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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

    窗外更漏滴到叁更,杨倩望着杨青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发间金凤步摇垂下的珍珠簌簌作响。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红梅般的血点。
    春竹。她唤来陪嫁的侍女,妆奁里躺着支点翠簪子,你拿着这个,去...话说到半截又化作一串咳嗽,铜镜映出她嘴角残红,像极了当年被先帝赐死的贵妃娘娘颊边胭脂。
    春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杨倩苍白的侧脸:娘娘,您这是......?
    杨倩的目光穿过雕花殿门,望向远处飘着残云的天空:春竹啊......她忽然咳嗽起来,绢帕上洇开一抹暗红,本宫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春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听见主子继续道:若是我与太傅......被扔去乱葬岗......杨倩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你去找城南的李四,让他把我们兄妹......葬在一处。
    娘娘!春竹的额头重重磕在冷硬的石砖上,泪水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杨倩从袖中取出文书,纸张簌簌作响:你的奴籍......已经销了。她又咳了几声,明日......明日就出宫去吧。
    春竹浑身发抖,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血珠顺着额头滑落:奴婢......遵命。
    翌日拂晓,宫城内骤然响起急促的钟声。御医署众太医被火速传召入宫,只见龙榻之上的天子面色灰败,气息奄奄如风中残烛。这些时日皇上独居怀柔宫静养,未料病情骤然恶化。此时祁宁郡主早已采纳楚曦和之计,暗中嘱咐魏轩提防杨氏兄妹。魏轩不动声色布下天罗地网,果然截获杨青与杨倩密谋造反的密信。当夜魏轩率领心腹重臣及禁军精锐以雷霆之势控制九重宫阙,将正欲起事的杨青及其党羽尽数围困在金銮殿前。
    月光如水的宫道上,杨倩凤冠歪斜地被禁军押出,珠翠散落一地。魏轩玄甲映寒光,剑锋直指面如死灰的杨青:尔等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杨青见大势已去,忽然仰天狂笑,笑声中透着癫狂与绝望。他死死盯着祁宁,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太子妃娘娘,你可知道祁家满门是如何葬身左州的?他猛地压低声音,像毒蛇吐信般一字一顿道:是-我-亲-手-布-置-的。
    殿中众人闻言色变,却见他突然又癫狂大笑:不过那时的我不过是个初入朝堂的毛头小子,如何动得了你们战功赫赫的祁家?他猛地收住笑声,面容扭曲地凑近祁宁:这一切——都是皇上默许的!他怕你们祁家功高震主!你们祁家满门忠烈,死得冤啊!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杨青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刀自刎,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将金銮殿的地砖染得猩红刺目。那具身躯轰然倒地时,嘴角还挂着狰狞的笑意。
    当得知血洗满门的仇敌竟是祁家世代效忠的天子,祁宁的世界轰然坍塌。她眼底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焚尽一切的绝望与疯狂。寒光乍现,长剑出鞘,直指御座!那决绝的姿态,瞬间撕裂了魏轩心中那个温驯隐忍的祁宁。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窥见她坚硬甲胄之下深可见骨的血痕,感受到那足以焚天的恨意。
    魏轩肝胆俱裂,猛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箍住她疯狂挣动的身体——他必须阻止这足以招致灭顶之灾的弑君之举!而就在这混乱的、心跳如鼓的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彻悟击中了他:他怀中这具因仇恨而滚烫、因痛苦而战栗的身躯,原来早已被命运剜空了所有温暖。那看似无坚不摧的躯壳下,不过是一个被夺走至亲、背负着血海深仇踽踽独行的孤女。这份迟来的、带着痛楚的理解,悄然落入了心田,成为某种情感悄然萌芽的土壤。
    祁宁日日习武,臂力惊人,魏轩咬牙箍住她的腰身,却被她一记肘击狠狠顶在胃部。魏轩闷哼着弯下腰的刹那,寒光出鞘,剑尖已抵住他的咽喉。滚开!她眼底翻涌着血色,全然不顾眼前这位是即将继位的东宫太子。胡楼握紧刀柄的手松了又紧——这位祁家旧部亲眼见过魏轩批阅奏折到叁更天,也记得他亲自为伤兵换药时染血的袖口。
    胡楼一个箭步挡在魏轩身前,沉声道:郡主,刀剑无眼,还请叁思!魏轩却抬手示意他退下:退下吧。胡楼仍不放心:殿下...
    魏轩缓步向前,在距祁宁叁步之遥处站定。他凝视着祁宁通红的双眼,声音低沉:宁儿,我知你心中痛楚。祁家满门忠烈,却...话到此处,他喉头微动,可你今日这般行事,与那杨青之流有何区别?
    祁宁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剑尖在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她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长剑横扫而过,案几上的茶盏应声而碎。就在剑锋即将划向帷帐时,魏轩猛地伸手握住剑刃。
    鲜血顺着寒光凛冽的剑身蜿蜒而下,在青石地上绽开朵朵血花。
    看着魏轩惨白如纸的面容,祁宁终是松了手中长剑。铁器坠地的脆响在殿内回荡,她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胡楼慌忙上前搀住摇摇欲坠的魏轩:殿下,可要传太医?
    魏轩摆了摆手,喉间溢出一丝腥甜:不必。他望着祁宁离去的方向,声音沙哑,你去...替本王守着太子妃,莫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胡楼瞥了眼满地狼藉的朝堂——碎裂的玉笏、倾翻的香炉、还有那滩未干的血迹。他转头看向魏轩青灰的唇色,欲言又止,终究只是躬身抱拳: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