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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崔肆归将纱布取下,露出了后背上的一条刀痕。
    这伤口不深,但是有些长。
    这是好几天前受的伤了,几天下来已经愈合了不少,只是边缘处还有一点的渗血。
    崔肆归手臂往后折,将药粉凭着感觉撒在伤口处,随后用纱布再次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崔肆归又去净了个手,才转身回到书桌前,桌上还放着一封未开的信。
    他自从来到幽崖关之后,每日都要寄信给沈原殷,有时候兴致上来了,可能一天都还不止一封信。
    信中既有情思,又有正事。
    可一般沈大人只会回复正事,一句多余的话都未曾写过。
    仅仅只有的一次回复,还是他从京城他的人那里听说沈大人病了,他知道沈大人最讨厌喝药,于是焦急万分地寄信过去问沈大人有没有按时喝药,幽崖关与京城来往数日,竟有了回信到他手中。
    回信很简单,只单单“嗯”这一个字。
    虽然信中只有一个字,但崔肆归知足万分,就和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信写得越发勤了。
    崔肆归摸着这封信的厚度,估摸着应该只有一两张纸。
    他原本以为这信是为了询问幽崖关大夫对阿芙蓉的研究进展,却在看清楚内容的刹那呆愣在地。
    崔肆归的手指摩挲了几下信纸,有些不敢置信般再度看了一次。
    “院中腊梅快开了,腊梅花开之前,你能回到京城么?”
    他看到的瞬间,便联想到了上次他问沈大人的话。
    ……
    “沈大人,院中腊梅盛开时,能不能寄一朵腊梅过来。”
    “院中腊梅快开了,蜡梅花开之前,你能回到京城么?”
    ……
    这是沈大人给他的回答。
    崔肆归似乎能够听见自己胸腔里的跳动声。
    他们太过熟悉,彼此许多事都是心照不宣。
    就像这句话,崔肆归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想,直觉告诉他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可偏偏这种时候他没有办法去找沈原殷求证,只能干着急。
    是暗示么?
    那他可不可以理解为,沈大人这是再次接受了他的心意?
    第90章
    腊梅彻底开了。
    暗香涌动,幽远清冷。
    沈原殷站在腊梅树下,抬头望着腊梅。
    枝头开遍了花朵,花朵小巧玲珑,金黄剔透的花瓣温润,层层簇拥着嫩黄的花蕊。
    腊梅和雪景,竟意外的和谐。
    几雪片花落在了沈原殷的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沈原殷瑟缩了一下。
    十二月了,隆冬已至。
    院中到处是雪白,沈原殷身着狐裘,火红色的狐裘与大雪相映,树梢的腊梅花瓣轻飘飘地落下,恰巧落在沈原殷刚被雪花粘住的脸颊上。
    腊梅熟悉的幽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大人,太医院院使到了。”
    沈原殷抬手轻轻拂去脸上雪花,道:“走吧。”
    他大抵知道太医院院使这个时候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太医院院使道:“丞相,陛下该是寒风浸体,再加上上次尚未痊愈,才因此病倒,可能……”
    院使停顿了一下,才道:“可能又是中风了。”
    沈原殷垂眸看向院使,久久未曾说话。
    院使顶着这道目光,脸上的冷汗汇聚就快要滴落在地。
    和锦帝昨日又再次病倒,这病来势汹汹,比上次还要急。
    整个人躺在床上,只有手臂能动,处于一种痴呆的状态,似乎是能听见外界的说话声,但却只能发出没有意义的字音。
    沈原殷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是么。”
    院使尴尬地笑了一下。
    沈原殷没再搭理他,宫中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他现在得赶往宫中。
    前往养心殿的路上,沈原殷蹙着眉,有点想不明白。
    太医院院使方才自己也说了,只是“可能”,院使不敢彻底下结论,是因为和锦帝压根就不是中风,而太医院那边又具体检查不出问题,只能说是中风。
    而他在知晓和锦帝又病倒之后,第一时刻就带着尹颂去了养心殿。
    尹颂粗略瞧了几下,便认出了和锦帝又中了毒。
    不过此次的毒,却不是之前皇后下的孟石花,而是另一种更猛烈的毒。
    但沈原殷的疑惑之处在于,是谁下的毒呢?
    这次应该不是皇后和崔元嘉所为了,此关头和锦帝病倒,于他们毫无益处,反而加大他们的劣势。
    于他们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要说和锦帝病重唯一能够给谁带来好处的,沈原殷仔细想后,竟意外地发现只有他自己。
    和锦帝病重,他掌管朝廷,手执玉玺。
    而且和锦帝还十分信任他,没有人可以动摇他手上的权势。
    可问题是,他并没有给和锦帝下毒。
    他也压根没有必要给和锦帝下毒,本来和锦帝就贪图享乐,政事基本都没怎么掺和。
    和锦帝昏迷或清醒,都不会影响到他。
    反而和锦帝昏迷,才有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诸如崔元嘉等的麻烦。
    沈原殷还没有想明白幕后之人是谁,便已经到了养心殿。
    议事本应在御书房的,可今日崔元嘉以“和锦帝尚有意识”为由,硬生生说要在和锦帝面前议事,沈原殷懒得和崔元嘉掰扯,于是最后定在了养心殿。
    沈原殷进入养心殿,此时人都已到齐。
    他没有废话,站定后正打算直接进入主题时,却被崔元嘉开口打断。
    “丞相三番两次都要为幽崖关筹集粮草与过冬物资,可这么几次下来,难不成筹集的银子还不够幽崖关用么?”
    崔元嘉此话一出,养心殿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原殷和崔元嘉分别站在两边,两两对立。
    他语气平静,道:“狼牙营人口数量众多,再加上幽崖关的平民百姓,前三次批过去的银子,既要供应几十万人的吃食,又要准备棉服,还有冬季时大雪来临压垮房屋的修缮,京城批过去的银子所有来源都一清二楚,臣听二殿下的意思,是觉得这银子去向不干净?”
    “丞相想多了,本殿下未曾有过这个意思,”崔元嘉道,“本殿下想说的是,批往幽崖关的银子已经够多了,不是只有幽崖关才需要准备粮草和棉服。况且幽崖关地处偏南,比京城气候尚要温和,在幽崖关已有物资的前提下,当务之急不应该是京城周边的供给么?”
    沈原殷微眯着眼,盯着崔元嘉。
    气氛跋扈,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说话。
    沈原殷突然明白了为何崔元嘉今日如此急切。
    崔元嘉是以为和锦帝是他下的手。
    许久,沈原殷轻笑一声,语气含笑,问道:“那二殿下以为呢?”
    崔元嘉道:“幽崖关暂时不需要银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在京城大雪来临前,尽快做好准备,而这些准备,可也需要不少银子。”
    “臣附议。”
    “臣附议,往年的京城大雪都会带来不少灾害,是该如此做。”
    崔元嘉话音刚落,紧接着出来了好几个臣子附议。
    京城雪灾历来严重,有时候甚至会威胁到一些达官贵人。
    况且……
    这里面的油水可不少。
    崔元嘉打的什么算盘他再也清楚不过了。
    果不其然,有臣子道:“丞相手中事务繁多,不如将此事交由二殿下,也好分担一些。”
    沈原殷淡淡道:“那就如此吧。”
    幽崖关现在的确不缺银子了,这事可以先放一放。
    崔元嘉等人将差事揽过去,当真以为他会放任他们肆无忌惮么?
    捞了多少油水,往后,都得加倍吐出来。
    “唔唔……”
    就在此时,养心殿里殿突然传出声音。
    众人闻声转头,有福脚步匆匆从里殿走至沈原殷面前,低头道:“丞相大人,陛下要见您。”
    语毕,有福转身又道:“各位大人,有事改日再议吧。”
    有福基本代表了和锦帝,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儿,便都散去。
    崔元嘉落在最后,眼神有些阴鸷,在转身离去的刹那,恰好与沈原殷对视。
    沈原殷波澜不惊地回视。
    他收回目光,跟在有福身后,右手摸了一颗糖塞进嘴中,进了里殿。
    和锦帝仍然躺在床上,浑浊昏黄的眼球嵌在松弛的眼窝之中,周围层层堆叠的皱纹挤压着,往日会泛着油光的脸颊现在也蜡黄的干瘪下去。
    “嗬嗬……”
    和锦帝听见了脚步声,转了转眼球,可他的身体状况却不能够支持他做,眼球的转动都带着滞涩的迟缓。
    沈原殷视线落在和锦帝的身上。
    这老态龙钟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
    “陛下。”
    和锦帝的手臂动了动,有福见状立马迎上去,将一旁的纸笔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