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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苏醒

    苏醒,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如此希望你苏醒。
    ***
    最近白晴睡得不错,甚至醒来时往往有种奇异的空白感,得这么坐在床上愣几分钟。
    洗漱,吃莓果燕麦粥加一颗牛油果,搭地铁的路上买一杯冰美式,然后进事务所上班。
    她是一名建筑师,公司的业务多是商业住宅出租楼的案子,不过接近年底,同事大半排了休假,不算忙甚至有点悠闲。
    她自拍了张手拿咖啡的照片发过去,看着讯息显示传送成功,一秒两秒三秒,一直到十秒。
    成为确定的已读。
    自打上次睡眠治疗后,又去了三次追踪,都是行事历上早都定好的,不过想想,真是有些想不起来怎么开始这个疗程的?黎医生说她之前严重失眠,记忆断裂,不记得一些事是正常的。
    以后会慢慢恢复的。
    中午又发了公司餐点的照片给他,下午还有Happy  Hour,长桌上一排精致甜点加酒水,是他自己说纪录生活大小事然后可以跟他分享,虽然他九成九都是已读不回。
    白晴笑起来,已读不回,她才不怕!
    黎雨医生不怎么回讯息,但真打电话过去,他倒是一定会接,被她试出来了。
    「哎!黎医生,不要想借口了喔,我在楼下等你了,不能这么狠心吧!我饿了......」
    下楼果然看见她远远站在大堂一角,跳着跟他挥手,白色呢子大衣,白色长裤,像她曾在那片白霭霭的天地里对他拼命挥手,当时她也说她饿了,所以才求援的。
    一个小时前刚发了公司Happy  Hour满桌点心零食的照片过来,怎会饿?他无奈。
    他说医病关系,不能一起吃饭,立即被她推翻,从逻辑底层推翻。
    只要没有感情的话,上床也没有关系吧!她的结论。
    只要没有感情,杀生也是可以的。
    若有感情就会违反一切规则。
    她选了一家新开的餐厅,波兰菜,浓厚热暖适合冬季,毕竟那里的冬天也很漫长,波兰人最知道如何度寒。
    也许是碳水量催血糖爆升,电影才开演二十分钟,她便点头如捣蒜,最后靠在他肩上睡着。
    他一个人看完了从头到尾都是雨夜霓虹,从未日出的那部电影,像但丁漫游的地狱,黑暗中即使视野开阔,也都是幻觉,幻绝。
    她说刚好经典重映耶!一直没看过,所以买了票,黎医生你可以陪我看吗?好不好嘛!
    「所有的片刻都将消失在时光里,如同泪水在雨中。」她念那句台词,当时的她抓起地上一把雪撒向空中,如同电影最后仿生人死时放飞手中白鸽。
    银翼杀手,即使是碎片,也是史诗,C射线照亮半人马座。
    散场时她才幽幽转醒,一下坐直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吃太多竟然睡着了,黎医生你看完了吗?怎么样?电影好看吗?」
    「还可以。」他说。
    她是白晴,脱离永夜,重新日出的白晴。
    几次疗程的观察,她稳定地始终是白晴,太阳升起后,过往幽影皆被蒸散,也许还会有一点痕迹吧,在不经意的时候,但白晴已成为这具肉身的唯一人格。
    为唤醒她,他违反一切医病伦理法律道德,破釜沉舟,他划桨将她从沉睡的深潭中捞起。
    返世。
    她忘了海,忘了岛屿,也忘了她说过她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忘了新年那天永夜中的荒静与震荡。
    但她可以重新开始。
    白晴不是主人格,从来她都只是一个孤立分裂无比弱小的副人格,只是配角,被规则压制,被偏执裹挟,被冷感封闭。
    但在那个红尘之外与他相遇的人是白晴,在雪地中向他求援的那个女孩是白晴。
    「我叫白晴,你呢?这么巧!我也住过北湾市耶!」
    他在精心构筑的惊梦中,替她猎杀代表霸道规则的徐英寿,消灭代表无约束杀戮的姜匀理,崩解了代表冷感封闭的白轻,抹除代表囚禁一切希望的白万重,以及其他无数纷扰暗影。
    并于崩解中重塑,苏醒,像婴儿那样睁眼,然后请你回来,请你记得回来。
    不仅医病伦理,更罔顾一切规则与道德的危险治疗,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她会回来。
    姜匀理是杀手,他更是。
    失了其余所有人格,她也许会脆弱不稳定,像一个刚刚成形的年幼星系,会轻易再次崩解,因此这是他亲自参与的第二层梦境,确保她稳固,并能充分认知己身的完整,这是她重新通往人世的中阴之所,意识边境。
    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他开车送她回家,到巷口,她敛了敛脸上那种没心没肺的笑,以及说个不停的话题,深呼吸一下,「黎医生,你要不要进来?」
    他不该进,仍是进了。
    她给他泡了一杯洋甘菊茶,在这白净无垢的屋子里,茶杯冒着白色蒸汽,「很烫喔!」她说。
    然后她走到窗台边给植物浇水,「哎呀,忘记他们了,这两天暖气很强,土都干了。」
    他微微一愣,她笑起来,「我可是黑手指,养什么死什么,但前几周超市特价促销,耳根子一软就买了这四盆,他们很坚强呢,是生命斗士喔!」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百里香。
    她开心地依顺序介绍他这四盆香草有什么疗效,可以做什么菜吃,「虽然我也不会做菜,但就觉得......」
    他不等她将话说完,将她拥进怀里,她收了没说完的话,抬头望他,然后他便低头吻她。
    她没躲,踮脚环住他的脖颈,「黎医生你......想跟我......呃......不违反医病伦理,不带感情地做爱吗?」
    他笑起来,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震动,「可以吗?」
    「好。」她说。
    他进入她的时候,白晴轻叹一声,没感情都能这么温柔,好想看黎医生有感情的模样啊,她这么想。
    ***
    早上是被妈妈开了震耳欲聋摇滚乐惊醒的,白晴摔下床,痛呼一声。
    她躺在地上哎哎叫,看一眼时间,嘶吼起来,竟然已经八点了!
    来不及管别的,跳起冲去洗澡,背脊一片汗叫热水一冲,好像有什么曾附着在灵魂深处的冷意在来不及思索前,一并被温暖消解。
    早餐桌上,她爸,她妈,她哥全这么目不斜视,就她一人独角鸡飞狗跳大戏,要迟到啦!
    毕竟她家隔壁就是白氏建筑事务所,而全家也只有她不在那儿上班。
    半年前拿了了咖啡师执照,她又兴冲冲地从皮拉提斯老师,成了屿中巷一家老咖啡店的实习咖啡师。
    拉开证照夹,一排摊开比她的身高还高,但没有一件事能做超过半年的,「哎,我就是比较心猿意马嘛!」她自己知自己事,「兴趣多元!」
    「你会不会常常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人,或者事情被你遗忘?」两年前,白晴在医院醒来,似乎发生了一场车祸,但她幸运地毫发无伤,观察三天就出院了。
    但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她父母皆一脸疑惑,只有她哥哥笑望她一眼,「上班要迟到了。」他说,当时白晴还是一个花艺师,她又屁滚尿流地冲出家门了。
    白晴,严重解离多重人格患者,第一次发病是十岁,两年前突然稳定,虽说和之前的性格截然不同,甚至连ADHD的特质也完全消失,但她从一个几乎无法与外界交流的孩子,变得「正常开朗」许多,白家父母是很高兴的。
    但为什么?
    不知道。
    白晴也搬回家住了,她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曾有其他人格幽影,只疑惑生命中许多突然空白的片段。
    像夏日雪山融化之后,一块一块裸露的山体,幽黑,空旷,人心如斯多变,谁能知道那些转身之后曾经存在什么?原先拥挤的心,也一下空了。
    所以总不经意陷入发呆。
    下班已经九点,倒不特别累,熙熙攘攘来,熙熙攘攘走,她在一片霓虹下驻足,巨大的电子广告版上的画面竟很宁静,雪原旷野,黑的火山蓝的冰川,旅游广告。
    心中一动,和那片广阔大地似乎一起共震起来。
    她愣愣地盯着广告版,好像恨不得此刻已买好机票,随时启程远方。
    「想在永夜中跨年吗?现在预订,享九折优惠。」
    永远,永不升起的太阳,永不离开的黑夜,她喃喃自语,好像那是一个咒语,只要诚心便能颠倒时空,逆流溯往,寻回失落的一切。
    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她出发了,先到阿姆斯特丹,然后转机冰岛首都雷克雅维克。
    「现在这个季节租车全险是一定要买喔!另外还有碎石险,雪地拖吊险,都建议购买。」
    好,都买,她全都买,因为要到最北方看永夜呢。
    但还是爆胎了,方向盘一偏,拉都拉不回来,原来偏离正轨的感觉这么刺激,雪地打滑,车子瞬间冲出主道,降落碎石路,惊魂未定骂了几句,一看手机只剩两格,又骂了十句。
    三小时后,一个男人朝她走来,荒静雪原之中,那人身背行囊笃定前进,一步一步,好像此生从不曾迷失方向,她赶紧跳起来喊他,「哈啰!哈啰!先生!先生!」
    远远的,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她一愣,总觉得这个男人似曾相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