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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

    宿舍空间小,该有的电器却一个也不少,唯一的不足甚至算不上是缺点,这间宿舍在宿管隔壁,只要做违规的事很有可能第一时间被抓到。这点冯清清倒不太担心,自诩乖宝宝的她,拍着胸口对黄莹说,“我能做出什么违纪的事呀,想想也不可能。”
    黄莹心里赞同,嘴上却逗她,“你最好是。”冯清清眉毛一挑,勒住黄莹脖子,露出小白牙威胁道:“对我这点信任也没有嘛。”
    黄莹笑笑,突然道:“你家里那边说了吗?他们知道你要搬出来?”
    冯清清一下失了力气,头搁在黄莹肩膀,嘟囔道:“还没想好怎么说。”
    “你不会一声不吭就直接搬出来吧?”黄莹试探地握住冯清清的手腕,“我觉得你和他们说一声比较好,心平气和地谈谈,应该能理解你的。”
    “真的吗?”冯清清心里惴惴,她一方面担心方好不同意,另一方面又怕自己哪句话没好,惹得方好心里不好受,伤心起来。她盯着那张小小的单人床,心道:如果时间可以加速就好了,快进到已经搬进来,躺在床上的那一秒。
    然而世上是没有这种好事的,冯清清心底如天人交战,有许多次,她看着方好只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最后,方好发现了她的异样,牵着她的手,走到角落,问道:“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想说什么说呀。”
    那双温和的眼眸倒映着她的面孔,冯清清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忽然有点不敢直视她。她垂下眼眸,组织语言道:“我,我想住校。”心中编排了无数中委婉说法和借口,等到这一刻,脱口而出的却是最直白伤人的那句。
    冯清清头皮一紧,结巴道:“我看他们住校挺方便的,可以节省路上时间学习,早上也能多睡一会。”
    空气寂静无声,被握住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一滴水珠啪地坠落在地。冯清清惊诧地抬头,方好连忙侧过脸,用掌心抹去眼泪。
    冯清清想抽出手,然而方好攥紧她不给她松开,无奈冯清清解释道:“我去给您拿纸。”方好哭得突然,实在令人措手不及。更令冯清清震惊的是,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后悔,而是心烦,她实在不想再委曲求全下去了。
    方好止住眼泪,声音隐隐的哽咽,“没吓到你吧清清。”
    冯清清心里乱得厉害,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一方在谴责自己无情,另一方则在蛊惑她心再狠些,一鼓作气远离麻烦。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方好敏感地察觉到冯清清的疏离,眼眶又一酸,“我就是想到不能天天看到你,好像又恢复成你没回来的日子,一下子有点控制不住。”
    “我是住校,不是不回来了。”
    “对对,这里是你的家,你肯定会回来的。”方好撑起笑容,眼泪却在掉。
    “您别这样。”冯清清微微蹙眉,抬手给她擦眼泪,“你要是想我了,我就回来住几天行吗?”
    方好扁扁嘴,像个孩子似的点点头,两只眼睛彻底哭红了。
    冯清清叹了口气,“寒暑假我肯定住家的呀,仔细算算住校也没多少天,况且再过3个月就放寒假了。”这点也是她刚刚想起来的,虽然搬出去了,又好像没完全搬出去。
    方好的脸色终于渐缓,仔细确认了一遍,“你没骗妈妈吧?”
    “我骗您干嘛。”
    如果允许的话,方好真想再问上个七八遍,拿手机录下来,等哪天冯清清不肯回来,就放给她听。
    方好垂下抹眼泪的手,两手分别攥住冯清清的两只手,“妈妈知道,这个决定你没考虑清楚是不会和我说的,我早说过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既然你想住校,我肯定不会阻拦,这点你放心。”
    一直垂着头的冯清清眸子一亮,下一秒难以抑制激动地张手抱住了方好,不住地说:“谢谢,你真好。”简直太善解人意了。
    方好悄悄藏起的那点希望,被冯清清毫不掩饰的欢喜撞得粉碎。她的眼神有些发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她强忍内心的酸涩,拍着冯清清的脊背,声音柔和:“和我不用说谢谢。”
    压在心头的一桩大事终于解决,冯清清兴奋握紧拳头:“那我明天就可以搬进去了。”
    “明天会不会太快了,来得及收拾吗?”方好艰涩出声。
    “来得及来得及,我现在就去收拾。”冯清清抽出手转身就要跑开。
    “等等,清清。”方好喊住她,犹豫了会,终于开口,“除了有关学习方面,你想住校,还有别的原因吗?”
    冯清清脸上的笑一下僵住,抿了抿唇,神情不自然地避开方好的视线,含糊道:“快期中考了,肯定是为了学习啊。”
    积攒许久的委屈差点逮着空隙就要钻出来了,还好忍住了,背过身的冯清清抬手轻轻扇了自己的脸一下,没出息,真没出息。说出来能怎么样,撒泼打滚逼方好帮她出气吗?帮一个认识不到一百天的人,指责共同生活十几年的丈夫、儿女。冯清清,你的脸怎么这么大。还是说你爱上耀武扬威的感觉了,仗着她现在想弥补你,狮子大开口了。
    她撇撇嘴,心里说着不稀罕。转瞬开始幻想,如果她真的说出来了,方好会怎么做。冯清清咬紧下唇,曾经她向张春兰表达委屈,养母只是口头安慰几句,匆匆结束话题后,立即将’话语权’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开始讲述自己的艰辛难过。
    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冯清清胡乱地挥挥空气,别想那么多了。
    心情尚未平静下来,拐个弯又与陆谨阳面面相觑,他站在那里,面色阴沉,眼神冷冽,活脱脱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黑面阎罗,冯清清直呼晦气。
    冯清清被盯得心里发毛,加快了脚步从他身边经过,脚步越来越急,仿佛生怕被什么脏东西缠上。
    冯清清留意身后的动静,没有脚步声,悄悄松了口气。正当她倚着楼梯扶手,一边缓慢地向上爬,一边恢复体力时,毫无预兆地,客厅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下一秒,传来方好的呼喊,“谨阳,这么晚你去哪?”
    冯清清翻了个白眼,听见我要搬出去,高兴得睡不着,跑出去庆祝了吧。
    翌日清晨,冯清清睡眼朦胧地从楼上下来,昨晚收拾到半夜,今早倘若不是凭借过人的意志,真要起不来了。
    她揉着眼睛,不停地打哈欠,看清客厅的景象后,瞌睡顿时跑了个精光。
    瞧瞧,这还是那位克己守礼、宛若翩翩君子般的周家大少爷吗?此刻,他跪在客厅正中央,身上衬衫褶皱纵横,再无往日的平整与光鲜。眼眶猩红,似是受了无尽的煎熬。唇边青茬隐隐冒出,更是为他添了几分落魄与颓废。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始终钉在她身上,眼底翻卷的暗潮像淬了毒的刀锋,阴森得周围空气都泛起寒意。
    陆淮川坐在沙发上,双眼紧盯着陆谨阳,眼神中交织着愤怒、失望和痛心。他期待陆谨阳能在这一刻低下头,露出愧疚的神情,承认自己的错误。
    然而,当陆谨阳缓缓抬起头,那张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丝毫悔意,仿佛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微不足道。
    这一刻,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管,陆淮川猛然俯身抓起地上那根一米多长的戒尺,朝陆谨阳肩背上打去,“混账东西!我当你这些年能长进半分,结果学得这般荒唐!花天酒地、彻夜不归——你以为陆家的门楣是供你撒野的戏台子?!陆家的规矩,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木纹裂开细小的缝隙,飞溅的木屑如血点般沾在他衣襟。陆谨阳一声不吭任由陆淮川肆意挥打,但他拒不认错的态度,只会让陆淮川更加恼火。
    陆雪薇吓得抽泣起来,连连劝道:“哥,你快和爸爸道歉呀。爸,爸求求你别打了。”
    方好拧起眉头,赶忙去拦越打越狠的陆淮川,心里满是疑惑,谨阳一向自律得体,可今天一大早,他却醉得一塌糊涂,直挺挺地横在客厅门口。搁在过去,旁人告诉她,你儿子今天会做出这种事,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的。
    父亲教训儿子,跟街头的争吵没什么两样。要是时间充裕,冯清清倒是不介意坐下来慢慢吃慢慢看,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耍把戏一样,慢悠悠地欣赏这出“家庭丑剧”。可惜今早赶时间,小声让佣人把行李拎下来后,冯清清站在角落寻思了会,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实在不适合挥手道别。
    冯清清朝方好做了个嘴型,“拜拜。”拖着行李箱转身踏出大门。
    “畜生,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陆淮川厉喝一声,气急败坏地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向陆谨阳砸去。
    啪——!烟灰缸碎裂的脆响如惊雷炸开。
    纷乱的脚步声与惊呼声瞬间撕破空气,冯清清脊背骤寒,猛地回头——陆谨阳不知何时如鬼魅般来到她身后。鲜血正从他眉骨裂口处汩汩涌出,顺着冷白面颊蜿蜒而下,在唇角凝成暗红血珠,更宛如阴间罗刹般骇人。
    两两相望,对面那双眼睛像无底深渊般试图将她吞噬。冯清清不由自主地屏息,身上的汗毛竖立起来,被他攥住手腕向外拖走,一时竟忘了挣扎,她大喊:“陆谨阳你疯了,你要带我去哪?”
    冷汗浸透的衬衫紧贴胸膛,随着急促呼吸起伏如垂死困兽。陆谨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上车,自己坐了进去,拉上车门,命令道:“开车。”
    车子启动的一瞬间,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他出神地望着车外掠过的风景和模糊倒映出的她惊恐的面容。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病了。