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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珠 第133节

    谢执砚握着羊皮水壶的手骨泛白:“嗯,已经有线索,待我回长安,回禀明圣人。”他声音顿了顿,“祖母身体可还好?”
    盛菩珠本是点头的,但还是轻轻摇了摇:“时好时坏,明明阿兄每三日给祖母诊一回脉。”
    “我离家前,祖母安慰我,春日太寒,等入夏天气热起来就好了。”
    “但我依旧不太放心,有让人去东宫和太子妃说了,她会每五日让人送云灯大师去府里。”
    说到这里,盛菩珠眼眶不禁再次泛红:“听闻你战死的消息,母亲从宫里回来就病了,父亲不能离长安,我出发前,只和祖母一人说过。”
    “长辈恐怕是要觉得我莽撞的。”
    盛菩珠反而淡淡一笑:“不过没关系的,只要你活着,一切都好。”
    “菩珠,对不起。”
    他性子偏冷,很少说这样的话,一旦开了这个口,就像被赋予了奇怪新的技能,明明还是强势的,语调听起来暧昧缱绻,每一个都像是情话。
    夜色如墨,一行人悄无声息在隐蔽处安营扎寨。
    萧鹤音伤得重,腹部被划开一刀,伤口极深,隐约能看到肠子,但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伤口已经化脓,就算经过简单的处理,也因失血过多,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幸好有沈策,若再拖下去,恐怕真的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三日后。
    众人在夜色的遮掩下,回到营地。
    行帐内灯火通明,萧鹤音被小心安置在床榻上,她唇色苍白如纸,鼻息微弱,腹部的伤口不时有鲜血渗出,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换一次伤药。
    “除了必要的公主贴身嬷嬷留下,其余人等,暂且退至帐外等候。”
    沈策从药箱中取出银针,瓷瓶,还有各种奇怪的工具,他面色凝重,冷声吩咐。
    “这……男女有别。”
    贴身嬷嬷显然在犹豫,傅云峥冷嗤一声:“这种时候还男女有别个屁,你们家贵主都要死了。”
    生与死,总能让人快速做出决定。
    等人都退出行帐,沈策看着已经准备好的滚水和纱布,还有烈酒,他从药箱拿出一把冒着寒光,锋利狭长只有巴掌大小的刀,在烛火上炙烤。
    “摁住她。”
    “能不能活,就看这一次了。”
    腹部的腐肉被硬生生刮下,伤口用针线重新缝合。
    萧鹤音是被活活痛醒的,一睁眼,还以为这辈子杀敌太多,所以在十八层地狱受刑,所以见到了黑白无常。
    “你是谁?”
    “谢必安,范无救?”
    “话本子少看,我是沈策。”
    沈策是谁?
    生得怪好看的。
    萧鹤音痛得身体在抖,竟抿唇一笑,容色似春漪,叫人移不开眼。
    沈策收拾好工具,洗净手,掀开毡帘走出去。
    “怎么样?”傅云峥紧张地问。
    “能活,只要熬过今晚。”
    “好。”
    盛菩珠同样跟着松了一口气,她和萧鹤音虽然交情不深,但两人在长安时打过马球,宫里也时常见面,也能算得上朋友。
    松懈下来,她人也晕乎乎的,等回到谢执砚的行帐,才注意到里面水汽氤氲,他应该是在沐浴。
    “郎君,怎么不喊我帮你?”
    盛菩珠见谢执砚背对着她,身体浸在宽大的浴桶中,墨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后。
    她说着,自然而然走上前,一开始语调还是轻快的:“你身上有伤,应该不方便,我……”
    “菩珠,别过来。”
    谢执砚背脊猛地一僵,声音隔着水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盛菩珠被他过于激烈的反应,惊得一愣。
    空气中除了潮潮的水汽,似乎还飘着极淡的血腥味。
    自从来了玉门关,她对这味道实在敏感,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又向前走了两步。
    “你怎么了?”
    谢执砚将身体往水下沉了沉,试图避开她的探究。
    “无事。”
    “你先出去。”
    盛菩珠没吭声,呼吸放轻了些,一步步朝他逼近。
    “珍珠。”
    “求你。”
    这话,尾音拖得长,混了水汽,像是要把一切揉碎了。
    “三郎。”盛菩珠眼眶通红,她经借着昏朦烛影,看清了他背脊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新旧叠加,皮肉外翻,最深的一道几乎从肩胛骨划至腰侧,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溃烂发脓,被水泡过后,伤口边缘泛白,最深的那道,狰狞恐怖仿佛随时会崩裂,涌出鲜血。
    盛菩珠站在他身后,瞳孔骤然缩紧,大滴大滴眼泪砸下。
    她并不是爱哭的女郎,今日像是要把后半生的眼泪流尽。
    因为从未想过他竟伤得如此之重,这几日归途,他又是如何忍着这样的剧痛,在她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盛菩珠哭得哽咽。
    “谢执砚你好能藏啊。”
    “不是说好,和好的吗?”
    “我真的生气了。”
    谢执砚偏过头,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他似觉得不够,直接从浴桶里站起来。
    他朝她伸出手:“我抱抱你,好不好?”
    “不好。”盛菩珠语气冷硬,用力摇头,明明是在拒绝,却朝他伸出手。
    谢执砚眸光一暗,不由分说俯身,一把揽过她的腰肢。
    水声哗啦,漫出来。
    谢执砚她紧紧箍在怀里,他身无寸缕,与她湿透衣裳紧密相贴。
    “不要吵架。”
    “也不要生气。”
    他下颌轻轻抵在盛菩珠湿漉漉的发旋上,感受到怀中人在颤抖,只能哑着嗓音一遍遍地重复:“真的不疼,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而已。”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喘不过气来,整个人痛得快要碎掉,盛菩珠得了机会就咄咄逼人,冰凉的指尖抚上他布满疤痕的背脊。
    她仰起头,泪眼模糊望着他深邃的凤眸,声音在质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因为不够信任吗?三郎。”
    不是不信任,只是怕她承受不住。
    谢执砚下颌线绷着,喉结滚动,却终究未发一言。
    盛菩珠气结,自然顾不了太多,有些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若守寡,一年内必定嫁人,实在不行,我就自立女户,买一处院落,把琳琅阁里貌美年轻的小郎君们全都接去陪我。”
    “谢执砚,你活着我是你的妻。”
    “你死了,我绝对不会为你守节。”
    “盛珍珠!”
    “说好了不吵架的,你何苦气我。”谢执砚双目泛红,猛地低下头,带着一股近乎凶狠的力道,狠狠吻住盛菩珠喋喋不休的小嘴。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更像是一场沉默较量。
    带着怒意,发了狠地碾磨着盛菩珠柔软的唇,甚至刻意用牙齿磕碰她滑腻的粉舌,竭尽所能,又深又重,仿佛要将所有霸道,粗暴地烙印在她身上。
    两人谁也不服谁,隔着模糊的水雾。
    盛菩珠眼中含泪,满是委屈,谢执砚漆眸深处,同样压着浓稠的嫉妒。
    “珍珠。”
    “是你先招惹我的。”
    “你不能这样无情。”
    盛菩珠节节败退,任由他吻着,眼尾洇红,唇也是肿的。
    “谢执砚,我何时招惹过你,你莫要胡说。”
    “怎么没有。”
    谢执砚捏着她,似乎还笑了一声,薄唇吻过格外敏感的耳垂,沿着下方的小红痣,然后一口咬住那柔软易折的后颈,如同把猎物衔在犬齿间。
    实在太重了,靡靡的语调,明目张胆的勾引,从唇开始。
    “你有的。”
    “一颦一笑皆是招惹。”
    他好霸道,理所当然。
    一次又一次的亲吻,不让她喘息。
    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