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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火光中,农女缩在水缸里。
    ……白天来了好些修士,以为这段日子又有什么“大能飞升”之类的事情——她并不理解飞升的含义,只知道每次有这样的事情,龙门就会格外热闹。
    她只想趁着这样的日子多赚点钱,毕竟这些修士可比同为凡人的一些人好相处多了,只要手脚麻利些,是很愿意赏些金银俗物的。
    据说,这样是为了修行,为了功德。
    农女什么都不理解,但并不妨碍她勤勤恳恳赚钱、攒钱。
    但现在……
    那种足肢扫过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了,伴随着蠕动着的声响。
    她之前见过这种怪物,光是想到就令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即使如此,农女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个木头人才好。
    恐惧感随着足肢挪动的声音不断攀升。
    在声音消失时到达顶峰。
    原来安静也如此可怖,光是想象就足以把人逼疯。
    你不知道那怪物是不是正盯着你的藏身之处看,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发现了你,如今只是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更不知道——
    对方也许就在头顶。
    农女抬头,对上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球。
    黑色的部分比最厚重的墨还要深,不透光的暗沉。
    白色的部分却又过于惨白,像阿爹阿娘被它们撕扯开来的身体,那一截裸露在外的断骨。
    这一瞬间,莫大的恐慌攥住了她。
    下一秒,墨汁一般的腥臭液体盖了满头满脸。
    农女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但有一只手将水缸的盖子彻底推开。
    一线跃动的火光映照下,来人手中执剑,月光在剑锋流转。
    她听到对方说。
    “啊——怎么还有个人?”
    ……得救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农女晕倒过去。
    长目嗡嗡。
    【你把人家吓到了。】
    来人沉默两秒:“跟我关系不大吧……要说也是这只魍魉把人吓到了才对。”
    她太久没出来了,控制不好神识,也没去注意这地方里还窝着个凡人。
    她只短暂思索了片刻,伸手结印,熟稔地使出一道术法。
    半圆的罩子将农女盖住,闪烁两下,连带着农女一起消失在原地。
    “就先这样吧,等天亮自动解除。”
    这具身体的灵气积攒还是太少了,钟六一点也没有紧迫感,引气入体之后竟然就再没进步了。
    ……算了,本就是她自己选的,而且要是钟六的行为都和她一样,那和之前千百次有什么区别。
    她本就是想要钟六的这份“不一样”。
    沉静的、隐没在满天火雨之后的月光落在来人面庞上。
    钟六惯常会用这张脸露出圆滑的表情,但同样一张脸,给人带来的印象简直天差地别。
    这人连个表情也欠奉,竟使这张脸带上了高岭之花的冷肃。
    长目并不知道前后发生了什么,但对剑灵来说,只需要能够辨认剑主就够了。
    它的剑主就在这里。
    “钟六”用神识扫过这附近,确认没有魍魉才离开。
    这群魍魉倒是一如既往,每一次都是最先找到办法,从天堑之下逃出来的。
    她没办法彻底杀死这些妖兽,这天地间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一个。
    金阿青。
    她的火焰足以焚烧世间万物,包括这些雾霭。
    即使是重生千百次的“钟六”,也没能找到办法。
    她只能短暂地杀死这些妖兽,它们迟早还会再次从雾中诞生。
    她抬头,看见天边庞然巨物般的乌鸦,仿佛神话中驾驶日车的金乌。
    这一只也是一样,除非金阿青亲自杀死它,否则不过又是一场轮回。
    某一次久远的记忆瞬间涌来。
    “钟六”无意识握紧手中剑柄,抬脚往农庄外走去。
    得先去找金小师姐,虽然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小师姐说明。
    脚下却突然一空。
    这具没有经过锻炼的凡人身体根本反应不来,“钟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
    隐约有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第79章 你要等我呀
    带着暖意的灯光,和温和的香薰,一切足以使人放下戒备的东西,对一个无数次重生的灵魂来说,只能让她晃了晃神而已。
    ……这样的身体素质,要是这地方有点什么妖魔鬼怪,都很难对付。
    钟——暂且这样称呼吧——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能轻易地斩杀魍魉,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这种妖兽本身的不入流,剩下的,就是仗着长目之利。
    擅长的术法很难调用,因为灵力不足。
    钟回到城镇里,其实没想着要怎么上阵杀敌,她只是想得帮一点忙。
    至少不能再次让金小师姐一个人处于金乌和魍魉的两面夹击下。
    钟抬眼环顾。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该是什么存在?
    对于重生千百次的灵魂来说,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她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哪怕是凶险至极的天堑,她也去过不知道多少次,那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记得分明。
    正想着,突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从走廊另一头缓步前来。
    钟心下一沉。
    是人是鬼,也该见上一见。
    这样的想法却在真正看见对方的瞬间崩塌了。
    建立在“对方是此世存在”基础上的猜测,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绝对、绝对不会是这天地间应存在的。
    钟想到,她怎么一开始没发现呢?
    这里根本连一分一毫的天道法则都没有,好像连天道都避讳这里。
    如渊似海的威压倾倒过来,钟却在快要窒息的幻觉里抬起头来。
    她看不清对面的面容,也无法探究对方的表情和情绪。
    凭着直觉,钟跪在地上。
    地毯干净地像是从没有人踏足,她鞋底的血污和淤泥没能留下分毫痕迹。膝盖跪在地上,也没令地毯产生一丝褶皱。
    它似乎存在于此,又好像只是一个错觉,敷衍般地起到了遮蔽视线的作用。
    地毯的下面,是什么呢……?
    无数次死里逃生锻炼出来的本能让钟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纯白的地毯干净又无害,她却总觉得在这下面,应该是深渊,或者不可知的一切。
    钟一寸一寸抬起头来,看到店主走近面前。
    她看见比天堑更危险的悬崖,比登云梯更苍茫的浮云。
    祂在天的尽头投下一瞥。
    一只黑猫从视线的边缘挤进来,属于动物的脸上露出非常人性化的表情。
    “做个交易,怎么样?”
    *
    那是一只正在发光的水母。
    走在地毯上的样子就莫名滑稽起来了,不太协调,让荔安想到一些海底生物相关的动画片。
    海洋生物真不该在陆地上行走的,模样很奇怪。
    随便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除了盯着她捏轻质粘土,偶尔偷偷溜走吃东西,其它时候都窝着不动弹。
    这种时候才会冒出来。
    因为现在是荔安的下班时间,出来只是为了看看客人长什么样子。
    话说这种水母能摸吗?
    看着滑溜溜软乎乎的,看着就好摸。
    荔安沉思片刻,遗憾地放弃了。
    就算没毒,那也是客人啊,直接上手太不礼貌了。
    就在她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随便已经和水母交流了好几个来回。
    正好听到水母说:“我想要金阿青活下来。”
    金阿青又是哪位小动物?
    一个长着金色瞳孔的小东西从脑海中蹦出来。
    荔安恍然,哦——是说那只小金乌吗?
    ……咦?那只小金乌也没死啊,说这话干什么?
    黑猫仰头扒拉了一下她的裤脚。
    荔安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交易这回事嘛,看着像是有来有往,实际上最后都是庄家赚走了大部分。迄今为止,荔安还没见到过哪一个客人带走的东西最终没有还回来的。
    诶,这么想又有点像个黑店。
    水母软软地落在地毯上,触手摊开,在纯白的地毯上慢慢游动。
    它说:“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随便有点兴奋,它一早就看中了那个特别的灵魂。
    能够支撑时间逆转的灵魂,就算已经走到了末端,那也是不可多得的奇妙素材。
    它又扒拉了一下荔安。
    荔安点头。
    “交易达成。”
    荔安目送小水母从地毯上立起来一些,慢慢吞吞用触手一挪一挪往外走了。
    门开,一阵风刮过来,那看起来就柔软的伞状体抖了抖。
    她终于想起来这水母的品种了。
    灯塔水母。
    据传可以返老还童、永生不死的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