”他含蕴一笑,“原以为殿下不能射箭,看来是末将唐突了,请殿下恕罪。”
    秦维勉已知他要说什么了,但此事杨恤有无数话术可以胁迫他答应,躲又躲不过,索性就现在吧。
    “杨将军哪里话。本王射艺粗疏,岂敢在列位将士面前夸口。”
    “殿下太谦了。末将欲请殿下往山中行猎,未知殿下肯赏光否。”
    谢质忙道:
    “如今边境不宁,战事吃紧,岂可只顾行猎?”
    杨恤早有话在等着:“谢参军此言差矣。古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乃是彰武之义。天子年年于围场射猎,不也是号召三军奋力讲习武艺吗?”
    “虽然如此,燕王千金之躯,又担当三军重任,岂可轻易身入险地?”
    “谢参军此话有礼。既然不便入山奔驰,那就围猎如何?末将着人打造了一弯宝弓,正欲进献殿下。”
    谢质还欲再辩,秦维勉拦住他,自向杨恤道:
    “有感杨将军盛情,小王不敢推却。只是不要兴师动众才好。”
    贺云津位阶不高,坐得离秦维勉不近。他一席之间都在远远看着上首的动向,此刻听秦维勉答应下来,放眼去看,却于烛火间看见了秦维勉脸上的为难之色转瞬而过。
    此事秦维勉是真没办法。
    但是贺云津并不担心狩猎之事,反倒是对秦维勉主动提出观看演武实为不解:他到底有什么谋算?杨恤自然不会给秦维勉等人喘息的机会,第二日便来禀告秦维勉明日演武。晚上秦维勉请贺云津到自己帐中,谢质已到了。
    西营军长期在此驻守,又守着京师之地,条件自然算不得艰苦。秦维勉的中军大帐倒是宽敞,一应物什皆全,只是都是些朴实日用之物,跟燕王府是不能比的。初到那晚杨恤亲带人送来一套名贵用品,以及文玩弄器等,秦维勉哪里会收,让他拿回去了。
    因此这帐中的布置倒简洁质朴。本朝尚黑,秦维勉穿了一套银青的铠甲,下衬黑袍,配了黑色的披风,既稳重又鲜明,且一望即知是坚固轻便的好东西。
    贺云津自然穿着军中统一的戎衣和盔甲,行礼一毕,秦维勉便请他坐。谢质只瞥了他一眼,向秦维勉道:
    “杨将军治军多年,手下能人极多,必是要借此壮壮自己的声势。二殿下不能不答应,然而怎么才能不落了下风才好。”
    秦维勉道:“正是如此。杀卢迪和寇林是大哥给他的钧旨,并非他真心服气,要想让他服我,非有别的办法不成。”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看向贺云津的,但贺云津并未说话,反倒谢质接着说道:
    “以他的根基之深,恐怕不易啊……”
    “请你们二位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济之有什么想法没有?”
    那晚夜宴之时贺云津就觉得秦维勉仿佛成竹在胸,今天看谢质的样子,也像有话要说。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有主意,却偏偏来问他呢?
    他看看谢质,故作无措道:“此事确实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