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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她随手一摇,挟起掉在深青衣袍的木签,看了眼,再掐掐指。
    目光闪烁,表情忽然变得精彩纷呈。
    怀宁开口:“既已算得,师姐,你去帮我衔回来。树下?三?尺埋了坛桃花酒,算是给你备的,多谢。”
    “可以倒是可以。”宿雪嘶一声,小声应:“不过,那玉碎了。”
    被苏醒后恼羞成怒,气不打一处来的小鱼硬生生咬碎的。
    “不止如?此,”她瞄一眼怀宁身边的成沓玉简,“师妹,你余下?的这些话本,可要当心?啊。”
    话音方落,自?藏书阁后,一道鲜妍明媚的身影已经怒气冲冲地绕了出来。
    宿雪掐诀逃离前,瞧见后山一片桃飞鱼跳之?景。
    玉片似骨牌般倒塌,褚昭在上面踩踩踏踏,抢来怀宁手里?的毫笔,肆意勾画。
    委屈叫着“碎书、坑鱼”之?类的什么。
    “可恶的‘宁怀’!我今日要碎书,以免往后坏玉片再坑鱼!”
    心?血付之?一炬,怀宁心?痛不已,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句“宁怀与我何干”。
    “昭昭,何必为?小事恼怒。”她抬袖拭了拭薄汗,转移话题。
    “你可还?记得你的生辰?摇光泽那边说?,为?你备好了祝辰礼呢。”
    褚昭果然被引走了注意力。
    她蹲下?身,合着桃瓣,失落搅弄碎玉,“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
    从前的绛云也不记得,所以,选在鱼灯喧嚣的宵节那日为?自?己庆贺。
    她与知知,一条鱼、一颗玉石,都没有生辰,天道果然不公。
    “今时不同往日。”怀宁笑着,示意褚昭附耳过来,“霄节之?时,会有……献上你喜欢的……”
    “真?的么?”褚昭眼眸顿时亮起来。
    又不知想起什么,别扭哼声,“我、我还?没有原谅知知呢,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了!”
    藏书阁后,某道雪衣身影悄无声息,低敛睫羽,眸中揉碎清寂。
    本该离去的宿雪笑眯眯落在女子身后。
    手搭上她肩,“映知,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份礼,可是在良久前,从你苏醒那日起就着手准备了。”
    -
    入冬后,九州涂满霜色。
    薄雾冥冥之?时,摇光泽结了一层薄簌的冰,又很快随着日出落霞的热意而消融。
    水下?躁动,不时有小鱼探出头来,左顾右盼。
    “昭昭大?人?”
    “昭昭大?人!还?没有来么?”
    褚昭提着一盏从中州买来的鱼灯,御剑掠过水面。
    用袖网住几条活蹦乱跳的鱼苗,带它们俯瞰美景,一个一个戳小鱼脑袋,挨个应:“已经来啦!”
    司镜紧随其后,为?她戴上贝珠点缀的头环,垂眸仔细打理一阵。
    相隔霞光,望着她,柔声开口:“……头发乱了,昭昭。”
    目光落在她手忙脚乱的身上,“鱼灯妨事,要映知为?你提着么?”
    褚昭脸一热,睫羽扑朔,因女子眼底映出的灼意而心?跳咚咚。
    依旧违心?抗拒一声“不要”,匆忙逃远。
    虽然她早就忘了,不久前究竟因为?什么与女子置气,但如?果一直躲下?去,知知是不是就会始终对她这样好呢?
    司镜目送少女远去,身影清寂,指骨微蜷。
    小心?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枚剔透玉珠,拨弄着其中微缩的世界。
    其中水波微漾,洞府静谧,虾蟹酣睡,还?混入了一条化为?灰蛇的恶龙。
    她比对观往镜中的景象,一点点重塑了小鱼眷恋之?地。
    是她从最初未堕魔前,就早已打算在成亲夜赠予小鱼的礼物。
    昭昭会喜欢么?
    “这是司师姐为?昭昭大?人备的礼物?”沈素素好奇探头。
    却见女子忽地用袖一掩,将玉珠仓促收起,雪颈骤然染粉。
    良久,才声音很轻地应:“……嗯。”
    为?免泄密,司镜在沈素素唇前一划,“不许说?与昭昭听?。”
    沈素素:?
    她唔唔两?声,发觉虽能张口,可竟再也说?不出话了,不由绝望抱头。
    她看上去有那么碎嘴吗?!
    呜呜,她就不该介入郁绿峰两?位师姐之?间的恩怨情仇。
    今日祝礼,云水间十余个弟子一同前来,自?然包含宿雪与怀宁。
    看见诸小辈像没吃过肉般朝宴席扑了过去,怀宁叹气,“师姐,快来管管,这哪里?有你想要的天下?第一宗的样子。”
    愿景虚无缥缈,可能再有千年也无法实现了。
    话音落下?良久,竟然无人吭声。
    怀宁回身望去。
    宿雪也不知听?没听?到,松弛地从储物戒里?掏出空酒壶。
    掏了一个,还?有一个,直到抱了满怀,满足地笑起来。
    “机遇难得,蜜琼浆畅饮。”来的路上,宿雪就喝得醉醺醺,“我要装上几十年的量,嘿嘿,躺在师妹怀里?,一直喝……”
    女子身形似寒鸦,闯入摇光泽,为?老不尊,以作客之?名,行强盗之?实,鱼龙族人纷纷规避三?舍。
    偏偏宿雪还?大?言不惭,拉着一条怯懦鱼龙就开始攀谈,“嗝,道友可知,云水间为?何只来了十五人?”
    “因为?不才之?徒萧琬,在本届折花试剑会上摘得了魁首!哈哈哈……”
    传音玉简里?,萧琬身处北州,不由得轻抿唇,劝:“师尊,多饮伤身。”
    宿雪没听?见。
    她跌跌撞撞,口中嘟囔着“天下?第一宗”,逢人就萧琬萧琬地叫。
    摇光泽长久避世,本就消息不通,末了,经口耳相传,原话已不知所谓,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听?说?了么?云水间宗主萧琬已夺得试剑会魁首。”
    “说?要一统九州,开辟天下?第一宗!”
    宴席过半,入夜后,反而更显热闹。
    摇光泽张灯结彩,胜似人间。
    树间悬有隽于莲叶的灯谜,刚化形的小鱼攀上桌,伸头去够莲叶,懵懂咬下?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桌案蜜琼浆丰盛无尽,鱼龙族人言笑晏晏,看见褚昭,纷纷拥了过来。
    “昭昭大?人。”
    “大?人许久未回摇光泽,可曾想念荷露的滋味了?”
    褚昭怀里?很快堆了许多珍馐异宝,甚至还?有鱼龙想将尾鳞献给她。
    她慌忙推拒,不想如?此,佯装人群外有槐琅经过,唤:“阿琅!”
    好不容易脱身,褚昭吁了口气,想暂时躲开喧嚣,带着蜜琼浆畅快饮了几口,拨开莲叶。
    却见流水泛舟,一抹明黄如?桂皎洁静谧。
    槐琅朝她笑,“听?得昭昭唤我,我便在此处等了。”
    “才一阵,果然就被昭昭发现了。”
    褚昭抛开酒盏,扑了上去,嗅到熟悉的桂花香气。
    “阿琅说?谎!”她很了解面前的鱼龙,软声说?,“你的衣裙都皱啦!快化作原身,我看看你的尾巴有没有麻。”
    褚昭格外想念槐琅,还?有蓓月。
    只是,她白昼大?多数时候都在司镜身边,始终没有在摇光泽遇到两?人。
    槐琅任由褚昭在怀里?蹭着,借醉意诉说?对她的思念,不由浅浅扬唇。
    “什么都瞒不过昭昭。”她佯叹一声,轻问:“昭昭今日可还?开心??”
    只要小鱼开心?,她与蓓月耗费精力置办的祝礼就有意义。
    在舟上从白昼等到深夜,避开褚昭与司镜,只为?了换得如?今短暂依偎,可槐琅已经知足。
    就像百年前,她亲手奉上祝酒,窥见绛云含着欢欣笑意时那夜的一般。
    “开心?!”褚昭脆声应她,“这是我最开心?的生辰!”
    “可是,阿琅怎么不去和大?家一同饮蜜琼浆、猜谜去呢?”
    “我与蓓月有约。”槐琅随意扯了个缘由,也提醒微醺的小鱼。
    “昭昭,你是不是……还?剩一份赠礼没有收?”
    是司镜要送她的!
    她从几月前,就一直在期待的生辰礼。
    褚昭和槐琅告别,急匆匆地跳出小舟。
    离去前,还?朝她晕乎乎挥手,“阿琅记性?比我好多啦!”
    此刻,她满心?都被某道出尘雪色填满。
    绕过无数水潭亭榭,褚昭最终到了曾居住过的梦龛。
    石桌上,静静置着一枚玉珠。
    旁边摆放一束反冬盛绽的朱缨,与不期然落下?的薄雪鲜妍相映。
    褚昭没发现司镜,悄步上前,摸了摸那枚温热的玉珠。
    闭上眼,眼前好似骤然蒙了层盈盈雾水。
    再抬眸,面前水波荡漾,光线幽微。
    水面之?上,倒映着桃瓣轻曳、流水击花的美景,一切都那样熟悉。
    褚昭眼眸微睁,心?跳一点点急促起来,逐渐,鼻尖温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