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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他也曾见过那么多人和滚滚红尘。
    却只有在夜深人静、亲手布下一个聚灵阵时,才敢在心里念一声斛玉的名字。
    “……”
    而如今得偿所愿,怎么又会是这样的局面呢?
    辞丹月失神地想,天道果然本就不公。
    三洲正中,黑沉的天幕缓缓拉开,有站不稳的修士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仰头,望着天空,低声喃喃:“天路,天路……”
    开了!
    ……
    斛玉回到白玉宫,发现白玉宫已经空无一人。
    神格降临在灵根的这段时间,斛玉的记忆很模糊,他不知道微鹤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记得那个在白玉连廊的吻。
    气息和温度都那么让人留恋,就好像微鹤知知道,经此一别,再见就是另一番局面。
    斛玉扶住白玉宫的门框,手心紧紧攥着扶桑留给他的树枝。
    微鹤知的灵根还在他的体内维护着他丹田的运转。
    神格消失,修为并没有消失,斛玉闭眼,几乎是一瞬间就洞察了三界百态。
    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修真界奔去,曾经和微鹤知住过一段时间的草屋被莫名的大雨冲垮,在虚境苦苦支撑的歧奴……
    唯独哪里都没有微鹤知。
    哪里都感知不到微鹤知。
    好像有什么东西拦在他面前。
    那东西将他和微鹤知完全隔开,一如当年直到最后也无法见面的昼夜二神。
    斛玉睁开眼,面前是一片虚无的白。
    成群的仙鹤从头顶掠过,最后飞向了看不到的光明彼岸。
    日光耀眼,却在转瞬之间变成漆黑一片。
    昼夜在这片空间颠倒轮回,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昼夜轮回了几千次。
    只有斛玉手中的扶桑还在发出淡淡的金光,替他守住最后一点本心。
    轮转终于停下,斛玉呼吸微乱,他在这沧海桑田的世间一抓——
    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掌心。
    手即便再冰冷,也不该雪花落上去也不化。
    意识到什么,斛玉死死盯着手心的雪花,咬牙,沉声叫出祂的名字:
    “……天、道。”
    【昼。】
    空灵如风,如水,如树的声音,携带者千万年的缥缈,最终落在了斛玉的耳边和识海。
    那声音乍听温和,实则极具穿透力,随着时间的拉长,那声音越来越刺耳。
    六角的雪花在斛玉的手心轻轻转动,转了一个角的弧度,堪堪停下。
    祂说:【你回来了。】
    晃了晃脑袋,保持着自己的清醒,斛玉回道:“你记错了……我不是昼。昼神已死。”
    斛玉想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没想到祂却坚持道:【昼即为你,你即为昼。】
    斛玉吐出一口气,重复:“……我不是昼。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
    天道亦再次重复。
    昼即为你,你即为昼。
    捂住发痛的眉心,斛玉缓慢眨了眨眼睛。
    他好像知道了。
    或许在天道眼中,昼神一样不过是祂操控天地的一个傀儡,所以无论是斛玉,还是昼,只要体内还有天道种下的痕迹,并没有区别。
    ……死去的昼在祂眼里,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的斛玉。
    那昼夜二神曾经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像是知道他所想,一阵灵力忽然刺入斛玉的识海。剧痛袭来,像是当时在林石镇的阵痛,斛玉瞬间满头大汗。
    模糊之间,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婴儿。
    婴儿初生,洁白无瑕。
    斛玉勉强定睛,发现唯一跃动着的,是其身体中有一个光点,正随着婴儿的长大而慢慢变大。
    ……那是,魂。
    从婴儿,到长大成人,再到死亡。
    魂随着脑海的成长逐渐成型,它像套着的壳子,一层一层,套在身体里。
    从中间的最小,然后往外扩散,直到充满整个身体,而当长大成人之后,斛玉发现,此时,魂的大小几乎再无改变。
    就好像人一生的识海定下之后,就很难接受新的东西,灵魂已经定型,此后再有变动,就只能面目全非。
    原来这就是天道看到的东西。
    祂要告诉斛玉的是,在祂眼中,斛玉和昼的魂魄形状一模一样,他们就是一个人。
    斛玉望着眼前洁白的魂魄,忽然讥讽笑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闸门,开了以后,斛玉的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这虚无的空间,说不出的讽刺。
    笑到一半,他忽然止住笑,他对天道说:“这就是你的道?真可怜。”
    【……】
    斛玉直起身,开口:“如果你这样看来,天地间转世轮回的每个人,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对吗?”
    天道无言。
    斛玉对祂说:“……你看不到,生灵一生,都会接触数不清的因果,这些因果像线一样密密麻麻捆在魂魄之上,死了,这些线就都断了,再捆上新的线,又是不同的交织。”
    【……】
    他说:“所以你也看不到,每个人每一世每一生的不同,你看不到,你都看不到……你只能看到最底下那点东西,就这样的你,如何配称天道?”
    就像平衡天地灵力。
    天地法则是天地孕育,而催生的天道不过是大道运行同世间万物因果交织的产物,负责维持天地运行。
    可无论怎么运行,都不该是这样运行,强行平衡天地灵力。
    对斛玉的话,祂并不反驳,许久,祂说了这次让斛玉来的目的:
    【天地重开,需你植扶桑,于重生天地内。】
    扶桑是天地灵力的根基,无论重开多少次,只有扶桑一定要屹立在这天地间。
    想到什么,斛玉忽然问:“……为什么是我?”
    【扶桑所选。】
    斛玉:“……”
    果然。
    半晌,深吸一口气,手中的扶桑枝条温热,好像长辈轻轻牵着斛玉的手,给了斛玉拒绝的底气。
    于是他抬头,平视天道。
    他说:“既然如此……我拒绝。”
    第63章
    三洲和鬼界天路大开,天界同凡界靠着祭天台一一连通,没多久,天空便携带着数不尽的雾气一起压下,转瞬之间就覆盖了所有的光线。
    光线消失的那一刻,辞丹月立马抬手,巨大的结界符阵落在众人上空。
    她最后看了一眼微鹤知踉跄离去的方向,毅然转身,朝结界下众人喊到:
    “雾气伤人。修士在外,凡人在内,全部归拢于结界!”
    又一波雾气冲下,止淈挥手,金光流转,抬起了另一边的结界。
    周遭的凡人几乎没有犹豫,因为有辞丹月在,他们都听说过这些年辞丹月为凡人做了什么,所以即便对修士依旧抱有恨意,但此情此景,大部分凡人都选择了冲进结界,就算有少数不信任修士的,也相继被周围人带进了结界范围。
    修士紧随其上。
    乱动之中,止淈站在角落,忽然轻轻扯了下嘴角。
    因为起伏太小,笑又在他脸上实在不常见,所以没人注意到止淈这个已经接近于偷笑的弧度。
    当年的天级符阵师,她的选择没有错,止淈一直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
    所以此刻,即便好像辞丹月才是听昀洲主,而止淈像跟在辞丹月身后的尾巴,他亦甘之如饴。
    另一边,暮归早在聚灵阵起时就闪身回了鬼界。
    周遭没了灵力,鬼界的恶灵果然挣脱血池束缚,牠们无一不想去黑色雾气最浓郁的地方,天地恶念对恶灵来说是最好的的养料,不需要灵力就可以饱腹,让无数恶灵趋之若鹜。
    血腥气蔓延,暮归挡在冥河前。
    他的身后是空旷的荒原,前方是数不清的恶鬼。
    曾经的帝王,如今的鬼王,猛然一振衣袖,刹那间,只见已经被截断的冥河如冰般寸寸断裂,化作无数飞针,尽数朝着面前的恶灵而去——
    轰!
    躲过断裂的山石,洛贝落在太初的山顶。
    视线在山下围过来的雾气上扫过,越来越多的妖兽在雾气的围攻下逐渐后退。
    像斛玉曾经做过的一样,洛贝眯起眼,挥手,妖王的灵力瞬间回荡在生灵间!
    万兽齐鸣,天道亦要低头。
    溯霭洲,空中浮岛,春浮寒将早已存好的灵水灯扬在半空。
    看了一眼已经离开很远的谢怀瑜,下一瞬,春浮寒一挥剑,剑意扫过,上千个装满灵力的灵水灯尽数爆裂,储存好的灵力化作甘霖,将停云宫外的雾气层层逼退!
    灵力四散,三界三洲竟同天界隐隐相持。
    但此时虚境内,一只稳住灵台的歧奴却忽然倒下。
    “!”
    如同天界降下的信号,来不及反应,很快,第二只,第三只……
    无数只歧奴倒下,爆裂,消散。
    ……直到化为飞灰。
    “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