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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婚嫁手册 第160节

    惊春停下跟阿姐的打闹,郑重应下,“记住了。”
    临别在即,他也有几句叮嘱阿姐。
    “过三年阿姐也二十二了。在京城找到合意的姐夫就嫁了罢。不想嫁人也不打紧,我的军饷按月寄回来,上战场多砍两个脑袋就够养活你了。”
    惜罗呸一声,“就你个发配戍边的小兵,每月那丁点军饷,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还想养活我?阿姐不靠你养活,自己留着钱喝烧酒暖暖身子罢。边地冬天冷得很。”
    姐弟俩斗完了嘴,惊春问章晗玉:“主家,你到底回章家还是去凌家?给个准话。等我去了边地,寄家信到底往哪边寄?”
    章晗玉失笑:“等安顿下来,我先给你寄家书罢。无需担心吃穿用度,都给你一并寄去。”
    阮氏姐弟在身后依依惜别。
    章晗玉裹着大氅走出几步,和凌凤池并肩出了大理寺,走近马车时,她忽地想起一件事:
    “你才告了十日假?跟着又告假,不太好罢?”
    凌凤池听到那句“告假”便猜出她想做什么。
    “接近年底,朝中无大事。再告假个三四日无妨。你想去和泰村,看你阿弟的墓?”
    章晗玉点头。
    她和阿弟相隔只有百里,却自从幼年分离之后再没见过面。
    如今章家成功翻案,她终于可以站在天光之下,亮堂堂地去见阿弟了。
    *
    密云乡,和泰村。
    章家小郎长眠的小山头上,新立起一座黑底金字的石墓碑。
    章晗玉在墓前放下香炉祭品,擦去四处浮灰,蹲在墓前仔细打量墓碑铭文。
    头一眼便吃了一惊。
    墓碑正面以古朴隶书写下一行大字:
    【京兆章氏小郎之墓】
    字迹看得熟悉,一看便是凌凤池亲笔题写的墓志。
    但为何……
    章晗玉抚摸着【小郎之墓】四个字,回身追问:“我托长泰转给你的信,没有收到么?我的名字,本是借小郎的——”
    凌凤池收到了。
    但他思虑再三,还是题写了小郎之墓。
    有些事,他觉得,需得在章家小郎当面说个清楚为好。
    香炉点燃,青烟缭绕小山头四周。
    凌凤池和章晗玉并肩坐在小郎墓前,一边烧纸祭祀,沉着说起:“天地有灵。”
    “天地有灵,自有回应。”
    “晗玉这个名字,自幼年便跟随于你。许多人呼唤你,而你应答多年。天地有灵,这名字早已应了你。”
    停了停,凌凤池侧过身,在线香青烟中注视身边的面庞。
    有句话很久之前,他便想说了。
    “你无需感觉亏欠。”
    “晗玉,你以此身立于天地之间,为章家做得够多了。你并不亏欠章家任何人,包括小郎。小郎不会责怪你。章家没有任何人会责怪你。”
    凌凤池示意她去看墓碑上铭刻的字迹。
    “小郎在人世间短短走了一遭,他始终是章家小郎。
    而你,是当之无愧的京兆章家女,章晗玉。”
    两人对视片刻,章晗玉转过目光,缭绕青烟当中浮起微弱光亮。
    微光闪动在眼角,终究没有泪滴下。
    今天是姐弟重逢的好日子。哭什么哭。不能让阿弟看见二十三岁的阿姐还哭鼻子。
    凌凤池又点起线香。章晗玉举香过额,祭拜阿弟。
    小郎活在人世六年。
    短短一生,姐弟缘浅,聚散终有时。
    凌凤池以净布擦拭干净墓碑上的大字,起身道,“吉时到了。”
    晌午吉时,宜动土,宜迁坟。
    动铲起坟之前,凌凤池和章晗玉亲自动手,把墓碑周围的野草拔除干净。
    两人动手清理坟墓时,章晗玉提起:“我从前在章家有个乳名的。写在书信里,你看到了?”
    凌凤池道:“看到了。”
    “不许喊那个名字。”
    “为何?”
    因为那乳名只有阿父和阿娘喊过。
    阿弟淘气起来,有时候也会故意喊。
    “他又喊不清楚,我就骂他……”章晗玉回想起遥远模糊的童年,耳边一声声的阿嘉,追着满院子跑的淘气阿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那乳名会让她觉得,又重回了幼年。
    “不许喊。”
    吉时正,坟墓四周都清理干净。
    点燃引路香,竖起招魂幡,章晗玉动铲挖开第一铲土。
    小小棺木重见天日。
    章晗玉在前方招魂引路,纸钱洒下山坡,一声声地呼唤回荡在山间。
    “阿弟,随我来。阿姐带你回京了。”
    *
    招魂白幡引路,纸钱扬扬洒落如雪。
    章家唯一的血脉至亲在前方引路,指引小郎回京。
    小郎灵柩回京当日,章家本没有打算惊动任何人。
    灵柩沿着长街往城北章家缓行,经过的路人惊讶打听,许多双眼睛停下注视。
    渐渐地,开始有人追随在灵柩车后。
    默默无言地相送一程。
    又有年轻士子跟随而来,高声念诵章家先父当年在金殿上掷地有声的名谏之言,拱手行礼三拜而去。
    有仆从奉命赶来,替他家主人送来香烛白仪。问起他家主人姓名时,却又一个个地不肯说。
    京中有不少章家故人。
    有章家老家主当年的同窗,同年,知交,亲友。
    其中有些多年畏惧,不敢为章家发声;有些装聋作哑,不肯为当年初入京的章晗玉引荐出仕。
    章家沉冤二十年的旧案昭雪,多少人夤夜无眠,或对月红了眼眶,或俯首羞愧无言。
    今日,章家留下的一对双生姐弟,一个护送另一个归京。
    这些章家故人看在眼里,有些站在窗后,默默地跟随目送一程。
    有些派遣仆从追上灵柩马车,匿名送上香烛。
    有些亲自走进章家大门,在小郎停灵的灵堂前,上香祝祷,追思故人。
    *
    穆太妃召见,是小郎灵柩移入章家祖坟几日后的事了。
    这天,京城刚下了整夜的雪,宫殿处处银装素裹。
    章晗玉踩着满地碎雪,走进久违的安福宫。
    穆太妃靠坐在罗汉榻上,吩咐上一盘御膳糕点,不冷不热地打量。
    “好个京兆章氏女。从前还是小看了你,章晗玉。你捅马蜂窝的本事,哀家终于见识了。”
    说起来两边也有三个月未见了。
    章晗玉瞅了瞅穆太妃的气色,红润气足,后宫日子过得不错。
    穆太妃不肯主动提起召她入宫的来意,她便悠闲坐着,一个接一个地吃御膳甜糕。
    穆太妃从案上取出一本簇新的书册,吩咐宫人递给章家女郎。
    “这本书有趣。听说是你在狱中写的?”
    章晗玉翻了翻书皮:《春京杂记》
    又翻几页内容,大大方方承认下来。“正是。在狱中闲着也是闲着,随手写了几篇杂文。”
    原本想刻印出书,身后留个念想,给家里一人一本也就够了……谁知出书后不知如何地流传了出去。在京城传得火热,士子争相抄录,一书难求。
    这才几日,都传到宫里来了。
    穆太妃还想绷着脸,但很快绷不住表情笑了。
    “你还真敢写。这本《春京杂记》,记录了诸多宫廷密事,比如说掖庭深处的‘老巷子’,当真有这处夹道?”
    章晗玉面不改色道:“杜撰,全是杜撰。狱中长夜漫漫,闲极无事,捕风捉影杜撰而成。”
    “哦。”穆太妃有些失望。
    她还当真起了去一趟掖庭,入老巷子走一圈的心思。
    她翻了翻书页,“哀家怎么听人说起……半夜斩去手指,装入匣子充作新婚贺礼的事,是真的呢?宫里似乎真的有内侍被吕钟那老贼斩断十根手指。吕钟老贼逃走得匆忙,装手指的木匣子宫里至今收着,少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