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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响

    眼看就到饭点,陈丝雨正犹豫着是点外卖还是去食堂,沉知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梦之。
    沉知周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就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赶紧的,收拾收拾下来,姐姐带你去吃饭。”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擦黑。“你不是说今晚有演出吗?”
    “我说的是明晚!你看看你,脑子是不是被数据线缠住了?天天搞科研搞得人都糊涂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夸张的叹息,“赶紧的,别墨迹,我车就停在门口。”
    没等沉知周再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沉知周看了眼时间,拿起外套和包起身。陈丝雨见状,连忙问:“沉老师,您要走啦?”
    “嗯,朋友来了。”沉知周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下周一再过来回复审稿意见。”
    走出实验楼大门,一辆骚包的红色mini  cooper果然停在路边,车窗降下一半,她看穿了一件皮夹克的喻梦之,英朗的眉形将一双眼睛也衬得格外凌厉。
    就连沉知周也奇怪,自己和喻梦之,一个物理系一个法学系,一个理一个文,一个内敛一个外放,怎么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上车。”喻梦之冲她扬了扬下巴。
    沉知周拉开车门坐进去,脑子还有点发懵。喻梦之一脚油门直接开了出去。她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揽住沉知周的胳膊,捏了捏,“你这个大忙人,想约你吃顿饭比登天还难,没办法,只能我亲自来逮人了。”
    “最近项目确实忙。”沉知周靠在椅背上,满脸倦容。
    “再忙也得吃饭,”喻梦之瞥了她一眼,“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随便,食堂就行。”
    “不行不行,”喻梦之立刻否决,“上学的时候天天吃,毕业了还吃,你没吃烦我都快吐了。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车子最后停在了双清路上一家新开的烤肉店门口。
    小馆子环境嘈杂,炭火烧得正旺,肉片在烤网上滋滋作响,油花四溅。沉知周要了杯可乐,喻梦之点了一大扎啤酒,一边给各自倒上,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起自己最近接的一个离婚案子。
    “……就那个男的,婚内出轨,还转移财产,把小三名字加到房本上。原配找到我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惨,说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十年青春,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喻梦之喝了口啤酒,撇撇嘴,“我跟她说,哭没用,赶紧收集证据才是正事。现在就等开庭了,我非得让他净身出户不可。”
    沉知周夹起一块烤好的五花肉,蘸了点干料,安静地听着。她看着喻梦之的嘴一张一合,但心思早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她忽然打断了喻梦之的话:“你说,要是两个人……分开了九年,还会惦记对方吗?”
    “啊?”喻梦之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什么分开九年?离婚吗?”
    “走到我这儿来闹离婚的,多半是巴不得对方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哪还会惦记。能离得这么不愉快,早就是血海深仇了。”
    她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除非俩人有孩子,为了孩子那是得惦记惦记。怎么了?”
    喻梦之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沉知周,“等会儿……不会是你爸妈……”
    沉知周被她这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无奈地摇头,“瞎说什么呢,我妈都再婚十几年了。”
    “那你干嘛忽然问这个没名堂的问题?”喻梦之用筷子指着她,“有问题,你肯定有问题。老实交代。”
    沉知周沉默了一会儿,把杯子里的可乐一饮而尽,像是终于下了决心。“没什么,”她垂下眼,盯着杯子里的冰块,“就是……我前男友回来了。现在我们工作上有合作。”
    “哪个前男友?”喻梦之挑了挑眉。沉知周长得好看,气质又清冷,大学那几年追她的男生能从电子系排到西门。
    她也不是没尝试过,谈过一两个,但每段关系都短暂得像夏天的阵雨,不出半年就宣告结束。沉知周给出的官方解释是“觉得没什么共同语言”,喻梦之每次听了都想笑,说能入您法眼的凡人可真不多。
    “高中那个。”
    噢,是那个。
    她当然记得。那个人在沉知周这里,分量的确不一样。
    大二那年,沉知周去看她们乐队排练,中途休息的时候,忽然问她刚刚弹那首是不是Blind  Melon的歌。喻梦之当时诧异得不行,这个乐队在美国九十年代火过一阵,但在国内不算太出名,沉知周这种平时只听古典乐和白噪音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后来沉知周才轻描淡写地解释,是她高中的男朋友有段时间很迷这个乐队,她跟着听了不少。
    喻梦之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她绕着沉知周走了三圈,啧啧称奇,说没想到啊沉知周,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背地里“坏事”也没少干嘛。
    那也是喻梦之唯一一次,从沉知周嘴里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事。
    喻梦之放下筷子,整个人往后一靠,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法庭质询的态度。
    “高中那个。”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微妙,“我记得你说他出国了,怎么忽然回来了?”
    沉知周垂着眼,筷子在碟子里拨弄着干料,“他开了家AI芯片公司,现在和我们实验室有合作项目。”
    “就这样?”
    “就这样。”
    “什么情况?地球是圆的我懂,但没必要圆成这样吧?你怎么就跟他合作了?”
    这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在“棱镜科技”这个名字出现之前,沉知周从没想过,她人生的轨迹还会和江寻有任何形式的交集。
    京市很大,想要遇见一个刻意躲避的人,概率不比连续两次被闪电击中高多少。除非对方主动创造这种概率。
    “国内做我们这方向的就那么几家,”她避重就轻地解释,“棱镜的技术方案最匹配。”
    喻梦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匹配?是巧合,还是人为?他知不知道你在这个项目里?”
    一连串问题戳中了沉知周自己也在回避的点。
    但她不想,也不愿意,在喻梦之面前剖析这些。“应该是巧合吧。”沉知周的声音很轻,“都是工作需要。”
    “工作需要?”喻梦之冷笑,“沉知周,你是不是傻?男人这种生物的心思,尤其是前男友,能有这么简单?他这是什么?蓄、意、接、近。”
    她把最后四个字说得又慢又重,像法官落锤。
    沉知周没接话,她低头用筷子翻动烤网上的肉片,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爆出一连串细碎的噼啪声。烟气熏得眼睛有点酸,她眨了眨,把已经烤焦边缘的牛舌夹到碟子里。
    “你倒是说话啊。”喻梦之往前凑了凑,试图捕捉她的视线,“他特意来找你了?”
    “没有。”
    “那你们怎么碰上的?”
    “会议上。”沉知周把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味道其实很淡,或者说她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咀嚼和吞咽的动作。
    喻梦之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行啊沉知周,你现在连我都糊弄上了。”
    “我没糊弄你。”
    “那你告诉我,你们怎么分的手?”
    沉知周的动作一滞。
    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也没法回答。那些埋在九年前的考量、还有她至今都说不清是对是错的决定,怎么可能用三言两语讲清楚?
    更何况,有些事她连自己都没想明白。
    “我提的分手,但……都过去了。”她最后只说。
    喻梦之皱起眉,想再追问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了解沉知周,知道这个人一旦把话题盖棺定论,就不会再给任何撬动的余地。
    场面就这样僵持下来,烤网上的牛舌已经发出焦糊的味道,炭火兀自烧得旺,油脂“滋啦”一声溅开,有几滴烫在了沉知周按着桌沿的手指上。很轻微的刺痛,却让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瞬间收回手。
    喻梦之看着她这个动作,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终于泄了下去。她抄起面前的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上。
    “行,过去了。”她往后靠回椅背,整个人陷进简陋的卡座里,“我不问了。算我嘴贱,不该揭你伤疤。”
    “算不上伤疤。”沉知周说。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喻梦之用筷子夹起一块生菜叶,裹了块烤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这些年见过的离婚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男人啊,尤其是那种年轻时没得到、或者说觉得自己被甩了的男人,多少都有点执念。”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沉知周,“这种执念有时候是好事,证明他还念旧情。但有时候……也可能只是不甘心,想证明自己当年没看错人,或者想找回场子。”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小心点。”喻梦之放下筷子,语气难得严肃起来,“工作上的事我不懂,但感情这摊子事,我见得太多了。有些人啊,回来不是为了重新开始,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者……给对方一个教训。”
    沉知周的手指在杯沿上摩挲,半晌才开口,“他不是那种人。”
    “你确定?”
    “……也不能百分百确定。”科学的严谨此时莫名其妙占据了上风。
    喻梦之摇摇头苦笑,“行吧,至少你还算保持了清醒。”
    沉知周没反驳,只是低头继续吃肉。
    喻梦之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她认识的沉知周,从来不是个会把情绪外露的人。高兴也好,难过也罢,都藏在那副温和平静的面具后面。但今天不一样,纵使她极力掩盖,眉宇间的疲惫也写得明明白白。
    她想问,却又不敢问。怕一戳,整个人就碎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话题从工作扯到最近的社会新闻,再扯到各自父母的近况。沉知周的回答依旧简短,喻梦之也不强求,只是偶尔插科打诨,试图把气氛调动起来。
    快九点的时候,喻梦之结了账,开车送沉知周回家。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沉知周解开安全带,刚要推门下车,喻梦之忽然叫住她。
    “知周。”
    沉知周回头。
    “什么时候想聊了,随时找我。另外,他要是敢欺负你。”她扯了扯嘴角,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不管是让他名誉扫地,还是让他公司破产,办法多的是。律师函,只是最温柔的一种。”
    说完,她冲沉知周抬了抬下巴,“行了,我的话说完了。滚蛋吧,上去早点睡,看你那黑眼圈,跟国宝似的。”
    沉知周推开车门,夜里的风带着一点凉气灌进来。她回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关上了车门。
    回到家,沉知周有些机械地换好鞋,把钥匙搁在新收的鞋柜最上方的那格,然后走去厨房。
    杯子里的水已经冷透了,喝了一口,凉意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
    “日久生情。”这是她对陈丝雨的说辞。
    这句话更像一枚方便储运的压缩胶囊,把整片山野风、河鱼水藏进干巴巴的一小句里。
    说到底,她就是懒,对喻梦之也一样。
    懒得再和另一个人重头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放着顶级Offer不去,跑来苦哈哈搞科研,懒得再像剥洋葱一样一片片掀开自己的内心世界给别人看,懒得再三番五次地婉拒各种饭局与邀约……
    和江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她为数不多没那么懒的时候。
    就好像拥有了一个外接过来的芯片组,那个名为“情绪波动”的情感程序,原本已经报废多年积灰已久,却在他的手上活蹦乱跳。对于一个独来独往了十几年的自己,这个人是天降的意外。
    没心没肺的贪玩少年与认真读书不善交际的好学生?这像话吗。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她的生活。他们之间的情感,大概永远都不是标准意义上的“Lover”,而难以定义的,夹杂着怜惜、欣赏、共鸣与习惯的混合物。
    这份感情在她这里一直是处于那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的状态,让她以为只是场转瞬即逝的风。
    可风过了这么多年,余响居然还在窗边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