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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陶天然那边窸窣了一阵,并没往浴室去,接着落地灯熄了。
    陶天然直接上床睡了。
    程巷等了很久,才一寸一寸的挪,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的转过身来。
    她不确定陶天然是否睡着,只是陶天然侧卧的身影,成为夜里沉寂的孤山。
    陶天然衬衫和西裤都好端端穿在身上,被子只浅浅搭在腰际,只看背影她显得更瘦,两片翩飞的蝴蝶骨凸显出来,程巷知道若透过衬衫,能看见蝴蝶骨边也有两粒墨色小痣,位置排布恰与眼尾的两粒相同。
    程巷望着陶天然的背影良久,转回身去。
    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她揉着长卷发坐起来。陶天然站在窗畔喝咖啡,已换了身洁净的衬衫西裤,墨色头发垂在肩头,有刚刚吹干的水润感。
    程巷往洗手间瞟一眼,隐隐水汽传来。看起来陶天然刚刚洗完澡,酒店隔音好,倒没惊扰她。
    程巷哑声道:“早。”
    “早。”陶天然应了声,但没转头。
    直至程巷意识到什么,扯好了松散的浴袍系得规整,陶天然才转过头来:“八点开会,抓紧洗漱。”
    “陶老师已经洗完澡了?”程巷问:“这是提前了多久起来的?每次出差跟人合住都这样?”
    陶天然抱起一只手臂,端着白瓷咖啡杯望回窗外:“不然呢?”
    程巷的手指头在纯白被单上摩挲两下。
    “哦。”她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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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不要动
    [走你走过的路,
    与你有关的那些心情,就渐渐忘了吧。]
    -
    从客户公司出来,程巷抬腕看一眼钻表:“时间还早,陶老师方不方便带我在港岛转转?”
    陶天然不客气的说:“不方便。”
    程巷:……
    她眼尾微微往上勾起来:“那我这样问吧。如果有个旧识,跟陶老师一同来港岛的话,陶老师会带她去哪些地方?”
    程巷本以为陶天然不会回应。
    毕竟陶天然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人。
    可也许她说“如果有个旧识”的语气,带着三分怅然。
    程巷也不知陶天然为什么肯坐下来,在街边一组桌凳,掏出包里一叠稿纸和万宝龙钢笔。
    低头,将一缕垂落的黑发勾回耳后,清瘦的腕子压住稿纸。
    程巷坐在她对面,没看她,远眺着她昨夜坐着喝红酒的那张长椅。
    港岛节奏这样快,人人自身旁路过都步频迅捷,一缕冬日阳光洒落,唯独陶天然钢笔沙沙的声音似落雨,罩住她和程巷所坐的这一小片。
    时光在这里慢下来,好似雨雾朦胧间,伸手去捉不可追的往事。
    程巷回眸,看陶天然俯首画地图。她那只万宝龙年头太久了,不知为何始终不换,溢出的墨印在中指边缘。
    一缕长发又滑落下来,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陶老师。”程巷忽然道:“其实我昨晚看到你喝酒了。”
    她指指那张长椅:“就在那。”
    她问:“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么?”
    “没有。”陶天然将稿纸递过去,笔帽旋上:“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事该被定义为过不去的。”
    程巷微一怔。
    低头,缓缓挑唇:“我有。”
    陶天然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程巷扬起脸的时候已恢复妩色笑颜,接过稿纸,垂眸去看。
    “不是什么热门景点。”陶天然道:“只是我私人比较有印象的地方。”
    “很好啊。”程巷视线描摹着那张蓝墨水手绘的地图,站起来很轻盈的一扬手:“那我走了。”
    剩陶天然一个人坐在原处。
    手腕下还压着那叠稿纸,也不知刚才预备画地图时,掏那么多张出来干嘛,好像有很多地方值得分享一样。
    其实她记忆里留存的,也不过一条短短坡道。
    这么微微走神的时候,港口的风一扬,那叠空白的稿纸自她腕下飞出,和被风拂乱的x黑发一同在空中缭绕,如经年远去的蝶。
    ******
    程巷捏着手绘地图,站在那条向上的坡道时,微微惊讶的张大眼。
    陶天然家境惊人,港岛豪门千金,父母迁居邶城开家族企业的分公司,她才随之转到邶城,这是后来附七中人人知道的事。
    程巷以为陶天然的地图,会引她通向豪宅半山。
    事实上她此刻站在这里,眼前一条至平凡的坡道,道旁垒着矮矮红砖墙,黑色铸铁雕花残存维多利亚时代的风味。
    正值黄昏,坡道上有背着蓝色书包的孩童沿墙根走过。
    程巷与他们逆向而行,站在一家生意颇好的店门前等一只现烤的蛋挞。更深处是晾尿布的挤拥民居,婴儿啼哭声传来。
    程巷远眺一眼,不知谁人住在那里。
    “小姐,你的蛋挞。”店主的普通话有些烫嘴。
    “谢谢。”程巷慌忙接过:“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哪里可以买到鸳鸯奶茶?”
    “没有啦,你看这里,住的人都不多啦。”店主手指随意划向周遭。
    程巷点点头。
    她本以为初来港岛,会是在和陶天然分手的第五年,在她发现自己终没再梦见陶天然的那一天。
    她会坐在街边一爿小店,很文艺的点一杯鸳鸯,耳朵里塞半边耳机,留半边耳孔听港岛繁华的车水马龙。
    耳机里的女歌手用粤语喃喃清唱:“岁月长,衣裳薄。”
    却原来,程巷再没那么长那么长的岁月了。
    她再没足够长的岁月去忘却陶天然,也没了以“放下”为名的心情、去寻一杯鸳鸯。
    她只是坐在低矮的路槛,蹬掉她其实并穿不惯的高跟鞋,光脚踩在沥青坡道上,齿间蛋挞甜得发腻,酥皮一碰似簌簌而落捡拾不回的心情。
    ******
    陶天然和程巷是晚班机回邶城。
    收拾行李的时候,程巷没预计陶天然主动说话,却听她在身后问:“玩得怎样?”
    “什么?”程巷回眸。
    “我画给你的地图。”
    “哦。”程巷笑着点点头:“就是很寻常的坡道,旁边铸铁围栏里栽着紫薇,有卖牛杂和蛋挞的小店,小学生放学的时候生意很好。”
    陶天然翕动了下睫毛:“是,很寻常。”
    程巷的心不知为何抽痛起来。
    其实穿越后她面对陶天然,情绪一直控制得还算不错,只是此刻最后的暮色悬在天边,映亮陶天然清淡的一张脸。
    古人说“当时只道是寻常”。
    可即便写下这句诗的古人,也没有程巷这样的体会,说“寻常”二字的时候,心脏都在随喉音轻颤。
    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陶天然,又怎么知晓,“寻常”是多么珍贵的一个词。
    “陶天然。”程巷喃喃叫她。
    陶天然的肩线微一滞。
    “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就好。”
    “为什么?”
    程巷沉默数秒,终是说:“让我看你一会儿。”
    嗑哒一声,是陶天然轻轻拎起脚腕、高跟鞋撞到墙面的声响。可她最终缓缓站定,站在原处,站在一片寻常的夕阳里。
    她起先低着头。
    接着抬起来,逆光望向程巷。
    程巷站在原处,并没有向她走近一步。看着她,只在看着她。
    不知多久以后,程巷笑了。
    “好了。”程巷轻轻的说。
    ******
    秦子荞对这个世界很不解。
    不仅对酷爱末世文学的自己、最终接了妈妈的班成了动物饲养员不解,也对余予笙这么个千金大小姐,出差回邶城第二天、就蹲在她家的电脑椅上吃薯片这件事不解。
    虽然这人穿着软缎衬衫配阔腿西裤十分的职业,卷发红唇御姐范儿。
    但视线往下移,发现她将西裤边脚不甚在意的卷起,活像预备下河摸鱼。
    秦子荞问:“你为什么要蹲着?”
    程巷嚼着薯片咔嚓咔嚓:“这样放松。”
    哎哟喂,薯片渣渣全掉秦子荞的电脑椅上了。
    秦子荞蹙眉:“你为什么要吃大白兔味的薯片?”
    “因为这样我觉得生活,”程巷继续嚼着薯片咔嚓咔嚓:“有点甜。”
    这……秦子荞眉蹙得更深:以她不宽的眼界,生活中除了程巷曾爱吃奶糖味薯片,这位余大小姐是硕果仅存的一位。
    程巷沾满调味粉的指尖一点玄关:“哦对了,在港岛给你买的包,带过来了。”
    “又买包?”秦子荞一怔,望向玄关,又是某著名的户外品牌。
    “嗯,顺手,你要是不喜欢就挂咸鱼,卖了换钱。”
    “你这样我真的很怀疑你是杀猪盘。”
    “你有什么可骗的。骗你在动物园养的卡皮巴拉吗?”程巷继续把薯片屑屑掉在秦子荞的电脑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