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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死劫难窥,天命难改。
    推衍数天,微鹤知感受到了天道的压制与反噬,与天灵根的气运冲突,竟是要无端突破。
    一道流光忽然拍在洞府之外。
    微鹤知抬眼,伸手,接住符咒,洛贝打着颤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小玉被渡枫门抓走了!”
    声音出现的下一刻,忽然间,只见本平淡如死水一捧的命盘,竟金光大作,微鹤知神色一动,手掌穿破迷障,直接抚上命盘中那道死劫。劫数如闪电般钻入手心,
    ——识海深处,少年斛玉转头,如水的双目之上,那颗额心红痣鲜艳夺目。
    他笑起来,神采飞扬。
    【师尊?】
    灵力消散于风雪,命盘消失,符咒化作飞灰,和着雪落下。微鹤知重新睁开眼,看着手心的焦痕,眉眼里凝着些许看不清的心绪。
    怎会是……
    他。
    第15章
    但天道不允,于是他注定亲缘浅薄。
    修道之人大多长寿,失去人间父母族亲乃是常事,但斛玉常得十分不巧,在他刚刚一脚踏入仙门的那天,便成为一个真正的道人——
    而更不巧的是,引他入门的道士也是个江湖骗子。
    于是在发现自己那套歪理邪说竟真的让斛玉悟生出灵力的那天,那骗子道士竟吓得连夜逃走。
    故斛玉一睁眼,又失去了“入门师父”。
    自此,斛玉便开始了在凡间自由自在的一生。
    白天坐在溪边打盹,晚上偷偷用灵力替人抄书。偶尔帮忙田里农耕,或者去酒楼跑跑腿。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某天,夜里,他再一次用灵力替人抄书时。
    一道不知哪里飞来的声音打断了他:“此举有违天道勤理,灵力如此,无法精进。”
    “……”
    这是什么酸话?
    分心使得灵力难以控制,斛玉有些不耐烦,他眼都未抬,看也没看来人,抓了本书扣在头顶,反驳:“天道给不了我饭吃,我得活着。”
    他一手举着书,一手举着三枚铜板:“这才是灵力该用的地方,我熬夜抄书,怎么不算天道酬勤?”
    陌生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斛玉只闻到一股冷雪的气味,似乎在看着他的头顶,半晌,他听到那人说:“根骨卓绝,修道是你的生路。”
    那些久远的记忆,再回想起来一些,就是跟在微鹤知身边不久,就被送到了微鹤知替他精心挑选的渡枫门。
    是溯霭洲挺好的宗门,至少斛玉从来没住过那么好的床,也没穿过那么好的衣服。
    只是说过,斛玉亲缘浅薄,好不容易拜了个师门,又差点没折在那个“师父”手里。
    在渡枫门师父的“关照”下,斛玉住了约半年的水牢,甚至后来对水牢的每一道符咒都能倒背如流。
    如果微鹤知那日没有来渡枫门看他,没有发现他房间的异样,或许斛玉就会悄无声息地死水牢角落里,也没人发现。
    他记得,那天微鹤知斩开渡枫门水牢的时候,也是这么神色淡然地闯了进来。
    靠在冰冷的石壁,被抓回渡枫门的斛玉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场面,他叹了口气。
    微鹤知提剑,站在他面前,男人一身黑衣,难得看出来点风尘仆仆。
    他的身后是一路蜿蜒的血迹。
    渡枫门召集弟子,此刻将水牢重重围住,有人大喊:“就是他们杀了度华长老!”
    斛玉抬头,望着微鹤知的眼睛,半晌,他道:“其实不必来,我又不是你徒弟。”
    微鹤知没说话,而是上前,将那些锁链碎开,他向来凉薄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因果轮回,人是我所杀,与你无关。”
    “……”
    被背起来,斛玉靠着微鹤知温热的后背,看到眼前黑压压一片的渡枫门修士,他对微鹤知喃喃道:
    “……当年你报我父母恩情,将我送到渡枫门修炼,已经是仁至义尽。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你也不会预料。”
    微鹤知举起剑:“嗯。”
    斛玉:“但那年你带我来修真界,我问你,以后是不是我也会有个去处,你答应我说是,我信了。”
    刀光剑影,灵力碎裂了水牢的结界,以一敌百,灵力和血气交缠,微鹤知隐约察觉到境界的突破边缘。他仰头,果然,黑沉的雷云正在汇聚。
    背后,斛玉抓住微鹤知的衣襟,埋在微鹤知的肩头,半晌,他才道:“但你怎么能骗我。”
    “渡枫门根本不是我的去处。”
    “骗子。”
    微鹤知动作一顿。
    他的剑已经挥出上千次,身旁也尽是血污,他想起来死劫里的斛玉,和当年带斛玉来修真界的某个夜晚,他听到斛玉趴在自己耳边,小声又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师尊。
    或许死劫注定如此。
    微鹤知收过三个徒弟,皆是天道命定,只有斛玉,是他亲自带回来。
    而正是因为这样一点点微妙的区别,便翻天覆地,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当他千里迢迢去到人间,远远见到斛玉抄书的那一刻,命运便开始缠绕,直到变成一团死结。
    此刻,渡枫门的长老皆赶来水牢。
    发动如此大的阵势让他留下,微鹤知已明了。
    度华仙尊之死,渡枫门必定察觉到了他灵根异常之处。
    天灵根隐瞒地再好,也会在灵力中留下天道痕迹。
    退无可退,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头顶是天雷滚滚,斛玉喃喃:“这样就要死了?真是随便。”
    他还没有打磨好箭。他知道那把弓是微鹤知送的。
    还没来得及正经用一次。可惜。
    他还没用过那样好的法器。
    微鹤知对他道:“抓紧。”
    斛玉手抓紧微鹤知的肩膀,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怎么看都是死局。
    突破边缘,微鹤知神思不稳,他将灵力强行压下,而后在渡枫门众人靠近时解开压制。
    天雷瞬间落下,渡枫门的修士皆被笼罩在天雷中,哀嚎一片,斛玉瞪大眼睛,他感受到微鹤知退后,一脚踏进了深渊。
    “啊——!”
    “轰隆隆——”
    紧随着而下的八道天雷像是要微鹤知死于这一刻,竟然一道比一道猛烈。微鹤知紧紧护在他的身前,挡住那声势浩大的天雷。
    但神奇的一点是,即使有哪里笼罩在天雷中,斛玉竟然也没有半分的疼痛。
    他神思急转,在下落的空中立刻作出决定,一把将微鹤知压在身下。
    第九道天雷撕裂虚空,带着滔天之势落向重叠的二人,浑身浴血的微鹤知来不及伸手,他亲眼看到那天雷没入斛玉的身体,消失不见。
    “……胡闹!”
    第一次听到微鹤知不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斛玉颤了一下,微鹤知立刻护住他的丹田,防止根骨被毁。
    太初宗和洛贝几人偷摸着夜晚赶到时,微鹤知和斛玉两人已经一同坠落谷底两天,不知去向。
    站在悬崖边,春浮寒若有所思,他看向暮归:“师尊他们死了吗?”
    刚从鬼界跑回来的暮归“气喘吁吁”地摇摇头:“没找到他们的名字,想来还活着?”
    辞丹月摸摸脑袋:“渡枫门已经全修真贴了悬赏,就算师尊和小师弟他们出来,估计也没办法回宗。那个贱兮兮的允卜如今代替死了的度华成功上位,不知道要怎么针对太初呢。”
    洛贝围着几人转圈:“那怎么办?要是小玉也是灵兽就好了,就不会被抓到了……”
    话还没说完,洛贝突然感觉到几道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头顶。
    他转圈左腿绊右脚,没处理好,绊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两圈,洛贝抬头,磕磕巴巴,小心翼翼:“怎,怎么了?”
    辞丹月粲然一笑:“没事,就是觉得你说得对。当人确实太不容易了。”
    洛贝头皮发麻:“你,你们要做什么……”
    半天后,几只奇形怪状的“兔子”从草丛出来,洛贝面无表情地带着几只披着自己毛假装灵兽的怪人,奔赴谷底。
    ……
    斛玉抱着柴火回来,扔在洞口,他坐下来,捡着干燥的木头,一个个往小火堆扔。
    掉下深渊不知多久,也不知掉进了哪里。这里灵力波动不似修真,但也不似凡界,更像是两界的交界处。
    他视线不自觉往另一边瞟,前几次都很隐蔽,但这次不巧,被微鹤知抓了个正行。两人眼神对上,斛玉立马转开。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才对微鹤知说那些话,早知道掉下来还要和微鹤知面面相觑……他打死也不会说。
    “……”
    现在只有淡淡的尴尬在弥漫,像偶然听到儿时的自己在说那些恼人的大话。
    微鹤知坐在一边,身上还有天雷落下的伤痕,突破已经完成,灵力成倍涌入身体,加之杀罪带来的反噬,爆裂的声音好像在身体里流动。但微鹤知面不改色,他起身问斛玉:“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